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章 只能她打
百香听了觉得在理,点头道:“那辛的话就是实话了。”
燕柒点头。
有了这个认知,他心中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自从宝山的事情发生后,太子没来见过他,更没问过他什么,怎么就确定是有人在搞鬼?而不是他苛刻工人?还派了辛去监视那四人的家人。
若今日不是百香遇到,太子会不会告诉他这些?
百香看燕柒毫不迟疑的点头,啧了声,道:“公子变了。”
燕柒回神,疑惑道:“哪里变了?”
百香道:“以前遇到事情,属下但凡说去找太子打听消息,您就说:你是看我落在太子手里的把柄不够多?嫌我死的慢?”他把燕柒的语气学的入木三分。
说着又上下打量着燕柒,道:“可现在,您是真的信任太子。”
朝堂上甚至以担心太子安危为由,请皇上派了武功高强的姜霁去随行保护,这种情况在三个月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还有,今日遇到的是辛,若是换了瑞湘信三王身边的人,燕柒还会不会这么信而不疑?
“有吗?”燕柒不在意的反问着,拿起马鞭往外走。
百香跟上道:“有的。”
燕柒“哦”了声,没再多说。
百香看了眼天色,道:“公子,咱们去哪啊?”
燕柒翻身上了马,想到什么,幽幽的叹了口气:“挨打去。”
“啊?”百香大惊失色:“谁敢打公子!?不要命了!”
燕柒没理他,鞭子一甩,骏马飞纵出去。
百香忙跟上,想了一路也没想到这京城谁敢对燕柒动手。
将要骑到城门口时,他脑中灵光一闪,试探道:“咱们不会是去二和街吧?”
燕柒心情颇好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百香挠了挠头,憨厚笑道:“这几日没在公子身边,这智商就回来了。”
燕柒真诚笑问:“你想死啊?”
百香真诚的摇头:“属下不想。”
汀兰苑,姜零染正核查着仅有的积蓄。
看着微薄的数额,她叹了口气,推开了账本子:“我怎么会这么穷。”
厢竹刚想多点一盏灯放在书桌上,好让她看的清晰,闻言忙打消了心思,又把外间点着的蜡烛的吹熄了两盏。
房间里顿时黯淡了下来。
姜零染抬头疑惑道:“怎么了?干什么吹蜡烛?”
厢竹道:“省灯油银子。”
“...”姜零染无言以对。
窗户处咚的传来一声脆响。
厢竹一惊,扭头往响声处看去,想到什么又快速的扭回来看向姜零染:“姑娘,不会是?”
兄长才走,他就找来了?该说他勤快吗?姜零染气恨的磨牙,道:“青玉,你出去,把人打走。”
厢竹吓了一跳,想说什么,可看姜零染冷沉的神色,她又把话咽了下去。
青玉的心思不如厢竹细腻,对于姜零染的吩咐从不迟疑,不管是多么离谱的,她都能遵从。
点头应下,青玉巡睃着抄了把鸡毛掸子攥在手里,开门出去了。
燕柒看着手持武器的青玉,吓得脚下连退三步,道:“有话好好说!”
说着冲着窗户道:“我和你的事情,你指使个丫鬟来算什么?”
又看青玉朝他逼近,旋身跳上了墙头,道:“就算打也是她打,你不行,回去换人来!”
房间里厢竹听着这话就笑了起来:“挨打还要挑人,公子真...。”没说完就看到了姜零染气的发青的脸色,她忙抿了嘴,止了笑。
姜零染听他乱跳乱窜,咬牙道:“这混蛋就是要把人都招来。”撸着袖子就要出去,却见一道银白的影子夺门钻了进来。
可不就是穿着银白束腰窄袖对襟绣云纹袍子的燕柒。
燕柒看姜零染眼睛瞪得滚圆,抿着嘴,鼓着腮,除了可爱,只剩可爱,一时忍俊不禁。
姜零染看他还敢笑,眼睛瞪得更大了。
拿着鸡毛掸子跟着追进来的青玉气喘吁吁的看了眼燕柒,又看向姜零染道:“姑娘,我追不上。”
姜零染冷道:“趁我客气,公子赶紧走。”说着就看他又是那副涎皮赖脸的模样,边冲她走来,边道:“要打要骂都随你,但要我走那是不可能的。”
姜零染气噎,捏起书桌上的账本子就朝他砸了过去。
燕柒真就不躲不闪。
账本子直砸在胸口上,掉在地上。
厢竹吓得倒吸了口冷气。
这京中敢动手打燕柒的,她家主子算是头一份儿了吧?
想劝姜零染息怒,不敢。
想劝燕柒离开,又觉得不可能成功。
正苦恼,就听青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道:“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去找文叔来,保准赶走他!”
姜零染听得悚然一惊,急忙要喊住她,却见她已经窜的没影儿了。
厢竹撂下句“奴婢去追她”便跑了出去。
燕柒笑看她一眼,弯腰捡起账本子,上前道:“这个也砸不疼,你别心疼我,拿那砚台砸。”
姜零染简直无言以对,瞪着他道:“你给我滚!”
燕柒笑的更深,也越发的厚脸皮:“我不走!”
“我是来赔罪的,你气还没消,我怎么能走?”
姜零染怒道:“你早知我会生气,可你还是把我兄长给支使出去了!”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这人太混蛋了!”
说着看他笑容不改,火气直窜天灵盖,指着房门道:“你别给我嬉皮笑脸的,烦你,你赶紧走。”
燕柒被她“烦你”这两个字给吓着了,解释道:“你先消消气,听我说。我举荐你兄长固然有私心,但更深的层面却不是这个原因。”
姜零染冷冷的看着他,听他能说出什么凛然正义的道理来。
燕柒道:“我虽然不喜欢太子,但不得不说,他是一个很好的君者。”
“君子不立危墙,可他此次去赈灾乃是众望所归,我在朝上没什么话语权,阻也是阻不了的。”
“你和你兄长在京城没个得力的长辈辅助,能趁早的跟一个对的君,也是很好的。”
“而且现任的禁军统领年事已高,等到太子登基,差不多就能是你兄长的了。”
说着又补了一句:“皇上从善州大营和丰州大营各调了一万人随行保护,此行你兄长或许会很辛苦,但绝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
第一九七章 筹谋
姜零染怔怔然。
他竟如此为他们筹谋!
在众人眼中,此行是个绝好的立功的机会,有朝廷丰厚的赈灾物资源源不断的送过去,再脓包的人也能做好赈灾诸事。
而灾民得到了安抚,自然不会再生乱,太子的安危也就无虞了,随行的将领侍卫,说是白捡功劳也不为过。
且又能在太子面前展现能力,给自身建立功勋,好处良多。
可前世...燕柒并不知前世的事情,自然预估不到潜在的危险。
他只是把能想到的,能争取到的好处都送给了兄长。
此时此刻竟还一本正经的教她党附,若被皇上知道,怕是要气吐血了。
姜零染看着他坦诚的眉眼,心底的怒气像是扎了针的鱼鳔一般泄了个干净。
而原本燃着怒火的地方变成了一汪酒泉,热闹的心血哄热了酒,酒雾晕腾出来,使她整个人都熏熏然。
燕柒看她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瞧,道:“你若还是担心你兄长,我回去就叮嘱两湖地区的商行管事,让他们暗中照应着。”
姜零染回神垂下了眼睫,盖住了眸中收敛不住的喧嚣情绪,淡声道:“不用。”
前世燕辜能得手,完全是出其不意。
现如今兄长有了防备,燕辜再想成功,可就难了。
燕柒听她冷冰冰的语调,明白这次把她气的不轻。
心疼又愧疚,手指沿着桌沿,慢蹭蹭的捏起她袖子一角儿,轻轻的拽了拽,低声道:“我下次不敢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姜零染看他这做派,后脊背都酥的起了颤栗。
谁能想象世人口中漠然冷傲,生人勿进,睚眦必报的男人此刻正扭捏的扯着她的袖子!
她简直没眼看他,耳朵上的温度越发的灼烫。
冷着脸夺回袖子,羞愤道:“你走,赶紧走!”
“不然等文叔来,我就让他把你捆起来,送去京兆府治罪!”
燕柒手指空空,指腹怀念的摩挲着,闻言委屈巴巴低垂着的眼角微微斜飞起,一个糅杂着宠溺与纵容的目光投过去,唇角一勾,轻声漫语道:“你真就舍得?”
姜零染觉得他的声音太过粘耳朵。
看不得他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可又束手无策,胸腔里憋了一口气散不出。
燕柒看她滚圆的眼睛,笑的更是得意。
扫见了桌上敞开放着的账本,眉间微皱,道:“你账上就剩这点银子了?”说着拿起了账本子随意翻看了几页。
他的话是先于他的动作问出的。
而这账本在他的角度是反放着的,且密密麻麻的一整张都是字儿,他只扫了一眼便知道了她账上有多少银子?!
姜零染心中惊叹他看账的本领,又看他眉头拧的死紧,脸上说不出是难过还是疼惜。
抽走他手里的账本子,合上,压在一摞书下面,道:“自是比不过柒公子财大气粗的。”
燕柒好笑道:“干嘛刺儿我?”
姜零染看他一眼,道:“你走不走?”
燕柒耍起了无赖,直接了当道:“不走,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信他的话才是有毛病!姜零染绕过书桌,推着他往外走。
两只柔软如棉的手掌贴在燕柒的蝴蝶骨上,隔着单薄的夏衫他甚至能感到她的掌温。
依着她的力道想要推动他着实不太可能,可他却顺着她的力道往外走,边走边问道:“你那玉雕已经出手了?”
姜零染点头。
又想到他看不到自己点头,“嗯”了一声。
将到门口,燕柒伸手扣住门框,扭头看她道:“你以后再出手什么好货,通知我一声儿,我保准比你那老主顾要厚道。”
外间的灯烛被厢竹熄了两盏,不够亮堂,映的他在昏影儿里的脸越发的柔和。姜零染看了一眼,垂下了眼睫,道:“说完了?”
燕柒看她睫毛颤啊颤的,心尖尖都痒了起来。
摇了摇头,哑然道:“没。”
姜零染忍不住抬眼看他,疑惑道:“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燕柒微微板正了身子,看着她道:“我这两日要在商行筹措灾银,可能没办法来看你。”
姜零染听得皱眉:“可户部不是说已经收到了你的两百万赈灾银子?”
燕柒笑道:“我只是许了话而已。纵是我,一时之间也难筹出那么多银子的,需要从各地调过来。”
姜零染点了点头。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前世他被燕辜吸干血肉,商行陨落。
而他在宫宴上,用一双幽深清冷的眼,高举着手里的酒杯,说:谢皇上赏。
...他一直都是叫四哥的,那个时候他的心情究竟是如何的,不亲身体会,怕是难以意会分毫。
燕柒看她蹙眉,没忍住,伸出手指点在她两眉间,压平皱褶道:“皱什么眉头啊?”
姜零染惊了下,瞬间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看着他:“你干什么!”
燕柒看她如临大敌,笑了笑,矮下身,伸着脸凑过去:“要不你摸回来?算做扯平!”
姜零染咬牙,这是个什么人!!
忍着一巴掌打过去的冲动,推着他迈过门槛,“哐”的关上了门。
......
虽然财力微薄,但姜零染还是凑出了两万两银子,让文叔送去户部捐。
文叔捏着银票,不解道:“户部如今有官员接收捐银的吗?”
姜零染被问的一愕,道:“应该有吧?要不燕柒怎么捐的?”
文叔听得恍然,点头道:“那我这就过去。”
文叔走后,姜零染怔怔坐了会儿,不禁想,燕柒捐的银子必然是直接告诉皇上了的,而后再由皇上吩咐给户部。
怕是真像文叔所说的,户部并没有专门接收捐银的官员。
文叔这一遭不会白走了吧?!
此时户部上下正忙的脚不沾地。
燕柒也在此。
负责与他接洽的是户部的巡官石阡。
想来是颇受秦明浩重视的,小小年纪,小小官职便能取姜冼木而代之,负责起了两湖的赈灾物资。
不过,想到姜冼木腐臭的人品,不受秦明浩待见实属正常。
石阡手里捏着燕柒拿来的物资录目,察觉到他带有审视味道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禁心中打鼓,回想自己刚刚的言行,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忽的听到有人叩门,石阡紧绷的神经顿时松缓,颇有些感激的看向门内外的小吏,道:“什么事?”
第一九八章 让利
小吏揖手给二人见礼,恭声道:“外面有人要给两湖灾区捐银子。”
因着户部并未设立这么一个部门,所以这小吏考量之下便找来了石阡这里。
毕竟他在接收燕柒送来的灾银物资,燕柒捐是捐,旁人捐也是捐,石阡收一个也是收,多收一个也累不着。
石阡听着大感意外:“可知是谁?”
小吏道:“是姜府。”
“姜府?”石阡的眉头皱了起来,道:“是姜侍郎家?”
小吏忙摇头:“不不,不是姜侍郎家,是姜副统领家。”说着怕石阡不知道,又解释道:“就是姜家刚分出去的二房。”
石阡点了点头,略带沉吟的道:“我知道他们家。”
如今这满京城里怕是无人不知他们家的。
不过姜霁不是随着太子去赈灾了?他家里还有谁在?哦,还有他那个和离归家的妹妹。
这捐银的事情是姜霁的意思还是他妹妹的意思?
想到这了不得的两兄妹,石阡不敢怠慢,忙道:“快去把人请进来?”
小吏颔首应下,转身去请了。
文叔走进来,抬头就看到大爷似的坐在正堂的燕柒,脚下一顿,回神忙揖手见礼。
燕柒皱眉看着文叔,语调说不出的别扭:“你家公子让你来的?”
文叔道:“我家公子随着太子殿下出京去了,是我家姑娘。”
燕柒想到了昨日她那书桌上的账本子,眉头拧的更深了,道:“捐多少?”
文叔把怀里的银票呈上去,道:“两万两。”
不知是不是错觉,文叔看燕柒落在银票上的目光,隐隐有种他要把它拆入腹中的感觉。
两...两万两!!燕柒差点咬了舌尖,她疯了不成!!
拿出三分之二的身家银子来捐?
以后不过日子了!!
石阡看他们似乎是认识的,便也省了介绍的口舌。
双手去接燕柒手里的银票,一次竟没抽出,抬眼一看,好好的银票被险些要被捏碎了,他陪了个笑道:“莫要劳累了公子,下官来拿吧。”
燕柒深深的盯了眼银票,僵硬的松开了手指。
拿到银票,石阡冲文叔道:“多谢姜姑娘仁慈慷慨,下官会记下,并呈给上官知道。”
文叔颔首退了出去。
燕柒百忙之中去了人生大事和花容月貌,查账。
两家的掌柜是同一个人,也就是被姜零染挑中的,名叫安曲。
此人并未在齐家商行里走动过,面生,不会被人认出来。
不过能力却不俗的。
安曲看燕柒端坐在书桌后,浑身散发着雍容的傲然气息,面无表情的一页页的翻看着薄薄的账本。
他的脑门不自觉的就沁出了汗,两手交叠在身前,左手攥右手,右手攥左手,十分的忐忑。
来做掌柜之前,他甚至怀疑自己是被一个与燕柒同名的人给骗了。
齐家商行的家主如何会私下经营两个小铺子?
可等到看见了燕柒的真人,安曲才不得不相信,燕柒真就瞒着所有人,经营了两间小的不能再小的铺子。
上任第一日,燕柒在。
第二日,燕柒也在。
而后十日至少有五日半,安曲总能见到燕柒。
燕柒重视这两间铺子的程度,安曲不用问,也能知道了。
安曲便日夜忐忑,唯恐燕柒看惯了齐家商行大笔大笔的进账,猛一看这两间小铺子的受益,会被气死。
忐忑紧张之下他更是用了十成十的本领来经营。
眼下还不到一月,这燕柒就迫不及待的来查账了?
安曲见燕柒的次数怕是比齐家商行一个地区的总掌见到的次数还要多,可这么多次他也没能看透燕柒。
此时自也不明白他这“面无表情”是生气,还是欣喜,亦或者是无感。
咽了咽口水,他脚下往书桌蹭了半步,低声道:“小的经营不善,怕是未能达到公子的期望,请公子责罚。”
管他对错,先认错总没错。
燕柒扯了扯唇,音调清浅,没什么情绪道:“确实差点儿。”
闻言,安曲脸上惶惧更重。
就听燕柒又道:“下个月继续努力。”
安曲松了一口气,郑重点头道:“公子放心,小的会努力的!”
燕柒搁下账本子,说出了今日的来意:“这个月的受益,给姜家多加四成。”
“啊?四成?”安曲愕然道:“可这么分的话,您就不剩什么了!”
燕柒想了想,大手一挥道:“算了,盈利都给她,若是有了亏损,不必声张,全算我的。”
“啊!”安曲的嘴巴张的更大了!
瞪大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他看着燕柒,心中却在想,这个人真的是精明的燕柒吗?
妈耶,天上不会是下红雨了吧?
燕柒看他呆愣愣的,皱眉道:“没听懂吗?”
安曲忙不迭的点头,又悄悄的抹了把额头的汗,道:“懂了懂了,小的懂了。”
不就是做赔本买卖嘛?
不难懂,不难懂!
想到什么,问道:“如此状态,要持续多久?”
燕柒想着她单薄的身家,心里发愁,嘴上便更加的慷慨:“什么时候我说停了,什么时候再停。”
安曲点了点头,又追问一句:“只是,若是姜家查账,很容易就会发现端倪的。您说的不声张,怕是不太可能。”
两家的生意,另一家查账,最是正常,总不能拿着这账让他们看,那不露馅了?
燕柒好似才想到这个问题,闻言怔了怔,道:“你会做假账吗?”
“....”安曲咽了咽口水,彻底的说不出话了。
这个人一定不是燕柒!
就算是,那也是被鬼附体了!
堂堂齐家商行的家主竟然叫手下的掌柜做假账!!
安曲被他盯着,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这...这莫非是什么试探他的套路不成?!
燕柒挑眉道:“不会?”
安曲觉得他活这么大,这次的摇头是最艰难的一次。
“小的没做过。不过,想来应该不难。”
燕柒点了点头,道:“以后这两间铺子的盈利都给姜家,但账本上要做出我与姜家平分的样子,明白吗?”
安曲点头。
这句话是再清晰不过的交代了。
离开铺子,燕柒看到街上一个挑着扁担,扁担里放着咸菜疙瘩的脚贩。
他脚下像是被黏住了一半,眼睛随着扁担走。
脑子里却在想她账上为数不多的银子,再看这咸菜疙瘩,他总有种她明日就要一日三餐小米粥配咸菜的错觉。
摇了摇头,摇散了脑子里的画面,低声自语道:“不行不行,我要想办法把这银子给她补上!”
说着骑马进了宫。
第一九九章 欠个赏
勤政殿里户部尚书秦明浩在,皇后也在。
一般来说后宅女眷做了错事,善事,最终都会归功于此家家主的身上,曰治家不严,治家有方等等。
而姜零染今日行了善举,最终的受益者也会有姜霁一份儿。
眼下姜霁的立场不明,秦明浩又是妥妥的太子党,燕柒还真不确定他收到石阡的上报,究竟会不会把姜零染的功劳报给皇上,从而让姜霁受益。
他不愿过多的掺和朝堂只是,未免横生枝节,他赶在户部的折子递到皇上案牍上之前来邀功,却没想到还是遇到了秦明浩。
遇了自然没有再退的道理。
燕柒坦然的收回了视线,迈步进了殿中。
皇上看燕柒步距端正的走近,肩平手稳的揖手,朗声请安。
“今日怎么这么有孝心啊?”和颜悦色的同时,皇上还不忘揶揄一句。
燕柒直起身,有些无奈道:“皇上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的禁足可还没解呢。”
“等会儿忙完两湖赈灾一事,我还要回宝山继续受罚的。”
姜霁不在,燕柒一百个想留在京中,可性情使然,他不会直接的向皇上讨要免罚的旨意,这才有了这句话。
浅显的点到为止,燕柒转而向皇后请安。
皇后比皇上更加的和颜悦色,忙让人搬椅子来,又向皇上求情道:“事情的发生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而且子安已厚葬了那四人,也极力的弥补他们的家眷。”
“皇上就算罚他禁足也改变不了事实。”
“眼下子安为了两湖赈灾的事情日夜奔波劳碌,眼看着整个人都消瘦了,皇上合该赏赐才是。”言语之间满是无底线的纵容。
皇上闻言看燕柒一眼,那些经高得盛的口传入他耳中的申斥和禁足的命令在他眼里会有效用?
不过让皇上意外的是,这小子如今学会服软了。
说什么待会儿要回宝山受罚,潜意思明明就是:你还不解除我的禁足?
皇上看他如此傲娇,心中免不了一阵可乐。
在燕柒这里,皇上从来不需要人递台阶,可眼下皇后既给了台阶,皇上也不会拂了她的好意,顺势道:“既然皇后替你求情,那就免了罚吧。”
燕柒从善如流的向皇上和皇后谢恩。
皇后笑的更显温和。
免了罚,便该说赏了。皇上想不到有什么是燕柒能看上眼的,也懒得想,直接问道:“说吧,想要什么赏赐,都给你。”
以往听到皇上这句话,燕柒从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没往心里去过。
可这这会儿听了这话,他却觉得热血沸腾。
他有。
他很想要一个赏。
一个只要得了,这辈子便会满足了的赏。
可他明白,皇上不会轻易答应的。
他需要等机会,急不得!
心中这样想着,眸光明暗交错间,他还是克制不住心绪的低声道:“暂时没什么想要的,不如皇上先欠着,等我想到了,您再赐给我。”
皇上一愕,旋即哈哈大笑,点着他道:“也就你敢如此!”却纵容的点头道:“好,就依你,欠你一个赏。”
燕柒的心倏的高悬起,一个名叫希望的东西绽在心间。
这一刻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以后如何在勤政殿耍赖,说君无戏言,欠了便不能悔的场景。
却听皇上又道:“不过,所讨之物不能太过分。”
一句话,犹如深山里的钟鸣声响,幽远荡漾着锤在心头上,燕柒明晰的眸光瞬间黯淡了下去,静默了一息,他无所谓的点头。
除了与她的一纸婚约,什么样儿的赏赐他都入不了他的眼。
皇后问起了燕柒的日常,皱眉忧心道:“是不是劳累太过,怎么瘦了这么多?这小脸都瘦脱相了。”
燕柒摸了摸脸颊,含笑道:“许是瘦了一点吧,我没太注意。”
皇上听皇后这么说,也是皱起了没,沉声道:“御厨做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出宫这么久,没把人养胖,反倒养瘦了,如此不得用,皇上心中燃烧起了怒火。
御膳房里最好的几位如今都在他府里的小厨房里窝着数蚂蚁呢,他们的手艺,燕柒还没来得及尝,自然说不上好与不好。
不过就算是不好,他也不敢实话说的。
点头道:“极合的,多谢皇上恩赐。”
皇上面上愠色稍减,不悦道:“那就是太辛苦了,这几日别出宫了,在我跟前儿好好的养一养。”
燕柒怎么可能住在宫里。
道:“好多事情没做完呢,等忙完这一阵,我再来您这讨嫌。”
皇上想到两湖的灾情,又想到他从昨日便没走出勤政殿半步,就是留他在宫里也是照顾不了的,便也没勉强他。
燕柒看向秦明浩,颔了颔首,闲话儿道:“今日负责与我接洽的那位户部巡官,年纪虽轻,能力却不俗,秦大人真是目光如炬,知人善用啊。”
秦明浩骤然被燕柒带了高帽,一时惊讶的有些回不过神儿来,愕了片息忙道:“柒公子廖赞了,全是皇上选材的功劳。”
皇上听着便问他道:“你是从户部过来的?”
燕柒点头,低头抿着茶,想起什么又抬起头,道:“不过,今日在户部却见了桩稀罕事。”
秦明浩一听这话,不自觉的提起了心,下意识的屏息凝神。
皇上看了眼秦明浩,口中问道:“哦,何事?”
秦明浩的心提的更高了。
燕柒从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人。
什么稀罕事能入他的眼?
所以,第一时间,秦明浩就觉得是户部有人惹了他不痛快。
又想到他刚刚盛赞石阡,莫非是说的反话?
真实的情况是石阡开罪了他?!
那他刚刚戴给自己的高帽可就是秋后算账的证据了!
秦明浩皱起了眉,悄悄的冲皇后使了个眼色,希望待会儿被燕柒点了错,皇后能在皇上震怒之时平息一二怒意。
皇后接到秦明浩的视线,微微蹙起了眉,眸光复杂的看向燕柒。
皇上依旧是兴致盎然,笑道:“什么稀罕事,也说与我听听。”
皇后闻言扫了眼皇上。
在燕柒面前,皇上从来都只是一个慈父,就连称呼都是“你”“我”。
秦家因她与太子的缘故,不管是朝堂还是京中那都是少见的体面人家,可若今时被燕柒揪错,皇上降罚,她夹在中间该如何平衡?
第二百章 棋子
帮秦家?皇上会生气!
而太子才与燕柒缓和的关系说不定也会回归到冰点。
可若帮燕柒...她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母家受责!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燕柒就开了口,音调微扬,带着些赞许与骄傲道:“今日除了我,还有人去户部捐银。”
皇后和秦明浩听着这话,紧绷的情绪骤然缓和,几不可见的吁了口气。
这京城里怕是没人愿意与燕柒直面杠上!
不过,他这人虽得皇上宠爱,却不曾做过什么逾矩无礼之事,皇后颇为省心。
“哦?”皇上很是意外:“是谁?”
燕柒道:“姜副统领家。”
皇上眉间微皱,很快舒展,扭头问高得盛:“姜霁他没随太子出京吗?”
高得盛忙道:“出京了的。”
皇上又看向燕柒:“确定是姜霁?”
燕柒笑道:“石阡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问了姜家那管事才知道,这银子是姜副统领的妹妹捐的。”
皇上想起万寿节那日在皇后宫中见到的衣着素净的姑娘,记得她好像十分的规矩谨慎。
还很得皇后和两仪的喜欢,皇上一时却记不起她的名字。
皇后看皇上这般,抿笑接话道:“是姜家的四姑娘,姜零染?”
燕柒含糊不确定的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个名儿吧。”
皇上沉吟着没说话。
这些年大庸国的官宦之家鲜少有灾时捐银的习惯,姜零染此举确属稀罕事。
若将此事渲染利用一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燕柒犹在感慨:“听说姜家分家的时候他们兄妹吃了大亏,连正经盈利的铺子都没得一间,我都怀疑她怎么有银子捐的。”
这话是真心的,他是真的不解,她怎么会想到要捐银的?
他捐二百万两,都不如听她捐两万两时来的心疼。
又想到她面上儿总是冷冰冰的,心里却这么善良,他在勤政殿说起这件事情,总觉得应该把下巴扬的高一点,再高一点。
皇后何其了解皇上,况且在燕柒来之前,他们本就在讨论近几年天灾不断,朝廷接连赈灾,国库难得充盈。
眼下看皇上沉思,她立刻便明白了。
想皇上所想,愁皇上所愁,叹息着道:“国难天灾,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姜姑娘积蓄微薄,却仍能凑出两万两银子用于赈灾,如此乐善好施,着实令人称赞景仰。”
说着面上露出了些羞惭,而后表态道:“皇上,臣妾愿从私库中拿出五万两用于赈灾。”
皇上看着皇后,满意的点头:“皇后的善心善举,两湖的百姓会记得的。”
皇后能懂的,秦明浩自也懂了,道:“微臣愿捐献五万两,助两湖受灾百姓度过灾情。”
一旁的燕柒皱起了眉。
都捐的话,那姜零染的两万两便有些不够看了。
等到秦明浩的话音落了,燕柒便开始争取姜零染的赏赐。
皇上心中早有计较的打算,就算燕柒不说,他也是要赏的。
这个先锋的作用,他要好好的发挥!
......
这边,文叔回到府中,告诉姜零染说在户部见到了燕柒。
姜零染想起他说这几日要筹措灾银的事情,却没想到文叔能与他遇到。
皱了皱眉道:“他可说了什么?”
文叔道:“他倒没说什么,只是柒公子的神情有些狰狞。”
“嗯?”姜零染大惑不解:“狰狞?”
这是个什么样儿的表情?她在心里想了想,没想出来。
文叔回想着燕柒接他银票时的神色,点头道:“就是有些狰狞。”
姜零染闹不懂他狰狞个什么劲儿,也未作多想。
两个时辰后,高得胜捧着丰厚的赏赐出现在她面前,赞赏她心慈好善。
皇后的赏赐是在高得盛离开后半个时辰送到的。
姜零染简直是极度的受宠若惊!
她只不过是小小的捐了两万两而已,这些御赐之物的价值远超两万两了吧?
而且,皇上和皇后怎么会这么快知道的?文叔也刚从户部回来不久啊!
次日姜零染便明白皇上和皇后厚赏的原因了。
文叔从外面打探了消息回来,禀道:“如今的户部像是煮开的沸水,真真是热闹的很。”
“捐银的从街头排到了巷尾。”
“户部门前的那一整条街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姜零染听着皱起了眉,她只想悄悄的尽些绵薄之力,皇上和皇后却大肆宣扬。
没有人愿意从腰包里掏银子的,她这是被皇上当枪使了吧??
不知后续“被动”参与捐银的府邸会不会仇视她啊!
这边燕柒也意会出了皇上的意思,烦躁的皱起了眉。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懂。
他们兄妹现在还并不具备稳站风口浪尖的实力。
眼下成了皇上“敛财”的棋子,不知要遭多少人敌视。
若早知是这个结果,燕柒绝不会去邀功的。
他这是做了什么蠢事!!
隋风笑容奇异的从外面走进来,目光在燕柒周身巡睃数遍,啧啧有声道:“没看出来啊,您还有如此大能!”
燕柒没心情和他说笑,无甚表情的睃他一眼:“有话就说!”
隋风不知他在烦躁什么,可此时他也顾不上细问,道:“您还没得到消息呢?”
燕柒不解道:“什么消息?”
隋风道:“河运上的货船着火的消息啊!”
燕柒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隋风看他比自己还惊奇,也是好笑起来。
道:“头船着了火,火势顺风蔓延,几十辆货船全都烧了个精光。”
“现如今各地送往京中的货,只有咱们家是好的。”
“底下的管事都说趁着货物紧俏,涨些价儿,不过我猜想,您大约是不屑于会发这种财的,便没做理会。”
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就算按照原价出,咱们这一趟的货也能大赚一笔了。”
毕竟全京城除了他们家,都没货可售。
燕柒怔怔的坐着,好半晌没能回过神儿来。
竟...竟被她说准了!
她是神仙不成?
不对,她是梦到的。
一个寻常人怎么会做出预知后事的梦?
太匪夷所思了!
他等不及的要见她,问一问她。
她还梦到了什么?有没有梦到他们?
又想到她一贯疏冷的态度,莫非是梦到了,却不好?!
燕柒一颗心拧巴着揪在一起,窒闷的他喘不上气来。
也捱不到天黑,他起身便往二和街去了。
第二零一章 拉拢
汀兰苑里,姜零染看着厢竹和青玉把皇上和皇后赏赐的东西入库。
一个人坐在临窗的炕上发起了呆。
如今在两湖的事情上,她与兄长实在风头太盛了。
如此,有利,却也有弊。
兄长这次回来,再要独善其身,怕是不可能的了。
她又想起了燕柒的成算,其实在她心里,太子与这几位亲王,她也是属意太子的,就是不知兄长是何心思?
此行兄长与太子又是否能看到值得彼此信赖拥护的一面?
再有...她看着赏赐过后递进来的几本拜帖,无一例外,全是家中有鳏夫的。
这些府邸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言而喻了。
她有种成为了猎物的感觉。
被猎人紧盯着,只要露出马脚便会被冷箭穿心的滋味儿,前世她已经体会过,并不想再经历一次。
如此情况除非她定下婚事,不然,这些帖子会源源不断的递过来。
再有伺机而动的大房和兄长看中的那些人...她一反常态的心烦气躁起来。
厢竹和青玉看的担忧。
姜零染不想她们跟着担心,便借口饿了,让她们去厨房煮碗酒酿圆子来,待到二人离开,她叹了口气,找了本字帖临摹起来。
几张字写下来,心绪才算稍稍平缓。
她动了动酸疼的手腕,察觉到书桌四周有些暗,她疑惑的想,不是开着窗子呢?难道又阴天了?
这般想着,她朝开着的窗户看过去。
就见半开的窗棂外他长身玉立,眉眼隽永,静静的一点儿声响也没发出,不知看了她多久。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有些惊讶。
燕柒看她端正的坐在椅子里,低垂着头,露出一截子修长白皙的后颈,鬓间的一支素银海棠花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的前后摆动着。
她模样认真,且心平气和的描着每一个字,端是远远看着,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好像再烦乱的心情,只要见了她,便都平顺了。
她竟比安神香还管用。
对上她迷惘的目光,燕柒抿起了笑,听得附近没什么脚步声,索性完全推开了窗子,手肘撑在窗棂上,笑道:“你在做什么呢?”
姜零染听他这么问,猜想他也是刚到不久。
下巴努了努桌上的笔墨纸砚,道:“看不出来吗?写字儿呗。”
燕柒听她这活泼的语调,笑意更深,手上用力一撑,双脚朝肚子蜷缩,瞬间整个人跃进了屋子里。
轻绸的黑色衣角在窗框间留下短暂的剪影。
他站在书桌旁,俯身看着桌上的纸张,道:“写什么字呢?我瞧瞧。”
姜零染惊了。
他...他来她这里,就从没正常过!
好好的门不走,做什么非要翻窗户?
拧眉看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颓然的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这会子来了?”说着随意扫了眼天色。
马上就到晚膳时分了,正是府中之人最忙碌的时候,他是怎么避开人来她这里的?
燕柒闻言把落在纸张上的目光转到她脸上,道:“你做梦了吗?”
姜零染一时没明白:“做梦?我每日都做梦,怎么了?”
燕柒的喉结上下滑动,眸光幽深起来,声音不自觉的压的低沉:“你梦到什么了?”
姜零染好笑道:“那可多了。到底怎么了?”
燕柒有些晦涩的转开眼,背过身,片刻才道:“那你梦到我了吗?”
“...”姜零染看着他的脊背,恍惚明白过来什么,摇头道:“...没有。”
燕柒倏的转身,目光明晰的看着她:“当真?”
姜零染点头。
燕柒大松了口气,紧绷的脸上霎时带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姜零染也不问好在哪儿了。
只是问他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燕柒语调轻松,全没有刚刚的低落。道:“巧的很,你上次说的河运的事情,真就发生了。”
姜零染听的神色大变。
而后回过神,一脸莫名又惶惧无措道:“啊?发生了!怎么可能呢?”
“那你家的商船没事吧?”
燕柒笑道:“你不是让我别走水路了嘛。”
“幸得你提醒,我免了很大的损失。”
姜零染道;“你真就没走?”
那次之后他们就没在说起过那个话题。
她以为他不会信的。
没想到他照做了。
燕柒点了点头。
姜零染蹙了蹙眉,道:“若是我说的不准呢?”
“又或者万一梦境是反的,陆路才会出问题呢?”
燕柒看她懊恼,笑道:“不准又怎样?你关心我,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开心的。”
这话说的太过明白。姜零染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当没听到,起身绕过书桌,来到外间坐下,倒了杯茶慢慢喝着。
燕柒跟过去,在挨着她的椅子上坐下,道:“皇上和皇后的赏赐下来了。”
说着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道:“你对眼下的情况必然是苦恼的吧?”
她并不是个喜欢高调张扬的性格。
况且,他们家现在也不适合太过高调显目。
“真是抱歉。”
“嗯?”姜零染消化了会儿他的话,挑眉道:“莫非是你在皇上面前进言了?”
燕柒没底气回视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低声嘟囔道:“我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做,真的很抱歉。”
姜零染应该生气的。
可看他这犯了了不得大错,自责内疚的模样,心中不禁柔软下来,抿笑道:“没关系啊。”
“能得帝后赏赐的人能有几个?我觉得挺好的。”
燕柒惊讶的看着她:“真的?”
姜零染笑道:“我骗你作甚?”
燕柒看她神情不似作伪,心头的大石头终于的落了下来。
这才有心情问她道:“你怎么想起捐银子了?”
姜零染看他一眼,道:“你能捐,我如何就不能了?”
燕柒道:“那能一样吗?我是靠这个吃饭的。”
“大庸国的商行我一家独大,若再不适当的出点血,还不被人惦记?”
姜零染听得可乐:“倒是不知你这么贼呢!”
燕柒闻言笑的不行:“我这是在你心里树立了什么纯良的一面啊?”
姜零染打量着他道:“纯良谈不上,磊落倒是够的。”
这边,燕辜在一间极不起眼的小茶肆里见了巡防营统领杨平福。
送上了狐狸在黑市买回的玉雕。
杨平福看着雕刻着繁花似锦的紫檀木盒,再看向对面温润雅致的燕辜,眼底的推敲一闪而过。
太子刚离京,燕辜就来这一套,用意也太明显了吧?
且他这一脸的胜券在握是怎么个情况?
第二零二章 帮手
燕辜看着他波闪不定的眸子,含笑道:“早就仰慕杨统领的带兵才能,只是一直不得机会请教,今日特意选了处清净地方,泡了壶好茶。”
“还望杨统领不吝赐教。”
杨平福陪着礼貌的笑意,恭敬颔首道:“信王殿下廖赞了。”
“下官哪里有什么能力?粗人一个,幸得今上不弃,这才在人前有了些威望。”
说着摇头叹息:“心里却是极明白自己的斤两的,从不敢在人前说嘴。”
燕辜笑意温和:“杨统领过谦了。”
“您不能明确的认识到自己的才能,不是您的错,是领导者的错。”
杨平福嘴角的笑意一僵。
谁人都知他是太子的人。
燕辜这话,名面儿上是说皇上,暗中却是直指太子的。
看来,他没会错意,燕辜这是要拉拢他!
想明白这些,杨平福心中不知是可笑还是可气,他堂堂巡防营统领,带兵足两万,在太子面前是倍得脸面的,燕辜如何有底气来拉拢他?
真真是不自量力!
密谈不过一刻钟,燕辜便走了出来,一辆简陋的乌棚马车很快驶离。
雷简跟在车旁,到了无人处,低声道:“殿下,不顺利吗?”
马车里没有语声传出。
隔着车厢,雷简隐约能感到燕辜身上的躁郁气息,聪明的没有再开口。
车厢里燕辜闭目养神,面上是惊雷不动的淡然,可浑身散发的却是冷凝的怒意。
没关系的!
谁低看他都没关系的,他会一步步的强大,让那些曾经低看过他的人匍匐在他脚下,求着他赏看一眼。
好一会儿,他才平缓了心情,道:“两湖有消息传来吗?”
雷简看了眼四周,更靠近了车窗,低声禀道:“事发突然,已经极力的做了完全的准备了。”
“本来若换做别的精干,经验足的将军随行,成事只有六成。”
“现在是姓姜的那青蛋子同往,他名头是够足,却也只是他爹留下的威名。他个人只在边关做了几年的副将,连战场都没正经的上过几次,外强中干,不足为惧罢了!”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有了,此次必能成事的。”
马车里燕辜听到这些,神色并未松懈。
两湖的灾情发生后,他极力的争取赈灾一事,可父皇还是给了太子。
他费尽全力争取的东西,太子却连手指头都不用动,便轻松的拿到手了,他的心如何能平呢!
父不慈,兄不友,弟不恭,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原本他想先除掉燕柒,再对太子动手,可两湖的事情是个绝佳的机会,他不能放过。
而燕柒,他还要从长计议。
他接连两次动手,都没能对燕柒造成伤害,更是没能动摇燕柒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父皇宠爱燕柒,远比他心中想的更甚。
而燕柒的一言一行对父皇也有着绝对的影响力。
就如这次燕柒提议让姜霁随行保护太子,父皇对他的话竟丝毫不加考量,欣然应允了。
而太子和燕柒私下明明没什么往来,燕柒这次怎么就担心起了太子的安危?还点了姜霁?
不过当时姜霁的神色并不是欣喜的,想来他并不属于太子和燕柒任何一方。
也是因此事,他决定暂且留下燕柒的性命!
这样一枚好棋,若是好好利用,或许比杀了他更能得好处。
而且若在这个档口,太子与燕柒接连出事,父皇定然起疑,于他反而不利。
.......
户部的石阡忙的连轴转,直到傍晚仍是没能把衙门外排队的人给全都清走。
秦明浩看这情形,约莫着会持续好几日,单靠石阡一人怕是不行的,便想着找个做实事的人一起分担。
可转念一想,户部如今的首要任务是两湖的赈灾银子和粮草,怕是抽不出多余的人来负责此事。
况且这些人堵在衙门口,也影响户部众人的工作。
姜冼木不知哪里探听了消息,立刻活泛了心思。
谁看不出皇上如今重视此事?若把此差事做好,那必定能在皇上心中留下好印象。
况且石阡只是个巡官,到时候论功行赏,还不是他排在前面?
秦明浩看着找来的姜冼木,温和笑道:“这件事情本官已经写了折子递到了勤政殿。”
姜冼木认为秦明浩这是婉拒。
难道他不仅要重用石阡,还有旁的人?
这小小的户部,秦明浩这狗贼究竟要容的几个人踩在他的肩膀上!!
又或者是秦明浩自己想要独占这好差事?
姜冼木恨得牙痒,可面上还是不得不做出谦卑恭顺的模样,微微躬着身子,笑道:“秦大人何必这般费事,咱们户部就多得是有才能之人。不必再舍近求远。”
“再者,若是本衙的人受了皇上赞誉,那可是一个衙门的荣耀呢,秦大人说是不是啊?”
秦明浩笑容依旧,语调也没什么变化:“姜侍郎说的不错。”
“只是,折子我已经递进了宫,万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且等皇上的吩咐吧。”
姜冼木听他这口气竟是真的给皇上递了折子。
一时恨他不会做事!
又恨他把绝好的差事拱手送出去,丝毫不顾及本部的人的心情。
可再恨也不敢给脸子看,僵硬的点头应是。
这边皇上看到秦明浩的折子,思忖片刻,点了两个人负责收捐银。
圣旨发下去,又是惊呆了一众人。
无他,只因皇上选的两个人实在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两个人一个是燕柒,一个是姜零染。
燕柒就不说了,脑袋瓜好用,算盘珠子拨的利索,就算代收捐银,也是错不了账目的。
再说,就算错了,他也不缺银子去填补。
可姜零染算是个什么情况?
无官无职不说,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
这样的帮手,亏得皇上敢用!
故而圣旨一颁下,不少人都笑歪了嘴,只等着看姜零染闹出的笑话。
其中就包括姜家大房和元诚伯府里的姜婉瑜。
言抒看姜婉瑜窃喜的模样,淡淡转开眼,音调清冷道:“那是你堂妹,她真出了错,你又能得什么好处?”
姜婉瑜不悦斜他一眼,拧眉道:“你怎么总是向着外人?我可是你的妻子,你还拎不清那头亲,那头疏吗?”
言抒皱眉,态度更是疏离,起身道:“若你能想到的只有这个,那就只当我是白说吧。”说着抬脚要走。
第二零三章 乐开花
姜婉瑜看他语焉不详,态度更是莫名其妙,气的拦住他道:“你把话说清楚再走!”
言抒看着挡在身前的人,漠然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姜婉瑜冷笑道:“自然是说说你为什么护着那个贱人!”
“贱人?”言抒的眉头拧在一起,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姜婉瑜忽的想到什么,怒意更是盈盛。
“我想起来了,自从上次你陪我回家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
“眼下看你护着那贱人,我才明白,你这是被她迷住了是不是?”说着怒火烧的心血都沸腾了,红着眼狠狠推了他一把,啐骂道:“你和她一样的下贱!”
言抒何曾听过这种话?
何曾被人这般污蔑过?
气的太阳穴嚯嚯直跳,喘着粗气,失望的看她一眼,道:“胡搅蛮缠!”
竟是连辩解都懒得再说了。
姜婉瑜被他这冰凉厌恶的一眼看的后脊发凉。
怔了一息,吼道:“你不准走!”
言抒周身阴冷,脚步急匆,一刻也不愿在她这里多做逗留。
姜婉瑜从没见他这般模样过,心里冒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这一走,便不会再来了。
她又急又怒,眼底闪着锐利的寒光,随手抓起桌上的东西,朝他砸了过去:“我说了,你不准走!”
雨过天晴的茶壶正正的砸在言抒的后脑勺上,哐的粉碎。
茶水浇了他满头满身。
言抒脚下顿住,僵缓着扭头,目光凄冷的看着她。
姜婉瑜不知怎的就气的没了分寸,听到茶壶的碎裂声,她才堪堪的回了神。
这会儿对上言抒的脸,吓得不禁打了个哆嗦,一时连话都说不出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你就这么恨不得我死?”言抒气息不稳,语调更是飘忽发虚。
及等说完,身子晃了晃,眼睛一翻,便没了意识。
姜婉瑜看他直愣愣的摔在地上,脑后粘稠的红液混着茶水蔓延开来。
她脚下发软,脑子一阵阵的发懵,唇角抖动着竟连人都忘了叫。
还是丫鬟心饴听到了响动觉得不妥,进来看情况,这才发现了倒地不醒的言抒以及大片的血液。
扭头再看姜婉瑜这吓得没人样的情形,约莫的猜出了些大概。
唯恐言抒死了,忙喊着丫鬟司绢去请大夫。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致远斋乱作一团。
很快便惊动了李氏。
见到儿子不死不活的躺在床榻上,血液顺着枕头和床褥淌在地上,李氏心里咯噔一下,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我的儿”
音调凄厉哀婉的撕扯着每一个在场的人的心。
姜婉瑜听着这一腔,整个儿吓得混如抖筛。
趁着李氏没发现,立刻脚底抹油溜回了姜家。
......
秦明浩得知了皇上的圣旨,想了想,亲自去问燕柒属意何处办公。
燕柒自己倒是不挑地方,但却不能委屈了姜零染。
选了一处距离二和街不远,又靠近户部衙门的茶楼去让秦明浩包下来。
秦明浩立刻派了妥当的小吏去打点,而后又让人去通知姜零染。
次日,姜零染卯正便起。
她领了这紧要差事,不敢辞,更不敢含糊对待。
收拾妥当后,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往茶楼去。
而燕柒就轻松多了。
当然,心里也快要乐开花了。
悠悠哉哉的骑在马背上,瞅着天边儿的云彩笑的洋洋洒洒,活像个大傻子。
隋风没眼看,扶额提醒道:“公子,注意形象。”
燕柒闻言皱了皱眉,问他道:“我的形象不好?”说着腾出手摸了摸头发,扶了扶发簪,理着衣领袖口玉佩。
就连踩在马镫上的靴子都看了一眼。
“怎么个不好法儿?是不是不该穿黑色?”说着看了眼日头:“时辰还早,回去换一件吧。”
话音一落竟真要打马往回走。
隋风看的愣住。
这...这还是燕柒吗?!
只听说过女为悦己者容,眼下看这男人若是论起此道来,也是不遑多让啊!
忙拽住他,道:“好,您特别好。”
燕柒道:“真的?”
隋风笑的比花儿还灿烂,无比真诚道:“比真金还真!”
因提前了半个时辰出门,燕柒到的时候茶楼也才刚开门。
茶楼的牛掌柜早得了户部的吩咐,全力的配合燕柒与姜零染的吩咐。
现下看燕柒这么勤谨,更是不敢忽怠。
心中想着明日要再提前半个时辰开门,殷切笑着把人迎进了茶楼里。
燕柒让隋风安置跟来帮忙的人。
秦明浩本打算让户部的人来帮忙,燕柒给拒了,若无特殊情况,他是绝不会与朝廷的人有所深交的。
就连这次,若无姜零染的参与,他也是绝不会领下这差事的。
姜零染在定下的辰时前的一刻钟到达了茶楼。
马车刚停稳,燕柒便走了出来,等她下了马车,含笑温声开口道:“姜姑娘可用了早膳了?这茶楼有几道点心还算能入口。”
看惯了他没个正形儿的样子,这么一板一眼的与她打招呼,姜零染反倒有些不适应。
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乌发高束,用小银冠固定着,有种低调的华贵感。
墨衣如旧,却没了冰凉疏冷的气息,负手而立,隽永的眉眼之间尽是温润。
她看着垂下了眼睫,目光定在他腰间的碧玉龙纹玉佩上,轻声道:“多谢公子,我已经用过了。”
燕柒不喜欢看她露出这温吞吞的木讷样子,却也知道这里人多眼杂。
又朝她走了两步,道:“这几日要辛苦姜姑娘了。”
想到繁重的事务,他顿时有些心疼起来,原本能每日见到她的开心感都打消了几分。
姜零染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依旧的轻淡:“能为两湖的灾民尽些绵薄之力,是我求之不得的,不敢言辛苦。”
燕柒笑着点头,与她一起进了茶楼。
茶楼是两层的。
一楼已经做了布置,多余的桌椅尽数收了,看着十分的空落。
厅中随处可见等候着等吩咐的齐家商行的小厮。
想来一楼是他要用的场地。姜零染道:“我要在哪里?”
燕柒道:“你在二楼,负责女眷。男人一概在一楼,我来负责。”
他可是听说了,这两日送去她府里的帖子足有十几本。
那些人打的主意,他要一一遏制!
第二零四章 用膳
姜零染听他语调有异,微微偏头看他一眼。
燕柒也看着她,唇角一提,笑的十分无害:“虽是咱们一起负责,但我到底是男子,理应保护帮助姜姑娘。你有什么需求吩咐,尽管提。”
姜零染摇了摇头:“多谢,暂时没有。”说着带着厢竹几人上了楼。
燕柒跟了上去。
姜零染走完了半层,拐到另半层时发现了他。脚下一顿,不解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燕柒也站住了脚。
抬头看着她,道:“我陪你捋顺捋顺,免得有了什么不舒坦之处,你忍着不说。”
姜零染刚要说什么,就听身后的厢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上姜零染和燕柒的目光,厢竹忙敛笑,低声告罪。
实在怨不得她,都怪青玉,低声与她说:自从咱们姑娘下了马车,这柒公子的嘴便没合上,也不知笑的累不累?
听了这话,厢竹哪里还能憋得住?
姜零染被厢竹这一笑,笑的颇有些不自在,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净,无奈瞥他一眼,抬步继续走。
二楼大厅和一楼是差不多的情形,桌椅都收了。
一间朝南的雅间敞开着门。
燕柒先走进去,看了看房间,道:“不是什么精致地方,图的是离户部近。”
“你觉得如何?不好了咱们再换!”
姜零染跟着进去,闻言看他一眼道:“又不是来玩乐的。”
“我觉得很好,不必换了。”
燕柒听出她这话里隐有警告他的成分在。
看着她板正又略带着些严肃的小脸,他忍不住就笑了,抱臂懒懒的靠在门框上,悠悠道:“你若觉得好,那我便也觉得好。”
“...”姜零染面对他已经不知该作何心情了。
燕柒看着她低垂微翘的睫毛,轻声道:“我就在楼下。”
为了避嫌,他们只站在门槛内,并未往房间里去。厢竹等人在三步外候着。姜零染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压低了声音,莫名的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
说完抬眼看他:“你还不走?”
燕柒也知道不好逗留过久,心中哀怨的叹了声,转身走了。
辰时一到,便有捐银的人往茶楼里走。
燕柒与姜零染这差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要记录好每一个捐银人的姓名,所捐物资数量,每日统一归总后交由燕柒。
再由燕柒核对无误后交给户部。
简单的是只做好记录,在交由燕柒之前,保管好物资便可。
难的是,不能出一丁点的错。
谁能连续几个时辰不分神呢?
姜零染不敢假手于人,由她记录,厢竹核对,而青玉和云梦几人则在大厅里负责物资的整理摆放与看管。
虽忙碌,但分工明确,并未出错。
楼下燕柒却做起了甩手掌柜。
隋风全权负责了。
燕柒搬了个长条椅,坐在靠近上二楼的木阶旁边,阻拦一切想要借着捐银而靠近姜零染的男人。
大半日下来,足拦了十二个之多。
这京城里竟有这么多人觊觎姜零染?!
燕柒越想越惊,越想越气,连最简单的心平气和都保持不住了。
以至于进了茶楼捐银的人一抬眼便看到大马金刀坐在长条椅上的燕柒。
那黑脸冷寒的模样让他们误有种被债主讨债的错觉。
男人还好,见到此状,呲牙倒吸了口冷气,缩了缩脖子,蹑手蹑脚却万分麻溜的捐了银便离开了。
可女眷则要经过燕柒身旁。
对于燕柒这个人,全京城适嫁的姑娘都曾偷偷的心仪过。
但也仅限于心仪。
没人敢对他表明心意,更甚至,连多看一眼都要做做心理准备。
眼下能见到他自然是意外之喜,可瞧见他这“生人勿进,熟人也别与他说话”的模样,都是摇了摇头,压下雀喜,暗暗想道:果真如传言所说,燕柒此人十分的难相处。
户部上下因有了人分担捐银一事,轻松不少。
姜冼木站在衙门口,伸着脖子远远的观望着茶楼的情况,磨牙冷啐道:“便宜她个小丫头片子了。”
上次因他们瞒着给姜零染相男人,姜霁找来好一通冷嘲热讽,还言说姜零染的事情不必他们费心,也趁早的熄了小动作,不然必定不客气。
他们相信姜霁说到做到,又因那四人不知怎的得罪了孟致沛,便给了些银子,打发出京了。
如今这兄妹二人被帝后看重,又同在两湖赈灾的事情上分派了要务,此事一了,这兄妹二人在京中的根基便更稳固了。
怕也更瞧不上他们了!
.......
孟致沛睡醒后听王路说姜零染被皇上指派着代收捐银。
一个激灵坐起身,激动道:“在哪儿?”
姜霁这阎罗好不容易出了京,他正愁如何能在府外遇到姜零染呢。
眼下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大半日下来,姜零染写字写的手酸,却也不敢歇息,趁着午膳的功夫拿着登记的录目到了大厅核对物资。
燕柒提着食盒上来,看她这般,皱眉道:“事事亲力亲为还不累死?”
姜零染闻言扭身,看他走完最后一个木阶,抬手把食盒递给青玉,十分熟稔的吩咐道:“把饭给你们姑娘摆上。”
她道:“你们忙完了?”
她还没忙完,他怎么敢说忙完了?那岂不打击她?闻言摇了摇头:“没呢。我让他们去用午膳了。”
姜零染看着跟着她来的几个小丫头,吩咐厢竹道:“你带她们去用午膳吧。”
半个时辰前牛掌柜上来说在后院里设了房间,供她们用膳。
厢竹点头应是,带着人下了楼。
青玉摆好了饭,请着姜零染用膳。
燕柒看她还要忙碌,愠怒的啧了声,抽走她手里的录目道:“你去用膳,我来核对。”
姜零染自然不会同意,伸手就要夺回来,却被他闪身避开,而后手臂一扬,高举过头顶,她就够不着了。
气闷的看他一眼道:“这是我负责的,不好劳累公子,还给我。”
燕柒低着头,瞧着她滚圆的眼睛,抿笑道:“那我还是总负责人呢,不该关爱关爱手底下的兵?”
姜零染说不过他,也不想和他争争抢抢,免得被人看到要生出闲言碎语。
避开他一步,站到了窗边,道:“我用膳后再核对,公子也去用膳吧。”
燕柒点头道:“好啊。”
说着却不下楼,而是往雅间里走。
姜零染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燕柒道:“你不是让我用膳?”
“...”姜零染愕了愕:“你要和我一起用膳?”
燕柒笑的坦荡:“有些事情要和你讨论一下,时间紧迫,姜姑娘就担待担待吧。”
姜零染无话可说。
第二零五章 想什么呢?
雅间内的桌子上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白灼菜心,清炒山药片,龙井虾仁,莲花酱肉丝,焦溜丸子,蟹黄豆腐,菊花鱼,糖酥小排,还有一小盅煨的浓浓的鸡汤。
比之往常用的碟子,这些碟子要小得多,难怪他那食盒能装得下。
目光从两碗碧梗米移到他的脸上,姜零染道:“这应该不是茶楼里的厨子做出的饭菜吧?”
燕柒知道她在想什么,笑道:“吃饱才能好办差嘛。”
“所有人的菜色都是一样的,你安心吃。”说着压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而后在她身旁的椅子上落座,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她碟子里,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也不好差人来问,便让厨子做了拿手菜。”
“你尝尝看,若觉得不好,咱们明日便换别家。”
排骨切的很小块,且已经去了骨头,被诱人色泽的酱汁包裹着,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姜零染放在膝盖上的手迟疑了一下才抬起,捏起筷子夹着吃了,道:“很好吃。”
燕柒笑了笑,夹起一块排骨吃了,道:“那明日还吃他家的。”
姜零染道:“明日不必这么奢侈,就按照户部给的膳补就行。”
说着顿了顿,又道:“两湖的灾民怕是连入口的水米都没有,我们这么浪费,实在是罪过。”
燕柒道:“两湖地区没受灾的地方以及旁边的州府早已经开仓放粮了,受灾的人饿不着。”
“况且这些事情有朝廷操心,有我操心。”
“你呢,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这样我就能少操点心,多分点精神些给两湖了。”他想抬手揉揉她装了太多事情的小脑袋,却又不敢。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她说话的时候,尾音总会微扬,带着宠溺与劝哄。
像是哄孩子。
姜零染羞怒瞪他一眼:“关我什么事?你少胡说。”
燕柒笑道:“你说什么都对。”
“快吃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零染真不知道他这哄人的本领是哪里学会的?
莫非是在云痴面前做惯了的?
这般想着,心里的羞恼与不知如何接话的气闷的情绪便淡了下来。
虽然知道他做事谨慎,但她还是想尽快的结束这一餐,免得他在这里逗留过久,引人注目。
低头用膳不再言语。
燕柒瞧见她如此乖顺,奇怪道:“心里想什么呢?”
姜零染自然不会让他窥见自己的内心。
头也不抬,淡声道:“食不言。”
这是不愿意和他说?燕柒也不追问,道:“行。”
说着加快了用膳的速度,三两口便吃了大半碗的米饭。
食不言,不食的时候总能言了吧!
姜零染扫见了,以为他饿坏了。
想了想把米饭碗往他手边推了推:“我还没动,吃不完,拨给你一半吧。”
燕柒每每都能从她身上察觉到别扭感。
不过,他很喜欢这种别扭感。
至少能说明,她的心不像她这个人一般,对他的存在毫无波澜。
看着推过来的饭碗,他眼角都染了笑意。
他今日在楼下坐了大半日,点心用了一碟子,茶水喝了两壶,并不饿。
但却不会拂她的好意。
也知道她的饭量,便不客气的拨走了一半。
姜零染端起半碗米饭吃着,想到什么道:“你刚刚说有事情要和我讨论的?”
燕柒道:“食不言。”
姜零染:“...”
厢竹很快用了午膳,回来换青玉,又看二人将要用完膳,忙去泡了壶茶。
喝着茶,姜零染再问他,有什么事情需要和她讨论?
燕柒觉得肚子发胀,却又不好在她面前提,连揉一揉都不敢,唯恐被她看出了端倪。
越坐越觉得腰带束缚,站起身走动了几步。
推开窗户,探头往下看了看,又扭身看着她,道:“太子传了话回来。”
姜零染看着他内敛端凝的神色,一口气提上来,紧张道:“怎么了?”
燕柒背靠窗台,双手环胸,温和的目光里夹杂着丝丝缕缕不加掩饰的锐利探究:“你刚刚想什么呢?”
“你!”姜零染语噎片刻,难以置信且愤慨道:“你知道你这是什么恶劣行为吗!”
燕柒点头:“知道。”
姜零染被他这幅行若无事的模样震的不轻。
又心急的想知道太子传回的消息,不得不压下气恼,道:“我什么都没想。”
燕柒眉峰轻挑,站直身子道:“我该走了。”
说着便往外走。
房间小,他步子大,姜零染怔了一息,他已经快走过桌前了,忙伸手拽住他的袖子。
燕柒止步扭头。
姜零染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下,又垂下眼睫,低声道:“我想了。”
燕柒唇角勾了勾,冰凉凉的语调略有和缓,带着诱哄道:“告诉我,想什么了?”
她刚刚到底想了什么,才会一息之间变换了情绪?
他觉得与他有关,且需要知道。
可他明白,她这温吞吞的小绵羊性子究竟有多执拗。
不得不出此下策。
姜零染抿了抿唇,道:“想着午膳后如何能效率更快的做事。”
燕柒眯眼瞧她片息,轻轻吐出两个字:“骗人。”
姜零染稳下心神道:“没骗,就是想的这个。”
燕柒也不与她争辩,道:“我要走了。”说着晃了晃胳膊,挂在袖子上的手也跟着晃了晃。
“...”姜零染松开了手。
低垂的视线内的靴子一转方向,毫不迟疑的往房门的方向走了。
不自觉的她眼前就蒙了水雾。
她气他行径恶劣,却根本没立场去怪他什么。
又恨自己活了两世还没活明白,陷入这瞧不见的蛛网里...。
午膳时间一过,就要有人来捐银了。
她圣命在身,不能离开。
可兄长的消息却必须要打听,想了想,她道:“厢竹。”
“怎么了姑娘?”
姜零染揉了揉眼,瓮声瓮气道:“你去找文叔来。”
厢竹迟疑了片息,应声去了。
姜零染听到她离开,才抬起头,却见门框上倚着一人。
不是燕柒又是谁。
她看着他懵了懵,旋即转开了眼,淡淡道:“公子怎么还没走。”
燕柒叹了声,走到她身旁。
姜零染气他气的要死,看他靠近,立刻要走开,却被他抓住了胳膊,拽到了他身前。
燕柒抬手碰了碰她泛红的眼尾,眉头拧的死紧,愁闷道:“想要撬你的话可真难。”
姜零染莫名的更委屈了。
拍开他的手,冷道:“你放尊重些。”
第二零六章 这次打算怎么藏我?
燕柒实在见不得她这可怜模样,败下阵来,道:“太子传话,说一切都好。”
姜零染怔了怔,回神后怒不可遏道:“你故意吓我!”
“是。”
他还敢点头!!
混蛋!
十足的混蛋!
姜零染气的一眼都不想看到他,怒的推着他道:“你走,现在就走!”
燕柒简直是自讨苦吃。
话没套出来,反倒惹得她生气落泪,自己心里也拧巴巴的生疼。
眼下被她赶,一句都不敢辩。
刚到门口,就听楼梯处一声愤声嘶喊:“今雪,你出来!”
燕柒脚下一顿,眉间霎时晕腾了冷意。
姜零染也顿住,吸了吸鼻子,疑惑道:“他怎么来了?”
燕柒磨了磨牙,扭头看她。
她倒是认得清这声音!
隐约听到文叔的语声,而后便是孟致沛胡搅蛮缠的叫骂:“你什么身份,也敢拦本侯!滚开!”
“今雪,你出来见见我,我有话要告诉你。”
厢竹跑了过来。
惶惧的觑了眼燕柒的冷容,蹭到了姜零染身旁,低声道:“姑娘,他闹的难堪,文叔让来问您的意思,是赶走还是让他进来。”
这会子虽是午膳时间,没有捐银的人往里进,但茶楼外不乏各府留下打探消息的。
若是闹腾开,实在是不好看。
怕也会让皇上觉得姜零染私事太杂,不能安心的办差。
燕柒低眉垂眼,闲闲淡淡的掸着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轻声慢语道:“你们姑娘心善,面对这么恳切的诉求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厢竹缩了缩脖子,眼神询问姜零染。
不等姜零染说话,就听燕柒冷道:“还不去请?”
厢竹吓得一哆嗦,连忙应是,拔脚就走。
姜零染拧眉看他,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燕柒眉峰沉沉,眸光漆冷,周身气息锋利。
看着她,脚下近她一步,似笑非笑的道:“姜姑娘。”
三个字一个一个的从他齿缝间溢出来。
姜零染被他这气势逼的不自觉后退一步,脑袋不轻不重的磕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燕柒撑手在她耳边,微微俯过来,冷萃的目光在她脖子上打转。
皙白的皮肤下隐约能看到青色的脉络,侧颈搏动,一下又一下。
“什...什么?”姜零染咽了咽口水。
他目光中的攻击性太强,让她有种他随时会露出獠牙,一口咬在她喉咙上的感觉。
燕柒看着她吞咽的动作,单侧眉尾一挑,黑曜石似的眸子缓慢的移到眼尾,单薄的眼皮悠闲一撩,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脸上。
眼睛。
鼻子。
最后是嘴唇...。
“...这房间里可没有柜子,姜姑娘这次打算怎么藏我?”
姜零染噎了下。
合着他还记着这仇呢。
“不藏。”
借她个胆子也是不敢再藏了。
“不藏?”燕柒慢悠悠的反问。
姜零染摇头:“不藏。”
燕柒慢慢的舒缓着气息,看着她耳畔冒出的几根不听话的碎发,撑在她耳畔的手掌动了动,把头发捏在指间,轻轻扯动,音调幽冷:“可你们亲亲热热的说话,我在场是不是不太好啊?”
姜零染感到鬓边麻丝丝的,再听这语调,整个头皮都麻了。
有些艰难道:“不...不不亲...热。”
“嗯?”燕柒有些狐疑:“当真?”
姜零染忙不迭的点头。
燕柒放过了她,退了一步,看她一眼,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姜零染松了口气,抓了抓鬓角被他揪过的头发,抿在耳后。
有急切的脚步声走近,伴着孟致沛黏糊糊的声音:“今雪,你站着门口是为了迎我吗?”
跟在他身后的厢竹暗暗的呕了下,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姜零染瞥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孟致沛一脸涎笑的跟上,却见房中还有一个雅容闲坐的男子,笑意霎时一僵。
“柒公子?”
他怎么在这里?
孤男寡女的,他们想干什么!!
孟致沛心里一阵恶心,看待燕柒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敌视,捏拳隐含质问道:“柒公子怎么在这里!”
燕柒转折扇的手一顿,单薄的眼皮抬起,眉峰与眼睫之间起了一道深深的皱褶,而原本盖在眼皮下的锋利眸子被彻底揭露出来。
刮骨的冰冷感蔓延在不大的房间内。
姜零染扶额。
不得不说孟致沛实力作死!
燕柒不找他麻烦,他就该回家烧高香了,这会儿还主动召他?!
燕柒握定折扇,尾垂的松绿色穗子晃了几晃。
他轻扯唇角,仿若漫不经心道:“你够格儿问我的行踪动向?”
孟致沛厌恶燕柒,可这会儿他觉得,燕柒厌恶自己更甚百倍。
漆黑的眼,勾起的笑,就连他手里的那柄乌黑的折扇仿若都蕴着尖锐的煞气。
这样一瞧,他所展露出的从来都不是从容姿态,而是令人胆寒的凶恶。
听到他满含着嘲讽的反问,孟致沛才恍然意识道自己问出了什么,心下一凛,忙揖手道:“在下并无冒犯之意,柒公子莫怪。”
燕柒“呵”的一声轻笑:“不敢。”
浓重的轻视与讽刺让孟致沛的脸皮火辣辣的烧灼起来。
可他没有招惹燕柒的打算和实力,只当没察觉到。
姜零染对眼下这个局面有些头疼。
又因着午膳时间快要结束,她只想尽快的打发孟致沛,便道:“平肃侯爷来做什么?”
孟致沛不悦看她一眼。
她到底和燕柒是什么关系?!
姜零染才不会畏惧他眼神的斥责,声音更冷了几分:“不知平肃侯爷此行所为何事!”
孟致沛哼道:“捐银子!”
不待姜零染开口,她身后一道慢悠悠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侯爷眼瞎了不成,男子捐银一概在楼下。”
孟致沛一哽。
喘了口闷气,道:“柒公子,我是替我娘捐的。”
“哦,老侯夫人真是心慈。”燕柒笑吟吟道:“不知老侯夫人要捐多少啊?”
姜零染本就懒得与孟致沛多说什么,现下有了代为发声的人,她就更是一句话没有了。
“...”孟致沛暗骂燕柒死后要被厉鬼拔去舌头。
他知道姜零染捐了两万两,本想着至少要多过两万两,方显得侯府鼎盛。
可前些日子他名下的铺子一夕之间全都出了问题,虽然后来妥善解决了,可却再无商行愿意供货给他们。
第二零七章 (加更加更,感谢小可爱们的打赏和支持!)
现如今守着几个空壳子的铺子,全靠庄子上的出息过日子,老侯夫人便不敢再放手他花销。
他每日过的是紧紧巴巴。
今日来捐银,好说歹说,老侯夫人才给了一万两。
说什么孤儿寡母,一万两已是不少。
孟致沛怒道:姜零染还丧父丧母新立门户呢,不照样捐了两万两?他们怎好低过她?
老侯夫人一听这话,竟连一万两都要收回去。
孟致沛不敢再犟,拿着银票便出来了。
这会儿听燕柒问,想到他壕手一挥捐出了两百万两,还不算粮草,这“一万两”这三个字就有些说不出口。
看书桌后姜零染铺册等着记录,他声若蚊蝇道:“一万两。”
姜零染面无波澜的记下。
听得他没有再反唇相讥,心里赞他一句。
不管是谁,不管捐多少,都是一份儿对灾民的善意。
她是这样想,她觉得,他也是这样想的。
一旁的厢竹接下孟致沛缩缩巴巴掏出来的银票,查验无误后放在身后的木匣子里。
孟致沛看她悬臂蘸笔间自带一股子娴静气息,想起几个月前他们度过的日子,忍不住往书桌旁走了两步,低声道:“今雪,娘病了,昏睡间总是会叫你的名字,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她啊。”
“我也想你了,你以后能别躲着我了吗?”
“呸!”燕柒吐出喝进嘴里的茶叶,啐道:“什么东西,又臭又脏!”
孟致沛一愕,他怎么有种燕柒在骂他的感觉?
姜零染听着孟致沛的话本无感觉,可听燕柒这一腔,手上霎时一抖,字儿差点写歪了。
她稳了稳心神,才写完最后的字,搁下笔道:“侯爷错了,我与平肃侯府已没有半点关系。”
“还有,劝侯爷莫在胡言乱语,我兄长虽不在京,可文叔还在,他手里的刀依旧锋利!”
孟致沛扭头看了眼守在门外的文叔。
又回看着姜零染,懊恼又委屈道:“我真的知错了,今雪,你就原谅我吧。”
越说越真切,眸子里的深情像是要溢出来:“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在等你回头,不少找来要嫁女求荣的,我统统都赶走了。”
“侯夫人的位子只能是你的。”
燕柒关切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咦,我听说贵府的姨娘胎像不稳,如今怎么样了?这孩子可是宝贝疙瘩,万不能出一丁点错的,不然可真就亏大了。”
孟致沛后脊一僵,拢在袖中的手掌紧攥成拳。
“还有我上次进宫,听到御医院里有人说侯爷身子用劳过度,以至于亏损。补药吃着可还管用?若不行,需待尽快换方子才好。”
“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后院的那些美娇娇不是?”
“对了,我这里有些人参鹿茸灵芝什么的,用不用送侯爷几车?拿回去给爱妾安胎也好,自个儿补身子也行啊。”
孟致沛脸皮涨红泛黑。
这是个什么东西,每一句话都在拆他的台!!
悄悄的睃了眼姜零染的神色,只觉得更冷淡了。
原本都被他说动了的!
孟致沛心中的怒火克制不住的往外冒,若这人不是燕柒,他早打死了事了!
倒是不知他嘴皮子这么利索呢!姜零染朝他看过去。
正对上他不知是冰凉还是玩味的眸子,她顿觉鬓角的头皮又有些麻丝丝的感觉。
孟致沛知道姜零染近些日子都要在茶楼里待着,可他却不能时时来。
因为他不是每一次都有银子能拿出手捐的。
花销了一万两才见她一面,他不能白白浪费了。
所以纵然身旁有恶狗乱吠,他也只当没听到。
“今雪...。”
燕柒火气拔高,喝道:“又怎么了?”
孟致沛险些以为自己叫错了名字!
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扭头看他一眼,隐忍着道:“柒公子,我在与今雪说话,您为何一再阻挠。”
燕柒道:“因为我不想让她和你说话!”
孟致沛神色大变,一个肮脏的念头炸在脑子里。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想着姜零染的品性,又觉得不太可能。
可燕柒这流连花楼的品性谁又能保证??
兀自拧眉片息,紧张道:“为什么?”
燕柒笑了笑,笑意恣意又清雅。
可周身的冷意没有因这一笑而减少,反而更加的浓重。
“因为我...。”
姜零染心口一紧,沉声喊道:“柒公子!”
燕柒话音一止。
明晰的眸光极速冷窒,微微侧首,下颌角紧绷着看她一眼,没错过她祈求的目光。
心口像是被无数根细小锋利的绣花针扎了般,密密麻麻的疼起来。
手里的折扇捏的更紧,骨节都泛着白。
他冷笑着错开眼,继续道:“因为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恶心!”
孟致沛怎么也是一个侯爷,如今竟被他这般折辱!
他恶心?
哼!他再恶心也比他这私生子来的体面光耀!
一股子血气顶上来,孟致沛切齿冷道:“看来有人要仗着姓燕欺人了!”
燕柒笑了:“是啊,我就是仗势欺人!”
“明话儿告诉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让你明白明白什么叫做灭顶之灾!”
孟致沛心头一震。
他从燕柒的眼睛里看出,这不是空话。
想到如今的侯府已禁不起波折,他心有忿忿的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
文叔跟了上去。
姜零染自然能看出孟致沛身上的不甘。
燕柒他虽桀骜不驯,但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以至于在一众纨绔里是风评最好的。
今日说出这些,不知孟致沛会不会乱传,坏他名誉?
不过就算是乱传,也撼动不了燕柒分毫吧!
她放下了心。
燕柒看她望着房门的方向出神,眼睛都红了。
“你就这么舍不得!”
姜零染回神,还没等开口,他就站起了身。
她看着那孤独嶙峋的背影将要走出房间,出声道:“我没有!”
身影顿住。
她道:“我若舍不得,便不会和离了。”
顿了顿道:“多谢公子替我解围,只是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公子不要出面了。”
他们终究有别,搅合在一起,谁都落不着好。
她说完,就看那笔挺的脊背好像坍陷了些。
第二零八章 不在
燕柒没回头,听她说完抬步离开了。
姜零染没看到他的脸,自也意会不出他的情绪。
不过他连话都懒得回,要么是在生气,不想搭理她。
要么,是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并觉得有理。
厢竹看燕柒离开,才觉得浑身的寒气散了点,上前问姜零染道:“文叔在外面候着,问您有什么吩咐。”
姜零染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
又道:“孟致沛走了吗?”
厢竹道:“走了。不过他这一遭被好些人看到,怕是又要有传言了。”
姜零染扯了扯唇角:“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传言吗?”
厢竹看她这样,心里发苦。
她家的姑娘多好的一个人,被孟致沛这个活该千刀万剐的畜生给害的到这步田地。
如今连喜欢的人都要往外推。
午后依旧是忙的晕头转向,姜零染分不出心神来想别的东西。
直到酉时结束了捐银,她靠在椅子里舒了口气。
而后带着厢竹等人把今日的物资与本册整理好,下了楼,却不见燕柒。
倒是隋风像是等了许久的样子,见她下来,忙含笑迎上前,揖手恭声道:“姜姑娘。”
姜零染微微颔首:“隋总掌。”
“商行有事,家主他回去了。”隋风不等她问,便解释起了燕柒不在的缘故。
姜零染点了点头。
隋风看着她没什么波澜的脸,又道:“这两日由在下负责当日的汇总。”
“当然,姑娘若是有什么别的吩咐,在下随时听差。”
“隋总掌客气了。”姜零染淡淡说着,把本册交给他,又道:“物资尽在二楼,劳烦隋总掌核验。”
隋风双手接过,转身交给文季。
文季带了两个人上楼,很快下来,道:“核对无误。”
姜零染告辞离开,走出两步想到什么又停下。
隋风跟在侧后一步的位置,看她停下,忙上前一步,殷切问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姜零染抿了抿唇,轻声道:“商行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严重吗?”
隋风闻言怔住。
他看着姜零染,霜白的小脸上依旧是素净的,连一分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可这话,确实切切实实的在担心燕柒。
滞了一息,忙道:“不严重。”
说着带了些笑:“在我们家主眼里,什么样的麻烦都不算麻烦的,姜姑娘放心。”
姜零染想着他的性子,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点头离开了茶楼。
送走了姜零染,隋风开始把汇总的物资往户部送。
而本该在商行忙碌的燕柒却在万花楼里喝下了第二坛木捷中带来的纯酿。
万景西看他把酒当水似的往喉咙里倒,皱眉道:“你不是不喜欢喝这种烈酒的?”
苏孜沽道:“你如今是领了差事的人,少喝点,当心误事!”说着夺去了他手里的酒杯。
燕柒手里空空,见一桌子的人盯着他瞧,笑了笑,张嘴欲说什么。
几人看得出燕柒这是有心事,也明白他从来都不是个对谁都敞开心扉的人。
故而,也只是陪他喝酒,并不多问。
眼下看他要说,都是翘首以盼。
谁知他只是叹了口气,撑手站起了身,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王荃忙上前搀住他,道:“你这是干什么去?”
燕柒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道:“回去,睡觉。”
“啊?”王荃诧异道:“你不在这儿睡啊?”嘴上问着,扭头去看云痴。
一桌子人也都是看着云痴。
云痴笑着上前,扶住了燕柒,道:“我伺候着公子歇息,您几位换间屋子继续喝吧。”
众人是被燕柒喊来的,这大半日喝的也都是熏熏然,闻言都摇头。
“不喝了不喝了,回了。”
片刻之间散了个光。
云痴把燕柒扶到床榻上,唤了百香进来伺候。
一觉睡醒,燕柒看着陌生的帐子,愕了片息,豁然坐起了身。
看到旁边美人榻上的百香,他才算是放下了警惕。
揉着闷疼的太阳穴,他翻身下了榻。
百香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看到燕柒,道:“公子,您醒了。”
燕柒点头,恹恹问道:“这哪儿啊?”
百香听他声音干哑,忙给他倒茶,又答道:“这是云痴姑娘的闺房,您昨儿喝多了。”
燕柒接着茶喝了个干净,道:“什么时辰了?”
百香看了眼更漏,道:“还没到卯时,您再睡会吗?”
燕柒搁下茶盏,道:“回去睡。”
二人悄悄的离开了万花楼。
......
万景东带着万千千和梁修弘来捐银。
刚到楼梯口,就被一个青衣小厮拦下,恭敬道:“男子捐银一概在楼下。请公子知悉。”
二人便站住了脚,目送着万千千上了楼。
二楼厅里的青玉看见万千千,笑着问安。
万千千被靠墙垒着的衣服被褥给惊住了:“这么多东西,你们姑娘该有多忙啊?”一边感叹着一边进了厢房,看到伏案的姜零染。
桌旁还有两个姑娘,看着眼熟,万千千一时却想不起是哪家的,便只笑着颔了颔首。
二人离开后,万千千看着姜零染的脸,拧眉道:“你怎么这么憔悴啊?是不是很累?”
姜零染抿笑摇头:“不累,就是昨晚没休息好,有些头疼。”
万千千心疼不已:“那岂不是更辛苦?可吃了药了?”
姜零染笑她絮叨,捏了捏她的小脸道:“哪里像你说的这么严重?待会儿午膳的时候歇一歇就好了。”
说着拉着她在一旁的桌前落座,给她倒了杯茶,道:“你一个人来的?”
万千千笑道:“大哥和他在楼下呢。”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梁修弘了。姜零染看她一脸的幸福,笑道:“这下你总算能安心了。再也不会有盲婚哑嫁的顾虑了。”
万千千笑着点头。
其实她当初也没觉得梁修弘这个人有多好,偶然一次,他不知哪里听说了姜零染的事情,指责孟致沛此人毫无担当,不配立于天地之间。
那次以后,她才觉得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其实骨子里还是热血正义的。
姜零染想起前世他们的好日子,道:“伯娘他们可说了什么时候定亲?”
万千千摇头:“还没议定,不过他父母这几日要上京的。”
姜零染惊叹于梁修弘的做事速度,笑道:“那不就是要议定的意思了?再过几日你可就是梁家的准儿媳了。”
万千千脸上一红,却没反驳,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少见她害羞,姜零染看的可乐起来。
第二零九章 一朝得意
万千千想到自己如今幸福,可她却还孤零一人,不免有些难过:“你以后怎么办?”
一个纠缠不断的孟致沛已经够可恨了,现在连大房也掺和进来,竟偷摸着算计起了姜零染的婚事。
姜零染听着这话怔了怔,脑子里浮现了燕柒嬉皮笑脸的样子。
不觉皱了皱眉,头更疼了。
不等她回答,便又有捐银的人进来。
万千千看她忙碌,决定留下打打下手。
让兰桂去告诉梁修弘和万景东先回去。
午膳前,姜家大房的高妈妈来了。
厢竹并不是个喜欢记仇的人。
这些年高妈妈仗着郑明蕴的势,明里暗里没少挤兑她们主仆。可姜零染曾说,人性如此,要她们看开。厢竹便未放在心上。
可那日姑娘小产回府被她拦下的仇,厢竹可是会记一辈子的。
此刻见了她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冷冷道:“高妈妈有何贵干啊?”
高妈妈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全没有往日的趾高气扬。
恭敬上前给姜零染请安,和声细语道:“老夫人让奴婢来捐银,顺便看看姑娘是否劳累?”
“老夫人还说,咱们家多的是可供使唤的闲人,若姑娘手底下人不够用,尽可派人回去说一声儿。”
姜零染神色淡淡的,道:“我身边的人尽够用了,就不劳烦祖母了。”说着蘸笔道:“不知祖母捐多少?”
高妈妈不意外姜零染的回答。
毕竟他们兄妹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听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老夫人是代表整个姜家大房捐的。共八千两。”
姜零染落笔。
厢竹接过银票,查验无误放进了匣子里。
高妈妈没有立刻离开,不着痕迹的打量起了房间。
自从她进了茶楼便暗暗吃惊。
这往来的可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姜零染这一遭差事办下来,在各府的心里眼里树立了怎样的形象?
又会与什么了不得的人结识?
再想到随着太子出京的姜霁...啧啧,这无父无母的兄妹俩当真是转了运了!
万千千沏茶回来,看到高妈妈杵在屋子里,同样没好脸色。
连话都懒得附赠一句。
给姜零染的杯子里满了茶,低声道:“头可还疼吗?要不要我替你一会儿?”
姜零染端起茶抿了口,道:“不疼了。”
高妈妈看到万千千,眼底划过意外之色。
想到这万家母女都是嘴皮子利索的主儿,又因姜零染小产时在温泉庄子上她曾被万千千狠狠的训斥过,便不愿在她面前待着。
福了礼,退下了。
万千千见她离开,冷哼道:“又来算计什么的?”
姜零染抿笑道:“来捐银子的,你别担心。”
说着又劝她道:“你快回去吧,别在这儿忙活了,往来都是人,若是冲撞了就不好了。”
这句话万千千已经听了不下十遍,翻她一眼,软糯央声儿道:“知道啦知道啦。”
“你这絮叨劲儿,比我更像我娘的女儿。”
下了楼却见梁修弘在,她奇道:“你这是没走,还是又来了?”
梁修弘笑道:“大哥有事先走了。我想着回去也无事可做,不如在这里等等你。”
万千千看着他,眼睛明亮,嘴角抿了笑,道:“那咱就回去吧。”
梁修弘点头。
二人并肩出了茶楼。
这边高妈妈回了府,到素芝斋回话。
郑明蕴和姜婉瑜也在。
见她回来,都是急声问道:“怎么样?当真如传言所说的那般风光?”
高妈妈点头,道:“男子那边大都是各府的管事去捐物资,而女眷这边却都是各府的正牌夫人和嫡女出面的。”
“她们见了四姑娘都是笑脸相迎。那股子谄媚劲儿,明显的是想要结交。”
说着顿了顿又道:“万家的那个眼珠子也在,在一旁亲自给咱们四姑娘端茶倒水。”
姜婉瑜越听脸色越难看,及等高妈妈说完,她愤恨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切齿道:“一时得意罢了!”
老夫人冷淡瞥她一眼:“一时得意也是得意,不像你,才刚嫁过去几个月?就把两府闹成了不可开交的局面!”
郑明蕴一听老夫人这话,登时就不乐意了,皱眉道:“那姜零染又能体面到哪里去?被一个妾挤兑的和离归家!”
“我们婉瑜可比她强多了。”
言抒何其爱重婉瑜?哪像孟致沛似的左一个妾室,右一个通房,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打姜零染!
光是夫妻相处之道上,婉瑜就不知强了姜零染多少倍!
姜婉瑜听了老夫人的训责正抬不起头,再听到郑明蕴的维护,不免暗暗点头:是啊,她可比姜零染体面多了。
老夫人冷笑:“强?”
“四姑娘和离赢得了全大庸的怜惜维护,连着帝后都出面安抚,多有扶持。”
“三姑娘呢?顶撞婆母!打伤夫君!”
语调冷诮,眼神更是毫不留情的鄙夷。
姜婉瑜被一句“打伤夫君”说的心虚不已,高昂的头一点点的低垂下去。
老夫人的目光从姜婉瑜身上移开,落在郑明蕴脸上,看着她眼底的不逊,她道:“现在安禄伯府让咱们做决定,所以未把消息散出去。”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咱们的决定不合他们的心意,事情散播开来,三姑娘在京里是个什么样的名声?”
郑明蕴脸上一僵,张口结舌着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看二人惧是低垂垂眼,刚刚身上冒出的刺儿已收敛干净,心里得意,面上却是厌恶,道:“不是说那李氏一直让你与世子去二和街,与他们兄妹和缓关系?”
姜婉瑜不知怎么又说起了李氏,但还是点了点头。
自从他们兄妹在京中定下,李氏不知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
好在言抒一直从中斡旋,她才不至于到姜零染面前受屈辱。
想到言抒,她不仅想起了他的伤,一时心头惴惴。
元诚伯府虽然派了人来,却没有透漏言抒的伤如何了。
可再想到言抒话里话外对姜零染的维护,她软下来的心肠便有冷了起来。
砸死活该!
老夫人岂能不知李氏的心思,笑意清凉又嘲弄:“算他们聪明。”
第二一零章 疏离
郑明蕴听了老夫人的话,这才意识道她想的过于简单了。
不免忧忡起来。
万一元诚伯府不满意他们给的说法,气怒之下提出和离,更甚至休了婉瑜,这可怎么办?
自来知道老夫人主意多,此刻看她说一半留一半,急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老夫人看她一眼,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
她这几年掌管中馈,过得是顺心顺意,长时间不用脑子,如今竟愚笨成这般。
夫不正,妻不贤,大房败落,怨不得时运。
她又想起了二子在世时,姜家的昌盛。
低低的哀哀的叹了口气,声音中多了几分苍老,道:“京中生存,讲究同气连枝,共荣共损。现如今二房重新崛起,众人自然也不敢轻视大房。”
“如今纵然元诚伯府心中有气,也要顾忌几分。”
“过两日你们带着婉瑜回去,真诚的认个错,这事儿也就算是了了。”
说着冷淡的盯了眼姜婉瑜:“为妻为媳,稳重,机敏,识大体才能被夫家敬重,明白吗?”
姜婉瑜被这一眼看的心里发紧,怯怯的点了点头。
郑明蕴脸上也讪讪的:“儿媳会好好的教导她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老夫人道:“如此最好!”说着又道:“不过,在此之前,先要和二房修复关系。”
这些日子,她越发的觉得当初答应分家是愚蠢且错误的决定。
提起与二房修复关系一事,郑明蕴的火气就止不住的往天灵盖窜。
她狠狠的咬了咬牙,脱口要说什么,可看着老夫人阴沉的脸,又忌惮着咽了回去。
转而道:“不是咱们不修复,实在是四姑娘她不识好歹。”
“我那四个侄儿哪里不好了?她见了掉头就走是什么意思?”
因着这件事情,她如今在娘家是一点脸面体面都不剩了。
几个嫂子恨不能找上京来讨说法。
老夫人想起了上次的家宴,脸色更显阴沉。
郑明蕴越想越委屈,越上火。
嘟囔道:“也不瞧瞧她自己,一个和离过的,还真以为是冰清玉洁的小姑娘?”
“我那四个侄儿也就是看她还有些姿貌,又加上我许了重金,这才愿意,可她倒好,一股脑的全给否了。”
“姜霁竟还不识好歹的找上门说些戳心窝子的冷言冷语,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说着捏起帕子沾了沾眼角。
老夫人懒得看她装腔作势,更懒得接她的话。
道:“午后便让三姑娘和六姑娘去茶楼吧。”
“去茶楼做什么?”郑明蕴和姜婉瑜异口同声。
老夫人看着母女二人的蠢样,憋闷了会儿,道:“她万千千能端茶倒水彰显姐妹亲昵,你们就不行了?”
“不管二房如今抱着怎样的心思,只要在外人眼中,咱们是密不可分的一家,这就够了。”
郑明蕴顿悟,暗道老夫人装了一个狐狸脑子,鬼精鬼精的。
姜婉瑜却勃然大怒,语调拔高道:“让我去给她端茶倒水!!”
郑明蕴看姜零染没明白,刚要开口解释,就听老夫人冷笑道:“那我这就去回元诚伯府的话儿,这件事情随他们处置。”
姜婉瑜顿时便蔫了。
茶楼这边,隋风提着装着午膳的食盒上楼,到了大厅便止住了脚,看到姜零染身边的侍女,含笑道:“劳烦姑娘了。”说着把手里的食盒递了出去。
青玉忙上前接住,谦和道谢。
隋风含笑颔首,转身下了楼。
......
太子妃在太子出京后便去了皇觉寺,为两湖的灾民祈福,也是给太子此行的安全祈求。
听闻了京中捐银的事情,又赶回了城。
这日一早燕两仪出宫往太子府去,却见金敏佳也在。
自从上次起了争执后,燕两仪再未找过金敏佳,而金敏佳几次求见,燕两仪都借口拒了。
金敏佳这才明白,原来燕两仪把姜零染看的这么重。
虽然不能理解,却也不敢再置喙。
见到燕两仪进来,忙起身,含笑给请了安。
燕两仪看她一眼,轻抿了些笑,道:“金姑娘早。”
金敏佳看她态度温和,却透着疏离在,称呼上也从敏佳变成了金姑娘。
有些落寞的垂下眉,低声道:“上次是我不对,口不择言了,公主别生我的气了。”
燕两仪笑意不改,态度也是依旧的温和,道:“怎会,金姑娘言重了,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件事情了。”说着在太子妃身旁坐下。
太子妃听二人这话意竟是闹了别扭的?
可刚刚交谈多时,却并未听金敏佳提起过。
燕两仪虽贵为嫡公主,但却没有骄纵气。
眼下金敏佳道歉,却还不能让燕两仪消气,想来金敏佳是真的做了触犯了燕两仪底线的事情。
她们二人在太子妃心中的分量,孰重孰轻,她自然是拎得清的。
又因她们谁都没有在她面前提及过这件事情,太子妃便只做不知。
笑着招手,问热不热,可用了早膳。
燕两仪上前在太子妃身边坐下,道:“和母后一起用的膳。车厢里摆了冰盆,倒不觉热。”
太子妃笑道:“我还当你念着我这儿的饭菜,特特让厨房给你备了膳。”
说着道:“既然你用过了,咱们也别耽搁了,这便过去吧。”
二人点头应允。
临到府门口,金敏佳看燕两仪仍是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心中着急起来。
燕柒极其爱护燕两仪这个隔母的妹妹,若被他知道她们二人是生了嫌隙,不知作何感想!?
想了想,开口邀着燕两仪同乘马车。
燕两仪侧目看她一眼,温和道:“金姑娘好意我本不该拒绝,只是我与太子妃有话要说,抱歉了。”
金敏佳只有点头的份儿。
其实太子妃的马车很大,加她一个也是宽松的。
可燕两仪这么说,她就不好再提出与她们同乘的话儿了,免得被人说是有意探听皇室秘辛。
马车上,太子妃笑问燕两仪:“前几日还好的一个人似的,怎么今日就不愿搭理了?”
燕两仪听太子妃话中把自己当成了今日玩,明日散,后日又玩在一起的小孩子,有些无奈。
想了想,便把那日金敏佳说过的话说给了太子妃听。
“并非我与今雪多么要好亲密,实在是她那话太过分,怎怨的我维护今雪?”
太子妃听完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