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六章 大楚夜宴(54)
云歌捏了捏拳头,她觉得自己的确太过惹眼了,可是,这也是自救的过程,如果没有这次的机会,她恐怕活不到明天。
要走上无人之地,只有突破层层险阻,只是,她不想因此而连累段景毅。
段景毅笑道:“也许是命中注定,没有发现神兽的福分吧。”
他的表情轻松,丝毫没有被质疑和挑衅的愤怒。
“而且,来到端国的人也不少,想来,发现神兽的机会,要比我还要多的吧。”
端国和湘国是相邻的,因为战争,许多军队需要借道端国。还有段景瑜和段景连的人,时常出入端国,对端国周边也是十分清楚的。乌晓天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却在那处发现了神兽,这也很值得推敲。
云歌松了口气。
段景毅看似不经意的回答,其实点明了不少问题,所谓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明白。
段景瑜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
庞美人也不由得拿起帕子擦了擦额角。
“圣上,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么,便上歌舞吧。”
皇后低声提醒道。
凤昭帝点点头,收回目光,摆了摆手。
凤翔立刻站出来喊道:“上歌舞!”
陈服,这个云歌一直忽略的人物。左相一家还算忠诚,只对皇帝和未来的储君唯命是从,却从不参与到皇位的争夺之中,对权力表现得不是很积极。所以,云歌从一开始便没有将陈家当成不得不防的威胁。
可是,现在看来,陈钊如此,并不代表他的孩子如此。
陈服这个庶子,虽然地位在陈家不高,但是却很有野心。他一直想继承父亲陈钊的衣钵,成为下一任的左相。掌管户部,颇有建树,平时工作十分勤恳有序,深得凤昭帝的喜爱。
这样的人,只是有才华并不要紧,可怕的是,他有野心。野心一但存在心底,便会不断滋生,就像细菌一样,最后蔓延到整个身体,腐蚀了仅存的善念和灵魂。
陈服若因为乌晓夏的缘故,成了庞美人一族的人,那么,他日所有人羽翼丰满,便是凤昭帝,也不能擅动,就又成了南宫家现在的局面。
权臣当道,是一个国家走向灭亡的关键因素,云歌端详陈服,眼观鼻,鼻观心,发现他是一个野心极强的人。这样的人,不得不提防。
乌晓夏紧紧地咬着嘴唇。
没想到,陈服说话也没有用,她以为,以陈家中立的态度,陈服的谏言会让凤昭帝产生质疑,可是,没想到,凤昭帝非但没有将神兽和段景毅联系在一起,还被段景毅三言两语引到了段景瑜和段景连之前暗中刺杀段景毅之事。
可以说,她这是好心办坏事了。
看来,乌家是难逃此劫了。
大楚的歌舞,以奢华瑰丽著称。许多舞蹈的动作,都要伴随着十分华丽的舞蹈服装和超难度的动作才能完成。再搭配上无疑伦比的壮阔音乐,给人一种身处盛世之感。
为了展现大楚的风采,舞姬们提前一年准备,每一个动作都精炼到了极致,让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耳目一新,心潮澎湃。
这样炫目的舞蹈,云歌也是第一次见。
万千俞倒是学过一些,不过,那些都是大齐内的教程,重点不在与精湛舞技,而在于知晓和广博。云祺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所以,也只是在一些重要场合,草草看过几眼罢了。文歌对古代的舞蹈,仅限于在综艺节目或者春晚舞台上看过,那也只是后人对前人留下的音乐书籍和舞蹈图谱,再加上自己的想象编撰的,其实并不能完全恢复当年的仪态和舞姿。
现在,集合三个人的记忆,都不足以欣赏眼前的舞蹈。
果然是非同凡响。
云歌心中,发自内心地赞美着。
云祺因为云歌的缘故,今天没有开溜,而是坐在席间,做了一次乖乖女。乌晓慧她们的事情,她并不在意。反正她也不喜欢乌家,要不是与乌晓宇还有几分情谊,她可是半分不同情乌家的那些势力的人的。
她一边嗑瓜子,一边和花凌冬、方花方湘说笑。回头想跟云泗说话时,发现云泗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舞蹈上,而是看着远处的云歌,阵阵发呆。
“喂,我说……”云祺坏笑着:“四哥哥,舞蹈都没有她好看吗?”
云泗被调侃得脸色通红:“看你的表演,总盯着我做什么。”
“我可没有盯着你,是你的表现太突出了,吸引到了我呀。这么好看的舞蹈你偏不看,却瞅着一个女孩子不放,啧啧。”
被云祺这般说,云泗更加无地自容了。
“谁说我在看云歌。”
“我可没说是云歌呀。”云祺调皮地说道:“我只说了看女孩子,你却一下子就认定是云歌,这么说,你真的在看云歌呀。四哥哥,你喜欢云歌嘛?”
云泗涨红了脸,为了掩盖自己的情绪,索性仰头喝了一大杯酒。
“我没有!”
“可是,那女奴不是端王的人嘛,因为是湘人,所以才没能给个名分。哥哥喜欢云歌,总不能横刀夺爱吧。”
“她只是名义上的宠奴而已,其实只是伺候端王的,不是真的有过床笫之亲。”
云泗赶忙分辨道。
“哎呦,原来四哥哥都打听得这么清楚啦,连云歌不是端王的宠奴都知道。”
云泗被塞得哑口无言。
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都会劝云泗放弃的。毕竟云歌的身份是奴籍,是最卑贱的人,还做了端王的床奴,即便没有肌肤之亲,这地位和名声也都毁了,是不可能再成为伺候云泗的人的。
可是云祺和别人不同,她对人的看法不存在这些偏见。她只在乎这个人是好是坏,是不是真心待人的。
之前对云歌,有一些误会,才让云祺讨厌云歌,现在,误会解开了,她发现云歌是个非常好的人。聪明有见地,还忠心事主,不论从哪方面讲,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好啦四哥哥,何必这般纠结,喜欢就去告诉她啊。反正父亲也喜欢端王,若云歌能做了你的人,那不也是皆大欢喜嘛。你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好的归宿,父亲和端王的关系也能更加紧密,还顺便救了妹妹我不是。”
第四零七章 大楚夜宴(55)
“最后一条才是最重要的吧。”云泗翻了个白眼。
“还是四哥哥了解我。”
云祺笑嘻嘻地说。
“不过,你为什么那么厌恶端王呢。他心思纯良,一心为民,在战场上也是英勇杀敌无所畏惧。在诸位皇子之中,算得上是佼佼者,连父亲都时常夸赞。你不是喜欢英雄吗,我觉得端王是当之无愧的英勇之人,为何你却如此抗拒。”
“我呀,对他这个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不喜欢被安排的婚姻。谁说天下的女子都必须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人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替我定下的婚事,我凭什么就要遵守,就因为,他是皇上的儿子吗?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若连我都不得不遵从,那么,京都城的女子就更加可怜了,我必须做她们的表率,让她们能够为自己的命运抗争一次。”
“说的冠冕堂皇,别人家的女子,谁敢拿你做表率。”
“至少,她们在选择婚事时,能够想到,云家还有位七小姐,因为不喜欢,直觉拒婚了皇子。这样,也是一种勇气。”
云祺抬着下吧,骄傲地说道。
她就是这样敢爱敢恨的性格,也是云家对她放养后的结果。
云泗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这么说也是,旁人看着好,那不过是旁人的眼光,只有你真的觉得好,嫁过去了,哥哥才能放心。只是,别人还需要考察,这端王却是不用考察的。三哥那样眼光刁钻的人,都对他赞赏有加,与端王接触下来,哥哥也发现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所以才会这样建议你的。嫁给他,你至少不会吃亏。但是,如果你不喜欢,我也是支持的。就算全天下人都逼着你去和端王结婚,我也会帮你一起反对的。”
“四哥哥,你真好。”
云祺心中暖暖的。
不过,这也是云泗的一厢情愿而已,作为太尉府内唯一的千金,云祺的命运注定是要被联姻束缚的。
云泗在宠溺这个唯一的妹妹时,也不免为她担心。
看着云祺一天天长大,这种担心也在不断放大。
不知道,那一天,会什么时候到来。
云泗和云祺在说话时,一双眼睛在不住地盯着云泗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就是孔月晴。
孔月晴和云祺的关系不错,所以坐在了一起,这也是她自己挑选的位置,既能在角落里,不受旁人的打扰,又能长时间盯着云泗去看,而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和云祺玩在一起,和云泗接触的机会就多了。
她越发对云泗产生了好感,不知道何时开始,只要看到云泗,她就会心跳加速,不知所以。
得知今日夜宴,她也能参加,她不知道打扮了多久,才看起来美丽娇艳,又不会太惹人眼。她知道,云泗喜欢兰花,就从胭脂水粉到香料荷包,都用的兰花香味,只希望云泗能在人群之中,多看她一眼。
事实上,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云泗满眼都是云祺这个妹妹,对她也不过是对待妹妹朋友的态度,可是,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孔月晴就已经知足了。
她喜欢的,就是云泗与云祺说话时,那个宠溺而温柔的眼神和语气。
偶尔,她也会接到他的关心,偶尔,她也能吸引到他的目光,只要能有一次,她就心满意足了。
“月晴,听说这次的编舞是你,真的吗?”
方湘不知道她的心意,看舞看得兴奋,便问向她。
“嗯。”
孔月晴点点头。
“早听闻你喜欢编舞,却不知道,你竟能做得这么好。当时皇子妃选了你,可真是选对人了。圣上看得高兴,说不定会当即给你赏赐呢。”
孔月晴含蓄地笑道:“哪里需要什么赏赐,大家看得赏心悦目便好。”
孔月晴最喜欢跳舞了,只可惜她的天资不足,不能将自己想象中的舞姿全部展现出来,总是会有瑕疵,好在,翟天书发现了她的天赋,并且向安蓓举荐,让她尝试一下编导宫廷舞蹈。
果然,她让整个舞蹈呈现出了一鸣惊人的效果。
连一向刁钻的富隆誉都不由得赞叹有加。
凌煜薰也说:“早听闻大楚的舞蹈绚烂璀璨,却不知,竟是如此耀眼夺目。便是天都,聚集天下舞姬,也未曾达到如此效果。大楚果然人才辈出,连舞蹈都能跳的如此出色。”
凤昭帝笑道:“天都和冥国的二位使臣过誉了,都是一些雕虫小技,让大家放松用的,哪里有那么好。不过,今日的舞的确不错,朕也很是喜欢。凤翔,这些舞姬以及编舞乐师,全部要重赏。”
“是。”凤翔应道。
安蓓站起身,刚要向凤昭帝说明,编舞的人是孔月晴,这时段景连忽然说道:“这话说回来,五洲大陆,各国都有自己独特的舞蹈风格,虽各不相同,但都同样璀璨。儿臣听闻,说道绚丽,湘国的舞蹈与武术融会贯通,所舞之人,必须要有一定的武术功底,才能做出那凌空的舞步,非常人一朝一夕能够学会。不过,能舞之人,也都是国色天香,美不胜收。我记得九弟身边的女奴云歌,便是湘人吧。湘人的女子都会作舞,不知,今日能够有幸,欣赏一下云歌的舞姿呢,也算是……让我们看一看湘国的风采吧。”
云歌看向段景连。
他正挑衅地看着自己。
段景连在段景瑜的面前一向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平时也不会主动在段景瑜和庞美人在的时候说什么,可是这一次,庞美人和段景瑜屡次失利,他不得不站出来,说句有利于他们的话了。
这是湘人在跳舞,一方面是给段景毅和云歌的气焰一点冷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展示,湘人在楚人的面前的卑微之意,凤昭帝不会拒绝。
果然,凤昭帝在兴头上,说了句:“好啊。”
云歌再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跳了,跳的不好,会被说成故意推辞,扰了大家的兴致。跳的好了,又压了大楚的舞姬,同样是犯上的罪过。
第四零八章 大楚夜宴(56)
段景连不知道,对于云歌而言,她最担心的还不是跳得好跳不好的问题,而是,她根本就不会跳湘国的舞蹈,连见都未曾见过。
原本对她质疑的人就有很多,这下,就更加自圆其说了。
段景毅本想亲自回绝的,可是,凤昭帝已经开了口,让云歌跳,云歌只能选择去跳。
“可以吗?”
云歌轻轻点头。
她算是看出来了,今天,不将她陷入漩涡,这些人是不会罢手的。
休息室里,阿紫为云歌选择舞服。
“云歌姑娘,你真的可以吗?今天,我瞧着那连王的意思,不真的拿出点本事,定会被他以不敬的罪名惩治的。”
“拿出本事,就真的可以吗?”
那便是侮辱大楚,也是重罪。
楚国和湘国如此敏感的时刻,他竟然要湘国的奴籍在殿上为楚人助乐,看来,湘国的气数的确将近,这些人已经到了无所顾忌的地步。
五洲大陆,一国都不能灭,否则,她便完不成帝女的使命。
这等毁湘国气势的事,她身为湘国人是断断不能去做的。
可是一时间,云歌却怎么也想不出,能自救和救湘国的法子。
“那个段景连就是个疯子,每天只知道舞刀弄枪,却不知道动动脑子,想一想别人能不能做。”
这时,云祺从外面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云歌,是我呀,我瞧你在宴席上就是满面难色,段景连故意针对你,是不是让你难堪了?”
云祺风风火火的性格,一点都容不得沙子。
她将云歌视为知己,朋友有难,她自然义不容辞,就直接离席跑了过来。
“七小姐……”云歌站起身,诚实地说了自己的原因:“我虽效忠楚国,却也不想让湘国蒙羞。两相权衡,实在左右为难。”
云祺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他们只想着让楚国国威强悍,却没想过,如何体面的处理湘国。湘国来的使者是国师,这已经是非常大的体面了,可是,连王竟然还得寸进尺……”
“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难为湘国,也是我……风头太盛,让人家蒙了羞,反过来羞辱我,也是应当的。”
“这是什么话,怎么就叫做应当的了呢。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若不是心存歹意和妄念,怎么会在自己举办的夜宴上出丑呢。这哪里怪得了你,真是不讲道理。”
云祺气愤地吐槽了一番,又转身引荐:“对了云歌,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帮手,你呀,肯定需要她。”
云歌顺势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孔月晴!
“月晴嫂嫂……”
云歌几乎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了。
孔月晴,她闺中的密友,后来又做了云泗的夫人。云泗后来落狱,她被卢婵陷害,带着儿子平儿自尽家中,命运十分悲惨。
此时此刻,她又见到了还是妙龄少女的她,心中的酸楚宛若泉水一般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云歌,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她叫月晴的。不过……嫂嫂?是称呼她的吗?月晴还没出嫁,是闺阁中的小姐呢,怎么能担得起你这声嫂嫂呀。”
云歌被云祺提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纠正:“是了是了,是我口不择言,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位小姐分外眼熟,很像……一个故人。”
孔月晴走了过来,看着云歌,她竟然也有同样的感觉:“难不成,这就是缘分吗?我竟与云歌姑娘心有同感,总觉得早已心意相通,是多年的挚友了呢。”
“真的假的,月晴一向温婉含蓄,不喜欢鱼陌生人亲近的,云歌,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轻松自在地和陌生人打招呼。”
云歌相信命运,也相信轮回。
孔月晴,这个陪伴在她身边多年的友人兼嫂嫂,对她的帮助是最多的。当年,父亲不同意她和段景瑞的婚事,还是孔月晴想方设法,从中斡旋,最终感动了父亲。
她进宫后,境遇惨淡,也是孔月晴,买通宫里的太监,给她送来许多吃食衣物,让她在冷宫里不至于为生计发愁。
她总以为,好人是会有好报的。
可是,最后孔月晴的结局,却是那般的悲惨,亲手杀死自己的儿子,那是何等痛苦,即便云歌没有亲眼所见,都感到痛心,更何况,孔月晴要为了自己心爱之人,亲手完成。
见云歌的表情变得忧伤,孔月晴竟然也红了眼睛。
她不知道为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云祺对云歌说:“月晴她是最好的编舞师,京都城里的舞蹈,大多出自她的手笔。就连今日被圣上大为赞赏的歌舞,也是她的作品呢。我想有她在,肯定能解决你现在的麻烦。”
云歌点头:“那就劳烦孔小姐了。”
云歌当然知道孔月晴的实力,她对孔月晴详细说明了自己的计划,孔月晴很是震惊:“这么短的时间,你想学那么多?”
“你只要教给我,我就能学。”
她不仅仅是云歌,还是万千俞啊。
万千俞的学习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简单的舞蹈动作而已,她自然不在话下。
云歌在这边边上妆边准备时,宴席上,段景毅正与其他几位皇子和凤昭帝同饮。
皇后笑呵呵地说:“今日圣上定是十分开心的,诸位皇子都在,承欢膝下共享天伦。”
这话说得和气,但也是极端讽刺的。
在座的人哪个不是心怀鬼胎。
皇家,就没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事情发生。
凤昭帝也笑道:“是啊,孩子们都在外忙碌,甚少能聚齐,今日虽少了镇儿、沛儿、和旭儿,但已经是甚少可见的全了。”
他浑浊的眼中,闪烁着光亮,没有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能察觉出,他心底里的阵阵悲凉。
他何尝不知道,今日的种种,都是他的儿子们,背地里的争斗。
有的时候,他喜欢看到这种争斗,在争斗的过程中,他能看到,哪个才是真正的能够继承他位置的人。只有那最后的赢家,才能掌管整个大楚。
第四零九章 大楚夜宴(57)
可是,他有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不合。
对于一个年纪大的老人家来说,晚年看到儿子们互相厮杀,这是一件何其悲哀的事。
可是,这是他必须承受的。
作为帝王,必须承受的。
这边厢,云歌已经将所有的舞蹈背在心里了,为了配合她的舞蹈,孔月晴还特地嘱咐了乐师,完成了一切,云歌已然装扮妥当。
“这么短的时间,你确定都记得清楚了?”
云祺不确定地问道。
方才孔月晴说的那些专业性的话语,她连听都没听懂,她不知道,云歌是如何能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背下来那些动作,并且领悟到动作中的精髓的。
所谓相型不能相意,若是跳的不好,恐怕云歌又要遭殃了。
可是,她本想再问云歌确认一下,却看云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丝毫没有担忧之色。
夜宴上的歌舞声停,丝竹声从远处传来。
众人皆十分诧异,云祺慢慢走上殿前,跪身说道:“圣上圣安,女奴云歌冰上做舞,还望圣上移步门前共赏。”
此时,坐在门边上的人已经纷纷站起身了,隔着门窗,看到外面的红衣女子正在冰面上舞着,纷纷称奇了起来。
要知道,现在已是春日,所谓冰面,也只是一些碎冰而已,根本不能承受一个人在上面跳舞。若非是童子功的功底,是做不到如此轻盈的。
可是,他们分明是看到了一个女子,正在上面翩翩起舞,在绝美的丝竹声中,宛若一只翩跹蝴蝶。
湖面上,不知何时,摆上了许多蜡烛,在烛光的光辉中,那女子的肌肤白皙,腰身纤细,婀娜多姿,柔弱无骨。
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垂在身后,与柔美的绸缎荣威一提,又随着她的动作,丝绸一般在她的周身徜徉滑过。
凤昭帝和皇后相扶着走到门前时,就看到云歌正以高难度的姿态,展示着湘国的舞蹈。只是,在湘国舞蹈的基础上似乎多了不同的韵味。
“回禀圣上,云歌所舞名曰“和”。一曲之中,融汇五国的舞蹈,难分伯仲,各有千秋。现下展现的,正是湘国之舞——云。”
云歌手上的红绸,在她纤细的腰身上来回缠绕,飘动,宛若一层又一层浮云晚霞,又有如旭日东升的朝云。
她的拿捏得极其到位,柔中带着日月的刚气,硬朗的动作下,又宛无骨的妖蛇,在婀娜婉转。
寻常人不曾见过湘国的舞蹈,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但是今天在会上的各国使者,却是十分清楚。
云歌称不会湘国舞蹈是真的,她并不得湘国舞蹈的要领,那就是动作干脆利落,形同武士,又能极力彰显女子娇柔之态。
云歌的舞姿中,娇柔有余,却没有过分刚劲,可见她没有习武的根底。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动作中别有一番味道。再加上她选择在冰面上,烛光萤辉之下,舞精致与否反而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份绝美的意境,和出其不意的新意。
皇后笑道:“圣上您看,这云歌果然如六哥儿说的那样,这舞蹈美轮美奂,当真是好看极了。”
凤昭帝笑着点点头。
段景毅不由得被云歌吸引了。并非她的舞姿,而是,她总能给他出其不意。云歌红袖遮面,柔弱的身体却能跳出那样曼妙有力的误导。转过身来时,那半遮面的羞态,将小女子的烂漫仪态彰显得淋漓尽致,段景毅不由得心跳乱了半拍。
战肖站在旁侧,看到云歌随着音乐的变换,又慢慢改变仪态,直到转到齐国的风格。丝竹声演奏的,是齐国的天花醉。
漫天的粉红色花瓣慢慢飘洒而下,云歌手上的红绸不知不觉变成了纯白的颜色。
在场的宾客无不惊呼。
“哎呦,她是怎么做到的,那绸子变成白色的了。”
“没看到呀,当真是好心意,竟都不知是如何变的,何时变的。”
齐国的舞技以清雅为主,粉白之色相得益彰,一下子将方才的浓烈炙热的感觉冲淡得干干净净。
“邵琪公主当见过无数齐国舞蹈,这小奴跳的如何啊?”富隆誉摩挲着下巴问道。
邵琪看的目不转睛,眼中闪着精明的光辉:“像型而不是型,却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是齐国之舞,的确不错。”
云歌准确无误地跳着孔月晴教给她的动作,齐国之舞每一个动作都不是十分难,没有任何舞蹈功底的人都可以做到,再加上她还存着万千俞对舞蹈的熟稔程度,所以完成一切并不困难。
在众人无不称奇时,忽然云歌展开了手中的白绸,绸缎在空中化作蝉蛹一般的形状,随着丝竹声的变换,丝绸落下时,云歌一身的衣服已经化作水蓝色。
大家又是一阵轻呼。
这是冥国的舞蹈,不必看她的动作,只看颜色便可猜出了。
这下换成富隆誉认真观看了。
云歌的舞蹈,让人看了觉得像,又不是很像,却有着说不出的韵致,着实让人轻叹。尤其是,已经看惯了冥国规规矩矩的舞蹈,现下忽然看到这般,颇具新意,让人耳目一新。
随着天都的绿色出现,湖边的灯笼忽然变亮,那些枯树枝上面不知何时,已经铺上了绿色的绸缎,远远看去,随着烛光的变亮,宛若一瞬间整个皇宫都被绿色覆盖住了。无数树枝抽了绿芽,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
这下,不仅众人,就连凤昭帝都拍手叫好了。
云歌的舞,跳的是意境,而非动作,如此大场面,布置简单,却壮观无比,再伴上音乐逐渐铿锵,看得人心潮澎湃。
最后,是楚国的舞蹈。
因为之前的铺垫,云歌的舞跳的没有方才舞姬那般出色,也无人拿来对比。这一次,云歌换成了彩色,将方才那些舞姬们的动作重复了一遍。
舞姬们跳的是大楚盛世,而她,跳的是春暖花开,花团锦簇。
一舞过后,人声鼎沸。
大家纷纷叫好,人群中的庞美人瞪向段景连,段景连扁扁嘴,也是没想到,云歌会发挥得这般好。
第四一零章 大楚夜宴(58)
“方才还担心着会不会出差错,没想到,竟真的成功了。云歌,你太棒了,那么多难的动作,都记住了,还舞的这么好!”
云歌走下湖面,云祺赶忙跑上前来,激动地称赞一番。
“你嘱咐我时,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要弄这些绿色的绸子放在树冠上,没想到,竟是做这用途的。我只在侧面瞧着,就看得热血沸腾,站我旁边的小姐们都说好呢。”
云祺喜出望外,就好像是她自己发挥得出色似的。
她是真的替云歌高兴,本以为,段景连故意为难云歌,这定是死结,没想到,云歌的想法,加上孔月晴的技艺,就真成了一台无比盛大炫目的节目。
孔月晴也很开心,她在台下看着,都捏了把汗,要知道,云歌只是在穿衣着妆的时候看着她跳了一遍,但并没有和乐师合作,乐师,也只是听她说过一嘴,按着她的要求,将五国的音乐串联在一起。
在这种两相都没有配合过的情况下,能跳的毫无违和感,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就连今日被连连称道的那段楚国的舞蹈,也是提前一年排练出来的,她还从未尝试过,一次没有练过,直接上场的舞蹈。
“好了,小七,你快让云歌去拜见圣上吧,圣上那边不能没有人回话的。”
云祺一拍脑门:“哎呀,你看看,我这一激动什么都忘了。”
云歌却拉着云祺和孔月晴:“你们随我一起去。”
“我?”孔月晴有些惊慌。
云祺也赶忙拉住云歌:“干嘛带我啊,我去干嘛。”
“你们一个帮我编了舞蹈和乐曲,一个帮我布置了场地,不然怎么有这场没有失误的表演呢。”
“可是我……”
孔月晴还是不敢。
“孔小姐,人有才华,须得让旁人知道。知道了,才能继续得到更多的机会,展示更多的才华。你精通五国的舞蹈精髓,能将所有的动作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编排出来,虽不是原来的模样,却适合我这般毫无功底的人来习得,这就是天大的本事。你救了我一命,我自然要将你的才华告诉给更多的人。”
“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
“孔小姐,你眼中的雕虫小技,在别人看来,却是极其精妙的技艺。就像今日的舞蹈,你只是帮忙七小姐,助我完成任务,救我性命,可是,五国舞蹈融为一体,五洲大陆形同一家的寓意,也是从你的舞蹈中传递出来的。你看!”
云歌看向殿前与凤昭帝说笑的使臣们。
“你看看他们,刚入殿时,还在讽刺我大楚,极尽能力想要找到我们的错处。”云歌笑着说:“可是一舞过后,便能让他们和睦相处,化干戈为玉帛,这,才是真正的作用。”
孔月晴恍然大悟,又不敢相信,自己编舞的技能,能得到这么大的效果。
“孔小姐没有见过战场上刀剑无眼,所以还不能领会,这有多么重要。需得知,若能增进各国之间的友谊一步,便能减少战乱的可能,减少了战乱,百姓们便没有流离失所,如奴婢这样的人,便会更少一些。这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孔小姐便不要推辞了,随奴婢一同去拜见吧。”
这边,众人纷纷落座,段景连的脸色很难看,可是话是自己说出来的,长脸的再次是段景毅,他也着实没想到,这个女奴看似普通,却连五国的舞蹈都懂得。
凤昭帝看着底下的三个女子,问云歌:“你这小奴,总是能让朕感到意外。神兽你打得,连舞你也跳得,冰上一舞,着实炫目。朕本想在明日找人拟诏书,再给你送去赏赐的,既然你舞得好,那么朕便提前给你吧……”
“奴婢不敢独享恩赏,此番奴婢能表现尚可,都是因为这位孔小姐编舞颂乐,以及云小姐帮忙筹办的缘故。”
云歌跪伏在地上,大声地说道。
凤昭帝挑眉:“哦?”
“奴婢虽是湘人,可出身贫寒,自小体弱,并不会湘国的舞蹈,只是简单看过几次旁人舞蹈,却不能深谙其中要领。正巧,云七小姐热情,将孔小姐引荐给奴婢,在梳妆时教会了奴婢一二,奴婢能做五国的舞蹈,全部都是孔小姐一人编排。”
孔月晴紧张得要命,听云歌说完,赶忙伏在地上,大声说道:“臣女孔月晴拜见圣上,恭请圣安。”
凤昭帝摩挲着下巴:“孔月晴,朕记得你,方才那个舞蹈,也是你编排。你小小年纪,很有水准,能将舞蹈编排得美轮美奂,这胜过宫中技师百倍啊。”
“圣上谬赞,小女不敢承受。”
“你可是孔昭绶的女儿?”
坐在最后面席位的孔昭绶赶忙跪身上前:“回圣上,月晴正是微臣独女。”
“好!孔上卿不仅自己学识渊博,教出的女儿也是天资聪颖。不错不错!”
云歌继续说:“至于舞蹈过程中的翠色,以及奴婢能站在冰面上舞蹈,则是云七小姐的想法。她知道绿绸在烛光之下能闪烁出抽芽时的光辉,便着人安排,先隐于夜色之中,待到生机勃勃处时,便掌灯让所有人提前看见春色。”
云祺也赶忙拜见了凤昭帝。
凤昭帝看了眼云度,说:“这云祺朕可是十分熟悉啊,自小调皮捣蛋,我皇宫里的鲤鱼大多死于她手。”
被凤昭帝这般说,云祺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圣上,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
“那么,你是怎么想到,让云歌在冰上舞蹈的?”
其实这些都是云歌自己想的,云祺只是听她说过一嘴,可是,方才云歌说那都是她的功劳,云祺只能硬着头皮对凤昭帝说。
“臣女得知云歌并不会跳舞,若是在殿上,必定错漏百出。行军打仗,偶尔会抄近路过河,这过冰之法,臣女熟知,便想着,搭了网子,让云歌在冰上起舞,如此,能将我大楚的太平盛世彰显得淋漓尽致,又能遮瑕掩弱,实则两全其美。”
第四一一章 大楚夜宴(59)
“能将行军打仗用到这女儿家的事情上面来,倒是想法不俗。云太尉,这小七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啊。”
云度赶忙谢恩。
“这么说来,云歌今日一舞,是得到了多方神助了。”
凤昭帝看向云歌:“那么你呢,那绸子变换多种颜色,是如何做到的,也是她们教给你的吗?”
云歌赶忙回答:“回圣上的话,这,倒是奴婢自己想到的。”
她将手上的绸子翻转对折,原来,绸子看似一体,其实,是各种颜色缠绕而成的。只看一面的时候,就将那面翻折上来,其他的颜色便自会隐身进去,让人不再发现。
凤昭帝龙颜大悦,给了孔月晴宫中典仪副使的职位,要知道,在大楚,女子是不可以为政的,这活计本就是男子才能做得,女子的宫廷编舞都是在宫里生活。但是,因为孔月晴是官家的女子,不能等同于宫人,凤昭帝就临时加了她这个职位。
孔月晴又惊又喜,险些忘了谢恩,还是听了父亲孔昭绶的话,才一同谢恩的。
至于云祺,得到了皇后亲自赏赐的钗环,并特批了她可以随意出入宫中,与她作伴。云祺重新获得回宫的权力,自然欢喜雀跃,她没看到,司鱼的小太监听闻此事,不由得赶忙逃离了宴会,回去安置鲤鱼了。
至于云歌,凤昭帝想了想,说:“你今日的舞跳的极好,你身为湘奴,却能尽心侍奉端王,这自是十分难得。朕本已给你了一个赏赐,你却替萧院判求了,而没有为自己求得半分,可见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朕便撤销了你的奴籍,让你以庶人的身份伺候端王吧。”
这赏赐在意料之中,可是,云歌还是满面的震惊。
消除奴籍,是莫大的恩赏,和普通人封了官荫没什么区别,甚至,要更为困难。
从奴籍转变为庶人,这怕是几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如今,凤昭帝便这样轻而易举地给了她。
“云歌,你还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谢谢父皇的恩典。”
被段景毅提醒,云歌才反应过来。
她赶忙磕头谢恩,整个身体都抖了起来。
除了奴籍,她便是以后成了端王的侍妾,也没有任何阻碍了。凤昭帝的处置,看似帮助了云歌,其实,也是为段景毅消除许多负面的新闻。
这是他亲赏的恩典,今日之后,京都城中的人,再也没有人对端王带着宠奴入京议论纷纷了。
段景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邵琪盯着云歌,仔细端详了许久。
“这个小奴,近一个月来,听她的消息听得是最多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她转头对旁边的江深说:“端箬毓教导出的儿子,果然是很出色呢。明明是不受凤昭帝待见,可我今日看来,却发现并非如此。”
“在大楚,封王的皇子是不能议储的。”
江深低声说。
“哦?真的吗?”邵琪冷笑了一声:“我看不见得,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才能磨练出知人识物的品质。这端王,看起来可比其他几个皇子机灵多了,带来的人,更机灵。”
这女奴,在斗兽场上若是替自己求恩典,那么,凤昭帝也只会给她她想要的那份,不会看重于她。
方才她那番象征着五洲大陆和平的舞蹈过后,若也只为自己求,那么,凤昭帝反而会对她心中忌惮。
可是,她在斗兽场上,求了萧家的事情,解决了凤昭帝对萧院判的心中愧疚,让萧家更能为皇家效力,这是为凤昭帝笼络人心。
现在,她将自己的功劳分别分给了孔月晴和云祺,反倒将自己的表演说成是小把戏,这样,也让旁人平分了她的风头,不至于让她风头过剩,拂了凤昭帝的颜面,扫了大楚国宴的风采。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又环环相扣,这女奴能多番冒头而将危险降到最低,如此计谋和城府,绝非凡类。
邵琪有一种预感。
她一定还会再和这个女奴,哦,不,是女婢再打交道的。
……
夜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继续进行着,在众人酣畅淋漓时,段景风这边正在崖边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工作。他周身闪烁着白光,那是灵石发动时的象征。
“五皇子,这样做太危险了。”
要知道,在湘国灵石边上发动楚国的灵石,这是非常冒险的事。段景风启用的灵力越大,他的灵石遭到的反噬越多。
“没关系。”
段景风笑了笑,直接拉紧了绳索。
他不可能再得到军中的职位,这灵石要了也没什么用。但是,失去了父皇的信任,这对他来说,才是最要命的。
于是,他决定放手一搏。
在水牢下的士兵们已经准备妥当,全部撤离后,发出了信号,段景风手上的青筋一跳,一道白光从他的手心中迸发而出,沿着粗壮的铁链不断下行,直到冲击到水中。
夜色中,这股灵力无比霸道闪亮,若不是斗兽场的墙壁拦着,恐怕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悬崖距离斗兽场还有一段相当的距离,铁链以段景风为支点,另一端则拴着一颗巨石。
在段景风灵力的催化下,铁链瞬间绷得紧紧的,水面开始泛起巨大的水泡,整个斗兽场都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段景风咬紧牙关,将灵石的力量发挥到了最大,手臂上的血管因为用极大的力气都暴跳了出来,手臂一般粗的铁链,被拽的越发纤细,这局面只僵持了一会儿,就听到悬崖深处传来一声石头落地的声音。
铁链的伸缩性被拉到了极致,段景风听到声音后,骤然松了力气,果然,在铁链的回缩作用下,角斗场的水下发出了一阵闷响。
水牢里的那块脆弱的岩壁,就这样被拉断了。
两个水性最好的士兵赶忙冲了下去,在尸肉坍塌前,游到了灵石的旁边,顺着尸肉被冲刷到地下河的力量,他们将灵石紧紧地拉住,然后向那豁口出冲了过去。
随后,又有几个跳了下去,作为前面两人的替身。
第四一二章 大楚夜宴(60)
一旦他们被灵石腐蚀得失去了力气,或者,在水下闭气不成淹死了,他们后面的人会补上。
水牢内的尸肉纷纷旋转,陷入了漩涡之中,下沉了一下,后又停止了。
豁口虽然大,但也不会将所有的尸肉全部塞进去,尸肉起到了保护作用,根基摧毁的斗兽场暂时得到了平复。
“太好了,成功了!”
士兵首领欣喜若狂,再转身去找段景风时,发现他已经脸色惨白地靠坐在墙壁旁,双手满是鲜血。
他以自己的手为支撑点,那岩壁上的力道,便全部卸在了他的身体上。
看着段景风血肉模糊,士兵首领可吓坏了。
“五皇子,你怎么样,你没事吧!小的这就去传御医!”
“不必了!”
段景风拉住他:“不要惊动任何人,去宫外与他们接应,记住,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连夜护送乌家二公子出京都城,再回来复命。”
“是,小的知道了。”
士兵首领含泪而去,段景风靠坐在那里,却是心中舒坦。
前面的十几年,他都是白活了,现在,他才是真的要做自己了。
斗兽场的灵力发动引起了战肖的注意,虽然只是一点点的感觉,但是,他的灵力高超,还是一下子发现了不同。
“你感觉到了?”
段景毅问他。
战肖低头回答:“负责的都是灵力不高的士兵,恐生变故,臣去看看。”
“不。”
云歌拉住了战肖,她提醒战肖和段景毅:“现在稍安勿躁,你们且看天都的凌公子。”
两人顺势望去,发现凌煜薰正站起身来,打算走出夜宴。
战肖皱眉。
凌煜薰的灵力不在他之下,定然也是发现了什么。
段景毅站起身,举起酒杯道:“早听闻天都有位凌公子,年少有为,天资聪颖,更是已达七品上的灵力修为,着实让人钦佩。今日能见到本尊,着实值得欣喜。凌大人,不知能否赏脸吃一杯我的酒呢?”
凌煜薰被点名,停住了脚步。
凤昭帝此时也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凌煜薰笑了笑,拿起酒杯:“自是当然。”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御林军首领此时已向凤昭帝禀告,说斗兽场传来灵石发动的事情,凤昭帝立刻明白了段景毅拦住凌煜薰的用意,赶忙接过话茬继续与凌煜薰说话,段景毅坐下来,不由得暗暗地送了一口气。
乌府。
乌晓天穿戴整齐,准备出发了。
“二公子,你,我……”
卢婵躲在帘子后面,嘴角的血水显得她的脸色惨白惨白的。
“最好不要说出去,否则,我的父兄会亲手将你挫骨扬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卢婵的心顿时冰凉冰凉的,整个人都仿佛坠入了冰窟。
“不,你不能这么抛下我,你不能!”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门外走进来的几个小厮。
他们根本不顾她的衣服是否穿戴整齐,就直接闯了进来,然后连拖带拽地将她拉起,丢出了乌府的后门。
直到身体触及到冰冷的地面,卢婵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乌晓天,糟蹋了她,还不要她了。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在乌府外的流浪汉走过来,想要关切她。
“滚开,不要碰我!”
卢婵赶忙拉紧衣服,逃也似地跑走了。
回到云府,伺候她的侍婢见她这般模样,吓得腿都软了。
“小姐,小姐……”
“不许哭哭啼啼,”卢婵强忍着身下的疼痛,说:“快拉我回屋,这件事,谁也不许说!”
“是!”
婢女不敢怠慢,赶忙拉着卢婵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还好,是在深夜,各大宅院都聚集在宫门口,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进了云府。在云府里,主子们都不在,下人们都提前休息了,也没有人注意到卢婵出去了又如此狼狈地回来。
婢女看着卢婵脱下的裤子上,那鲜红的血迹,吓得脸色惨白。
“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是谁将你伤成这样啊!”
卢婵泡在浴桶里,拼命地搓着身上,她不说话,只是双眼殷红,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夜宴就这样结束了,结束之时,乌晓天已经带着灵石走到了京都城十里外,没有人知道斗兽场里曾经出现过湘国的灵石,也没有人注意到,这场夜宴上,多少暗流变了方向。
凌煜薰站在山上,看着那山脚下的巨石,又回到斗兽场,看着铁链磨损边缘留下的痕迹。
他眯了眯眼。
……
“宫中出事了。”阿紫陪同段景毅上朝,回来时,告诉云歌一件十分新奇的事。
“听说,庞美人与翟美人打起来了,翟美人的脸当时就被划花了。事发时,只有她们两人在假山后说话,听到吵闹声,宫人们前去阻拦,可是已经为时已晚,翟美人的美人面,算是彻底破了。”
云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是吗。”
这个反应,让阿紫很是不‘满意’。
“这样大的事,你怎么这样淡定。庞美人本就是在夜宴上犯了不敬皇后的罪名,现下又嚣张到毁了旁人的容貌,凤昭帝怒极了,当即就让庞美人禁足宫中,非令不得出,还将她手下的宫人分出去大半。现下,庞美人在圣上那边算是不成了。”
云歌问:“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听说是去皇后那边晨请,翟美人说错话了,至于说错了什么,想必是极端冒犯庞美人的吧,不然,怎么会被庞美人叫到无人之地行凶呢。”
云歌叹了口气:“翟美人久不出宫,没想到,却断送了容貌。”
阿紫听出了云歌话语中的含义:“你是说,这里面有其他的事情?”
云歌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宫闱丑事,你只是站在那里等大王,就可知晓,可见是有人故意传出来的。”
“也是啊,我听着角门上的太监议论来着,所以就凑近听了一嘴。当时等在那里的还有许多官宦家的下人们,大家都是听得真真的。”
第四一三章 刺伤容貌
“既然是御花园里发生的,就不会被角门守门的太监得知得如此详细。事情发生的早,又不到正午就传了出来,便是飞鸽传书,也不会这般快。那太监个个都是胆小怕事的,深居宫中,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怎么会在等人的队伍里大放厥词,不要命了吗。”
阿紫想了想,觉得十分有理。
“那你觉得,是谁要故意将这消息传出来的?会是谁呢?”
“庞美人在宫中树敌颇多,趁着她失利,便人人都想踩上一脚。是谁不知道,但必定是恨极了庞美人的。只是可惜了,翟美人的容颜。”
云歌对翟天琴不是十分熟悉,但是凭翟天书与她交好,她入宫之后,又为了避宠称病在宫中,就可知道,是个有些城府的人。
翟家为了培养一个宫里的,对翟天琴煞费苦心,后来被人陷害嫁给了凤昭帝,做了美人,这步棋便是死的。
翟天琴因为她绝美的容貌,曾经吸引凤昭帝到神魂颠倒的地步,也是因为自己故意避开才没背上祸水的罪名。
可这张脸却永远是祸端。
翟天琴是个聪明的,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没有进的成新帝的后宫,而一不小心进到了已经成定局的凤昭帝后宫,那么谨小慎微,便是生存之道了。
冒尖是会死的。
不冒尖,更会给家族带来麻烦。
于是,她选择了自毁容貌。
云歌猜想,当时虽无人看到,但庞美人也断不会在旁人都知道她和翟美人独处的时候,做出这等糊涂事的。翟美人出事,她责无旁贷,在夜宴过后的风口浪尖上,她是断不会为了一个不可能有未来的美人自掘坟墓的。
而细细分析看来,翟美人自毁容貌,对她来说也是毫无益处,还会让她在宫中的生活更加艰难。她于皇嗣无望,又不会再得圣上的恩宠,这样的女人,以后的日子怕是还不如一个宫女。
她敢于这般做,定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为她后半生负责的后台。
云歌几乎立刻就想到了皇后。
是皇后。
看来,段景风之事,以及刺杀段景毅,挑战了皇后的底线。
她一再容忍庞美人,只因为她是后宫之主,不想为了女人之间的事,而扰了后宫的清净。可是越发忍让,越会助长某些人的嚣张气焰,以至于后来生出了残害皇嗣,谋乱朝政的事情来。
这便是皇后陷害庞美人的理由。
段景毅说:“想来,父皇不会再轻纵了庞美人吧,她在夜宴上失德,又做出了悍妒之事,若不是念在她是两个皇子的亲娘,必当是处死的。”
段景毅从朝中回来又去了勤政殿讨论事宜,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才回来,还拿着新得了凤昭帝赏赐的宝剑。
他将宝剑宝贝地放在殿上最醒目的位置,说:“父皇心中有成算,知道了许多庞美人的事,今日,也算是借着许多旁的由头,限制了她的行动吧。”
段景毅并没有因为得到凤昭帝的宝剑而感到开心,依旧是面色沉重。
刺杀皇子这么大的事情,只是一个禁足就解决了。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心中不爽呢。
云杉叹口气说:“只可惜,没能彻底钉死四皇子和连王之罪。现在使臣都在,圣上想着大楚的颜面是不会擅自动手的,怕就怕,夜长梦多,春猎过后,前后少说一月,使者们才能离开,如此长的时间,足够他们想到对策,再次翻身的。”
这也是段景毅所担心的。
“乌晓天的动作十分利索,现下已经走了很远了。灵石运送回湘国,只断送了他一人而已,旁人便不会再想着追究神兽之事。圣上又许诺了,将鳞片平均分给五国,如此,反而是成就了他找到神兽的美名,功过相抵了。”
要不是为了大楚的名誉和和平,这灵石一事,本该让乌家彻底无法翻身。可是,输就输在,凤昭帝要做面子,如此恩惠五国的壮举,凤昭帝根本没有办法处罚乌家,更没有办法夺走兵权。
乌家,还是庞美人的坚实后盾,似乎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云大人,翟美人那边如何,二少夫人,可曾去探望了?”
云歌问道。
“去看过了,一直哭个不停,萧御医亲自去看过的,伤口太深,怕是要留疤了。翟家上下都十分痛心,翟上大夫亲自上了请安折子,里面言辞恳切,希望能让母家进宫探望,还尚未得到回应,只二嫂一人去进宫陪伴了。”
云杉挑眉:“怎么云歌姑娘,有何不妥吗?”
云歌摇头:“奴婢只是想着,女子的容貌是最要紧的,翟美人骤然遇到如此凶险之事,定然是需要家人陪伴的。”
云歌煮好茶水,与阿紫两人慢慢地退出了书房。
她心事重重,被阿紫看得清楚。
“云歌,你是否觉得此事不妥?”
云歌点头,又摇头。
“这是何意?”
“翟美人的脸怕是她自己弄的,可究竟是为了谁,我始终猜想不透。”
皇后?她刚开始也这般认为,可是,方才听云杉说起翟大人,云歌又想起了,翟家已经有两个女儿都进了段景瑞的后院。似乎,翟家已然是段景瑞的人。
所以,翟天琴究竟是去了皇后那边,还是德妃那边呢。
只在宫外,限制了云歌的猜想。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论是皇后还是德妃,都不想让庞美人再次翻身,这个好机会,云歌,也不想错过。
“卢婵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见我啊。”
云祺问陪伴在卢婵身边的婢女,可是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的大门紧锁,里面只有一个小婢女的声音,听不出是谁。
云歌来到云府,就听见云祺边出来迎她边嘀咕。
“怎么了?”
云歌拜见了云祺,不解地问道。
“说来奇怪,卢婵她昨晚没出现在夜宴上,像是自己回来了,可是今日,我怎么叫她都不出来,说是听父亲的话禁足,不能出来。可是,人总是要吃饭的呀,她从早到晚都没吃饭了,我实在不放心亲自去找她,她反倒把自己所在门内,连见都不见我。”
第四一四章 究竟是谁
她们不知道,卢婵昨晚遇到了乌晓天,本以为乌晓天也同样喜欢自己,可满怀希望地被破了身子之后,却发现,乌晓天根本和其他的京都少爷们一样,把她当成取乐的玩意儿。
这样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卢婵哭了一夜,眼睛都肿成了核桃,自然是不愿见人的。
云歌不在乎卢婵的事,直接说明了来意。
“你是想让我进宫,帮你看看翟美人?”
云歌点头:“正是。此事还需要七小姐代为帮忙,进宫谢恩,顺道观察即可。”
“可是,你为何如此关心她的事情呢?我见二嫂嫂进宫去了,等她回来问问不就行了?”
“小姐细想,不论是否有意,翟美人出事,庞美人首当其冲。两个宫里炙手可热的人同时落难,那怀着痴心妄想的人,必定会有所行动。”
云祺不解:“行动?什么行动呀。”
“倘若不能一击毙命,而让死灰复燃,那后果何等可怕。翟美人和庞美人于宫中树敌颇多,此时,正是解决的好时候。无需特地为之,翟美人只要因为毁了容貌,一时悲愤而死,那么,便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云祺听得身形一怔。
“你是说,会有人去杀翟美人,然后嫁祸给庞美人?”
“七小姐,要提防,至少,找个人进去提醒一下少夫人。眼下宫中乱作一团,不要死伤无辜才好。”
云祺听了,整个人警铃大作。
“宫里的人,最喜欢用这阴险的计谋了。之前就听说有一个香美人,因为自大难产,最后血崩而死。后来才得知,宫人们竟被另一个美人买通了,故意流水似的补品送到她面前,还不许她运动,多多休息,这才导致悲剧。她们佛口蛇心,都是恶毒的。”
“是啊,”云歌拉着云祺的手说:“旁的不要紧,后宫妾妃自戕,是要波及母家的。纵使庞美人如何与我等无关,但若是牵连到了翟家,那少夫人即便侥幸逃过一劫,也不免受到责罚。所以,还望小姐明日一早便去宫中请安,以保无虞。”
“好,我明日就去,一会儿我就写了拜帖给皇后。”
……
“翟天琴这个小贱人,竟然如此迫害本宫。她是打量着,本宫暂时失去了圣上的信任,就想装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博得圣上的同情?竟然连自己的脸都不要了,当真是不要脸的做派。”
庞美人气得在殿中来回踱步。
她只是去假山后和翟美人说话,那是因为翟天琴借口说她知道神兽的内幕,以及是谁调换了我的步摇,所以才屏退了所有人,想知道是谁害乌家,没想到,这翟天琴竟做出了这等惨烈之事,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准备,被陷害了个正着。
“美人息怒,现在还是快些想想,怎么摆脱困境吧。不如,去求四哥儿,让他想想办法?”
“不许去!”庞美人快速说:“瑜儿若是我的儿子,现在就什么都不会做。他做一分,便是错一分。他为我求一次情,我便在圣上那边失去了几分地位。瑜儿是个聪明的,断不会为我做这无意义之事。”
“可是,咱们也总不能坐以待毙啊。那翟美人,是圣上心尖子上的人,圣上最在意的就是她那张脸了的,现在,却被娘娘毁了。”
“我没有!我是闲的还是手痒了,非要去伤她的脸。旁人或许嫉妒她得圣上荣宠,我却知道,圣上喜欢她不过是当成案几上的花朵罢了,只是看着好看,赏心悦目,却没有真的动情。这样的人,宫里一茬接着一茬的,我又何苦与她浪费唇舌。我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在乌家受到责备,瑜儿和连儿自身难保的时候,还做这种小孩子做的把戏。”
“可是,那翟美人为什么要自毁容貌啊。她不要宫里的前程了吗?”
贴身宫女不解地说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庞美人。
“是啊,她不要前程了吗?女人毁了脸,那可就一点出路都没有了。她又没有子嗣,将来必定过得连宫人都不如。何必这般故弄玄虚呢。”
庞美人放慢了脚步,慢慢地坐了下来。
“只有一种可能,她若是找到了可以让她安身立命的主子,那便不需要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了。”
庞美人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是谁。皇后?德妃?还是黄昭仪或者凤美人。有儿子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想害我。还有那皇后,因为段景风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她们都想害我……是谁!究竟是谁!”
贴身宫女一听,顿时惊出一声冷汗:“美人,切莫将这些宣之于口,恐生祸端。”
“我现在的祸事还不够吗?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呢!”
“黄昭仪就是个怂货,凤美人也成不了气候,当年若不是我,她们也不可能有皇子。她们畏惧我,就像猫见了老虎,量她们也没有这份害我的勇气。可是皇后和德妃便不一样了。”庞美人冷笑:“她们都想杀我,都想让我万劫不复,一定是她们,一定是她们!”
“美人,若是皇后娘娘或者德妃,那就麻烦了。”
“什么麻烦?”
“美人细想,翟美人毁了容貌,若是悲愤交加,一不小心寻了短见,那便不是口角之争导致的无心之失,而是一条人命啊。”
被宫女提醒,庞美人惊得赶忙站了起来。
“我没害她,她死什么?”
“美人若是真的做了,那也没什么的,可怕就可怕在,若美人什么都没做,翟美人是有人指使的。那么,背后之人若是杀了她,再做成自尽的假象,那美人此番便是害死了翟美人,这杀人的罪名,便会彻底地落在美人的头上啊。”
宫女十分机灵,和云歌想到了一起。
庞美人这才后知后觉。
“你递消息出去,让瑜儿保翟美人不死,记住,千万不能让她有事!”
“哎。”
“快去!”
“奴婢这就去!”
小宫女忙不迭地跑出去了。
凤昭帝只让庞美人禁足,又将宫人遣散出去,但却并没有让宫人们不许进出。宫女跑去报信,庞美人又慢慢地坐了回去。
可是,究竟是皇后,还是德妃,她却怎么也想不清楚。
第四一五章 翟美人死
是夜,月黑风高。
翟天书忽然觉得口渴,从睡梦中醒来。她坐起身,看了一眼周围,一如既往的平静而奢华。
她住在翟天琴外室的软塌上,每次入宫,她都宿在此处,既不失礼仪,又能与姐姐彻夜长谈。
可是,当她倒了水,正要喝时,忽然一阵风吹了过来,掀开了床围的帘子。
翟天书木讷地放下水杯,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床上那若隐若现的人形,指着那边,吓得半天都发不出声音。
“啊——”
刺耳的尖叫声,终于打破了宫中的宁静。
……
听到翟天琴的死讯,云歌呆立在那处好久。直到阿紫催促她,说云祺在王府外等候时,云歌才反应过来,赶忙穿上外衫随她出去。
这不可能!
跑着,云歌的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翟天琴不可能死。
在记忆中,她直到十年后,云祺出事时,都一直好好地生活在宫中。当时云祺被打入冷宫时,翟天琴还在段景瑞的面前为她求情来着。
这怎么可能呢!
翟天琴,竟提前十年死了,为什么记忆会出现偏差!
云歌实在想不明白。
云祺等在府外,急的不行。
拉着云歌,她自己也坐进了马车中。
“宫里的消息还没传来,是我进宫时,见宫人们忙碌着才知道的。翟美人的宫里挂了白,圣上带着气去上的朝。我便直接转去问了二嫂嫂,二嫂嫂哭成了泪人,什么都说不清楚。我想着,这正中了你昨日的担忧,恐怕不是简单的悬梁自尽,便赶忙过来找你一同入宫。云歌,莫非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
云歌摇头,她自己也是心乱如麻。
“总之,咱们还是先进宫再说吧。你在府中住过一段时间,我便以你担心二嫂嫂为由,拉你一同去。或许瞧了美人宫中的情况,你会查出什么。”
“嗯。”
云歌捂着胸口,感到一阵闷窒。
不知为何,那是一种十分难过的感觉。
翟天琴本不该死,她的死期至少在十年以后,甚至长命百岁。纵使在宫中做一个太妃,那也是她的命数,孤苦却简单,也是福气。
可是,现在,这样一个长命的人却死了。
云歌逼迫自己不断回忆十年前的大楚皇宫,那时,云祺不喜欢参加这种宴会,便草草吃过席面,就跑出去玩了。她不记得,有什么神兽,也不记得,在夜宴上帮人跳舞。也就是说,这些,很有可能通通都是自己引出来的新的事件。
云歌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就像一个剧本,打破了一个环节,也许整个事件就向着另一个方向改变了。
而翟天琴,就是因为环节改变,而做出改变的人。
神兽以及夜宴,让庞美人一族大为受挫,这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这就让翟美人去选择放手一搏,而不是避世处之。
这大胆的想法,也为她引来了杀身之祸。
时至今日,这是唯一的解释了。
云歌又想起,当年段景毅因为没有机会来到京都,便以戍守端国为由,根本没有出现在这场夜宴上。
也是她,改变了时局,屡次救了段景毅,还给他出谋划策,让他有了进京都的机会,还在京都站稳了脚跟。而这些,原本都是之后才能发生的事。这段时间,本该是段景瑞和段景瑜斗法的时候,现下,却将段景瑜的落没提前了。
云歌本意是想制止云祺和段景瑞之间过分接近,可是,似乎这简单的想法,一下子改变了太多的过程,以至于,整个时局都变了。
翟天琴死,庞美人一族变得弱小,再加上私开矿藏一事,段景毅都是获益最大。
现在俨然是三足鼎立而非两虎争斗。
云歌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是我做的吗?”
“什么?”
听她小声嘟囔着,云祺没有听清。
云歌摇头,却难掩脸色的惨白:“没什么……”
倘若这个猜想成立,那么,在她还没有找到帝女的预测未来能力之前,自己所有的记忆就都算不得数了。
她只能洞悉云祺熟悉的人,却不能洞悉未来即将发生的事。
想到这里,云歌觉得无比沮丧和焦心。
阿紫被留在宫外,继续等待段景毅,云歌则随着云祺进入了宫内,直奔翟美人的宫中走去。
翟天书刚被宫中院判盘问了一阵,再见到云祺,不由得嘤嘤地哭泣了起来。
“都怪我担心姐姐不能安眠,便将安眠之药给了姐姐与她一同服下,睡得太沉,就没听到声音。如果我能警觉一下,便可知姐姐起了死心,就能救下姐姐了。这都怪我,这都要怪我!呜呜呜呜……”
云祺赶忙抱着她安慰:“傻嫂嫂,这怎么能怪得了你呢,世事难料,若真的有那样的决心,便是你一夜不睡,也是不成的。嫂嫂莫要悲伤,还是先随我回府吧。”
“我不,我不回去!”翟天书摇头:“姐姐待我这般好,如此信任我,我却没能保护好她。我要求了皇后娘娘,待姐姐出殡再出宫,为她守灵,是我最后能为她做的……”
云祺点点头:“那也好,只是,嫂嫂大悲大恸,最是耗伤体力。先吃点东西吧,垫一垫也是好的,否则,这诺大的园子里,谁来主事呢。至少三日,嫂嫂得有体力坚持下去才是。”
云祺边劝慰着,边让宫人们带着吃食到偏殿,翟天书的脚都软了,只能任由着云祺搀扶了下去。
云歌站在园中,仔细端详了一番翟美人的院子。
是个中规中矩的美人的院落,不大,但是设计别致,看得出来,当初凤昭帝也是着人精心装潢过的。
园子的前院还算宽敞,但后院极小,只能容纳一个秋千和三颗枣树的位置。
园子分为正殿和东西偏殿,偏殿都是空的,用来装一些货品杂物,正殿是庞美人自己独住。
宫中院判正在和嬷嬷们查看现场,因为七手八脚,云歌走进,也没有人阻拦。
院判在床上坐着勘探,几个嬷嬷正将绳环扯得笔直。
第四一六章 不是自缢
绳环套在床上的木栏杆上,翟美人当时就是吊死在那里。院判测了长度,发现那绳索的最下端距离床铺并没有太长的距离。
美人的床铺规格上本就不高,所以也用不上那么高的梁子。按着这个长度再加上翟天琴的身高来看,当时,她几乎是跪在床铺上吊死的。膝盖距离床铺只有很短的距离。
“奇怪,真是奇怪。”
院判摇着头,看着尺子很是不解。
“不是自尽。”
云歌冷声说道。
她快速走到出门,查看了窗台和整个园子的围墙,发现并没有人强行闯入的痕迹。
问过翟天书,她当时就睡在外室,云歌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在偏殿无人之时,云歌小声问翟天书:“少夫人请回答奴婢,昨晚睡前的那碗安神汤,可是美人宫中的人亲自熬煮的。知道是谁做的吗?”
翟天书还红肿着眼睛,见云歌如此紧张行事,赶忙拉着她问:“你这般问我是何意,难不成,是有人害姐姐?”
“少夫人且先回答奴婢,奴婢才能做判断。”
云祺也说:“是啊嫂嫂,你相信云歌,她很厉害的。若是旁人害了美人,咱们也好趁着尸身还未入土,替她伸冤啊。”
翟天书点点头,她到底还是大家闺秀,见过一些风浪,平静了一下心绪,自己回忆说:“我记得,姐姐最信任的就是她的贴身侍婢玉香了。玉香是姐姐的陪嫁,随她一同入宫,是从咱们翟府出来的呀。姐姐药食汤饮,都要经过她的手来烹煮,想来全部都是她做的。至于是不是中途经手了旁人,我便不知了。”
“少夫人说,玉香是翟府带来的……那么,她在翟府的时候,是跟着翟美人一同长大的?还是中途,换过主子?”
翟天书仔细想了想,说:“貌似并不是买进府就跟着姐姐的,是母亲发给小娘院子里的。我与姐姐都是小娘所生,并不是嫡出,府中都是主母持家,所以,这身边的奴仆是谁,也都由主母说的算。可我们虽不是主母所生,但一直是由主母教导的,翟家上下一直和睦,其乐融融,不会出现害人之事啊。”
翟天书对翟府的内务还是很有信心的。
翟府后院,以翟夫人为尊,翟夫人对待小妾们也是十分和善的,没有苛责,照看有加,也善待她们的子女,可以说,在整个京都城有妾室的世家中,翟府算得上模范世家了。
“害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云歌立刻明白了过来。
翟家嫡女翟天晴,正是段景瑞的翟姬,这件事,非她不能办到。
这玉香再怎么说,也是听命于主母那屋的,也就是说,她本身就是主母的人。自己的女儿是段景瑞的人,自然了,翟夫人也是心想着段景瑞的。
翟天琴若一日能成为后宫炙手可热的人,翟家自然开心,可是现在,她已然成了弃子。既然是弃子,就要发挥对翟家最大的用途。
云歌想到这里,都觉得不寒而栗。
她是经历过德妃的阴狠的,当初她逼迫云泗哥哥迎娶幻翎郡主,用的手段何其凶残,现在,她借着翟姬的手,利用玉香杀了翟美人,嫁祸给庞美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云歌,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告诉我们呀。”
云祺迫切地问道。
云歌摇头,一副十分无奈的模样:“没查到什么,通判大人正在勘查现场,并不让外人进入,我查看了周围,也并没有外人闯入的情况。”
云祺很失望。
“既是如此,便等待通判大人的结果吧。不过,这件事还需要萧大人亲自出马才安心些,嫂嫂放心,我回府即刻就去修书,让萧大人尽快回京。”
翟天书点点头,可是还是忍不住泪水,又哭成了泪人。
当着翟天书的面,云歌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她觉得德妃的几率八九不离十了。至于证据,不会有证据。
德妃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当年抓云泗哥哥的时候,也没有给过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连反驳的借口都不曾有过。
现在,德妃想让庞美人死,多利用一条命算什么。
云歌深思沉重地走出翟美人的宫中,迎面正看到前来悼唁的郦妃。郦妃和安蓓远远地走了过来,云歌赶忙拜见。
安蓓见云歌来,用眼神示意她先不要走,自己则先陪着郦妃进去了。
云歌在御花园的角落里等待,不一会儿安蓓便和云祺走了过来。
“云歌,云祺方才说,觉得有蹊跷带你入宫,你可查出了什么。”
此处没有翟天书,云歌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自杀。”
“什么?不是自杀,可是你刚才不是说……”
“少夫人在,她情绪激动着,知道太多恐生事端。”
云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安蓓追问:“那么,你怎么判断不是自尽。”
云歌深吸一口气说:“除非死的意愿极其强烈,对生活已完全死心,才会在那样的高度下死亡。床围的栏杆距离床面太低,按着翟美人的身高来计算,恐怕只够蜷缩双腿自尽的高度。这样的距离,脚下稍稍挣扎一下,便能碰到床铺找到支撑点,这样如何自尽?”
“按着事情发展来说,翟美人并不想死,她也并没有在事发前就想求死,不过是知道萧御医说她的脸不能治好了,才骤然遇到打击。这样的情况下,自尽时挣扎,但凡找到了可以自救的办法,求生的本能便会让她成功从绳索上掉下来,绝对不会完成自缢的过程。”
安蓓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不错,她也的确不是那样自轻自贱的人。”
她和翟天琴最为熟悉,知道她的性格开朗,为人直爽,心思缜密,断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选择轻生。
她初得到消息,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才急匆匆地拉着郦妃过来瞧,现在看来,果然是有猫腻的。
“其实,有一件事,你们需知道。”
安蓓转过身来,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悄悄地伏在她们的耳边,慢慢地说了起来。
第四一七章 按兵不动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为好友找到真凶,安蓓也顾不得许多,将那日在皇后那边,翟美人和皇后之间的对话全部讲给了云歌和云祺。
云祺听得瞠目结舌。
“什么?皇后娘娘想对庞美人……”
“所以,翟美人主动联系皇后娘娘,希望能帮助皇后娘娘,换的自己在宫中的平安。”
云歌打断了云祺,快速问安蓓。
安蓓点头:“是的,在这宫里,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暗潮汹涌。翟美人本就受人嫉妒,地位岌岌可危。她自己自请毁了容貌,以此换的自己的太平。皇后娘娘也答应了她,即便她丢了容貌,没了再次承宠的可能,也会照料她的未来。庞美人和她之间的纷争,大多是她自己弄的。正因为直到这点,我才觉得奇怪,明明自毁容貌是她的主意,找了皇后娘娘如此大费周章,难不成就是为了自尽不成?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如此看来,那必定是有人害的无疑了。”云歌语气深沉地说道。
德妃,老对手,一个让她恨得牙根痒痒的仇人。
想不到,在那件事的十年前,她就已然是如此狡诈的人了。十年后,段景瑞登基,她掌太后印,权力通天,不知道又要害死多少人。
“你说的是谁。”
安蓓已然猜出了一些,可是又不敢确定。
云歌看了看云祺,又看了看安蓓,慢慢地说道:“奴婢方才问过云少夫人,她说,翟美人的贴身婢女玉香,是曾经从翟夫人的园子里指过去的。也就是说,玉香,是翟夫人的人。”
安蓓的脚不由得软了一下,她扶住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站定住身子。
要知道,如果真是德妃做的,那么,这就是一个连环计,连皇后娘娘都被算计进去了。
“可有证据?”
云歌点头:“暂时没有,奴婢想,背后之人也不会留下什么的。那玉香,已经殉主了,更加无从查起。翟美人之死,怕是不能深究。”
云祺不明白了:“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深究。既然是旁人害死的,追查下去,肯定会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的,再不然,就请君入瓮,像行军打仗那样,做出陷阱让背后之人自己往里面钻,总之,一定是能找到凶手的呀。总不能还没开始找,就打退堂鼓吧。”
“七小姐,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云歌看了眼安蓓,安蓓点了点头,她方才慢慢解释道:“七小姐不知翟家与宫里人的关系,这翟美人本来是依附那人的,最近,她忽然去找了皇后娘娘,想要换主。如此这般,定然是有人看到她出入了皇后娘娘宫中,对吧。”
“这是当然,翟美人的宫殿和皇后娘娘的宫殿,隔着整个御花园呢。”
“倘若有心之人将此事连接在一起,这翟美人许久不拜见皇后娘娘,也不参加晨请,只是最近参加了晨请,便与庞美人发生了争执,还死了。这样,会牵连到皇后娘娘的。”
被云歌这般分析,云祺才明白过来事情的严重性。
“这,这怎么还会牵连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那么好,她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参与到害人的事情里呢。”
云祺对皇后的印象还是极好的,皇后本身也的确是这样的人。她可以利用一些手段打压庞美人,但绝对不会用杀人的方式陷害她。这就是皇后这样的名门之后与庞美人这种不择手段之人的区别。
“七小姐相信,不代表圣上相信,圣上相信,不代表所有人都相信。正所谓三人成虎,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总归是有损皇后娘娘声誉。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能大肆调查,若是牵连到皇后娘娘,那便是我们的罪过了。”
听了云歌的话,云祺赞同地点点头。
“那,我就先不告诉嫂嫂。可是这件事必须有人调查,否则,翟美人就是枉死了。”
安蓓说:“那人想一箭三雕,既除了翟美人,又能让庞美人陷入困境,还能顺带着刮连到皇后娘娘,如此心思,当真是歹毒。此事幸得遇到你,否则,便是被人陷害了,还不自知呢,我必须即刻去禀明皇后娘娘。”
“皇子妃娘娘稍安勿躁。”
云歌谨慎地说:“此事,对方主要还是在针对庞美人,庞美人在过分自强,扰了她的前路,这才会被针对。如果贸然行事,岂不是让庞美人有了活路,这并不是一个折中的好办法。”
安蓓皱了皱眉:“难道,还要息事宁人,不作此声不成?”
其实,最好的办法的确是这样。
对于段景毅而言,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云歌大可以让人大肆调查,这样即便皇后受到了威胁,但是,追查下来还是德妃的嫌疑最大。
到时,庞美人,德妃,一个都跑不掉。
可是那样一来,打的就是名牌了。
德妃会怨恨段景毅,皇后定会帮助段景毅,如此,双方争执不下,不利于段景毅初来京都城的情况。
而且,德妃也可以称那玉香是旁人买通的,或者直接能锅甩给翟家。
既然她做了,就一定有脱身的法子,到时候,庞美人可以淡化罪责,德妃又没有得到严惩,反而是皇后陷害庞美人一事,会被凤昭帝知晓。到时,帝后不和,受益的反而是德妃。
这局,几乎是死局。
云歌想了想,说:“其实,我们可以按兵不动。”
听到熟悉的兵法名词,云祺来了兴趣。
“怎么个按兵不动法?”
“就是谁也不声张,只教院判自行在院中查看,直到出殡那日,调查完毕,将尸身带回院判府即可。”
“这……”
安蓓说:“毕竟是美人,到了时辰不入土,恐怕圣上会过问。”
“也不必到那个时候,院判在美人的宫中不断搜查,这便造成了疑云。再加上,入殓不走殡道,反而去了院判府,这其中的意味,有心之人已然知晓。那背后的歹人,定会派人来左右查看,到时,抓住了直接塞到院判府里审问便是。”
第四一八章 放飞鸟儿
云祺一拍手:“这个法子好。”
云歌赶忙制止她引人注意的动作,云祺知道自己忘乎所以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不过,奴婢这法子需要有人留守在翟美人的宫中,不能露出马脚,也要机灵,防止来人看出苗头,又要身手矫健,以防对方逃跑。”
安蓓点点头:“这个主意好,我那边有人,可以放在此处,她们都是生面孔,就说是我派去给翟美人丧礼做帮手的,不会被人发现的。”
“如此甚好。皇子妃娘娘,此事千万不能走漏半个风声,否则,皇后娘娘难以置身事外。若灵柩至院判府内还未得到回应,便只能让已故的美人蒙受不白之冤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千万不能因为从前的情谊,而因小失大。”
云歌知道,安蓓和翟天琴是闺中密友。关键时刻,生怕她一不小心生了怜悯之心,闹出事情来。
安蓓说:“你放心吧,我知道轻重,断不会让天琴魂魄不宁的。”
……
雀鸟司管事命令手下的宫人将鸟儿呈到德妃的面前,德妃抬起纤纤玉手,轻轻地拨动着鸟笼,鸟儿欢快地叫着,似乎在说着什么,扑扇着翅膀好不快活。
雀鸟司管事公公对这一次找到的新品种鸟儿很有信心,这鸟活泼又机灵,他相信,这一次一定能得到德妃的喜爱。
然而,下一刻,德妃只是摆摆手,命令身边的宫人:“放了吧。”
雀鸟司管事一听,吓得赶忙跪在地上。
“小的办事疏忽,惹娘娘不悦了。小的定加倍努力,定找到让娘娘喜欢的鸟儿。”
德妃的脸上浮起一层微笑:“你这是做什么,本宫何尝怪过你啊,你找到的鸟儿的确世间少有,可是,却不适合在大楚里生存。本宫在鸟族,也曾见过这采薇鸟儿,是两情缱绻的鸟儿,一只在,另一只就必须在,一只死,另一只也必死无疑。如今,你只找来一只,怕是活不了太久的。它们心心相惜,心心相印,放走了,定还会找到另一只的。本宫,这也是不想拆散它们罢了。”
雀鸟司的管事赶忙松了口气,慌张地擦了擦汗。
“你起来吧。也是难为你了,楚国不及齐国山清水秀,能找到只在齐国才有的鸟儿,你定是忙了许久,才得这么一只的。”
“小的为娘娘做事,一切都是应当的。”
管事的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站在德妃的面前说:“娘娘离开鸟族,心念母家,小的没什么能做到的,找一些让娘娘开怀的鸟儿,本就是分内之职。”
“你倒是为本宫着想,你的心意,本宫明白。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知道是要死的,便不会为本宫自己的私欲,而殒了它的命。这鸟儿十分精通人性,若是找到了一个仙气好的地方,修炼个一百年,便可入鸟族了。本宫不想改变它们的命数,让它们活在这四方的笼子之中。”
管事的扫了一眼旁边的鸟笼,也都是空空的。
原来,他之前找的鸟儿,全部被德妃放飞了。
“娘娘有好生之德,小的心中敬佩不已。”
德妃点点头,正好此时段景瑞来了,她便让雀鸟司的人下去了。
“母亲。”
段景瑞睨了一眼雀鸟司管事,对德妃行礼。
“你不去你父皇的书房里和他议事,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儿臣听闻,翟美人去了。”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都是后宫之事,不必让你分心,你多多辅佐你父皇完成春猎才是真的。”
“可与母亲有关?”
德妃立刻看向他。
段景瑞目光坚定:“母亲告诫过儿臣,不能妄动,可是,母亲为何自己却按耐不住手脚。”
“这是你一个孩子该对母亲说的话吗?”
德妃冷冷地说道。
身旁的宫人都被贴身的宫女叫下去了,此时,旁边并无外人。
“母亲,我不是孩子了。母亲,也不该打着为孩子着想的名号,做这许多糊涂事。”
段景瑞十分通透,当他得知翟美人自尽,便将一切想了个明白,下了早朝,他只是草草去了勤政殿与凤昭帝汇报了春猎的进度,便来找德妃了。
在他看来,翟美人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即便她前后不一,先是打算跟着翟家效忠德妃和自己,后来,又忽然转到了皇后那边去,不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女人,但是,她在名分上本就是他的庶母,又避宠实在是没什么用处了,这样的人,放在宫里好吃好喝的待着便是,也不会生出什么风浪。
德妃此举,实在是没有道理。
德妃闻言,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想低调处事,我也想啊,在这宫里,人人都是不好惹的,我当年自断翅膀,就是想低调,不招人惦记,这是我们母子一贯的作风。可是树欲静他风不止,简单的避开就能解决问题吗?那步摇,是皇后托着庞美人的手送到我的头上的,我也配合了,晚宴上,翟美人处处帮着皇后说话,你也是看到了。如今端王回来了,京都城的风向变了,你卧薪尝胆数年,想要得到的不就是今时今日的地位吗。我若再不替你好生谋划,让那庞美人翻身了,那以后苦的还是我们母子。我是在配合皇后娘娘,仅此而已。”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从来没想过杀人,可是母亲却让人做出了这等凶狠之事……”
段景瑞皱着眉,很是不舒服。
“何为凶狠啊?官场如战场,后宫又是前朝的缩影,庞美人一族已经嚣张跋扈了许久了,若不趁此机会帮着皇后好生打压,那么,来日她的儿子继承大统,皇后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后,我呢?你呢?你父皇看重你,没有赐你封地,这对你而言既是机遇,也是一把利刃。万一你错失了良机,端王可以回端国,你却只能留在京中,到时,这偌大的京都城,哪里还有我们母子的地位。”
德妃考虑的许多,也是符合现在的局势的。
第四一九章 有人怀疑
庞美人一文一武两个儿子,算是将半边朝廷全部掌握在她的手里了。
她嚣张跋扈,陷害段景风,离间他和皇后之间的母子之情,这才惹怒了皇后,让皇后反击。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德妃看得出,皇后有意让庞美人吃瘪,她不过是顺水推舟,让庞美人在后宫再无翻身的可能罢了。
母亲没了,做儿子的也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后宫的助益,他们就是聋子瞎子,成不了气候。
德妃便就这样放手去做了。
“母亲,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能动手杀人啊。翟天琴是翟家精心培养出的女儿,翟老爷和翟夫人费尽心血养育至今的,如今不明不白的死了,若是让翟家知道,是与我们有关,那翟家这一门算是彻底断送了,这岂不是给了老四课程之机。”
“知道了,自然是可乘之机,可是若不知道,那还算得了什么呢。”
德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翟家的女儿被人陷害,送进了宫,翟家吃了闷亏,死了女儿,他定是要向那陷害之人讨说法的,与我们何干。再说了,翟家心生异心,不将最聪明伶俐的女儿嫁给你,反而等着新皇登基,这不是脚踩两只船,左右逢源吗。你当他们是心腹,他们可曾一心一意地对你啊。这点教训是他们必须承受的,就算要怪,也得怪他们自己的吧。”
在大楚,联姻才是彼此之间最佳的联系。
翟家的翟天晴做了段景瑞的翟姬,却又塞进来一个没用的翟天画,反倒最聪颖最知书达理,最有谋划的翟天琴,一直迟迟不愿让段景瑞瞧见,始终藏再闺阁之中。
这本身,就是翟启明的另一个谋划。
他的两个儿子翟天年和翟天才,都位列大夫,全部是支持段景瑞的股肱之臣,他本身也是与段景瑞更加亲近的,表面上看,他翟家是死忠段景瑞的。可是,翟天琴却成了这一家最大的指望,明摆着是打算留有大用。
段景瑞当然知道,这是翟启明的心机。
他以翟天琴体弱多病为由,谢绝了京都城里所有的球赛和诗会,就是为了让翟天琴安心在闺中学习各种礼仪,以备来日进宫之用。
这件事,德妃和段景瑞早就有些微词,不过既然是人家的女儿,人家想什么时候嫁就什么时候嫁,想嫁给谁就嫁给谁,他们实在是无需过问的,只知道,翟家还有这么一个人。
直到不知是谁,将翟天琴的画像呈给了凤昭帝,凤昭帝一眼便相中了这个美人,段景瑞才见得翟天琴的真容,果然是美若天仙,便是定力再好的男子,看了她都会脚步沉重。
更何况,美貌的女子又兼具泼天的才华。
这样的女人,必得配人中之龙。
德妃见到翟天琴本人时,当时就不高兴了。
她知道,这是翟家与自己留了个心眼,心中对翟家已然失去了几分好感。
其实,她留在宫里,做德妃的帮手也是可以接受的。可这翟天琴却是个有主意的,名义上是遵从父母之命,与德妃更加亲近,实则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避宠之后,她更是将自己关在宫里,不去拜见皇后,也不来拜见她。
德妃本以为,这人是被后宫那些女子吓傻了,不敢出门了,殊不知,她是在等待一个机会,找到自己的主子。
她找的主子不是德妃,而是皇后。翟天琴竟然不服自己的管教,反而去了皇后那里,与她为伍,这更加让德妃更加恨这个翟天琴。
庞美人没了,她和皇后的关系就会变得紧张,翟天琴明知如此还要去亲近皇后,这不是明摆着要背叛她吗?
德妃的性格,怎会允许。
“儿子担心,一个翟天琴死了不要紧,母亲这边会受到怀疑。”
“怎会,”德妃很有信心:“玉香已死,死无对证。”
“母亲,我在来的时候,着人去问了一嘴,说院判现下还在翟美人的宫中未曾离开。早上报的,现下已经午后,不过是一个自缢的,怎么会调查如此之久?那云家的少夫人还将东偏殿打扫出来,供院判居住。只是调查一个简单的案子,回到院判府写了文书便完了,至于在一个已故的美人宫中辟出一件殿宇这么大费周章吗?”
德妃听了段景瑞的话,自己不免也紧张了起来。
“你是说,院判已经有人怀疑,是他杀的了?”
“不得不防。”段景瑞叹了口气,说。
“这怎么可能呢,萧院判去接他孙女的遗体了,少说得十天才能回来。没了萧院判,他手底下的人都是怕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么会选择彻查?再说了,没有证据,本不该如此,谁人能有这般火眼金睛,看出了端倪?”
段景瑞看着德妃说:“母亲,再高明的手段,也是有端倪的,只是有心之人能瞧出门道,无心之人自动忽略罢了。翟美人一死,皇后娘娘那边必是要询问一番的,她不是怪在庞美人那边,就是要找到真凶,否则,翟美人前脚刚出了皇后的宫中,后脚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身为后宫之主,怎么能轻易带过。而且,母亲这一招,刮连着皇后娘娘,她想要查出真凶,也是情理之中。”
德妃一拍桌子,在殿上来回地走了许多步,才转身对段景瑞说:“查,那就让她查,我看她到底想查出什么。是庞美人逼死了翟美人好,还是将我拉下水,让庞美人有了可乘之机好。她皇后娘娘,也不是个是非好歹不分的人,总能给大家一个交代。”
段景瑞安慰道:“母亲说的是,皇后娘娘定会给阖宫一个交代。只是,她并非愚钝之人,只是不想参与太多的宫中争斗,所以才一味放纵着众人。不出大事,她不会过问,可这是人命。纵使她给出的结果是母亲想要得到的,可她的心底里,却是将母亲视为眼中钉了,原本表面维持的和平,怕是要破灭了。”
第四二零章 案件细节
德妃冷笑了一声。
“不错啊,是表面维持的和平。自从段景风的亲娘死后,她便选择避开锋芒,独坐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看着底下的猴儿相互耍。她多聪明啊。”
“母亲。”
段景瑞觉得德妃最近似乎变了许多。他知道,鸟族的皇权更替,让德妃失去了一些在鸟族族长中说话的机会,但是,那并不意味着,她公主的身份不够尊贵,也不意味着楚国会因此而轻贱她的存在。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遐想出来的。
可是,即便知道这点,德妃还是无法控制。她不喜欢大权旁落,更不喜欢始终被人踩在脚下。她为了能够进入楚国,联姻成功,甚至不惜折断自己的羽蝶。
她再也不能回到鸟族了,便有了收集鸟类的喜好。雀鸟司每十日送进来的鸟儿,却都被她给放飞了,这样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
段景瑞知道,他的母亲一直在压抑着没有羽蝶的痛苦。
这就像一个人,生生被打断了双腿,是何等的难过抑郁,身为后宫的妃嫔,身为妃嫔之首,她还要一直保持着清醒,不能将这悲伤的情绪宣泄出来。
德妃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赶忙轻咳一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但是事情做已经做了,我们只要等待结果就是,至于其他,我安排妥当,不会出任何差错。”
段景瑞不想再刺激德妃,只能轻轻地点点头。
可他也知道,事情绝非德妃想象的那般简单。
……
“是你去宫里调查翟美人的事了?”
段景毅问云歌。
阿紫将一切都告诉他了,这件事自然是瞒不过他的。
云歌点头:“翟美人死的蹊跷,所以,奴婢必须去帮助云少夫人查出真凶。”
“你与云少夫人不过几面之缘,有一些交情罢了,真的是为了她,冒死进宫,不惜得罪那背后之人,去替翟美人查明凶手的吗?”
段景毅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了云歌的心思。
云歌坐在马车里,压低声音对段景毅说:“奴婢担心,此事会牵连到皇后娘娘。”
“母后?”
云歌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和段景毅说了一番。
“大王日后在京都城中的发展,与皇后娘娘息息相关。若没有皇后娘娘支撑,恐理想难以为继。这人想一箭三雕,坐享其成,皇后娘娘又深陷其中,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所以,这件事,还需要咱们从暗中替娘娘料理。”
云歌说完这些,看段景毅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便知道:“大王其实心里早有了成算对吧。”
段景毅叹口气,说:“今日,得到消息,五哥灵石损毁严重,需要在家中好生调养。夜宴当晚,灵石运出受困,五哥得知此事,身先士卒,在湘国灵石边动用自己的灵石,才打开暗河通道,将灵石从宫下运送了出去。我问过了萧御医,说他的身子不成,怕是以后都没有办法修炼灵石了。”
云歌微讶,她没有想到,五皇子段景风,这个懦弱不敢担当之人,竟然有勇气做出这般凶险之事。
要知道,灵力者在别国的灵石面前发动灵石,两相克制,必定会灵石尽毁,稍有不慎,牵连到了心脉,那可是死路一条。
这也是为什么,乌家要签敢死队,还寻得只是水性好,但灵力并不佳的人前去。
可是惊讶过后,云歌也能够理解段景风。
他不像段景瑜和段景连,有庞美人的支持,在朝中也有自己的地位。不是兵权封地,就是文武百官的支持,即便犯了错误,也会得到凤昭帝的谅解。
他此番既犯下了残害兄弟的罪过,还得罪了唯一一个支持他的皇后,若是再不翻身,恐怕此生都要草草而过了。
现下,他立了大功,虽不能在朝堂之上明着表彰,但是他不惜牺牲性命,也要让大楚免于灾祸,凤昭帝的心中会留下一本账,他日,再想处置他,也能保住性命,甚至多了一条活路。
“我从前一直以为,只要安分守己,做一个纯臣,谁爱怎样便怎样,与我何干。现在看来,连母后那般心思纯良之人,都不得不出手,我身为皇子,又怎么会置身事外呢。”
段景毅当然知道段景风为何拼命,皇后又为何出手,庞美人缘何要处处针对,还有德妃……
“置身事外,只因为事不关己。可是现在,大王不得不深陷其中。树欲静风不止,只能长成参天大树,去阻拦那些狂风暴虐,才能为后面的端太后和皇后娘娘遮挡风雨啊。”
段景毅轻轻点头:“你说的不错。”
云歌轻声安慰道:“但是不论如何,奴婢始终会辅佐大王,您是命定的天子,只有大王登基,才能成为五洲大陆真正的大树。”
段景毅看向云歌,云歌的目光真诚而炙热,让他不得不坚定了信心。
“说说你的调查结果吧。”
云歌深吸一口气,回答:“一日的查看,确定是玉香无疑。玉香是翟家主母送到翟美人小娘的园子里去的,翟美人是翟家重点栽培的,这玉香机灵,便一并送到了她身边伺候。玉香与翟美人关系甚好,闺阁之中,便处处为翟美人谋划。后来入宫,诸妃嫔多番挑衅的,翟美人也受了责罚,都是玉香替主受过,如此,翟美人更将其视为心腹。”
“玉香当晚,用的安神药方无错,只是加了十足十的量,是寻常情况的五倍。药量巨大,口感自然浓烈,只是翟美人被脸上所困,吃了许多苦药,安神药房酸甜入口,便都喝了。而去陪伴翟美人的云少夫人,浅尝了一口便觉得甜腻,所以没有再喝。即便如此,她也是熟睡不已,直到夜半才被药味中,热性的药燥醒,可是,歹人已经离去,为时已晚了。”
段景毅想了想说:“只是玉香一人吗?那翟美人即便身量娇小,但也是个成人的重量。玉香也是女子,如何能将翟美人直接挂在绳索之上。安神药药量再大,在窒息的瞬间也是会挣扎的,但凡动了,那距离便足以让人逃离。又为何会酿成如今的吧悲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