60,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廉颇的府邸李建还是第一次来。
走进大门,大堂左右两边分别是马厩和校场,几十匹战马正在悠闲的吃着草料,数百名身着盔甲的廉府士兵在校场上挥汗如雨。
廉颇呵呵笑着,不无自得的说道:“李大夫,你也是通晓兵事之人,应该能看出来吧?若是把老夫府中这千名好男儿拉出去,杀秦国三五千人绝对是毫无问题。”
李建看了校场一眼,发现这些士兵们进退间井然有序,身体健壮颇多高大魁梧之人,手中武器盔甲也是当世一流,不由称赞几句,让廉颇心花怒放。
两人来到大堂之中就座,廉颇是个急性子,直入正题。
“坦白说,蔺相如那个老东西这一次竟然如此怯懦,确实是让老夫有些惊讶的。还好他不算真的老糊涂,没有打算把这件事情声张出去。”
“真的,如果不是知道他那个老骨头架子受不住,老夫刚刚都想梆梆给他两拳!”
李建看着面前张牙舞爪的廉颇,不由一笑。
“大将军言重了,其实我能够理解蔺卿,毕竟他很渴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廉颇吹胡子瞪眼,闻言颇为不满。
“不就是一个破相邦吗,至于他这么唯唯诺诺的?老夫是大将军,将来也是有争夺相邦的资格。他要是继续瞎闹,老夫还真不想让这个相邦给他了!”
吐槽几句之后,廉颇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李大夫,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能否跟老夫交个底?”
李建沉吟片刻,反问了廉颇一个问题。
“这件事情,大将军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廉颇连连点头。
“那必须的!老夫一猜就知道,肯定是田单和赵胜这两个小东西使得坏水。他们素来就看不惯老夫这个大将军,老夫也不能让他们高兴了!”
大将军乃是赵国军方的最高职位,谁都希望自家盟友出任,廉颇是蔺相如的盟友,那自然也就被都平君田单以及平原君赵胜所不满。
李建对廉颇的态度显然早有预料,当下便道:“那就劳烦大将军帮我两个忙……”
李建如此这般和廉颇说了一通。
廉颇听完之后,脸色明显有些迟疑:“这就够了?”
李建笑道:“当然还需要其他助力,但若是大将军能为李建做到这一步,李建已经是感激涕零了。”
廉颇沉吟片刻,展眉笑道:“反正你们这些小家伙一个个都是有主意的,老夫也懒得理会你的那些弯弯绕,就这么办吧。”
廉颇强留李建吃了一顿饭,这才让人将李建送回了家。
刚刚到家,妈妈妹三人组就围了上来。
“怎么样了?”
“蔺卿改变主意了吗?”
“明年还能抱上大侄子吗?”
李建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但还有事情要交代。
“娘,姨娘,你们赶紧去找三位姐姐,让姐夫们帮我一个忙。”
两名妈妈闻言顿时来了劲,但也带着疑惑。
“你三个姐夫都是中大夫和下大夫,能帮得上什么忙?”
“蔺相如可是上卿,就算四名大夫联合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李建微微一笑。
“两位好娘亲,你们只管按照孩儿说的去做便是了。”
王宫之中,太后听着繆贤的禀报,脸上露出满意表情:“所以,蔺相如确实是按照老妇的话,将李建这桩亲事给辞了。”
繆贤道:“严格来说,蔺氏女和李建只见了两面,并无任何身体接触,两边也没有到正式举行六礼的环节,算不上真正的亲事。”
赵王闻言笑道:“不管算不算,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繆贤啊,等会你派人去告诉七妹这个消息,让她也高兴一下。”
繆贤有些迟疑。
太后看了繆贤一眼,道:“蔺相如是你举荐的,现在你也想帮他说话?”
繆贤忙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觉得,若李建和蔺氏女当真情投意合,此事对他们两人而言未免过于残酷。”
太后哈的笑了一声:“情投意合?才见了两次面,有什么情投意合的,真是笑话!”
赵王也道:“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先成亲然后再慢慢的相互了解?等到七妹和李建成亲之后,两夫妻之间也会慢慢变得情投意合的。”
对于这对母子而言,政治婚姻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爱情?那是什么东西,不知道。
很快,七公主就被繆贤亲口告知了这个消息。
“好,太好了!”七公主娇小的身躯顿时蹦了起来,小脸上满是雀跃的表情。
“我早就说过,蔺柔那个婢子是绝对不可能争得过我的。从小到大她没有一次赢过我,这一次也一样,嘻嘻。”
看着七公主一脸得意笑容,繆贤不由自主的微皱眉头。
这位七公主,明明和赵王一样都是繆贤看着长大的。
为何今天,繆贤却突然觉得她的面目有些可憎了呢?
蔺府之中,蔺相如和蔺仪父子再度来到蔺柔房间。
“李建究竟和你说了什么?”蔺仪开门见山的问道。
蔺柔表情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父祖,道:“李大夫说了,让孩儿不要放弃希望,他会想办法保证和孩儿的亲事如期举行。”
“如期举行?”蔺仪闻言顿时无语:“你们两个小毛孩子,懂不懂大人世界的残酷?这桩亲事已经取消了,不会再举行了。”
蔺柔低下头看着地板,咬着嘴唇没有再说话。
蔺相如阻止了蔺仪继续开口。
一阵沉默之后,蔺相如缓缓说道:“柔儿,这件事情确实没有结束。按老夫的意思,当然还是希望你能够嫁给李建大夫。”
蔺柔猛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蔺相如:“大父此话当真?”
蔺相如点头:“但大父也有言在先,此事之所以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主要还是因为太后和大王的意思。”
“若太后和大王不收回成命,大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违抗太后和大王命令的,知道吗?”
蔺柔身体一顿,俏脸上的希望瞬间消失大半。
那可是掌管着赵国至高权力的太后和大王啊,那个年轻的男人……真的有希望吗?
61,为什么要坚持呢?
王宫之中,李建朝着面前的女官道:“郎中卫都统李建想求见太后。”
女官进入太后寝殿,片刻后去而复返:“李都统,太后说了,你为臣子,只需遵君主之意而行,见面就不必了。”
李建闻言,默不作声的离开。
回到丛台,李建对着赵王道:“大王,臣还是希望和蔺氏女结婚,不知大王可否念在臣为大赵做出的功劳份上,劝太后收回成命?”
正在提笔做功课的赵王身体微微一顿。
很快,赵王做出回答。
“七妹将来会是个好夫人,寡人也希望有你这样出色的夫君来照顾七妹。”
“这样吧,寡人知道你心情不好。今天下午你休假半天,明日再入宫执勤便是。”
李建没有任何迟疑,朝着赵王行礼之后飞速离开。
赵王看着李建,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也好,让你走一走,彻底死心。”
平原君赵胜府,大门处。
一名管事走了出来,十分客气的对着李建说道:“李大夫,我家君上今日有恙在身,实在不能见客。还请大夫先行回转,他日再重新约定新的时间吧。”
毛遂站在李建的身后,闻言忍不住开口:“韦兄,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韦管事看了毛遂一眼,叹了一口气:“毛兄,韦某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管事,在这种大事上实在说不上话,还请谅解。”
李建微微点头,道:“明白了,我们走。”
毛遂跟在李建身后,心中实在郁闷,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平原君明明是很看好大夫的,他怎么就……”
平阳君赵豹府,大门。
一位身材魁梧的侍卫走了出来,恭敬的说道:“我家君上昨日饮酒过度导致头疼,今日无法见客,李大夫请回吧。”
李建点头:“明白了,我们走。”
毛遂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些黯然:“平原君和平阳君乃是亲兄弟,看来在这件事情上是达成了统一立场,不打算帮大夫了。”
若是这两位赵国王族大人物愿意相助的话,说服太后收回成命的把握就会大很多。
李建继续前往其他赵国上、中、下卿的府邸拜访。
各种各样的理由被门房、侍卫、管事们一次次的重复,而结果则是完全一致。
没有任何一位赵国的卿愿意接见李建。
这一天的邯郸,其实有很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李建的一举一动。
这些耳目,也非常及时的将消息传回到他们身后的大人物耳中。
王宫中,繆贤朝着太后、赵王母子汇报:“没有任何一名卿愿意接见李建。”
两母子的脸上都露出满意的表情。
太后对着赵王道:“大王啊,李建年轻气盛锋芒毕露,虽然是大赵的人才,但也需要好好的磨砺一番。”
“你看今天就是个例子,明明给他安排了这么好的亲事,他却想要推脱,这就是因为他的脾气太倔,一定要好生打磨!”
赵王点了点头,突然有些担心的说道:“若是逼急了,他会不会愤而出走,投入其他国家麾下?”
太后笑了起来:“当年廉颇屡立战功,在国内也是居功自傲,就连你父王的话都不太想听。所以你父王就提拔了蔺相如起来,廷议的时候让蔺相如的位置在廉颇之上。”
“廉颇果然生气,和蔺相如起了冲突,却被蔺相如给收拾了一番,不得不负荆请罪。”
“这就是你父王对廉颇的磨砺。”
“从那以后,廉颇乖乖的听从你父王的命令,指哪打哪,连一声反对都不敢说。”
“李建哪,再怎么有才,无非也就是下一个廉颇罢了。”
赵王连连点头,颇为佩服:“所以母后之前用来磨砺李建的人就是都平君田单?”
太后哼了一声,道:“那可不,只怪这田单名声虽大,但却没点用处,连个李建都摆不平,还得老妇亲自出手!”
赵王心服口服,道:“母后这般出手,确实是如同父王当年收拾廉颇一样,定能将李建收拾得妥妥当当了。”
听着赵王恭维,太后嘴角笑意不由更盛。
正在府中和平阳君喝酒的平原君摇了摇头,道:“李建,毕竟还是太年轻,太气盛了一些。”
平阳君问道:“愚弟记得兄长之前可是很看好他的,为何这一次却避而不见呢?”
平原君哈哈的笑了起来:“看好他,那是看好他以后的潜力。至于现在嘛……在太后和李建之间,本侯怎么可能选择帮助李建去忤逆太后和大王的共同旨意呢?”
蔺相如在听到消息之后,脸庞似乎变得越发的苍老了。
这位赵国上卿抬头看着身边的廉颇,道:“我说过,在这件事情上,李建是没有胜算的。”
廉颇哼了一声,道:“那是你不够了解李建。”
蔺相如忍不住有些好笑:“难道你很了解他?”
廉颇呵呵一笑:“那是自然。”
蔺相如道:“那你说说,就现在这个情况,李建拿什么翻盘?”
廉颇双手一摊,道:“老夫不懂。但老夫知道李建是一个喜欢出奇制胜的人。无论是在兵棋推演,还是在军事演习时都是如此。”
“这一次,李建也一定会拿出一招妙计,打得你们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彻底挽回局势!”
蔺相如盯着廉颇半晌,失笑道:“我还真希望事情能如你这个莽夫所想一般呢。”
廉颇呸了一声,道:“老夫只是不喜欢把战场上的弯弯绕带到政坛上,因为政坛不是你死我活!算了,和你说不明白,你且等着看便是。”
李建站在最后一家赵国下卿府的大门面前,得到的依然是极为客气,同时也极为坚定的拒绝。
毛遂又是惊讶,又是愤怒:“这些人,竟然如此不愿意给大夫面子吗?将来大夫若是得掌大权,臣倒要看他们如何自处!”
让毛遂有些诧异的是,李建的表情看起来依然足够平静。
或许这只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毛遂小心翼翼的对着李建说道:“大夫,咱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李建点头道:“嗯,走吧。”
马车的车轮吱吱呀呀的行驶在大街上,已经是黄昏时分,昏黄的阳光从天边洒落,更显气氛萧瑟。
毛遂忍不住开口道:“大夫还年轻,一时挫折也无妨,将来成长之后,大可快意恩仇,将今日之事统统回报便是。”
游侠出身的毛遂,想法明显带着江湖义气。
马车驶回李府,李建走下马车,看到了早就已经等候着的妈妈妹三人组。
“怎么样了,有哪些卿愿意帮助我们的吗?”陈氏满怀希望的开口。
李建摇了摇头:“一家都没有。”
这个消息让妈妈妹三人组呆若木鸡。
姨娘刘氏愤怒了:“其他人也就算了,明明有好几家卿和我们李氏关系非常不错,他们怎么就不愿意帮我们呢?”
陈氏毕竟是正妻,很快恢复了冷静,叹道:“事到如今,看来是无可挽回了。罢了,建儿,咱们不争了,好吗?你好好的娶那位公主回来,我们几个也自管好好的伺候她,一定不影响她的心情和你的前途便是。”
姨娘和妹妹连连点头。
李建看着面前的妈妈妹三人组,原本沉静得一潭死水的情绪渐渐开始涌动起来。
三世为人,是应该成熟了。
从成熟男人的角度来看,迎娶七公主,怎么看也是比迎娶蔺柔要对李建的政治前途更加有利。
古往今来,多少大人物靠着政治婚姻发迹。
和珅、高欢、运输大队长常公、明太祖朱元璋皆是利用媳妇娘家的势力成功迈开事业的第一步。
凭什么李建就要这么清高?
世故一点,圆滑一点,接受这桩政治婚姻,不就所有人都高兴了吗?
这一刻,站在自己这辈子最亲的三名亲人面前,李建终于想明白了。
因为——他不喜欢被别人安排自己的命运。
三世为人,第一世努力求学进入大公司,却遭遇中年危机给老板炒了鱿鱼,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第二世穿越赵国,本想要做个千古流芳的诸葛亮式贤臣,兢兢业业忠心耿耿的辅佐赵王,各种事情委曲求全,却还是在重大事项上被赵王随意安排,导致身死国灭。
李建已经厌倦了这种被别人安排的生活,他已经不想再去当一颗能让人随意揉捏摆布的棋子。
他要当权臣,要谋夺王位统一天下,要彻底掌控自己的命运。
没有任何人能继续安排李建,谁也不行!
李建深吸一口气,对着面前的妈妈妹三人组开口:“娘亲,你先和姨娘妹妹回去休息吧,孩儿还想要去见一个人。”
陈氏明显楞了一下,随后忍不住道:“谁?”
李建道:“都平君,田单。”
62,夜会田单
“田单?”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愕然。
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李建不止一次的遇到麻烦,有些麻烦甚至可能危及到李建的性命。
所有的这些麻烦,背后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名字——田单。
如今,李建在面临着如此巨大的困难时,竟然想着去找田单?
陈氏忍不住道:“建儿,要不……咱们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再想想其他办法?”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所流露出来的意思和陈氏完全相同。
李建笑了笑,道:“母亲相信孩儿吗?”
陈氏陷入沉默。
良久,陈氏露出笑意:“去吧孩子,娘在这里等着你的好消息。”
看着李建和毛遂两人从侧门离开,姨娘刘氏忍不住道:“姐姐,你真觉得田单那个狼子野心之徒能帮助建儿吗?”
陈氏摇了摇头,道:“不。”
刘氏惊讶:“那你还让建儿去?如今局势这边窘迫,若他在田单那边再遭羞辱,岂不是更加难堪。”
陈氏笑了笑,目光中透着坚定:“当娘的,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呢?”
妹妹李婉适时的来了一句:“兄长一定可以的!”
刘氏深吸一口气,慢慢点头。
“对,建儿……一定行!”
三女面带期盼,看向李建离去的黑暗。
夜色中,双骑疾驰,马蹄纷飞,清脆的声音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田单府已在眼前。
李建翻身下马,用力敲门。
“当当当,当当当!”
几名手持兵器的侍卫出现,将李建两人包围。
为首的侍卫冷声道:“何人深夜前来?若无正当理由,便和我等去邯郸府衙走上一遭!”
李建笑了笑,先出示自己赵王侍卫长的令牌,然后再拿出了一张绢纸。
“我乃中大夫李建,大王侍卫长,郎中卫都统。你将这张纸交给都平君,他自然对你有所吩咐。”
书房之中,田单正和一名年轻男子相谈甚欢。
这名年轻男子脸庞瘦削,身着儒冠儒袍,一看便是来自儒家的士子。
男子恭敬道:“都平君之言,李斯受教了。等李斯回到临淄学宫之中,定将都平君之良言转告我师。”
田单温和的笑着,道:“如今齐国不复当年之强盛,儒家若是想要压过法家,还是要另寻其他国家作为施政舞台。”
“老夫不才,忝为赵国相邦,在太后面前还是能说上一些话的。”
“若是尊师荀况先生当真有意愿率弟子入赵,老夫必向太后进言,不但要请荀子教导大王,更要另立赵国学宫,如魏国西河学派那般让荀子一脉更创辉煌!”
李斯毕竟年轻,听到这番话之后心中不由热血澎湃,连声应是。
房门被敲响。
片刻后,田单看着面前的信,突然有些愣神。
李斯心生疑惑,忍不住道:“君候?”
田单回过神来,微笑道:“老夫还有一个不速之客要见,就先不陪李斯先生谈天了。来人啊,带李斯先生去歇息吧。”
李斯闻言只能点头起身,心中不免有些懊恼。
田单,这可是天下闻名的大人物。
好不容易仗着老师荀子的光芒和田单有个见面畅聊的机会,正聊得尽兴却被打搅。
究竟是谁这么可恶?
李斯暗暗发誓,将来若是得知此人身份,少不得要给这人一点教训才行。
李斯离开不久,李建就走进了房间之中。
“下官见过都平君。”
看着面前的李建,田单的表情相当古怪。
“老夫很难想象,你如此心高气傲之人,竟然会求到老夫这边来。”
李建笑了起来。
“求?下官觉得,应该称之为合作更加恰当。”
田单也笑了起来。
“合作?你觉得你和老夫之间有什么合作的可能和必要吗?”
李建看着田单,非常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政坛之中,又有什么敌人是不能被化解的呢?所有人都知道都平君是我的大敌,但你我深夜却在书房之中详谈,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对吧?”
田单挥了挥手中的羊皮纸。
“李大夫,老夫自认为和你还没到深夜详谈的地步。建议你尽快解释一下上面的这句话,不然老夫就只能请你离开了。”
这张纸上有一句话,是李建亲笔写就。
【大王今年便将亲政】。
李建看着面前的田单,道:“想要解释这句话非常简单。太后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书房中安静了一会。
田单突然笑了起来,道:“就这?”
李建点头:“这个消息还不够吗?”
田单呵呵的笑着,道:“你可知道若是老夫把你的这份手书交给太后,结果会怎么样吗?”
李建平静的说道:“我只知若是太后殡天之后大王亲政,第一个要罢免掉的就是都平君你的相邦职位。”
田单突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李建继续开口:“都平君,你是太后最为倚重的大臣,究竟太后的身体如何,你应该比我还要更加清楚。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何必遮遮掩掩的呢?”
田单表情转冷,道:“是谁告诉你这件事情的?”
李建笑道:“都平君难道忘了,我可是大王的侍卫长。对了,宦者令也和我有点交情。”
房间中又一次变得安静。
李建似乎说了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田单的手有些不安的敲击着桌案,道:“按照你的意思,万一太后殡天,你会在大王面前替老夫美言,好让大王继续留着老夫这个相邦之位?”
李建摇头道:“都平君说笑了。相邦之位何其重要,大王又怎么可能因为我这个小小侍卫长的话而做出决定呢?”
田单眉头蓦然皱紧,语气也变得越发不善:“既如此,老夫又为何要帮你?”
李建身体微微前倾,看向田单,语气极其的诚恳。
“都平君,你出任相邦虽然也有一段时间,但这几个月的时间显然不足以让你建立起稳固的势力。”
“你的权位如今仅靠太后来维持,而在你之下无论平原君还是蔺卿,甚至是廉颇大将军,都对你的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若太后去世,你会发现整个赵国政坛之中你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全是你的敌人。”
“我,李建,是唯一一个愿意帮你,也有可能帮到你的人。”
“我确实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我能在大王的面前说上话。你应该很清楚,有些时候,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都平君,我知道七公主和我的亲事是你在太后面前提的。但只要你能帮我解决此事,我保证既往不咎,在将来的相邦之位中全力保你,如何?”
书房中第三次陷入了安静。
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安静都要更加的漫长。
63,当面拒绝太后赐婚
新的一天,太后一如既往的处理着政务。
突然,她将几份奏章单独挑出,对着面前的田单道:“你看看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没审阅过这些奏章?”
赵国的疆域和人口在战国七雄之中也不算小,每日政务繁多,是以奏章上来之后往往要经过田单审阅一遍,比较重要的奏章再呈阅到太后这边来。
田单接过其中一份奏章翻阅了一下,上面指责相邦田单因为政治恩怨而报复李建,误导大王和太后指婚七公主给李建,不顾李建和蔺氏女两情相悦的事实。
其他的几份奏章虽文字用词不同,但语气大同小异,全都是针对田单,维护李建。
田单面不改色,道:“回太后的话,老臣当然审阅过这些奏章。不过奏章上的内容涉及到老臣,还得太后决断才是。“
太后冷笑一声,道:“若是老妇没有记错的话,这几个上奏章的都是李建的姐夫和李氏亲家吧?果然这李建还是要再好好磨砺一番,才能放心的交给大王。”
田单道:“不瞒太后说,其实还有其他一些大夫也上奏章为李建申述。只不过那些奏章之中没有涉及到老臣,为惊扰太后,老臣就全部都过滤掉了。”
“什么?”太后脸色微变:“李建哪里来的这些人脉?”
田单道:“李建乃郎中卫都统,麾下郎官都是各大家族的嫡系子弟,其中不乏卿、大夫之子。”
太后哼了一声,道:“那也没有一个卿愿意接见他,不是么?”
田单道:“卿位高权重,更能体会太后心思,自然不敢擅自开口。但大夫们或位卑官小或远离中枢,自然不知道太后和大王的心思,给李建说动也是情有可原。”
太后皱眉良久,突地心生不耐,将几份奏章全部推落桌案。
“统统拿去扔了!去,把李建叫过来。”
赵王脚步轻快,沿着赵国宫殿长廊,朝着不远处的丛台正殿而去。
侍卫长李建紧随其后,表情沉静。
赵王突然回头笑道:“李建,想清楚了吗?”
李建点头道:“想清楚了。”
赵王笑道:“那就好。”
李建没有开口。
赵王只当这是李建的倔强,便耐心道:“其实寡人也不想勉强你,只不过母后的决定已下,寡人也没有办法。”
“七妹的性子寡人也是明白的,将来她若是不守妇道对你呼喝来去,你自禀报上来,寡人定为你做主便是。”
说话间,丛台大殿已至。
门口的繆贤道:“李都统,你随陛下一起进去。”
赵王和李建同时一愣。
太后就坐在宫殿的最上首,从李建的角度抬头看去,这位中年贵妇宛如一尊高高在上的女神王,极具视觉压迫感。
太后缓缓说道:“李建。”
李建道:“臣在。”
太后道:“你服丧之期已过,理当成家。老妇今日将大赵七公主赐于你结亲,你可愿意?”
李建道:“臣拒绝。”
这句话让整座大殿一下子变得安静,却又在每个人的心湖之中投下一块惊人巨石。
太后冷冷的说道:“你说什么?”
李建吐字非常清晰,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次:“臣、拒、绝。”
太后眯起凤眼,看向李建。
这一刻,除去愤怒之外,她心中更多的是疑惑。
“你竟然拒绝老妇的好意?”
李建微微拱手:“臣虽是君之臣,但并非君之奴仆。君命不合臣心,臣为何不能拒绝呢?”
太后的脸色彻底转冷:“来人,给我将这个抗命之贼拿下!”
几名郎官走入大殿之中,看向李建,神色带着迟疑。
李建微笑:“太后的命令没听见?”
为首的郎官一咬牙:“李都统,得罪了。”
几人旋即上前,将李建拿住。
看着这一幕,太后的脸色越发阴冷。
赵王开始有些不淡定了,忙道:“母后不要生气,李建他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李建,你快向母后认错,马上!”
李建看向赵王,道:“若大王觉得臣确实对赵国有一些用处,为何不帮臣劝说一下太后,请太后收回成命呢?”
赵王瞪大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位年轻的赵王从小到大十八岁,还真没做过一件忤逆太后的事情。
太后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你在教大王做事?”
李建道:“臣是在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太后冷冷的说道:“凭什么你觉得正确的事情就一定是正确的?”
李建道:“因为这是我的亲事,是我娶回家的妻子,理当由我决定。”
太后道:“亲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李建道:“我父已经去世,我母已同意我选择蔺氏女为妻,廉颇大将军为我做媒,我有何错?”
太后道:“我乃君父,如何不能定你一桩婚事?”
李建笑道:“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者当为君,父者方为父。若君之不君,便臣之不臣矣。”
太后勃然变色,一拍桌案:“你好大的胆子,敢说老妇的不是,就不怕老妇下令,斩了你这个忤逆之臣!”
李建直视太后,道:“我为大王之臣,若大王杀我,我自欣然赴死。若太后杀我……”
太后冷笑:“你待如何?”
李建转头看向赵王,极为诚恳的说道:“大王,救我。”
……
赵王嘴角突然微微掀动了一下,但马上就恢复如常。
太后呵呵的冷笑了起来:“你觉得这样就能让你逃脱罪名?”
李建有些疑惑:“我本无罪,为何要逃脱?”
太后道:“你无罪,我为何杀你?”
李建道:“只因我想娶我的意中人为妻。”
太后怒极而笑:“所以还是我的不是了?”
李建道:“若太后能直视自身之过,便是大赵的万幸。”
太后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弯下身子,抓过桌案上的手帕捂住嘴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这一次咳嗽持续了非常长的时间。
赵王不禁有些担心,开口道:“母后?”
片刻之后,太后抬头,声音恢复平静:“老妇无事。”
李建注视着太后,看着她不动声色的把那张捂嘴的手帕塞进袖口之中,不让其他任何人看到手帕上沾染了什么。
一直默不作声旁观的田单看到这一幕后面露惊疑之色,转头深深的看了李建一眼。
李建察觉到这个眼神,同样也回看了田单一眼。
太后的目光又一次的落在了李建的身上,凤目中带着冰冷寒芒。
“李建,你一再忤逆,这是你自找的,须怪不得我。”
“从今日起,便……”
就在此时,赵王突然开口。
“母后且慢,寡人有话要说!”
64,令人意外的说情和太后的决断
赵王的突然打断,让太后极为不喜。
太后怒视赵王,道:“怎么,大王也觉得老妇不适合作出这个决定了?”
看到太后愤怒表情,赵王心中顿感发虚,但他也并非一时冲动,迟疑片刻后还是咬牙坚持开口。
“母后,寡人只不过是觉得李建忠心耿耿,若是因为一门亲事而受到过重的责罚,未免有些可惜。”
即便是这么一段委婉的话,也让太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敢置信的表情。
这还是赵王第一次当着其他人的面顶撞太后。
太后的注意力顿时转到了赵王的身上,语气继续转冷:“大王,你当真要为李建求情?”
赵王额头已经沁出汗水,却依然坚持开口:“李建理当责罚,但还请母后高抬贵手。”
太后眯起眼睛,双目之中的寒芒越来越盛。
一个抗命不遵的臣子就已经让她勃然大怒,再加上一个顶撞于她的亲生儿子……
“很好,非常好。都是年轻人,翅膀都硬了,不需要老人在一旁指指点点了,是么?”
赵王突然发现,他的开口劝阻似乎并没有起到真正的作用,反而是负面的效果。
就在赵王急速的运转着脑袋,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的时候,另外一个声音响起了。
“太后,李建的亲事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其个人的私事。若是因为私事而用国君之公权责罚于他,恐怕不妥。”
赵王露出吃惊的表情,看向了说这句话的人。
大殿之中还有其他两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无论怎么想,赵王都觉得开口求情的应该是宦者令繆贤。
可偏偏说话之人却是都平君田单。
太后又一次的惊讶了:“都平君,你……”
田单站了起来,正色道:“李建方才虽出言顶撞太后,实无臣子应有之礼,但有一句话臣却是认同他的。”
太后道:“何话?”
田单道:“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乃儒家之士,对此深以为然。”
“君者,统治臣子,管理国家也。父者,教导子女,订立亲事也。”
“若臣处理公事有亏,君者理当惩治。若子有成亲之盼,父者理当操办。”
“父不能替君惩治臣公事之亏,君亦不能替父办成亲之事。”
“李建执意不从太后之好意,确实是其不识抬举。但若因此而以君主之名施以惩治,便是君代父职,颇为不当。”
田单如此这般娓娓道来,言谈中有理有据,让原本无从开口的赵王不由瞪大眼睛,心中赞叹不已。
原来还有这种角度?
原来儒家还有这般经典名言?
原来儒家之理论竟如此顺耳!
太后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道:“连你也要反对老妇?你莫非忘了,这门亲事是谁向老妇提出来的!”
田单坦然道:“此事确系老臣所提。但老臣当时所想,乃是为削减蔺卿之臂助,以免他在政务中对老臣多番掣肘。”
“李大夫固执不愿,乃其不知好歹,但臣若继续劝说太后强行赐婚,便是仗势欺人,未免师出无名。”
“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既不成,臣何必执迷不悟呢?”
太后哈哈一笑,不无嘲讽的说道:“按照你这番话,老妇反而是那名不正言不顺之人。若当真治了李建的罪,便是无理暴行之君了?”
田单道:“李建还是有罪的,其公然顶撞太后,乃臣子无礼之罪。太后英明,当能裁断。”
太后呵呵冷笑:“好一个避重就轻的无礼之罪!好,真会说话,真不愧是老妇一手提拔起来的大赵相邦!”
田单低头不语。
太后将目光又一次的看向李建。
大殿中的气氛变得凝固。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最后的裁决。
太后沉吟片刻,冷声道:“李建,你君前无礼,着罚俸一年,禁足一月。禁足期间,须上奏陈述尔所犯之过,若陈述不清认识不明,继续禁足!”
“来人啊,把他赶出宫去,老妇不想看到他!”
听完太后的话,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几名郎官急急忙忙拉着李建往外面走,单看他们簇拥着李建的姿态,与其说是押送驱逐,倒不如说是护送离开。
足见这位年轻都统在这些属下们心中的威望。
赵王露出笑意,对着太后道:“母后圣明!”
田单拱手行礼,正色道:“太后英明!”
无论是赵王还是田单,对太后都颇为了解。
若是刚刚任由太后下旨,那么轻则把李建的官爵全数剥夺并流放边疆,重则将李建直接下狱折磨一番,甚至可能择期问斩。
如今只不过禁足一月,无论官职还是爵位都无任何降职,可说是超级大幸了。
太后表情不善,看着赵王和田单:“怎么,你们好像都很喜欢和老妇作对?”
赵王忙道:“母后说笑了,寡人怎么可能和母后作对呢?”
田单恭敬道:“老臣是为了太后之名声着想,若非如此,以老臣和李建的关系,又怎会给他说什么好话呢?”
太后重重的哼了一声,站了起来:“都是一派胡言,乱言!老妇算是明白了,人老了,就惹人厌了,也该死了,去黄泉之下陪先王了!”
太后拂袖而去。
看着太后离去的身影,赵王目光转向田单,脸上带着笑意。
“都平君,寡人突然对儒家和孔夫子很感兴趣,觉得其中理论大有可取之处。你明日早晨进宫来,和寡人仔细分说一番。”
这是赵王破天荒第一次想要聆听田单讲授儒家理论,田单登时受宠若惊,连声应下。
赵王心中同样大好,笑着离开。
田单也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拦住了同样准备离开的繆贤。
繆贤抬头看向田单:“都平君有事?”
田单笑呵呵的说道:“老夫记得宦者令之前可是非常看好李建的,为何今天没有开口为李建求情?”
繆贤淡淡的说道:“有都平君之金玉良言,又何须老夫多此一举呢?”
田单的笑意越发浓厚了:“是因为蔺卿的关系吧?”
繆贤皱了皱眉,没有开口回应。
田单认真的说道:“还请宦者令回去告诉蔺卿,李建是个好女婿,若非老夫之女已经全数嫁出,这一次还真轮不到他来当这个娘家人了。老夫言尽于此,还请他好自为之。”
看着飘然离去的田单,繆贤的脸上出现了惊讶,以及浓浓的不解。
田单,竟然真的在帮李建说话?
65,禁足众生相
李建被禁足的消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平原君就十分惊讶:“李建竟当众拒绝了太后?看来,是我看错他了。”
听到自家兄长的这句话,平阳君不免好奇:“兄长何出此言?”
平原君缓声道:“为兄原本觉得这李建为人处世颇有成熟之风,即便对此事并不情愿,也应该想办法找人斡旋。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断然拒绝,一点也不给太后面子。”
说着,平原君连连摇头:“年轻,还是太过年轻。不给别人余地,那就是不给自己余地啊。”
平阳君道:“如今李建触怒太后被禁足,若是兄长帮他说上几句好话,将来李建岂不是死心塌地的跟随兄长?”
平原君哈哈一笑,摇头道:“不,为兄不会帮他在太后面前说一句好话。”
平阳君大奇:“为何?这可不像兄长的作风。”
面对平阳君的追问,平原君并未回答,只微笑不语。
等到平阳君离开之后,平原君回到书房中,早有一名心腹等候在此。
平原君急切问道:“宫中的情报到了?”
心腹点头,将一个小小的绢纸团拿出:“那名医者刚刚奉命为太后诊治,这是医者所写的病情判断。”
看着绢纸团上医者的字迹,平原君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太后……呵呵呵,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平原君心情开始激动起来。
太后逝世,赵王亲政,扳倒田单的机会近在眼前!
这种时候,平原君是断然不会做任何触怒太后之事的。
一个将死之人,她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常人无法想象。
万一被临死前的太后拉下水,那就真是追悔莫及。
唯有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什么,田单他竟然……”看着手中这封由宦者令亲笔写就的密信,蔺相如不由露出惊讶表情。
蔺仪恳切开口:“父亲,柔儿这几天都以泪洗面,此事……或许真的应该再考虑一二啊。”
蔺相如陷入沉吟,良久不语。
这位赵国上卿之所以纵横赵国政坛多年而不倒,除却他本身的才能和赵惠文王的信任之外,他的两大盟友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内廷之中有繆贤呼应,军队之中有廉颇依仗,这让蔺相如纵使面对再大风波也极有底气,更有足够的能量来应付。
在李建这件事情上,廉颇第一个和蔺相如唱了反调。
而在这封信中,繆贤也隐隐约约表明了对李建的认可。
两大盟友的联合反对,是蔺相如事前未曾意想到的。
“李建……”蔺相如喃喃自语,“难道,老夫这一次,真的错了?”
这位精明的赵国上卿,极为罕见的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诸位慢走,有空来府上坐坐啊。”李建站在家门口,热情的挥手,送别了几名将他“押送”回来的郎官。
一转身,李建看到的是妈妈妹三张长相不同,但表情相同的脸庞。
“建儿啊,你怎么如此大胆,连太后都敢顶撞呢?”陈氏脸上写满了担心,“若是太后一怒之下……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让为娘怎么活啊。”
姨娘刘氏赶忙安慰:“姐姐莫要说这样的话,建儿现在不是没事吗?只不过是暂时的禁足罢了,等到一切正常之后,再进宫去好好的服侍大王,太后自然也就消气了。”
陈氏依然担心不止,说着甚至开始抽抽噎噎起来。
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娘,李建心中大感无奈,道:“母亲无忧,若是孩儿谋算不差的话,过几日便有好消息传来了。”
陈氏一脸凄然,眼带期盼的抬头:“什么好消息,大王解除了你的禁足?”
李建笑道:“太后同意咱们和蔺氏成亲的好消息。”
陈氏的表情越发凄然了:“建儿啊,这亲事要不然就别成了,娘可不想看着你死啊。”
李建:“……”
果然父母总是喜欢习惯性的看低孩子的能力……
走进书房,李建看到了毛遂的身影。
毛遂道:“启禀大夫,臣刚刚收到消息,吕不韦已经平安抵达咸阳,不日便可遵照计划开展行动了。”
李建点头笑道:“那便再好不过。”
毛遂迟疑片刻,道:“臣听说大夫被禁足了?”
李建道:“正是。毛管事有什么好主意吗?”
毛遂道:“以臣对大夫的了解来看,大夫这一次想必已经有了应对的手段。”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那你觉得我能赢吗?”
毛遂秒答:“大夫自是必胜无疑。”
李建哈哈的笑了起来:“毛管事是第二个觉得我能赢的人。”
毛遂问道:“敢问大夫,第一个人是?”
李建道:“廉颇大将军。”
毛遂露出笑容:“连大将军都如是说,臣便当第一个恭喜大夫之人吧。”
看着一脸认真的毛遂,李建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我便收下毛管事的这份恭喜了。”
时间一晃便是数日,此事渐渐不再有人讨论。
李建虽是赵国政坛的新起之秀,但只不过是中大夫,还不到能让人时时刻刻关注大事小情的地步。
这一日,赵国君臣间的又一次廷议举行。
廉颇声如洪钟,开口道:“根据太后之前的旨意,老臣和属下们商议之后做出了北征胡人的计划。”
“简而言之,因东胡比匈奴更强,所以大赵的选择当是先破东胡再平匈奴。”
“且燕国和东胡之间有多年仇怨,这一次应该可以说服燕王帮助我们……”
廉颇将整个计划陈述一番,也得到了其他赵国君臣的肯定。
毕竟是功勋卓著的赵国大将军,在这方面的能力自是不容置疑。
整个计划主次分明安排有序,一看就是很容易取胜的那种作战计划。
太后心情愉快,开口道:“那么,谁来当这一次出征的主将呢?”
原本良好的讨论气氛戛然而止。
围绕着谁挂帅的问题,廉颇和田单爆发了争执。
作为赵国之中声名最为显赫的两名领兵大将,两人互不相让,都想要挂帅出征。
一开始只不过是吵架,但到了后来,廉颇似乎是生气了,对着田单怒斥了一句。
“田单,你不择手段打压李建,早就已经引起了边塞大赵骑士们的愤怒。”
“若是这一次你去领兵,将士们必然对你不服。”
“没有将士们的一致支持,你还如何能率领大赵骑士打赢这一仗?”
听到这句话之后,太后心中一跳,忍不住开口。
“大将军何出此言?李建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大夫,他有什么能力影响到大赵边骑将士?”
田单呵呵冷笑,一脸的不信。
“太后还看不出来吗?这廉颇只不过是信口胡说罢了。”
廉颇哈哈大笑。
“老夫在胡说?行,那老夫现在就让你看看,边境的将士们究竟是如何评价李建的。”
“也顺便让你知道,李建这位中大夫究竟为我们大赵边防做出了什么样的贡献!”
66,五原郡捷报,李建的巨大贡献
廉颇话音落下,田单脸色如常,反而是太后的心中越发惊疑。
廉颇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这位大将军不会在这种严肃的场合说谎。
可是,李建这个一辈子都没去过边郡,只不过出仕几个月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在赵国边骑之中树立威望呢?
仅仅因为一次春狩?
廉颇拿出了一份奏章,老脸上带着得意。
“这是来自五原郡郡守卫明的奏章,老夫给大家念上一念。”
在廉颇抑扬顿挫的诵读中,奏章的内容也渐渐展现。
在奏章的最开始段落,卫明直接报捷,告知五原郡诸将士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斩杀超过三千匈奴。
听到这里,在场的赵国众臣不由吃惊。
平原君忍不住道:
“一个多月斩杀三千匈奴?若本侯没记错的话,往年一个月能杀个三五百匈奴,已然是难得的捷报了吧。”
无论是匈奴还是东胡,平时没事都不会靠近赵国边境百里之内。
平阳君猜测道:
“莫非是匈奴大举来犯,被五原郡击退?”
平原君断然道:
“不可能,按大赵军事条例,凡超过千名胡人来犯,必须五百里加急上报邯郸,我等何时听说过这两个月有匈奴来犯?”
廉颇哈哈笑道:
“两位君候不必猜测了,我直接告诉你们吧。是五原郡的将士们主动出击,所以才歼灭了如此之多的匈奴。”
平原君呵呵一声,道:
“大将军,你此言未免不实吧。五原郡的高阙塞不是历来都有主动出击匈奴的传统吗,以前怎么没见他们上报过这么出色的捷报?”
廉颇笑道:
“那就请平原君仔细听下去吧。”
廉颇继续念诵,真相这才揭晓。
原来五原郡诸多将士之所以能获得如此出色的战绩,是和两样事物有关。
“……自我军装备马鞍、马镫之后,骑士和马匹之持久力均大为提高。”
“原先一日最多赶路八十里,人马便皆已疲惫,必须要休息一晚方能继续赶路。”
“得此两神物后,我军可日行一百五十里,匈奴贼却对此毫无准备,依然以旧日之面貌看待我军。”
“我军得以如神兵天降般突袭匈奴多处营地,杀匈奴高于车轮之成年男子三千一百五十四人,俘匈奴妇孺五千余人。”
听到此处,众人再次动容。
就连田单都忍不住道:
“这三千人的战绩,竟然全是斩首?”
各国对战功的计算办法是不同的,像秦国只用敌人的首级来计算战功,而赵国则是连斩首带俘虏一起都算。
所以按照赵国的算法,这一次的战绩其实是破敌八千人!
廉颇呵呵的笑道:
“没错,这便是马鞍马镫之物的神异所在了。得此两物,我军从日行八十里直接变成日行一百五十里,行军距离增加了将近一倍!”
“若是旧时开战,我军从五原郡发兵增员邯郸至少二十天。如今,十一天可至!”
“若北击匈奴,往日开战到结束至少三月,如今则月余可竟全功!”
“诸位都是有见识之人,应该知道这对于我们大赵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赵国君臣闻言,脸上无不露出赞叹之情。
赵王一脸雀跃的开口:
“太好了,将来大赵若是出兵中原,其他诸侯国的反应时间同样也要大大缩短,大赵的胜机自然就大大加强!”
平原君也道:
“燕国一直以来总喜欢在背后牵扯我们大赵南下的精力,大赵若攻燕又担心秦国的干涉。如今这般情况,完全可以用骑兵急攻燕国,以步兵抵挡秦国。”
平阳君兴奋的敲着桌子:
“即便双线作战,大赵亦是大有胜算,完全可以狠狠的打击甚至灭亡燕国!”
太后忍无可忍,重重的咳嗽一声:
“燕国之王后乃是大赵公主,你们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些!”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各自讪笑。
刚才一激动,都忘记燕后是太后的亲女儿,燕王是太后的女婿了……
太后定了定神,对着廉颇说道:
“这五原郡的捷报确实是颇为鼓舞人心,只不过这和李建又有什……”
太后的话霍然从中断绝,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子变得极为古怪。
其他赵国重臣见状若有所思,短短片刻,也是纷纷表情变色。
蔺相如忍不住道:
“难道这马鞍和马镫的发明者,就是……”
廉颇哈哈大笑:
“没错,五原郡郡守卫明在奏章之中可是清楚的写明了,马鞍、马镫乃是中大夫李建在春狩之时将图纸交给高阙塞百将李牧的。”
“李牧回到高阙塞后,让匠人按图纸打造,随后发现功效神异,又将图纸献给高阙塞守将周平。”
“周平验证过后,命高阙塞匠人全力打造这两物,将高阙塞上千骑兵尽数武装,然后才有了突袭匈奴,斩首俘虏八千人的壮举!”
“诸位都看清楚了,卫明可是亲笔注明,将士们奋勇作战自然有功,但李建所发明的马鞍马镫,才是这一次能取得大捷的头号功臣!”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
田单的脸上带着浓浓的震惊之情,道:
“李建从未去过边塞,更未真正上过战场,怎么可能会造出这种神异之物?”
廉颇瞪着田单,道:
“都平君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做天才吗?李建在军事方面的天才,难道还需要老夫在此复述?”
“马鞍马镫,原本就是消除骑士疲劳,提升坐骑续航之物。李建会骑马,自然就会想到对这方面进行改善,又何须上什么战场!”
廉颇看着在自己面前哑口无言的田单,以及静静旁听的赵国君臣,心中大感畅快。
一直以来廉颇都不以口舌之争见长,廷议之中只有老廉被别人怼得无话可说,哪里有今日这种压制全场,意气风发!
这一切,都得感谢李建那小子啊。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
廉颇不再理会田单,而是转头看向赵太后,声若洪钟的开口。
“太后,有五原郡的实例在前,若是今秋大赵北出草原,一场快捷的大胜已然是唾手可得。”
“无论李建是否能上战场,这一次的首功他都是当仁不让。”
“老臣知道李建前些日子因为某些事情顶撞太后,让太后心情不喜。”
“但今日老臣想说一句,有才之人往往恃才傲物,既然李建他为大赵立下如此奇功,太后又何必跟他继续计较下去呢?”
“左右只不过是娶个妻子罢了,太后……不妨就遂了李建的意吧。”
67,太后的妥协
听着廉颇的话,在场所有赵国君臣脸上的表情都颇为复杂。
平原君忍不住道:
“此事究竟是否属实?该不会是李建让人伪造出来的吧。”
李建刚刚被禁足,廉颇就拿出了这么一份极有分量的捷报来帮他脱罪。
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事情过于巧合了,很难让人不生出怀疑之心。
平原君话音落下,在场便有几名赵国重臣先是恍然,随后面带怀疑看向廉颇。
面对这样的质疑,廉颇毫无惧色,还露出一个大大的嘲讽笑容。
“究竟是否属实,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三千多颗脑袋和五千战俘,不可能凭空变出来吧?”
“至于马鞍和马镫的作用是否有效,那就更简单了。”
“李建不是发明者吗?他府中肯定是有马鞍和马镫存在的。直接从他府里拉几匹马出来遛遛,结果不就有了。”
听着廉颇信心十足的话语,众人心中刚刚升起的怀疑顿时又被打消。
要说伪造几颗人头,来波杀良冒功确实有可能。
但伪造这种泼天的大功劳,那查出来简直不要太容易。
除非是脑子真有问题,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
从过去的几个月来看,李建的脑子不但没有问题,而且还非常的好使。
赵王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这马鞍和马镫,寡人在春狩的时候还真在李建的坐骑身上见过。没想到居然还是如此神异之物,实在让人震惊。”
赵王的开口,无疑成为了另外一个佐证。
太后终于也开口了:
“这功劳……当真毫无虚假?”
廉颇大笑:
“老臣愿以人头……咳咳,若此事有假,太后尽管斩了李建等人的人头便是!”
蔺相如忍不住瞪了廉颇一眼。
廉颇直接无视。
太后环视众人:
“诸卿,都来说说看法吧。”
田单一脸的纠结,沉吟良久才道:
“老臣……谨遵太后之命。”
平原君表情有些苦恼,但过了好一会还是道:
“臣觉得,若李建当真立下这番大功,大赵确实应该给其足够的封赏。”
平阳君皱眉道:
“李建才刚刚从下大夫升了中大夫,难道现在就又要升上大夫?”
廉颇眉头一竖,道:
“有何不可?”
平阳君摇头道:
“自然不妥。李建才刚刚及冠就已经是上大夫,这速度何等惊人?若是这般下去,岂非三十岁不到就能成为上卿了?”
平阳君的话说完,赵国君臣心中都是一跳。
三十岁不到的上卿?
这也太扯了吧。
可仔细一想,李建几个月的时间就从下大夫升到上大夫,那再用几年时间升到上卿,似乎也真不是没有可能。
太后断然道:
“升上大夫确实不妥,还是……”
太后的话又一次出现停顿。
众臣都是人精,纷纷回过神来。
既然不能升官,又必须要给李建足够的赏赐。
那显然就只能……
廉颇重重咳嗽一声,左顾右盼,摆出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想想还嫌不够,于是廉颇又在开口时刻意压沉了声音。
“太后既然不想给李建升官晋爵,那么就还请在婚事上让李建自行做主吧。”
太后又一次咳嗽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太后身上,看着这位赵国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拿着一条手帕捂着嘴,发出难受的咳嗽声。
田单看着太后手中的手帕,和记忆中几天前的那一幕做了对比,最终确定一点。
这是一条崭新的,田单从未见过的手帕。
田单开口道:
“老臣以为,李建虽忤逆狂放,太后今日却能饶恕其罪,足证太后之心胸广阔也。”
平原君眼珠子一转,笑道:
“正是这个道理。此事过后,太后知人善任之贤名想必又要响彻天下了。”
廉颇一个激灵,忙道:
“对对对,太后何必与李建一般见识呢?”
听众臣这么一说,太后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不少。
她冷哼一声,道:
“既然诸卿都这般为他求情了,那念在他为大赵立下如此功劳的份上,他爱娶谁就娶谁去吧,老妇也懒得理会了!”
众臣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齐声赞道:
“太后英明!”
太后看着众臣这边态度,心中突然颇感无趣,直接站了起来:
“今日廷议到此结束!”
众臣三三两两散去。
“蔺相如,你给老夫站住!”
廉颇一边高声呼喊,一边加快脚步,紧赶慢赶,终于还是追上了蔺相如。
蔺相如面无表情的看着廉颇:“离我远些。”
廉颇嘻嘻一笑,将手强行搭在蔺相如肩膀上:
“怎的,都是几十年的朋友了,老夫恭喜你得个好孙婿还不行了?”
蔺相如斜眼看着廉颇,语气冰冷:
“你确定不是来看老夫这个出尔反尔之人的笑话?”
廉颇点头道:
“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哈哈哈哈!”
这笑声让蔺相如的脸庞气得通红,用力想要挣脱廉颇搭在肩膀的手。
但并未如愿。
蔺相如气呼呼的说道:
“你走,老夫现在不想看到你。”
廉颇笑嘻嘻的说道:
“怎么,一个负荆请罪被你用来压老夫几十年,老夫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由头,说你两句都不行了?”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就两句?”
廉颇摇头,大笑道:“怎么可能?那必须说到你我老死才行,哈哈哈哈!”
赵国宫城某处宫殿之中,七公主正对着镜子,左摇右摆,欣赏着刚刚换上的新衣裳。
“你们说,本公主穿这身当嫁衣如何?”七公主询问身后的侍女。
一名侍女小心翼翼的说道:
“公主,这身衣裳颜色过于鲜艳,似乎不合嫁衣礼制。”
七公主俏脸一沉,冷声道:
“本公主说要什么样的礼制就要什么样的礼制,哪里轮得到你这个下人婢子说话?拖下去,掌嘴二十!”
繆贤苍老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
“臣觉得不需要掌嘴,更不需要什么嫁衣了。”
七公主看到繆贤明显吃了一惊:
“繆贤,你怎么擅闯本公主的闺房,也不禀报?等会本公主一定要禀报母后,治你一个无礼之罪!”
繆贤看着七公主,非常平和的开口道:
“公主殿下,今日老臣来是为了替太后通报一个消息,你和李建的婚约已经取消了。”
七公主俏脸上的表情顿时冻结,立刻大叫起来:
“这不可能!”
繆贤看着七公主,缓声道:
“这是太后的旨意。”
七公主怒道:
“母后和王兄如此疼爱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繆贤无言。
七公主猛然看向繆贤,眼神之中满是怨毒:
“繆贤,是不是你在母后和王兄面前进了什么谗言,是不是你故意害我!”
繆贤越发无语,摇头道:
“七公主好自为之吧。”
说完,繆贤头也不回的走出这间宫殿。
在他身后,是七公主愤怒若狂的大骂声,和诸多器具被打翻在地的乒乓声。
李府。
李建安坐在书房之中,非常仔细认真的写信。
第一封信是给李牧的。
“日前所说的骑兵之法,其中一些乃是在下听父辈描述战场之道所得,还请李牧兄与实战经验有机结合,不能机械照搬,以免令边骑军团将士多受伤亡……”
孙子兵法可是足足有十三篇,每一篇就算一封信,那也得写十三封信。
李建这骑兵之法虽然在篇数上比不过孙武,但论到字数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以这些天李建一封封的写信,可谓笔耕不辍。
又写完一篇骑兵之法,李建长出一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书房的门突然被撞开,毛遂一脸兴奋的冲了进来。
“大夫,宫中的使者来了,来宣读太后旨意了。臣觉得,应该是个好消息!”
李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有些好笑的看着毛遂。
“你怎的如此肯定是好消息,莫非你给那使者塞钱了?”
毛遂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臣可是清廉之人,怎可能塞钱……嗯,使者刚刚一进府中就面带笑容,还说让臣恭喜大夫呢。”
李建闻言,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去接旨!”
片刻后,李建率领妈妈妹组合,以及府中诸多管事下人齐聚,聆听这份来自太后的旨意。
“都统李建,发明马镫马鞍,为国家立下大功。”
“赏钱十万,绢布五十匹,骏马五匹。”
“闻蔺氏女贤良淑德,着李建与其择日成亲!”
“即刻解除禁足,明日起回宫执勤!”
宣读完毕,李府上下再也按捺不住,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生母陈氏更是老泪纵横,哭倒在姨娘刘氏怀中。
“建儿没事了,李氏终于要有后了!”
蔺府后院,蔺柔同样也从父亲蔺仪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一颗芳心顿时被喜悦所充满。
“父亲说的是真的?女儿当真……可以嫁入李氏了?”
蔺仪笑呵呵的点头。
“是啊是啊,没想到这李建大夫是当真有本事。出的主意不但能让你大父瞠目结舌,就连太后和大王都要让他三分。”
“柔儿啊,你将来嫁到了他家,须要好生伺候这位夫君,更要打理好李府上下,不能让别人小看了我们蔺氏家教,明白了吗?”
蔺柔毕竟是个少女,听到这些婚嫁之事不免还是双颊绯红,轻声点头。
等到蔺仪离开,蔺柔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发出了欢呼声。
“太好了,我就知道他一定能行!”
68,赵王被斥,李建又见蔺柔
赵王被召到太后寝殿。
“母后找寡人,可是有什么事情?”赵王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赵王自然知道自家母后这种时候的心情不会太好。
至于为什么心情不好……中年妇女心情不好需要理由吗?
让赵王有些意外的是,太后语气竟颇为温和。
“大王啊,今日找你说来,是为了李建的事情。”
赵王不由疑惑:
“不是刚刚才把李建的事情商议完毕吗,难道母后还想要促成七妹与他之间的婚事?”
太后微微摇头,缓声道:
“事情确实已了,但老妇想说的并不是李建这个事情,而是李建此人。”
太后的说法让赵王听起来有些云山雾罩,下意识道:
“李建此人……有什么问题吗?”
太后淡淡开口道:
“老妇方才回到殿中,仔细思考,发现此事……嘿。”
不知为何,太后似乎不愿将某些细节说于赵王,而是跳过这一段继续说道:
“李建虽年纪轻轻,但胸有城府心机深沉,将来或成为下一个赵成、李兑,大王必须要小心提防才是。”
赵王一听,顿时有些吃惊:
“赵成,李兑?”
这两人乃是几十年前沙丘宫变中的关键人物,赵武灵王就是被这两人率兵围困然后活活饿死的。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赵成和李兑先后把持赵国相邦之位,让赵王的父亲赵惠文王长时间处于被架空的状态。
如今太后竟将李建和这两人相提并论,赵王自然是非常吃惊。
太后哼了一声,道:
“若是不小心提防,李建将来之危害,或许还在赵成、李兑之上!”
赵王迟疑片刻,忍不住道:
“母后,寡人觉得李建是个有能力的忠心之臣。或许母后之前关于他亲事的安排让他不够满意,但也不至于到赵成、李兑的地步吧。”
太后脸上的表情骤然冰冷:
“怎么,大王是不信老妇的话了?”
赵王心中一跳,忙道:
“母后误会了,寡人只是……”
太后直接打断了赵王:
“够了!大王,老妇希望你明白,老妇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你都必须给老妇记住今日的这些话。”
“将来李建若是真有异心,你便立刻将其诛杀,明白了吗?”
面对着太后直截了当的斥责,赵王的脸庞涨得通红,显然颇为愤怒。
“母后,寡人……”
“大王,老妇只问你一句,到底听还是不听!”
“……母后息怒,寡人听母后的便是。”
太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听话就好。行了,老妇有些乏了,大王你且回去休息吧。”
“……好。母后好好休息。”
赵王话音落下,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一阵极为急促的咳嗽声不断从赵王身后传来。
赵王没有丝毫回头,表情极其阴沉的离开了太后的寝殿。
数日后,蔺府。
蔺府中门大开,李建和廉颇所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入。
廉颇拍了拍李建的肩膀,笑道:
“听说你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从茅房的墙边翻过去的?”
李建微笑道:
“不瞒大将军说,那味道真的很冲。”
廉颇大笑道:
“自从出了你这档子事之后,邯郸城中所有卿大夫都连夜将围墙加高了六尺,就担心有人效仿你的行为呢。”
两人说笑间走下马车。
面前就是蔺府大堂,蔺相如和蔺仪两父子已经在大堂处等待。
李建朝着蔺相如拱手行礼:
“蔺卿,我们又见面了。”
蔺相如看着李建,表情有些复杂。
“李大夫,这一次确实是老夫做错了。”
“今后你我两家结亲,还请李氏对我们蔺氏多多指教。”
蔺相如的表情异乎寻常的客气,以及诚恳。
李建微笑道: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将来还要尊称蔺卿一声外大父,是李氏该请蔺氏指点迷津才对。”
李建并不在意蔺相如在这一次定亲事件中的左右摇摆。
人类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喜欢选择胜算最高的那一边。
如今李建赢了,蔺相如也适时的站回了李建这边。
一切都很完美,不是么?
廉颇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道:
“好了,废话少说。老蔺啊,今天你家的宴席是不是可丰盛了?赶紧开席!”
宴席确实丰盛,菜肴之精美也让李建能感受到主人家款待的情谊。
但他却心不在焉,吃到半路就借故离开。
蔺相如与廉颇两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依旧热火朝天的喝酒聊天。
一名蔺府管事出现在李建的面前,恭敬道:
“请大夫随我这边来,我们去后院。”
李建看着这名蔺府管事,心中突然有些疑惑: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名管事摸了摸明显受伤未愈的鼻子,露出一个极为尴尬的笑容。
“数日前,在下正在茅房蹲坑……”
李建顿时恍然,几天前,就是这个倒霉蛋成了第一个被李建打晕的家伙。
李建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那天脾气大了点,你也知道,这事主要还是得怪你家主人嘛。”
依然还是那一处小院子,李建推开房门,看到了蔺柔。
依然还是那张俏美的脸庞。
两人四目相对,虽无言语,但似乎又说了千言万语。
蔺柔跃入李建怀中。
“你真的来了……”
佳人声音如泣如诉,在李建的耳边呢喃。
李建感受着鼻间芳香,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
夜色下,两人坐在院中,注视着头顶的星空。
李建手指天空一处星星,笑道:
“蔺姑娘,你可知那是什么星星吗?”
蔺柔妙目凝视一会,轻声道:
“是织女星。”
李建吃了一惊,道:
“蔺姑娘竟然知道?”
蔺柔笑道:
“《小雅·大东》里不就有一句‘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不瞒大夫说,我是很喜欢这首诗的。”
李建露出恍然表情,道:
“那蔺姑娘想必也知道牵牛星了。”
蔺柔点头,伸出纤纤玉指,指向银河的另外一头:
“‘睆彼牵牛,不以服箱。’这便是牵牛星之所在。”
李建道:
“那蔺姑娘可听说过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
蔺柔楞了一下,道:
“这个确实不知,难道这天上的星宿,竟也有情情爱爱不成?”
李建笑道:
“这是自然。却说从前天帝有一女为织女……”
李建声情并茂,缓缓的述说着牛郎织女的故事。
蔺柔双手托腮,静静的看着他。
良久,蔺柔的大眼睛之中悄悄蒙上一层水雾。
“每年七夕才得见上一面,这对牛郎织女而言,未免过于残酷。王母娘娘棒打鸳鸯,更是不解风情。”
李建点头道:
“那可不是?其实啊,这也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
蔺柔目光转向李建,突然笑了起来:
“但大夫可比牛郎有本事多了,就连太后……王母娘娘,也都败在了大夫手中。”
李建不无自得的挺起胸膛,笑道:
“那可不?得扼住命运的咽喉,不能让这该死的命运摆布我们的人生!”
蔺柔看着充满自信的李建,心中倾慕之意更盛,俏脸上闪过一丝羞红的迟疑。
几秒钟后,她轻轻的靠向了李建的胸膛。
……
正是: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注1)
69,平原君和蔺相如的感慨
平原君府之中,同样也有一场晚宴在举行。
平原君突然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
平阳君有些疑惑:
“兄长莫非是有什么心事吗?”
平原君道:
“为兄突然只是有些郁闷,竟然没看穿李建这小子的心机。”
平阳君想了想,道:
“兄长说的,莫非是廉颇拿出来的那份关于李建的功劳奏章?”
平原君摇头道:
“不,是这小子居然说服了田单和他联手。”
平阳君大吃一惊:
“田单和李建之间有那么多恩怨,怎会联手?”
平原君呵呵怪笑两声,道:
“恐怕连太后都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暗中联手。”
“本侯这几天命人悄悄搜集线索,才发现在廷议之前,李建竟连夜拜访过田单。”
“再回想当日廷议,田单发言看似中立,细细品味之,实乃暗中相助李建。”
“明面上有廉颇,暗地里有田单,这完全出乎太后意料之外的组合,让太后收回成命自然就大有把握。”
“嘿,这一手玩的……高,实在是高啊!”
平阳君听完自家兄长的分析,震惊神情无法掩饰。
“若事实真如兄长所言,李建虽年纪轻轻,心机之深沉却已经毫不逊色政坛老手了。”
平原君摸着胡须,表情凝重道:
“谁说不是呢?过去田单、蔺相如之所以在李建手下吃亏,便是因为他们小看了李建,觉得他只不过是个黄口小儿。”
“贤弟啊,将来你我二人可不能犯下这般错误了。”
平阳君皱眉思索片刻,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
“兄长未免言过其实了。李建就算再怎么有心机,也不过是个位卑官小的中大夫罢了。”
“咱们堂堂王子,封君列候,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再过些时间,等兄长取代田单出任相邦,那时要将他如何摆布,便是一句话的事情。”
“毕竟,兄长您可不是田单那种有名无实的废物!”
平原君闻言,脸上的表情也不由缓和了一些,笑道:
“总之,以后要派人好好的盯着这个李建才行!”
蔺府大堂中,蔺相如放下酒杯,叹息一声。
“老夫从政数十年,其实很少怀疑过自己。”
“但这一次,你们真的是让老夫有些怀疑人生了。”
廉颇毫无风度的拿着一块大骨啃着,任由汁水在胡子上流淌,闻言斜了蔺相如一眼,含糊不清的回答。
“蔺相如,你这个老东西说话就是一定要七弯八绕,不肯直接说对吧?说人话。”
蔺相如费了好大劲才忍住痛骂廉颇一番的冲动,道:
“我的意思是,或许我是真的老了。”
“总感觉若是换成三十年前,不,哪怕是十年、五年前,我的决定都不会像这次一样糊涂。”
蔺相如的语气带着唏嘘。
廉颇点头道:
“我也觉得,你确实比以前蠢笨不少。”
蔺相如这下是真怒了:
“廉颇,你这老东西这几天每日都在斥责痛骂老夫,上瘾了?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做得太过分。”
廉颇放下手中大骨,大笑道:
“怎么,过去的几十年里你也没少骂我啊。我才说你几句就受不了了,啧啧啧。”
两人你来我往的吐槽了一番,突然停下拌嘴,同时放声大笑起来。
蔺相如正色朝着廉颇拱手:
“这一次多谢廉兄拉我一把,让我迷途得返。”
廉颇挺直胸膛受了这一礼,笑道:
“你也拉过老夫不少次,这就算是扯平了!”
蔺相如呵呵笑着,发出感慨:
“我是真没想到,李建……居然真的能让太后收回成命。”
廉颇哼了一声,道:
“那是因为你啥也不懂!在李建拿着他的计划来找老夫的时候,老夫就知道他必胜无疑了。”
蔺相如愕然道:
“计划,什么计划?”
廉颇有些好笑的看着蔺相如:
“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好好想想,为什么我手中刚好就有这么一篇能给李建翻案的奏章?”
蔺相如不由吃惊:
“你的意思是,五原郡郡守也是李建的人?”
廉颇直接翻了个白眼:
“我的意思是,这篇奏章早在廷议五天之前就已经送到我的案头了,你再仔细想想这个时间点吧。”
蔺相如仔细思索,越发吃惊:
“若是按照你这个说法,李建岂不是早在两个月前的春狩结束时,就已经布局好了这件事情,这可能吗?”
廉颇不动声色的拿起桌上绢帕擦拭胡须上的汁水,边擦边道:
“老夫是觉得,他应该是早就预料到了马镫马鞍的作用,交给那个边骑军团的小百骑就是为了在大王太后面前邀功。”
“只不过刚好碰到了这个亲事,所以就用来解决掉这个麻烦罢了。”
蔺相如倒吸一口凉气,道:
“提前两个月的布局,这还是一个二十出头,刚刚及冠的年轻人吗?”
即便是纵横赵国政坛多年的蔺相如,这一刻心湖之中也不由掀起滔天波澜。
“这应该只是巧合……”蔺相如喃喃自语。
廉颇耸了耸肩膀,道:
“无论这是不是巧合,总之将来你得对你这个孙女婿好一些。”
“就你这几个孩子哪有什么像样的?蔺氏的未来啊,那就只能落在李建身上啰。”
蔺相如一脸沉思,良久之后点头。
“是啊,其实老夫以前就是这样想的,只不过……”
一名管事突然冲入大殿之中,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了一个消息。
“宫中刚刚来人,说出了大事情,还请家主和大将军即刻入宫!”
蔺相如和廉颇闻言都是一愣。
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事情?
李建闻讯而来,听完蔺相如和廉颇的通报之后沉吟片刻,给出了一个让两人震惊的答案。
“应该是太后发病了。”
70,太后的病另有隐情?
在听到李建这句话之后,廉颇和蔺相如几乎是同时开口。
“什么病?”
“你怎么知道?”
李建耸了耸肩膀。
“什么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太后确实有病。”
蔺相如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忍不住道:
“那之前为何不告知我等?”
李建摊开双手:
“之前……也没机会呀,蔺卿。”
廉颇在一旁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蔺相如,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种事情没有证据,谁敢乱嚼舌根?”
蔺相如闻言顿时有些尴尬:
“是老夫的错。大将军,李大夫,我们这就进宫吧。”
李建楞了一下:
“我也要进宫?”
廉颇笑着拍了一下李建的肩膀:
“年轻人没经验了吧,你可是大王的侍卫长,这种时候如果你不在,谁来保卫大王?”
李建本想去和蔺柔告个别,但却被蔺相如与廉颇两人强行拉着上了马车。
“就几分钟的事情!”李建明显有些不爽。
廉颇敲了李建一下:
“傻小子,以后娶回家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现在先专注正事!”
李建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蔺相如看着李建,突然道:
“李大夫对此好像并不是很意外?”
李建点了点头:
“是的。”
廉颇好奇的看着李建:
“你是大王身边人,得知一些情报也是正常。你可知道太后的病发展到哪一步了?”
李建道:
“病情如何我不敢妄言,但从我个人观察到的情况而言,今年之内……大王极有可能就要亲政了。”
蔺相如和廉颇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过了片刻,蔺相如缓缓的说道:
“有没有可能,今晚就……”
李建会意,立刻回答道:
“确有可能。”
车厢之中的气氛似乎越发的凝固了。
沉吟良久,蔺相如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还是太快了啊……”
马车中的三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话直至王宫。
蔺相如和廉颇两人位高权重,得以率先入宫。
紧接着,其他赵国重臣的马车也先后到来,并纷纷入宫。
李建则是等待了好一会,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才被允许入宫。
跟李建一同入宫的还有随后赶来的郎中将乐乘,以及两名郎中卫都统楼昌、赵鼎。
四人脚步匆匆,一路来到太后寝宫面前。
在这里,赵国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已齐聚。
四人不敢怠慢,直接上前向赵王行礼。
此刻的赵王脸上极为不安,只不过随口应了一声,然后便注视着门户紧闭的寝殿发呆。
所有人都分外的安静,气氛几乎凝滞了。
李建在赵王身边垂手而立,心中开始思考起局势。
上一辈子的这个时候,李建已经远在高阙塞,所以他并不清楚太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建只记得先是隐约有一股风声说太后生病,然后就传来太后死亡的消息。
虽说上辈子太后之死是在年底,可这辈子李建的人生轨迹已经和上辈子完全不同,若是因为蝴蝶效应导致太后早死,也是有可能的。
太后的死亡,对赵国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从国际局势而言,太后的死让赵国少了一个盟友齐国。
作为齐国公主,太后是赵齐盟约中最坚固的纽带。
她没了,盟约自然也就没了。
除此之外,太后之死对赵国内部的影响也不容低估。
几个月前赵惠文王刚刚死去,如果摄政的太后也随之而去,那赵国就相当于是在一年内失去了两名国君。
这种短时间内最高统治者的连续更换,都必然会在国家内部产生巨大的动荡。
这可是七雄并立的战国时代,其他六国,尤其是秦国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赵国就这么顺利的渡过王位交接的过渡期!
但从李建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反而是欢迎这种局面到来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摄政的时候提拔了田单等一批新臣,赵王亲政的时候必然也会再提拔一批新臣。
李建想方设法也要加入郎中卫队,等得正是这一刻。
更何况,这位太后对李建的态度并不友善。
她若真的去世,那李建虽不能说拍手称快吧,至少也是压力骤减。
宫殿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名神情疲惫的老者走了出来。
李建认得这名老者的身份,赵国大医正,据说是扁鹊一脉的弟子。
赵王等人哗一下就把大医正围住了。
“母后情况怎么样了?”
大医正朝着赵王行礼。
“回大王,太后目前已经醒转,只不过身体虚弱,尚需静养一番才能被探视。”
一阵长出一口气的声音,这里面究竟有谁是如释重负,又有谁是失望叹息,那就很难辨别了。
大医正看着赵王,表情带着明显犹疑,欲言又止。
赵王立刻道:
“这里都是诸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大医正这才下定决心,轻声的对着赵王说了一句话。
李建、乐乘以及其他两名都统因为距离的原因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听到这句话的只有赵王和围在大医正身边的赵国诸卿。
下一秒钟,李建清楚的听到了来自诸卿们的惊呼声。
“怎么会?”
“这不可能!”
赵王更是脸色大变,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大医正的领口:
“此事当真?你休要哄骗寡人!”
大医正苦着脸:
“大王,老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欺瞒大王啊。”
赵王脸色变幻不定,松开抓住大医正的手,轻声和其他赵国诸卿们商议起来。
李建看着这一幕,心中开始生出疑惑。
难道说,太后的病……竟然还另有隐情?
李建其实很想上前去旁听,但他心中更清楚,这个时候的他是绝对不能上前旁听的。
地位还是不够!
一番隐约的争吵之后,这些赵国君臣们似乎得到了一致的意见。
赵王抬头,朝着乐乘、李建等四人招手。
“从今日起,你们四人两两一组,率郎中卫轮班十二时辰守卫太后寝殿。”
“凡有任何医者、食物入殿,都必须仔细查验,确保万无一失!”
“此外,若无寡人亲笔加印手书,任何人想要入殿,一律格杀勿论!”
李建和其他三人一起连声应是,心中却掀起波涛巨浪。
这太后生病一事,看来真的有问题。
有大问题!
巧的是,李建并非今日值班之人。
于是他得以离开王宫,和蔺相如、廉颇同车回家。
在车上,蔺相如也不隐瞒,神色极为凝重的告诉李建事情的真相。
“大医正说,太后并非生病,而是中了别人下的毒!”
71,李建,肯定是你下的毒!
“太后中毒了?”
李建心中的震惊溢于言表。
这可是上辈子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廉颇极为愤怒,道:
“竟然有人敢对太后下毒,若是被老夫查出来,一定取了他的性命!”
李建定了定神,看向蔺相如:
“是什么毒?”
蔺相如道:
“大医正初步估计是断肠草。”
断肠草?李建皱起眉头,道:
“这种毒药,也太常见了。”
蔺相如叹气道:
“是啊,只要随便在邯郸城中找一名医者,都可以调制出这味毒药。”
廉颇极为不爽的说道:
“也就是说,根本无法从毒药的来源查清投毒者是谁?”
蔺相如点头:
“如今大王已经将此事交给平原君和平阳君两人去调查,我等也只能静待调查结果出炉了。”
廉颇摸了摸鼻子,突然道:
“老蔺啊,你说平原君他们会不会栽赃嫁祸给我们,或者是其他人?”
蔺相如明显吃了一惊,道:
“平原君虽和我等政见不同,但应该不至于此。”
李建在一旁听着,心中也在转动念头。
平原君麾下三千游侠,耳目众多,本身又负责掌管情报组织。
平阳君身为赵国司寇,平日里干的最多的就是查案和审判。
让这两兄弟来调查,确实是比较合理。
但正如廉颇所言,此事涉及到了太后的性命,背后的真相必然会让赵国政坛发生地震。
一旦和政治扯上关系,整个案件就会变得极为复杂!
回到府中,李建立刻叫来了毛遂。
“我有几件事情让你去做。”
“首先,你发动在平原君府邸之中的人脉,打听一下平原君的办案进度。”
“然后……”
就在李建于书房之中交代事情的时候,黑夜的邯郸城某处,也有两个声音正在轻声交谈。
“真的要这么做吗?”
“必须要这么做。”
“可是,李建他……就不能换一个人吗?”
“不能,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可是……”
“没有可是,难道你想要让我暴露吗?”
“……明白了。”
……
翌日,李建一早就来到宫中。
入宫时,李建偶遇行色匆匆的繆贤。
“见过宦者令。”李建理所当然的行礼。
繆贤应了一声,走过李建身边几步,突然又停下脚步,朝着李建提问。
“李都统,你这几天……可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事情?”
李建楞了一下,做出回答。
“并无什么事情。宦者令可否细说?”
繆贤欲言又止,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严肃的对李建说道:
“万事小心。”
李建看着繆贤匆忙离去的身影,心中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提高了警惕。
往日里平和的赵国王宫,突然就变得气氛怪异了起来。
按照赵王先前的安排,一名郎中将和三名都统,两两值班。
今日和李建一起值班的,是另外一名都统楼昌。
两人各自如门神般站立一侧,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在两人的身边,一百名郎官全副武装,将整座寝殿尽数包围。
李建细心聆听着大殿中的动静,但除了偶尔传出的一阵咳嗽声外,并未听到太后的一言半语。
倒是浓重的药味时不时的,就透过空气飘散出来。
中午时分,有人送来饭食。
李建和楼昌一起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饭食,并将饭食分别喂给了人和狗吃。
在确定人狗无恙之后,饭食才被允许送入寝殿之中。
李建和楼昌一左一右站在喂饭的侍女身后,只要这侍女有任何轻举妄动,两人就会立刻拔剑杀人。
李建也趁着这个机会,第一次看到了太后。
太后的脸色看起来非常的苍白而虚弱,显然并非伪装。
至于究竟是不是要死了,李建毕竟不是医生,这点倒无从定论。
突然,宫殿之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楼昌看了李建一眼,道:“你去看看。”
李建想了想,走出宫殿外。
一名“老熟人”正站在宫殿外,对着郎官们大喊大叫。
“凭什么不让本公主进去探望母后?”
“都给本公主滚开,要不然等会本宫去找王兄,让他下旨斩了尔等首级!”
李建终于明白,为何郎官们不按照赵王的旨意直接将这位擅闯之人斩首。
因为这人是七公主。
李建走到七公主的面前,正色道:“七公主,根据大王的命令,若无大王亲笔加印手书,任何人不得进入太后寝殿。”
“若公主有手书,还请出示。若没有手书,那便请回吧。”
七公主冷冷的看着李建:
“你当真不让本公主进去探望母后?”
李建道:
“臣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七公主突然往里冲去,李建吓了一跳,直接将其拉住。
七公主不依不饶,奋力挣扎,对着李建拳打脚踢。
“走开,你这个奴才也敢拦我的路?滚开!”
李建无奈,只能将七公主用力推开。
七公主被推倒在地,小嘴顿时瘪起,脸上的表情也极为委屈和愤怒。
“你竟敢推本公主?”
七公主突然暴怒,对着李建就是一通破口大骂。
李建虽不想和七公主一般见识,但任何人都不可能被人指着鼻子问候全家足足十几分钟还无动于衷。
李建终于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七公主,大王的命令是若无手书者擅闯,便格杀勿论。”
“下官已经对公主殿下格外开恩了,还请公主殿下不要让下官难做。”
李建的想法是利用赵王的旨意让七公主投鼠忌器,把对方吓走最好。
没想到七公主听完之后,却怒极反笑。
“好你个李建,居然都敢威胁我了?”
“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母后是中了毒。”
“肯定是你这个卑鄙之徒,下毒暗害母后!”
七公主的声音极大,传遍在场所有人耳中。
李建闻言,脸色顿时完全变了。
“公主殿下,请不要胡说八道!”
七公主冷笑道:
“我胡说?我看是你心虚了吧!”
“之前母后指婚给你,你不满意,所以就暗中下毒想要谋害母后。”
“你等着,我这就去向王兄揭发你的罪行,一定要将你这卑鄙之徒给治罪!”
说完,七公主怒气冲冲的走了。
李建看着七公主离去的背影,表情有些难看。
突然,楼昌的声音悠悠的从后面传来。
“李都统,本官突然觉得,七公主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啊。”
李建回头,发现楼昌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寝殿,就站在李建身后几步,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建。
李建的目光微微下落,锁定楼昌的右手。
这只手稳稳的抓住了腰间的剑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里面的长剑拔出来。
72,这种程度的诬陷也行?
李建眉头一扬:
“楼都统,你这是什么意思?”
楼昌怪笑一声,道:
“没什么意思,就是听了七公主的意思,觉得挺有意思。”
李建哈哈一笑,道:
“怎么,想要血口喷人?”
李建的右手也按在了剑柄上,毫不退让的和楼昌对视。
双方目光相交,似乎有无数利刃寒芒在其中交错。
上百名郎官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也没有人敢开口劝架。
气氛极为凝固。
楼昌突然笑了起来,松开了握着宝剑的右手。
“李都统误会了,你我二人今日执勤,那可是重任在肩啊,怎么能自己先内讧呢?”
李建同样也笑了起来:
“楼都统之言,正合我意。”
两人相视大笑。
李建笑着说道:
“对了,下次楼都统最好不要随意的舞枪弄剑,毕竟在过去几个月里你我的武艺比试中,你好像一次都没赢过吧?”
“刀剑无情,若是万一动起手了伤到了楼都统,那在下恐怕也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三世为人的经历,让李建格外的懂得保命的重要性。
论到修炼武艺的认真程度,李建在三百郎官之中排名至少前三。
反而像楼昌这样生来就是大夫的高级贵族,不舍得下力气打熬武艺,再加之沉迷女色,不可能是李建的对手。
听着李建的嘲讽,楼昌脸色一黑,重重的哼了一声,走回大殿旁边的站岗位置,不再说话。
众多郎官见状纷纷松了一口气,觉得这场危机已经就此消解于无形。
李建除外。
在和楼昌爆发了这场冲突之后,李建的心猛然紧绷了起来。
“情况有些不对。”李建默默想道。
在这种真相未明的时候,也正是最为混乱的时候。
诬告,是此刻最容易出现的方式。
如果七公主真的去见了赵王,含恨说了那番诬告之语,而神经紧张的赵王又刚好听了进去,那就麻烦了。
李建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得想个办法去见赵王,为自己解释一二。
让李建没有想到的是,半个时辰之后,赵王就来了,还带着七公主。
“让寡人和七妹进去。”
听着赵王的吩咐,七公主露出了胜利者的表情,毫不掩饰的朝着李建做了一个鬼脸。
李建只当没看到。
赵王兄妹在大殿之中和太后相处了一会,然后走了出来。
“恭送大王。”众人齐声道。
赵王突然在李建面前停下脚步,开口道:
“李建,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还没等李建开口,赵王又自顾自的说道:
“你应该是忙坏了。这样吧,你先回家休息几天,等休息好了,寡人再召你进宫。”
李建闻言,心中顿时一惊。
抬起头,李建正好和赵王身后的七公主目光接触。
从七公主的眼神之中,李建看到了嘲笑、愤恨,以及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李建心知此刻必须要向赵王做出解释,便开口道:
“大王,臣这些日子都没有和太后接触过,更无从谋害太后,还请大王明察!”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
楼昌在一旁,阴恻恻的开口:
“有些事情,也未必就要自己亲手去做,不是么?在这王宫之中,某些人是非常容易被收买的。”
李建盯着楼昌,道:
“若按照这个逻辑,岂不是你楼都统也有嫌疑?”
楼昌怒道:
“李建,你不要血口喷人!”
李建还待说话,赵王却抬手示意李建住口。
“李建,寡人说了,你且回家休息几日,不要轻易外出。”
“等到事情调查清楚,若非你所为,寡人自然还你一个清白。”
李建定定的看着赵王,心中颇为震惊。
赵王此言,等于默认李建确实是赵王心中的嫌疑人!
无数思绪在李建脑海之中纷至沓来,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么毫无凭据的诬陷,怎么就……
短短几秒钟过后,李建成功的控制住了情绪,道:
“臣明白了,这就离宫。”
看着李建离开的身影,诸多郎官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微妙。
一个兵法韬略武艺都十分出色的都统,无疑是让每一名郎官内心之中都颇为敬佩的。
可如果这名都统竟然是下毒谋害太后的嫌疑人,那郎官们的看法自然又完全不同了。
……
“李建被软禁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蔺相如脸庞上的惊讶完全无法掩饰。
廉颇表情同样难看,道:
“老蔺,你得想个办法救一下你的孙女婿才行。”
蔺相如定了定神,道:
“不可能,他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廉颇啧了一声,道:
“老夫还以为你至少要犹豫半天才能这么说呢。”
蔺相如怒道:
“老夫的孙女婿什么品德,老夫难道不知道?现在的关键是,究竟是谁想要栽赃给李建。”
廉颇道:
“当然是幕后黑手!”
蔺相如道:
“那幕后黑手是谁,总不可能是七公主吧?”
廉颇摸着胡须道: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你想,七公主性格本就偏激,求太后赐婚失败之后,说不定就真的记恨上了太后。”
“而且,七公主若是真想要给太后下毒,机会也是很多的。”
蔺相如不由愣住。
原本只不过是信口吐槽一句,没想到被廉颇这么一说,蔺相如竟觉得又有几分道理。
片刻后,蔺相如才道:
“查案这件事情毕竟不是我们的职责,为今之计,只有等待平原君那边给个说法了。”
廉颇怒道:
“你就这么把你孙女婿的命放在那,任人宰割?”
蔺相如闻言怒了,直接拍了桌子:
“你这个莽夫懂什么,脑子里就知道打打杀杀直来直去!”
“如今李建只不过是被软禁,若是当真有人在幕后针对他,那这幕后之人一定还会有接下来的动作。”
“我们不能乱了阵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要耐心的等待,等那幕后之人露出马脚,明白吗?”
廉颇闻言不由哑然,好一会才道:
“行,算你说得有道理。但老夫警告你啊,你可别等着等着,把你孙女婿的性命等没了。”
蔺相如瞪了廉颇一眼,道:
“你以为老夫是你?”
虽然说服了廉颇,但蔺相如心中却并未感到放松。
这位赵国上卿忧心忡忡的说道:
“我有一种预感,这一次若是迟迟抓不到这个幕后之人,将来大赵政坛……怕是要变天了!”
73,幕后主使者已经找到了
“李建被大王驱逐出宫,并且软禁?”
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平原君的脸色可谓极为精彩。
代表赵王传话的繆贤对着平原君道:
“大王希望平原君这几天好好的调查一番李建,看看他究竟有无嫌疑。”
“若是有嫌疑的话,便直接将其下狱审问吧。”
平原君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的看着繆贤:
“宦者令,你和蔺卿之间可是……你也相信李建真有嫌疑?”
繆贤沉默了一下,道:
“老夫是大王的臣子,当然需要听从大王之命令办事。”
看着繆贤离去的身影,平原君摇了摇头,嘴里吐出两个字。
“愚忠。”
平阳君就站在平原君的身边,表情有些古怪。
“兄长,你觉得李建会是给太后下毒的人吗?”
平原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建若是给大王下毒,那自然是机会多多。”
“但太后?作为大王的侍卫长,李建在宫中的所有时间都必须随侍大王身边,他就算真想要给太后下毒,又哪里有这个时间和机会?”
平阳君表情有些凝重,道:
“那大王为何会突然这么做呢?总感觉有些不太寻常。”
“刚才繆贤全程只提了李建有罪会如何如何,压根不提李建无罪的话该当如何。”
“从这番传话来看,明显大王对李建极为怀疑啊。”
平原君摇头道:
“大王年纪轻轻,懂什么断案?多半是因为孝心过重,得知太后被下毒便气昏了头,看到一个所谓的嫌疑人就恨不得弄死算了。”
“暂时不用理会大王那边。为兄有一种预感,等我们把下毒者调查出来之后,应该就真相大白了。”
平阳君点头表示认可,话题转向断案:
“兄长,宫里的那些庖厨、每日负责端饭送菜的侍女、阉人们都查过了。”
“目前来看,应该都可以排除他们是秦国内奸或者受人指使下毒的嫌疑。”
平阳君作为赵国实际上的“最高大法官”,多年来断案经验丰富。
再配合平原君无孔不入的情报网络,可以说如虎添翼。
两者相结合,出错的概率基本近似于零。
平原君摸着胡须,表情有些微妙。
“没道理啊,太后深居后宫之中,能接触到她并且下毒的人就那么几个。”
平阳君迟疑片刻,轻声道:
“其实除了这些庖厨、阉人、侍女之外,还有人是目前尚未被列入调查的。”
平原君微微一惊,道:
“你说的不会是七公主吧?”
平阳君叹息一声,道:
“孔夫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如今这七公主身兼二者,嫌疑确实颇大。”
平原君表情凝重,思考了片刻之后道:
“大王和太后都颇为疼爱七公主,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我们可绝对不能指控她。”
平阳君道:
“那李建……”
平原君笑道:
“就让他呆在家里几天吧,说不定此事还能让他和蔺相如反目,那就再好不过了。”
平阳君先是一愣,随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建坐在府中,听着毛遂的汇报。
“大夫,刚刚外面来了一队邯郸府的官兵,给我们府衙大门上了封条。”
“根据官兵们的说法,在上面没有新的命令下来之前,只有采购餐食之人可以外出,而且还必须要被官兵随身监视。”
“刚刚朱阳那边暗中传来消息,宫里来人会见了平原君,似乎是宦者令繆贤,说的应该是大夫你的事情。”
汇报完这些之后,毛遂忧心忡忡的说道:
“大人,总感觉这一次的情况很不妙啊。”
李建静静的听着毛遂的话,心中思绪涌动。
片刻后,李建突然开口道:“不对。”
毛遂有些疑惑:“哪里不对?”
李建看着毛遂,道:“这件事情从头到脚都不对。”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建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毛遂也不敢打搅,就悄悄的退出房间。
蔺相如和廉颇来了。
廉颇刚刚一坐下来就开始抱怨:
“老夫堂堂大将军,来拜访个小友居然还要被人拦路。太后刚刚提拔起来的这批小娃子确实不像话,没大没小的!”
蔺相如没好气的瞪了廉颇一眼。
“我是让你开路,不是让你的侍卫把人家邯郸府的官兵打一顿!”
廉颇耸了耸肩膀:
“那现在打都打了,你待如何?要不我再去找几根荆条来,你抽我几下?”
蔺相如懒得理会廉颇,转头看向李建:
“老夫两个是绝对相信你的,现在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
李建闻言,不由有些惊讶:
“难道不是小子听蔺卿和大将军的安排吗?”
廉颇哈哈笑道:
“你小子的心眼那么多,还需要我们安排你?”
蔺相如怒视廉颇:
“你能不能闭嘴片刻,让我们好好说话?”
廉颇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蔺相如,不再说话。
蔺相如再度看向李建,语气和缓:
“老夫虽然也有一些主意,但觉得或许听听你的主意会更好。”
李建点了点头,道:
“多谢蔺卿的信任。我听说蔺姑娘和七公主乃是从小到大相识相交的好友,所以想要拜托蔺卿回去问蔺姑娘一句话,并将蔺姑娘的答案回报于我。”
蔺相如有些惊讶:
“就这样便可以了?”
李建哦了一声,笑道:
“还有就是,等到此事完毕之后,咱们就赶紧举行六礼吧蔺卿。家母盼着抱孙子可已经盼很久了。”
廉颇突然转过身来,嘿嘿笑道:
“老夫这里有一份得子秘方,不传之秘哦,要不要老夫告诉你?”
蔺相如踢了廉颇一脚,生拉硬拽的把廉颇弄走了。
两名上卿硬闯软禁之人府邸,本该是一个很大的新闻,但却并未引起什么真正的波澜。
当天晚些时间,一封蔺柔亲笔信送到李建的案头。
李建仔仔细细的研读了好几遍这封信,看完了蔺柔对七公主的评价,又自己一个人独自坐在书房之中,思考了整整一夜的时间。
天亮时分,毛遂端着一份早餐,推开了房门。
“大夫,大夫?老夫人说了,让大夫不必焦虑,公道自在人心。”
李建揉了揉因为熬夜而通红的眼睛,心中突然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然后轻轻上推一下,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李建捏了捏鼻梁,露出一个微笑。
“不需要焦虑,因为真正的幕后之人,我已经找到了。”
74,李建,无罪!
又一次赵国廷议召开了。
这一次的廷议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特殊。
首先,这是赵王登基以来第一次独自在王宫中主持廷议。
其次,这次廷议只有一个议题,那就是关于太后中毒的事情。
赵王表情非常严肃,道:
“寡人是万万没有想到,国内竟然真的出了这样狼子野心之徒,想要谋害母后。”
“若是不能铲除此獠,寡人心中实在难安。平原君,平阳君,你们两人奉命调查,可有什么收获?”
在众人的注视下,平原君站了起来。
“回大王的话,经过臣等多方调查,目前基本上可以确认几点事实。”
“首先,太后所中之毒为断肠草。下毒者应该是多次微量投毒,让太后误认为是自身身体气血亏损所致。”
“由此可以推断,下毒者应该是拥有比较能方便接近太后的身份,才能够轻易的在太后的饮食之中投毒。”
赵王听完,表情越发严肃:
“查到谁是下毒者了?”
平原君道:
“回大王的话,之前的调查大部分都是在宫外进行,故此难以锁定。”
“老臣希望大王能够允许臣等派人进入宫内调查,应该很快便能察觉真相。”
赵王闻言,明显有些不太高兴。
“若是那么多人进宫来,后宫之中岂不是乱了套了!”
平原君恭声道:
“老臣会尽力约束属下,若是有任何人胆敢逾越,老臣必亲手将其惩治,还请大王放心。”
大殿中陷入一阵沉默。
田单缓缓开口:
“大王,老臣也觉得应该让平原君派人进宫调查。若是让下毒者继续隐匿在王宫之中,连大王的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其他大臣们纷纷开口,都对平原君的意见表示赞同。
赵王闻言,脸上的表情明显也有些绷不住了。
“对了,李建呢?对李建的调查如何了?”
听到赵王主动提起这个名字,在场的赵国重臣们表情各异。
他们当然都知道李建这几天被软禁在府中的消息。
对于这些赵国重臣而言,李建原本是赵王身边的红人,但是却又突然成为嫌疑人,只能说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过刺激了一些。
面对着赵王的询问,平原君做出回答。
“启禀大王,臣经过调查,觉得李建并无嫌疑。”
赵王明显皱起眉头:
“一点嫌疑都没有?”
平原君点头:
“正是如此。李建平日里入宫都在大王身边,并无这个时间和机会对太后下毒。”
赵王道:
“寡人每日都要向太后请安,他会不会就是趁着这个时间段对太后下毒?”
平原君摇头:
“大王请安的时候太后都并未用餐,李建除非能隔空下毒,不然臣是想不到他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
赵王颇为不爽:
“所以按照你这个说话,是七妹说谎不成?”
平原君道:
“究竟事情真相如何,还请大王允许臣等带人入宫一查,应该很快就能有所发现。”
赵王沉默良久,终于不情愿的点头。
“那就从后天开始,带人入宫搜查吧。”
平原君连称大王英明。
蔺相如开口道:
“既然平原君已经认定李建并无嫌疑,那么老臣建议应该让李建重新回归侍卫长的职责,不知大王觉得如何?”
赵王哼了一声,道:
“理当如此,即可取消对李建府邸的监视,让他明日起开始入宫随侍吧。”
蔺相如和廉颇的脸上同时露出喜色。
田单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有些感慨:
“没想到这李建竟有如此本事,能让平原君和蔺相如同时为其发声。”
“看来,他之前对老夫的承诺,或许比老夫所预想的还有更有分量一些。”
赵王的旨意很快就传到了李建的府邸之中,李府上下顿时一片欢腾。
陈氏喜气洋洋的拿来柳枝,沾水在李建的身上洒了好多下。
李建有些疑惑:“这是在干嘛?”
陈氏笑道:“给你洗洗晦气!对了,既然事情已经暂告一段落,那你赶紧开始操办六礼吧。”
李建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家娘亲:“娘,您是想早点抱孙,还是怕儿子惹事太多死得太早?”
陈氏的柳条差点就甩到李建的脸上去了。
“这孩子,说话怎么如此晦气!”
翌日,李建入宫,见到赵王。
赵王哈哈笑着,亲切拍着李建的肩膀。
“寡人就知道你是个忠臣,你果然没有让寡人失望。”
李建总感觉赵王的这番话有些言不由衷。
几句马屁拍下去,让赵王满脸带笑,李建抬起头来,目光和楼昌接触。
面对李建的出现,楼昌的心情显然一点都不好,表情冷淡。
李建扬了扬眉头,对着楼昌露出一个春光灿烂的笑容。
“走,跟寡人去看看母后。”
几天不见,李建发现太后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虽然还不能下地走路,但在床上已经能坐起来,并且开口说话了。
赵王命人取来已经放温的粥,亲自一口口的喂给太后。
太后对此明显相当高兴。
“大王啊,老妇不在的这几天,你的政务功课处理得如何了?”
赵王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
“回母后,功课都做完了。”
太后欣慰的点头。
“碰到什么不了解的,你就去找都平君、平原君他们请教,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大臣,会指点于你的。”
赵王闻言,明显有些不太情愿。
“母后,寡人是大王,怎么能什么事情都听臣子们的呢?”
太后的表情和语气开始变得严厉。
“这是什么话!你父王当年很多事情都要仰仗大臣们才能做成,你现在只不过是个尚未及冠的孩子,怎么能如此自傲?”
“母后说,你就听着。要不然,大赵两百年基业迟早要败在你的手中!”
面对着太后严厉的斥责,赵王不由低下了头。
片刻后,赵王轻声开口。
“母后,喝粥吧。”
太后表情渐软,叹息一声。
“你呀……”
几步之外,李建和楼昌并肩而立,注视着这母子之间难得的温馨一幕,安静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