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捕猎
粮草不济的消息知道的人很多,但是知道的人不会告诉不知道的人。
五百多人的圆丘戍只有苏策和刘田两人知道。
隐瞒是因为最坏结果可以通过努力去改变。
人类总是有一种补偿性的心里,犯错之后,总是觉得自己可以去弥补。但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就可以弥补。
刘田和苏策两人心事重重的吃了一顿晚食,出了门,刘田依旧是那个大腹便便来自文阀的富家少爷,在百姓面前笑呵呵的,手里拿着一块肉干。
苏策看着一边装傻充愣的和百姓说话,一边巡视窝棚是否结实保暖的刘田。
夜色虽暗,但是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的苏策看的清清楚楚,那一块肉干,从头至尾都没有碰过刘田的嘴唇,看着刘田嫌弃的把肉干给了一个眼巴巴看着肉干的小孩子,苏策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关上门,脱掉身上的铁甲,抓起自己的佩刀帮到顺手的地方,一壶箭白羽红羽各半,一共三十支箭,穿上沉重的铁甲可以很好的保护好躯干,但是打猎不需要,动静太大了。
这次不是打狼,是捕猎,之前烽燧堡大家都是没话找话,赵俊俊能讲的也就只有自己跟着老父去打猎的故事。
苏策吹灭了油灯,打狼的法子是苏策听赵俊俊说的故事,故事里怎么说,他就怎么办。
狼群行进,最前面是老狼,可以控制整个狼群的速度也能有预警是否闯入别的猛兽领地,紧接着是一半狼群中健壮公狼,最中间是带崽子的母狼,之后又是剩下一半健壮公狼,最后狼王在尾,和狼群拉开距离,催促跟不上狼群的狼。
狼群的行进和大乾的行军也差不了啥,斥候,前军,中军,后军,辎重,一度还被周正笑话是赵俊俊乱编的。
赵俊俊和周正,一个说是假的,一个说是真的,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李寂一锤定音,事实确实就是如此,苏策留个心,记下了这个事情,没想到前几天打狼就用到了。
既然狼都能打,其他打猎的故事也都应该是真的,告诉手下明天去前些天发现的林地水潭,之后一路出戍堡,直奔几里外的林地。
白天他听到过熊吼,也看到了树干上被野猪蹭掉的大片痕迹。
人肚子的油水足,吃的便少,但去全吃粮食,需要肉食的三四倍。
奔走在夜色中的,苏策知道自己莽撞了,心里却明白自己是被刘田刺激到了。
何谓文阀?
为君王安民兴邦,教化百姓的人?
不是,文阀,文人门阀,与将门的勇武铁血截然相反,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才是文阀的毕生追求。
即便是一个外貌肥胖的胖子,出身文阀,一举一动都带着文阀固有的亲民,哪怕那是装的!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苏策就奔走到了林地边缘,月色之下,苏策迅速的调整自己刚才全速奔走带来的喘息声。
敛息,静心,耳听八方。
夜晚的林地寂静,偶尔有一两声动物的叫声。
但是苏策眼中却“看”出来了这片林地内的诸多算计和弱肉强食。
有时候人会觉得自己看到很多视野中没有的东西,苏策记得有人说这是第六感,但苏策更愿意接受这是人体五官五感综合所有信息后,大脑反馈出来的。
苏策玩过圆丘戍两百斤的石锁,单手不用全力就可以提起来,再加上敏锐的神经反应速度和从李寂身上学到的一些本事,所以苏策选择自己过来单独打猎。
不过苏策也没有骄傲放纵,也明白自己比不得瞬力三千斤的熊,但是苏策即便遇上了熊,也不会觉得害怕。
因为人类能够将野兽驱赶,让野兽敬而远之,靠的从来不是力量,而是智慧。
手上有兵器,凭借敏捷身手,苏策可以游斗大熊,也敢保证丝毫不伤。
借着月光,苏策的眼眸一亮,抽刀砍下一片长叶草。
顾名思义,长叶草的叶子很长,差不多有两尺多。
砍完草,把草叶匆匆的束成一缕一缕的,在用长长的叶片将一缕一缕草连接起来,披在身上,草叶的断茬处有一点点长叶草的液体,散发着青草的味道。
抓起剩下的草用手揉搓,把碎草团抹在鞋底,还有裤子上。
苏策披着长叶草变成的草圈,为的不是伪装自己,而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气味。
早已经钻回了自己的洞里睡觉去的野兔,苏策是没打算抓,他的目标是马鹿,体重三百斤到六百斤的马鹿,只要能逮到两只明天圆丘戍的肉食就有了。
要问苏策潜行是什么感受,黑漆漆的夜里,被一群绿眼睛盯着看,心中无愧,鬼神自避。
走了半个时辰,苏策停在了一处水潭旁,这个水潭是前些天打狼时发现的。
找了一颗树,苏策仔细的看来看树干确定没有蛇,这才爬了上去。
林地里的夜晚看着很恐怖,张牙舞爪的白色树干,各种突然发出来的怪叫。
不过苏策并没有惧怕这些,半眯着眼睛假寐,夜晚不是狩猎的好时机,苏策在等一个机会。
至于为什么不多带点人,上次打狼跑了小半,就是因为自己的部下惊扰到了行进的狼群,一场精心谋划的伏击,变成了一场人与狼的追杀。
没带任何食物,因为害怕有气味,苏策只是渴了饿了就呡一口水袋中的水,咸咸的不好喝,但是却能够补充身体盐分,保证自己的气力充足。
现在苏策要做的就是等待黎明,夜里的林子里很寂静,偶尔的兽鸣之下,是无尽的杀戮,苏策借着月光就看到一只蝮蛇在捕捉老鼠。
潜伏,缓慢移动,锁定猎物,然后一击致命,随着蝮蛇闪身咬到老鼠,苏策试着挥动手臂,速度相当。
苏策也思考着自己和常人的不同,恐怕就在这两世为人上,自母胎便有意识,道家说元胎先天,看来也挺有道理,自娘胎里就打下了根基,再加上后天有意的锻炼,精气神强于常人。
反应到身体上,便是有着充沛的体力,庞大的力气,快速的反应,已经超乎常人的身体恢复能力。
苏策小时候试过,手指割破,比起其他小孩,自己愈合的时间要少很多。
第十七章 欢声笑语
“嘣!”
“嘣!”
……
连续五箭,水潭旁倒下了三只马鹿,血腥味让清晨的水潭成了死亡之地。
苏策换了一棵树爬了上去,刚才那群喝水的马鹿,数量不少,十几只的样子,倒下的马鹿都是体积庞大的公鹿。
大乾当然没有动物保护法,但是苏策却不会赶尽杀绝,因为没有必要。
三只马鹿出肉大概可是有九百斤以上,羊毛不能可着一只薅。
“戍主!”一声呼唤,苏策从树上爬了下去。
“抬回去!”来了一伙部下,显然没有想到苏策一夜未归有这么多的收获。
短斧砍断几课小树,一伙人轮流抬着三只马鹿,苏策此时也有有些疲倦,身体素质再好,精神的疲劳也是无法避免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苏策不打算在来林地这边捕猎了。
捕猎毕竟是一个看运气的事情,而且在这个水潭猎到马鹿,后面捕猎的难度会增加很多,野兽也不傻。
刘田看着苏策带着部下抬着马鹿回来,大笑着招呼妇人上来帮忙。
扒皮,处理鹿肉,鹿血也没有浪费倒在一个锅里,就连内脏也细细的处理干净。
大乾国力昌盛,但是被生活逼迫着来边地找活路的百姓,显然不在昌盛繁荣的覆盖之下。
看着圆丘戍,男人们喝完粥,拿着农户开荒,妇人们去之前开垦好的地里面捡出草根,小孩子在窝棚群中玩闹,补衣服编网的妇人拿着针线缝补衣裳,余光看着孩童。
要是粮草充沛,不需要十年,明年这里就可以变成安居乐业的村庄。
只是可恨郑氏,大好局面蒙上阴霾。
“苏戍主!”苏策刚回到自己的屋子脱下被露水打湿的衣服,就看到刘田走了进来。
“刘迁民,怎么了?”苏策手上没停,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没事,就是心里痛快,这三只马鹿,取上千斤肉,够两天吃的了,以后只要每两天都能打回来三只,这缺粮之事就不算事了,一切多谢苏戍主了。”刘田端着一碗热粥,递给苏策。
苏策囫囵个的喝完粥,叹了口气,这刘田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不过还是要把实情告诉他。
“刘迁民,打猎这种事情没有每次都能打到这么多的,空手而归才是常事。”苏策把空碗放下。
刘田脸色一变,有些着急:“苏戍主,不是猎到了鹿吗?”
显然刘田并不清楚这些民生的小事。
“林地就那么大,里面有多少兽类,这里是草原,物资匮乏这四个字骗不了人的。”苏策心里早已有了主意,这会儿闲着,逗逗刘田也挺好玩。
虽然两世为人,但是前世的记忆已经很斑驳了,只是一些记忆碎片,苏策可是土生土长的大乾人。
“那怎么办呀!苏戍主没吃的,会出大乱子的。”刘田听到苏策的话,慌了。
“莫慌,莫慌,逗你呢,九胡不吃鱼,这河里的鱼可成了群,打猎看运气,但是这捕鱼,只要勤快点,足够我们撑下去的,别忘了咱这圆丘戍旁边可是有条不小的河呢!河水虽浅,但是五丈的河怎么都能弄到鱼的,无非就是多与少罢了,以后我会派一伍人去林地去碰碰运气,你带人去河那边捕鱼。”苏策详细着说出来自己的盘算。
刘田点点头,吃的不够让他这几天心忧不已,胖脸上又带上了笑容:“嘿嘿,那我这就去找人捕鱼,加上苏戍主这边偶尔捕到猎物,娘的,这帮百姓还享了福了,粮都不吃了,天天大鱼大肉啊!”
看到苏策眉间的倦意,刘田没有多做停留就离开组织人手去捕鱼了。
苏策躺在自己的塌上,把一切都想了一遍,没有什么缺漏,这才沉沉睡去。
睡了两个多时辰,日头高悬,苏策被一阵香味勾起了肚子里的蛔虫。
醒来擦了一把脸,走出戍堡,看到空地上支起了十多口大锅,锅里冒着热气,香味就是从这里来的。
没有调料,再好的食材也不好做出美食,圆丘戍给肉,百姓们很实在,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对谁好。
野葱,野花椒,苏策也没想到周围还有这些香料,鹿肉本来就是肉中佳品。
一个奶娃子拿着一块鹿脂,小嘴不断的吞咬,可在骨子里的远古记忆让人类对于高热量的食物一直有一种本能的喜爱。
苏策回去了一趟,把自己之前买的果脯拿了出来,给这孩子一块,给那个一块。
甜味和肉食无疑是最让人满足的食物了。
很快随着外面开荒的男人嘛回来,小小的家,小小的一个家,粗陶盆里盛着鹿肉和肉汤,金色的粟米饭。让圆丘戍充满着欢声笑语。
苏策碗里放在一块带着肥肉的鹿肉,以前的苏策不喜欢吃肥肉,可能是受到之前的影响,但是从军之后,苏策知道食物不能浪费,而且一定要吃饱。
膀大腰圆中的腰圆说的就是肚腩,这是冷兵器时代的特点,人身体里的脂肪就是持久战斗力的保证,所以真不是一身肌肉,就感觉可以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横着走,适当的脂肪储备才是支撑作战的根本,只要不胖到影响灵活就行。
往后半个月,因为有肉食还有鱼获的补充,对于粮食的消耗降到了一个很低的数量,刘田每一天都会比前一天轻松一些,因为粮食攒了很多,这次粮食危机消弭于无形,除了戍堡的兵隐约感觉出来一点,外面的百姓一点也没有发觉自己一度会陷入成为饥民的危险。
苏策帮了大忙,这是一份不小的人情,虽然自己可以用安民的名义强压苏策交出粮食,但是苏策带人去打猎,把戍堡的粮食借给自己,无疑还是担着风险的,虽然事出紧急,但擅动军粮,可大可小的事情,索性没有人去做这样的小人。
在任何一个群体里都有小人,如果获得的利益不能大过被排挤的风险,小人也可以把事情做绝。
苏策对于人心不愿意去猜,因为永远也猜不到,不过王勇和张立和自己并不是一条心这一点苏策还是很明白的。
大家都是府兵出身,都是一年到的安北府,凭什么你可以做一戍之主,我却只是一个底层的边军伙长。只是临时共事,军律在,我服从军律,但是并不是服你,这种心理人之常情的想法太正常不过了。
第十八章 带新丁
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到两个月,粮草危机在大乾各州府的拼力运输下,顺利的度过了。
苏策手下的两伙人被调去了前线,苏策则回到了安北府,最新一批调过来的府兵到了。
这次大战之后,很多人都会离开安北都护府,南衙禁军,州府捕快,回家种田,这些都是好去处。
没有白发兵,折冲府源源不断的府兵为大乾的军队提供新鲜血液。
大乾立国百年,军威鼎盛毫无衰减的底气就是府兵。
选锋严格,保证了府兵的战力,边关戍边又有了军伍经历,所以即便是边关刀光剑影,大乾各道依旧歌舞升平。
有志男儿以府兵出身为荣,大乾百姓总是被最勇敢的一批人保护的很好。
抽空苏策把自己几个月的俸禄一起取了,制式盔甲虽然质量很好,但是兼顾数量的原因,质量实际上可以做的更好。
苏策去将作府做了报备,几个月的俸禄用了个干净,之前身上的铁甲,样子虽然没有变,但是甲片的材质却变了。
首先是材料不再是普通的铁,换成了镔铁,厚度增加了一倍,重量随之变成了之前一倍,重达七十斤的甲胄对于现在的苏策来说刚刚好。
一把在三石力弓基础上改造的角弓,一把比制式横刀刀背更厚的镔铁横刀,镔铁长枪把枪杆回了一次火。
既然从军,品阶,部下都不如自身实力的提高,作为一个底层的军官更是如此。
身先士卒不是说说而已,但凡冲锋,大乾尉官都是冲在最前面的。
这是荣耀,更是大乾勇武的体现。
前方的军报每天都会会传回来,除了安北都护府预留的部分将校尉官接收新来的府兵,安北都护府这一次可谓是全军压上,加上从关内道来的州府兵,总共二十万大军压的九胡喘不过来气。
十万辎重队沿着一条压出来的路,每日往返供给大军所需。
一切都向着大乾利好的方向前进。
三万新府兵,来到安北府,让之前空荡荡的安北城慢慢热闹了起来。
这一日苏策从将作府把新甲胄领了回来。苏策没有去外面溜达,他分到了一个团的府兵,不过这不是苏策的部下,他只是代为节制,现在安北府的人都去了北方,留下的将校尉官不多。
到了几天了,苏策准备从这些人里面挑出来一队人,安民之功让苏策从下戍主升为了上戍主,只等正式的晋升,而现在在练兵,虚涨一阶,成了临时的校尉。
苏策准备挑出来一队人会随着去新戍堡戍边,折冲府的训练相同,但是良莠不齐的事情到哪里都免不了,所以和之前苏策经历的一样,这些新来的府兵在成为边军前也会在训练一番。
苏策的名气最近也在军营里面传开了,军队中没有人喜欢生死大战,因为命就一条,苏策运气好,虽然只打了一战,但是因为有传递军情和殊死一战的功劳,授了勋官,和其他苦熬出来的戍主只有军职不同,地位会更高点。
加上这大半年不管是做管烽卒还是做戍主,总是有额外的肉食。跟着苏校尉有肉吃成了底下新丁们的聊天话题。
都是当边军,吃的好,运气好,有功劳,无疑是很多人愿意跟随的上官。
“苏校尉,这是去哪了?”一名最近认识的中戍主孟浩和苏策打了一个招呼。
“孟校尉,这不是发了几个的月俸,把甲换了换。”苏策拍了拍身上的甲胄。
“苏校尉还真是大手笔,这都是镔铁甲片吧,也是,多少钱都不如有命花,听说近几日战况有些不顺呀!”孟浩说的战况通报,苏策也知道。
“九胡九胡,也不知道这北方一支支的胡人从哪里冒出来的?”苏策随口说道。
“唉,谁说不是呢,苏校尉,你手下那些新丁怎么样?”孟浩看到有一队新来的府兵走过,换了个话题。
“新丁还行,不差,折冲府事关我大乾兵锋,谁敢糊弄,我就发现了七八个好手,打磨打磨都是好弩手。”苏策和孟浩一起回营,鼻子轻嗅,是肉香,苏策眼睛一亮,钱都花在了甲胄兵器上,苏策现在是穷的叮咣响,肉都吃不起了。
孟浩撇了撇嘴,看到苏策跟着自己进了军营还不离开,无声的笑了笑,这还是个娃娃性子:“买了五斤肉,打个牙祭,晚上还有其他几位校尉,晚上,苏校尉一起来。”
苏策连连点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都是军中泽袍,吃白食那也是理直气壮。
回到自己的那片,看着四个调回来暂时从伙长提拔成队正的部下正在训练基础军阵。
苏策一到,新丁们腰板挺直,大家都听说了自己这位苏校尉,去年还和自己一样都是大头兵,现在可是从六品上的飞骑尉,正八品下的上戍主。都是明白人,跟着苏校尉,前途会更好一些。
人都是有功利心的,当兵是就是用命搏出身,从平头老百姓往官身上奋斗,永业田传三代,谁也不想自己后代子孙总在地里找活路。
半个时辰后,军阵训练完了。二百多人整齐列队。
苏策压了压手:“坐,都坐下,今天讲一下怎么利用戍堡周围补充物资……”
苏策没有藏私,这批人以后会先做管烽卒,之后做戍堡兵,要是没有战斗,很多人都只是个大头兵,戍边不是好差事,受苦受累不说,物资匮乏,吃的并不好,所以苏策对于怎么从戍堡外获取食物的经验没有藏私。
怎么寻找捕鱼点,怎么猎兔,遇到狼怎么应对。
苏策说的很详细,时不时会抽出自己的佩刀演示。
苏策毕竟两世为人,很多话题在大乾都很别样,事物发展,总结规律,这些规律就是经验。
苏策也很清楚,自己多说一点,这些暂时的部下以后就会少受一点苦。
言传身教现在只是言传,但是当这些人去了戍堡戍边,只要好好听,起码多辛苦一点会把日子过得更舒服点。
第十九章 夜话隐忧
晚上孟浩叫来了包括苏策在内的四位校尉,军营禁酒,不喝酒,但是饱食一顿还是可以的。
没人空手而来,除了苏策,这几位校尉的年龄都比苏策大四五岁,熬出来的品阶,苏策从六品上的勋官,无形比其他人高出来一截,但是军中实力至上。
苏策有实力,有品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苏策嘴甜不傲,几天时间和众校尉处的不错。
当然,苏策空手而来,都是军中糙汉,做晚食的重任就交给了苏策。
大火上架着行军锅,肉,菜,豆,一锅乱炖,苏策调制的调料往里面倒了半竹筒,香味一下子窜了起来。
“苏校尉,这调料方子能给某一份吗?不白拿,十贯钱。”年纪最大的张校尉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行啊,就是个调料方子,钱就算了,都是军中泽袍,说这个就生分了!”苏策嘴上很客气,对于苏策来说就是简单的几味香料搭配。
张校尉脸上露出了笑容,拍了拍苏策的肩膀:“哈哈,苏校尉大气,张某不才,苦巴巴熬了七八年,才有了现在的位子,索性认识的人多,以后苏校尉遇到什么事情,来找我老张,大忙帮不了,小忙尽管吩咐。”
军中将校尉官那个不是厮杀出来的,而且从一个兵变成一个官,谁没有点真本事。
“哈哈,那就多谢张大哥了!”苏策知道这位张校尉可不是苦熬出来的。
张校尉对都护李思哲的儿子,现在的守捉郎将李洪涛有救命之恩,还是以前李洪涛的烽帅。
军中关系复杂,有严苛的军律压着,加上监军府由皇族子弟组成的金甲军监督,军队里面排除异己的事情有,却并不多。
不过苏策交好这些人,目的也很简单,谁也不想军阵之中,两旁的友军晚一步。
苏策答应的痛快,其他人也只觉得苏策处事大气,这样的人只有交好,谁也不会傻乎乎的打压,现在他们这个阶段还不存在你死我活的竞争,各凭本事就行。
吃着美味的晚食,众人聊着边关的趣事,加上苏策穿针引线,众人聊的话题逐渐深了。
“唉,这几天我总觉得心神不安!”一位李姓的校尉叹了口气,说完话就不在说了。
话音刚落,众人都不聊其他的了。有的人的直觉很恐怖,这位李校尉就是这样,不求功劳,只希望自己手下的人都能活着。
虽然在军中显得懦弱,但是懦弱并不是无能,去年无定河北岸大战,第一个冲进九胡薄弱处的就是他带着的一伙正军。
这种对于危险的预知能力,对于局势的敏锐直觉,并不是人人都有的。
气氛严肃了起来。
“各位都知道我老李是什么什么人,箭射过来,老李的头自己会低头,邪了门了,每次老李心惊胆战的时候,总是有大事发生,还记得三日前的军报吗?”李校尉停顿了一下给了众人回忆的时间。
“八月中,常都尉率步军一千遇六百九胡,激战半日,斩敌二百,折损一百余。”
“此九胡,皆着半身镜面大铠,巨盾,短剑,白面蓝瞳。”
“这是这几天传的新九胡吗?”苏策问了一声。
“众所周知,九胡其实与我大乾人差异不大,浅色瞳,肤色稍白,卷发卷须,军报所说的极大可能是一支我们没有遇到过的九胡。”张校尉回答了苏策的问题。
大乾武备无双,通常大乾和九胡作战,战损上阵一比三,中阵一比五,下阵一比十。
劣势兵力下,大乾折损一人,九胡折损三人。
而这次军报中大乾以多打少,战损竟然接近一比一,那位常校尉要么是指挥不当,要么这支新九胡的实力就是真的恐怖。
着甲六成,军阵无双的大乾的强大无疑是刻在大乾军人骨子里的信条。
但是这次军报却无形中击碎的大乾军人的骄傲。
“怕是指挥不当吧,听说这位常都尉去职,入了辎重队。”孟浩看到气氛有些凝重,岔开了话题。
很快饭局散了,众人忧心忡忡的离开,苏策回到自己的帐篷。
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那位李校尉的话,这是个人精,什么心惊胆战,什么邪门,这是在藏拙,所有的示警都是属于局势的敏锐直觉和分析。
这件事情不简单,千人以下的战报哪里会通传全军。
苏策翻身起来,点燃油灯,拿着三日前的军报。
半身镜面大铠,巨盾,短剑,白面篮瞳。
步军作战,皆是军阵碰撞,九胡人的气力不比大乾差,差就差在军阵上。
只有大乾这样以府兵为基础,用两年时间将军规基础军阵刻在骨子里的府兵,才能成为军中大将手中的棋子,因为复杂的军令只有大乾这样拥有职业军人的军队才能玩的溜。
而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支新九胡,有相同的大铠,巨盾,短剑,说明这股势力有自己的军备生产。
军阵可以和大乾硬碰硬,这说明军队训练有素。
汉人也有大铠,不过被更灵活轻便,防御力相同的甲胄取带了。
苏策盯着军报上的字,忽然一个念头闪过。
这不是九胡,而是一个大乾没有遇到过的国家,这个国家来自北方。
只有国家才具有组织能力将军队的武器制式化。
想到这里,苏策心里沉重了起来,面对九胡,部落化的九胡力量根本集中不起来,所以大乾可以以二十万大军压制百万九胡。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疑似国家的存在,一旦这个存在整合了九胡,对于准备不足的大乾无异于灾难。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现在一股陌生的敌人已经出现,很可能通过九胡掌握了大乾的信息。
而大乾现在还只是一知半解,面对这样的敌人,有心打无心,那安北军这些年的所有努力,一朝崩溃大概率会成为现实。
苏策,摊开纸,磨墨,提笔,把自己的所有推断写在纸上,写的过程中,苏策越想心里越是惶恐,北进大军崩溃,无定河精锐可都在北进大军中。
北岸要仅仅是大军,那么情况不对也可以退回来,但是不要忘了还有一百五十万流民百姓也在北岸。
写完信,苏策知道不能等了,掀开帐篷这就去找晚上吃晚食的各位校尉。
第二十章 新敌人
大晚上把人喊起来,是个人都会发脾气,但是苏策的一句话,让被喊起来的人都没有脾气。
“此非九胡,乃一国尔。”
“各位,不知道我说的是否认同!”
苏策把自己所想没有丝毫保留的托盘而出。
只见五人神色各异,镇定者,惶恐者,不安者……众生态。
“一人之言轻!写上我的名字。”李校尉没有犹豫,他本来就有这般推测。
“签!八百里加急,把信送给都护。”
……
一封六位临时校尉联名的白纸,一个加盖着六枚红色印泥的竹筒,一队星夜疾驰的信使。
……
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入眼本应是草色青青的草原,如今却有无数男儿在此厮杀。
天时地利人和,兵法的根本就是这六个字。
“报,都护,安北城,急报!”
一封信,从安北城到李思哲的帅帐用了整整一天,一伙十一人的信使,只有七人赶到,四人坠马。
“哦?安北府的急报。”李思哲转身把视线从舆图上挪开。
亲卫拦下了信使,把竹筒转交给李思哲。
李思哲拿着竹筒,上面是六枚印章,有下戍主的,中戍主的,有旅帅的。(六人是临时校尉,实职还是之前的军职)
这还是李思哲第一次收到这样的急报,都是大乾的基层军官。
本来李思哲是不会收这种越级而来的信件的。
但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要是所言有假,署名者轻则贬谪,重则刑狱斩首。所以没有因为这封信来自底层军官而轻视。
李思哲心里已经有了准备,这封信的内容恐怕很重要。
隔开印泥,拿出里面的纸。
李思哲花白的胡须一颤一颤的。嘴里呢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一军之帅,不可失胆!
李思哲很快镇定了下来。
“传令!第三守捉郎将王琦安,带骑兵两千,攻新胡,要活口!我有大用!”
“传令,辎重队征调北地商人,要去过最北边的,帐下听用。”
李思哲转身去看舆图,心里进行推演。
如果信件所言不假,那么现在北征大军做的不是进攻,而是收拢军队,退回安北都护府。
只是这一决定,他李思哲不敢下。
安北都护府卧薪尝胆十年,不断的蚕食草原,积聚力量,这才攒下来十万精锐,但是现在让李思哲率大军撤军,他,李思哲不甘心。
帝都的帝君也不会甘心。
毕其功于一役,此战大乾几乎掏空了关内道,要是胜了皆大欢喜,要是真像信上所说,那不仅仅是撤军这么简单。北岸一百五十万百姓怎么撤走,撤往哪里。
李思哲身体一阵摇晃,靠在桌子上,摸着急跳的心脏,大口吸气,小口吐气,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将军白发,多么悲哀!
两个时辰后,王琦安亲自压着两个俘虏来到帅帐,他现在越来越迷惑,今天去抓人,两千骑兵对阵三千步兵,折损两成,要不是欺负对方没有骑兵,怕是要丢下一半儿郎。
“都护,您要的我带来了!”王琦安看着都护面色苍白,还以为是为了战事忧心没有休息好,也没有往别处想。
在天快晚时,来了八位商人,商人们面色惶恐不安,辎重队是地方州府组织的商队,毕竟没有大乾没有闲钱在非战时养护那么多马车,所以辎重队一般是由商人经各地大族担保才可加入。
“你们去过北边?”商人逐利,而且大乾默许商人去九胡底盘经商,只是商品种类进行了限制,瓷器,美酒,丝绸等等奢靡之物。
“是的大帅,小人可是严格按着大乾商司的规矩,一点粮食和铁料都没有买过……”一个领头的商人走前一步,连忙解释着。
李思哲挥了挥手,让商人不要解释,他要的不是这个:“可有人懂九胡往北的话?”
一个落在末位的商人走上前,粗糙的衣物,一点也不像有钱的商人。
“某叫付笛,商司规定每股蛮夷只有一支通蛮令,小人家底薄,买不起好的通蛮令,只能靠在别人名下,不过小人没有乱规矩,九胡的北面小人去过,十六人,回来了某一人!”付笛说完话,听了一下,看来一眼李思哲的神情,看到大帅示意继续,拱了拱手继续讲述。
“上草原高地,往北跨过狼烟山,趁着夏季穿过千里荒漠,路上遇到过巨狼,猛虎,黑熊,还有白熊,再往北全是雪原,东边是林子,两个方向走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沿着一条河小人带着剩下的七人,往西边去,翻过一道山脉,发现那边有一个国家,当时小人说了,但是因为无人通证,没有人信小人,小人在那边待了两年,九死一生逃了回来,那边真的有一个国家。”李思哲摆了摆手,打断了付笛的话。
“帐外压着两个俘虏,试着去问。他们从哪来,要做什么?王琦安陪他去,务必让那两个胡人说话。”
“喏!”
一盏茶的功夫,付笛和王琦安回到了帅帐,李思哲抽动鼻子,有血腥味。
王琦安行了一礼,面色沉重,身上的血迹也没有擦干净就赶紧回到帅帐回话。
“大帅,付笛已经被我安排好了,军中辎重那里缺个会管事的,正好让他去帮帮忙。”
李思哲点了点头:“你们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只是我问你们是否可以保证粮草供应,其他的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打发走商人,李思哲冲着亲卫一个眼神,帅帐拉上来帘子。
王琦安小声的开口把刚才他问的话给李思哲转述。
“大帅,这次我们遇到的不是从狼烟山北边的新胡,而是一个国家,他们去年已经开始在狼烟山北麓开始营建戍堡了。”
王琦安接过李思哲从不离手的铁木棍,在地图上给李思哲指着看。
“此国国土不小于大乾,人口有大乾的一成,有国王,贵族,骑士,平民,奴隶,这次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被发配到狼烟山北麓的公爵。他是现任国王的三王子公爵利沃夫。”
“这次一共从狼烟山过来了五万人,大帅这一战不好打。”
……
李思哲听完王琦安的话,就让王琦安下去了,这是一个新的敌人,按照这一个多月的小股战斗,大乾可以大败这个新出来的敌人,但是代价太大,他需要权衡利弊。
第二十一章 战前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句诗在苏策所写的急报末尾,也正是这句话让李思哲在沉思一夜后,下定了决心。
钝刀子割肉,大乾在无定河埋下的白骨太多了,多到了李思哲从来不敢去看。
府兵埋骨,作为边军都护,李思哲每年要签发多少部下折损的文书,都是十八岁的热血男儿,一批又一批,李思哲作为安北都护府的都护,五年时间,足够将一个善良的将军磨砺成一个坚毅的大帅。
“令安北军备选三万人北进,大军征调箭矢,非不可避之战,无故不可出战,此令传递全军,毕一功于一役,泯灭九胡,为大乾定百年安定。”
军令如山,大乾从不嗜杀,这道军令下了是什么后果,李思哲心里很清楚,但是五年,七万九千三百六十七道阵亡文书,让李思哲早已经将个人荣辱抛于脑后,可怜将军生白发,五十岁的李思哲明白这道军令意味着什么。
人神公愤,遗臭万年!
但!
李思哲不愿!
不愿再有儿郎埋骨边地。
“咚!咚!咚!”
……
帅帐九通鼓声响起。
在草原中部与九胡还有新出现的胡人对峙,小股兵力作战的大乾北征大军,所有将校都面色一变,带号将军将军队丢给军司马,百余带号将军骑马前往帅帐。
三通鼓,守势,稳扎稳打!
六通鼓,攻势,全军压上!
九通鼓,死战!死战不休!
正在交战的骑兵不管眼前已经取得优势的战场,快速撤退,正在犬牙交错的步军,弓弩手攒射,掩护刀盾手撤离。
“七日后死战,大军以中军步军,弓弩手为守,徐徐推进。两翼骑兵截断后路,给九胡下战书,七日后决战,此战胜,草原无胡,此战败,全军覆灭,后退者,斩!乱军者,斩!前进犹豫者,斩!此战刀痕于背者,去职削勋,家人三代为民,我会率亲卫战于战阵百步,都护帅旗所向,皆我大乾兵锋之处。”
一代儒将李思哲,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在战场还攥着优势的时候,下达这样死战不休的军令。
但是无人反驳,埋锅造饭,肉干,糖块,烈酒,箭矢,配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中。
苏策随军而至,直接被李思哲调于帐下,此战都护府帅旗列于战阵之上,会抽调军中勇武尉官护旗。李思哲将正军备选打散补充到来时二十万,现在只有战损至十八万的北征大军中。
此战无援军,无后军,只有一万督战。二十万大军齐出。
苏策站在帅帐外,看着不断领着军令拍马疾驰的带号将军们在帅帐中领了军令,丝毫不做停留的快速奔回自己的营地。
大战前的一天,军中的肃杀之气让天上的鹰隼不敢飞跃,安静的大营中,所有人都在磨刀,没有人小声的交谈,军司马面无表情的收取兵士的遗书。
由独子无后者组成的千人骑兵,已经准备就绪,大战一启,他们将一往无前的撤回无定河北岸。
一封家书值万金,大乾府兵从一开始就明白,从军不是为了自己的荣辱,而是大乾百姓可以安居乐业。
“吾之舍生,民之乐颜!”
“吾之忘死,民之安乐!”
“吾之兵锋,大乾国威!”
“吾之白骨,大乾气节!”
……
压抑的气氛下,平日里的军律只会更加严苛,大战未启,新军备选已经有人往南逃了。
大战未启,督军队的横刀已经染上了自己人的血,登名造册,夺永业田,家人贬为奴婢。
沙哑粗犷的边军军歌响彻大营,李思哲在帅帐外冲着南方跪地磨剑,明天将会有李思哲抽调一百人的军中尉官和他的五十亲卫一同护着都护旗。
死战,将帅在前,将帅退者,见之者,军律授权,斩其级。
苏策把自己所剩无几的调料倒在羊腿上,今天军中除了禁酒外,所有人饱食,军中司马调配着明日战食,一两熟肉,一两糖块,二两烈酒,一壶清水。
死战不是傻乎乎的一窝蜂冲阵,大乾军镇中有明确的军阵,死战全军三线,前两线正军交替作战,第三线辎重队携带物资。
大乾死战的次数屈指可数,立国之战,大乾太祖率十万甲兵,五万辎重,硬捍二十万骑兵,从巳时战至酉时,五个时辰的作战,硬生生熬死了十七万骑兵。
苏策知道自己明天的任务,每临大战,抽调精壮尉官护旗,这是军中惯例,苏策自嘲一笑,也许是写了那封信的原因,自己被李思哲选中了。
军令传达全军,苏策来时就知道明天战况最激烈的地方就是帅旗之下,斩将夺旗,战阵首功,但是苏策并不后悔。
军中本就是搏命之地,十死无生意味着荣耀,也是军人最高的荣耀。
苏策的遗书中写好了身后事,一封家书,一封休书。
“……双亲可收孤儿,以做未来赡养……吾妻,不可殉情,寻一良人,替吾看遍万水千山……父母双亲,吾妻出嫁日,家中积财,置办十里红妆……”
“某苏策谨立放妻书一道:
丈夫许国,实乃幸事!
愿妻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十里红妆,三年衣粮,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
苏策吃完羊腿,将写好的两封信,用胸口割下来的布条将自己的一缕头发绑成一束,一同放在竹筒里,认真的抹好封印,盖上自己的印章,若是此战不幸身陨,这个竹筒会从安北都护府被军中司马取出,和抚恤一起送到苏策的老家。
信是遗言,布条和头发以后要放在衣冠冢里面。
苏策把自己的竹筒交给军中司马,领下来的两壶箭仔细的检查一遍,点了点头,军中将作的手艺一如既往的细致,红羽重箭上的羽毛都分不出差异。
脱下盔甲,检查着每一处甲片,用沾水的布擦拭甲片,涂了油的甲片上本就一尘不染,再用干布把盔甲上的水珠擦拭掉。
把磨好的刀枪放在身旁,这才放心的闭上眼睛。
帐篷外军司马把收集到的竹筒按照军中编制分好类别,放在木箱中封好,交给选出来回去的骑兵,然后不放心的打着火把一遍又一遍的巡视营地。
军中主将是锋利,无往不前的矛头,那军中司马就是宽容,事事具细的坚盾。
大乾已经为明天的死战做好了所有准备。
而九胡和那个新冒出来的公爵军队也在做着战前的准备。
第二十二章 列阵
九胡并不渺小,全民皆兵的九胡部落,百年前在这片草原上就是唯一的王者。
大乾占据草原的南方了用了多长时间,多少牺牲?
兵部有过详细的统计,百年时间,五代人,折损府兵七十余万人,双方早已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当大乾的府兵看到被胡骑掠夺的农庄无一活口,当九胡的青壮看到被大乾骑兵攻破的帐篷燃烧成灰烬。
当看见数十具同族的尸体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除了复仇再也没有什么别的特殊情绪。
当手中的刀枪染满复仇的血液,战士的心被悲伤伤到麻木之后,心底就不再有怜悯,也不再有悲伤这些感情。
只有冷漠才是永恒,这种让人分不清好坏的冷漠。好像是一种自我保护,如果保持这种冷漠,就可以勇敢的面对别人的生死。
不会为战友的离开悲伤,也不会为杀死敌人饱受噩梦的摧残。
在冷漠的主宰下,妇孺的哭泣不能打动被仇恨蒙蔽的善良,因为善良只会留给同样血脉的自己人。
杀戮从来都没有快感,只有内心良知对于结束生命的责备,抵消这种负面情绪的唯一办法只有树立远大的理想。
群体的意识会潜移默化的影响每一个人的想法,而群体的方向虽然取决于个体,但是其根本只有两个,强壮自身,消灭威胁。
对于大乾来说,九胡就是威胁,对于九胡来说,大乾就是敌人。
所以当公爵利沃夫翻过狼烟山遇到被迫迁徙到草原高地的九胡时,没有想象中为了生存空间的敌视。
铁质的大铠,纹饰华丽的巨盾,锋利的短剑,行进整齐的军队,这一切都太像南方的大乾了。
公爵利沃夫带着争取王位失败的失败者补偿——罗斯王国授予自己的爵位和爵位所属的五万军队,跨过狼烟山,希望可以有一块广袤的土地让自己建立一个新的王国。
二十六岁的公爵利沃夫,正值壮年,身为王室的福利让他有比其他人更充足的食物,因此练就了他健硕的身体。
王八碰绿豆,越看越顺眼。
虚弱的九胡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所属人口不足百万的公爵利沃夫需要一个盟友。
九胡部落的长老愿意划出沿着沙漠的草原,给予这位雄心壮志的公爵一个南下的陆地通道,作为交换,公爵利沃夫的军队要同他们一起对抗狡诈的大乾人。
当大乾那位统军二十万的都护,大言不惭的发出决战的战书。
九胡人终于不用再头疼怎么避免被狡诈的大乾军队分割包围以多打少。
草原上的儿郎信奉光明正大硬实力的比拼,但好像忘记了每年秋末袭扰大乾内地的劫掠。
世界上没有谁可以标榜自己的正义,正义只是争斗的外衣。
九胡人,罗斯人,各取所需,友谊因为利益越发稳固。
想象中的大乾物产丰富,遍地粮食金银,一茬一茬永远都在不断的产出,贪婪的欲念便成为了双方军队融合的驱动力。
五万大铠重装步兵,六十万九胡男丁组成的骑兵兵团,让李思哲的战书成为了九胡人和罗斯人嘲笑不自量力的例子,在短短几天传遍了草原高地。
弥漫在草原中部的杀气让草原的鼠兔都藏在窝里面瑟瑟发抖。
李思哲听着手下侦骑每隔半个时辰一遍的汇报。
在九胡人和罗斯人从高地下来时,李思哲没有选择进攻。
在九胡人和罗斯人安置营地的时候,李思哲没有选择进攻。
等到最后一支胡人到达,刚刚是决战的前一天。
李思哲要在明天选择进攻,没有试探,全军压上。
李思哲随着侦骑越来越详细的汇报,已经弄明白了自己的对手。
也根据敌人做了周密的安排,明天结果如何,李思哲没有胜的把握,也没有输的绝望。
为了添上更多的胜算,他,李思哲已经把自己的帅旗压到了战阵百步。
九月贰五日,利兵戈,大乾大胜!
李思哲龙飞凤舞的在一张宣纸上写下一行字,大笑着扶剑而出。
很快李思哲大笑就被激烈的鼓声代替。
辎重队用了四天运来了比李思哲要求多两成的肉食,箭矢,伤药……
为此辎重队损耗了三成的马车,跑丢了上千辎重兵,砍下了一百多不配合商人的首级。
所有的牺牲和沾染自己人血液的横刀为的就是一战而胜。
辰时初,帐篷内的同袍互相披甲,检查武备,一切没有问题后,没有祝福,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颗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决心。
不管以往还有特殊优待的将校还是骄傲的军中精锐,所有人都像回到了折冲府一样,排着队,领着相同分量的肉食。
半个时辰吃饭,短暂的休息后,神经紧绷的督战队从大营的最外层撤回。
一支支军队以二百人的团为单位从大营的各个入口鱼贯而入。
二十万大军分为整齐的十个大方阵,大的方阵中又分为小阵。
最前面的左右前军,最后面的左右后军共有两千六百人,分为五十二个队,每队五十人,包括长枪兵在内的重步兵八百人,弩手,陌刀手共二百五十人,充当长弓兵的轻步兵共三百人,作为战骑的具甲骑兵一百人,作为陷骑的重骑兵两百人,作为游骑的轻骑兵两百人,勤务兵七百五十人。
左右虞候统领着两千八百人的左右虞侯军,包括长枪兵在内的重步兵八百人,弩手,陌刀手共三百人,轻步兵也是长弓兵共三百人,作为战骑的具甲骑兵一百人,作为陷骑的重骑兵两百人,作为游骑的轻骑兵两百人,勤务兵九百人。
最重要的中军有军中大将统率四千人,包括长枪兵在内的重步兵一千人,弩手,陌刀手共四百人,轻步兵也是长弓兵共四百人,作为战骑的具甲骑兵两百人,作为陷骑的重骑兵四百人,作为游骑的轻骑兵四百人,勤务兵一千二百人。
十个方阵中,最前面中央的那个三万人的加强方阵,阵中大将就是李思哲,在其左右各有一个方阵,在这三个方阵后面是三个同样布置的方阵,两列军阵间隔三百步。
每个方阵左右间隔五里,正好是大乾标准军阵的展开正面,交错布置让最前面的三个方阵和后面接替的三个方阵有了交替作战的空间。
单个军阵正面展开五里,纵深二百步,而二十万大军,铺在草原上,正面展开二十五里,纵深四里,还剩下的那三个方阵守护辎重队的两侧和后方。
辎重队临时征调的这些人算不上兵,但是也穿上了皮甲,拿起了横刀,弓弩也从军中将作那里领了一些次等弓弩,这些次等弓弩也是制式弓弩,只是有有些老旧,弓力不足。
辎重队上战场带着辎重马车,满载着箭矢,素食的小块肉干,加入糖和盐的一斤小水袋。
当大乾军队列阵的时候,九胡人学着大乾军阵把骑兵分为一百二十队,每队五千人的骑兵组成方阵,分散在横贯十里的罗斯人步军军阵左右。
公爵利沃夫骑着一匹毛色雪白的战马,从战阵的前方来回跑动,鼓舞士气。
大军团作战,和小股单兵种作战不是一回事,小战拼勇武,大战拼军阵。
先守后攻,只有军阵完整才会把发挥出全部的战力。
其实道理很简单,军队在战场上要维持的是一种有秩序的杀戮,只有阵列和同袍的配合才能发挥出每一个人的力量。
还有一个关键的因素是大军团作战往往要打一整天,乱糟糟的兵将分离,仅仅局部一时的勇武决定不了胜负,输家往往是军阵最先溃散的一方。
这也是草原上大乾,九胡,罗斯三军都默守着战场潜规则的原因。
公爵利沃夫一边催促着自己的军队展开阵型,一边观察着九胡人嘴里恐怖的大乾军队,旌旗林立,每座方阵中都有一大六小七个移动的木制将台。高耸的将台可以观察到军阵中的每一处。
整齐的鼓声,刀切一般的阵列,有序的前进步伐,一只脚踩在草地上,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而一万,两万,十万,二十万整齐的脚步,却能让地面震动起来。
军威鼎盛,不止是看,更是能够听到。
不过公爵利沃夫也并不觉得自己就处于劣势,盟友九胡人六十万控弦之士,给了公爵利沃夫胜利的底气。
但是混乱的九胡军阵和自己手下军队的展开速度让公爵利沃夫十分恼怒,现在自己的军阵还没有整理好,大乾的军阵就已经展开完毕,向着己方压了过来。
第二十三章 阵前士气
公爵利沃夫的恼怒也是正常,他所统率的军队只有不到千把杠杆弩,射程只有一百三十步,有效射程一百步。所以他需要远程投射的军队,九胡人提供了一万弓手,之前预演过几次,公爵利沃夫很满意。
现在军阵乱就乱在九胡这一万弓手进了军阵,迟迟不能到位。
所以公爵利沃夫只能一边着急,一边保持着从容的笑容。
面对这样近百万人的大决战,公爵利沃夫也是第一次,以往王国作战撑死了也就二十万人。他没有指挥过这样的战役,却参与过,荆棘家族的荣誉不能丢在他的手上。所以他试图用自己表现出的轻松,让自己的军队拥有高昂的士气。
忽然草原上的鼓声停了下来,大乾军队中的旌旗全部伏倒,只有一杆写着李字的都护府大旗飘扬在整座战场的最高处。
苏策侧过头往身后看,将台之上大风把帅旗吹得发出呼呼的响声。
苏策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检查着身上的武备,作为军中尉官,年轻,气力充足,所以每个人都是重甲全装,就连牵着的战马也是带着马胄和具甲骑兵同一等级的一等战马。
战场上的肃杀气氛让训练有素的战马有些不安,苏策拍了拍战马的脖子,战马圆圆的大眼睛,纯净的像一汪深潭,乌黑发亮。
在苏策的安抚下这匹黑色的战马很快安静了下来。
整个战场上除了金边纂花银甲的公爵利沃夫骑在马上,没有人在马背上,大战将起,不管是人还是马,能在战前多一份力气,战场上就多一份优势。
苏策把早上从伙头那里求来的一把炒熟的黑豆捧在手心,一小把一小把的喂给自己的战场伙伴。
苏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和同袍与战马待在一起就会觉得心安。
苏策一边给起名小黑的战马加餐,一边观察着自己前面。
第一线弩手+陌刀,第二线弓箭手,第三线重步兵,第四线预备队重步兵加骑兵,第五线第二预备队重步兵。这是标准的军阵没什么好看的,朴实无华,杀伤力巨大。
在这之后是四十个犹如木桩一样的赤甲骑兵,还有十人守在将台之下,这是李思哲的亲卫。在这之后就是军中百位尉官,尉官也是勋官,只要是勋位带尉者都资格站在帅旗之下,近水楼台先得月说的就是这个位置。
战阵军令复杂,这是一次难得这次机会,当然帅旗顶在战阵百步,学没学到真东西不说,活着才有机会学。
很快五米见方的将台上站满了旗令官,将台下方的木栏中,军中文书正在一张沙盘上推演着战况。
苏策隐约听到一声:“敌阵未定,可攻!”
“咚!”
“咚!”
“咚!”
将台上的三声鼓响,配合这旗令官手中的红色小旗。
一支支旌旗有的抬起,有的保持倒伏状态。
三万人的军阵活了起来,其他军阵随之而动。
在三千名基层指挥官的命令下,五十人一队的小方阵变成了三角形,散而不乱,似有聚力。
如臂挥使说的便是此时。
苏策的耳边开始响起各种军令声。
苏策这支百人尉官却没有一个军令,现在正是他们学习的时候,所有人聚精会神的听着从将台下传出来的军令。
这些是兵法上没有的,更是无法死记硬背就能学到的能力。
苏策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听完了一盏茶的军令。
而刚才整齐前进的军阵此时已经亮出了獠牙。
一位身上甲胄上带着上轻车都尉勋官标志和头盔上镶嵌着金边的开国伯第一次摇动了手中的军旗。
“中军压前,进!”
苏策牵着马整个六千人的军阵缓缓移动到左右前军的中央,与其连成一片。
左右两座方阵也开始前压,但是和都护李思哲所在三万人大阵的守势不同,左右两座军阵以左右前军呈锋矢状,这是典型的进攻阵型。
这时候,苏策已经可以看到敌军了,看到的第一眼,苏策的思绪有些混乱,他竟然看到了罗马人的军阵,但是细看却发现了诸多不同,否定了罗马人,不过这一世,有类似东方封建国家的大乾,还不能有类似西方的存在吗?
苏策很认同自己大乾人的身份,所以很快把脑袋里一堆乱糟糟都是想法抛在脑后,仔细的观察着敌人的军阵。
这支罗马特点的军队应该是有着整齐有序的方阵,不过加上了身穿皮甲的九胡弓箭手,让苏策觉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一般两军决战,上午都是试探出击,公爵利沃夫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都护李思哲却不需要试探了。
一支兵种单调的军队,其战场灵活性太僵硬了,李思哲站在将台上,没有狂妄自大的嘲笑,只有嘴角的冷笑。
熟悉李思哲的人知道,儒帅一笑,八成是找到了敌人的弱点,找到弱点重兵打击,然后一点点的顺着弱点将敌人撕碎,之后凭借着细腻的指挥一点点的吃掉敌军。
很快支军队就相隔不到五百步,比起整个军阵只有旗令官的指挥声和将台上的鼓声,罗斯人和九胡人的军阵就太过嘈杂了。
战斗一触即发,所有人开始给自己的弓弩上弦,打开箭壶,做出最后的准备。
先进攻的一方,往往因为冲锋将军阵跑乱,李思哲自然知道这一点,爱兵如子的他可不愿意付出无谓的牺牲。
很快一道军令传出,随着李思哲将台上的有节奏的鼓声,全军都听到了军令,随着鼓声,重步兵也就是刀盾手左手持盾,右手抽出横刀,手臂上的臂甲磕碰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咣咣”声。
“坤!”
“坤!”
“坤!”
“乾”表天和阳,“坤”表地和阴。
大乾取乾坤中的“乾”为国号,而“坤”则成为了军队的口号,脚下所踏皆为国土,手中刀枪开封屠戮。
战场上不是喊声越大,带动的士气就越高,只有整齐的口号声才会给人以团结的力量感。
公爵利沃夫被大乾突然齐声的呐喊吓了一跳,不过很快镇定了下来,看着眼前这支整齐的精锐之师,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翻越狼烟山的决定也许是错误的。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九胡人被临战的气氛激活了身体内杀戮的血液。双方都是世仇,谁也不会指望对方的仁慈能够落在自己身上。
弩弓开始弯曲,力量积聚在黄白色由动物筋腱制成的弦中。
当两军距离只有二百步时,这场决定北方局势的大战正式开始了。
第二十四章 激战
“两百步,持!”
“一百五步,射!”
敌军进入一百五十步弩手开始射击,同样的罗斯人的近千杠杆弩也开始发射弩箭。
苏策眼睁睁看着前排的弩手用着比平时训练更快的装弩速度装上弩箭瞄准发射。
双方都是着甲度极高的军队,轻羽抛射没有丝毫的杀伤力,所以两军都把对方放到自己弩箭杀伤力最大的距离。
敌阵迫近六十步双方弓箭手开始射击,苏策看着红色的箭羽划过中间的空地,倒下的马上有人将伤者拖到后面,后面的人马上填充到前面。
死伤在一瞬间激增,敌军进入20步,弓箭手后退,弩手置上披膊持陌刀向前冲击,同时第三线重步兵本阵也开始冲锋。此时四五线的两列预备队和骑兵原地不动。
每一个人都是这座庞大军阵的一部分,生命随着鲜血流逝。
当本阵持盾刀的重步兵倚靠在盾牌后,一步步的前压,后面的长枪手不同的刺击,半盏茶的功夫,锋线推进了五步,尸体早已经让人无处下脚。
锣声响起,剩下的重步兵马上后退,预备队马上迎上去,双方交换位置,重步兵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推两步,快速撤步,后面的预备兵占位欺身而上。
喊杀声在响彻锋线,后面的同袍沉默着看着泽袍在自己眼前倒下。都是军中精锐,大乾第一次遇到在军阵中和自己打的难舍难分的军队,陌刀手四周,无差别的挥砍为大军冲出缺口,后面的重步兵部位,两大块军阵犬牙交错在一起。
同时,具甲骑兵骑兵也寻找着敌阵松散处冲了进去。
左右前军包括中军前部不计伤亡的全数压在对方的军阵之上,苏策看着一个脸色稚嫩的重甲兵,被一柄短剑斩断了左手腕,右手猛地用力给自己挥砍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让开位置,让同袍盯上。
刚才稚嫩的脸上咬肌凸出,断肢之痛,没有让着年轻人呼喊,攥着左手腕往军阵后方撤去。
苏策的心脏从来没有想现在跳的这么快,百人沉默的尉官队列中,其他人早已见惯了生死,眼神中只有战意。
但是苏策还是第一次上军阵作战。
苏策浑身颤抖,却咬着牙让自己站在自己的位置,眼球因为血液的加快流动染上了红色的血丝。
他,很想上去冲杀。
只是现在没有听到出击的命令,苏策不能动,不能因为自己的擅动破坏军阵的完整。
“吱呀,吱呀……”将台下那些木制轱辘转动了起来,李思哲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选择了前进,帅旗百步,他没有骗任何人。
上轻车都尉终于挥动了进攻的令旗。
苏策拿着自的三石强弓,开始从锋线的头顶射箭,箭的轨迹越低,杀伤的敌人越近,锋线的压力越小。
一时间弓弦的绷弹声响彻了整个军阵,所有的人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尽可能的把箭矢投放到锋线前五十步的范围。
大乾形制一致的红羽重箭划过长空镜面大铠护不住全身,很多敌军都是面部中箭。
而大乾相比而言,着甲即配面甲,对于九胡人的弓箭这会已经没有人去管了,只要不是运气太差弓箭射到铁甲的缝隙处,其他的地方都会被冷锻的甲片拦住,当然箭矢的力道只有硬抗。
帅旗所在之地本就是敌军攻击的终点,锋线比拼的是决心,那么现在就是比拼毅力的时候。
大军一点点的往前压,武艺再好,在军阵中都不如简单劈砍刺击的杀伤力大。
一盏茶的功夫,大乾军阵前进了三十步,敌军的人数太多了,整个军阵周围都被涌入的敌人铺满了,加上辎重队的马车阵,整个地面上只有黑压压的一片敌军,在六十多万的敌军中有十一座军阵屹立不倒。
“咚咚咚!”鼓声急鸣。
这是要变阵了!
最外围的军阵开始延伸,和旁边的军阵连成一体,一次变阵框住了至少十五万的敌军。
陌刀兵,强弩手,骑兵都不是军阵的基础,只有最平庸的重步兵才是军阵的基础。
盾牌加横刀的组合永远都是冷兵器时代最全能的组合。
各队人马随着令旗的挥动,重步兵全力维持着军阵的阵型,其他的兵种开始快速的杀戮陷入包围的敌军。
整座军阵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圆形,中心的那两万人又被围在十五万敌军中。
最外围的原环开始缩小范围,但是这股力量转入内部,中心得的军阵调配了最多的重步兵和弓弩手。
所有的准备,都不是简单的硬碰硬,只是无法击溃敌军中军的妥协,军阵在于配合,论起配合,大乾府兵,举世无双。
盾牌,横刀,长枪,弓,弩,槊,陌刀,每一击都发挥着最大的杀伤力,围在军阵中央的骑兵默默的安抚着自己的坐骑,现在已经黏住了敌军,熬过这段时间,他们的战场才会开辟出来。
连成环形的军阵上,辎重队赶着马车将箭矢快速的给众军补充,随着一起的还有吃的喝的。
喊杀声,鼓声,命令声成为了这方天地唯一的背景乐章。
从巳时拼杀到午时,一个半时辰的拼杀,磨光了敌军的锐气。
二十万大军以损失四万多人的代价死死地拖住了六十多万敌军,军阵中十五万的敌军已经折损殆尽,辅兵们快速的把箭矢吃的喝的分给从锋线轮换下来的正军,接着抽出自己的横刀,结束惨叫敌军的痛苦,同时将受伤的同袍抬上辎重队的马车。
大乾军阵六成带甲正军,四成皮甲辅兵,这是多年来取舍下来的结果。
很快辅兵中的四分之一的辅兵在同袍帮助下,换上的甲胄补充到正军中。
午时,太阳高悬在头顶,不到四十万的九胡和罗斯人早已经人困马乏,大乾正军依靠配合不断的轮换,保持着锋线上兵士有足够的气力作战。
而九胡人压根没有这样的能力,以为六十万大军可以平推二十万的大乾军队。
只是现在的九胡不是以前的九胡了,精锐尽失,军队中充斥大量的白发和稚嫩的嗓音。
而罗斯人虽然也有自己的一套战时条例,但是被李思哲率领的三万人加强军阵死死地黏住,根本没有机会轮换。
公爵利沃夫现在终于知道自己那股心里的不安来自哪里了。
第二十五章 边军传承
当公爵利沃夫发现了大乾军阵的顽强,但是现在说退,已经不可能了,要不是今天有五万罗斯大军作为中军压着军阵,硬捍着大乾军队最精锐的锋线,恐怕九胡人早已经崩溃了。
“长老们,我的士兵已经没有了力气,从早上到中午,我已经失去了两万个士兵了,现在,我需要一个让士兵喘息的机会,半个时辰就可以,让士兵们吃饭喝水,不然我的士兵崩溃后,就没有人帮你们挡住凶狠的大乾人了!”
公爵利沃夫压制这不安,九胡人虽然说是六十万,但是能攻击大乾人的只有进阵的十五万人,和外圈的十万人,一大半的人都闲着。
“公爵大人,您可以下令,我的骑兵会打出一个空隙,让您的士兵脱离作战。”
“呜!呜!呜!”
包围在大乾军阵外的九胡人和罗斯人开始后退。
现在两军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九胡人的箭雨虽然不能致命,但是当十几万支箭矢落在一片狭小的位置时,粗制的箭矢便有了致命的可能。
“御!”
“御!”
“御!”
……
在九胡不记箭矢损失的情况下,大乾军阵有了一丝慌乱,箭矢撞在甲胄上发出密集的噼里啪啦声。
“有点难对付!”都护李思哲看着黑压压的箭雨,眉头拧成了一团。
那支精锐的步兵眼看着就要全线崩溃了,九胡人的这阵箭雨让这支疲兵有了喘息的机会。
“圆阵动,骑兵出,全军前压,不能给他们机会!”李思哲这道军令让整座军阵滚动了起来。
既然九胡人要让罗斯人退下去,那么他们就要付出代价。
骑兵列队从圆阵露出的空隙钻了出去,游骑在前,陷骑在中,战骑在后。
一小队一小队的骑兵从圆阵的各处出击,之后汇聚成为三个大的骑兵军团。
一万游骑,一万陷骑,三千战骑,狠狠地冲上去缠住跑了一上午的九胡骑兵。
马力不足,九胡骑兵很快被大乾的骑兵缠住了。
游骑在边缘不断的用稍弓把重箭射到九胡骑兵的头顶,战骑分割,陷骑碾压。
精锐的骑兵明白什么是贪多嚼不烂,预估着马力,截断了四五千九胡骑兵,盏茶时间就让分分割出来的这些九胡骑兵失去了生命。
衔尾而击,不在杀敌,而是打碎敌人顽抗的决心。
实际上两军对垒,攻心为上。
九胡人和罗斯人上午损失的人太多了。
罗斯人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人,九胡人剩下四十多万,现在被大乾的骑兵不断的分割,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减少。
只是一上午的时间,他们一直被大乾军队压着打,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到自己这一方的遍地死伤。
九胡人和罗斯人想要的暂时休战的目的没有达到。
局部战术上的失误会引起局部溃败,进而影响全局。
九胡人虽然没有学过兵法,但是也知道现在只能拿人命填出来一个喘息的时间。
十万九胡骑兵调转马头不在撤退,而是迎着大乾的骑兵冲了过去。
大乾的骑兵还是依附在军阵边上作战。
大乾的骑兵和九胡的骑兵一队一队互相交错在一起,除了名为战骑的具甲骑兵会选择冲锋外,其他骑兵的作战方式还是以骑射为主。
二十步的交战距离,弓弦声急促而发。
坠马者没有人会去救,因为自己人的战马对于坠马者的威胁才是最大的。
混战不休!
军阵很快挪了过来,骑兵开始回到军阵休整,然后再次出击。
九胡人现在已经失去了开战前的一半兵力了,罗斯人的士气也低到了极点。
翻越狼烟山的时候,自己的公爵大人告诉他们,他们将要去开辟一个荒芜之地,哪里有肥沃的土地,遍地的牛羊。
这些罗斯士兵看到了牛羊,但是却碰上了另外一种文明的精锐军队。
黑色的札甲不比自己身上的镜面大铠防护力弱,而且还兼顾了灵活。
锋利坚韧的横刀很轻易的就把自己心爱的短剑磕出豁口,但对方也只是卷了一点刃口。
横刀,长枪,盾牌,陌刀,弓弩不同武器的接替作战,让他们领悟到了不一样的作战方式。
每每击杀一名敌人,自己往往要付出三人甚至更多的牺牲,看着受伤后马上撤后,又有一个新的对手出现,这些罗斯人一上午打的很迷茫,庞大的军阵时时刻刻都在吞噬着他们的生命,以伤换命的买卖,罗斯人做的很神伤。
膻味很重的肉干,带着腥味的羊乳,味道不错,食物到了胃里,给身体一丝丝的补充着能量,但是肌肉的酸痛感却不是短短半个时辰就可以缓解的。
趁着九胡人用着生命争取来的时间,九胡人和罗斯人开始重整军阵。
看着不断迫近的黑甲军队,所有人都明白了大乾人的决心。
此战,不死不休!
同时,李思哲手下的军司马也在快速的统计伤亡。
“第一阵,折损两千两百人。”
“第四阵,折损两千一百人。”
“本阵,折损六千九百人!”
……
很快李思哲就算出来了自己下午的可用之兵。
上午一场硬碰硬的大战,大乾折损了四万人,其中有一万两千人魂归故里,致残者七千,其他伤者暂时也没有了战力。
“敌军呢?”
吃着肉干,糖块,口感不好,却能快速的恢复体力,再喝一大口咸甜的水,李思哲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他需要敌我双方所有的数字,这样下午作战他才会合理的安排。
“抓到战俘,问了问了出来,此战罗斯人五万,九胡人把所有能上马的人都征调了出来,一共六十万。里面还有女人。”
军司马说完之后一句话,看来一眼李思哲,女人都上了战场,九胡人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呵!军阵之上只有生死,没有男女!”
儒将是一个美称,但是对于敌军来说,却代表了狠辣残酷。
“喏!辅兵刚刚打扫完战场,粗略数字已经报了上来,斩获带镜面大铠的有两万人余,九胡人二十七万余。”
“呼!我大乾将士武威!”李思哲松了一口气。
二十万打六十五万,一比六的战损比,上半场,胜了!
十五万打三十五万,己方士气正旺,敌军疲态已显,此战必胜。
“传令,战况通报全军,半个时辰后全军出击,敌军崩溃只需要一通鼓。让各部不要冒进,稳扎稳打,谁敢脱队作战,坏我军大事,哼!”李思哲明显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不过该敲打还是要敲打的。
上午作战不是没有问题,好几个队都有些冒进,结果被人数更多的敌军包围,险些导致军阵缺陷。不过人已经死了,作为主帅不可能去处罚他们,而且他们的身后事还要据理力争。
“往长安派去信使,八百里加急,告诉户部尚书周清澜,老子要掏空他的户部。”
军司马有些头疼,自己这位大帅,说是儒将,平日里喜欢舞文弄墨,一到战场上就有些放浪形骸了。
“咳咳,都护,此言是否有些……”
李思哲嘿嘿一笑:“哈哈,老夫已年五十,领兵作战这是最后一次了,日后要给下面这些小的腾地方了,一辈子谨小慎微,临了了,老夫还不耍耍性子啊,这辈子可不能白活,老夫在长安看上一套宅子,此战之后就求皇上赏给老夫,弄孙含怡的日子,想想就美死了。下午的时候让底下这些苗子去领兵,听了一上午了,也得操练操练!”
军司马揉了揉自己的突突跳的太阳穴,摸着自己已经花白的胡子,自己这代人已经老了,该挪位子了,安北都护府的担子也要有更年轻的人来抗了。
“都护大义,咱们也是从老将手里接下来的担子,咱边军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不能到咱们这里断了传承,打仗的本事也教了,下面这些人成龙成虫就得看自己了,此战之后,您退了,我也该退了,回家先饱揍一顿老大老二一顿,娘的,成婚多久了,三孙女,一个孙子没有,气煞我也。”军司马摸着自己的胡子,有些恼怒,心里下定了注意,替皇上监了半辈子的军队,就不能享受享受了,就让皇上给自己买个宅子,不用太大,在都护的宅子旁边买一个小宅子就行,跟了都护大半辈子,可别想丢下他。
不过一想到都护两个儿子生了五个孙子,三个孙女,都护弄孙含怡,自己可不能差。给自己的小儿子找门婚事,老大老二狠狠地揍一顿,关起来,啥时候两个儿媳妇肚子有了动静,啥时候再放出来,到时候两老头溜着孙子玩,嘿嘿,美极了。
“仨孙女不够分,再生两个孙女,老夫做主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把你那仨孙女许给我大孙子二孙子三孙子,再生两个给小四小五也来一个。嘿嘿,一辈子没求过你,咋样,老夫这次回去至少一个国公,可委屈不了你。”李思哲此刻身上哪有一丝儒帅的影子,就像是乡下老农一样,脸上带着媚笑,一张老脸拧巴的真难看。
“去去去,我仨孙女,天生丽质,你那些狗都嫌的泥娃娃,净想美事!”军司马还想着可以和老帅待上一辈子,谁知道这老不休打上了自己的孙女主意。
不行,一定不能把宅子安在都护旁边。
第二十六章 胜!
半个时辰,军阵挪动六百步,一万正军掩护带着三万伤兵回了大营,辎重队带上了殒命的泽袍。
黑色面甲下看不出苏策的神情。
哪个男儿没有统领一军的志向。
两百重骑兵,这是分给苏策的兵。
李思哲把一百颗种子撒进了战场,总有人会成材,也有人折戟。
“出!”
人一过万,人山人海的说法不是虚言,衔尾追杀让九胡人和罗斯人的军阵迟迟无法摆好。
这是机会,大阵压后,一百支骑兵被分了出去,李思哲留在手里的还有五千骑兵。
底层的人永远不理解上层的深意。
但是有一个道理要明白,任何出人头地的机会,没有走到最后,那永远只是机会,而不是真的出人头地。
两百重骑,苏策没有贸然冲入混乱的敌人军阵中。
骑兵对冲永远是骑兵最绝望的战术,现在显然绝望的不是大乾骑兵。
“弓!”
“奔!”
“射!”
三声口令传不出多远,但是训练有素的大乾骑兵可以看清楚自己临时主将的动作。
苏策卖弄自己的骑射技艺,只是射速比身后的部下快了一点。
没有连珠箭,只有一支支势大力沉的红羽重箭将马背上的九胡人击落马背。
边军中的这些大乾骑兵最是识货,花里胡哨只会浪费宝贵的气力。
“离!”
苏策高呼一声,调转马头,从九胡人的边上划出一个弧线,身后的重骑没有让苏策操心。
苏策爱上了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每一骑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自己的命令。
“枪!”
“破军!”
“破军!”
苏策在回转的时候看到九胡人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个空隙,战机稍纵即逝,分割包围剿灭,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
一骑当先,左手御马,右手抓着枪杆,臂肘夹着枪尾,枪身平直。
再健壮的人也不会选择硬扛着骑兵对冲的力道,用最少的气力击杀敌人,是折冲府从一开始就强调的事情,苏策不会逞能。
“聚!”
一声令下,两百重骑以苏策为首,快速排列成一个箭矢阵,前排持枪,后排持弓。
握着触感粗糙的枪杆,镔铁的质感让人心里很踏实,并不用担心拼杀的过程中,枪杆折断。
“援!”
苏策的动作也带动了周围的三支骑兵,快速的聚集阵型,要是苏策这一团骑兵破阵成功,他们将会把破出的缺口尽可能的扩大。
苏策很快锁定了目标,那是一个须发灰白的中年胡人,在他的瞳孔中,一个冲锋的大乾军官正对着自己冲杀了过来。
短弓连射三箭已经是他最后的努力了,他看到了三支用尽自己全部力气的箭矢撞在了那名敌将身上,能够射穿两层皮甲的箭矢碰撞到铁甲片上,从箭头后折断。
蝼蚁尚且有求生之志,更何况是一个人,抽出自己的厚背弯刀,这是他十九岁南下抢来铁料,让草原上的匠人打造的,这是他一生的荣耀。
“呀喝!”苏策大呼一声,枪尖刺穿目标的胸腔,用力向上一举,向右横甩,卸掉对撞的力道,胡人的尸体将右边的一个胡人砸到马下,左手抓住枪杆,扭身向左横挥,划开一人胸口,把一人拍出两米砸到另一个胡人的战马身上。
双腿猛磕战马,战马吃痛,奔跑的速度上了一截。
没有什么精妙的枪法,之后挥砸,暴虐的巨力,让一个个胡人掉于马下,倒地的胡人鲜有直接丧命的,内脏被巨力震碎,躺在地上哀嚎,马蹄很快让哀嚎的源头停下。
坠马者十死无生!
苏策的枪杆上很快染上了血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苏策的铁枪要用最快的速度清理阻碍战马奔跑的障碍。
随着苏策突入敌阵三百步,后面跟随着的三团骑兵也顺势跟了上来。
左突右杀,注意力都在寻找空隙上。
有空隙突进,没有空隙就用一杆铁枪杀出来空隙。
军阵接触上来罗斯人的步军方阵,这会儿李思哲把指挥权交给了本阵的将军,远眺观察着放出去的一百队骑兵。
聪明人知道抱团,鲁莽者被战功蒙蔽了双眼,这时候李思哲捕捉到了一支在胡人内部搅局的骑兵,人数不多,只有三个团六百骑。
在一个黑甲骑将的带领下从胡人的一侧开始冲阵。
没有一击即走,而是硬凿。
“鲁莽!”李思哲已然给那位领头的尉官下了定义。
但是随着观察,李思哲又有点看不懂了。
苏策选择突进的路线不是弧形,而是不会减速的直行。
胡人的骑兵兵团连横五里,苏策回头看来一眼身后的重骑,心里快速清点,比起刚刚冲阵多了三个团,当然折损的人也有,却不多,因为只要马速不降,奔驰的骑兵伤亡会降到最低。
“随我再突,凿透敌阵!”
苏策看到了后面骑兵面甲下坚定的眼神,此时深入敌阵五百步,一里半,调转马头,马速意味着马速降低,伤亡大增,迅速的权衡得失,可能现在选择回头,四个团能活下来两个团。
但要是能够凿透敌阵,其他同袍减少的伤亡就不是三个团了。
苏策定了主意,思考的过程中一个没留神,一把斧头飞了过来,砸在自己侧身露向敌军的后背。
苏策后背感觉有汗留下,但是苏策知道这是错觉,大概感受了一下,右手单手持枪,胳膊夹着枪杆,挥扫,左手往后背一摸。
一把短斧到了左手,斧刃的刃尖有血迹,后背被划了一个小口子让苏策很恼怒,这是自己第一次受伤,苏策要把这把短斧留下来,日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危险,把短斧丢到弓囊中,自己那把硬弓刚刚掉落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敌阵已溃,全军压上,降者不杀,此战已定!”李思哲看到胡人的骑阵已乱,击溃敌军的战机来了。
至于刚才被骂鲁莽的骑将,谁说的,明明是一员智将,就和自己一样以儒雅随和闻名。
胡人的骑兵已乱,拥挤起来,碰撞倒下的胡骑比苏策这三个团造成的坠马者都多。
军阵威力巨大,但是乱阵的后果反噬也同样巨大。罗斯人被大乾弩兵攻击破坏的摇摇欲坠的军阵,随着九胡人的乱阵也变乱了。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
圆阵再次变化,以一队五十人为小单位,高喊着并不标准的胡语向着北方冲锋。
乱阵之下,胡人的心也乱了,纷纷调转马头向北方逃跑。
此时苏策已经冲出了敌阵,整整冲了五里,战马已经疲惫不堪,苏策收拢自己的手下,两百骑的一个团现在可怜只剩下了七十骑,跟随的三个团还剩下三百多人。后半段要不是苏策打开了缺口,让九胡人的反扑失败,这四百骑一个也活不了。
但是大军决战就是这样,总要有人拼命牺牲,才能给同袍减轻作战的压力。
看着同袍们,连辅兵也骑着战马追杀敌军,苏策只能不甘心的拍着自己座下满身大汗的战马,黑子尽力了。
辎重队也追了上去,苏策这四百骑好像被遗忘到了战场的一角。
大乾历,隆盛十年九月末,大乾北征大军二十万与九胡罗斯联军六十五万人决战,中部草原,因战场所在的地方有一个由完整石块构的大石丘,史称“大石之战”。
第二十七章 北征尾声
后续的追击,苏策没有参与到其中,因为他被李思哲叫到帐前。
聊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就被打发走了,苏策只得每天听着前方同袍有斩获了多少的消息。
无事可干的苏策,把时间用在了做饭上,似乎只有美食才能慰藉被遗忘的苦恼。
“嘿嘿,老远就闻到你这里的香味了!今天做的什么?”
苏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这两天总有一个老兵来自己这里讨要吃食。
羊汤配碎饼,加上一把野葱,鲜香味浓。
“吃吧!”苏策没好气的把一个大碗端给坐在自己榻上的老兵。
也是苏策心软,这老兵头发花白,还在军伍中拼杀,一般府兵过了二十五岁就会离开边军,当然也有例外,就是家里人多,田不够吃的人,会留在边军中多立些功劳,家里多点田,养活家小。
“还是你小子做的饭好吃,咱北征大军的这些伙头做的味道差远了!”
老兵美美的大口吃了小半碗,长舒一口气和苏策聊了起来。
军队中聊的话题很少,基本上围绕着功勋,女人,吃食。
苏策也免不了俗,用自己做羊汤的窍门从伙头那里换了一口小锅,苏策在自己的帐篷里开了伙。
“谁说不是呢,天天想着砍人的这些家伙那有心思给咱做饭呢!好好的肉给你煮成肉糊糊,米饭三次焦两次,粟米都是稀稀拉拉的。”
听到苏策和自己搭话,老兵嘿嘿一笑,和苏策两个人蹲在帐篷里吃着羊汤配碎饼,不知不觉把苏策的底子就给老兵摸透了。
许多日子后,苏策只能感叹,能在军队里一直待到四十多岁的,都他娘活成妖精了。
旄头夜落捷书飞,
来奏金门著赐衣。
白马将军频破敌,
黄龙戍卒几时归。
这四句诗很完美的代表了此时收到捷报的大乾朝堂。
立功封赏是军国大事。
礼部,户部,刑部,吏部,兵部,每天的文书激增,所有的官员已经连续一旬没有回家了。
兵败那天,九胡人的长老们和公爵利沃夫落荒而逃,最后带着草原高地上的三十多万妇孺翻越狼烟山逃到了公爵利沃夫的领地。
李思哲一扫暮气,于狼烟山,勒石立碑,同时留下三万大军和六万辎重在狼烟山的三个山口营建要塞。
至于中部之前营建的戍堡,也都停下了营建。
千里草原尽归大乾。
封赏还未到达,尚书省对于整片草原的处置先到了。
狼烟山三座山口修筑要塞,左武关,北定关,右威关。
北部高地成了大乾的养马地,中部一直到南部,占据三分之二的草原被当做了大乾新的国土。
依着地势大乾将用五年时间迁民一百万户,至少四百万人到草原。
九寺五监接管草原,植树造林,肥沃之地筑城开荒,草原被命名为定北都督府。
至于安北都护府也随着一纸文书成为了过去,变成了定北大都督府,从名字就能看出新都督府的作用就是守好狼烟山和草原。
大都督由二皇子赵载校遥领,暂不设长史,所有事物由九寺五监派来的九位少卿负责,大乾将用五年时间建设草原。
安北都护府建立百年,现在已然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一战括土千里,比起盛极而衰,也许安北都护府的人更愿意让安北都护府永远的停留在武威最盛的那一刻。
屯军出身的府兵都被留在了新的定北都督府。
而像苏策这种其他地方过来戍边的府兵,按照戍期已满处理,当然还想在边关抡横刀的可以申请调入其他三个都护府。
安北都护李思哲,北定草原,封五等定北公,拜镇国大将军,加上柱国。
没有职官,但是有爵位,有武散官,还有勋官。
要知道安北都护府之前是都护府,都护李思哲和上都护府的副都护品阶相同,才是个正四品上,连紫袍都穿不上。
现在这个结果,李思哲已经很满意了。
一战打出来了一个开国县公,三个开国侯,一串开国伯,上面的封赏完了,下面的也按照功劳进行封赏。
此战上阵上获,策功五转,破蛮、獠,上阵上获,比两番降二转。
也就是北征大军全军策功三转,个别的还因特殊贡献加两转,仅次于都护李思哲的六转军功。
苏策这一次在战报中也露了脸,“次功……假校尉苏策,勇武过人,有制策,破军之功……”
所以这一次的封赏下来后,苏策感觉一块大馅饼砸在了自己身上。
正四品上的上轻车都尉,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七等开国县伯,泾阳县伯,因为安北都护府裁撤,所以苏策的职官没有了。
不过这样的封赏已经足够让苏策喜出望外了。几年前还是一介布衣,现在封了爵位,哪怕是低等的爵位,那也是爵位。
军功授爵,诚不欺人!
爵位分文武,武爵降等可传儿孙,文爵虚授。
武爵封授,要满足很多条件,首先,要有战功,其次,策勋要达到五品阶。
至于职官,那是什么?
一个开国伯可传三代,做官那也只能荣华一代,所以职官那是什么?
除了这些名,还有利。
武爵实授,苏策这个开国伯食邑百户,正四品上的上轻车都尉授永业田十顷,建功立业就是如此。
除了这些还有赏钱,不过不多,因为这一仗几乎掏空了户部,所以一两贯钱。
比起钱,有土地才是最关键的。
苏策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回家。
想到之前话本里面说的立个功劳,就能拿到爵位,但是军功授爵的严格,不去战阵拼命哪里拿的到。
现在各折冲府的都尉都来到了草原,把自己几年前送来的府兵带回去,苏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随着调令的到来也加入了回家的队伍中。
老兵叫赵高地,让苏策以后一定要去长安找他,长安地贵,怪不得这老汉舍不得回去,死赖在边关不走。
盔甲武器本应上交,但是这些是苏策自己掏钱做的,那就没关系,将作写明情况后,告知苏策这些可以带回家,但是多次强调不要碰弩,甲胄也就只能这一套,这些都被登记在册了。
苏策才不会犯傻,私藏甲胄强弩,以谋反论罪,自己是武爵,要是征调的话,以后还会上战场,所以可以允许苏策保留自己的武备,但是其他没有武爵傍身的人,试试就逝世!
第二十八章 归家心切
折冲府的都尉苏明见到苏策很客气,尊重来源于实力和地位。
当初同一批的府兵里面,有人伤残,有人陨命,有人平庸,苏策算是混的最好的了。
当然这是苏策对旁人说的,好似战场上功劳和捡的一样。
但只有苏策知道自己怕是“染”上病。
惊醒杀人的事情,苏策这些天不是没有听过,实实在在的发生在各折冲府的归途中。
没有了同生共死的泽袍,谁敢睡的着,睡觉的时候,眼睛都恨不得睁着。
苏策知道这些失控的人,杀死泽袍的时候,主导他们神智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以前那个在战场拼杀的自己。
苏策也知道自己得了这种失心疯,只不过两世为人,苏策能守住自己的理智。
但是,病了就是病了,那怕这不是身体上的病症,而是精神疾病。
戍边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九胡人摸上来,所以上哨的人从不敢松懈。
高压环境也是边军轮调频繁的原因,当然大乾人对此也并无研究,只是避免拥兵自重。
白天苏策表现的很正常,但是到了夜里苏策也和其他人一样抱着自己的横刀睡觉,回去的路上,都尉苏明都会以边关太累,让部下好好休息的借口,扎营在荒郊野地。
为的就是让这些没有安全感的府兵们不发生营啸。
白天行军的路程也是有过考量的,和去戍边时追求速度走官道不同,回去的路上,尽量经过繁华的城池,一点点的将这些府兵心里的不安感消弭。
不到百人的队伍,骑马而行,却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赶到了苏州府的地界。
每个人都归心似箭,但是军律所在,现在还不能回家。
他们这批人戍边期间打了大仗,尸山血海都走了过来,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还要在折冲府内待上一旬时间,等到所有人都“恢复”正常了,才可以归家。
对外的说法是等封赏,实际上杭州府早就把封赏发了下去,就在折冲府都尉苏明启程的时候就发给了府兵家里。
以武立国,没人希望有悲剧发生。
都尉苏明是一步步靠着苦劳在职官这个体系中爬上来的,没有策功,考得只是苦劳,看似作为都尉,实际在军中还真没有小自己十几岁的苏策地位高。
所以一路上对苏策也很客气。
回到折冲府后的一天,苏明和一位兵部来的吏员交接好了文书,从此之后苏策就不归折冲府管了。而是归于兵部调用,不过一般来说没有大战或者空缺的军职,空闲的时间就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一旬时间转瞬即逝,其他府兵回家等待下一次调用,或者被安排到禁军或者州府中。
苏策穿着自己的甲胄拿着自己的武备告别都尉苏明,此时的苏策早已经是归心似箭,名和利都有了,他现在只想回家。
隆盛九年九月离家,到现在隆盛十年十二月,寒冬腊月,南方的湿冷让骑马的苏策身体凉透了,但是回家的渴望让苏策免疫了寒冷。
这些天苏策也通过苏明了解到了自己的封地,有些特殊,并没有封在户籍地,而是封到了长安万年县的渭水旁。
这让苏策有些头大,这也意味着苏策过完年就得举家搬去长安。
离家越近,苏策就越是心急,恨不得马上见到自己的家人。
腊月的南方还有绿色的点缀和北方的荒凉相比,苏策更喜欢这样的风景,毕竟这里是他度过了童年少年时代的地方。
离开家的时候,苏策嘴边的胡须都没有长出来,现在也开始苦恼自己留不留胡须了,比起一脸美髯,苏策还是喜欢干干净净的下巴。
苏家在余杭地区是大族,苏策家只是一个偏支中的偏支,但是立下功勋,授了爵位,苏家族长也要给面子迎接苏策回家,这是礼。
单人独骑,苏策赶到了生养自己的小村庄。
远远的看着一群人堵在路上。
距离越近,这群人的面孔就越清楚。
离家游子今日归,
高堂双亲问前程。
乡老唱功扬威名,
名利不如家乡语。
苏策下马,自有族人帮着卸下盔甲,族长九问扬家名。
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在同村府兵羡慕的眼神里,今天的主角就是苏策,但是苏策却羡慕已经回家的同村府兵。
他还有走完整个流程,苏老爷子今天大摆宴席招待乡党和族中来人,族谱上已经把苏策这一支放到了主族一房,这些都是爵位带来的。
直到中午苏策才迈过火盆回了家。
中午,族长作陪,苏老爷子今天笑的比这两年笑的次数都多。
吃完午饭送走族人,关上家门,苏策和双亲妻子四人,围坐火炉旁,苏策这才交代了这一年多的经历。
听到苏策轻描淡写的讲述边关的生活和战场的战况,苏老爷子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这个独子,哪里不知道这孩子是在骗人,但是却没有拆穿。
苏老爷子年轻时候那也是府兵出身,不然哪能有田地放租,过着地主老爷的生活。
边关上的事情还是不让妇人知道为好,不然哭哭啼啼的还要自己哄。
直到听到苏策说封地封到了长安,苏老爷子这才睁开了眼睛。
“策儿,你这怕是被兵部收录了。”
“收录?爹,这是什么意思?”苏策有些不解。
“傻孩子,兵部收录都不知道,也对,这话也没人给你说,但凡被兵部收录,那是当做将种去养的,现在的军中大将年轻时那个没有被兵部收录,专心栽培,这是有军中大将为你做了保,你想想军中有没有哪位大将和你有过接触?”
苏老爷子年轻时候做过一位都护的亲卫所以知道这回事情,但是兵部收录一般是保密的,毕竟这关系到大乾军队的指挥权,所以即便是知道了也不能放在明面上。
而要想成为将种,就必须有军中大将做保,这做保可不是仅仅做个保证,还要用时间去栽培,兵法,武艺,谋略,每样都不能缺。
苏老爷子知道的也只是只言片语,毕竟这只是军中上层的游戏规则。
苏策封爵,封地不会封在本地这一点,苏老爷子知道,这是避免地方大族做大,一般都是异地封地,但是封到长安,还去了职官,没做后续安排,这些线索才让苏老爷子想起了年轻时候听到的只言片语。
第二十九章 久别胜新婚
知道要举家搬到长安,苏老爷子需要把家里的田产做好处理。
带着苏策的母亲回房去了,火炉旁王兰的脸也不知道是火光还是害羞,在苏策的眼神中更红了。
“嘿嘿!”苏策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傻乐,王兰比苏策小一岁,苏策十六进折冲府那年嫁给了苏策,到今年刚刚三载,从小苏策就带着王兰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
王兰有两个哥哥现在在杭州府读书,王兰的母亲生她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在王兰一岁多的时候就过世了,王老爷子念旧没有续弦。
要说起两家的关系,王老爷子和苏策的父亲一同从军,还分到了一个团,两人拼搏了七八年因伤回乡了,王老爷子少了右手的两根手指,握不了刀了。苏策的父亲折了一条腿,虽然已经恢复的与常人一致,但是筋骨受了伤,跑不动了。
两人回乡靠着分到的永业田,娶妻生子安稳了下来。因为两家主人有了过命的交情,所以就给两人定下了娃娃亲,王家没有女主人,王兰几乎就是在苏家长大的。
在旁人眼里“早慧”的苏策就带着自己的小媳妇一起长大了。
苏策上辈子就是个普通的打工仔,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无权无势,靠着微薄的工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女朋友都没有,这一世苏策很满足,有父母,有妻子,有官位,有爵位,有田产,什么都有了。
“阿郎,我伺候你洗澡!”王兰被苏策看的心里慌慌的。
王兰性子软,苏策最喜欢的就是看着眼前人,没有傻乎乎的恶作剧,只有喜欢。
苏策坐在木桶中,王兰看着苏策后背,哪里有一道两寸长的疤痕,这是苏策冲阵被短斧所伤。
没有断手断脚的伤只能叫蹭破皮,这点划伤对于大乾男儿都不叫事。
妻子心疼丈夫,天经地义,王兰的眼泪成串的掉,阿郎细腻的皮肤被风霜吹得粗糙,阿郎总是这样,小时候为了讨自己开心,抓小鸟的时候被树上的树枝划破胳膊也只会笑呵呵的说没事。
眼泪滴落,落在苏策的背上,苏策没有回头,只是有些庆幸的说:“很多人去了,很多人留在了那里,我能回来已经是幸事了。还记得我给你说的话吗?”
王兰哼了一声,就会给自己讲大道理,瘪着嘴说:“丈夫许国,实乃幸事,是这句吧。”
“嗯,我家兰儿,记性真好!”苏策连连点头。
“记性好?我怎么给你说的,别傻乎乎的往前冲,你要是有个什么事,咱一家怎么过!”王兰越想越气,柔软的小手拧着苏策背上的肉。
“疼!疼!兰儿,我错了,那不是到那个份上了,不上不行嘛!我答应你,下次一定好好保护好自己!”苏策身抓住王兰作怪的手。
“下次,还想下次!”王兰抽出自己的手,拍打着苏策肩膀。
“这一年多,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公公婆婆瘦了多少,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你浑身是血,呜呜……”王兰捂着嘴,哽咽说着自己一年多来的担忧。
苏策从木桶中站起来,顺手拿过睡衣,披在身上,抱起王兰。
在王兰的惊呼声中,把王兰放在被窝里,自己赶忙擦干身上的水滴,钻进了被窝,没有去做别的事情,只是紧紧的抱着这个心爱的姑娘,哪里有什么欲念,有的只有心疼。
深夜,两人的卧房响起奇怪的声音,窗外的雪花飘落,落在地上转瞬变融化。
第二天,苏策起的早,神清气爽的穿好衣服,去厨房,劈柴,煮粥,炒菜。
饭桌上,苏老爷子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苏策,不管什么时代,当儿子成家立业后,家庭里面的管理权都会被父辈一点点的传递过来。
“家里的田,我和你母亲商量了,留给王家,兰儿有两个兄长在城里求学,以后花销会越来越多,现在够,以后花销多了,怕是会缺,所以咱家里的这些都留给兰儿家。”苏老爷子夹着儿子炒的菜,笋干吸着油脂,滋味很好。
苏策盯着王兰吃饭,这丫头自己走之前好不容易养圆润了,这一年多瘦了十几斤,八十多斤抱着硌人。
王兰红着脸,自己的两个兄长都想让嫂嫂们瘦点,到了苏策这就要吃胖点。
年龄还小的王兰怎么会知道生了孩子后发胖的道理。
“父亲做主就行,大舅哥和二舅哥下面还有孩子,确实不能缺了花销。我每月还有俸禄足够咱们在长安的花销。一百食邑还有十顷田,我本来想用掉一部分,换成钱寄给军中泽袍,不过田既然给了兰儿娘家,每年这些田拿出来两成交给折冲府,同一批出去的很多人都回不来了。”苏策一边给王兰夹着菜,一边把这个事情定了下来。
“理当如此,那就这么定了,过完年咱就去长安了,去之前把田契交给王家。”
同袍,同袍,与子同袍,不是挂在嘴上的。
大乾府兵有自己处事之道,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这个道理到哪里都错不了。
开国县伯,实封食邑百户,可不是找一百户百姓供养武爵。府兵战损,永业田传给儿子,但是孙子辈就享受不到这个好处了,永业田会交回州府。
武爵的食邑就是这些府兵的后代,一百食邑,代表着苏策需要养活一百府兵的后代。
当然这种关系并不代表这一百户可以白吃白喝。
苏策封地是依照这一百户给的永业田和口分田,一共一万亩,上轻车都尉的十顷,也就是一千亩。加起来这一万一千亩地是不用交赋税的,而这一百户会把本来交给朝廷的赋税交给苏策,贵族有自己的品阶,有自己官职的俸禄,一般不会盘削自己的食邑。
毕竟要是苏策领兵作战,这一一百户要出一百人跟着苏策上战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爵位的俸禄来自食邑,除此之外苏策身上还有勋官的
勋官,散官和职官都有其各自的俸禄,现在苏策身上只有散官的正八品上的宣节校尉和勋官正四品上的上轻车都尉。
八品月俸一千三百钱,食料三百钱,杂用二百五十钱,一共一千八百五十钱。
四品月俸三千五百,食料、杂用各七百,一共四千九百钱。
总共六千七百五十钱。
在长安一个人每个月穿用度,一贯钱是足够的。
再者,还有食邑的徭役,所以贵族府上的下人都不会去外面花钱找。来府上的人,没有工资,但是不用再交粮税。
不过万事开头难,苏父还有些积攒下来的钱,不多只有不到五百贯,毕竟苏家的田租收的很少,能攒下这些已经是家中节省了。
租子低,佃户感激,家风节俭,苏家人用起这些钱没有什么罪恶感。
第三十章 长安渭水封地
过年,苏家很热闹,来了很多亲戚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朋友。
来者是客,苏策疲于应对。
周围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苏家要去长安了,苏策还是个开国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样的想法很多人都有,但是苏策一个都没有收。
原因很简单,信不过。
苏家人少,这些人赶着凑上来,为的可不是效忠苏家,为的是一个在长安“施展抱负”的机会。
上次苏家族长过来又是操办,又是上族谱的,为的也是机会,苏策也只是应下了,以后有人去长安求学可来苏家。
至于说带人,苏策直接拒绝了,落得个生性凉薄的骂名。
苏策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志比天高,命比纸薄。在杭州一个开国县伯很大,在长安那样王公遍地的地方,一个开国伯,怕是连圈子都进不了。
与其带着这些野心勃勃,以后不一定闯出什么祸事的人,引来家破人亡,还不如在一开始拒绝。
也有人求到了苏老爷子头上,不过苏老爷子也只是打着哈哈,还提前给苏策交了底,就一句话:“没有同生共死的交情,谁也不要用。”
这句话也点醒了苏策,烽燧堡的那些兄弟都有官身,苏策叫也叫不来,但是决战领军作战的那些骑兵,却有人过得并不好。
苏策有今日哪里敢忘那些跟着他一往无前冲阵拼杀的同袍。
一封信,五千里,一个半月时间到了定北都督府,李寂帮着联络了一下。
到了四月底,苏家来了一队骑兵,说是骑兵,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人的身手或多或少都有些不灵便。
苏策要的不是精骑,就在当初那些跟着他冲阵的人选出来的。
虽然这些人也能用,但是带着后遗症的这些人,那个还能上战场?在旁人眼里就是最差的选项,但是在苏策眼里这些人就是他最信任的人,因为这些人曾经义无反顾的把自己的性命交在了他手上。
苏老爷子本来审视的目光,在苏策与这些人开怀畅饮的笑声中消失了。
他知道儿子这是真的痛快了。
苏策见到这些人的时候,眼眶里面都是眼泪,一封信,这些人就来了,同时他们也让自己的家人去了长安苏策的封地。
二十骑,受过伤的怎么了,我养,别人嫌弃他们,苏策不嫌弃。
这次大战后,封爵者人数二十多,但是其他人都挑的精兵,只有苏策没有去找那些精兵,找的就是这些伤兵。
很多人都在背后嘲笑苏策不懂事,不找些精兵,但是面上那个也不敢说个不是,都得竖起大拇指夸苏策照顾同袍。
等到这些举家搬迁,几乎掏空了苏老爷子攒了十几年的老本。
走走停停到了隆盛十一年六月初,苏家才到了长安地界。
天子脚下,蛟蟒缠生。
小家小户的人,第一次到了长安就是繁华的国都盛景迷住了眼睛。
八水环绕,千舟扬帆。
这是帝国疆域的中心,也是帝国政治军事文化荟萃的中心。
在震撼人心的力夫号子声下,一船船从南方运来的稻米物资从城外码头运上岸,骆驼,驽马,骡驴拉着板车将长安城需要的物资从九门运入,分流到各个坊市。
皇城坐落在长安城的正北方,宫城环绕在皇城外围,占据了五分之一的长安城,剩下的地方是外郭,也就是常被人提在嘴边的长安城。
长安城对于苏家人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这座城太大了,东西宽十八里,南北长二十里。
难怪南衙十六卫总是喊着不够用,当然这也是因为十六卫中还有四卫分别为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左右监门卫负责守卫京师诸门,左右千牛卫负责皇帝的仪仗。
其他十二卫才是中坚作战的力量。
一座城池的防卫,可不仅仅是城墙,还有街面,长安本就是大乾龙兴之地,即便是现在还依然有着抹不掉的军城属性。
一百零八坊,每一坊都像一座小型的城池。
城中道路宽阔,六丈高的巨型瞭望塔一里一个,星罗棋布。
瞭望塔,坊门,城墙,城门处处都需要防卫。
所以南衙十六卫看似人多,但是也只有一半人在位。十二万人洒进长安城溅不起多大水花。
北衙禁军也叫天子六军,羽林﹑龙武﹑神武各两军。
南衙北衙相互穿插守卫皇城,宫城。
苏策一行人直奔苏策的封地,就在渭水旁,实封一百户,只是苏策到了之后才发现,这哪是享福。
户部和兵部的吏员在苏策来之前,就带着苏策食邑一百户到了苏策的封地,真真只有一百户,每户一人那种。
年龄都还小,看着户部和兵部的吏员们带着甩掉包袱,一脸轻松的笑容离开,苏策的脸都黑了。
苏策现在都想不要这个爵位了,这哪是爵位,这是要坑死苏策呀。
四五岁的娃娃,这叫一丁?
最小三岁,最大的也只有十二岁,连成丁都不算。
大乾十五成丁,这些娃娃就是苏策的食邑。这是挖了一个能把苏策活埋的大坑。
苏策两世为人,还是头一次被坑的这么惨。
不过,也不能怪户部坑他,谁让他家里没有权势,再者,还来的那么晚,年龄大点的都被挑走了。
索性还有二十个亲卫家人帮衬着,不至于苏家四口人带着一百个娃。
虽然在这上面坑了苏策一下,但是在其他方面却没有坑苏策。
一座坐落在长安城的伯爵府,一百户一年的口粮,这些可是实打实的给了苏策,兵部还给了苏策这半年的俸禄,一堆铜钱。
这里以前是一个村子,村里的人都被长安县衙迁到了长安城里面,把地方腾出来留给了苏策。
亲卫的家人把小村庄收拾的很干净,房子挺多的,能看出来这里以前是一个二百多户的小村庄。
其中以前地主家的那套院落苏策一家住,亲卫们也都挑的苏家家周围住着,当然每家每户现在都塞着一堆小孩子,有亲卫自己家的,也有府兵遗孤。
“阿郎,很晚了,睡吧!”
“你先睡吧,我想会事情!”
空荡荡的房间,苏策看着在土炕上铺着毯子睡觉的妻子,心中无限悲凉,这也叫伯爵。
家中连点家具都没有,这时候苏策想起来自己在长安城里面还有套伯爵府。
小三百口人住进伯爵府也不是不可以,苏策却不愿意。
苏策两世为人,现在冷静下来后,发现这是有人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府兵同生共死,但是上层呢,要真是铁板一块,那现在的皇帝就睡不着觉了。
长安的水很混,苏策提前都做好了准备,但是苏策没有想到水混的同时,还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