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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辰微闪     今嫁txt下载     今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零一章 找人

    这般一想,边虞山就更惊了,一边让马乔指挥后面载着营兵的船靠近,一边不做停留的下了甲板往燕柒的船舱去。

    他待守着这祖宗!

    燕柒正从船舱里走出来,迎面遇上边虞山,看他大块头的把逼仄的过道堵住,皱眉道:“边将军。”

    边虞山忙挤笑,应声道:“柒公子有什么吩咐?”

    燕柒道:“你挡路了。”

    “哦哦。”边虞山恍然,一边告罪,一边往外退,还不忘扭头看一眼燕柒。

    燕柒没有去甲板的意思,而是去了斜对面的姜霁的房间。

    边虞山一看忙顿住脚,转身跟了过去。

    房间内,松鼠正小心的给姜霁拍背,浑身的伤,他也不敢用劲,说是拍背,其实只是让姜霁翻身侧卧,脊背暂时离开床板,免得躺的过久,血液不流通,不利于伤口愈合。

    看燕柒进来,忙就要行礼。

    燕柒抬手制止:“继续做你的吧。”也不等让,兀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船靠岸了。”姜霁侧身朝里,也看不到他。

    燕柒吃着他桌上的葡萄,闻言点头道:“我让百香去找个人。”

    一旁边虞山竖耳听着,燕柒却没了后话,而姜霁竟也不多问,急的他抓心挠肺的,却也不敢开口问。

    直到傍晚,百香还是没回来。

    晚膳时边虞山旁敲侧击的问燕柒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燕柒道:“等百香回来就走。”

    边虞山想起燕柒派百香去找人的事情。

    他们的船只是途径此处,并没有提前规划什么,这百香贸贸然的下船去找人,诺大的肆邺,他可找到什么时候去?

    脑中灵光一闪,他忽然想到,这不会是燕柒的缓兵之策吧?

    先让百香下船去做逃跑的准备,而后等到月黑风高之时,燕柒与百香里应外合,主仆二人撒丫子就逃?

    这齐家商行全国遍布,肆邺又通水路陆路,若燕柒选在此处逃跑,倒不失是一个绝佳的地点!

    边虞山越想越惊,起了一身的冷汗,脸上的笑也渐渐的挂不住了,忐忑道:“那不知百香小兄弟什么时候回来啊?”

    燕柒听他音调有异,抬头看他一眼,没错过他紧绷脸皮上的汗滴,一时不解,却也没有问的打算。

    “不知道。”说完低头继续用膳。

    边虞山:“...”

    等到燕柒用了膳,回了船舱,边虞山吩咐马乔令众人戒备,而他则亲自守在了燕柒的船舱外。

    一夜无事,次日晨间落了雨。

    船舱里闷的厉害,燕柒敲着对面的房门。

    文叔开了门,燕柒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御医在处理伤口,走进去道:“今日如何?”

    御医不能全都跟着燕柒回京,所以让最擅治外伤的祁御医跟行。

    祁御医闻言忙答道:“姜副统领的伤口愈合的很好。”

    燕柒点了点头,道:“腿伤呢?”

    祁御医道:“昨晚敷药的时候伤口处生了腐肉,微臣已用薄刀刮了去,伤口没有加重的迹象。”

    燕柒又道:“骨头呢?”

    这一次祁御医听后斟酌了一下用词,语调也微微沉了下来:“骨头也正在愈合,不过毕竟隔着皮肉,微臣看不太真切。且如今伤口刚止住血,也不敢捏碰。”

    燕柒听得眸色微凉:“说了这么多,祁御医的意思就是不知道呗?”

    祁御医忙告罪:“微臣惶恐。”

    燕柒神的脸色难看下来。

    御医向来懂得如何说话,他们说好,那就是尚可。

    说尚可,那就是不太好。

    说不太好,那就是极其不好。

    真等到连实话都不敢说...燕柒也就不敢想了。

    姜霁见状道:“今日辛苦祁御医了。”

    祁御医一看有人解围,顿时擦了擦额头的汗,道着不敢,提着药箱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姜霁看着燕柒:“柒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燕柒看着他与姜零染一般无二的眼睛,心中沉静下来:“你还真是沉得住气。腿都快保不住了,竟一点也不慌。”

    姜霁轻轻笑了笑:“从军的第一日便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如今只是断了腿,已经是非常的幸运了。”

    燕柒听着这话,心中有些沉重,一时说不出话来。

    姜霁又道:“柒公子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燕柒这才想起自己为何而来。道:“姜零染下棋挺好的,是姜副统领教的?”

    姜霁皱眉,警惕的看着他:“柒公子怎么知道!”

    燕柒和姜霁说起别的事情的时候,气氛都还过得去,但只要一提起姜零染,姜霁就像是变成了刺猬。

    他不知被扎了几次了。

    “在两仪的殿里,看她下过一次。”

    姜霁又看他一眼,神色清凉的转开了视线:“起初是我和母亲教,后来...大约是自己看棋谱学的吧。”

    燕柒好像能想象到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书桌后研究棋谱的样子,心中的思念更是浓重的翻滚起来。

    姜霁道:“柒公子不会是来找我下棋的吧?”

    燕柒道:“不知姜副统领肯不肯赏光?”

    棋桌摆在了榻前,燕柒一个人坐在桌旁。

    “我下那。”姜霁的手指着一处。

    燕柒捏了他的子搁下,看着棋盘琢磨了会儿,嘟囔道:“你这棋技不怎么样,但牙口倒是不错,追着撵着咬。”

    姜霁听他不说人话,也不做计较:“柒公子棋技好不好没看出来,嘴皮子倒是挺利索。”说着听了听外面的雨声,比起晨间已经小了很多:“什么时候能启程?”

    燕柒还在琢磨怎么走,闻言头也不抬,道:“快了。”

    姜霁道:“需待尽快回京。”

    燕柒一怔,抬头道:“我知道。”

    说着顿了顿又道:“等百香回来,一定把帆全都扬起来,火速回京。”

    那小丫头不定哭成什么样了呢。

    “柒公子派百香做什么去了?”姜霁听文叔说了边虞山警戒的事情,心中也是有些好奇。

    “找个人。”燕柒淡淡说着,手下终于落了子,道:“该你了。”

    边虞山看燕柒心平气和且非常有耐心的下了一上午的棋,越发的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心中不安,却又不敢问燕柒,只好去找隋风探口风。

    隋风正窝在不大的船舱里看账。

    边虞山提着壶刚泡好的茶进来,笑道:“隋总掌看账呢?”

    隋风抬眼,看到边虞山,含笑清朗道:“边将军怎么来了?”

    边虞山大咧咧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倒了两杯茶,低声问道:“我就是想问问隋总掌,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啊?”

第三零二章 瞎子老头

    隋风想着肆邺并不大,百香已去了这么久,且有肆邺地区的商行帮忙找寻,一个人再难找也该有眉目了。便道:“应该是快了。”说完重新拿了一本账开始看。

    他真真是命苦,这燕柒看到姓姜的就走不动道,晌午下棋,午后还下!

    这么多账册全搬他这来了。

    “...”快了是多久?!

    怎么说话和燕柒一个德行?

    边虞山无语的看了隋风一会儿,换了个说法道:“不知百香小兄弟去找什么人了?这么久不回,必然是进展的不顺利,用不用我派人去帮忙?”

    隋风含笑道:“多谢边将军好意。百香没有传消息回来,这就是顺利的意思。”

    “暂时无需劳烦边将军和营中的兄弟了。”

    边虞山看他避重就轻,不死心的又道:“不知柒公子要找的是什么人?怎么不告诉肆邺的官府,若让官府出示户籍,找起来更快。”

    “私事。”隋风道:“不好麻烦官府。”

    边虞山从隋风这里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打听不到,暗道他油滑不实在。

    气闷的坐了片刻,又想着燕柒在对面下棋,他要去守着!

    起身离开,走出两步又回来,拎走了刚刚带来的茶壶。

    隋风正拨算盘核对银钱,忽然伸出一只手提走了桌角的茶壶,他疑惑抬头,就看边虞山的背影已经走出了房间,他有点茫然不解:“怎么走了?”

    晚膳前,百香终于回来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边虞山了,亲自迎到了岸边,看百香身后跟着一个手拄着拐杖,头发花白,脏兮兮的穿着一身粗布麻履的干瘪老头儿,他眼中划过鄙夷,小声问百香:“这谁啊?”

    百香笑笑没说话,小心的扶着干瘪老头的胳膊,请着人上了船。

    边虞山看的纳罕起来。

    这老头什么来路,竟让百香这么小心的对待?

    等到了甲板上,干瘪老头拂开了百香的手,握着手里的拐杖东探西探,把甲板戳的咚咚作响。边虞山这才明白,这干瘪老头竟是个瞎子!!

    百香,不,是燕柒!燕柒费时耗力的靠岸近两日,就为了找这么一个干瘪的瞎老头?图什么?

    燕柒听到消息赶出来,看到甲板上的人,眼睛一亮,忙上前两步,就要揖手,忽听那老头道:“嗯,药不错。”

    声音沙沙哑哑,不怎么好听。

    燕柒揖手的动作一怔,抬头看着他仿佛被浓雾遮盖住,显得白茫茫的瞳仁。

    举着手臂嗅了嗅衣服上沾染到的姜霁房中的汤药味道,燕柒微蹙眉道:“老先生说的莫不是我身上的药味?”

    只闻味道,便知药草好坏?这人也太灵了吧!

    那关于他的传言也一定是真的!!

    姜霁的腿有救了!

    干瘪老头听着人语声,微微挪动了脚,正对着说话的人,道:“断腿的人呢?”

    燕柒欣喜道:“请老先生快随我来。”说着转身往船舱走。

    百香忙上前去搀扶,却被他拂开了手,侧首道:“多谢。平地不用扶。”

    百香颔首称是。

    到了船舱,干瘪老头循着药味径直走到了榻前,伸手一探,抓住了姜霁的手腕。

    姜霁不知这人是谁,下意识的就要挣开。

    干瘪老头笑了笑,用沙哑的声音安抚道:“我是来给你治病的。”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放轻松。”

    姜霁皱眉看向燕柒,见燕柒冲他点头,他就收了戒心,颔首道:“有劳老先生了。”

    干瘪老头把了脉,皱着鼻子嗅了嗅,道:“胳膊也伤了?”说话间,手已经按在了姜霁受伤的胳膊上,从上到下捏了一遍道:“没什么大碍,养着就成。”

    说着微微侧身,按在他的左腿上。

    摸到了勒的紧紧的夹板,他皱了皱眉,道:“暂且把夹板给拆了。”

    祁御医听到有人来给姜霁治腿的消息,赶了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他挤进不大的船舱里,冲燕柒揖了揖手,而后看着榻前的人,和声道:“姜副统领的腿骨尚未长好,现在拆夹板,是否不太妥当?”

    这人是燕柒请来的,且既然燕柒会请,这人就一定有过人之处,故而祁御医说的十分客气。

    干瘪老头呵呵笑了笑:“只是暂时。”

    祁御医知道燕柒看重姜霁的这条腿,且他自认为自己的治疗并无错漏,故而并不想遵这人的话。

    但人是燕柒请回来的,所以他朝燕柒看了过去。

    燕柒盯着老头的嘴角的笑看了片刻,又和姜霁对了个视线,道:“拆!”

    祁御医只好上前去拆了。

    拆去夹板,姜霁觉得松快不少。

    祁御医道:“细棉布需要解开吗?”

    干瘪老头笑道:“有劳了。”

    祁御医又解了细棉布。

    被砸的血肉模糊的腿清晰的展现在众人眼前。

    姜霁抬起头看了眼,又躺回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干瘪老嗅了嗅:“生腐肉了。”

    祁御医微惊:“是。”

    “不过昨日换药的时候已经刮去了。”

    干瘪老头没在说话,伸手按在了膝盖上,从上而下,一寸一寸的捏着。

    伤口伤未痊愈,这一捏,隐有血迹冒出来,姜霁则疼的紧皱起了眉。

    燕柒看的也是皱眉。

    干瘪老头似有所觉,安抚道:“放轻松,我就是看看一共断了几截,断处又碎成什么样子。”说话间捏到了一处断骨,他眯了眯眼,手下略停顿,接着道:“...且忍一忍。”

    姜霁起初还猜想燕柒神秘兮兮的让百香去找谁,现在看,找的应该就是此人了。

    瞧他眼睛虽盲,但嗅觉异常灵敏,诊脉捏骨的手法也极其的老练沉稳,应该...“嘶!”随着他这一句“忍一忍”落下,姜霁觉得自己的左腿在他手指的捏按下,断骨茬子似乎要扎破皮肉,他浑身僵硬,咬紧了牙关。

    燕柒紧张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状张口就道:“您...”他想说轻一点,别把没断的地方给捏裂了,可刚一开口,边虞山几人就看了过来,他轻咳一声,缓和了语调:“您可是发现了什么?”

    干瘪老头没答话,移开了第一处断骨,往下又发现了两处。

    收手道:“断了三处。”

    祁御医点头道:“是,自膝盖往下,总共断了三处。”

    干瘪老头笑了笑,尚沾着血的手掏进了衣服里,摸出一罐子药瓶,拔开塞子闻了闻,洒在了姜霁的腿上。

第三零三章 断骨重续

    药粉粘在伤口上,姜霁顿时有了剧烈的烧灼疼痛感,他忍不住的闷哼一声,用力的攥紧了被褥,忍耐的五官都快扭曲。

    燕柒紧张上前两步:“您给洒了什么药?”

    干瘪老头几次听到这声音,扭头看了眼发声人的方向:“这位公子这么紧张?这是你哥,还是你弟?”

    边虞山听得差点笑出来。

    也就是这瞎子老头不知情,不然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出这话。

    不过,不得不说,燕柒确实在意姜霁!

    依他看来,就是太子怕都不及姜霁的分量。

    燕柒被问的噎了下,片刻淡然揖手道:“这是我哥,还请老先生多费心。”

    姜霁捏着被褥的手攥的更紧了。

    克制的闭了闭眼,疼的快扭曲的脸上多了几分憋闷之色!

    房间里的除了百香,听到燕柒这话的人,个个都惊的瞪大了眼。

    皇室中那几位,燕柒一个都不屑于认,如今倒认了个外姓兄长?!

    这可让太子那几位情何以堪啊!

    就是皇上知道了怕也不会开心。

    且姜霁才多大,还不到二十岁吧?

    没记错的话,燕柒都二十四了!

    这声兄长可怎么算的?

    琢磨了会儿,众人都猜想,必然是因为姜霁救了燕柒,所以燕柒心中感激,怀着敬重之情,敬称一声兄长。

    不过,依着姜霁的性子,这声兄长他大约不会应承的。

    果不其然,姜霁道:“救人乃是末将的本职。”

    侧首看向燕柒,眉目清冷:“不敢攀附柒公子的这一句兄长。”

    众人听姜霁这么说,便都笃定了心中的猜想。

    又暗暗想,姜霁这以后但凡朝燕柒提要求,燕柒大概都不会拒绝了。

    这姜家二房有了燕柒这个靠山,在京中还不横着走?

    燕柒似是没听到姜霁的话,问干瘪老头道:“他这腿是否能恢复?”

    干瘪老头又从怀中摸了一个药瓶出来,拔出塞子闻了闻,确认无误后倒在掌心内两粒,递给姜霁道:“吃了。”

    两颗绿豆大小的药丸,漆黑漆黑的,散发着浓烈的苦臭味道。

    姜霁捏在手里,熏的五官更是扭曲。

    他深深怀疑,这药若是不做成药丸,怕是没人能咽的下去。

    松鼠一看自家公子这脸色,非常明白的端了杯蜂蜜水递过去。

    姜霁刚接过,干瘪老头就道:“蜂蜜水不行,用清水。”

    松鼠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人是狗鼻子吗??

    蜂蜜水这么淡的味道都能闻到?!

    应了声“是”,把盛着蜂蜜水的杯盏从姜霁的手里抠出来,换了杯清水过来。

    闻着这令人作呕的味道,姜霁是真的狠不下心去吃。

    他觉得在边关打伏击时吃的有些发臭了的生兔子肉都比这个好闻。

    但察觉众人把视线都放在了他和他手中的药丸上,深觉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能被一粒药给难倒!

    牙一咬,心一横,扬手把药丸丢进了嘴里,忙灌了杯清水,药丸是咽下去了,可嘴里的味道久而不散。

    像干嚼了把掺了臭虫的黄连,他忍着干呕,认真的问老头儿道:“这个药丸,每日都要吃吗?”

    干瘪老头知道自己药丸的味道,呵呵笑了几声。

    仔细的把药瓶收好,道:“你想每日都吃,我还没存量呢。”说完用一双无光的眼睛看着姜霁。

    姜霁被他看得莫名:“您看什么呢?”

    干瘪老头道:“差不多了。”

    姜霁想问什么东西差不多了?刚张开嘴,突感脑子晕眩,他眼前霎时现出重影,眼皮支撑不住的阖上了。

    燕柒皱眉道:“您给他吃了什么药?”

    “别紧张。就是让睡一会的药,不然太遭罪了。”干瘪老头说着又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治病的时候不让人看。”

    燕柒放心不过这么一个陌生人,皱眉未动。

    祁御医看出了燕柒的心思,出声道:“我是大夫,可以留下给您打下手的。”在这人面前,他不知怎的,自己是御医的事实像是说不出口似的。

    “多谢,不用,都出去吧。”干瘪老头的态度很强硬。

    祁御医为难的看了看燕柒。

    燕柒看着姜霁血肉模糊的腿,想着再糟糕,也糟糕不过现在了。

    “我们就在门外,老先生有什么吩咐尽可开口。”

    干瘪老头点了点头。

    燕柒等人退到了房间外。

    松鼠和文叔很紧张。

    真不知道燕柒哪找来的人?还这么放心的把公子交给他!

    祁御医则想着此人的摸骨的手法以及两次从怀中摸出的药瓶。

    一瓶药粉,一瓶药丸,看着都与常用的药大不相同,此人究竟是何身份?

    燕柒比任何人都紧张。

    他可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这老头身上了,若是他都治不好姜霁,那自己只有去跳河了!

    百香看燕柒神色不好,低声道:“公子别紧张,暂且等一等。”

    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低声又道:“咱们都守在这儿,晾他也不敢做什么手脚。”

    边虞山看他们神色各异,惧不出声,压不住心中的好奇,出声道:“百香小兄弟,这人是谁啊?”

    祁御医闻言也看向了百香。

    文叔和松鼠亦是。

    百香闻言看了眼燕柒,燕柒没说话,百香便道:“这人叫王瞎子,最擅长的便是断骨重续,经他手医治过的病人,全都恢复如初。”

    “不过此人常年游历,也是很不容易才打听到了他最近在肆邺,便忙去请了来。”

    边虞山这才明白百香下船干什么去了。

    请大夫就请大夫,有什么不能说的?害他白担心这么久!

    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笑嘻嘻道:“百香小兄弟找个人耗时这么久?”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燕柒:“柒公子若吩咐给卑职,卑职不出一个时辰便能给您找回来。”

    意思是说百香不得用。

    百香也不生气:“边将军说的是。”

    边虞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颇没了脾气。

    燕柒道:“怎么找到的?”

    百香答道:“卑职起初怎么也找不到,然后就把肆邺里他诊治过的病人都探访了一遍,得知他喜欢看热闹。”

    “便循着这个线索找了过去,可巧就给找到了。”

    “看热闹?”燕柒想着他的一双眼,疑惑道:“他看什么热闹?”

    百香道:“他就喜欢往人堆里钻,听人说话。”

    “这不下雨了吗,今早打了大雷,劈死了个人,躺在路上没人收尸,围了好几层的人看。属下找过去的时候,他就蹲在最前面,眯缝着眼,听着众人对劈死的人议论探讨。”

第三零四章 雷劈死的人

    几人一听这话,惊得瞪大了眼:“劈死的?!”

    “这么惨?”边虞山活了半辈子,还从未听闻过这种事情,想到祖宗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了坏事是要被雷劈的古话儿,故而心中十分好奇,拉着百香道:“那人必然是个凶神恶煞的贼匪吧?”

    “是不是贼匪,我不好判定。”百香想着今日见到的人,皱了皱眉,猜测道:“不过看她的模样,像是个巫婆道姑。”

    边虞山惊诧道:“竟是个女人?”

    百香点头道:“从她身上找出不少的黄符,且她的她两只手掌上也纹满了不知名的蝌蚪符文,十分诡异。”

    边虞山想了想,撇嘴道:“说不定就是仗着会点歪门邪道,做了大恶之事,故而被上天惩罚。”

    百香不好评价他话中的对与错,未做理会。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松鼠也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事情,比边虞山的好奇心还要重,看百香没了话,拉着他道:“她有家人去收尸吗?”

    百香摇头道:“她好像并不是肆邺当地的人。我回来的时候官府出面把人拉去义庄了。还张贴了告示,等着苦主认领。”

    松鼠皱了皱眉:“天雷劈死,客死异乡,无人收尸,这人也太惨了。”

    燕柒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心里想的全都是王瞎子会怎么做治疗?

    悄悄的把门推开了条缝隙,眯眼朝里看过去。

    见王瞎子依旧坐在榻前的小杌子上,两只手放在姜霁的左腿上,似在按压?

    目光转到姜霁的脸上,他微微松了口气,看来王瞎子的药挺有用,姜霁还在睡着。

    文叔的心神也都在姜霁身上,看燕柒偷看,忙跟着凑了过去。

    直过了一个时辰,王瞎子仍是没有走出来,也未让人进去过。

    狭窄沉闷的过道里,众人心中的焦灼越堆越多。

    边虞山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了两声,见众人朝他看来,他有些不自在的捂住了肚子,讪笑道:“那个,咱们好像还没用晚膳。”

    燕柒忽略了时辰,闻言捏了捏眉心,低声道:“你们都去休息吧。”

    边虞山得了令,如释重负的点头离开了。

    祁御医站了这么久,有些疲累,也确实有些饿了,揖手退了下去。

    文叔让松鼠先去用膳,松鼠说不饿,又让文叔去,最后二人谁也没去,从门缝往里看进展。

    燕柒被头顶不停摇晃的灯笼晃得头晕眼花,他撑着墙走了出去。

    刚下过雨,空气中仍带着水汽,扑在脸上,湿黏的不舒服。

    他走到甲板边缘,趴在护栏上,看着无月无星的墨色天际将河水染成一般无二的颜色。

    百香跟了出来,看燕柒脸色苍白,额头和鼻翼上都沁着汗珠,皱眉道:“公子是不舒服吗?”

    燕柒摇头,胃中翻滚感更重,他忍不住的吐了出来。

    百香吓了一跳,忙上前拍背:“公子这是晕船了吗?”

    不对啊,这都上船几日了,若书晕船早就晕了。

    再说,公子可是江南长大的,打小就坐船,应该不会晕船才对!

    但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紧张道:“需要属下去找御医来吗?”

    燕柒自母亲淹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怕水。

    不过这件事只有他和外祖父知道。

    在外祖父的陪伴下,他算是度过了,但看到大面积的水仍旧会心头发紧。

    素常在在船上,或者在画舫上的时候,他都会努力的找事情做,以此分神。

    可这一个时辰,他站在过道里,清晰的水声一点一点的挤走刻意的思考,占据他的脑子。

    他仿佛能看到船只破开水面,翻滚在船只两侧的滔滔白浪。

    ...吐出来以后,燕柒真个人舒服了很多,闻言摇头道:“我没事。”说完擦了擦嘴,故作无事的走回了船舱里。

    百香看他神色再正常不过,也未作多想,只当他是晕船了。

    又等了两三刻钟,房间里传出一声低哑的语声:“进来吧。”

    几人忙挤了进去。

    王瞎子已经收了手,一脸疲倦的打哈欠。

    燕柒上前去看姜霁的情况,左腿已经重新包扎,却未打夹板,只是用细棉布包裹着。

    文叔看姜霁仍是他们离开前的睡姿,心中不安,近前探了探鼻息,才放了心。

    只看,燕柒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皱眉忧忡道:“老先生,他的腿怎么样了?可有恢复的可能性?”

    王瞎子感到他们几人挤在榻前,摸着拐杖站起了身,道:“还要再养几个月。”

    燕柒道:“老先生这话的意思是他不会坡脚了?”

    王瞎子在角落里席地而坐,闻言笑了笑:“你们找我来不就是给他治腿的?”

    “我治了以后若还是坡脚,那还叫什么治?”说着从怀里摸了个凉包子出来,咬了一口。

    燕柒看他这么漫不经心,悬着的人未能放下。

    看他吃完了包子昏昏欲睡,吩咐百香道:“准备一间房间,请王老先生去休息。”

    百香颔首应下,扶着王瞎子出去了。

    而后用了膳的祁御医回来,看王瞎子已经离开,上前去看姜霁的情况,不知是不是取了夹板的缘故,他好像觉得姜霁的左腿的肿胀消了点。

    又为自己有这个想法感到可笑。

    伤势这么重,任何一位医者都做不到一息之间消肿的。

    燕柒看祁御医来,道:“劳烦祁御医给诊诊脉。”

    祁御医一听这话,便明白燕柒虽然放手让王瞎子去做,但心中依旧是忐忑怀疑的。

    起初燕柒乍然找回了这么一个瞎子老头来给姜霁治腿,无异于打他这位御医的脸,也是信不过他的医术。

    只是燕柒的身份摆在这,就算是点着他的鼻子说他医术不精,他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故而心中虽然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

    除此之外,他还担心,万一这瞎子老头歪打误撞的真给姜霁治好了,那他们整个御医院岂不是都没脸面可言了?!

    这会儿听燕柒这么说,祁御医心中的别扭略有和缓,颔首应是,上前去诊脉。

    越诊眉头皱的越深。

    燕柒看的也悬起了心,不等祁御医收手便紧张道:“怎么了?是情况不好吗?”

    祁御医神色复杂的摇头:“没有不好,反而是...。“

    燕柒看他吞吞吐吐,急的道:“到底怎么了?!”

第三零五章 再生算计

    祁御医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揖手道:“不知他做了什么,姜副统领的脉象非常的平和,全没有重伤后气血双亏之态了。”

    “这王瞎子,当真有真本领!”

    .....

    姜冼木神情郁郁的回了府。

    早朝后,皇上单独召见他。

    他如今在户部并未掌管什么要务,近两年也未做过什么出色之举,故而皇上一召见,他心里就直打突突。

    进了勤政殿,皇上也不多话,直接把几本弹劾他品行不端的折子扔在他面前。

    他想向皇上解释,事情根本不是如姜零染口中所说的那般,可皇上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直接就罚了一个月的禁足思过!

    姜冼木跪在勤政殿里,心里凉了个透。

    本还想着,清者自清,总有一日谣言会不攻自破,可如今皇上因此事罚了他,那谣言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继平肃侯府后,姜家大房成了京中最臭的府邸!

    而秦明浩本就对他各种看不过眼,越着他重用石阡,如今他被停职思过,等到再重返衙署,岂不更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姜冼木如丧考妣的接了圣旨,行尸走肉的回到了府里。

    郑明蕴听下人说姜冼木不对劲,忙过来看情况,情况还没问出来,姜冼木就像是疯了一般的摔杯砸盏,而后指着她破口大骂。

    郑明蕴吓得呆住,呆愣过后委屈的直掉眼泪。

    当初明明是她和老夫人一起决定去找灵婆做法的,怎么到了这会儿,全都来责怪她?

    她做这一切不还是为了大房能好?

    他们只会埋怨,只会着急,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等她去做的时候,他们全都盯着,但凡出一丁点差错,他们就站住来发怒,指责!

    姜霁出事的消息传回京,所有人都乐疯了,那个时候没有人说是她的错!

    他们夸她能干!有远见!

    老夫人说娶了这样的儿媳是福气。

    姜冼木说这辈子有了她,无憾了。

    她以为,大房以后都能这般好了。

    谁曾想,姜霁只是砸断了腿,姜零染也活的好好的。

    而二房依旧走着繁花似锦的平坦大路,大房则一直在往深渊沼泽里走。

    一切都没有改变。

    既然没有改变,如何是她的错?又为何要怪她?!

    郑明蕴越想越悲愤,越想越不甘,见姜冼木责骂不停,她怒的端起茶浇在了他的脸上,而后扬手砸了杯子,怒喝道:“你有什么资格怪我!”

    “大房到如今这个地步不都怪你不中用!我没嫌弃你窝囊废一个,你倒来找茬!”

    姜冼木一听这话更是怒不可遏。

    木香来的时候,廊下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听热闹的人。

    她淡淡的扫了一遍。

    众人对上木香的眼睛,忙都垂首做鸟兽散。

    木香进了屋,一脚踏进去就被一块碎瓷片给硌了脚,她低头看了眼,面色如常的往里走,给二人见礼后道:“老夫人听到这边喧哗不断,让奴婢来看一看。”

    姜冼木气喘吁吁的撑膝坐在圈椅里,闻言头也不抬。

    郑明蕴则站在窗边抹泪,也是一副看不到木香的样子。

    木香站了会,吩咐人进来收拾屋子,又端着茶搁在姜冼木手边。

    姜冼木嚎的嗓子眼里冒烟,喝了口茶,道:“你回去告诉老夫人,这里没什么事情,我待会儿去给她请安。”

    木香听完含笑应下,转身出去了。

    近来太子妃和瑞王妃接连的去探望姜零染,且太子回京后但凡提及姜霁,话语间总是遮掩不住的感激与敬佩,这种种都让姜冼木觉得,就算是姜霁以后成了废人,身上依旧可以榨出甜汁来。

    若大房和二房能再合在一起,就好了。

    可前几日郑明蕴带人打上门的事情若让姜霁知道,怕是彻底的恨上大房了!

    需待想个办法才好。

    姜冼木被罚禁足思过的事情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她满心惶恐,总有种大房要完了的感觉!

    看到姜冼木来,她急声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姜冼木何尝不知?

    沉着脸在老夫人下首坐了:“儿子有个办法。”

    老夫人一听他有办法,眼睛一亮道:“快说,什么办法!”

    姜冼木道:“把二房合回来。”

    老夫人一愣。

    她觉得姜冼木急糊涂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近几个月大房与二房发生的争执,那一桩不是死结?

    想要合在一起,谈何容易?

    摇头叹息道:“这不可能,他们兄妹不会同意的。”

    姜冼木想到姜霁兄妹的精明善谋、睚眦必究的性格,冷笑一声道:“这个时候去提,他们当然不会同意。不过事已至此,咱们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慢慢计划筹谋就是。”

    老夫人看他眉眼间的深沉,皱眉道:“你有想法了?”

    姜冼木点头,凑近老夫人,低声道:“给姜零染找个夫婿。”

    老夫人皱了皱眉:“上次已经这么做过了,她不同意!”

    不仅不同意,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张狂的撂下威胁的话,扬长而去了。

    姜冼木道:“且不说孟致沛的人品秉性,单说他的皮相,京城少有的儒雅,多少姑娘中意他?”就是姜婉瑜当初也是迷恋他迷恋的不得了。

    “姜零染虽然和离了,眼光却没降低,自然看不上郑氏找的那几个歪瓜裂枣。”

    “这次儿子亲自去寻,一定能寻到不错的人选。”

    “届时若是他们兄妹接受,这两府的关系不就有了缓和了?”

    老夫人听完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

    想到什么,又道:“姜霁也到了适婚的年龄了。”

    姜冼木明白老夫人的意思,皱了皱眉道:“先等他回京找机会看一看他的腿脚,坡与不坡,能找的人家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老夫人点头。

    “还要辛苦母亲往二和街去一趟。”经过这几次的事情,姜冼木是彻底的不敢让郑明蕴做事了。

    说完看老夫人神色不虞,姜冼木知道她这是不想去姜零染面前示软,叹了口气,握住老夫人的手,语重心长道:“儿子知道您心中不喜。但为了大房的将来,母亲就说几句软话,哄一哄那丫头吧。”

    “等到姜霁回来,咱们两府的关系也不至于太僵。”

    老夫人听出姜冼木这是打算把错处全栽到郑明蕴一人的身上。

    如此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沉吟着点了头:“我且辛苦一趟吧。”

第三零六章 秋冷

    燕柒的船终于到了京南的沙陵码头。

    燕辜得了消息,提前等在码头上,远远看到一支桅杆上飘扬着“齐”字,目光逐渐变得的冷冽狠厉。

    真真是好命,这样都能不死!

    这几次他多番试探太子,太子都一如往昔的宽和温厚,甚至早朝上瑞王刁难于他的时候太子还出言解围。

    一时间倒叫他拿不准,太子心里究竟有没有怀疑过他?

    还是说太子的心机已经深到了他看不透的程度?!

    燕柒却不同,他嫉恶如仇,生平最恨欺骗。

    若是燕柒疑了他,必然能从言语神态之间看出端倪来。

    而燕柒与太子一起遇险,燕柒若疑他,太子必然也是一个心思。

    今日他早早的来等,除了要在父皇面前彰显他与燕柒兄弟情深,最重要的就是为了试探燕柒的态度!

    前几日他吩咐水雀儿,务必想办法让瑞王身边的人往两湖去一趟。

    水雀儿接了命令思忖了两日,这日赶着瑞王来看她,哭的梨花带雨的埋怨瑞王不疼她,隔好几日不来看她。

    美人落泪,瑞王看的心都碎了,为了哄她开心,她说什么,瑞王便应什么。

    水雀儿等的就是这句话,趁机道:“我之前在楼里的时候,厨房里有一位两湖来的点心师傅叫胡婆。后来因为闹洪灾,她就回去了。殿下不知道,她做出的点心,我单是想想就流口水。”

    偎在瑞王的怀里,水雀儿的胳膊攀着瑞王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口,撒娇道:“殿下若疼我,就把胡婆给我买回来做厨娘吧。”

    瑞王一听这话皱起了眉。

    太子刚在两湖出了事,他若现在派人过去,岂不惹人怀疑?

    若是再被父皇怀疑,那就更要命了!

    水雀儿一看他踌躇,立马冷了脸,从他怀里站起身,轻哼一声进了内室。

    瑞王看她闹小性儿,笑着跟了进去。

    水雀儿不听他的甜言蜜语,从衣柜里找出衣服,收拾着包袱就要走。

    这可把瑞王吓坏了,忙夺了包袱,把人抱在怀里,亲啊宝啊的叫着哄。

    ...床榻上,水雀儿枕在瑞王臂弯里,目光爱恋又倚重的看着他,语调期许道:“殿下会给把胡婆给我买回来吧?”

    瑞王抚着她光洁的脊背,低头看着她娇媚的脸,终是没狠下心拒绝。

    听他答应,水雀儿折起身,喜滋滋的在瑞王脸上亲了口:“就知道殿下最疼我了。”

    美人开心,瑞王却发起了愁,这件事情需待悄悄的去办,不能被太子或者父皇察觉了。

    更不能被府里那位知道了,不然把他养外室的消息捅到母妃哪里,这只雀儿可就养不住了。

    左思右想,也唯有品原最能让他放心。

    当日傍晚,品原便低调的出了京。

    燕辜得知后把消息放给了太子府里的人,太子果然派人去跟查。

    不过跟查归跟查,却是没什么后续的动作了,这让燕辜很是诧异不解。

    难道太子为了维持自身的仁善宽厚之名,连要杀他的人都打算放过?!

    巡防营统领杨平福站在燕辜身后一步,翘首以盼的盯着宽广的沙陵河,看到了齐家的商船,忙欣喜吩咐道:“柒公子的船到了,再去检查一遍,闲杂人等全都驱离。”

    经了两湖的事情,皇上极其担心燕柒的安危,就怕码头鱼龙混杂,有人趁乱生事,提前派了他来清场。

    燕辜闻声侧目看了眼杨平福,眸光泛着冷意讥诮。

    而后望向越靠越近的商船,冷意讥诮又一点点的收敛,只剩温和。

    大船靠岸,燕柒率先走下来。

    燕辜看到他登时就湿了眼眶,什么也顾不得的把人抱在了怀里,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脊背,哽咽道:“回来就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燕柒任他抱了会儿,含笑推开他道:“码头风大,四哥怎么来了。”

    燕辜擦着眼角道:“你出京是我送的,回来,自然也该我来接。”

    燕柒唇角笑意更深,漆黑浓郁的眼底甚至都带了些笑意,低眉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温声道:“还要多谢四哥给我带的披风,秋风寒凉,若无这温暖之物,怕是要冻得骨头都凉了。”

    燕辜的视线从他温顺含笑的眉眼挪到他身上的斗篷上,脸上表情略有片息的凝固。

    当初他送他披风,可不是为了让他穿着回来的!

    燕柒抬眼看来之时,燕辜已经收拾好了神情:“咱们兄弟之间不说这么客气的话。”

    燕柒平定的望着他,从善如流的称好。

    燕辜面上笑意更加真诚,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边虞山亲自指挥着人抬着姜霁下船。

    燕辜看到床板上的人,殷切上前,感激涕零的说着感谢的话。

    姜霁被燕辜握住手,口中连称不敢,言重,分所应当诸如此类的话。

    燕柒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扫了眼码头,人和马车都被巡防营的人圈在远处,他认得姜零染的马车,这会儿却没看到。

    姜霁回京的消息她不会不知道,不来,大约是因为他在吧。

    是他害了姜霁!不管是让姜霁出京,还是山石滚落时姜霁舍命相救。

    她必然是恼恨极了他了。

    杨平福看燕柒神情晦涩的望着远处,陪笑上前两步:“柒公子一路劳累了。”说着顺着燕柒的视线看了眼被圈在外的人:“皇上担心您,等您离开码头,立马就会撤了营兵禁制的。”

    燕柒回神,看着杨平福道:“辛苦杨统领了。”

    杨平福忙称不敢。

    燕柒转身看还在和姜霁寒暄的燕辜,无奈笑道:“四哥放了姜副统领吧,他这刚吃了药,整个人混混沌沌的,怕是您说了什么他都听不清楚的。”

    姜霁还是早膳后吃了药,这会儿瞌睡劲儿早过了,明白燕柒这是在帮他解围,含笑告罪。

    燕辜轻拍了拍额头,懊恼道:“瞧我,一见了子安的救命恩人,就只顾着道谢了,倒是忽略了姜副统领的身体情况。”

    燕柒笑笑没应话,侧首吩咐百香:“你送着姜副统领回府。”

    百香颔首称是。

    燕柒则要进宫。

    边虞山也要去向皇上复命,顺便领他自己与两千兵归属示下,便跟着燕柒一起了,也顺带着保护。

    燕辜不想看到皇上和燕柒父子情深的模样,借口有事,离开了。

第三零七章 请功

    宫门口,燕柒翻身下马之时解了披风,随手递给了牵马的侍卫,进了宫门。

    这边,姜零染等在府门口,听到有杂乱的马蹄声靠近,算着时间便猜想是姜霁,下了台阶前迎几步,果然就看到了马背上的文叔。

    文叔瞧见姜零染,立刻冲马车里的人道:“公子,姑娘在等着您。”

    姜霁闻言掀开了车帘,与小丫头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忙抿了笑。

    姜零染看车厢里的人整个憔悴的都脱了相,眼眶倏然红了。

    马车停稳,姜霁欣慰笑道:“小丫头如今长大懂事了,知道来接为兄了。”

    姜零染听他说话就忍不住的想要落泪,走到车辕边,探头往里细瞧了瞧:“哥哥怎么样?”说话间已看到了他的左腿,强忍的眼泪掉了下来:“是不是疼的厉害?”

    姜霁无奈的给她擦着眼泪,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大夫给了止疼的药,我极少能感到疼痛。”

    文叔和松鼠上前来扶姜霁下马车。

    姜零染早准备好了肩舆,姜霁端正的坐在肩舆上,满意笑道:“还是我妹妹贴心,知道准备这种好东西。”

    不像燕柒,用一张床板抬着他招摇过市。

    进府之际,姜零染扭头看了眼远远站着观望的百香,百香似乎察觉她扭头,忙颔首,姜零染垂眸,跟着姜霁走了。

    等姜霁安顿好,王瞎子诊了脉,又捏了骨,觉得没问题,便放心的去睡觉了。

    姜零染知道这人是燕柒特特找来给姜霁治腿的,又听说了他的精湛的近乎神奇的医术,心中感激敬重,让厢竹去安置住处,又拨了两个丫鬟去伺候起居。

    叮嘱文叔和松鼠下去休息,姜零染自己守在了姜霁的榻边。

    姜霁可舍不得使唤她做事,笑道:“我这儿没事,妹妹去玩吧。”

    姜零染看着他无奈道:“我是小孩子不成?”说着给他整理枕头:“是低了还是高了?”

    姜霁想着她一时半会的不会离开,躺着不免会犯困,若被她看到,怕又会觉得他精神不济。便道:“再垫个引枕吧,咱们说说话。”

    姜零染点头,抽出床榻里侧的引枕垫在他身下:“脊背上有没有伤口?会不会碰疼你?”

    这一路上燕柒对他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但终究是不及家里舒服。姜霁放松的伸展着手脚,闻言笑道:“现如今除了左腿和胳膊,其余的伤口全都愈合了。妹妹别担心。”

    姜零染惊道:“胳膊上还有呢?快给我瞧瞧?”

    姜霁卷起袖子给她看,本以为她会吓哭,连哄她的词儿都想好了,没想到她神色很平静,什么话都没说。

    “是太难看了,吓着你了吗?”姜霁打趣的说着,凑过去看着她低垂的小脸上:“等过几日结了痂,再涂涂祛疤的药膏就不会这么难看了。”

    那么深的疤痕,光是看着就心惊肉跳,他却像是讨论午膳是什么一样随意,姜零染知道他这是怕她难过,故作轻松。心中酸苦,内疚道:“都怪我,是我害了哥哥。”

    姜霁看她红着眼角,一副要哭又不敢哭的可怜样,微微叹了口气。

    从边关回来后,他知道,他是姜零染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在两湖幸亏没死,若真是死在那了,他觉得姜零染的后半辈子都会在自责中度过。

    一想到差点就留她一个人活着,姜霁就忍不住的鼻子发酸,他抿笑拍了拍身侧:“坐到哥哥身边来。”

    姜零染吸了吸鼻子,起身坐在了榻边。

    姜霁语重心长道:“你心疼我,我知道。”

    “可若太子与燕柒真的死了,大庸国朝局的平静、百姓的安居都将不复存在。届时举国混乱,不知又会牵扯出什么不输于天灾的灾难来。”

    “哥哥用一条腿,换朝廷内局几十年的稳定,很值了。”

    说着庆幸的笑了笑:“我还要谢谢妹妹,若没有你的提醒,哥哥现在大约已经以失职之罪下了大牢了。”

    “哪里还能这么躺着和你说话呢?”

    姜零染闻言想起前世太子出事后的乱象。

    姜霁看她神色和缓了些,笑着又道:“他请来的大夫能医术能治好我的腿,妹妹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姜零染听他说起燕柒,思绪不觉一恍,而后恢复如常。

    这一细微的神情还是被姜霁看到了。

    他默了会儿,低声道:“你被金敏佳掳了的事情我听文叔说了。”

    “你欠的,我都还了。”

    “哥哥说的,我懂。”姜零染低眉垂眼,声音亦是低缓:“他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姜霁看她这样,鼻子更酸了。

    她是个通透的人,什么都明白,可她还是爱了,所以,心里会更苦。

    “乖。”姜霁坐起身把人抱在怀里,安抚道:“以后就会好了。”

    姜零染的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埋在了他的颈窝里,低闷的“嗯”了一声。

    .......

    燕柒住在了宫里。

    最开心的莫过于燕两仪了,日日赖在紫竹轩不走。

    太子和燕柒大难不死、赈灾有功,皇上特特的办了一场庆功宴。

    因姜霁重伤未愈,而姜零染也病着,皇上体恤,并未让二人赴宴,而是赐下了一桌酒宴。

    全京城被皇上赐过酒宴的府邸屈指可数,一时间姜家二房又成了那个但凡被人谈论起,都要竖一竖大拇指的人家。

    而嘲讽姜家大房的愚蠢几乎成了全京城茶余饭后的日常话题。

    顺带着,有眼无珠的平肃侯府也被波及。

    宴后太子送着皇上回勤政殿,途中谈及了姜家兄妹,二人一个在两湖前线舍命救灾,一个在京中带头捐银,姜零染还承了户部代收捐银的差事,辛苦多日,若论功行赏,二人当榜上有名。

    皇上敛眉道:“太子有何打算?”

    太子没看到皇上眉间略起的肃沉,听他问,便道出了心中的想法:“姜霁年纪虽轻,但有勇有谋,身上也不缺沉稳内敛,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材。”

    “儿臣的意思是略微升一升他的品阶,既有激励之用,又不会让他因品阶太高而生出自满之态。”

    “父皇意下如何?”

    皇上道:“那姜零染呢?”

    音调极其的冷淡。

    太子闻言蹙眉,这才认真的看了眼皇上的神色,冰冷,厌恶,抵触。

    难道...。

第三零八章 怎么走了?(布布两千币打赏加更~)

    眸光波闪间,太子稍显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不敢被皇上看出端倪,稳声道:“听太子妃说,姜姑娘是个无欲无求,只想安度余生的性子,在此之前您和母后已经赏赐过她不少东西,依儿臣看,无须再赏了。”

    皇上看着御花园里的姹紫嫣红,忽的想起多年前在江南看到的那一大片根茎娇弱,花朵却火红的虞美人,冷漠的眸光慢慢的回了暖,他叹了口气,直走到勤政殿,都没再开口。

    金敏佳进宫赴宴,终于得见燕柒。

    席间人多眼杂,她不敢做什么,等到宴会结束,燕柒被燕两仪拉着走,她才忙追了上去。

    “柒公子!”

    燕柒止步扭头,看着来人,锋利的眉略一挑又落下。

    等她走近,唇边微微带出些淡薄的笑意:“金姑娘有何指教?”

    金敏佳在他面前哪敢提指教?

    经了这么多事,她甚至都不敢直视这个人!

    拘谨的绞着握在身前的手,低声道:“我...我有话,想和公子私下谈一谈。”

    燕两仪知道这是要燕柒屏退左右的意思,眉间泛出不悦之色。

    这会儿宫宴刚散,往来都是人,她这么留下燕柒说话,明日就能传出几箩筐不重样的谣言来。

    虽说父皇母后皆看好她,但此举到底失了端重。

    况且不知情的人还只当是燕柒轻浮呢。

    燕柒抬手揉揉燕两仪的脑袋,温声道:“去前面的凉亭等我一会儿。”

    燕两仪气恼的看了燕柒一眼,撅了噘嘴,扭身去了。

    等到燕两仪离开,燕柒的神色冷了下来,看着金敏佳道:“金姑娘决定了?”

    金敏佳艰难的点头。

    几日前,徐州来了杀手,是来杀她的。

    她明白,父母这是放弃了她,甚至打算亲手杀了她,以此求得燕柒的原谅。

    可他们放弃她,她却不能放弃自己。

    她要活着!

    是他们不慈在先,就不能怪她不孝在后了!

    那封一经示众便会落的满门抄斩的证据,她写了。

    燕柒听她说完,眉间没什么多余情绪,依旧是清冷淡漠:“写好了就给姜零染送去吧。”说完转身离开。

    金敏佳知道他这是放行的意思。

    她为自己争取到了活着的机会。

    她如释重负的笑了。

    可看着那如竹的背影越走越远,她忽然悲从中来,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为了他,她成了那脖颈套在绳圈上的孤鬼,可他却绝情的连一个眼角都不愿多给。

    ......

    次日一个小童把一个匣子送到了二和街,点名是给姜零染的。

    门房看盒子很精致,还用鎏金小锁给锁着,猜想里面盛的必是贵重之物,忙送去了后院。

    厢竹抱着盒子晃了晃,听里面叮当作响,蹙眉道:“谁会这么往人府里送东西?”

    姜零染心中模糊有了个念头,看着那锁道:“砸开看看就知道了。”

    厢竹找了把小锤砸开了锁,里面是一封信并着一块玉佩,忙呈给姜零染看。

    就着厢竹的捧来的手,姜零染看到了莲花玉佩上刻着一个“佳”字,心中了然。

    她捏起信看了一遍,又折好放回匣子里,道:“重新找把锁锁上,收好。”

    厢竹一头雾水,但还是点头称是。

    金敏佳毫无预兆的出了京,惹得皇上和皇后都颇为诧异,找了燕柒来问话。

    燕柒一脸懵怔的道:“她又不是我的谁,是留是走,何故来问我?”

    燕柒的事情皇后不好出面,而皇上揪着孩子问私事也是头一次,不仅尴尬,还有点张不开嘴。

    轻咳一声道:“昨日宴后她不是找你了?你们说了什么,听说她哭了?”

    “哭了?”燕柒更懵了:“不知道啊,我走的时候她没哭啊。”

    皇上看他神色不似作伪,心中疑惑更重:“那你们说了什么?”

    燕柒一本正经道:“约着去骑马。”

    皇上紧接着道:“那你答应她了吗?”

    燕柒点头道:“答应了啊,还说了要带着两仪一起去。”说完也品出了点味儿来,疑惑道:“不是,她怎么走了啊?”

    反倒来问他?!皇上瞪着眼不知该怎么回答。

    想了大半晌,总结出是金敏佳太过骄纵任性。

    彼此都有了议亲的想法,她竟然不管不顾逃也似的离开了?

    怎么?燕柒还配不上她不成!?

    皇上越想越气,恨不能要撸了徐安侯的封号!

    因着宋蕴的关系,皇后和徐州也算是沾点亲带点故,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在皇上面前也难做人。

    此刻看皇上盛怒不减,皇后不安道:“不如派人去把她追回来?”

    皇上眉头倒竖,冷哼道:“追回来干什么?让人嘲笑子安娶不到妻子,要用抢的吗?!”

    皇后就不敢说话了。

    宋蕴第一次在皇后面前这么局促惶恐,全都是拜金敏佳所赐。

    皇后听她满口不知情,又吓得这般,也是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来,只是道:“让徐州给个说法来,怎么能这么戏耍人!”

    宋蕴诺诺称是。

    隔了两日,升姜霁为从三品宣威将军的圣旨送到了二和街。

    伤愈后,依旧领禁军副统领之职。

    姜零染拿着圣旨,去祠堂给父母磕头。

    磕完了头没有起身,而是放松的跪坐在蒲团上,看着被灯烛照映着的牌位,抿笑道:“爹,娘,兄长把家撑起来了。”

    “你们不用担心我们了。”

    ..........

    自姜霁活着回了京,朝中众人便猜到皇上必有封赏。

    按理来说,这封赏不算厚,可也怪不得谁,一切皆因姜霁年岁太小了。

    不到二十岁,从三品的宣威将军衔,还掌着禁军副统领的实缺,这举国难出其右啊!

    不过,惊叹之余,众人都在好奇,姜霁的腿究竟伤到了什么程度?

    若是以后坡脚,甚至于不能行走,这禁军副统领一职怕是无法受领了。

    再者,若有朝一日上了战场,也没有哪个将军是腿脚不便的不是?

    故而,皇上这一圣旨究竟是封赏还是补偿,都要看姜霁自身的恢复情况了。

    祁御医这几日接连被人请着喝酒,酒桌上无一例外的都会问及姜霁的腿伤。

    他自始至终也只说一句话:燕柒替姜霁请来的高人来治腿。

    众人便又都打探起了这个叫王瞎子的高人。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王瞎子果真是个神人也!

    经他手医治过的断骨之人,全都恢复如初了。

    这样看来,姜霁的腿很快就能痊愈了。

第三零九章 造访(加更,感谢春风物语小诺诺的三千五百币打赏~~)

    消息传回大房,郑明蕴崩溃的失声尖叫:“该死,都该死。”扬手扫了桌上的茶点。

    众人看她这骤然爆发的癫狂之态,吓得都是噤声垂首,谁都不敢上前去劝。

    瑞王这日下朝后往二和街去了。

    姜霁不能走动,但亲王造访,没有不迎之礼。

    姜零染只好出面。

    瑞王打量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姿貌娇妍的小女人,笑意吟吟道:“听说姜姑娘病了,如今可大安了?”

    姜零染感受着轻挑放荡的视线在身上流连,忍不住的起了鸡皮疙瘩,胃中作呕。

    音调清冷道:“多谢瑞王殿下垂问,已经好了。”

    “兄长目前还不能行走,未能来迎接殿下,望殿下恕罪。”

    瑞王自然不会怪罪,嘴一张,刚要说几句亲昵亲和的话来,姜零染就道:“请殿下随我来。”说着竟前面引路去了。

    瑞王有些愕然,但很快的,他的思绪就被她纤弱又不失婀娜的背影所吸引,不知想了什么,嘴角琢磨出了点黏糊糊的笑意来。

    姜霁在榻上给瑞王揖手见礼。

    瑞王神色爱重的上前两步,扶住了他的双手,真诚道:“在本王面前,姜副统领不必这么多的规矩。”

    姜霁面色平定的谢恩,请着瑞王殿下落座。

    等他坐下,姜霁才依靠在引枕上:“殿下今日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瑞王含笑道:“你如今这般情形,就是本王有吩咐,你也做不来不是?”

    说完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且先好好养着,以后本王多得是要姜副统领帮忙的地方。”

    姜霁此前从没和瑞王打过交道,但曾听到有人评价他,心狠手毒,衣架饭囊。

    此刻听完这两句话,他想要在他的评语中再加一条,独断专行!

    姜霁正想着怎么应对,恰逢松鼠进来送茶点,他含笑道:“殿下请用茶。”

    瑞王见送茶的不是姜零染,有些失望,但想到他是外男,因着姜霁受伤不便她才不得不出去迎接,这会儿到了姜霁的院子,她自是不会再露面了。

    喝了几口茶,接着又道:“本王珍藏了几坛子好酒,等姜副统领伤愈了,咱们共饮。”

    “顺便也介绍几位好男儿给姜副统领认识认识。”

    他虽觉得姜零染十分不错,但遗憾的是,她是个和离过的,不能迎做侧妃。

    而姜霁的身份也注定了他不能像养着水雀儿一般的养着姜零染。

    既然不能收入囊中,那他就要赶在太子等人之前,把这枚棋子利用上借着姜零染的婚事拉拢这位唯妹至上的姜副统领!

    姜霁立刻就明白了瑞王话中的意思,眼底生出冷意:“瑞王殿下相邀卑职本不该拒绝,怎奈身体不允许。”

    瑞王蹙眉不解:“这是何意?”

    姜霁淡声道:“大夫说,我这断腿若想痊愈,需待戒酒才行。”

    瑞王更是不解:“腿伤愈合后再饮,有什么妨碍吗?”

    姜霁道:“这却不知了,一切都要听大夫的。”

    瑞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冷笑道“用什么大夫做借口。”

    “这酒,怕是姜副统领自己不想喝吧!”

    “卑职怎敢?”姜霁微微笑,不卑不亢的与瑞王对视着:“让瑞王殿下生出这般的想法,实在是卑职的罪过。”

    却是没了后话。

    瑞王看了他一会儿,眸光逐渐泛冷:“酒给姜副统领留着,什么时候想喝了,本王随时恭候。”说完起身离开了。

    姜零染从后罩房里绕出来,看了眼消失在转角的人,蹙眉道:“他来干什么?”

    姜霁把手里的茶盏搁在一旁的小几上,无奈道:“请我喝酒。”

    姜零染顿了顿,道:“这酒怕是不好咽。”

    “哥哥怎么回的?”

    姜霁笑道:“王老先生不是让我戒酒了吗?”

    姜零染摇头失笑,笑罢又发愁道:“这样的事情以后怕是不会少了。”

    姜霁面色轻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松鼠垂首走进来,恭声道:“公子,姑娘,平肃侯府来人了。”

    姜霁听到“平肃侯府”四个字就心头窜火,冷哼道:“打走!”

    姜零染想着孟致沛不久前才被皇上打了板子,应该还没痊愈吧?

    疑惑问松鼠道:“来人是谁?可说了有何事?”

    松鼠正要退出去,闻言止步回话道:“是平肃侯府的管家,说是有要事要见姑娘。”

    王路?难道是郑清仪的事情有了眉目?!想到此,姜零染道:“请进来吧。”

    松鼠闻言惊讶的抬起了头,看着姜零染,又看向姜霁。

    姜霁道:“看我干什么?姑娘让你请,你就去请!”

    松鼠忙点头应允着退出去了。

    等松鼠走了,姜霁才皱眉道:“妹妹为什么要见?”

    姜零染笑道:“我就是好奇他要说什么。”说着给姜霁压了压被角:“我一会儿就回,午膳还在兄长房里用。”

    王路此来是带着礼的,到了花厅,忙给姜零染请安。

    姜零染看了看被小厮捧着的礼盒,心知王路这是领了老侯夫人或者孟致沛的吩咐来的,一时兴致缺缺。

    王路自从知道了姜零染在暗中对付孟致沛,便有些畏惧她,看她面色沉沉,心中就止不住的发慌。

    陪着笑说了几句吉祥话,便点明了来意,是老侯夫人想要请王瞎子过府给孟致沛诊病。

    姜零染心生疑惑,难道上次的板子打的这么重?

    王路看她疑惑,又知以她的立场不好多问什么,便道:“侯爷喝了酒,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给摔断了。老侯夫人听说贵府有神医住着,故而派小的来请,求姑娘行个方便。”

    喝酒摔断了胳膊?姜零染盯着王路脸上挂着的“规矩”的笑,很怀疑这是他做的手脚。

    不过,断与不断,她都不在乎,自也不会追问。

    淡淡道:“王老先生不是我府上的人,他要替谁看病是他的自由。”

    “你且随着文叔去见他吧。”

    “他若愿意,我不会拦着。”

    王瞎子的名声在京中传扬的极快,来请他的府邸会接连不断,她没有招揽麻烦的习惯,所以但凡有人来请,她一律让人去问王瞎子本人。

    王路本以为姜零染会拒绝,毕竟那么恨孟致沛。

    不曾想竟是这般宽和?

    心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颔首应下就要退出去。

    姜零染道:“东西带走。”

    王路脚下一顿,看了眼没人接,被小厮堆在花厅角落里的礼盒,讪笑着称是。

第三一零章 血葫芦草

    让姜零染意外的是王瞎子并未答应去帮孟致沛诊治。

    晚间换药的时候,姜零染问了一句。

    王瞎子一边摸索着撒药包扎,一边回道:“我只给人看病。”

    姜零染一愕,旋即明白他这是在骂孟致沛,掩唇轻笑起来。

    姜霁有些诧异。

    从肆邺起,王瞎子虽每日都与他见面,但所交谈的都是伤势问题,真正意义上的交谈一次也未有过。

    姜霁也看得出,王瞎子虽时常笑呵呵,但并不喜欢这里。

    今日却愿意这样替妹妹抱不平。

    王瞎子顿了顿又道:“再说,他府里也没有血葫芦草。”

    “血葫芦草?”姜零染疑惑道:“那是什么东西?”

    “血葫芦草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圣药。”王瞎子说起这个,白雾蒙蒙的眼睛似乎都亮了些:“他长在坟墓里,百年也难得一株。”

    “坟墓里?!”姜霁和姜零染听的都是惊讶低呼。

    “是啊。”王瞎子正色解释道:“还要是那种断胳膊断腿儿,尸体整个都血旺旺的坟墓里才最容易长出来。”说着遗憾的叹了声:“世人都太过迂腐,说什么死者为大,棺材埋下去便不再开启。”

    “若不然,世间哪里会这么少见?”

    姜霁听得抽了抽嘴角,合着他是没家人,才会说出这种话。

    姜零染想到什么,皱眉道:“难道燕柒他答应给你了?”

    王瞎子点头一笑,颇为满足道:“答应了。”

    姜零染惊道:“他手里有?”

    又想,他掘了谁家的坟墓了?!

    王瞎子上了药,开始包扎,闻言道:“他手里有没有我不知道,但你哥的腿若治好了,他不把血葫芦草给我,我就把你哥的腿再敲断。”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一个疑问,燕柒到底有血葫芦草吗?

    晚膳的时候落了雨,雨势颇急,姜零染担心王瞎子回院子的路上会跌倒,留他一起在姜霁这里用晚膳,等雨势小了再回去。

    王瞎子也没客气,点头就应下了。

    姜霁看他光凭鼻子嗅,便能准确的夹到想吃的菜,惊奇的笑了笑。

    小心的问出了心中疑惑已久的问题:“王老先生的眼睛是怎么看不到的?”

    王瞎子咽下水晶肘子,抿了口酒,满足的砸了咂嘴,道:“我以前是做瓷器玉器修补的,有一次东西没修好,顾主打上门,把我的头按在灰池里,自那以后眼睛就坏了。”

    姜霁和姜零染听得呆住。

    他们没想到他的眼睛是这么看不到的。

    更没想到他以前竟是做瓷器玉器修补的?那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钻研医术的?

    姜霁呆了会儿,道:“那之后怎么就做大夫了呢?”

    王瞎子笑道:“我不是大夫啊,我就是个瞎子。”

    姜霁又是一呆,旋即笑了起来:“王老先生谦虚了。若这般医术都不能称之为大夫,那还有谁敢?”

    王瞎子笑笑没说话。

    姜零染更好奇另一件事:“那把你眼睛弄坏的那些人呢?”

    王瞎子摇头道:“不知道,我离开后就没回去过了。”

    姜零染皱眉,原来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四处游历的。

    年过半百,孤苦一人,不可谓不可怜。

    王瞎子听二人一时都没了话,猜想是自己的话让他们觉得过于沉重了。

    笑了笑道:“你们家大业大的,名下的铺子必然不少吧?有药铺吗?”

    “有一家药铺。”姜零染不解道:“不过,王老先生为何这么问?”

    王瞎子一听说有药铺,脸上笑意更真诚了,肘子也不吃了:“不知缺不缺坐堂大夫啊?”

    姜零染听到这儿有些明白了,抿笑道:“王老先生不妨直说。”

    王瞎子觉得姜霁这妹妹鬼精鬼精的。

    呵呵笑道:“我觉得你们兄妹不错。若是你家药铺子里还缺大夫,我就留下不走了。”

    “月钱也不用多给,够我打酒喝就行了。”

    姜零染笑道:道:“若是王老先生愿意,我们自然是非常欢迎的。”

    “不过,我以为王老先生更喜欢游历的。”

    “谁会喜欢居无定所?”王瞎子摇头叹息道:“我之前那是为了找血葫芦草,现在找到了,自然就懒得瞎逛了。”

    说着又问道:“不知东家给多少月银?”

    姜零染听他的称呼,无奈笑道:“那不知王老先生觉得多少月例够喝酒?”

    王瞎子认真的想了想:“二十两银子。”

    姜零染点头道:“好。”

    “东家真爽快。”王瞎子并不清楚京中坐堂大夫的月例,但他开口要二十两,不算低。

    姜零染抿笑道:“王老先生也很直爽。”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三人说着话,用完了晚膳。

    还没来得及喝杯茶,门房就来通传道:“老夫人和大老爷来了。”

    姜霁已听说了郑明蕴打上门的事情,闻言顿时皱起了眉,一脸的厌恶。

    姜零染看了他一眼,问小厮道:“就他们两个人?”

    小厮点头。

    姜零染道:“请进来吧。”

    不管大房二房之间发生了什么,老夫人上门,他们都不能拒之门外的。

    小厮颔首应下,转身出去了。

    王瞎子耳闻过大房做的混账事,自觉继续待下去不妥当,便站起身道:“吃饱了就犯困,给东家告个辞。”

    姜零染看他摸瞎找拐杖,忙拿起递到他的手里,又叮嘱松鼠好生的把人送回院子里,切勿摔了。

    老夫人和姜冼木一脸慈爱疼惜的走到了姜霁的榻边,关切道:“可好些了?还疼不疼?”

    姜霁冷淡的拂开了老夫人摸在他脸上的手:“辛苦祖母这么晚还来看我。”说着又看向姜冼木,眼底闪着讥诮冷光:“大伯父的禁足已经解了吗?”

    这一句话像是一个巴掌拍在姜冼木的脸上,他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尴尬的咳了声:“禁足期间本不该出府,不过你伤的这么重,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趁着雨夜悄悄的来,没人会发现。”

    姜霁扯唇笑了笑:“真是要多谢大伯父的一片苦心了。”

    姜冼木像是没听出姜霁话中的冷嘲热讽,连连点头,又侧身招手道:“来,快过来见过你姜家大哥。”

第三一一章 杨牧

    姜霁和姜零染都是疑惑的看向姜冼木招手的方向,这是带了谁来?

    就见门旁站着的一个青衣文弱男子闻声走上前来。

    他们进来的时候姜霁便注意到了这个低垂着头的人,还以为是跟着来的小厮,眼下看却不是。

    男子到了榻边,对着姜霁深深一揖,恭声道:“在下杨牧,见过姜家大哥。”

    姜霁皱眉打量着他,确定是不认识的人。

    又看向老夫人和姜冼木,猜想着他们把这陌生人带到他面前是何意?

    杨牧直起身后朝着姜零染又是一揖:“见过姜四妹妹。”

    姜四妹妹??姜零染眨了眨眼,这,这莫非是?!

    这一声称呼让姜霁瞬间就炸了,怒目瞪着姜冼木道:“大伯父这是何意!”说完又看向姜零染道:“你先回去休息!”

    姜零染点头出去了,没回汀兰苑,而是绕去了后罩房。

    等了小半个时辰,松鼠才找了过来:“姑娘,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姜零染等的有些瞌睡了,闻言揉了揉眼:“他们走了?”

    松鼠点头道:“刚走。”

    姜零染回去后发现姜霁的神色已不似她离开时那般的难看,猜想他们应该谈的不错。

    垂眸上前,在榻边的锦兀上坐了下来:“哥哥中意哪个叫杨牧的?”

    姜霁被问的一哽,看着她脸上的淡然,竟有些不知怎么回答。

    姜零染等了会,看他不答,又问道:“哥哥觉得他...。”她琢磨了下用词:“挺好的?”

    姜霁深深舒了口气,温声道:“我的意见不重要。重要的是妹妹觉得他如何?”

    姜零染抿了抿唇,没什么情绪道:“我没看清楚他的样子,好像挺瘦弱的。”

    姜霁道:“他是大伯父旧友家的儿子,前两年考上了秀才,比你大两岁,还未婚配,听说品行很敦厚。”

    猜到姜冼木的打算,他非常的愤怒,但而后老夫人和姜冼木安抚又道歉,说郑明蕴的所作所为他们并不知晓,且已经狠狠的训斥过了,让他们不要觉得委屈,也不要生疏了,怎么都是一家人。

    还说他们父母不在了,他一个大男人,什么都不懂,空有一颗疼惜姜零染的心。

    这个杨牧是他们精心挑选出来的,成亲后必然不会让姜零染受委屈。

    姜零染听完默了会儿,轻轻的点头。

    姜霁看她这样子,叹了口气:“妹妹若不愿意,就...。”

    姜零染抬头,轻抿着笑道:“过几日他若是还来,我会好好看看的。”说着看了眼更漏:“时辰不早了,哥哥早点歇息。”

    姜霁有些意外她的回答,怔愣的点头,看着她出了屋子。

    回到汀兰苑,小煤球颠颠的迎了出来,站在廊下摇头摆尾,汪汪直叫。

    厢竹看的出姜零染心情不好,有心逗她开心:“它倒是不傻,知道下着雨呢,只在廊下站着。”

    姜零染抿笑抱起它,进了屋。

    厢竹合了伞,也跟了进去:“姑娘是看会书,还是这就睡了?”

    姜零染在后罩房的时候本困倦的厉害,可这会儿却是一点困意都没了。

    可也静不下心看书。

    轻声道:“睡觉吧。”

    厢竹点头应下,转身去准备洗漱之物,又喊着青玉来熏榻铺被。

    姜零染抱着小煤球躺在躺椅上,想着兄长的话。

    大房的心思很直白易懂,想要讨好他们,继而修补大房与二房之间的关系。

    不得不说,这办法很好,人选找的也很好。

    想着那个杨牧的五官眉眼,兄长会觉得好,也不足为奇。

    厢竹端着水盆走进来,抿笑看了眼躺椅上的人:“姑娘,洗洗睡吧。”

    姜零染应了声,坐起了身,余光扫见旁边小几上搁着本书。

    她蹙了蹙眉,拿起看了眼,是棋谱,已翻看了十几页。

    自从兄长回来,她已经好几日不曾静下心看书了,更不用说棋谱这种晦涩的东西。

    她可以笃定,这棋谱不是她放的。

    而青玉几人也不会翻动她的书籍。

    厢竹等了会儿不见姜零染,走出去看她拿着本书在看,笑道:“姑娘若是想看书,奴婢再添盏灯烛来。”

    姜零染轻声道:“不用。”说着搁下棋谱,洗漱去了。

    次日,杨牧便熟门熟路的自己找来了。

    姜零染谨记着昨晚答应姜霁的话,认真的看了看他。

    白净,瘦弱,一身的书卷气。

    杨牧也看着她。

    比想象中的还要好看,言行也温婉。

    若不是和离过,这样的姿貌家世,怕是轮不到他来娶。

    姜零染开门见山道:“我是和离过的,杨公子真的不在意?”

    他已是秀才,以后还会有更高的功名,或许还会踏上仕途,这样的人,真的会娶一个和离过的人?他家人也同意?

    杨牧没想到姜零染这么直接,噎了会儿,轻咳一声道:“不在意。”

    姜零染点头又道:“令尊也同意吗?”

    杨牧正色答道:“他们很尊重我的意见,我喜欢的,他们都不会反对的。”

    只一面,能有多喜欢呢?姜零染嘴角笑意淡了些,垂眸没在说话。

    杨牧看她低眉垂眼,模样说不出的温柔,抿笑道:“姜姑娘这是同意了?”

    姜零染抬眼看着他,不解道:“同意什么?”

    杨牧脸上微红,低声道:“就是,你我的婚事。”

    姜零染无奈笑道:“杨公子什么都未做,却要我怎么同意?”

    杨牧一怔,忙起身一揖手:“是我的疏忽,我这就家去,让家母请人来提亲。”说完也来不及向姜霁辞行,直奔府门离开了。

    姜零染坐了会儿,起身回院子了。

    燕柒出宫去了人生大事,让安曲去给姜零染传话,请她来铺子一趟。

    安曲看燕柒面色黑沉,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敢迟疑,忙去了二和街。

    燕柒等了近一个时辰,等来的是厢竹。

    登时磨牙,克制着怒意,一字一顿道:“你们家姑娘呢?”

    厢竹道:“姑娘有些事情,不能亲来。”

    “公子若有吩咐,告诉奴婢,奴婢再转告给我家姑娘知道。”

    燕柒喘着粗气:“有什么事情比赚银子还重要!”

    “你回去告诉她,铺子亏了,她的嫁妆本全都亏进去了!”

    厢竹缩了缩脖子,就知道来这一遭必然要挨吼的。

    颔首称是,转身就要走。

第三一二章 好在哪儿?

    “站住!”

    没走出两步的厢竹闻声站住了脚,扭身看着燕柒道:“公子还有话要奴婢传吗?”

    “她...。”燕柒一口气提上来想说什么,又咽下。

    转过身双手撑在桌沿上,喘了两口气才又缓和了声音道:“她觉得怎么样?”

    厢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她出来的时候问过姜零染,若是燕柒问及这件事情,她该怎么回答?

    姜零染默了会儿,答她道:“你就说,很好。”

    “很好?”两个字裹了冰一般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滞了会儿,他笑声问道:“好在哪儿?”

    厢竹哪里答的出?

    又看他明明生着气,笑声却异常的愉悦,整个人显得越发的莫测,厢竹不免有点怕,缩着脖子不敢作声。

    房间里静了会儿,燕柒转过身来,面色已恢复正常,他抱臂倚在桌上,淡淡问道:“今日那傻子咧着嘴离开,你家姑娘说了什么,乐的他那样?”

    厢竹抿了抿唇,对这“傻子”的称呼不敢有丝毫的异议:“听说...。”

    “听说?”燕柒皱眉,语调扬起。

    难道他们交谈的时候连厢竹都不在场?!

    厢竹忙摇头:“不是,奴婢不是听说,是亲耳听到的!”

    “杨公...。”厢竹想到什么,咳了声,把称呼咽了下去,重新又道:“杨傻子回家让他母亲来提亲了。”

    燕柒淡然的眉目骤然转冷,黑沉沉的压下来,目光狠厉的似要杀人。

    厢竹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心道果然不该实话实说的!

    求救的望着隋风。

    隋风对上厢竹的视线,挤了个干笑,在这件事情上,他真的是爱莫能助。

    厢竹冷汗岑岑的提着两包点心离开了人生大事。

    隋风看书桌后的人阴沉着脸半晌不语,头疼道:“您何必这么麻烦?不如亲自去二和街找姜霁说清楚更为有效!”

    姜霁救了燕柒,他如今就是去他们家,也不会有人生疑了。

    燕柒捏着眉心,烦躁道:“燕辜最近盯我盯的紧,他心细如尘,我不能拿她冒险。”

    隋风更头疼了。

    思忖了会儿,提议道:“那就去找那个傻子谈一谈?”

    燕柒神色一冷:“他算什么东西?事情成与不成也不是他能说的算的。”

    不能去找姜霁,又不屑去找杨牧,隋风是没了办法,看他气的要死的样子,能做的只是端了杯茶递过去。

    燕柒默然不语的坐了会儿,沉吟道:“这件事情一定不能成!”

    “不过,若不成,世人大约只会说是他嫌弃了姜零染。”

    “况且牵线的大房,他们那些臭嘴,未必会说姜零染什么好话。”

    “所以,反悔的人要是姜霁,而错处要归到那傻子身上。如此才能不损伤姜零染的声誉。”

    隋风看他闷头想了这么会儿,又说出这些话来,显然是有办法解决了,不觉松了口气。

    ..............

    杨牧从姜家二房离开后先去了姜家大房,向姜冼木说了姜零染的意思。

    姜冼木顿时喜上眉梢,慷慨的掏了五百两银子,让他速回家中准备提亲事宜。

    杨牧拿着银票出城去了。

    这边厢竹回了府,姜零染正陪着姜颜乐练字,短暂抬头看她一眼,无甚情绪道:“说了?”

    厢竹点头道:“说了。”

    姜零染也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再问。

    厢竹拿着点心去装盘,又泡了玫瑰花茶,回到屋子道:“姑娘和七姑娘歇一歇眼睛吧,用些茶点。”

    姜颜乐看到了桌上白糯糯的桂花糕,有些嘴馋,但端坐着没动,而是抬头看了眼姜零染。

    姜零染对上她的眼睛,抿笑道:“想吃?”

    姜颜乐点头。

    姜零染揉了揉她的脑袋:“让你厢竹姐姐给你洗干净手上的墨再吃。”

    姜颜乐笑着应了,由着厢竹给自己净了手,捏了块桂花糕嚼了口:“好吃。”

    “七姑娘慢些吃,小心噎着。”厢竹说着把茶盏盖子揭开,给她晾着玫瑰花茶,又看向姜零染:“姑娘不吃吗?”

    姜零染摇头道:“我去看看兄长。”说着看了眼姜颜乐:“小七知道吃完要做什么吗?”

    姜颜乐笑道:“练字。我还有两张没写完。”

    姜零染笑着离开了。

    没两日杨牧的父母就进了城,在姜冼木的安排下,住进了姜家大房的客院。

    久不露面的燕柒来了万花楼,常青一边迎出去,一边吩咐和满道:“快去通知云痴。”

    常青走到了楼外,等着燕柒下了马,才笑着道:“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

    燕柒把鞭子扔给百香,掸了掸衣服往楼里走:“他们几个到了吗?”

    常青忙跟上,答道:“还不曾见到。”

    燕柒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径直上了楼。

    不多时,秦明浩,王荃,苏孜沽到了。

    酒菜没上桌,木捷中和万景西也到了。

    八仙桌旁,几人不吃不喝,全都盯着燕柒看。

    秦明浩眯着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片刻问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养外室了?”

    王荃听着这话猛点头:“多久都不来找我们,定是嫂子管得严吧?”

    苏孜沽看燕柒脸色憋闷,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知道内情的木捷中和略知道些情况的万景西相互对了个视线,也是闷头笑。

    燕柒端着杯酒抿了口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没想法了?”

    “胡乱猜也猜的没一点新鲜劲儿。”

    秦明浩叫道:“你还嫌没新鲜劲儿?那你说说你最近在忙什么,给我们新鲜新鲜。”

    “我这不才从两湖回来?”燕柒道:“这几日被皇上关在宫里,连宫门都出不来。”

    王荃没被他这话忽悠了,不依不饶道:“你自己算算,没去两湖前已有多久没来找我们了?”

    燕柒好笑的看着王荃:“语调这么酸?你莫不是该娶妻了?”

    “用不用我给你介绍几个,也免得你整日把心思系在我身上。”

    王荃反被打趣,一时闹了个红脸。

    “怎么不见云痴姑娘?”木捷中看秦明浩还要再说,忙笑着转开了话题。

    燕柒看了眼木捷中,含笑道:“我让她去做点事。”说着举了举杯:“咱们喝酒。”

    众人也不再纠缠,端着酒喝了起来。

第三一三章 丢了银袋

    云痴此刻正在楼下,最尽头的一间房间外。

    她隔着没关严实的窗棂看着房间里勾着姑娘的肩背,就着姑娘手里的酒杯,满喝下一口酒的杨牧,以及杨牧对面坐着的姜钰。

    翠娘走了过来,低声问道:“是柒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云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他们这一桌,别勉强。”

    “留夜不留夜,随他们自己。”

    翠娘蹙了蹙眉,颇为不解道:“这是为何?”

    虽说万花楼里的姑娘比别家的要更水灵可人,不留客,日常也不会少赚。

    但她们做的就是这样的营生,若个个都冷冰冰的,恩客离开也不挽留,那长此以往,可不就乱了套了?

    云痴不多说,只含笑道:“是柒公子的吩咐,我也不知。”

    翠娘就不再问了,趁着龟奴进去送酒的时候,让他给姑娘们传了话。

    燕柒夜里没走。

    而未被姑娘挽留的杨牧和姜钰却也都留了宿。

    次日一早,燕柒在楼下一声高过一声的吵嚷声中洗漱,而后面色如常的出门。

    楼下大厅里姜钰衣带未系,敞着怀,汲拉着鞋,面红耳赤的拽着姑娘的胳膊,怒骂着:“这个下贱东西,竟敢偷爷的钱袋儿,快还回来!”

    翠娘闻声赶来,从姜钰手里把吓得不成样子的姑娘给解救出来,陪笑道:“姜公子这是有误会吧,咱们楼里的姑娘别的不说,零花钱还是不少的,犯不着偷您的钱袋儿。”

    这意思是说他银钱少?远比不过妓子自己的零花钱!姜钰哪能被这么羞辱,气的一脚就要踹在翠娘身上,却被一旁的和满给拦了下来。

    和满冷着脸道:“姜公子想闹事,还是瞧清楚地方才好。”

    姜钰知道这万花楼是燕柒的,寻常无人敢在这里撒野。

    但如今他的钱袋确实是在这里丢了,他占着大理,底气足着呢,有什么不敢闹的?

    闻言冷哼道:“别说有的没的,钱袋儿交出来,再跪下叫两声爷爷。”

    “我看在柒公子的面子上还能息事宁人。”

    “若不然,就别怪本公子报官搜查了。”

    姑娘躲在翠娘的身后,怒道:“简直胡言乱语!昨晚解衣服的时候,你身上根本就没带银袋!”

    “下贱娼妇,明明是你偷拿了!”姜钰一听这话,扬着巴掌就要招呼过去,被翠娘抬手给挡开了。

    翠娘看姜钰这般,脸色也是冷了下来:“姜公子放尊重点,别一口一个下贱。”冷哼一声:“我们下贱,您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呢?”

    “再说,您口口声声说她拿了您的钱袋,证据呢!”

    姜钰看翠娘这摆明了要维护,更是怒火中烧:“昨晚房里就我和她,不是她拿了,还能是谁?”

    云痴走出来,看燕柒双手撑在栏杆上,兴趣盎然的盯着楼下,她疑惑道:“公子在看什么?”

    燕柒黑亮的眸子染着些笑意,语调清淡道:“看一个敦厚的老实人。”

    云痴掩唇笑出了声:“公子说笑了,这楼里可找不出敦厚的老实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瞧见了闹事的姜钰,以及姜钰身后一脸局促的杨牧。

    从昨晚燕柒对他们二人的吩咐她就觉得很奇怪,眼下看他露出这种神奇,她更是奇怪了。

    不过,燕柒不告诉她,她也就不多问。

    燕柒走下了楼。

    清晨的万花楼里是一日当中最安静的时候,留宿的众人都还未从香臂花枕中醒来。

    故而,下楼的脚步声便格外的响亮。

    吵嚷拉扯的众人闻声都朝楼梯处望了过去,见是一袭黑衣的燕柒,忙都是收敛了身上的燥火气儿。

    燕柒姿态闲散的走到厅中站定,看了眼缩肩垂首的姜钰,又看向他身后一脸茫然的杨牧,最后看向翠娘,淡淡道:“报官。”说完转身离开了。

    翠娘虽奇怪燕柒竟会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但还是立马就让和满去了京兆府。

    姜钰一看翠娘来真的,顿时就急了,一把拽住和满道:“都是熟人,报什么官啊?”

    “给我银袋,我立马就走!”

    被姜钰揪住喊贼的姑娘闻言冷嘲道:“白/嫖还想赖银子,这等优秀的人品,我等可不敢高攀。”

    和满甩开姜钰的手,去请京兆府的人了。

    姜钰一看情况失控,立刻就要走,翠娘岂容他如此自有?立马就让人拦下了。

    局面僵持中,京兆府的到了,问清楚事情经过后,搜了姑娘的屋子以及身上,什么都没找出。

    而后又提出去搜姜钰的屋子。

    姜钰岂能答应?!

    他哪敢让京兆府的人回去搜屋子,若被姜冼木知道,他定要死在他的棍棒之下。

    翠娘冷笑道:“姜公子这么心虚做什么?难道钱袋不是丢在我们这儿了,而是您压根没带来?”

    杨牧眼看着事情越闹越大,起了明哲保身之意。

    他与姜钰不同,他以后可要走清正廉洁的仕途路的,且如今正在和姜零染议亲,传出去,怕是面上不好看。

    趁众人不注意,就要溜着墙根离开,却被姜钰叫住。

    “杨兄身上可带了银子,拿出来应应急。”本是姜钰请他来逍遥的,如今开口,着实有些不自在。

    但事到如今,他只想尽快的结束这个场面,故而也顾不得自在不自在了。

    杨牧身上带着银子,但只有十几两,哪里够付昨晚的花销?

    京兆府为证公允,去了姜家大房,在姜钰的房间里找到了他的银袋。

    姜钰明明急的带着的,怎么会在屋子里?

    可也无人听他辩驳。

    最后给万花楼赔了罪,道了歉自是不提。

    ......

    事情传到姜霁的耳中已是晚膳时了。

    他脸色铁青,极怒之下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姜零染神色却没什么波澜,给他盛了碗汤递过去:“这个不成,再找就是,哥哥不必生气。”

    姜霁眸光复杂的看了她会儿:“这件事情我会解决的,妹妹也不要烦忧。”

    姜零染抿笑道:“不会。”

    从他叫她去人生大事,再到今早发生在万花楼的事情,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他着实可恶。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竟用这般恶劣的方式坏杨牧的声誉!

    兄妹二人心思各异,再无话,一顿晚膳吃的极其安静。

    次日一早杨牧便上门赔罪了。

    姜霁接受了他的赔罪,但还是道:“杨秀才性情风雅,我妹妹却过于内敛,我看你们二人性格相差甚大,所议之事,还是作罢吧。”

    杨牧一听就急了:“姜大哥,您听我解释...。”

第三一四章 砸碎你的牙

    姜霁神色温和的打断了杨牧的话:“杨秀才无需解释,更不必向我解释,这是你的私事。”

    杨牧看姜霁远不如前两次那般亲和,心中慌乱,急声道:“姜大哥,我昨日喝多了酒,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向姜大哥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同姜钰一起去花楼了。”

    姜霁说他不必解释,这是真心话。

    他与姜零染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实在犯不着这么伏低做小的赔礼道歉。

    眼下把话说开,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就是了。

    可自己把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却还巧言善辩,强词夺理。

    面上温和不在,听他说完,淡声道:“姜钰是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说着冷沉的眸光上下扫他一眼:“但未想到,杨秀才也不遑多让。”

    杨牧局促又慌张的看着姜霁:“姜大哥误会我了。”

    “我自知没脸出现在姜大哥面前,可我是真心喜欢四妹妹的,故而还是厚着脸皮来到您这里,想要向您解释一下事情的经过。”

    “此前我从未去过那种地方,若早知姜钰带我去的是那种地方,我决计不会去的!”

    姜霁轻轻冷笑一声:“昨晚杨秀才喝醉了?”

    “是!”杨牧猛点头:“若不然,我不会...。”他像是不齿说出所做过的行径一般,涨红着脸,低下了头。

    姜霁看他这般,冷笑着又问:“可杨秀才进楼里的时候,醉着吗?”

    “我...。”杨牧语噎。

    “明知是花楼,明知会发生什么,可你不还是进去了?”姜霁讥诮道:“姜钰爱玩不假,你说是他带你进楼,我信。但床笫间的风月事,旁人谁又能勉强你不成?”

    “你说醉的不省人事?可我打听的结果却与你所说的大相径庭!”

    “你留宿时只有五分醉,且姜钰请了一人陪,而你,请了两人。”

    “眼下你到我面前大言不惭,是认定了我腿不能动,耳朵和眼睛便也不中用了吗?”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面相敦厚,性情腼腆的文弱人,暗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杨牧没想道姜霁竟派人去打听,刚刚他的解释和他的承诺仿佛都成了巴掌,狠狠的掴在他的脸上。

    他浑身的难堪,更显局促了。

    但该争取的东西还是要争取的!

    “我...我...我真的错了,我只是太喜欢四妹妹了,才会头脑不清楚的到您面前说出这些谎话来,我以后一定会珍惜她的,请姜大哥相信我!”

    姜霁看他还敢死缠烂打,神色更冷了:“杨牧!”

    杨牧忙答道:“是,姜大哥。”

    姜霁冷道:“我警告你,再敢用你的臭嘴说出喜欢我妹妹的话,我砸碎你的牙!”

    杨牧看着姜霁脸上的狠色,吓得捂住了嘴,似是真的怕他砸碎自己的牙一般。

    姜霁越看他越觉得恶心,挥了挥手。

    松鼠忙请着人出去了。

    廊下的姜零染听到开门声,闪身避到了茶房里。

    她还以为是燕柒背后做了手脚...原来是她误会他了。

    厢竹看姜零染坐着发怔,只当她是为了杨牧的事情烦心,冲了杯茶端给她,低声劝道:“姑娘别生气了。”

    这杨牧妥妥的就是个小人。

    未发迹没银钱的时候装的是洁身自好。

    等到手中有了银权,那就又是另一幅嘴脸了。

    还好早早的发现了,不然真等成了亲,可就说什么都晚了。

    姜零染接了茶,慢慢的抿了一口,道:“我没生气。”

    晚间姜冼木又偷偷的往二和街来了一趟,为杨牧和姜零染的事情做着最后的争取。

    姜霁的态度却非常坚决,议亲一事,绝不会再进行下去。

    姜冼木心里搓火,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全都是杨牧的错,心中又是把姜钰狠狠的骂了一遍。

    无功挫败而去。

    回去的路上越想越气,到了府里直接去了姜钰的房间,把榻上挨了戒鞭的人又是狠揍了一顿。

    郑明蕴得了消息赶过来,看姜钰被打的半死不活,怒的冲上去,用头狠狠的顶在姜冼木的胸口上,把人顶的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姜冼木胸口生疼,青白着脸倒在地上起不来。

    丫鬟小厮一看要闹出人命,一股脑的都冲了进去,拦的拦,扶的扶。

    前院灯火通明,大夫又是深夜进府,动静之大惊动了素芝斋。

    老夫人只剩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再没了,这往后的日子她可看着谁活?

    哭天夺地的到了前院,看到郑明蕴登时竖指怒骂道:“你这狠心的娼妇不得好死。”

    郑明蕴这些日子早就忍够了,这会子也是不管不顾起来,叉腰回道:“老夫人有脸说我狠心?念经念久了,真当你自己是菩萨呢?可别装模作样了的惹人笑了!”

    榻边看诊的大夫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机灵的竖了起来。

    姜钰被打的惨,看姜冼木怒气冲冲的找来,便知必要挨打,忙给小厮使眼色去找郑明蕴来救命,却不曾会闹到这个局面。

    看老夫人和郑明蕴这般对骂,忙上前去劝。

    大房直闹了一夜,次日京中便也跟着热闹起来。

    姜冼木“病”了的消息传到元诚伯府,言抒和姜婉瑜一起回来探病。

    郑明蕴见了姜婉瑜大吐苦水。

    姜婉瑜如今在元诚伯府的日子也艰难,本想着趁机回府向郑明蕴讨讨主意,眼下看到这番情景也是开不了口,心中恨姜零染是个祸害,就算分家分出去了,仍是能把大房搅得翻天覆地。

    姜钰自知犯了错,不敢在人前露面。

    客院里住着的杨牧与杨父杨母惧是满面愁容。

    杨父叱骂杨牧没做事分寸,跟着姜钰这样的公子哥胡闹,把顶好的一桩婚事都搅合黄了。

    杨母则是懊恼,当时姜钰提出要尽地主之谊,带杨牧出府逛逛的时候她就该拦着。

    若她拦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又想姜零染这人实在可恶,男人哪有不交际应酬的?

    他们家还没嫌弃她是个和离过的呢,如今牧儿不过是狎妓,况还是她堂兄带着去的,她有什么脸面揪着不放?

    杨牧一声不吭,只在想着,事情闹的这么大,他以后的仕途可怎么办?

    瑞王这边探听到了事情的始末,乐了好半晌。

    姜霁拒绝了他的推荐,扭头便接纳了姜冼木这个废物介绍的废物,落到如今的境地,只能说他活该!

第三一五章 拦路纠缠

    可是乐过之后瑞王又是怒火中烧起来。

    姜霁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不能让姜霁痛快!

    可这兄妹二人明明是当事人,却偏偏不在局内,倒是个手段高明的。

    思忖片刻,招手让小厮过来,耳语一番,小厮听命而去。

    万千千担心姜零染会受流言蜚语困扰,邀她去骑马。

    姜零染想着有些日子没带姜颜乐去了,便应下了。

    谁知马车刚出二和街就被拦了。

    车厢内姜零染听到文叔问:“拦路的是何人?”

    外面有人答道:“我是杨牧的母亲,我想见一见姜姑娘。”

    姜零染听到这柔弱的回答,蹙了蹙眉,吩咐厢竹道:“把人请去前面的茶楼。”

    厢竹应下,下了马车,见到挡在马前的妇人,上前道:“杨夫人,我家姑娘说请您去前面的茶楼喝杯茶。”

    杨母摇头道:“我不喝茶,我就是想见见姜姑娘。”

    厢竹听着她的回答愕了下,忙又补充道:“奴婢的意思是这里人多眼杂,有什么话咱们去茶楼里慢慢的说。”说着就要搀扶着她的胳膊把她请到路旁,让马车通过。

    杨母警觉的避开了厢竹的手,急声道:“我不跟你走,我就要见姜姑娘!”

    厢竹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说不明白的。

    她这么拦马车本就引的行人侧目,这么一吼更是了不得,往来的都驻足看来。

    “杨夫人不要误会,就是我家姑娘要请您去茶楼里的。”

    杨母听着这话,情绪稍有缓和,审视似的看她片刻,又摇头道:“你们这里的人都精的很,说是请我去茶楼,恐怕是要趁机撇开我吧。”说着不悦轻哼,重新望向马车道:“姜姑娘,我是杨牧的母亲,就是和您议亲的那个杨牧。我就是有几句话要说,不会耽误您多少时间的。”

    厢竹看她这般,顿时急了:“杨夫人,您这么当街拦车实为不妥,有什么话咱们茶楼里去说,何必这般叫嚷的人尽皆知。”

    杨母一听这话也急了:“你这小姑娘,怎么拉拉扯扯的?”

    “我不要和你说,我要见姜姑娘,你又不是姜姑娘!”

    众人听到这,都是暗暗腹诽起来,这杨牧的大名他们这两日都听过了,却不知竟悄悄的在和姜零染议亲?!

    姜零染让青玉看好姜颜乐,戴着帷帽下了马车。

    文叔看姜零染下了马车,低声提醒道:“这杨母出现的蹊跷,像是算准了咱们会经过这里一般,怕是事情有诈,姑娘不要去见为妙。”

    姜零染隔着面纱看着围在四周,窃窃有声,指指点点的行人,低声道:“这种情况下我若是走了,才是把事情变得不清不楚呢。”

    杨母看到车厢里走下一位素衣姑娘,还非常讲究的带着帷帽,猜想必是姜零染,登时上前几步,拍着胸脯急声道:“姜姑娘,我是杨牧的母亲。”

    姜零染脚下退了一步,颔首道:“杨夫人。”

    杨母见到了真人,面上终于见了喜色。

    姜零染道:“您拦下我的马车,口口声声说有话要与我说,我体谅您年事已高,让侍女请您去茶楼,您却不答应。如今我下了马车,不知您究竟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杨母听她这么说,猜想她是有些气恼,抱歉道:“我也是没办法了,还望姜姑娘担待一二。”

    姜零染看着这个好似什么都不懂的淳朴妇人:“杨夫人请说。”

    杨母道:“那件事是牧儿不对,我和他父亲已经狠狠的训斥了他,您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姜零染道:“该说的,我兄长已与杨公子说清楚了。”

    “杨夫人若有不知尽可去问杨公子,这么当街纠缠,最终也只会让杨公子面上难堪。”

    杨母听她这么说,垂首艰难道:“我也是没办法了。”

    姜零染听她屡次说没办法,疑惑道:“倒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杨夫人这么无路可走?竟要来找我这么一个陌生人。”

    杨母面上尽是困顿,语气却放的低柔,甚至带着祈求与讨好:“发生了这种事情,我真的很抱歉。只是如今外面谣言纷纷,导致牧儿心灰意冷,连课业也无心继续。”

    “我就想,你们既然互相都有意,何故计较这一点小事?”

    说着顿了顿,抬头看了眼面纱后隐约的人脸:“再说,您不是也和离过,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是了。”

    面纱下一声冷笑,刚垂下头的杨母抬头又看了眼,不确定这冷笑声是否是姜零染发出的?

    文叔已是听不下去,顾不得她是妇人,压刀喝道:“放肆!”

    杨母被呵斥,面有惶恐。

    姜零染抬了抬手,安抚了文叔,道:“杨夫人活到了这个年岁,还什么都不懂吗?”

    “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虽不在世了,但我还有兄长!先前我兄长确实觉得杨公子是个有担当、有责任的好男儿,可人心隔肚皮,事实就是我兄长看走了眼。”

    “如今杨公子已赔礼道歉,我兄长也接受了杨公子的歉意。事情至此已做了了结,杨夫人今日此般行径,让我觉得莫名又可笑。”

    “若您的初衷是为了杨公子好,那我告诉您,您错了,您这是在害杨公子。”

    “又或者说,您逼着我下马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些侮辱我,贬低我的话,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比我就范,那我只能遗憾的告诉您,您算计错人了。”

    杨母越听面上越慌,摆手道:“我,我没有,我怎么会害他,我就是想让你们好...。”

    “您心中究竟是何打算,我没兴趣知道。”姜零染抬手打断她的话,道:“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另有两句心里话要告诉杨夫人。”

    “我是和离过不假,这件事情在您的眼中或许不怎么光彩,但我不后悔这么做。”

    “而且我不惜和离也要从火坑里脱离出来,您怎么就认为我转头会找一个下三滥,委屈自己的过日子呢?”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下三滥!”杨母一怔,旋即暴跳如雷,伸着手要撕扯姜零染。

    文叔忙拦住:“杨夫人,劝你三思而行,不要当我们姑娘是好欺负的!”

    厢竹护住姜零染上了马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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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嫁介绍:
新书《宝眷》已发布,小可爱们快来呀~~
姜零染活的很惨。
短短五年亲尝亲儿夭折,胞兄惨死的滋味儿。
而这一切的不幸是她的夫君带给她的!
所以,她亲手了结了那个男人,同时也结束了自己短暂凄苦的一生。
可睁开眼,她没在黄泉喝汤...今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今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今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