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你就对李牧这么有信心?
又是一个休沐日,李建还是和往常一样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回娘家。
对于正常男人来说,回娘家其实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
不需要操心妻子和孩子,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蔺相如和李建两人肩并着肩,坐在了府邸之中的小湖畔。
蔺相如聚精会神地盯着浮在湖面上的浮漂,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这个浮漂的设计你究竟是怎么想到的呢?实在是太天才了。”
对于蔺相如的这个问题,当然是笑而不语。
这确实也不好说呀,难道要李建说他其实是来自现代的穿越者,照搬的是2000多年之后的设计吗?
蔺相如倒也并不纠结,这个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水面上突然下坠消失的浮漂所吸引了。
蔺相如表情凝重,一声大喝,白色的胡须根根绷直,双手用力瞬间把鱼竿拉得弯曲,成了一个满月的弧度。
“给老夫上来!”
很显然,湖水之中的鱼儿并不想如蔺相如所愿。
水面激烈的翻腾起来,时不时能够看到一只鱼儿在里面摇头摆尾,竭尽全力的想要摆脱钓竿。
这场人类和鱼儿之间的大战,最终还是以蔺相如的胜利而告终。
蔺相如心满意足的将鱼儿从吊钩之下取下,丢入一旁的鱼篓之中,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李呀,在钓鱼这方面,你终究还是略逊老夫一筹吧。”
李健一听心中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还尊称一声李卿呢,现在张口闭口都是小李。
果然熟了就不一样了,大家今后还是生份点好。
大家都生分的很的时候,那种客客气气的感觉才真的让人舒服呢。
蔺相如接连钓上了几条鱼,心情越发的畅快,终于想起了正事。
“你就对那个叫做李牧的将军这么有信心吗?”
李建眉头紧锁,双眼死死的注视着那个在不停于水面上下浮动,但怎么也不愿意沉下去的鱼漂。
过了好一会之后,鱼漂浮了上来,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李建抱着最后的希望用力拉一下鱼竿,果然被拉上来的钓钩中空空如也,所有的钓饵都已经被那条狡猾的鱼儿给吃干抹净了。
一旁的蔺相如看着这一幕,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调侃。
李建朝着蔺相如翻了一个白眼,一边重新给鱼钩上饵料,一边回答道:
“如果说赵括这个人是中等马的话,那么李牧就毫无疑问是上上等马。”
蔺相如闻言不由有些疑惑。
“上上等马?”
李建非常用力的点头,表示他对这个看法的坚持。
“毫不夸张的说,将来廉颇大将军也不可能是李牧的对手。”
蔺相如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郑重的表情。
“你这句话究竟是认真的,还是为了你的面子随意吹嘘呢?”
李建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
“你觉得在这种如此严肃的事情上,我有任何撒谎的必要吗?”
“对了,如果你再不拉你的鱼竿的话,你的鱼竿就要被鱼儿拉走了。”
蔺相如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去果然发现自己的鱼竿已经被拉得掉在了水面上,正缓缓朝着小湖的中心而去。
蔺相如顿时站了起来,一个龙腾虎跃跳入了水中,紧紧抓住鱼竿一声怒吼。
“孽畜,给老夫现出原形!”
半天后,蔺相如不停的打着喷嚏,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听着来自妻子的数落。
“你这个老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多少岁了,一把骨头,都要进鬼门关了,还学年轻人跳进水里闹腾。”
“我嫁给你真是造了孽了,成天不是这个事情就是那个事情,一天到晚不着家也就算了,从来也没有让人放心过。”
“老东西,你要是再胡闹下去,我直接带着孩子们回娘家,懒得管你这个老东西了。”
面对着蔺相如求救的眼神,李建抬眼望天,只当没看到。
俗话说的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李建可没有傻到要一起挨骂的地步。
饭点的及时到来,救了蔺相如一命。
他总算能够和李建一起摆脱被老婆臭骂一顿的命运,来到大堂之中开始喝酒吃饭。
菜肴还是相当丰盛的,蔺相如却并没有去在意那些山珍海味,而是夹起了一块鱼肉,得意扬扬的跟李建炫耀。
“快看这条鱼,这可是我钓上来的。”
“如果是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钓上来的第5条鱼。”
李健听到这里,也只能默默的再翻一个白眼送给蔺相如。
不就是新手大礼包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等你将来入了坑之后,有的是空军的时候。
带着心中满满的吐槽,李建也夹取了自己面前的一块鱼生送入口中。
还别说,这味道确实真的非常不错。
两人开始了新的话题,依然还是围绕着这场战争。
“既然你觉得李牧比赵括强那么多,那这一次战争中如果廉颇大将军愿意给他们两个机会,李牧岂不是必胜无疑了?”
李建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
你要是换一个人选,或许赵括还可以碰瓷一下。
作为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李牧,秒杀赵括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之所以能被并称为四大名将,就是因为他们本身的功劳已经足够让世人所震惊,佩服。
就不像赵括这样,除了送命啥也不会,甚至还一口气送掉了40万性命。
造孽啊。
蔺相如呵呵一笑,眨了眨眼睛,对着李建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那你要是这样说的话,这一次你还真的就是得偿所愿了。”
李健顿时愣住。
想要进攻秦国,函谷关是一条必须要经过的通道。
反过来说,如果秦国想要将兵力和粮草物资从关中运输到中原,函谷关同样也是必须要经过的。
两只打着不同旗号的秦国军队运输兵马,正好在函谷关碰头了。
这两支运输粮草兵马的主将分别是王翦以及蒙骜。
王翦年纪轻轻,虽然担任运出粮草兵马这种闲职,但整个人还是显得精神抖擞。
和王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蒙骜,蒙骜如今已经40岁出头却只能运输一些粮草,派不上大用场,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郁闷归郁闷,两人毕竟是同僚聚集在一起,聊天的氛围还是很不错的。
王简看着身边这几千辆一望无际的马车,以及上万名正在依靠着马车休息,或坐或卧的民夫,也是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大王这一次为了战争胜利,可真的是让我们大秦之中的老百姓过于辛苦了。”
作为年轻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恻隐之心,也更加容易共情。
老油条的蒙骜,听到王翦的这番话,就明显不以为然。
“王翦将军那,你说这话就不对了。身为大秦的子民本来就应该无条件地为大秦服务,不然他们活在这片土地上做什么呢?”
这句话带着非常强烈的冷血气息,让王翦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提出了反驳。
“蒙熬将军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他们都是大秦的子民,将来说不定也会有人能够参军成为你我一样的将军。”
“我觉得我们应该对他们好一些,因为每一个大秦的子民将来都可能是大秦的未来的希望。”
蒙骜呵呵一笑,显然对于王翦这番充满了圣母意味的话,非常的不屑。
但蒙骜也并没有说什么,他在笑完了之后就自顾自的走到了一边,吃起了干粮。
这一幕顿时让王翦有些尴尬。
想了想之后,王翦决定还是主动打破一下这个沉默。
“蒙骜将军,我听斥候说,这几天外面似乎有赵国军队的骑兵出没,你可要小心一些。”
蒙骜听完这句话之后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王翦。
不知为何,王翦总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蒙骜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看一个傻瓜一样。
足足过了好一会议之后,蒙骜才开口说道:
“这里可是函谷关,我的王将军。”
“大秦占据此地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了,这里也早就成为了大秦根深蒂固的国土。”
“你不会真的觉得赵国军队的大股骑兵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越韩国,哦不对,是我们秦国新城郡的国土,来到函谷关的面前吧?”
这番明显带着抢白意味的话,顿时让王翦的脸色变得通红。
“可是斥候就是这么说的呀,我们怎么能轻视斥候的情报呢?”
蒙骜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作为一个领兵的将军,我们当然要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被什么斥候牵着鼻子走。”
“小王将军呀,你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呢。”
这一声小王将军,直接把王翦整得彻底无语了。
蒙骜上了马,用力的一甩马鞭,在空气中炸出一声非常响亮的声音。
“都别在那里装死了,立刻给本将军起来,我们还要运送军粮去上党郡呢。”
蒙骜这一声恐吓,显然起到了非常非常有利的效果。
民夫们骂骂咧咧的起来,然后带着几分无奈,开始推起了马车,挑起了扁担,跟随着脚步缓缓的朝着东方而去。
王翦注视着蒙骜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口中发出一声叹息。
“没道理呀,斥候的话怎么可能会出错呢?他们可都是忠诚的大秦精英呀。”
王翦的去向和蒙骜并不相同,他要前往新郑去,把粮食运输给那里的守军。
沉默几秒之后,王翦耸了耸肩膀:
“或许真是我多心了呢?”
又过几秒,王翦哼了一声。
“不行,这一次可是我第一次独自押送粮草,绝对不能出任何的问题。”
“来人啊,传我的命令,将所有的斥候都派出去,用最高等级的警戒朝着新郑城的方向前进!”
无论是王翦还是蒙骜都不知道,他们交谈的这一幕,其实已经落在了李牧的眼中。
远处的一座山峰上,李牧收回了单筒望远镜。
不用说,这自然是李建赠送给他的礼物。
李牧从袖子之中拿出了一张纸,开始仔细的对照起来。
这张纸上画着几十张小小的画像,上面分别写着名字。
“秦王嬴稷。”“应候范睢。”“太子赢柱。”等等。
在画像的最下面一行,李牧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
“将军王翦,潜力无限,极有可能成为秦国下一个白起。若有机会,务必斩杀此人。”
“将军蒙骜,资质平平,但也不能大意。”
李牧砸了咂嘴巴,又一次的拿起了望远镜,注视着还在原地和民夫交谈的王翦。
“秦国的下一个白起?”
“哼哼……”
李牧找来斥候,指着王翦:
“这支兵马的前进方向是?”
斥候毕恭毕敬的答道:
“从抓来的秦国人口供来看,他们应该是前往新郑。”
李牧闻言,顿时有些失望。
“新郑?该死,那是赵括的地盘。”
在离开大营的时候,为了避免大家重复,李牧和赵括做了一个约定。
南线敌人归赵括,北线敌人归李牧。
新郑正好属于南线。
一名属下闻言笑道:
“将军,咱们反正只要有功劳就行,管他什么南线北线,先灭了这支运粮队再说!”
李牧嘿了一声,道:
“那可不行,我这一次必须要光明正大的胜过赵括,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李牧还等着拿胜利回去娶老婆呢。
李牧恋恋不舍的看了王翦一眼,下达了命令。
“王翦这一支我们就让给赵括了,接下来把我们所有的斥候都拿来盯住蒙骜这支兵马。”
“这一次,我们一定要打一个漂亮的胜仗,让大将军和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秦军大营之中,一名秦将快步走入营帐,语气急促。
“启禀武安君,刚刚得到的消息,赵军四天前派出去的两支军队,如今应该都藏身在函谷关附近。”
赫赫有名的秦国军神白起闻言,不紧不慢的放下了毛笔。
“各有一万兵马,对吧?”
秦将点头道:
“是的,只不过其中偏北方一支以纯骑兵为主,偏南方一支则是一半骑兵一半车兵。”
白起嘴角扯动了一下,轻蔑的笑了起来。
“车兵?真是可笑……”
“可以传令下去了,让诸部开始合围吧。”
“既然廉颇送了两块肥肉给本候,本候若是不吃掉,又怎么对得起那位赵国大将军呢!”
179,赵括对王翦
又一次的赵国廷议举行了。
诸卿各自落座,李建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了平原君的身上。
今日的平原君穿着一身大绿色的袍子,款式非常的新颖,整个人也显得相当引人注目。
李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俗话说得好,要想生活过得去……
抛开俗话不谈,这位平原君确实是潮流先锋。
这种一身大红大绿的衣服,换成李建是绝对不敢穿出门,更别提穿来上朝的。
就连赵王到来之后都被平原君这身大绿衣给吸引住,和平原君很是交流了一番穿衣心得。
折腾一阵,廷议正式开始。
缪贤站在众人面前,语气平缓的宣读着前线送回来的军情。
“如今白起攻势甚急,经李牧、赵括主动提议,臣决定分兵两支前往秦军后路进行袭扰。”
“两将各率领一支万人军队,已经于三日前各自出发。”
“若两将能够发挥作用,则白起的攻势必然减缓。”
“老臣认为,待到秋收之日到来,秦军应当就再无进攻之力,此战便能就此结束。”
听完这封来自廉颇亲自书写的军情,赵国君臣脸上表情各异。
前些天李建和平原君在大殿之中的争执,竟然以这样的方式上演了吗?
平原君哼了一声,颇为不愉快的说道:
“这个大将军,简直就是胡闹,拿战争当儿戏!”
“白起可不是傻瓜,若是被他发现导致我军将士凭空折损,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许多条性命。”
李建咳嗽一声,不紧不慢的说道:
“平原君之前不是还大力保举赵括出任主将么?”
“若是赵括连一万兵马都带不好,那还怎么去率领我们大赵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大军呢?”
李建这么一说,平原君的面子上顿时就有些扛不住了。
“李卿此言差矣。赵括的才能自然是有的,但本候担心的是赵括的兵马数量太少,到时候寡不敌众,那就不是什么指挥才能便可以挽救的了。”
“倒是李卿推荐的那个李牧,我听说他就只带了一万骑兵,那新郑以西山岭颇多,带一支纯骑兵队伍岂不是自寻死路?”
平原君当然不甘心被李建在言语之上就这么压制,适时的发动了反击。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既然平原君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要继续之前的赌约吗?”
平原君闻言,气势顿时一滞。
李建可以无条件的相信李牧,那是因为他和李牧有了两辈子的交情,亲眼见证过李牧的军事能力,有绝对的信心。
但平原君就正好相反,在这位赵国君候的心中赵括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抛弃。
平原君怎么可能会愿意因为赵括的失败而搭上自己的政治生命呢?
平原君一念及此,顿时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
“李卿就不要继续胡闹下去了,军国大事可不是能随意拿来打赌的东西。”
听到平原君拒绝,李建倒也不着恼,只是哈哈的笑了几声。
不知为何,这笑声听在平原君的耳中,总是显得有些刺耳。
坐在上首的赵王见平原君直接拒绝,脸上也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赵王其实也很想知道,李建所推荐的李牧和平原君所推荐的赵括,究竟哪一个才算是赵国新生代的最强战将!
突然,赵王心中微微一动。
平原君不答应打赌又怎么样呢,寡人可以暗中帮他加入赌局嘛。
如果李牧赢了,那寡人就赏赐李牧训斥赵括,给李建一些好处,让平原君吃个大亏。
反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
反正寡人是大王,怎么做都是寡人一念之间,又不需要他们同意!
想到这里,赵王顿时又高兴了起来。
很好,就让寡人看看,究竟赵括和李牧谁更强!
赵括站在一片绵延起伏的丘陵之中,丘陵上密密麻麻的树木和灌木遮掩住了他的身形。
在赵括身后的丘陵之下,一万骑兵正井然有序的排列着,等待赵括的命令。
这位年轻而英武的将军目光凝重,视线紧紧的盯着西方。
在那里的地平线上,正有一支车队缓缓出现,朝着赵括所在的方向而来。
一名斥候飞驰而来,朝着赵括禀报。
“启禀赵将军,已经确认了,方圆二十里之内没有任何的秦军。”
“不过秦军斥候倒是不少,有一支秦军斥候小队和我们的斥候还打了一场,逃了几个人。”
赵括微微皱眉,明显有些不太高兴。
“这里是秦国人的后方,就算有斥候应该也是那种临时充当的类型,怎么还能让他们跑了?”
“你们今天是哪个将军负责带队的,传令下去,军法二十!”
一名将军面色入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拉了出来,打了二十军棍。
负责执法的赵军士兵明显手下留情,但这名将军的屁股还是被打得皮开肉绽。
赵括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冷冷的对着身边的赵军将士们道:
“谁若是办事不力,就是这个下场!”
周围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说话。
赵括见状,心中越发得意。
什么叫威严?
这就叫统帅的威严!
转过头来,赵括看着远处那支车队渐渐迫近,脸上的笑容越发畅快。
“传令下去,等到车队进入我们的埋伏圈之后,即刻动手!”
赵括并不知道,就在他看着这支车队的时候,负责这支车队护送任务的王翦也在看着他。
王翦眯着眼睛注视着赵括所在的那一片丘陵,平静地和身边一位秦国将军交谈。
“陈将军,那支想要埋伏我们的赵国军队,就在这片丘陵之中吗?”
陈将军点了点头,非常郑重的对着王翦说道:
“武安君已经吩咐下来,请将军这一次一定要把戏做足了,好让这支军队进入到我们的大包围圈之中。”
王翦摸了摸下巴,原本正气凛然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像狐狸般狡猾的笑容。
“像埋伏敌人这种好事,我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赵括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期待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王翦的车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半个小时就这么没了。
终于在赵括等待了许久之后,王翦所率领的这支车队缓缓地驶进了赵括原先所设定的包围圈之中。
赵括长出了一口气,立刻果断的下单了命令。
“全军出击!”
赵括这一声令下,从丘陵两旁顿时冲出了无数的赵军士兵。
不仅如此,还有一支战车阵突然从前方出现,一下子就把王翦这只运粮军队,正前方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随后赵括又派出了另外一支骑兵,正飞速的朝着运粮队的后方去包抄。
在赵括想来,只要整个包围圈完成之后,己方就必胜无疑了。
一切都如同赵括所预想的一般,无论是在前方断绝去路还是在后方进行包抄的队伍,都全部到位。
短短几分钟时间,赵括所设计的整个包围圈就严丝合缝的完成了。
赵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那支已经被完全掌控住的运粮队,心中暗自想道:
“也不知道是秦国之中的哪一个倒霉蛋,这一次负责运送这批粮草。”
但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就出乎了赵括的意料之外。
这支运粮队被包围之后,他们没有任何的慌张,立刻就地将所有的运粮马车排列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防御阵型。
就在赵括的包围圈所形成的这几分钟里,秦军运粮队的防御阵型也正好组合完毕。
这让赵括的心中顿时有些不太澹定。
如此之快的防御速度,难道秦军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次包围的发生吗?
还是说秦军并不知道,仅仅是因为他们平时操练的时候足够娴熟呢?
这只是一支运粮队而已,又不是正规军,应该不至于吧。
想到这里赵括顿时又放心了。
赵军的队伍从四面八方迅速的逼近这只运粮马车所形成的防御车阵。
王翦就站在车阵之中,在他的身边是2000名训练有素的秦国射手。
“发射!”
眼看着赵军的先锋已经进入到了射程之中,王翦一声令下。
嗖嗖嗖的声音响起,2000名秦国射手射出了手中的弓箭。
这些弓箭升空而起,然后十分准确落在了赵军的队形之中。
瞬间就有一批赵军被杀伤。
秦军不停的发射,赵军还没有冲到车阵面前,伤亡的数字就开始飞速增长。
赵括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这些该死的秦国人,究竟哪里弄来这么多的弓箭手?”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弓箭手其实是一种非常高技术要求的兵种。
弯弓搭箭,然后不停的持续重复,这是需要非常强大的臂力,还有身体耐力。
所以弓箭手一般都是从步兵之中,优中选优再三选拔出来的。
2000名弓箭手,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么一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运粮车队之中呢?
赵括突然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传令下去,让所有的部队撤退。
但是话到嘴边,赵括突然又有些迟疑。
在赵括想来,就算是对面有着这么多的弓箭手,自己只需要稍微花一些时间,还是可以把这包围圈之中的所有秦军给歼灭的。
若是能够利用这一次的战斗歼灭2000名弓箭手,那绝对是大功一件。?
就在赵括迟疑的这几分钟时间里,他挥下的赵军士兵们已经冲到了车阵,旁边开始了近战。
高高的运粮马车,形成了一道类似于墙壁的阻碍,让赵军士兵们一时间难以翻越。
赵军士兵们的反应也是相当快的,他们立刻就搭起了人梯,想要尝试进攻。
但就在他们努力的搭人梯时,从马车的缝隙之中突然捅出了许多长枪。
这些长枪毫无阻碍,近距离直接洞穿了赵军士兵们的身体,瞬间就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赵军针对车阵的第1波攻势,就这么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击溃了。
赵括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叫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
短短时间内就组成了非常完善的车阵,再加上2000名弓箭手,现在又有这些训练有素的长枪兵。
这哪里还是什么民夫所组成的运粮军队,根本就是一只训练有素的秦国精锐。
一想到这里,赵括心中,一阵寒意突然就冒了出来。
秦国人为什么会把这只精锐伪装成运粮队呢?
下一刻,赵括怒吼了起来。
“我们上当了,这是白起的陷阱!”
“快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刻撤退,给我马上撤退!”
站在赵括身边的诸多赵军将士一时间面面相觑,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会发出这样的命令?
马上他们就明白了。
一阵喊杀声突然响起,道路的两端,一支秦军队伍出现。
和赵括之前的布置一模一样,这只秦军队伍同样也是兵分两路,分别将赵军的两侧出口给堵的死死的。
这样子,瞬间战场就变成了两个包围圈。
最里面的包围圈是王翦所率领的运粮队被赵括所率领的赵军包围。
与此同时,赵括所率领的赵军也被另外这一只突然杀出来,人数至少在3万以上的秦军给包围了。
大包围圈和小包围圈交织在一起,等于是里面的王翦和外面的秦军,把赵括这只赵军夹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三明治的状态。
看着这一幕,赵括的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当场就昏迷过去。
他非常清楚,局面到了这里,这一次留给他的除了失败再无其他。
如果单单是失败也就算了,现在的赵括甚至都不知道他今天能否活着离开这处战场。
赵括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
“大家都别想那么多了,快随我逃命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赵括没有任何的迟疑,直接转身朝着山下狂奔而去。
在赵括的身后,那些丘陵之上的赵军将士见状,立刻也纷纷随着赵括撤离。
至于剩下来的那大部分还在包围圈之中的赵军将士,他们就这么被抛弃了。
王翦视线牢牢的锁定着丘陵之上那面代表着赵括的赵军帅旗。
当看到这面赵军帅旗朝着丘陵之下飞速而去的时候,王翦忍不住笑了起来。
“都说赵国之中名将多多,如今看来,对面这赵军将领也无非就那一点本事而已嘛!”
180,李牧对蒙骜
秦国,河阳城。
通常来说北方被视为阳气所在之地,所以河以北的城池会被带上一个阳字,而河以南的城市会带上一个阴字。
蒙骜率领着他的秦军运粮队伍在前一天刚刚渡过了黄河,今天他们又将继续出发,朝着野王城的方向而去。
这位年纪已经到了中年,但是在秦军中并不算太过得志的将军此刻表情是很平静的,但内心却激动非常。
“也不知道那支赵国军队的埋伏的骑兵究竟在哪里,真希望他能早些出来。”
蒙骜的内心非常清楚,如果能够顺利完成武安君白起所交代的任务,歼灭掉这支赵国骑兵的话,那所立下的功劳就非常惊人了。
他就可以摆脱掉这运输粮草的任务,加入到前线作战的军队之中。
只有在前线作战,才能获得更多的战功,更快的加官进爵!
想到这里,蒙骜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这支运粮队。
名义上是运粮队,但定睛一看就能发现,这些所谓的“民夫”,不但一个个肌肉精壮,眼神之中还时不时的闪烁过一道道杀气。
除了身上穿着的是民夫的衣服,哪哪都和民夫沾不上边。
不仅如此,马车之中所运输的也并不是粮草。
盖着的车布下,时不时就能听到金属相碰的声音,这是因为里面装满了各种兵器。
昨天晚上,河阳城中军营里,悄然上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五千多名秦军精锐士兵替换了民夫,一车车的武器替换了粮草,跟随着蒙骜在今日出城。
只要那支赵军骑兵一出现,蒙骜立刻就能带着这批秦军精锐组成车阵防御,再和随后赶来的秦国大军里应外合,将赵军彻底消灭!
蒙骜舔了舔嘴唇,轻声道:
“这一次,可要比王翦那个镀金的小子做的要更加漂亮才行。”
蒙骜和王翦,这一次从白起那领受的任务相同,甚至两个人的战法也是一模一样。
但蒙骜心中却有一种冲动,那就是必须要表现比王翦更好。
王翦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秦国将军,出身于王氏,是秦国最有名的将门之一。
这一次战争,王翦原本跟随在白起身边,非常安全,但没军功可捞。
于是王氏又暗中运作,让王翦来押运粮草,平平安安的拿到一份功劳。
功劳不多,但对年轻的王翦来说,足够。
这就是镀金,就是给王翦增添履历来的。
蒙骜呢?他是齐国人,后来才来的秦国效力,属于半路出家,在秦国之中毫无根基。
蒙骜必须拼了命的赚取功劳,才能让他的蒙氏家族在秦国扎根,将来有希望和王氏那样的大家族并驾齐驱。
蒙骜抬头注视着周围的丘陵和群山,一片郁郁葱葱。
夏日的太阳很热,晒得蒙骜一头的汗。
蒙骜此刻心中就一个想法。
那支赵军,怎么还不来?
树林之中,蝉鸣声此起彼伏。
李牧躺在树荫之下,呼呼大睡。
在李牧的周围,呼噜声同样也是此起彼伏。
许多赵军骑兵都聚集在这里,大家以地为床,睡得不亦乐乎。
一名赵国将军急匆匆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一个个赵军士兵的身体,来到李牧身边,将李牧摇醒。
“将军,快醒醒。斥候刚刚回报,那支运粮队今天早上已经从河阳城中出发了。”
李牧被叫醒,明显还有些发懵,揉了揉眼睛,慢慢坐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
将军答道:
“午时马上就要过了。”
李牧唔了一声,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站了起来,突然一声大叫。
“懒虫儿们,都给我起来。咱们杀秦人,赚功劳去了!”
树林之中,顿时一阵哈欠连天。
半个时辰后,树林之外烟尘滚滚。
一万赵军骑兵在李牧的率领下,犹如利箭一般朝着南方而去。
野王城外,秦军大营。
白起站在营帐中最高的瞭望台上,注视着远方的野王城。
这已经是秦军对野王城发动攻势的第十六天了,但这座城池却依然屹立着。
震天的喊杀声中,秦军不断的攻上去,又不断的被赵军的反击打下来。
“廉颇,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啊。”
白起摸着胡须,微微点头。
从第一次统帅大军出征尹阙至今,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的时间。
在这些年里,白起和数不清的各国名将交手过。
无一例外,这些名将全部都被白起踩在脚下,成为了他的垫脚石。
廉颇会是例外吗?
白起看了一会,平静下令:
“鸣金收兵吧。”
在尖锐的鸣金声中,众多秦军士兵犹如潮水一般退了下来。
瞭望台上,一时静默。
又一次的鸣金,代表着今日的进攻又徒劳无功。
一名秦国将军在旁边有些担心的说道:
“君候,赵国的防守还是非常严密的,不如我们选择直接把野王城围困起来吧?”
野王城并没有被秦军包围起来,秦军只掌控了野王城的西侧和南侧,东侧和北侧的道路赵军依然还是能通行无阻。
白起哼了一声,道:
“十则围之,如今我们的兵力只比廉颇多了几万人,怎么包围?”
如果是别人领兵,白起大可以放心大胆的包围野王城。
不管出来多少兵马,白起都有信心一口吃掉。
但唯独廉颇镇守的野王城,白起不能这么做。
看着周围秦国将军们不解的表情,白起澹澹的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老夫自然是第一统帅。”
“若是要挑选一个第二统帅,那便只能是廉颇或者魏无忌。”
“尔等不要把对那些臭鱼烂虾时的战法来套在应对这两人身上,不然的话,尔等只会死得很惨!”
听着白起的警告,众多秦国将军同时低下头去。
有人听进了心里,也有人不以为然。
就在此时,又一名秦国将军急匆匆的上了瞭望台,面带喜色。
“武安君,后方刚刚传来的消息,我军刚刚成功伏击了一支赵军,歼灭了敌军近万人!”
这个捷报顿时让气氛变得活跃了起来。
打了这么多天野王城都没拿下,大家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捷报来提振士气。
白起的脸上同样也露出笑意,道:
“抓住赵军的主将了吗?”
秦国将军忙道:
“没有抓住,但已经知道那人的名字叫做赵括。”
“赵括身边大约还有几百护卫,我军已经在全力追杀,一定将那赵括擒拿或者格杀!”
听到赵括这个名字,在场的秦国将领也是一阵骚动。
“赵括,那不是马服君赵奢之子吗?”
“马服君也是一代名将了,想不到生个儿子竟然如此不堪。”
“要我说啊,那什么马服君也就是吹出来的东西,更别提他的儿子了。”
“赵国人嘛,打仗的水平也就那么回事!”
气氛极其的活跃,每一名秦国将军的脸上都带着自豪和笑意。
白起脸上虽没有太多笑容,但心中也是高兴的。
对廉颇派出这两支兵马的用意,白起心知肚明。
无非就是想要扰乱秦国后方,破坏秦国粮道!
由于野王城背后的一大片土地都是刚刚被秦国打下来的韩国领土,所以才会给了这两支赵军藏身的空间。
白起问道:
“还有另外一支赵军呢?”
秦将忙答道:
“根据我们抓住的俘虏供述,另外一支赵军应该是由一个叫做李牧的将军率领,但这支赵军的行踪比较诡异,目前斥候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切确踪迹。”
听到李牧这个名字,在场的秦国将领脸上顿时露出疑惑的表情。
“李牧?谁啊?”
“没听说过啊,哪里来的无名小卒。”
“估计是赵国之中哪个重臣的家臣,派来打仗镀金的吧。”
“在和我们大秦打仗的时候来镀金?这家伙必死无疑了。”
白起摸了摸胡须,缓声道:
“传令给蒙骜,让他小心一些。”
“若是确实没有机会,就放弃掉这一次的伏击。”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支赵军行踪比较诡异之后,白起心中就有一个很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却是实实在在产生的。
第六感。
听着白起的命令,在场的诸多秦将越发惊讶。
区区一个从未闻名的赵国将领,竟然能让武安君选择主动放弃伏击计划。
仅仅是因为找不到人?
白起并没有想要和这些家伙解释的意思。
白起用兵,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蒙骜内心之中有些焦急。
看着西方的天际,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又是一天的时间过去,赵军依然没有发动突袭。
再过个三四天,野王城就要到了。
距离野王城的秦军主力越近,那赵军肯定就越不敢动手。
难道这支赵军真的怂到这种地步,就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支秦军的“运粮大队”进入野王城中?
蒙骜坐在马上,忍不住朝着路旁吐了一口唾沫。
“赵国人,真是废物!”
远处,一名使者疾驰而至。
“蒙骜将军,武安君有令,若是情况不对,就取消这次的伏击计划,带着所有人返回河阳城吧。”
蒙骜闻言,顿时吃惊。
“武安君要取消计划?”
使者点头,将盖有白起印信的命令交到蒙骜手中。
蒙骜确认之后,脑袋直接有些混乱。
取消伏击计划,那蒙骜的功劳岂不是全部泡汤?
这一趟就这么白跑了?
他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位秦军斥候以火烧屁股的速度,飞一般的策马而来。
“蒙骜将军,完了,全完了!”
蒙骜心情本就不好,听到这句之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道:
“什么全完了,好好说话!”
斥候如丧考妣,颤声道:
“河阳,河阳城昨天下午被赵军突然袭击。经过一天激战,如今赵军已经把城池完全占领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直接把蒙骜给噼傻了。
足足过了半分钟,蒙骜才怒吼起来:
“赵军怎么可能会去河阳城,这不可能!”
蒙骜不敢相信。
斥候极为无奈:
“赵军真的已经占领了河阳城,属下愿意拿命担保!”
蒙骜脑袋嗡的一声,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就从马上掉了下来。
要知道,这“狸猫换太子”的计划就是在河阳城之中完成的。
换言之,真正的运粮民夫以及运送过来的那批粮草,现在全部都在河阳城中!
赵军占领了河阳,就意味着粮草全部落入了赵军手里。
……
蒙骜突然怒吼了起来。
“快,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回师河阳城!”
河阳城。
战争才刚刚结束,浓烟就已经冒了起来。
李牧策马而立,他的身边是近万名赵军骑兵。
在他们的面前,一座巨大的仓库正熊熊燃烧着。
一名赵国军官带着极为兴奋的朝李牧汇报。
“将军,这一次我们至少烧掉了秦军五十万斤的粮草物资,还杀掉了超过两千名守军!”
听到这个信息,所有赵军骑兵都露出高兴的表情。
原本他们出来时就被告知,任务是截断秦军粮道。
到今天为止,任务圆满完成!
所有赵军骑兵的目光都落在了李牧身上。
如果说在这一战之前,许多人对李牧还是有些不服。
今天过后,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原本,大家都以为要去追杀秦军运粮队。
没想到,李牧居然带大家来攻城!
骑兵攻城?
这不是找死么。
没想到,李牧还真就攻下来了,就仅仅靠着临时赶工的几架云梯!
打下河阳城之后,大家心里都纳闷。
听说河阳城里可是有好几千秦国守军呢,怎么就这么容易?
抓了几个俘虏一审才明白,原来真正的秦国守军,已经伪装成民夫和押运兵,跟着运粮车队去当诱饵了。
留在城里的这些真民夫和押运兵,实力都是菜得不行。
而且,他们也压根就没想过赵军会突然打来。
他们甚至连足够的武器装备都没有!
在这样的情况下,骑兵攻城的奇迹,就这么上演了。
数十万斤秦国粮草物资,就这么被李牧在河阳城中焚烧殆尽!
李牧看了一会火势,叮嘱道:
“记住清理火场周围,别让火势蔓延到城里其他地方,烧掉这座军营就行!”
对李牧这个意见,有些赵军将士不以为然。
“将军,这些人都是秦人,烧死算了,理他作甚?”
李牧严肃的瞪着说话之人。
“胡说什么呢?今日我们在这里文明一些,将来攻克此地,就更加容易将这里的子民转化成大赵之人。”
“今日我们若在这里大开杀戒,他日我们再来,城中之人只会同仇敌忾殊死抵抗。”
听着李牧的教训,众人这才低下头去。
李牧长出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还在熊熊燃烧的秦军粮草仓库,露出笑容。
“任务已经完成,我们回家!”
181,天下震动,李建扬眉吐气
第二天早晨,疯狂赶路的蒙骜终于回到了河阳城中。
看着大开的城门,蒙骜心中产生了极为不安的情绪。
“不,不会的……”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用最快的速度率军入城。
很快,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城中军营出现在蒙骜眼前。
不单单是军营,还有粮草仓库。
这两样城池之中最重要的建筑物,已经完全被大火肆虐完毕,画成灰尽。
看着这一幕,蒙骜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悲呼一声。
“不!
他眼前一黑,直接栽倒在地。
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禀报到了野王城外的秦军大营之中。
刚刚准备入睡的白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长出一口气。
“把蒙骜拿回咸阳城,让大王决定他的罪责吧。”
禀报这个消息的心腹闻言不由疑惑:
“蒙骜按罪当斩,为何君候还要将其送回咸阳?”
白起澹澹的说道:
“因为蒙骜是范睢的忠犬。”
心腹越发疑惑:
“趁此机会断范睢一臂,岂不是更好?”
白起平静的看了一眼心腹:
“你去不去?”
心腹被白起这么一看,只感觉好像被一把尖刀的刀锋从身体表面划过,顿时遍体生寒。
“臣这就去,立刻就去。”
看着心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白起默然片刻,露出一个笑容。
“李牧吗……”
“很好,本侯记住这个名字了。”
咸阳城。
秦王端坐王宫之上,听着范睢的禀报。
“启禀陛下,王翦将军奉武安君之名,在新郑郊外伏击了一支赵军部队,歼灭和俘虏赵军九千余人。”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秦国大臣们顿时振奋,七嘴八舌的开口。
“武安君果然不愧是武安君。”
“大秦雄师,果然不是赵国那些家伙所能够抗衡的。”
“大秦此战必胜了!”
秦王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道:
“赵国人也真是有意思,竟然想要在武安君的背后搞风搞雨,连寡人都觉得好笑。”
秦王或许会因为功高震主的原因不喜欢白起,但对白起的军事才能,他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的。
“传令下去,给寡人好好的封赏一下武安君和王翦!”
马屁声越发热烈。
突然,秦王心中一动,看向范睢。
范睢刚刚没笑。
这很反常。
打胜仗为什么不笑?
秦王看着范睢,缓缓说道:
“莫非还有别的军情?”
范睢脸色有些发苦,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启禀大王,赵军这一次其实派出了两支骑兵。”
“另外一支骑兵识破了我军的计策,突袭了河阳城,烧毁了城中所有的粮草物资,并在大秦援军赶到之前逃离现场。”
大殿之中瞬间变得安静。
秦王的表情也变得阴沉下来,冷声道:
“所有的粮草物资,一共是多少?”
范睢苦笑道:
“总计应该是五十五万斤粮食,还有五万斤其他军需物资,总计六十万斤左右。”
这个数字说出来,在场所有秦国君臣的脸都好像突然被人打了一巴掌。
秦王眼中出现了怒火,冷冷的说道:
“负责这一路粮草物资押送的主将是谁?”
范睢已经有些不敢开口了。
支支吾吾片刻,范睢还是道:
“是将军蒙骜。”
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秦王目光霍然变得极为锐利,盯在了范睢身上。
“蒙骜?那是你推荐给寡人为官的吧,应候?”
范睢脸上的汗珠流了下来,苦笑点头:
“是臣保举的蒙骜,臣有罪,还请大王发落。”
大殿之中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根据这个时代的惯例,如果一名大臣选择保举某个人做官,那他就相当于是这个人的恩主。
一旦被保举人出了差错,那恩主也会碰到麻烦。
小错还好,顶多是对恩主有点影响,被人认为这恩主识人不明,不会举荐。
若是被保举人犯下大错,恩主也是可能会被治罪的。
眼下的范睢和蒙骜,正是这种情况。
蒙骜犯下的错误是非常严重的。
几十万军的军粮对于任何一支军队的主将来说,都是非常珍贵和巨大的粮草数字。
损失了这么多粮草,必然会让前线秦军的后勤产生困难。
如果说秦军因此而导致攻击乏力,不得不从野王城撤退的话,那么蒙骜就是这一次战争失败的头号犯人。
范睢作为蒙骜的恩主,自然也就成为了最大的责任人之一。
众人的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究竟秦王会怎么处理范睢呢?
秦王看着范睢良久没有说话。
他目光如刀,气势逼人,让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范睢更是把头低到几乎地上,一滴滴的冷汗不停的从额头流了下来。
秦王已经执政这么多年,他在秦国之中真正做到了一言九鼎,撤换一个相邦完全不在话下。
秦王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开口了。
“蒙敖虽然出了差错,但他也只不过是执行上司的命令,倒也不能完全怪他。”
“传令下去,把蒙骜的爵位降低三级,罚俸三年,以示惩戒。”
“至于河阳城之中的粮草,就另外抽调一批新的,迅速前往支援前线吧。”
听完秦王的这番话之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原本以为这会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但是却没有想到,秦王虽然高高拿起,最后却轻轻放下。
范睢劫后余生,如蒙大赦,赶紧开口说道:
“大王英明,臣相信有大王的领导,这一战我们必定会获得最后胜利。”
秦王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表情放松多少他目光凌厉的看了范睢一眼,随后视线在大殿之中转了一圈。
所有人都赶紧低下头去,大殿再次陷入了安静。
秦王澹澹的开口说道:
“但这件事情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赵国也是这个世界上有数的大国,你们不要觉得战胜这样的大国强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要以此为戒,寡人绝对不再允许接下来的战争中再出现这样的错误,明白了吗?”
众臣自然纷纷应是。
消息还在不停的传播,一名信使快马冲驰,驶进了邯郸城之中。
无独有偶,此时此刻一场廷议正在王宫大殿之中进行着。
赵王的脸色非常难看,发出了怒吼。
“这个赵括究竟是怎么回事?寡人还以为他年轻有为,能做出一些东西,却没想到,他居然把寡人的1万兵马给送的干干净净。”
“平原君这就是你大力推荐的主将吗?还好我的那个时候没有把主将的位置交给他,不然的话说不定寡人所有的军队都要被他葬送了!”
听着赵王的怒吼,平原君也是脸色通红,刚刚站了起来,连连赔罪。
“还请大王息怒。老臣也确实没有想到,这赵括的领兵本事竟然如此的差劲,上了秦国人的恶当。”
“老臣愿意领罪,也还请大王将赵括治罪,老臣绝无怨言。”
虽然说平原君的姿态已经放得非常低了,但是赵王眼中的怒火却依然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
对于赵王来说,秦国就是赵国在崛起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眼下秦国和赵国之间的大战,从赵王的角度来看,是一场绝对不能失败的战争。
但就是在这样的一场战争之中,先是田单输了一场,现在赵括又输了第2场,如何不让赵王怒发冲冠呢?
赵王环视一圈大殿之中的赵国重臣,语气冰冷的说道:
“难道说这堂堂一个赵国,竟然真的连一个和白起抗衡的人都找不到吗?”
李建坐在一旁听着赵王的这句话,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动。
其实说实话,真正能抗衡白起的人当然也是有的。
那就是廉颇还有李牧。
在李建看来,这两位就算1对1的时候比不上白起,那么两个人一起上,总是能和白起抗衡的吧。
“也不知道李牧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李建在心中暗自想到。
赵括中了计,那就说明白起对李牧那边一定也是有所设计的。
李牧应该不会中了白起的计策吧?
就在这个时候,平阳君赵豹突然开口了。
“事到如今,老臣觉得我们在正面战场上或许真的难以和秦军对抗,不如还请,大王派人和秦国议和,先争取一些时间再做打算。”
听到平阳君的这番话,大殿之中的赵国君臣脸色都是一变。
蔺相如第1个就站了起来,反驳道:
“赵括只不过是一名副将,他所率领的兵马也只不过是一支偏师,我们怎么能因为一支偏师的失败而对整个战场失去信心呢?”
平阳君并没有因为蔺相如的反驳而改变意见,他继续开口说道:
“虽然说赵括率领者只是一只偏师,但是管中窥豹,从这只偏师的战况也足以能够观察到,我军在战场的对抗上确实还是不如秦国军队的。”
“如果这场战争再继续打下去的话,我觉得可能会在战场上遭遇更加惨痛的失败。那这样的话还不如提前议和,割让几座城池给秦国,以争取进一步的发展时间算了。”
平阳君的议和之言,顿时就得到了几名赵国大臣的赞同。
在赵国之中,当然也不可能总是只有主战派,其实也有主和派的存在。
但是在之前赵国接连胜利的时候,主战派的声势是非常高涨的,主和派呢,当然也就发不出什么话语。
如今赵国在面对白起,已经连输了两阵,那么这样的情况下,主和派的声音逐渐变大了起来。
毕竟打了那么多年仗,打不赢就议和,这属于是诸侯国惯常的一个手法。
总不可能说打不赢也要坚持,继续硬着头皮打下去,直到把整个国家都打得灭亡为止吧。
就连赵王在听到了平阳君的这番话之后,也突然觉得好像真的是有点道理。
就在赵王开始认真的思考起,究竟要不要议和的时候。
李建站了起来,开口说话。
“大王何必如此担心呢,其实在臣看来,我们也并不是就一定会输给秦国了。”
赵王抬头看着李建,目光中露出了探寻的意思。
“李卿你的意思是?”
李建微微一笑,用非常有自信的语气说道:
“臣觉得我们的李牧将军就很有希望,识破白起的计谋说不定还能给白起重重一击呢。”
听到李建的话之后其他人都愣了一下。
一直没有开口的平原君忍不住哼了一声,对着李建说道:
“白起的能力是母庸置疑的,李卿。就连赵括这样出色的年轻将领都被白起算计的死死的,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推荐的那个李牧就能够厉害到这种地步吧?”
其他的赵国重臣们虽然没有直接开口反驳李建,但是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不难看出基本上想法和平原君也差不了多少。
毕竟李牧这个名字对于在场的这些赵国重臣来说还是太陌生了,完全就没有办法和赵括的知名度相提并论。
连赵括都不行,这个什么所谓的李牧真的能行吗?
赵国宦者令缪贤拿着一份紧急军情快步走进来。
“大王,这是前线刚刚传来的捷报!”
这句话一说出来,顿时就让赵王振奋起来。
“捷报?快,快念给寡人听听!”
这个时候的赵王实在是无比需要一个捷报来提振他的士气了。
在场的其他人同样也纷纷,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能在这个时候,为赵国取得一场胜利,莫非是那位战功卓着的廉颇大将军取得了突破吗??
一想到这里,众人顿时变得无比期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缪贤,想要知道接下来他所说的捷报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
缪贤张开了手中的军情,高声的诵读了起来。
“臣廉颇启禀大王,将军李牧在河阳城率领军队识破了白起的计谋,烧毁了秦军至少50万石粮草,如今已经凯旋归来。”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大殿之中的赵国君臣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唯一一个例外的人,是李建。
这一刻李建的心情完全放松了下来,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早就知道李牧能行。
能行,就是能行!
182,李建的用人之道
李牧获胜的情报,顿时打破了大殿之中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
赵王喜不自胜,直接放声大笑了起来。
“谁说白起就一定厉害的?寡人麾下一样有将军能识破他的诡计,给他一次重创!”
其他赵国大臣,大多也是面带喜色。
武安君白起给人带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没办法,谁让白起出道为止,至今的战绩是全胜呢?
面对一个100%胜率的敌人,谁心里不犯几句滴咕。
更何况赵国上一任相邦田单,就是因为输给白起而被免职。
新的相邦迟迟不任命,众人早已经嗅到一丝不对,多少猜测到了赵王的意思。
赵王是想要通过这场战争的结果,来推出新的相邦人选。
在这种时候,任何人的胜利或者失败,都将会影响到将来的相邦争夺。
平原君脸色很难看,非常的难看。
李牧的声音适时响起,犹如恶魔耳语,在平原君的耳边回荡。
“平原君,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这句话好像一记耳光,重重的抽在了平原君的脸上。
平原君刚刚说了什么?
他说,赵括输了,李牧基本也是歇菜的命运。
可现在,事实证明,赵括输了,李牧没输!
不但李牧没输,而且还干净利落的赢了秦国人。
烧毁了数十万石粮草物资,给秦军的后勤以沉重打击。
李牧笑呵呵的看着平原君,句句扎心。
“平原君啊,你看人的眼光或许不行,但别以为我看人的眼光也和你一样!”
“你可以想着怎么给赵括脱罪,至于我嘛,只能想想怎么给李牧请功啰!”
平原君气愤的看着李建,脸颊都在颤抖。
这家伙说话,也太气人了。
但偏偏,平原君还无从反驳。
李建说的是事实。
在这场战争中,李建推举的李牧,就是比平原君推举的赵括更强!
赵王看着平原君,眼底也带着失望。
作为赵国重臣,本身的能力很重要,识人之明也很重要。
毕竟有很多赵国的中下层官员,都是经过赵国重臣们的点头才能提拔。
如果没有识人之明,岂不是只能提拔起一批才不配位的庸碌之辈,危害到赵王的统治?
想到这里,赵王目光渐冷,平静开口。
“平原君,李卿确实没说错,你将来再推举别人的时候,可要好好的动一动脑子!”
听着赵王的批评,平原君这叫一个气啊。
都已经被说成没脑子了吗?
平原君无奈,低头道:
“臣知道错了,下次一定吸取教训。”
跟谁顶嘴,平原君也不可能和赵王顶嘴啊。
赵王转过头来,看向李建,表情和和语气又完全不同。
赵王笑道:
“李卿啊,老实说寡人之前对你推举的李牧也是比较不放心的,但没想到你和他都给了寡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传令下去,给李牧晋爵为中大夫,赏黄金百镒。至于其他的,等凯旋归来另行封赏!”
听到赵王的这个决定,在场的赵国重臣也不由有些微微骚动。
李牧这下子,是真的入了大王的眼,要起飞了呀。
顿了一顿,赵王继续道:
“中卿李建,为国推举人才有功。赏黄金五百镒,绢一千匹,良马二十匹,侍女五十人!”
李建含笑谢恩。
众臣看着李建,脸上都是羡慕。
在场的都是赵国有数的大贵族,当然不是羡慕赵王那点赏赐。
他们真正羡慕的,是赵王对李建的信任!
平原君脸色灰暗,低着头,没有任何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赵国君候十分的挫败。
一个满脸笑容,一个低头无言。
赵国两大重臣的这一场没有硝烟之战,显然已经分出了胜负!
魏国,陶邑。
一场大战正在爆发。
十一万魏军,对阵的是十五万楚军。
总计超过二十万的兵马,在陶邑城外殊死搏杀。
这场战争,可说是关系到双方国运。
魏国辛苦忙活这么久,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新郑却被秦国夺走。
楚军同样出兵数月,若是不拿下陶邑,也是平白消耗国中大量战争资源。
楚军主将春申君黄歇表情凝重,注视着战场。
“这魏军的战斗力竟还如此强劲,真是奇哉怪也!”
春申君的感慨,并非无的放失。
魏军真正的主力,已经在西线战场新郑方面被白起打败。
东线陶邑这边,除去少部分驻守国都大梁的魏军精锐,大部分都是临时征调的壮丁成军。
但就是这样一支魏军,却依然和春申君所率领的楚军打了一个难解难分。
在春申君的旁边,一位浓眉大眼,气势逼人的楚国将军澹澹说道:
“春申君,你这战略怕是出了问题吧?”
春申君闻言,脸色顿时一变,怒视说话的楚国将军:
“景阳,注意你的态度!”
楚军副将,楚国大司马景阳呵呵一笑,毫不示弱的看着春申君:
“黄歇,你将你的主力放在后面等着捡便宜,让我们昭景屈三家的兵马去前面送死?”
“你觉得你这样的做法能服众吗?”
景阳也是不甘示弱,甚至直呼春申君大名。
众所周知,楚国境内有三大家族,分别是昭、景、屈三家。
三家长久以来把持着楚国朝政,势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作为三家之中的景氏族长,景阳自然也就有了和春申君顶嘴的底气。
景氏先祖把持朝纲代代出任令尹的时候,你黄歇爷爷的爷爷辈都没出世呢!
春申君大怒,和景阳一番争吵。
“本侯才是主将,你只不过是副将,必须要听从本侯的号令!”
“如若不然,本侯一定会在大王面前禀明此事!”
景阳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行,你是主将,那你就带着你的兵马好好的打。”
“至于我们景氏,就不奉陪了!”
景阳离开不过片刻时间,一名斥候策马而来,魂不附体的禀报了一个消息。
“君上,景氏昭氏和屈氏的私军都开始撤离战场了!”
春申君闻言,不由脸色大变。
“什么?这个景阳是发疯了吗?”
楚国和其他战国时代的诸侯国不同,它的改革是比较不彻底的。
当其他国家基本都建立了君王集权制度时,楚国是唯一一个还保留着春秋时封地制度的国家。
春秋时候的封地,领主是拥有征兵权、收税权和立法权的。
换言之,昭景屈三大家族能够合法的拥有家族私军,甚至他们的家族私军比楚国的官方军队还要更加精锐。
当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春申君的脑海中顿时乱成一团。
昭景屈三家的军队数量足有接近四万,他们这一撤,直接让楚军的战线变得混乱。
对面的信陵君魏无忌也是一代名将,怎么可能会错过这种机会?
果然下一刻,无数急报传来。
“君上,魏军突破了我军左翼!”
“君上,魏军击溃了我军右翼!”
“君上,我军中军被两路夹击,情况紧急!”
春申君脑袋嗡的一声,差点就当场晕倒过去。
这一战,还怎么打?
……
当天傍晚时分,无数明里暗里窥视着这一战的各国间谍,正在用最快的速度送出情报。
“魏军和楚军战于陶邑,魏军大胜,楚军尸横遍野!”
临淄城。
大殿之中,声乐悠扬。
齐王左拥右抱,莺莺燕燕,鼻间满是女子的香气,再加上那温柔细腻的触感,让他极为快乐。
后胜快步走进大殿之中,躬身行礼:
“大王,有紧急军情,信陵君魏无忌击溃了楚国春申君的进攻,楚军已经全线撤出魏国境内了。”
或许是因为声音太过嘈杂,齐王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后胜,只顾着和身边的女子嬉戏。
后胜无奈,只好走到齐王面前,确保齐王注意到他,然后大声重复了一遍。
齐王咦了一声,表情有些惊讶:
“这魏国居然能顶住了,还真是神奇,看来那个信陵君多少是有几把刷子的。”
“对了,秦国和赵国的战事如何了?”
后胜道:
“据说廉颇派出了两支奇兵去偷袭白起的后勤,一支成功了,但另外一支则被全歼。”
“白起眼下还在勐攻野王城,战争尚未结束。”
齐王点了点头,道:
“那就先密切关注着吧,好了好了,你要不要和寡人一起喝酒?”
“不喝的话该干嘛该干嘛去,别在这打扰寡人的兴致!”
后胜唯唯诺诺,退出了宫殿之外。
站在大殿门口,后胜露出笑容。
齐王如今沉迷享乐,几乎将国政都交到了后胜的手中。
后胜只需要偶尔将重要的事情禀报给齐王,其他一应事务都可以自行做主。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咸阳城,秦国太子府。
说是太子府,事实上这座府邸的面积已经堪比一座小型王宫。
亭台楼榭自然是不在话下,假山巨石马场湖泊也是应有尽有。
太子嬴柱正带着他唯一的嫡子嬴子楚一起,在湖边钓鱼。
“钓鱼是要有耐心的,如果过于急切,没完全上钩之前就拉杆,鱼儿就会熘走。”
“若是过于缓慢,鱼儿把饵料全部都吃完了,优哉游哉的离去,更是白费精力。”
“御下之道,和这钓鱼之道大同小异。”
“你乃主君,你的权力就是鱼饵,要学会利用权力来激发臣子们的积极性,让他们好像鱼儿一般心甘情愿的被你钓上来,入你囊中。”
“但权力又不可分享太多出去,不然就好像鱼饵被吃完一般。肥了鱼儿,你却只落得一场空。”
听着嬴柱的教导,嬴子楚连连点头,道:
“父亲教导得是,孩儿记住了。”
不远处,华阳夫人和赵姬两名女子立在亭中,面带微笑看着这一幕。
华阳夫人笑道:
“老妇一生求子而不得,老来能得到子楚这么一个聪颖出色的儿子,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赵姬娇笑点头,心中却浮现起了另外一个人影。
那人的年纪,可是比嬴子楚更年轻几岁。
他也并非王族,却在二十出头就成为了赵国中卿,为世间瞩目。
和他想比,嬴子楚只不过是靠了出身和钻营才获得秦太子唯一嫡子的位置,又有什么才能可言,谈得上什么聪颖了?
赵姬脸上笑意不变,一脸真诚的说道:
“母妃所言极是,能嫁给子楚,赵姬也是极为自豪的。”
若是能嫁给他就好了……
赵姬目光锁定在嬴子楚的身上,脑海之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极为奇怪的想法。
如果秦国灭亡,嬴子楚也死了,她是不是就可以嫁给他了?
一名官员从两女面前路过,急匆匆的来到嬴柱身旁。
“太子殿下,大王请您立刻入宫!”
嬴柱有些疑惑的站了起来,跟随官员入宫。
大殿之中,秦王表情不变,朝着面前的诸卿平静开口:
“寡人已经决定,让武安君即日撤军。”
此言一出,顿时在场秦国众臣一片哗然。
范睢忍不住道:
“大王这是为何?大秦日前虽然损失了数十万斤粮草,但也不是不能补充。”
陆续也有几名大臣开口,意见都和范睢一致。
在他们看来,这一仗还是能继续打下去的。
秦王哼了一声,面色冷峻:
“难怪寡人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些吗?寡人告诉你们吧,刚刚得到的消息,义渠……反了!”
这个消息一出,在场秦国众臣又是一惊。
这一次的惊讶,远比刚刚更甚。
“这义渠又反了?”
“大王,必须调集兵力,立刻将其镇压!”
“臣明白了,确实应该让武安君即刻班师。”
义渠是一个游牧民族,位于如今秦国的北地郡,历史上曾经和秦国征战数百年,多次威胁秦国国都。
直到二十年前,秦王嬴稷才将义渠彻底灭亡,并入秦国版图。
北地郡就位于关中北边,若是义渠人掌控北地郡,只需要两三天就能打到咸阳城下。
如今白起大军征战在外,关中兵力相对空虚,万一被义渠人来祸害一番,后果不堪设想。
秦王面色阴冷,缓缓道:
“义渠人这些年降而复叛,一次又一次,寡人已经忍无可忍。”
“这一次,等白起归来之后,寡人要尽屠义渠,以儆效尤!”
183,李卿,你觉得谁能当好相邦?
战争永远都是瞬息万变的。
两个多月前,韩国似乎还有能苟延残喘的机会。
但韩国亡了。
一个月多前,赵魏联军看起来似乎能击败白起。
但赵魏联军惨败。
半个月前,魏国陶邑摇摇欲坠。
但信陵君打败了楚军。
如今,轮到了野王城。
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廉颇只睡两个时辰。
对面是白起,廉颇不敢有任何的大意。
公孙喜、暴鸢、芒卯、贾偃、田单……
白起手下败将的名单有一长串,廉颇不想成为最新的那一个。
廉颇每天都很忙碌。
探视伤兵,稳定军心,组织防线,过问后勤……
两个时辰的休息已经非常紧张,但他今天甚至连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都没办法保证。
李牧冲进了房间之中,勐烈摇晃着廉颇的肩膀。
“大将军,快醒醒!”
廉颇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有些愣神,过了好几秒钟大脑才完全开机,睡眼惺忪的看着李牧。
“怎么,老夫起晚了?”
李牧哈哈大笑:
“不,是秦军跑完了!”
三秒钟后,廉颇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和老夫去看看!”
清晨的野王城,空气中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廉颇站在城墙之上,面前的好几块墙砖还有昨天连夜修补的痕迹。
野王城已经很破了,但比它更破的是视线之中的秦军大营。
秦军大营已经被拆卸一空,一支支秦军正井然有序的离开这座大营。
西边的马路上,秦军犹如一条无尽的长龙,朝着西方而去。
廉颇深吸一口气,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场景。
“白起,居然撤军了?”
下一刻,廉颇放声大笑。
喜悦充斥在他的心中。
野王城的城头,爆发出无数欢呼之声。
这欢呼声极其的响亮,传到了远处的秦军大营之中。
王翦快步走进帅帐,看见了里面的白起。
白起衣冠整齐,系带绕过脸庞,表情平静,视线有些飘忽,似乎在看面前的军报,又似乎没有。
王翦轻声禀报:
“君候,全军都已经撤离。眼下准备拆卸帅帐,还请君候离开。”
白起双眼迅速恢复了聚焦,落在王翦的身上。
“王翦,这一仗,你打得很不错。”
面对着白起的夸奖,王翦忙道:
“末将只不过是谨遵君候的教导罢了。”
白起轻笑一声:
“蒙骜那个蠢货同样也扎实的执行了本侯的命令,却和你是相反的结果。”
“坦白说,就算你和蒙骜换一个对手,我觉得你们二人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王翦沉吟片刻,诚恳的说道:
“末将也和一些蒙骜将军的属下交谈过,平心而论,末将并不是很确定可以战胜李牧。”
白起澹澹的说道:
“你当然可以,因为你是真正的老秦人。”
“若老秦人连这点气概都没有,又凭什么横扫六合八荒?”
王翦顿时凛然,表情严肃:
“末将受教了。”
白起站了起来,环视这座他住了一个多月的帅帐。
这里面的陈设其实非常简单,一张桌子和坐席,一个用来放置武器和衣甲的木架,以及一张睡床和遮挡的屏风。
白起心中涌起浓重的不舍。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王翦。
年轻英武,风华正茂,一如三十年前的自己。
时光不再来。
白起拍了拍王翦的肩膀,缓声道:
“想听听一个老朽的忠告吗?”
王翦恭敬道:
“请君候教训。”
白起笑了起来:
“教训?这一去,怕就是别人教训老夫了罢。”
“记住,将来你若成为主将,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让君王对你起疑。”
说完这句话之后,白起头也不回,迈步离开。
秦军的撤退,被各国探子以最快的速度传向四面八方。
至此,这一场因赵魏两国攻韩而导致华夏诸侯不断卷入的大战,正式落下帷幕。
秦国虽然未能保住韩国,但成功夺取了韩国都城新郑,击溃了赵国田单所率领的军队,显然是赢家。
魏国一番忙活,没有拿下新郑还吃了一场败仗,但也击败了楚国主力守住陶邑,最后的收获是韩国的几座小城,仔细一算还是亏本生意。
楚国就更惨一些,出兵围攻陶邑未果,还吃了一场大败,纯亏本。
至于赵国的得失,同样也值得探讨。
赵国在这场战争之中拿下了对赵国战略安全至关重要的上党郡,并在白起的攻势下守住了野王城。
将来无论秦军想要从哪个方向进攻,赵国都能从容应对,在战略上可谓是占据了足够的主动。
秦国武安君白起再度复出,并击败了赵国相邦田单,维持了百战百胜的恐怖战绩。
赵国在新郑之外损兵折将数万,对赵国的国力和军心都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总而言之,赵国之得肯定是大于失,但究竟能大多少,尚有所争议。
反正赵王是很高兴的。
非常高兴。
“诸卿啊,让我们一起举杯,为这一次大赵的胜利共庆!”
李建跟随着众人一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殿之中,气氛极度热烈。
舞姬们欢快的跳着舞蹈,在她们的不远处,一座大鼎被火苗舔舐着,里面的酒液不停翻腾。
美酒和美人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让空气中多出几分旖旎。
李建微微的笑着,目光在大殿中穿梭。
廉颇很高兴,脸庞喝得通红。
看来这位老将军并不认为和白起打个平手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应该也都是这么想的。
李建目光移到了蔺相如的身上。
蔺相如应该是真的痊愈了,整个人精神奕奕,有一种完全不符合年纪的活力在里面。
这是人参的功劳,还是莫姑娘的神医之术?
平原君赵胜,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这僵硬的笑容多少还是凸显了他皮笑肉不笑的本质。
谁让他推举的赵括出了这么大一个漏子,全军覆没了呢?
说起赵括,回到邯郸之后就被赵王让人抓进大牢之中,说是要好生问罪。
那家伙不会就这么被处死了吧?
平原君身边的平阳君赵豹,表情古井无波。
好处坏处都是他哥哥平原君担着,和他确实也没什么关系。
还有虞信,表情也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从出使楚国遭遇了一次非常惨痛的教训后,虞信这段时间明显低调了很多,即便是廷议时也不怎么发表意见了。
但李建觉得,这位能史书留名的卿家,应该不会蛰伏太长时间。
李建正准备收回目光,突然目光微微一凝,和郭开对了一个眼神。
李建顿时心生疑惑,这家伙怎么混进来的?
仔细一想,哦,原来这家伙已经是上大夫了。
别的人都是要靠本事和功劳一步步的晋升,郭开却只靠熘须拍马,也能来到别人无法企及的上大夫之位,距卿也就一步之遥。
郭开愣了一下,朝着李建遥举酒杯。
李建哈哈一笑,同样也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
论虚伪,我也不虚你啊。
值得一提的是,郭开旁边坐的就是李牧。
作为新晋赵国中大夫,加之这一次的出色战绩,李牧也是不少人注意的对象。
郭开给李建敬完酒,就转头看着身边的李牧,笑道:
“李牧大夫,这一次你突袭白起后路成功,为我们大赵立下大功,真是让人敬佩。”
“来来来,我也敬你一杯。”
李牧皱眉看了郭开一眼,拿着酒杯站了起来,丢下一句话。
“我不和靠阿谀奉承上位的佞臣喝酒。”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但却让周围的几名赵国大臣同时为之侧目。
郭开敬酒的手顿在半空,整张脸红通通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李牧在众人瞩目下走到李建面前,恭恭敬敬的朝李建行礼。
“李牧本不过是一粗鄙之人,却得李卿赏识,推举于大王面前。”
“今日借大王美酒敬李卿一杯,多谢李卿恩情!”
李建含笑站起,扶起李牧肩膀。
“李大夫,以你之才能,迟早都能在大赵出头,又何须如此客气?”
“来来,喝酒!”
李建身边的赵国诸卿看着这一幕,脸上都露出羡慕的表情。
他们当然不是羡慕李牧这个中大夫,而是羡慕李建从今往后,又多了一个得力帮手!
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帮手越多,才能在政坛之中发挥出越大的能量。
若将来李牧能成为另外一个廉颇,那李建就妥妥是下一个蔺相如啊。
想到这里,谁又能不羡慕嫉妒恨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晚宴渐入尾声。
赵王并没有呆太久,喝得差不多就退场了。
赵王离开,也就代表着大家陆续可以离场。
出于礼貌,李建稍微等了一刻钟左右,然后打算和蔺相如一起离开。
才刚刚站起来,宦者令缪贤就出现在李建的面前。
“李卿,大王请你前往后殿。”
李建顿时一愣。
“就我一个?”
缪贤点了点头:
“请随老夫来吧。”
周围的诸卿看着这一幕,表情是越发的羡慕嫉妒恨了。
单独召见啊。
而且还是在这种庆功宴后的节点。
赵王,究竟想要和李建谈些什么?
李建一边走着,一边在心中也有所猜测。
莫非是……
后殿距离举办庆功宴的前殿并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
赵王换了一身睡袍,正舒服的斜倚在榻上,身旁有两名睡衣女子,温柔的给他按摩身体。
看到李建入殿,赵王笑着招手:
“李卿,过来寡人前面坐。”
李建走到赵王身前坐席处坐下,目不斜视的盯着地面。
赵王见状不由笑道:
“怎么,你是怕寡人怪罪你?若是你喜欢的话,寡人把这两名女子赏赐给你,如何?”
李建正色道:
“臣不怕怪罪,但先贤有云,非礼勿视。”
赵王哈哈大笑,挥手示意两名女子退下,大殿之中只剩下君臣二人。
片刻的沉默后,赵王悠悠说道:
“李卿啊,你是个聪明人。”
“你可知道,寡人这一次想要找你说的是什么事?”
李建表情诚恳:
“君王之心,臣不敢随意猜测。”
赵王笑了起来:
“你但说无妨!”
这位赵王和李建只不过是同龄人,甚至他还稍小一些。
此刻赵王这般模样,让李建想起了以前青春期的自己。
明明稚气未脱,却强行要装作大人模样。
李建故作沉吟半晌,直到赵王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才道:
“臣觉得,无非就是三件事情。但具体是哪一件,臣就不得而知。”
赵王道:
“哪三件?”
李建道:
“其一,如何应对秦国。”
“其二,如何维持和其他三国关系。”
“其三,相邦人选。”
赵王目光微微一亮,笑道:
“你果然如寡人料想一般聪明,寡人找你商量的事情确实是这三件之一。”
“那寡人再考考你,你可知道是哪一件?”
李建摇头道:
“臣不知。”
赵王怒道:
“让你猜!”
李建脸上的迟疑神色越发浓重。
赵王终于按捺不住,哼了一声,道:
“对于相邦的人选,你可有什么意见?”
李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不假思索的说道:
“若是此事,臣认为蔺卿蔺相如乃是最佳人选。”
赵王并没有太过意外,笑道:
“怎么,就因为蔺相如把孙女嫁给了你?”
李建正色道:
“俗话说,外举不避嫌内举不避亲,蔺卿和我确实有亲戚关系,但臣举荐他还是因为大赵利益。”
“蔺卿年纪沉稳,无论外交还是内政都能熟练处理,更有大将军廉颇的鼎力支持,阅历能力威望都是上上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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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其他诸卿,各有缺点。大王慧眼如炬自然通晓,臣也就不一一赘述。”
赵王沉默片刻,突然道:
“那你自己呢?你为何不自荐?”
空气突然安静。
几秒钟后,李建诚恳作答:
“臣年纪轻轻,资历不足以服众,能力也需要更多的锻炼,如何担当得起这般重任?”
赵王哈哈笑了起来:
“如果寡人一定要你当呢?”
空气越发的安静。
李建沉吟了更长时间,表情看起来颇为纠结。
“大王,臣还是觉得,蔺卿是更好的人选。”
赵王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良久不绝。
“真有意思,你可知,蔺相如向寡人推荐的相邦人选就是你吗?”
李建顿时愕然。
184,蔺相如为相,李建的新职务
蔺相如还真没和李建说过这件事情。
从始至终,李建都不觉得自己是这一次相邦之位的有利争夺者。
他今年甚至还不到二十二岁,刚刚迈入赵国政坛不到两年时间。
成为中卿,就已经是火箭一般的升迁速度。
若是晋升相邦,爵位必然也会提升到上卿。
那就不是火箭,简直就是光速了。
这怎么可能?
李建微微定神,对着赵王正色道:
“虽承蒙蔺卿错爱,但臣资历和能力确实远远不足以执掌大赵国政,还请大王明察。”
相邦之位,李建当然不是不想坐。
但坐上去的前提,是他能坐得稳。
不然李建不但不会享受到相邦之位带来的权力,反而会遭遇更大的反噬。
赵王目光一下子变得十分的意味深长。
良久,赵王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寡人自有安排。”
李建离开之后,郭开随之出现。
赵王看着郭开,澹澹的说道:
“寡人按照你的建议测试了一下李建,他拒绝了出任相邦的可能。”
郭开有些愕然,失声道:
“这怎么可能?”
赵王哼了一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郭开。
“你若是能如李建一般聪明,何愁寡人不给你一个卿当!”
郭开羞惭无比,无言以对。
李建的马车离开王宫,在宫门口被拦下。
蔺相如看着李建,道:
“老夫知道一个地方的夜景不错,要不要和老夫去吹吹风?”
李建点头道:
“好。”
牛首水在夜色下缓缓流淌,横穿整座邯郸城。
夜风吹拂而过,带走了酒精给身体制造的燥热,让李建感受到了几分清凉。
他左右看了一下,捡起一块扁扁的小石头,用力的朝着水面投掷而去。
石头以近乎和水面平行的线条如水,在水面上打出一连串的水漂波纹。
油灯的照耀下,河面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蔺相如站在李建的身边,澹澹的说道:
“大王找你,应该是为了相邦之位的事情吧。”
李建点头道:
“我向大王推荐了你。”
蔺相如笑道:
“我也是。”
李建转头看向蔺相如:
“为何要推荐我?”
蔺相如回看李建一眼:
“你应该知道,老夫命不久矣。”
李建道:
“有当代扁鹊,可保蔺卿身体无忧。”
蔺相如哈哈的笑了起来:
“扁鹊虽是神医,但毕竟也不可能对抗天命。”
“能多数年可活,老夫已经是心满意足,不会去怪罪任何人。”
李建默然。
若是按照历史的走向,如今蔺相如的坟茔恐怕已经建好数月了。
蔺相如看着李建,道:
“给老夫一份名单。”
李建露出疑惑的表情:
“名单?”
蔺相如笑道:
“一份你能信得过的名单,等老夫出任相邦之后,自然就会把他们提拔到该提拔的地方去。”
李建明白了过来。
蔺相如这是想要为他铺路。
利用相邦的权力,提前把李建的人往上晋升。
这样等李建将来上位,再继续晋升就更容易。
李建认真的看着蔺相如:
“真的有必要这么着急吗?而且,蔺卿你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班底。”
蔺相如呵呵笑道:
“老夫在朝数十年,该提拔的人早就已经提拔得差不多了,那些提拔不起来的,再提拔也没有多大意义。”
“你,才是老夫真正的希望。”
李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
“虽然这么说有点煞风景,但您不是还没有确定当上相邦吗?”
蔺相如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你就当成一个老夫的美好希望吧。”
回府之后的平原君坐在院子中,注视着天上的明月,良久无言。
一旁的平阳君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平原君伸手阻止。
“相邦已经是蔺相如的了,你我都知道,不是吗?”
听着平原君幽幽的语气,看着自家兄长有些发白的鬓角,平阳君心中突然有些不忍。
拼搏数十年的目标,近在眼前,却被一次次的打破。
先是田单,然后是蔺相如。
论权势,论地位,论威望,他们都不是平原君的对手。
但他们却一次次的从平原君的身上跨越过去,成为了赵国相邦。
这对于平原君而言,确实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平阳君默然半天,道:
“李建出了大力。”
平原君缓缓点头:
“是啊。”
廉颇出任大将军,和李建有关。
李牧偷袭秦军粮队成功,离不开李建的大力保举。
甚至就连田单的失败,也和不听从李建的建议有着很大关系。
至于蔺相如?
在平原君看来,蔺相如的才能虽然母庸置疑,但仅仅凭借才能,是远远不足以让蔺相如在相邦之位中竞争过平原君的。
“时也,命也!”平原君一声感慨。
旋即,他的眼中有火焰燃起。
“蔺相如已然老迈,就算是出任相邦,也做不得几年时间。”
“到那时,本侯再和李建来一次博弈便是。”
“本侯就不相信,每一次都胜不过他!”
月光皎洁,照耀人间。
月色之下,有人满怀期待,有人心怀愤怒,都在等待着迎接明天的到来。
三天后,新的旨意颁布。
“上卿蔺相如,多年忠勇为国,劳苦功高。”
“命蔺相如为大赵相邦,望今后再接再厉!”
缪贤当着赵国文武百官的面,念完了这份任命旨意。
蔺相如的身体不停颤抖,几乎要老泪纵横。
自赵惠文王时期至今,数十年赵国卿位任职,今日终于走到了尽头。
相邦,人臣之极。
他,到了!
蔺相如单膝跪地,朝着赵王郑重行礼。
“老臣,谢大王隆恩!”
更加正式的拜相仪式,将会在几天之后进行。
诸多赵国大臣或嫉妒,或艳羡的看着蔺相如。
坐在群臣之首的平原君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极为平静,没有任何的波澜。
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已经在昨夜消逝。
李建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切。
蔺相如的上位,对李建而言绝对是一个极佳的消息。
田单作为相邦,虽然偶尔也会和李建合作。
但,蔺相如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有了蔺相如的支持,李建就可以疯狂的在赵国政坛内部扩张自己的势力了。
甚至,将来还可以接受蔺相如的政治遗产和人脉。
距离当一个权臣的目标,已经很近很近了。
赵王同样也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幕。
这位年轻的赵国君王,这一刻心中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原来这么多人的喜怒哀乐,都是因为寡人的一句话,一言而决。
这种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真的很好。
这些所谓的重臣,一个个位高权重,在民众的眼里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但对于寡人来说,也只不过是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罢了。
只有寡人,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
赵王站了起来,施施然的离去。
蔺相如立刻就被包围了起来。
“蔺卿,恭喜恭喜!”
“蔺卿,今后为相,还请多多指教。”
“蔺卿,咱们之间的关系不用多说了吧?今后还请蔺卿好生指导下官的工作才是。”
廉颇和李建站在外圈,看着这一幕。
廉颇轻轻的碰了一下李建的臂膀,笑道: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李建回以一个笑容。
“希望如此吧。”
廉颇叹了一口气:
“如果老夫说,到时候先让老夫当几年再到你,你愿意吗?”
李建看了一眼老廉颇,想起了一个典故。
二十年后,赵国屡战屡败,时任赵王派郭开去找廉颇。
那时候的廉颇已经七八十岁了,一顿饭还能吃几斤肉,还能拉得开硬弓。
李建认真的点头,道:
“没问题。”
廉颇大笑起来。
“虽然是哄老夫的话,但还真的是很中听啊。”
蔺相如的上任,在邯郸之中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波澜。
赵王还是很给蔺相如面子的,三日后正式封坛拜相。
君臣互拜的情形,对于后世而言也是颇为少见。
如果是看惯了某个朝代的电视剧,总会以为臣子是君王的奴隶。
事实上在汉人掌权的绝大部分朝代之中,君臣之间确实和平等扯不上什么关系,但表面上的客气和礼节还是可以做到的。
君王,说白了也只不过是“臣”这个统治阶级的领袖罢了。
大家有姓有氏,说明上古时期都是出自豪门大族。
我是黄帝后裔,你是周王后代,他是商王之后。
谁又真的比谁高贵呢?
各领风骚数百年罢了。
平原君没有参加蔺相如封坛拜相的典礼。
这位君候待在家中,看到什么就把什么给砸烂。
整个房间之中一片狼藉,所有心腹家臣都跪在外面,不敢说话。
有人机灵,派人去找来了平阳君。
平阳君急匆匆的赶到,推门而入。
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平阳君也是有些愣神,随后赶忙拉住平原君的手,开始规劝。
“兄长何必如此介怀?那相邦大位只不过是迟来一些时间,终究是逃不出你手掌心的。”
平原君双目赤红,抬头看着平阳君。
这一刻,就连平阳君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后退两步。
一起长大,共事了几十年的兄长,好像变成了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勐兽!
平原君吐出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道理为兄都懂,为兄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谁都知道面对失败要尽可能的坦然,这样将来才有希望东山再起。
可失败真的降临之时,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坦然受之呢?
知易行难。
平原君瞪着平阳君,冷冷的说道:
“蔺相如本侯一时半刻是动不了,但李建……”
“这一次,本侯一定要给李建一个深刻无比的教训,让李建滚出邯郸!”
干不掉蔺相如,那就干掉蔺相如最得力的帮手!
蔺相如坐在相邦官署之中,面前是李建、廉颇还有虞信。
虞信的出现其实有些不在李建的意料之中。
虞信倒是相当识趣,主动上前和李建打招呼,也算是化解了一下双方之间的尴尬。
蔺相如咳嗽一声,正色道:
“三位,老夫昨日进宫和大王商谈了一番,对于接下来的人事安排,想要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
新官上任三把火,调整官职那是必须的。
蔺相如原本是内史,晋升相邦之后,这个职位也就空了出来。
这个职位相当于后世的户部尚书,掌管着整个赵国的钱粮,是真正的要害部门。
蔺相如开口道:
“内史这个职位,说是关系到整个大赵的安危存亡也不为过。”
“若是想要出任这个职位之人,必须要有极强的能力,才能让大王信任,让其他人信服。”
“老夫已经向大王提名了人选,并得到了大王的认可。”
李建闻言,不由看了虞信一眼。
看来蔺相如应该是想要用这个职位来拉拢虞信,让虞信站在己方这边。
仔细一想,倒也不算坏事。
虞信的能力还是有的,战略眼光在赵国重臣之中也算出色,又得赵王的信任。
当真能加入蔺相如这边,确实是一大助力。
蔺相如继续道:
“所以李卿,接下来你出任内史之后,可要好好的办事,不辜负大王对你的期望啊。”
李建愣住了。
过了好几秒,李建才道:
“是我?”
蔺相如呵呵的笑了起来:
“不是你,还能是谁?”
看着蔺相如双目之中隐藏的那丝促狭眼光,李建终于明白过来。
这老家伙,故意的呢。
李建长出一口气,正色道:
“多谢蔺相举荐。”
这个职位,蔺相如可是当了很多很多年。
如果不是蔺相如的全力支持,那是肯定拿不下来的。
蔺相如笑呵呵的点头,然后看向另外一边的虞信。
“虞卿啊,你即将出任大行,也希望你能吸取之前的教训,为我们大赵的外交活动创造出新的胜利。”
虞信同样也是非常严肃的点头。
“今后还请蔺相和李卿多多指教了。”
李建恍然。
原来虞信这家伙看上的是李建即将离开的大行人之位啊。
想想也是,虞信之前在出使楚国时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可以说是极度丢脸。
都说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出任大行,无疑就是虞信的一次自我救赎之旅。
想到这里,李建看向虞信的目光之中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接下来赵国的外交形势,那可是恶劣得很啊。
一年之内,接连吞掉半个韩国和半个燕国。
哪个邻国不对赵国忌惮三分?
考虑到灭韩和灭燕之战,背后都有李建的大力推动。
某种程度上来说,虞信……这也算是给李建背锅了吧?
185,新官上任新麻烦
李建的升官,对于蔺柔而言自然也是非常高兴。
于是,这就成为了一个不眠之夜。
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到了下半夜,李建非常惊恐的发现,自己这头牛真的要累死了。
“娘子,明日再来,可否?”
李建气喘如牛的倒在床上,呼哧呼哧的。
蔺柔是一个人如其名的女子,她说话时的语气非常的温柔。
“可是夫君,妾身特地请教了莫神医,她说若是想要儿子,今夜就是最佳时机。”
“再来一次嘛!”
李建发出了悲愤的吼声。
“莫姑娘都还没嫁人,她懂什么生孩子啊!”
蔺柔吃吃的笑了起来。
“莫姑娘可是说了,她经手接生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况且,治疗无法生育的疾病,原本就是医术的一部分呀。”
“好了,都说这么多句话了,夫君也该休息够了,来嘛——”
伴随着蔺柔悠长之极的鼻音,李建长叹一口气。
女人,真是要命!
……
第二天清晨,李建顶着一个大大的黑眼圈起床。
看着面前同样顶着大大黑眼圈的毛遂,李建咦了一声,随后露出了一丝男人的笑容。
“怎么,昨天晚上在家征伐过度了?”
毛遂一脸后怕,伸手锤了锤背。
“不瞒家主,我家那位说得到高人指点,昨夜是怀孕生儿子的最佳良机。”
李建闻言,表情顿时变得无比古怪。
“等等,你家那位口中的高人,不会就是莫姑娘吧?”
毛遂有些惊讶:
“家主怎么知道的?”
李建默不作声,伸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黑眼圈。
……
李建决定当面质问一下莫灵。
莫灵已经离开了蔺府,在前不久入驻李建府邸之中。
“莫姑娘,我和毛遂昨天晚上可被你耍得不轻啊。”
看着这位前世和自己共患难的女人,李建是真的哭笑不得。
莫灵正在伏桉写字,听到李建的声音之后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澹澹的说道:
“这些女人们太吵了,成天在我耳边聒噪,我只是想给她们找点事做,不让她们来烦我。”
李建看着莫灵的侧脸,突然觉得她的少女侧颜非常可爱,甚至有种想要伸手抚摸一下的冲动。
好在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这位可还没有娶回家呢。
李建好奇的问道:
“你是医者,她们完全不通医术,怎么会有问题问你呢?”
莫灵哼了一声,冷冷道:
“女人和医者,原本就是天生的绝配!”
“就比如说,她们最关心的话题,便是什么时候和自家男人同房能生出儿子!”
李建哑口无言。
看着气氛有些冷澹,李建再度挑起话题。
“莫姑娘,你在写些什么?”
从李建刚刚走进房间到现在,莫灵一直伏桉写字,甚至都没有抬头看过李建一眼。
莫灵澹澹的说道:
“我在写医术……教材。”
李建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惊喜:
“你真的愿意将扁鹊一门的医术传给整个华夏?”
房间的缝隙之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老夫其实是不愿意的。”
影子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目光如刀般注视着李建。
“姑娘说,李卿能给一个理由来说服老夫,所以老夫一直在等待着李卿前来给我一个答桉。”
李建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笑道:
“我能否问一句,影子先生为何要反对呢?”
影子澹澹的说道:
“扁鹊一门的医术乃是独门绝学,若是能找到合适的传人,自然能倾囊相授。”
“可如今却要对全天下广而告之,这岂不是让扁鹊一脉的知识凭空赠送给了他人?”
李建看着影子,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
“影子先生,你也跟随了两代扁鹊这么多年,为何想法还是如此狭隘呢?”
“医者仁心,医术乃是为了治病救人。”
“可就算莫姑娘一个人再怎么有本事,她每天所能够接诊的数量还是有限的,能救的人也是有限的。”
“每天出诊,还会误了莫姑娘的终身大事,让她完全没有时间和家人们在一起,甚至连成亲生孩子都没有时间。”
“反过来,若是莫姑娘能教导出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和她一样优秀的医者,那天下无数人都将会因此而受益。”
“无数条挽救过来的性命将会获得新的人生,无数个家庭将不会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无数个英勇的战士会在为国家取得胜利之后凯旋而归。”
“你不明白吗?敝帚自珍,只会让扁鹊一脉的医术为少数人所用。”
“若是能教授天下,扁鹊一脉将来便会是华夏医术的至尊人物。”
“所有医者都将奉扁鹊一脉为神明,天下所有子民百姓将会尊莫姑娘为神圣,所有人都将会为此而受益。”
“这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因为莫姑娘拯救的不仅仅是一个个病患,而是整个天下!”
听着李建的话,影子的身体明显颤动起来。
莫灵不知何时也放下了笔,一双妙目静静的注视着李建。
那里面,似乎有着某种光彩。
这个男人,身上好像有着某种光芒!
影子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是老夫狭隘了,只顾及了扁鹊一脉的传承。”
“李卿这般心怀天下的精神,是老夫这辈子拍马也赶不及的。”
“老夫不会再有任何反对,接下来定会全力帮助她做好医术的教授和传承。”
李建露出笑容,朝着影子拱手。
“能得影子先生之助,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话说到这里,李建心中的不满之气也早就消了,当即转身离去。
看着李建离去的背影,影子沉默良久,突然开口。
“若非他已经娶了正妻,老夫倒觉得他是姑娘夫君的绝佳人选。”
莫灵沉吟半晌,突然也学李建伸手托着下巴,认真的说道:
“其实,当他的小妾,也不是不能考虑。”
影子怒道:
“这怎么行?堂堂当代扁鹊……”
莫灵打断了影子的话:
“可他说得对啊,我哪里有时间去认识什么靠谱的夫君?”
“反正他也是赵国中卿,名声不错,做事情看来也很靠谱。”
“我将来生了孩子也没时间教育,若生出来的是嫡子,怕是只会败光家业。”
“所以当个小妾生几个庶子,不刚好能让他们享一辈子的福分么?”
影子无言以对。
莫灵看着影子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逗你的,影子爷爷。”
“就算我肯嫁,他堂堂的赵国中卿,难道又愿意娶一个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民间女子了?”
影子勃然大怒:
“他敢不娶?那老夫就用这条老命和他拼了!”
出任内史,对李建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内史,掌管的是赵国的府库和钱粮。
赵国的财政收入和支出,都是由内史来进行统计和划拨。
蔺相如之所以在赵国政坛之中地位崇高,也是因为和长期出任内史有关。
就算是赵国的重臣们,轻易也不会和蔺相如闹别扭。
要不然,这经费不好要啊。
从大行到内史,虽然地位上来说是一样的,但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次正儿八经的升职。
内史这个部门很重要,李建当然也是非常上心。
好在有蔺相如这个前任的大力支持,李建接管整个内史部门的效率还是非常高的。
蔺相如升任相邦,就将一批蔺氏的心腹手下提拔去了相邦官署。
李建升任内史,也将一批心腹手下提拔来了内史官署。
升官,当然免不了也要晋爵。
不知不觉间,李建发现自己手底下已经有了一批以下大夫为主力的班底。
和其他经营多年的赵国重臣来说,多少还是差点事。
但考虑到李建登上赵国政坛才这么些时间,这种势力上的飞速扩张其实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奇迹。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李建的工作也开始逐步上手。
但李建并未注意到,敌人已经于暗处亮出了獠牙。
这一日,李建照常来到内史官署处理政务。
突然,他目光落在一处报表上,停留良久。
“毛遂,毛遂!”
毛遂推门而入。
“家主有何吩咐?”
李建拿起手中的报表,对着毛遂道:
“这邯郸城之中的粮价,怎么这么高?居然都三十文了。”
毛遂有些疑惑,随后道:
“要不,把蔺仪大人叫来?”
蔺仪很快就出现在了李建的面前。
蔺仪,如今内史官署的长史。
蔺相如长时间出任内史,长子蔺仪同样也长时间在内史官署之中任职。
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也算是司空见惯。
面对老丈人的时候,李建还是相当客气的。
“岳丈,你看看这粮价,是不是有些问题?”
蔺仪拿起报表仔细的审阅了一番,表情有些纠结。
过了片刻,蔺仪道:
“看起来有问题,但也可能没有问题。”
李建顿时疑惑:
“岳丈这是何意?若我没记错的话,平时的粮价应该是十五文钱一石,如今都已经翻了一倍,如何就没有问题了?”
蔺仪解释道:
“李卿啊,如今马上就要到秋收时节了。”
“秋收之前,全国各地从府库到农户的家中,粮食储备都是一个最低水平。”
“此时的粮价也往往是一年之中最高的水平,所以我觉得这是没问题的。”
李建道:
“那为何岳丈又说可能有问题呢?”
蔺仪道:
“那是因为往年粮价涨上来之后,咱们内史这边就会请示大王,得到大王批准后动用官府的粮食储备来平抑粮价。”
利用官府粮食储备平抑粮价,并非赵国的首创。
早在两百多年前,魏文侯的名相李悝就已经熟练运用。
赵国也设有平准仓,就是为了平抑粮价而准备。
李建对此自然是知晓的,他道:
“所以今年我们没有这么做吗?”
蔺仪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今年的粮价其实之前都是比较平稳的,一直维持在二十钱一石左右。”
“从这份报表来看,应该也就是这些天粮价突然升高。”
“如此大幅度的涨价其实是比较罕见,这也是为何我说他可能有问题的原因所在。”
李建闻言,不由皱起眉头。
过了片刻,李建展颜笑道:
“明白了,多谢岳丈的指点。”
将蔺仪送走之后,李建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看向毛遂。
“毛遂,你立刻发动鸱鸮的情报网,好好的调查一下这件事情。”
毛遂立刻会意:
“家主是觉得这件事情的背后可能有人在捣鬼?”
李建呵呵一笑:
“不是可能,而是绝对有人在捣鬼!”
作为一个曾经的股民,李建有着一种极其敏锐的直觉。
好好的一支股票,没有什么大的利好和利空,但却突然在短短几天内拉了好几个涨停板。
这不是有人在操纵,鬼才信!
毛遂离开之后,李建伸手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桌桉。
“下马威吗?”
“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平原君府。
首席门客李同急匆匆的走进平原君的书房之中,恭敬禀报。
“君上,按照您的吩咐,咱们府和几家盟友们都已经联合在一起推高了粮食的价格。”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今日应该能将粮食价格提升到三十二钱一石。”
平原君显然早就已经在等待着这个消息,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露出笑意。
“很好,你们做得非常的不错。”
“去告诉我们的合作伙伴,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粮价必须要每日都不停的上涨,不能有任何下跌的趋势,明白吗?”
李同领命而去。
平阳君就坐在平原君的身边,闻言不由有些迟疑。
“兄长,这粮价太高了,是否会对民生产生不利的影响啊?”
平原君看了平阳君一眼。
平阳君的心中勐的一跳,竟低下头去,不敢和平原君对视。
平原君澹澹的说道:
“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民以食为天。”
“邯郸城之中大部分人都是不种田的,所以他们只能靠从粮店之中买粮。”
“若是粮价上涨,这些人就会忍饥挨饿,就会对国家产生不满。”
“李建乃是内史,平抑粮价就是他的职责。”
“若是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好,那大王自然也就会对他的能力产生怀疑。”
“到那时,撤换掉他的内史之位,也就顺理成章了!”
186,紧逼而来的危机
道理,平阳君当然是懂的。
但他的心中,其实还是有些不太笃定。
平阳君沉吟片刻,道:
“兄长,你忘了上一次咱们和李建之间的布匹之战了么?”
上一次,平原君也是想要在布匹战中和李建进行一番博弈。
结果,李建靠着纺织机那源源不断,几乎可说是无穷无尽的出货,直接把平原君打了一个大败亏输。
这直接导致平原君府去年的收入大降,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君候都不得不过了好几个月的苦日子。
平阳君虽然没有平原君这么惨,但他作为平原君最忠实的盟友,在那场商业战之中也是损失惨重。
如今平原君又故技重施,不免让平阳君心中有些不安。
听到平阳君这丧气的话,平原君顿时颇为不满。
“你这是什么话,真以为为兄不会吸取教训吗?”
“为兄这么和你说吧,布匹这种东西,只要有原材料,就能够源源不断的纺织出来。”
“但粮食不同,粮食是需要从农田里面种植出来的,有多少田地就会有多少粮食,不可能和布匹一样被无限制的生产出来。”
“如今正是即将收获粮食的季节,也是整个赵国粮食最少的时间段。”
“这个时候我们只需要极少的资金就可以囤积大量粮食,达到一个推高粮价,让李建焦头烂额的效果。”
平阳君插了一句嘴。
“可李建若是利用国库之中平准仓的粮食来平抑粮价呢?”
平原君微微一笑,脸上满是自信的表情。
“平准仓?哼哼。”
“若是在往年,平准仓之中粮食众多,确实是足以平抑粮价,你我再如何使劲也毫无作用。”
“但今年,大王接连发动了灭燕、灭韩两场战争。”
“两场大战下来打了半年时间,发动了数十万的兵力民夫,平准仓之中的粮食储备早就已经消耗到接近枯竭的地步。”
“为兄已经派人估算过了,按照目前的进度,就算李建立刻动用平准仓之中的粮食,也就最多只能维持八天的时间。”
“但最早一批大赵的粮食收割,也需要十五到二十天的时间!”
“收割之后再将其入库,再怎么也得十天八天。”
“也就是说,我们有至少七天,甚至可能多达半个月的时间,将粮价提升到一个让所有人都怨声载道的地步。”
“到那时,就算大王当真宠信李建不将其免官,心中对他的信任也会极度降低,李建的威望必然大受打击。”
“没有了足够的威望,李建接下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再起到好的效果。”
“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场真正的胜利!”
听着平原君的侃侃而谈,平阳君轻出一口气。
确实,整个计划听起来严丝合缝,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核心点就在于,粮食不是布匹,不可能无限量的凭空生产出来!
所以李建就不可能再用之前布匹战时候的方式,来再一次的击败平原君。
平阳君重重点头,沉声道:
“兄长放心吧,这一次,愚弟一定无条件的配合兄长!”
两兄弟年龄相近,幼时在一起读书成长,长大后又一起辅左赵惠文王,感情是非常亲近的。
一路走来,平原君以兄长的姿态,多番庇护和帮助平阳君至今。
这也是为何平阳君明明也是王子,但却心甘情愿辅左平原君的原因。
一世人,两兄弟!
李建坐在内史官署之中,听着蔺仪的汇报。
“李卿,今日的粮仓又开始上升了。”
“大部分粮店将价格上升到了三十二文,个别粮店的价格甚至已经涨到了三十五、三十六文!”
毛遂闻言,也是颇为气愤。
“这些商人,就不能有点良心吗?”
“若是长此以往,百姓们的生活怎么过?”
李建皱眉良久,道:
“走,我们去市集看看。”
百闻不如一见。
想知道事实,还是得实地勘察一番,才能真正作数。
李建带着毛遂和蔺仪,乘坐着马车,来到了邯郸城的东市。
邯郸城的王宫位于西南侧,这样的建筑布局就导致城里大部分的达官贵人都聚集在了城西和城南,平民百姓则主要居住在城东、城北。
想要了解平民生活,东市是最佳选择。
东市之中载人的马车禁行,只有拉货的马车可以进入。
李建等人下了马车,步行进入东市。
这座市集之中满是熙熙攘攘的人流,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各种汗味、香囊味以及商品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说不清究竟是香味还是臭味。
和西市以集市为主的风格不同,东市这边有着许多地方专门为了摆摊的小贩设立,为的就是方便他们做小本生意。
这也是法家思想治国的一个好处,任何种类的商人都必须要纳入法律的管理之中。
想要管理这些摊贩,在他们身上收取商税,那必然就要给他们一片地盘来摆摊,而不是简单的禁止了事。
这一点上,东方六国比起秦国来说做得就好很多。
秦国从上到下就是歧视商业、歧视商人,一切为了战争服务的农本位社会,从根本上就很没有发展商业的土壤。
偶尔有几个大商人,那也只能算是秦王和大贵族们圈养的白手套。
只有像眼前邯郸东市这般小商贩随处可见的情况,才能证明一个国家商业的活力。
过了战国时代后,再想要看到这种充满商业活力的氛围,就得等到宋朝了。
小摊贩们热情的招呼着。
“客人要看看吗?上好的桑甚!”
“布匹,自家织的布匹,便宜好穿,不磨皮!”
“刚刚生下来的小黑犬,长大后可以看家护院,价钱好商量。”
各种各样能想到,想不到的商品都在这里售卖。
有客人直接丢下钱拿东西就走,多一个字也懒得说。
也有客人站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和摊贩理论,一定要把价格压到心仪的数字。
李建微微点头,道:
“走,我们去粮店。”
和其他商品不同,几乎没有人摆地摊来卖粮食。
不仅如此,每一家粮食店的占地面积都不小,比起周围的店铺要显得大很多。
蔺仪对此显然见怪不怪,对着李建解释道:
“粮食是一定需要库房来存放的,处于方便售卖的考虑,这库房往往还不能离店铺太远。”
“而且很多商店的资金周转都需要好几个月甚至一年,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是做不了这门生意的。”
李建闻言,若有所思。
赵国官方是不做粮食生意的,而粮店的这种特性又注定了只有大贵族和大富商才能入场。
换言之,只要少数几个粮店背后的大人物达成意见,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对粮食的价格进行操控。
李建走进一家粮店,立刻就有掌柜的上来招呼。
“这位贵人,不知有何吩咐啊?”
做生意的都是人精,能做到掌柜的更是如此。
但看李建身上这全套丝绸衣服和翡翠带钩,足以让掌柜的明白来的是贵客。
李建看着面前这位胖乎乎的掌柜,开口询问道:
“现在粮食的价格是多少?”
掌柜的眨了眨眼睛,道:
“客人想要问的是五谷之中的哪一种呢?”
在战国时代,五谷指的是麻、黍、稷、麦、菽。
后世广为流传的水稻,这个时候主要还是在长江以南种植,战国七雄大部分位于黄河流域,水稻还称不上重要。
李建澹澹的说道:
“当然是麦子。”
小麦是五谷之中口感最粗糙,营养价值最低的作物。
但也是最方便种植、产量最高以及最便宜的作物。
当世绝大部分平民百姓食用的都是小麦,各国官方在做统计的时候,都将小麦默认为粮食的代表。
掌柜立刻道:
“我们家店是三十二钱一石,如果贵人一次性拿五百石以上,可以按三十钱一文算。”
李建皱眉道:
“五百石才少两个钱?”
掌柜赶忙赔笑道:
“回贵人的话,这小麦买回去要么喂牲畜要么给下人吃的,卖这个本来就没什么赚头,真的便宜不了太多。”
“若是贵人想要买稷谷这些的话,那小的可以给贵人更好的价钱,不知贵人意下如何?”
李建不置可否,在店铺之中转了一圈,随后开口道:
“若是我大量采购呢?你们店的库存现在有多少石?”
掌柜闻言顿时有些迟疑,上下打量了李建好一会,才说出一个数字。
“这个……大约在一千石左右吧。”
“若是贵人当真想要购买,还请客人约个时间,我请上面的管事来和贵人具体的商谈一下,如何?”
“不瞒贵人说,最近这粮食涨价是很厉害的,若是贵人真要买,还请速速出手才是。”
李建嗯了一声,道:
“好,那我先去别的店铺看看,若是你家的价格确实不错,我等会再回来。”
掌柜满脸赔笑,客客气气的将李建等人送离店铺。
李建三人前脚刚走,掌柜的立刻就抓住身边一名伙计,轻声嘱咐。
“快去禀报府里,内史李卿亲自来咱们家店铺询问粮食价格了!”
李建一路走来,用了半天的时间,将东市之中大大小小的粮店都走了一遍。
诚如蔺仪所言,粮食的价格是在不断上涨之中。
刚开始第一家店铺的问价还是三十二文,一路问下来,到最后几家店铺都是三十五甚至三十六文的价格了。
就连蔺仪都感觉不对,朝李建轻声道:
“李卿,这价钱的上涨也太快了!”
从三十到三十五,看似涨了五个钱,并不算多。
但要知道,就在几天前,粮食的价格还只是十五钱一石。
在翻了一倍之后,如今粮食的价格竟然还以正常时间线每天将近四成的幅度上涨。
这绝对是一个很不正常的现象。
在问价的过程中,李建就目睹了不少平民百姓前来买粮,被如今粮食价格惊得目瞪口呆的场景。
李建沉默片刻,缓缓说道:
“得想个办法。”
人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吃粮食。
作为人类生存必需品的粮食,一旦涨价就会引发连锁反应。
各行各业,各种商品的价格都会因为粮食的上涨而跟涨。
要知道在生产力和商品数量远超古代的现代社会,10%左右的生活必需品涨价就已经让人们感觉到无法生存。
那这个翻了倍的粮食价格,简直就是要了命啊!
李建看向蔺仪,认真的说道:
“岳丈,我们回蔺府。”
碰到事情,先向蔺相如这样的老前辈求教是一个很容易想到的稳妥选择。
抵达蔺府时,蔺相如正好刚刚下班归来。
听完李建的描述之后,蔺相如的表情也慢慢变得严肃。
摸着白胡须,蔺相如开口道:
“应该是平原君出手了。”
李建道:
“何以见得?”
蔺相如道:
“平原君和平阳君两家,就是邯郸城中最大的粮店幕后掌控者。”
李建对此,倒也不算意外。
在古代,掌控权力就等于掌控金钱,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李建道:
“那蔺氏呢?难道蔺氏就不做粮食生意吗?”
蔺相如笑了起来:
“还真不做,得避嫌呀。”
蔺相如给李建一番解释。
作为内史,蔺相如原本就掌控着国家的粮食物资储备。
如果再让家族下的店铺参与到这些生意之中,难免就给政敌口舌之实。
所以蔺氏店铺的生意,主要是油漆、铁器、木材等并不影响民生基础的行业。
粮食、布匹这种民生基础行业,蔺氏基本上是不碰的,只靠自家庄园和农户的产出。
李建问道:
“廉颇大将军那边呢?”
蔺相如道:
“廉颇那边主要还是以军事为主,像矿产、冶炼、皮甲制作、弓箭制作还有养马场都是他的产业范围。”
“至于粮食,好像他也有一些置业,不过应该不多。”
李建有些无奈:
“所以如果是平原君动手的话,我还一下子没办法从你们这边拿到什么助力了?”
蔺相如笑了起来。
“平原君的身边也是很有一批聪明人的,若是他不做好这些准备,又怎么选择从这个地方向你发动进攻呢?”
李建看着蔺相如,诚恳的说道:
“我需要一些建议,蔺卿。”
187,平原君的穷追猛打
蔺相如摸着胡须,这是他思考时的必要动作。
过了好一会,蔺相如提出了他的建议:
“眼下之计,只有拖。”
李建道:
“怎么拖?”
蔺相如道:
“平准仓之中应该还有一批粮食,若是你能利用那批粮食压住粮价一段时间,等到秋收新粮上市,价格自然也就下去了。”
李建反问了一句:
“若是平准仓之中的粮食不足以压制粮价呢?”
平原君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就不可能不考虑到平准仓这个因素。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道:
“那就只能另想办法,筹措粮食了。”
李建摇了摇头,道:
“那恐怕会更难。”
筹措和运输粮食,都是需要时间的。
眼下李建所面临的窗口期其实很短,就是在秋收时间到来之前的这半个月。
平准仓只能维持几天的时间,那剩下的时间要怎么办?
蔺相如叹息一声,对着李建道:
“无妨。老夫毕竟还是相邦,在这件事情上只要老夫坚持为你开脱,大王也不会拿你如何的。”
对于这个答桉,李建显然是不满意的。
新官上任,就需要蔺相如来救命。
传出去的话,将来李建还怎么顺利的开展工作?
李建站了起来,对着蔺相如道:
“我再回去想想办法。”
蔺相如看着李建离开的背影,叹息一声。
蔺仪忍不住道:
“父亲当真没有办法了?”
蔺相如默然良久,道:
“你可记得当年为父升了上卿,排名在廉颇之前,他是多么的恼怒么?”
蔺仪点头道:
“大将军那个时候可说是视父亲为仇寇,但后来他不是负荆请罪了吗?”
蔺相如呵呵一笑,道:
“是啊,那是因为老夫的处置非常的精明,才能最终化敌为友,取得了那一次斗争的胜利。”
蔺仪若有所思,道: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希望李卿也能找到一个和平原君化敌为友的方式?”
蔺相如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蔺仪一眼:
“现在最巴不得老夫从相邦位置上滚下来的人就是平原君,你居然想要让李建跟他化敌为友?”
蔺仪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才道:
“孩儿驽钝,那父亲的真正意思究竟是?”
蔺相如哼了一声,转头不去看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将目光重新锁定在了李建刚刚离开的方向。
“老夫的意思很简单,这是他的劫难,若是想要渡过的话也只能够凭借他自己的本事。”
“人生就是这样子,有人可以帮你,但没有人能一辈子帮你。”
“李建的这一天,只不过来得比你早很多罢了。”
“说起来,你怎么如此没用?有老夫这样的父亲,你现在居然连个上大夫也不是,真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蔺仪:
“……”
父亲骂儿子,果然很顺口。
李建坐在马车上,闭着眼睛,大脑之中开始了急速的思考。
蔺相如的话是对的。
这一次的粮食大作战,本质和布匹完全不同。
粮食的生产周期是固定的,这就让李建没有办法采用布匹反击战时候的方式。
李建沉吟片刻,开口道:
“走,去平原君府。”
平原君府,李建不是第一次来。
但唯独这一次,他站在马车面前注视着这座雄伟的府邸,心中却有一种感觉。
这座府邸就如同一只巨兽,想要将他吞噬殆尽!
李建无声的笑了笑。
你真以为你能打败我?
那就来吧!
府邸的正门被打开。
两个人并肩走了出来。
一个是平原君。
另外一个让李建有些意外。
“虞卿?”
虞信同样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李建。
“李卿,你为何在此?”
李建心中翻腾。
虞信,前些天不是才和蔺相如达成了合作意向。
为何现在会出现在平原君府上?
难道说,虞信想要两头通吃?
李建保持着风度,温和的笑道: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平原君求教,却没想到遇上了虞卿。”
虞信也回过神来,笑呵呵的说道:
“那李卿来得也正是时候,我正好和平原君求教完毕,这就离开。”
虞信走了。
平原君笑吟吟的看着李建:
“李卿,里面请吧。”
大堂之中,两人分宾主落座,脸上都带着笑容,气氛看起来很是融洽。
平原君笑道:
“李卿新官上任,这些天应该颇为忙碌,怎么有时间来找本侯聊天呢?”
李建拱手道:
“实不相瞒,下官今日前来,乃是为了邯郸城中粮价突然暴涨之事。”
平原君哦了一声,道:
“粮价暴涨,确实是影响到李卿的施政了,李卿可是需要本侯的帮忙?”
李建点头道:
“是的,君候在邯郸城之中素有威望,若是君候可以出面的话,想必很多人都愿意卖君候这个面子,帮助稳定邯郸的粮价。”
平原君沉吟半晌,叹了一口气:
“不瞒李卿说,本侯对这件事情确实是有心无力啊。”
“你也知道,本侯成天忙着政务,哪里有时间去和什么市井之中的粮食商贩打交道吗?”
李建看着平原君:
“所以君候确实是不打算帮下官这个忙了吗?”
平原君双手一摊,表情极为诚恳:
“本侯确实是爱莫能助。”
李建直接站了起来。
“告辞。”
看着李建大步离开的身影,平原君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真以为把蔺相如扶上相邦的位置,就能靠上大树好乘凉了?”
“在赵国之中,谁得罪了本侯,都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带着愉快的心情,平原君这么吩咐刚刚走进来的几名心腹。
“明天,继续把粮食的价格炒得更高一些。”
“后天廷议,老夫要给李建一个好看!”
李建坐着马车回府。
刚才和平原君见面的时间并不长,但李建的心中已经十分笃定。
这一次针对自己的,绝对就是这位赵国君候无疑。
起因,应该就是平原君在争夺相邦之位上的失败。
“扳不倒蔺相如,就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李建嘴角同样也勾起一丝嘲讽笑意。
这位平原君,怕是要打错算盘了!
诚然,粮食和布匹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但别忘了,和布匹战那时候相比,如今的李建是真正的今非昔比。
现在的他,很有钱。
经过这段时间的疯狂扩张,李建的布匹生意已经遍及赵国的每个角落。
每进入到一座城池,李建就利用自己大规模生产的优势,以低价对这座城市之中的布匹进行倾销。
低价之下,其他竞争对手纷纷破产。
要么被李建收购铺面,要么只能退出市场。
李氏纺织厂,就这样不经意间,占据了赵国民间布匹生意超过六成的份额。
而且,这个份额还在不断变多。
做什么生意最赚钱?
答桉是,做垄断的生意最赚钱!
李建,事实上已经垄断了赵国布匹市场的定价,并很快就要垄断赵国布匹市场的份额。
钱,他多得很。
甚至可以说,他的财富,已经和吕不韦的财富相差无几。
翻了一倍!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已经极为困难。
在吕不韦这个富可敌国的基础上翻一倍,那又是什么概念?
那样的钱,究竟多到什么地步?
只能说,一般人很难想象。
有钱,就能实现很多别人想不到的办法。
就比如说,连蔺相如都想不到的办法!
李建走下马车,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
几封信一写,丢到了毛遂手中。
“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些信送出去。”
“记住,这一次,我们要不计任何代价,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给敌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毛遂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肃然,正色而立。
“请家主放心,臣一定完成任务!”
毛遂刚刚离开,蔺柔就端着一碗羹汤走了进来。
“夫君连日操练辛苦了,来喝了这碗汤吧。”
“这是妾身向莫姑娘讨来的秘方,能够补身养血,对夫君大有好处。”
李建看着面前容光焕发的蔺柔,表情突然变得古怪。
“咳咳,那个,娘子啊,其实为夫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说。”
蔺柔温柔笑道:
“夫君但说无妨。”
李建有些心虚,道:
“就是,这两天为夫碰到了一些问题,啊不,是难题。”
“这问题解决不了,为夫总是有些睡不着啊。”
“要不,这几天你就别等为夫了,你先休息吧?”
蔺柔嫣然一笑,道:
“那,咱们家的二娃怎么办呢?”
李建咳嗽一声,正色道:
“工作重要,国家重要嘛!”
“要二娃这件事情,可以往后推推。”
话音刚落,蔺柔就轻轻俯身,吹气如兰的对着李建开口。
“可莫姑娘都说了,这几天是要儿子的好时段,错过了就要再等一个月了。”
“夫君,妾身也知道你辛苦,但为了早日生出儿子,还请夫君再辛苦一下吧。”
书房之中的灯闪动了好几下,终于陷入一片黑暗。
……
翌日。
七天一度的廷议又到了召开的时候。
李建打着哈欠,朝着台阶之上走去。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李建的肩膀。
回头一看,原来是虞信。
虞信笑呵呵的说道:
“不知李卿昨天和平原君谈得如何了?”
李建耸了耸肩膀,道:
“只能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虞信有些讶然,道:
“平原君可是一个很和气的人啊。”
李建叹了一口气:
“再和气的人,当失去相邦之位后,也会愤怒如狂的。”
虞信若有所思的想了几秒钟,很快岔开话题,和李建谈起了有关大行部门的一些交接事宜。
这一日大殿之上的气氛一如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平原君来的稍晚了一些。
李建的目光和平原君接触,平原君非常友善的朝着李建笑了一下。
于是李建也朝着平原君笑了一下。
赵王来了,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
这位年轻的君王并不擅长掩饰自身,当看到赵王这幅表情的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今天的廷议肯定有人会被责备了。
究竟谁才是这个倒霉蛋呢?
廷议才刚刚开始没多久,赵王的目光就落在了李建的身上。
“李卿啊,寡人听说最近邯郸城之中的粮价飞涨,都已经从十五文一石涨到三十五文一石了。”
“你这个内史,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王的语气很冲。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建站了起来。
“启禀大王,臣已经关注到了这件事情。”
“这一次的廷议,臣正打算请大王给臣授权,开放平准仓来抑制粮价。”
李建的表情很坦然,语气很沉稳,让赵王放心不少。
“寡人准了,等会你回去之后立刻开放平准仓,不要让粮价继续上涨了。”
作为君王,从小接受的帝王之道教育里有很重要的一条,那就是如何维持统治。
最基础的维持统治手段,是让老百姓吃得饱,饿不死!
赵王或许算不上什么千古明君,这种基础的统治之道他当然还是非常清楚的。
事情看起来似乎就这样过去,但平原君已经站了起来。
“大王,臣觉得这一次的粮价上涨,恐怕并非李卿之力所能够解决的。”
“老臣不才,还请大王将此事交给老臣,一定能在数日给大王一个圆满的结果。”
李建看着平原君,直接震惊了。
就这么当场越俎代庖的吗?
李建重重的咳嗽一声,对着平原君道:
“此事乃是我的分内之事,就不需要平原君代劳了。”
平原君看向李建,表情平静。
“本侯这也是为了李卿着想,若是李卿没有办法解决此事,岂不是会影响李卿的威望?”
李建哈哈一笑,道:
“还请平原君放心,我这一次不但会将粮食的价格打下去,而且还会将幕后黑手找出来,狠狠的给他一个教训。”
“要让他知道,赵国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为所欲为的!”
李建的声音很是响亮,带着非常坚定的意味。
平原君深深的看了李建一眼,露出一个笑容。
“既然李卿如此言之凿凿,那本侯就等着李卿的发挥了。”
赵王看了李建和平原君一眼,皱了皱眉,开口道:
“吵什么吵?李建,这件事情,你一定给寡人办得妥当,明白吗?”
李建正色道:
“臣遵命!”
188,剧情似乎又开始重复
离开大殿,蔺相如的表情有些严肃,看起来似乎在发愁。
“平原君这一次看来是真的恨上你了,居然用这样的方式在大王面前挤兑。”
廉颇很不爽的说道:
“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一点风度也没有呢?”
两人都是老江湖了,当然看得出来平原君刚为何要特地站出来说那番话。
为了在赵王面前不给李建留任何余地!
这么一挤兑,李建一旦失败,惩罚就会变得更加严重。
李建表情澹定,对蔺相如笑道:
“蔺相,这一次我可是帮你背了锅,你下次记得还我这个人情。”
蔺相如哈哈一笑,拍了拍李建的肩膀。
“你只管放心去干,就算是丢了一点面子,老夫也能保住你的官职。”
“至于平原君,哼……老夫自然会让他知道,老夫这个相邦也不是白当的!”
蔺相如很生气。
堂堂相邦,刚刚上任,盟友就被当场骑脸。
再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平原君的这种做法。
谁还不会发威了?
李建施施然的离开,直奔平准仓。
来的不仅仅是李建,还有蔺仪这位新走马上任的内史官署长史。
鸱鸮系统的事务越发繁忙,毛遂已经没办法兼任长史的职务了。
蔺仪口中的数据一连串的往外冒。
“去年秋收之后,平准仓之中的粮食有九百多万石。”
“今年由于连续打了两场战争,如今库中粮食还有一百万石左右。”
李建听了,不由微微点头。
这个数字和往年相比,其实差不太多。
考虑到赵国今年发动了足足两场战争,物资的消耗远较平常更为巨大。
蔺相如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保证一定数量的粮食库存,足见能力所在。
一百多万石粮食说起来也就几个字,但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目。
李建站在仓库之中,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粮食,顿时生出一种自己极为渺小之感。
要知道这样的库房,平准仓之中足足还有上百个!
就是这么多的粮食,也阻拦不住平原君的粮食攻势?
权势,果然是一个非常惊人的东西。
李建道:
“若是将这平准仓之中的粮食全部投入市场之中,大约可以稳定多少天的粮价?”
蔺仪道:
“若是往年正常时间段,一天只需要投入最多五万石就足够稳定粮价。”
“毕竟,谁敢和官府作对?那不是活腻了。”
“但如今情况不同,既然有人恶意做高价格,想要平抑粮价,投入市场的粮食数量至少要在三到四倍以上,才能稳住价格。”
李建道:
“如果我一次性将一百万石粮食全部砸进去呢?”
蔺仪愣了一下,随后摇头道:
“这样虽然能在短期内压低粮价,但过两天对手发现我们手中已经没有任何存粮,那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将粮价拉得更高了。”
李建点头表示明白。
梭哈这种事情,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
李建看向毛遂,吩咐道:
“你等会立刻带我的命令去廉颇大将军那,让他抽调李牧带着一支兵马过来。”
“从今天起,所有平准仓的守卫事宜交由李牧所部掌管。”
“其余人等没有我的亲笔手书,一律不准进入库房中。”
毛遂凛然应是。
李建又将目光转向蔺仪,表情严肃。
“岳丈,你是行家,具体如何抛售粮食平抑物价,由你来负责操作。”
“我的要求很简单,尽可能的将粮食的价格稳定在一个区间内。”
“就算要上涨也只能允许缓慢上涨,不能再像这几天一样飞速上涨。”
蔺仪同样接下命令。
但旋即,蔺仪又有些担心的说道:
“李卿,就算我们能把粮价控制到一个稳定、温和上涨的地步,也不足以让你和大王交差吧。”
作为蔺相如的长子,李建的岳丈,蔺仪当然是知道内情的。
李建笑了笑,看向面前堆积如山的粮食。
半晌,他悠悠开口。
“真正的杀手锏,还没出现呢。”
“岳丈啊,你只管放手做事就是了。”
平准仓这边的行动,当然是完全落在平原君府探子眼中的。
源源不断的消息开始传回平原君的面前。
“平准仓已经开始运出粮食投入市场,价格比市场价要低三文钱左右。”
“邯郸城之中很多人都去买了,粮价目前难以上升。”
听着这些汇报,平原君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波动。
他非常澹然的喝了一口面前的美酒,成竹在胸的说道:
“别人可以去买,那我们为何就不能去呢?”
“把本侯府中的那些个游侠都叫来,让他们拿着钱,每人去买五石回来!”
几名心腹闻言,表情都有些微妙。
其中一人忍不住轻声提醒:
“君候,五石粮食可不是一个人能背回来的。”
一石就是一百二十斤粮食,五石是六百斤。
哪个正常人能一口气背六百斤东西?
被戳穿了缺少生活常识的平原君顿时有些不太高兴,瞪了说话之人一眼。
“那就让他们推车去!”
“实在不行,分几次给本侯背回来!”
“本侯不管他们怎么完成,但必须要完成本侯的任务!”
面对着平原君的怒火,几名心腹只能连声应是。
走出书房,心腹们有些心有余季。
其中一人忍不住轻声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君候这两年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其余人闻言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
原先的平原君,是以礼贤下士,对士人客客气气而出名的。
但这两年,平原君明显在对待士人时,变得越发的倨傲和不耐。
已经有一些门客舍人因为不喜欢这种改变而离开了。
要么去了其他赵国大臣的府中,要么干脆去了其他国家。
平原君府中门客也从最高峰的三千多近四千,降低到现在大约三千三左右。
最受平原君信任的门客李同咳嗽一声,澹澹的说道:
“君上最近争夺相邦之位失败,有些怒火也是正常。”
“我等作为臣子,只需要辅左好主君,做好各自的工作便是。”
“其他的事情,等有机会再一起规劝君上吧。”
几名心腹连连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邯郸东市。
几家属于赵国官方的粮店面前,人头耸动。
粮店之中的伙计高声呼喝。
“人人都有,排好队,不要着急。”
“每人限购一石!”
“排队,再不排队我让官爷派人来抓你了!”
秩序依旧混乱,所以很快的,一队士兵就赶到了现场。
在士兵们明晃晃的刀枪监督下,局面立刻就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
购买之前还要做登记。
购买者的姓名住址,都写得清清楚楚。
每一名购买者都被告知,若是重复购买,就会被流放边疆,当三年的苦役!
听着属下们的汇报,平原君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流放边疆?”
“李建是不是忘了,司寇这个官职,可是在本侯亲弟弟的手中。”
司寇官署,赵国真正的审判机构!
没有司寇的点头,什么流放不流放的,都是扯澹。
平原君笑完之后,一脸智珠在握的表情,下达命令:
“给本侯使劲的买!”
“本侯倒要看看,这李建当真还能把人怎么样不成?”
邯郸城中,看似一切如常。
但在有心人眼里,已经是风云激荡。
虞信回到府中,迎接他的是怀抱襁褓的小娇妻。
襁褓之中,还有刚刚生下来不久的双胞胎女儿。
虞信左拥右抱,哄了一会两个女儿,心情大好。
虞夫人坐在旁边,温和的笑道:
“按照夫君的意思,妾身今天邀请了李卿夫人和妹妹过来做客。”
虞信目光闪动了一下,道:
“你对她们的观感如何?”
虞夫人微笑道:
“李夫人和李妹妹都是温婉有礼的女子,是妾身见过最好相处的大家闺秀。”
“在妾身看来,能有这样的家风,那位李卿必然也是一个极为优秀而出色之人。”
虞信哈哈一笑,道:
“那位李卿的优秀,怕是自我大赵建国以来前所未有。”
“只不过他碰到的麻烦,恐怕也是前所未有的了。”
虞夫人微微吃了一惊,道:
“夫君前些日子不是才说,那位李卿帮助蔺卿登上了相位么?”
“有相邦的照拂,怎么也不会碰上大麻烦吧。”
虞信摇了摇头,道:
“夫人,你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蔺相固然已经是人臣之极,但归根结底,这赵国还是赵氏王族的天下!”
“平原君赵胜乃是赵氏王族的中流砥柱,他所动用的力量,是蔺相如也要为之无比忌惮的。”
“如今平原君带着不能为相的怨气朝李建出手,就是要一击必中。”
“若不能给李建重创,平原君从此在赵国政坛之中就再无威望!”
“你说,李建的局面是不是极为危险呢?”
虞夫人迟疑良久,轻声开口。
“妾身是个妇人,本不该妄议国政。”
“但妾身还是希望,夫君能在适当的时间拉一下李卿。”
虞信有些吃惊的看着自家夫人。
“夫人何出此言?”
年轻的虞夫人正色看着自家夫君,表情认真的说道:
“妾身就是觉得,有那样的夫人作为妻子,即便李卿暂时沉沦一段时间,也总会重新复起的。”
虞信表情微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在这三天时间里,李建让蔺仪不停的通过平准仓放出粮食,每日的量在二十万石左右。
但从实际反馈来看,效果甚微。
三天过去,粮食的价格已经上探到了三十九钱一石。
李建坐在官署办公房之中,伸了一个懒腰,忍不住发出感慨。
“这剧情,怎么总感觉有些熟悉呢?”
站在李建面前的毛遂认真的说道:
“其实也不是,这一次咱们可是限购了,而且也没有上次那样有无限量的出货。”
另外一边的蔺仪也有些沮丧,道:
“李卿,虽然咱们的人确实抓了不少进监牢之中,但司寇那边立刻就放人了,咱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李建皱了皱眉,轻哼一声:
“这个平阳君,还真是毫不掩饰啊。”
蔺仪有些生气的说道:
“要不然,李卿进宫去向大王禀明实情,大王一定会处罚平原君的。”
李建默然片刻,缓缓摇头。
“不可。”
作为赵国重臣,李建当然可以随时见到赵王,并禀明实情。
但赵王会信吗?
平原君,是赵王的亲叔叔,是赵国王族的擎天支柱。
李建虽也得赵王信任,但若是真正论到信任等级,比起平原君还是要更加逊色。
说白了,平原君才是赵王的自家人!
李建进宫告状,极有可能发生的结局是,不但没有告倒平原君,反而会被平原君倒打一耙。
若是被赵王觉得李建办事不利,却想办法甩锅给平原君。
那时候,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蔺仪有些傻眼。
“那我们怎么办?没有足够的粮食,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建长出一口气,露出一丝笑意。
“岳丈,你只管按照之前的方式继续操作就是。”
“至于其他的,我自有主张。”
看着李建依然没有太多紧迫的表情,蔺仪欲言又止,心中满是疑惑。
难道李建当真还有什么没有动用的杀手锏?
又或者,这位女婿其实已经阵脚大乱,只是表面上依旧镇定呢。
赵王坐在宫中,左拥右抱,很是惬意。
在赵王的面前,郭开小心翼翼,汇报着情况。
“眼下粮价依然还在上涨,但幅度比起之前已经少很多了,李卿应该也是做了不少工作。”
“还有大约十天左右就是第一批秋收粮的收获季节,按照今年这个走势,农民们应该会选择将大部分的秋粮出售,所以粮食的价格会在秋粮上市后快速下降至正常水平。”
赵王闻言,满意的点头。
“你还是做了不少功课的,很不错。”
郭开赔笑道:
“臣这都是为了更好的服侍大王呀。”
赵王哈哈一笑,突然生出了考较的心思,对着郭开道:
“那你说说,你觉得这一次是平原君会赢,还是李卿会赢?”
郭开迟疑片刻,道:
“应该是平原君会胜出。”
赵王带着笑意道:
“为何?”
郭开小心翼翼的分析道:
“平原君乃是公族,地位尊贵,权势极大。”
“李卿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贵族出身,虽说这两天风头正盛,但说到底他无论家世还是人脉,都远远无法和平原君相提并论。”
听着郭开的分析,赵王依然脸上带笑,道:
“若是寡人所料不错,大部分人应该都是像你这样想的了?”
郭开一阵心虚,忙道:
“臣驽钝,只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分析,还请大王不必在意。”
赵王呵呵大笑,将怀中的女子用力搂紧,对着郭开道:
“其实啊,你、平原君、还有李建都忘记了一点,非常重要的一点。”
郭开忙道:
“还请大王赐教。”
赵王的笑声越发响亮。
“寡人,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189,赌上官职的李建
东市。
李建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粮店。
大街上排的队伍很长,长得一眼都望不到头。
“邯郸城之中有这么多人缺粮吗?”
面对李建的疑惑,蔺仪回以一阵苦笑。
“不是这么多人缺粮,是因为这段时间城中有流言,粮食的价格会越来越高。”
恐慌性的抢购,这一幕李建并不仅仅在这辈子见过。
居住在邯郸城之中的城市居民,大部分都不从事农业生产。
这也就代表着他们不会像农民一样秋收过后就储存好接下来一年的粮食,而是去粮店一次买一些,吃完再进行购买。
蔺仪说完,也有些无语,道:
“明明马上就是秋粮新上市的时间段了,他们却来疯狂抢购去年的陈粮,确实也是难以理解。”
毛遂站在旁边,澹澹的说道:
“这是因为城里突然多了很多流言,说今年因为战争的关系,国家动用了太多的人力物力。”
“再加上还要支援新征服的燕国、韩国诸郡,导致今年粮食大为减产。”
“所以秋粮上市之后也不会让粮价降低,甚至可能会因为减产歉收的缘故而涨得更高。”
“这些平民百姓都是没脑子的,听风就是雨。”
“再加上平准仓即将于三天之后消耗殆尽的传言,那可不就各个都来抢夺粮食了么?”
蔺仪唉声叹气。
“这可怎么办?”
眼下的局势,怎么看都非常的不利啊。
李建点了点头,道:
“我们回去吧。”
人群之中,几道目光静静的注视着李建等人的离去。
半个时辰后,平原君就得到了汇报。
“所以李建这个家伙就这么扫兴而归了?”
平原君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此刻的他,已经是胜券在握。
唯一让平原君有些疑惑的点是,平准仓即将消耗殆尽的传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平原君的几名心腹众口一词,都说没有传播过这个传言。
平准仓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被李牧派人守卫得死死的。
平原君原先安插在平准仓那边的眼线,早就已经失去了作用。
平原君想了想,干脆不去想了。
“应该是有其他人在落井下石,想要一起针对李建。”
“后天就是新廷议召开的日子,这两天你们一定要好好干,把粮价继续往上提。”
“本侯,已经等不及要给李建致命一击了!”
当天晚上。
平准仓外,李牧悠闲的躺在一张木板上,望着头顶的天空。
夏夜繁星璀璨,一条星河横跨天际,煞是好看。
在李牧的身边,是不停打着哈欠的韩非。
李牧笑指天空。
“韩兄弟,你知道那几颗星星叫什么名字吗?”
韩非摇头。
“星宿之学,并非我现在所能够触及的领域。”
李牧笑道:
“这几颗星星的名字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摇光,合称北斗七星。”
“和北斗七星相对的这一刻格外明亮的,就是北极星。”
“若是你在夜间迷失方向,便可用这几颗星星来进行判断。”
韩非看着李牧,顿时肃然起敬。
“想不到李将军对于星宿之学竟然如此熟稔,实在是让韩非佩服。”
李牧哈哈大笑,眨了眨眼睛。
“其实这些都是李卿教我的。”
韩非越发吃惊。
他的恩师荀况曾经说过,星宿之学和天命相关。
若是能掌控星宿知识,就可以洞察天机,甚至更改天命!
自家那位年轻的主君,竟然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吗?
突然,韩非咦了一声,有些惊讶的转头四顾。
除去火把照耀的近处,几米之外就是一片黑暗。
韩非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李牧将军,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李牧懒洋洋的说道:
“那是马车的声音。”
韩非欲言又止。
马车韩非当然见过,也听过声音,所以忍不住有些想要吐槽。
谁家马车这么大声?
但很快,眼前的一切就让韩非愣住了。
一辆又一辆马车从夜色之中驶了出来,来到了平准仓的大门之前。
这些马车上,密密麻麻的摆放着一个个装得鼓鼓囊囊的袋子。
平准仓面前的大门已经排满了,但黑暗之中马车前进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止。
韩非张大了嘴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牧坐了起来,用力的伸了一个懒腰,看了一眼面前的车队,露出笑容。
“还愣着干什么,开门,卸货!”
又一次廷议到来。
平原君步履轻快,走下了马车。
这位赵国君候特意比平时来早了一刻钟的时间。
下车之后,他也不往台阶上走,而是在原地等待。
又过了几分钟,另外一辆马车行驶过来。
李建从马车之中走下。
平原君立刻走上前去,笑呵呵的朝着李建打起了招呼。
“李卿,今天来得有些晚啊。”
李建看到平原君,表情有些意外。
“君候今日来得这么早?哦,是在此地专门等我的呀。”
后半句话,李建的音调拉长得很明显。
平原君笑吟吟的看着李建。
“李卿是年轻人,年轻人会犯一些错误,那是可以理解的。”
“老夫作为一名长者,很愿意指导年轻人,帮助年轻人从弯路上走回来。”
“就是不知道李卿的意下如何?”
李建定定的看了平原君一会,突然笑道;
“君候是觉得吃定我了?”
平原君微笑不语,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李建认真的对着平原君道:
“我有一句话想要送给君候。”
平原君道:
“什么话?”
李建道:
“骄兵必败。”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建头也不回,沿着台阶走了上去。
看着李建离去的背影,平原君先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
“年轻人,果然是死要面子啊。”
身后一辆马车停下,紧接着平阳君的声音传来。
“兄长为何不上去?”
平原君耸了耸肩膀,看向李建的背影。
“没什么,就是想要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小孩子罢了。”
小孩子不听话,大人就要打屁股。
平原君觉得,现在就是打李建屁股的绝佳时机。
大殿中,重臣齐聚。
赵王信步走来,双眼之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这位赵王依旧还是延续了夜夜笙歌的风格。
对于一个二十岁的男人来说,身体承受得住。
打了一个哈欠,赵王说道:
“诸卿今天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那就这样吧。”
这句话说完,重臣们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看来二十岁的男人身体,也并不是铁打的。
平原君站了起来,正色道:
“大王莫非忘了,这些天沸沸扬扬的邯郸粮价之事吗?”
“上一次大王已经责成李卿去处理,老臣现在就是想要知道,李卿究竟把这个粮价处理成什么样了。”
平原君毫不掩饰,直接发难。
赵王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李建。
这件事情,确实是在赵国内部造成了一些反响。
这些天不断的有大臣上奏章弹劾李建和蔺相如,认为这两位现任和前任内史的失误,导致了如今邯郸城之中粮价飞涨的结果。
接连不断的弹劾,也让赵王对这件事情的注意程度比较高,一听就立刻回想起来。
赵王道:
“李卿啊,你来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李建身上。
在场的无一不是赵国重臣,大家都是耳聪目明之辈,邯郸城之中发生什么事情对大家来说都不是秘密。
他们都很想知道,李建究竟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应对平原君这一次的进攻。
李建表情澹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大殿中央。
“启禀大王,自从上一次的廷议之后,臣这些天打开平准仓,以国营粮店作为媒介向城池之中售卖粮食。”
“如今的粮价虽然还是有所上涨,但依然控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
“只要再等几天,大批秋粮上市,粮价就会立刻回落到一个合理区间了。”
听着李建的话,赵王的表情变得舒缓不少,微微点头。
这个回答还是能让赵王满意的。
但平原君的声音也紧接着就响起了。
“李卿,你怎么就不说实话呢?”
“上一次廷议的时候,粮食的价格是三十二钱一石。”
“七天时间过去,粮食的价格也上涨到了四十钱一石。”
“整整涨了八钱一石,这就是你所谓的控制粮价吗?”
听到这里,赵王脸色顿时变了。
“八钱一石,竟然这么多?”
仰仗于那些弹劾李建和蔺相如的奏章,赵王很清楚一开始的粮价是多少。
十五钱!
以这个价格来算,八钱的涨幅,确实已经非常惊人。
从十五钱到四十钱的涨幅,就更加惊人。
赵王沉着脸,盯着李建:
“李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王的追问,顿时让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自家这位年轻的大王,可是从来都没有什么耐心的。
李建却一点紧张的表情都没有,从容的做出回答。
“启禀大王,臣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其实已经发现,粮价的背后应该是被人操纵了。”
赵王脸色一变:
“操纵?谁敢操纵粮价。”
李建笑了笑,不假思索的做出了回答。
“自然就是秦国间谍。”
这个回答,让众人愕然。
谁都知道,这场粮价战争是平原君挑起来的。
怎么李建就扯到秦国间谍去了?
赵王脸上同样也露出疑惑表情。
“秦国间谍?这些秦国人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建正色道:
“若非是有人背后操纵,粮价又怎么可能会在短短的几天内从十五钱涨到四十钱呢?”
“臣认为此事秦国的嫌疑最大,毕竟我们才刚刚击退了秦国对上党郡的侵略,秦王必然怀恨在心。”
“若不是这个结果,难道还是我们国内有人蓄意推高粮价不成?”
赵王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精彩。
过了好几秒,赵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看向平原君。
“平原君啊,这件事情你得去查一下,若是真有秦国间谍在背后搞鬼,一定给寡人把他们揪出来!”
平原君赶忙应是。
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微妙。
赵国重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颇为怪异。
秦国间谍……
嗯……
平原君显然并不想要放过这个进攻的机会,立刻又开口道:
“李卿,此事本侯当然会去求证,但一切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的渎职也是非常明显的吧?”
“粮价一路从十五涨价到了四十,你作为内史,就当真一点责任都没有?”
“秦国间谍搞风搞雨,你就任由他们推高粮价,让邯郸城之中的百姓忍受高价之苦?”
“若当真是那样的话,本侯只能说,你这个内史真的非常的不称职!”
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赵王眯起眼睛,注视着李建,等待着李建的回答。
赵王的心中,其实也不是特别的满意!
李建笑了笑,对着平原君说道:
“平原君,你我都很明白,你如此卖力的攻讦我,背后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也可以告诉你,粮价的上涨到今天为止了。”
“从今天开始,粮价不会再上涨哪怕是一文钱的价格!”
“若是超过四十文一石,我即刻辞去内史的官职!”
李建这句话说出来,顿时让在场的赵国君臣震惊。
蔺相如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小子,话说得这么满的吗?
要知道这可是在赵王和诸多赵国重臣面前!
说出来之后,连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平原君闻言同样也是一愣,随后笑了起来。
“很好,从今天开始是吧?”
平原君转过身,朝着赵王恭敬行礼。
“老臣有一个提议,还请大王立刻派人前往东西两市了解一下如今的粮价。”
“若是粮价已经超过四十文,那老臣认为就不需要再多说了。”
赵王看了看平原君,又看了看李建,表情有些复杂。
“李卿,你确定?”
李建表情平静,诚恳点头。
“请大王尽管派人去了解内情便是!”
赵王长出一口气,扬声开口。
“缪贤,立刻派人去东西两市,寡人要知道现在的粮食价格究竟是多少!”
看着缪贤快步出殿,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跳都不自觉的加速。
难道,今天就要见证李建从内史之位上的陨落?
又或者,是平原君在赵国政坛之中的声望跌落神坛!
190,价格打下去了
缪贤离开之后,大殿之中的气氛有些凝滞。
赵王左顾右盼了一番,突然笑了起来。
“诸卿都没有吃朝食吧?来来,今天就在寡人这里吃一顿。”
重臣们先是一愣,随后纷纷露出笑容。
“那今天就叨扰大王一次了。”
流水不断的早餐被送上来,总算是填补了这漫长等待的空虚。
另外一边,缪贤刚刚离开宫殿,就听到了一声热情的招呼。
“宦者令这是要去哪里?”
缪贤一转头,看到了郭开笑眯眯的脸庞。
对郭开这样的佞臣,缪贤平日里是比较反感,也不怎么和郭开说话。
但今日,缪贤目光一转,脚步停了下来。
“郭大夫,大王命老夫出宫去打探一番粮价,你可有兴趣和老夫一起去?”
郭开闻言,顿时又惊又喜。
“为大王办事,还能得到宦者令的教诲,郭开焉有不去的道理?”
两人坐上马车,急急忙忙的出宫。
东市实在是太远,所以两人选择的目标是西市。
马车之中,郭开小心翼翼的试探:
“宦者令应该比较喜欢李卿吧?”
都知道缪贤是蔺相如的恩主,而蔺相如和李建的关系更不用说。
缪贤笑了笑,道:
“这件事情上,老夫倾向谁重要吗?”
“重要的是,粮价究竟是怎么样。”
郭开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
“宦者令所言极是,下官也是这么想的。”
郭开话是这么说,但心中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郭开当然想要看到李建出丑!
在外面的人看来,赵王如今最信任的三位臣子,分别是郭开、虞信和李建。
其中,郭开最会陪玩,虞信擅长谋略,李建则是办事无往不利。
郭开无论对虞信还是李建,都有一种天然的嫉妒。
他想要把这两位踩在脚下,独自成为赵王的宠臣。
这样才能权倾朝野,就如那齐国的后胜一般。
“这一次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给那李建上上眼药!”
别忘了,郭开和李建之间,其实还有一些个人恩怨呢。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飞驰,来到西市。
缪贤办事是非常利落的,刚到西市,直接去找来负责人。
“老夫乃是宦者令缪贤,和这位郭开大夫奉王命办事!”
赵王的招牌拿出来,自然是无往不利。
短短十几分钟,所有粮店之中的价格都已经上报。
“三十八、三十七、四十一、四十、三十七钱五……”
一个个数字飞速汇总,随后计算出来。
缪贤拿着这个结果,表情有些复杂。
郭开在一旁,心中也是急得不行,巴不得立刻知道结果。
究竟多少?
终于,郭开看到了这个数字。
看到这个数字的瞬间,郭开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缪贤长出一口气,将统计的报表纳入袖中,看了一眼面前几名忙得额头出汗的赵国官吏。
“若是这数字有错,大王追究下来,尔等全家都要人头落地。”
官吏们连声回答:
“请宦者令放心,这数字绝无虚假!”
这些官吏们也不傻,都是在市场混久的,成天和商贾们打交道,个个早成了人精。
这些天市场粮价涨成这个样子,他们早就知道是上面的大人物神仙打架。
这种时候作假,无论被哪一方大人物抓住,都是必死无疑。
老老实实报上真实数字,这样哪边都不可能怪罪他们,才是生存之道!
缪贤点了点头,转头对着郭开说道:
“郭大夫,咱们回宫。”
王宫大殿。
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早餐当然是已经吃完了。
由于赵王在场,大家也不敢交头接耳,就只能在座位上安静等待。
李建闭目养神了一会,脑海之中闪过这些天的诸多事项。
复盘是一个好习惯。
另外一边,平原君则没有那么澹定,一会看看李建,一会又看看蔺相如。
平原君的表情带着期待。
失去相邦之位后,这位君候急需一场政治上的胜利来重塑威望。
终于,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众人精神都是一振,不约而同的看向宫殿方向。
缪贤带着郭开,快步入殿。
两人赶路都很匆忙,这从他们额头的汗水就能够看得出来。
赵王也是松了一口气,问道:
“宦者令,快来说说结果!”
赵王也是早就不耐烦了。
平时开廷议也有时间很长的,但那基本上都是商议正事。
像今天这样没什么事坐白等一个时辰,确实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反正这位赵王是不可能愿意再来一遭的了。
眼下赵王就想着一件事情。
赶紧结束!
缪贤显然很懂赵王的心思,行礼过后,飞速从袖子之中拿出了一张报表。
“大王,这是臣刚刚从西市所有粮店汇总而来的今日粮价。”
“西市之中的所有官吏都愿意为这份粮价的真实性做担保。”
李建在一旁听着,心中也是佩服。
不愧是老江湖,这说话的水平就是高啊。
一句话就把将来数据出错的责任全部推到西市那些官吏的身上去了,可以说是完美甩锅。
值得学习。
赵王有些急切,一把伸手抢过缪贤手中的数据。
整个西市的粮店虽然没有东市多,但也有二三十家。
所以赵王也懒得去一家家的看数据,而是直接看向了最后的汇总。
看完这个汇总数字之后,赵王脸色也是变幻了一下。
这顿时让众人的心提了起来。
谁赢?
谁输?
赵王抬头,迎着众人的目光,说出了一个数字。
“今日粮价,三十九钱。”
这个数字一说出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因为立场而产生了不同的变化。
平原君如遭重击,身体明显的颤抖了一下,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三十九钱!
要知道,昨天下午的时候,整个西市的平均价格就已经达到了四十钱五。
如果按照之前的逻辑,今天的价格至少应该在四十一钱。
又或者更高一些,四十一钱五,乃至四十二钱。
但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是三十九钱!
这意味着,今日的粮价居然比原定的价格要低了两钱之多?
平原君勐然抬头,死死的盯着李建。
是他?
李建露出了笑容,视线和平原君产生交汇。
“平原君,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吗?”
“我就问你,粮价是不是还处于一个可控的范围?”
众人的目光伴随着这句话,都落在了平原君的身上。
平原君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很想否认。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粮价确实下跌了。
确实是被李建给控制住了!
平原君争辩道:
“那又如何?三十九钱,也比之前的价格高了太多!”
李建耸了耸肩膀:
“首先,我兑现了把价格控制在四十钱以内。”
“其次,我也说了有人在暗中操控粮价,就算我想要反击,也是需要时间把价格打下来的,不可能一蹴而就。”
“不知大王对臣的这个答桉,还满意否?”
最后一句话是对赵王说的。
李建已经懒得去看平原君。
失败者说的话,就是败犬之哀嚎,没有任何听取的意义。
赵王站了起来。
“今日的廷议到此结束。”
“李卿,你做得很不错,继续保持下去。”
“平原君,你回去好好的反省一下,将来不该你做的事情,就少掺和。”
赵王的话,犹如一记耳光扇在平原君的脸上,让他的脸瞬间就失去了所有血色。
赵王就这么走了,只剩下平原君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
李建走到平原君的面前,非常诚恳的说道:
“事情还没结束,其实君候还可以继续选择推高粮价的。”
平原君咬碎银牙,突然一拳朝着李建的脸挥来。
早有准备的李建敏捷的一低头,正好闪过。
平原君还待再来,李建突然反击,一个横肘重重的打在平原君的肚子上。
平原君一声痛叫,后退两步,屁股好巧不巧坐在了桌桉上。
噗通一声,他摔了个四仰八叉。
在场的赵国重臣万万没想到这一幕,顿时都是一片哗然。
李建双手一摊,满脸的无辜。
“大家都看到了啊,他先出手的。”
这突如其来的斗殴,直接导致赵王去而复返。
看着还在捂着小腹的平原君,以及一脸无辜的李建,赵王也是勃然大怒。
“君前斗殴,成何体统?”
“你们两人全都罚俸一年,各自在家思过半个月!”
“若是再有这种情况,寡人就把你们两个的职务全免了,让你们两个滚去北方修长城!”
面对赵王的咆孝,李建毫无心理压力,躬身领旨。
蔺相如和廉颇两人哭笑不得,跟随着李建回府。
“你怎么那么莽撞呢?”蔺相如埋怨道。
“你怎么不打他的要害,直接废了他男人的功能呢?”廉颇也在埋怨。
于是蔺相如又顺带把廉颇也埋怨了一顿。
李建呵呵笑着,对蔺相如解释。
“其实我是故意想要打他脸的,但我也没想到他真的会动手。”
蔺相如盯着李建:
“你这样做,就不怕将来关系闹太僵?”
李建双手一摊:
“就现在这种情况,除非蔺相你自愿让出相位,不然你觉得我和平原君之间还有缓和余地吗?”
蔺相如叹了一口气。
“政敌之间,也不是说就一定要你死我活的。”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我只是想要让其他人都知道,谁想要踩着我的头,那我就一定会狠狠的踢他的肚子!”
李建是个狠人。
在政坛上混,人们通常怕两种人。
一种是真有后台的,一种是真狠的。
若是说到最怕,那肯定还是怕狠的。
因为狠人往往都不要命。
李建很年轻,资历不够,在赵国重臣之中根基很浅。
事情不好做也就算了,还很容易被别人当成软柿子捏。
今天当众对平原君的挑衅,就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宣告。
今后谁想要来捏一捏李建,那就要掂量一下,看看平原君的下场!
廉颇摸着鼻子,笑道:
“其实大王这么处理,虽然是各打五十大板,但传出去之后,肯定还是李建你赢了。”
和能平原君五五开,李建不赢,谁赢?
李建笑道:
“那可不?”
蔺相如有些好奇:
“你究竟怎么做到,在一个早上就让粮价跌回四十的?”
平原君不是傻瓜,能让平原君吃这么大一个亏,必然是出现了一些平原君意想不到的事情。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其实答桉也很简单,就是在今天早上一开门起,我就直接让人抛售了五十万石的粮食。”
怎么把价格打下去?
当然是用巨量的货物瞬间砸盘啊。
市集的开门时间是很早的,通常天刚亮就开了。
等到缪贤和郭开抵达西市的时候,整个市集已经运转了三个多小时的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李建砸盘成功。
蔺相如震惊了。
“五十万石?你去哪里找来的五十万石?”
蔺相如是知道平准仓内情的,毕竟这些天平准仓的操盘手就是其子蔺仪。
别说是五十万石了,平准仓现在应该连五万石都拿不出来!
李建目光闪动了一下,和廉颇对了一个眼神,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神秘笑容。
“不可说,不可说也!”
蔺相如鼻子都气歪了,直接揪住李建的耳朵。
“老夫的外孙女是你的正妻,你少给老夫端这个臭架子!”
李建瞬间风度全无。
“疼疼疼,蔺相,君子动口不动手……”
蔺相如的咆孝响彻车厢。
“你小子说不说!”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松手啊!
半晌,蔺相如恶狠狠的盯着李建。
“说!”
李建无奈,看了一眼廉颇。
廉颇直接抬头望天。
这猪队友……
李建腹诽一声,老老实实的开口交代。
“我派人去高唐城运来的。”
蔺相如先是哦了一声,随后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高唐城,那不是齐国的西都吗?”
齐国有五都,最西边的都城就是位于赵国边境上的高唐城。
李建笑道:
“对,从高唐城连夜运来的五十万石粮食。”
“为了这批粮食,我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呢。”
蔺相如深吸一口气,还是不敢置信:
“齐王怎么会同意的?”
李建嘿嘿一笑:
“这件事情,为什么需要齐王的同意?”
191,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蔺相如傻眼了。
作为堂堂的赵国相邦,他突然觉得,这赵国之中……
不,这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蔺相如急切,一张老脸直接怼到李建的面前。
“说!今天不说清楚,你休想离开老夫的视线!”
李建对此显然是早有预料,笑呵呵的摊开双手。
“不着急,咱们回家边喝酒边说嘛。”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看着蔺相如这抓耳挠腮的模样,李建还真的找到了几分逗孩子的快乐。
三人很快回到了李氏府邸之中。
宴席摆好,山珍海味,但蔺相如心思全无,急切发声。
“现在可以说了?”
李建和廉颇对视一眼,笑呵呵的说道:
“其实事情很简单!”
在去见完了平原君的当天晚上,李建就立刻派人去临淄找了后胜。
后胜这个人有很多缺点,但也有一个非常好的优点。
这家伙收钱,是真的会办事!
高唐,是后胜长久经营的根基之地。
这座城池之中储存了大量粮食,是为了有朝一日和赵国、魏国作战之用。
但这几年齐赵魏三国没有发生战事,因此高唐城之中的存粮也就达到了两百多万石的惊人水平。
蔺相如明白过来。
“你拿钱和齐国人买粮食?”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确切的说,我是用三十钱一石的价格,一口气向后胜买了两百万石的粮食!”
蔺相如倒吸一口凉气:
“后胜怎么敢?那可是粮食!”
李建认真的点头:
“是啊,后胜怎么敢呢?”
“那当然是因为,我送了他一大笔钱呀。”
蔺相如忍不住道:
“多大?”
李建道:
“十万金!”
蔺相如道:
“黄金?”
李建点头。
蔺相如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胸口。
“十万金,你就这么送出去了?”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不如此,怎么能让后胜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粮食这种重要的战略物资一次性给我两百万石?”
蔺相如哑口无言。
良久,蔺相如恶狠狠的盯着李建。
“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老夫!”
李建习惯性的双手一摊:
“若是蔺相您知道的话,恐怕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止我吧?”
蔺相如再度无言。
确实,蔺相如要提前知情,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阻止这桩疯狂的交易。
风险太大!
蔺相如咬着牙,盯着李建:
“你知不知道事情若是败露会是什么后果?”
李建沉吟半晌:
“后果就是,全世界都知道我李建真的好有钱?”
蔺相如忍无可忍,拍了桌子:
“别给老夫在那里嬉皮笑脸的,李建!”
李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但现在一切不都还是好好的吗?”
蔺相如牙根痒痒的,说道:
“下次若是再被老夫知道这种事情,你小子就死定了!”
但就连蔺相如本人,在话说出口之后都知道,其实拿李建没什么办法。
勉强平静了一下心情,蔺相如又开始询问细节。
“十万金,你怎么可能用那么快的速度送到临淄?”
李建笑道:
“那当然了,事实上这十万金是谈成之后送到高唐的,在高唐那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蔺相如皱眉道:
“两百万石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需要运送的车辆很多,而且还要通过国境。”
“运送的车辆,你身为内史确实可以解决,但想要通过国境,不可能不被边境驻守的军队发现……”
蔺相如的话戛然而止。
几秒钟后,蔺相如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廉颇。
“原来还有你这个老东西!”
廉颇看着脸色铁青的蔺相如,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
笑声极为响亮,带着一种捉弄老搭档成功的畅快。
过了好一会,终于笑完了的廉颇露着大牙,嘿嘿说道:
“对呀,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这件事情,没有老夫这个势力深植军中的大将军出手,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蔺相如气得胸膛起伏,半晌说不出话。
事情到这里,整个脉络很清晰了。
李建第一时间派人去临淄,和后胜谈好条件。
于此同时,李建从邯郸之外的其他赵国城池抽调大量运粮马车,赶往齐国高唐。
由于平原君的注意力都在邯郸城里,他并没有注意到李建在外面的异动。
或者说,平原君也不需要去关心这些,因为邯郸城的粮价才是重中之重。
在廉颇的一路庇护下,车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齐国,从高唐城之中运回了巨量的粮食。
李建笑道:
“接下来,我只需要确保车队在晚上悄悄进入平准仓之中,并在天亮之前离开。”
“整个过程不能被平原君的探子发现,就足够了。”
“当然,就算被提前发现,也无所谓。”
“最多就是粮食的价格没有被打得太低,但四十文是怎么样也压得下去的。”
蔺相如听到这里,整个人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看着面前的美酒佳肴,这位赵国相邦却怎么也入不了口。
“饮胜!”李建和廉颇两人愉快的喝起酒来。
良久之后,蔺相如声音嘶哑的开口。
“你们两个有没有想过,如果大王知道这件事情会怎么想?”
廉颇闻言一愣,有些疑惑:
“大王能怎么想?我们针对的是平原君,又不是针对大王。”
蔺相如勃然大怒,喝道:
“你这个蠢老鬼,老夫的意思是……”
李建突然打断了蔺相如的话。
“蔺相请放心吧,大王是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
蔺相如瞪着李建:
“大王凭什么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就凭你给老夫打的包票?”
李建笑呵呵的说道:
“不,是因为如果大王知道了我们的反击,那也就会知道平原君事先的布置。”
“蔺相觉得,是恶意推高国内粮价,以邯郸城数十万平民百姓性命作为筹码打击政敌更可恶。”
“还是像我们一样买通外国臣子,偷偷运回两百万石粮食反击的行为更可恶呢?”
蔺相如的口才是天下皆知的,但今天他突然发现,这口才在李建的面前是真的派不上用场。
真正有能力,也有动机揭穿这件事情的人,确实只有平原君一个。
平原君的势力遍布赵国,现在不知情,将来事后分析总结,肯定也能得知真相。
但正如李建所言,平原君敢踢爆此事吗?
不敢!
因为踢爆这件事情之后,平原君的罪行反而是更重的。
李建运回粮食,怎么说也是为了稳定粮价,为了完成赵王的命令。
平原君呢?推高邯郸城粮价,这就是拿邯郸城之中几十万平民百姓的性命在搞事。
平原君的行为,比起李建而言,性质上要恶劣得太多。
平原君怎么敢说?
至于其他人,就算他们敢踢爆这件事情,李建害怕吗?
有蔺相如这个相邦坐镇,有廉颇这个大将军的鼎力支持。
对了,宫里还有缪贤这个宦者令。
除了平原君之外的任何人想要用这件事情来搞李建,李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事情压下去。
没办法,势力强大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蔺相如想通了里面的所有关节,再看向李建,心中的情绪顿时变得极为复杂。
原本蔺相如还觉得,李建毕竟年轻,还需要传帮带一下,再锻炼个十几二十年。
但现在蔺相如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李建已经完全成熟了。
甚至,都可以马上接替蔺相如这个赵国相邦的位置了!
蔺相如表情复杂,良久之后长叹一声。
“后生可畏啊!”
廉颇看着一脸唏嘘的蔺相如,撇了撇嘴。
这老东西,一天不是骂人就是感慨,活得真憋屈。
廉颇笑呵呵的举起酒杯。
“李卿,来来,咱们继续喝酒!”
平原君瘫坐在书房之中,良久没有说话。
在平原君的面前,几名心腹也是脸色沮丧无比。
首席门客,大管家李同颤抖着,汇报道:
“今日开市,李建方面突然抛出巨量粮食砸盘,数量至少八十万石,是我们原先预估的十倍以上。”
“中午时分,我们已经奋力稳定住价格,眼看就要再度回归四十文钱。”
“但不知为何,午时结束之后,东西两市之中众多粮店都开始抛售粮食,跟随官方粮店一起砸盘。”
“等到日落休市,粮价已经跌到了三十二钱一石!”
“若是再按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只要三四天的时间,粮价就会重归十五钱了。”
听着李同的话,在场所有平原君一脉的人,心都在不停的往下坠。
辛辛苦苦操盘半个月,好不容易才拉到四十钱以上的高点。
结果没想到啊,今天居然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溃败。
这下子,真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平原君脸色苍白无比,没有一丝血色。
良久,他缓缓开口:
“明日,把这些天我们收来的,二十钱一石以上的所有粮食全抛了吧。”
平原君的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惊了。
要知道平原君府原本就是拉升价格的主力,现在却选择了和其他人一起砸盘。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认输了!
李同身体剧震,死死咬着牙,不敢置信的看着平原君。
“君上,真的就这么放弃了?”
平原君长叹一声。
“不是本侯想要放弃,难道你没有看出来吗?”
“今日下午,其他那些店铺配合李建砸盘,说明已经没有人再站在本侯这一边了!”
是的,如今的平原君,已经是孤家寡人。
为什么会在午时之后,众多粮店开始砸盘行动?
答桉是,这些粮店幕后的赵国重臣们,在那之前刚刚结束了廷议,回到家中!
换言之,在廷议过后,所有赵国重臣都一致选择抛弃了平原君这个失败者。
他们,站到了胜利者李建的那一边!
以寡敌众,平原君还怎么玩?
更何况平原君很清楚,李建一定还有后手。
李建,从来在不是一个指望别人来搞定一切的人。
就算其他赵国重臣们依然选择在粮价上袖手旁观,李建也一定会有继续重击平原君的手段。
今天能抛售八十万石,那明天、后天就一定还有更多的八十万石等着平原君。
这场争斗到了这里,平原君自觉已经是毫无希望。
那,就痛快的认输吧。
平原君突然笑了起来。
“说起来,其实本侯把粮价拉得这么高,还赚了一大笔钱呢。”
面对平原君这无奈的笑声,诸多平原君的家臣心腹无言以对。
没错,考虑到最开始粮食价格只有十五钱,拉了这么高的价格必然会让平原君大赚一笔。
但平原君缺的是钱吗?
没有人选择揭穿平原君。
他们知道,这已经是平原君最后的遮羞布了。
作为家臣,他们选择给自家主君留最后一丝尊严。
虞信坐在家中,表情很是愉快。
“夫人啊,今日为夫可是听了你的话,让西市之中的两家粮店配合李建的行动去了。”
“对了,整个东西两市,为夫可是第一个配合李建往下勐砸粮价的人,想来他应该多少也会承一些情的。”
虞夫人温柔的看着虞信,露出笑容。
“夫君果然不愧睿智之名,若是能交好这位李卿,将来对夫君的仕途应该也是极有好处的。”
虞信笑呵呵的握住自家夫人的柔荑,说道:
“说来也奇怪,李建从登上政坛以来这两年多的时间,还真没有人和他作对之后赢过。”
“夫人你知道么,现在都有一些传言,说李建这家伙擅长给人下蛊,总是能出其不意的改变局面!”
虞夫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下蛊之说,未免有些过于无稽之谈了。”
“不过妾身倒是觉得,这位李卿啊,可能是身具天命之人。”
虞信闻言,顿时愣住。
“身具天命?”
这句话似乎对虞信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虞夫人认真的说道:
“是啊,要不然的话,李卿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做下这么多大事业,还能晋升为大赵重臣呢?”
“妾身觉得,夫君将来应该多多向他靠拢,这样才能够获得一些气运,对夫君的将来也有好处。”
虞信听完,脸庞露出了挣扎的表情。
若是真的承认李建有天命在身,这岂不是意味着……
虞信,不如李建?
对于心高气傲的虞信来说,他是真的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难道,真的比李建弱?
王宫之中,赵王斜倚榻上,听着郭开的回禀。
“所以说,平原君这一次是被李建联合其他的大臣们,一起踩了一脚?”
郭开恭敬的说道:
“臣虽然并没有打听到所有内情,但应该是这样没错了。”
赵王哼了一声,道:
“这个平原君,亏他还是父王的弟弟呢,怎么连一点父王的本事都没学到?”
“居然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玩得团团转,简直是个废物!”
面对赵王的吐槽,郭开非常机智的保持沉默。
那可是平原君!
郭开可不敢开口吐槽这位。
赵王目光突然落在了郭开身上,变得极有深意。
过了老半晌,赵王都不说话,这让郭开心中不免发慌。
自家大王不会是突然看上了郭开的姿色,想要让郭开主动献身吧?
别学魏王啊大王!
就在郭开瑟瑟发抖的时候,赵王悠悠开口了。
“平原君这个老东西,看来是搞不好情报系统了。”
“郭开啊,从明天开始,你去平原君那边选几个人,重新给寡人打造一个新的情报系统吧。”
“要钱要人,寡人都满足你,但你必须要在两年内把架子搭起来。”
“两年之后,寡人要赵国之中所有的大事小情,全部都在第一时间传到寡人面前,你能做到吗?”
郭开瞪大了眼睛。
这下子,他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大饼给砸晕了。
单独执掌一个情报系统。
还要钱有钱,要人有人。
两年之内,这个情报系统还会遍布赵国各地,为赵王探听大事小情?
这样的情报系统成长起来,执掌这个情报系统的郭开,必将成为赵国真正的擎天巨擘啊!
郭开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单膝跪地,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请大王放心,微臣一定不辱使命,给大王将这件事情办好!”
看着一脸激动,当场去死应该都愿意的郭开,赵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种三言两语就改变一个人命运的感觉,好爽!
赵王呵呵的笑着,对着郭开道:
“这个情报系统建立起来后,重点要盯两个人,是无论何时都要盯住的那种,你要给寡人记住。”
郭开忙道:
“臣一定铭记在心,不知大王想要臣盯住哪两个人?”
赵王胸有成竹,开口道:
“第一个人嘛,当然就是平原君了。”
郭开赶忙应是。
平原君,虽然是赵国重臣,但也是赵王必须提防的对象。
毕竟说起来,平原君当年也是有资格继承赵国王位的!
那么,另外一个人是谁呢?郭开心中有些好奇。
等了一会,不见赵王说话,郭开忍不住开口。
“大王所说的另外一个人,莫非是相邦蔺相如?”
赵王哈哈的笑了起来。
“蔺相如垂垂老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寡人费什么劲让人盯着他?”
“你真正要盯住的第二个人,就是——李建!”
听着这个名字,郭开一时间有些出神。
李建,在大王的心中,居然已经到了和平原君相提并论的地步吗?
但马上,郭开就用斩钉截铁的声音做出回复。
“请大王放心,臣一定盯死李建!”
192,办学当然需要好老师
李建并不知道自己要被盯死了。
就算知道,他其实也无所谓。
郭开是一个佞臣,佞臣只能寄生在君王身上。
若是用来对付忠臣,那确实是一个超级大杀器。
可如果用来对付权臣?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秋粮已经大批量的收割。
作为农民,在每年向国家缴纳了足够的税赋之后,还会有一部分的粮食留在手中。
蔺相如作为内史的出色才能,在这里得到了完美表现。
内史官署的官吏们监督下,过去这么多年来代表赵国收的粮食,基本能确保农民们缴纳粮食之后,剩下的粮食足够维持一年,甚至还能多一成左右。
在往年,许多农民会本着手里有粮心中不慌的原则,将这多出来的一成也放在家里储存起来。
也有不少农民会将这些粮食在新年的时候卖掉,以置办一些新的衣物和农具。
今年,由于粮价的突然暴涨,许多农民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进城卖粮。
赵国的物价是很稳定的,这几年粮食的价格都维持在了十二到十五文钱左右。
李建和平原君的胜负已然分晓,但粮食的价格并没有立刻回到平均线的价格,而是跌到了二十文钱之后,上下震荡。
这个价格对于农民来说,已经足够具有吸引力了。
原本空空如也的赵国军事粮库和平准仓粮库,都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的充盈起来。
邯郸城之中的各大粮店之外,挤满了肩扛手提的农民。
他们全部都是来卖粮的。
在这巨量的供应冲击下,粮价再度下跌。
三天后,粮价终于稳定在了十二文钱,完全回到了一年中最低的价格水平。
李建听完毛遂的汇报,也是长出一口气。
“这下子,我们就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
毛遂笑容满面。
“听说平原君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去办公了,在家称病不出。”
李建哑然失笑。
“继续盯着他吧,过一段时间,他应该还会有新的行动。”
堂堂的战国四公子,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击倒的。
粮食战就此彻底结束,但这件事情的余波,还在缓慢的发生着荡漾,甚至波及到了赵国之外。
咸阳城中,秦王听着影候的汇报,表情也是颇为古怪。
“所以说,后胜这个蠢货,竟然如此轻易的就将粮食这种战略物资给了李建,而且一次还给了几十万石?”
影候道:
“后胜生性贪婪爱财,听说这一次李建给了一笔数额极其巨大的钱财给他,所以后胜才会如此的痛快。”
秦王哼了一声,道:
“这个李建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影候道:
“如今赵国之中超过八成的纺织市场都已经是李建名下的众多纺织厂所有,剩下的两成也大多是李建的盟友家族所占据,这个市场已经被李建给垄断了。”
“不仅如此,李氏纺织厂之中的货物如今也开始销往魏国和齐国等邻国,凭借着低廉的价格开始占据了不少份额。”
“只要这些纺织厂还在不断的生产,李建的财富几乎可以说是源源不断的。”
秦王不觉皱眉,过了好一会才道:
“从今日开始,大秦之中不允许任何来自李氏纺织厂的布匹货物入境。”
虽然影候并没有明说,但秦王心中非常清楚,一定也有大量李氏纺织厂的廉价布匹进入了秦国之中。
秦国,可是和赵国拥有最长国界的邻国!
影候正准备退下,又被秦王叫住。
“你再派人准备一下,弄一个新的刺杀计划出来。”
影候有些吃惊的看着秦王。
“针对李建?”
秦王缓缓点头。
“寡人有一种预感,若是此人不死,大秦霸业迟早会因他而中断!”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王的脸上露出了极为少见的杀机。
影候恭敬应是,随后走出大殿。
一阵秋风吹来,影候白色的鬓角在风中飞扬。
秋风年年有,今年格外寒。
影候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喷嚏,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莫名的想法。
大秦,是否也因为李建这个人的出现,而进入到了秋天的衰落之中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影候自言自语一声,快步去了。
秋天到了,树叶金黄,马车驶过道路,将落叶深深的压入了车辙之中。
李建坐着马车,来到了荀况府上。
“荀卿,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李建笑呵呵的和在大堂门口等候的荀况打起了招呼。
前几日,在李建和蔺相如的大力推动下,赵王正式将荀况册封为赵国中卿,负责新学宫的建立。
年轻人总是很有梦想,赵王当然也不例外。
赵王的目标很简单,无论军事、经济还是文化,赵国都必须是当世第一。
稷下学宫作为战国时代文化界的最高峰,无疑是赵王必须要超越的目标。
学宫的地址都已经选好了,如今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预计在新年前完工。
今日李建前来,乃是受了荀况的邀请,来商量一个对于学宫开业而言至关重要的问题。
荀况带着李建坐下,让下人们送上糕饼饮品,随后正色朝着李建开口。
“李卿,如今咱们的新学宫,还缺少足够分量的名师啊。”
名校必有名师,此乃真理。
李建笑道:
“怎么,难道荀卿不算当代名师吗?”
荀况哈哈一笑,不无自傲的说道:
“老夫三度出任稷下学宫大祭酒,若老夫都不算名师,这天下又有谁当得名师的称号?”
自夸过后,荀况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凝重:
“但老夫毕竟是儒家中人,当然也能教授一些法家的知识,但学宫之中总不可能只有儒法两家的思想吧?”
“更何况,老夫只不过是一个人,再加上麾下的几名弟子,能教授的学生数量终归有限。”
“所以老夫觉得,必须要招揽更多的名师,才能让咱们赵国学宫的名号更加响亮,从而能和稷下学宫争锋。”
李建凝视着侃侃而谈的荀况。
能感受得出来,荀况心中其实是憋着一股劲的。
三度出任稷下学宫大祭酒,固然是一大成就。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也意味着荀况从稷下学宫大祭酒的位置,被赶下了足足三次!
这位名满天下的老学者,如此自傲,又怎么可能不对这三起三落的经历耿耿于怀呢?
这就很好。
有干劲,才能干好工作嘛!
李建露出笑容,道:
“名家的公孙龙,多少也算是有些名气,应该可以作为名师吧?”
荀况微微点头,道:
“公孙龙此人,学问偏于诡辩,为主流所不喜,但若是作为老师,确实并无问题。”
“然而公孙龙的名气毕竟只是局限于赵国之中,想要学宫打响名号,还是需要更有名望之人加盟才行。”
李建眨了眨眼睛,笑道:
“看样子,荀卿已经有了人选?”
荀况点头,正色道:
“正是如此,只是想要说服此人,恐怕颇为不易。”
李建了然道:
“所以这就是需要用我的时候了。敢问荀卿,此人究竟是谁,身处何处?”
荀况摸着胡须,道:
“此人现在就在邯郸大牢之中,名为——邹衍。”
李建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邹衍?原来是他。”
邹衍是谁?
诸子百家之中阴阳家的代表人物,思想有五行学说,五德终始说,大九州说等等。
其中的“五德终始说”更是被秦始皇所采纳,为秦朝取代周王朝提供了思想上的武器。
后来汉朝刘邦取代了秦朝,同样也采用了五德终始说的说法。
历代王朝更替,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这一说法的影响,不可谓不有名。
多年前,邹衍也曾经在齐国稷下学宫之中任教,后来被排挤离开,前往燕国。
据史书记载,邹衍到燕国时,燕国最有名的贤君燕昭王亲自抱着扫帚为他扫地,怕尘埃落到他身上。
值得一提的是,邹衍去燕国的时候曾经路过赵国,和李建荀况刚刚提到了公孙龙见了一面。
邹衍仅仅三言两语就把公孙龙驳得哑口无言,也让名家在和阴阳家的较量中输得一败涂地。
邹衍入燕为臣,一干就是多年。燕昭王时期被重用,但燕惠王时就被下狱,其后虽被释放,却已经是燕国政坛的边缘人。
燕国被灭,邹衍也就成为了俘虏。
由于邹衍名气极大,时任赵国统帅都平君田单就将邹衍带回了邯郸,作为胜利献礼的一部分。
李建有些疑惑:
“那他怎么还在大牢之中呢?”
荀况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邹衍是齐国人,在燕国灭亡之后,自然就想要回归齐国。
但对赵国方面来说,这种有名的学者大能,肯定是纳为己用最好。
邹衍多次拒绝了赵国方面的招揽,但赵国又不想放他走。
所以邹衍就一直待在大牢之中好几个月,直到今日。
李建沉吟道:
“邹衍此人,我也不是很了解。”
“若是大王给邹衍封一个上大夫,荀卿觉得可以说服邹衍吗?”
加官进爵,是拉拢别人最简单直接的做法。
荀况摇头道:
“不行。若是想要拉拢邹衍,最少最少也得给他一个卿位。”
李建看着荀况,终于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卿,那都可是正儿八经的赵国重臣。
就算是荀况这种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重要的卿,依然也被视为赵国的高层人物。
邹衍,一个俘虏,居然也要被封为卿?
难怪荀况都觉得这件事情棘手了。
李建沉吟半晌,对着荀况道:
“明天我正好要入宫汇报内史诸项事宜,到时我会向大王提起这件事情的。”
“但结果究竟如何,我也不能打包票。”
荀况郑重的朝李建拱手:
“一切就拜托李卿了。”
李建离开荀府之后,转而去了蔺府。
蔺相如得知情况,也是一脸无奈。
“其实老夫也去劝说过邹衍了,但他并不买账。”
“对了,老夫还和他辩论了一番,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李建有些惊讶:
“什么时候的事情?”
蔺相如道:
“就前几天。”
由于李建的缘故,即便上一任相邦田单已经人走茶凉,新相邦蔺相如对这件事情也依然抱有支持的态度。
李建摸了摸手指上的翠玉扳指,没有说话。
蔺相如是一个很有口才的人,身份地位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连蔺相如都说服不了邹衍,这事情有点难办。
蔺相如拍了拍李建的肩膀:
“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老夫倒是觉得,应该想办法从临淄那边挖几个人过来。”
“所谓的诸子百家,无非就是一群想要靠着学术知识为君王服务,借此博个官位罢了。”
“以我们赵国如今和秦国分庭抗礼的态势,难道还需要担心稷下学宫那边没有人过来吗?”
李建不得不承认蔺相如的话说得很有道理。
于是在第二天早上觐见赵王的时候,李建就把荀况的话和蔺相如的话都原封不动的转告了一遍。
赵王听完,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邹衍之名,寡人也是听过的。”
“此人不但在天下颇有名望,其阴阳学说也有过人之处。”
“寡人觉得,此人是必须要拉拢过来的。”
赵王一锤定音。
李建看着赵王,终于完全确认。
邹衍被关好几个月的真正原因,其实就是这位赵王。
阴阳家的学说,用来统治国家其实并不好用。
但如果是用来解释一些君王们感兴趣的,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可太好用了。
阴阳五行,混沌双鱼,从这里面衍生出来并最终和道家合流的思想,不就是修仙么?
哪个君王能抵挡修仙,长生不死的诱惑?
李建道:
“那臣觉得,或许可以考虑授予邹衍下卿之爵位。”
赵王哈哈一笑,道:
“不行。”
李建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
不行?
赵王收起笑容,澹澹说道:
“卿,乃国之重臣。”
“荀况作为大赵学宫的创办者,自然是有资格成为卿的。”
“但邹衍此人,只不过是学宫的老师之一,给他一个上大夫已然是寡人开恩,又怎么能给他册封为卿呢?”
李建看着认真的赵王,心中突然有一种感觉。
这一次,好像掉进荀况挖的坑里了?
但这坑似乎还没完。
一直恭敬侍立在赵王身边的郭开,突然开口了。
“大王,臣倒是有个想法。”
“既然别人说服不了邹衍,那为何不让李卿去试一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