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纳妾
祁焕被长辈叫过来，并说出始末之后，神色未见丝毫讶异，反而很是踌躇的问沈若涵道：“涵妹妹是怎么想的。”
沈若涵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如今心乱如麻，心中对祁焕是本能的抗拒，可又怕与祁家的婚事不成了，那头的贺兰意之也不要她。
凤阳长公主不悦的咳了一声。
沈若涵抬头这才充满歉意的看向祁焕，“晓得祁焕哥哥不忍心，可我也不想连累你。”
她只这一句话，祁焕便明白了其间的意思。
祁焕并非是没有感觉的人，相反他很明白，沈若涵在他跛了一只脚后是很嫌弃他的，不过是碍着长辈们的面子罢了。
当下竟觉得心中松快，只是他到底是被祁伯侯与裴氏精心教导出来的孩子，遇事先替旁人着想，然后才会想到自己，当下就说：“既然这个样子，那么这门婚事自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只是为着涵妹妹的名节计，退婚一事不妨暂且搁浅，等过些时日，人们忘记今儿发生的事情了，我们再寻个由头退婚。”
多好的孩子，即便是被人扫了如此颜面，也一心为着沈若涵着想，凤阳长公主颇有些遗憾的心想，这么好的孩子，却不能做她的孙女婿，也怪沈若涵不知道好赖。
“你真是让本宫都不晓得怎么说了，是涵姐儿没那个福气，做不成你的妻子。”
长公主再三表示了对祁府上下的愧疚。
祁伯侯与裴氏倒是反过来宽慰凤阳长公主，兼之裴氏还道：“女儿家的名声到底更重要一些，即便是过了这个坎，还是由你们家来退这个亲对涵姐儿比较好一些。”
即便是出身沈家，可一个被退过婚的沈家姑娘，也是要遭人说叨的，这是轻的，重则可能还会连累沈家其他的姑娘。
裴氏厚道，凤阳长公主却也不是那等会占人便宜的，于是便说：“这事我会寻个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说辞......”
这事既说定了，长公主一行人便也要离去了，祁焕送长公主至祁府门外，长公主对眼前的少年多少是看重的，因此便道：“这次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们，你且相看着，若有中意的姑娘，拿不定的便来寻本宫，即便是皇家公主，本宫也替你从中斡旋。”
“我这个身子，还是不要去祸害良家姑娘的好。”祁焕这话刚落，凤阳长公主便是一皱眉。
李式微半是说笑道：“我倒是觉得放眼京都里，你比这一多半的公子哥都要好上许多。”
“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我家涵姐儿一般肤浅，只看重人的外在、权势，焕哥儿总是能找到与自己情投意合的那一个。”
她说这话时神采飞扬，令祁焕也不由得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是曾有过这等神采飞扬的时候。
不禁便回道：“谢小姑姑吉言了。”
从祁伯侯府回去后，凤阳长公主便托病谢客，这一病一连好几日都不曾好，为着长公主身体计，沈家嫡孙女沈若涵代发去到静水庵里为长公主“祈福”，也许是沈若涵孝心可鉴，未过几时，长公主的病竟是好了起来。
只是沈若涵“坚持”要继续留在静水庵里为沈家长辈们祈祷，长公主也拗不过她，索性就让她继续再那里待着。
这事且告一段落，凤阳长公主彻底收了沈谢氏手头的权柄，着令许氏和安氏一起安排沈萧寒的婚事，因早前便与澹台老夫人说定，许氏和安氏便请人从中说和，下了聘礼，并定下婚期，即三个月后。
于是这一阵的时候沈国公除却沈谢氏那里，各处都是极忙碌的。
沈谢氏竟也能沉得住气，未曾再插手关于沈萧寒的婚事，似乎经过沈若涵那事后，便彻底安逸了起来，只沈谢氏自个儿知道，她如今这般安分，却是因为不得不安分，也是因为之前白氏所说，齐皇后欲对澹台家下手。
既澹台家总归是要倒台的，也无所谓沈萧寒要娶澹台明月了。
可沈谢氏在没等到澹台家倒台之前，却先等到了沈国公对她的冷落，初始还好些，起码日日都是要过来沈谢氏的房里的——沈国公并不是个重欲的人，先前与魏氏时，房里别说小妾，就连个通房都没有，后来迎娶了沈谢氏，却也一心一意的，后来渐渐的便住到了书房里，都不大来沈谢氏这边。
沈谢氏虽这一阵的时候不因沈萧寒的势盛而苦恼，却因沈国公的冷淡又逐渐起了心思，她心知这是因为前后沈萧寒和沈若涵的事情她都没有做好，沈国公故意给她脸色看呢。
于是刻意掐着沈国公回府的点，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去书房里，想着与沈国公修复关系。
不想敲了许久的门都得到沈国公的回应，沈谢氏便自作主张的开了门，然后就听到一阵女子情动时的哼叫声，当即心中大撼，再然后便看到了书房后的两双鞋子，一双沈国公的，另一双......
屋里依附在沈国公身下的女子察觉到有人，越发羞涩道：“国公爷，究竟是谁这般大胆，竟然敢不得到您的允许，就自作主张的进来。”
然后沈国公就看到了沈谢氏，浑然不震惊的模样，只轻描淡写道：“你来了。”
“国公爷。”沈谢氏在看清楚那女人是小魏氏的时候，面上一阵难堪，心道果然是引狼入室，又故作体贴道，“国公爷原是厌了妾身，想寻些新鲜的，却不早同我说，我也好为你安排。”
“只小魏氏么，她到底身份特殊些，怕是殿下也不会允许。”
凤阳长公主最讨厌的可不就是作风不正的人，偏这小魏氏又是魏氏的妹妹，觊觎姐姐的夫君，能得了长公主的喜欢才怪，更别说让沈国公纳她进府了。
可沈国公却道：“旁人如何能同她相比，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亲自去同母亲说。”
沈国公也当真说到做到，第二天里就同凤阳长公主提了说想要纳小魏氏做妾。
第七十六章:病倒
即便是已做了沈家家主这许多年，可面对着母亲凤阳长公主，沈国公也唯有乖乖听话的份。
长公主听到了沈国公的来意，顿时眼神如刀锋一般，投向沈国公的身上，呵道：“跪下。”
沈国公也乖乖听话的跪了下来。
“你说你宠幸了小魏氏，想给她个名分？”长公主凤眼微眯，带着十足的轻蔑道，“枉你当年还说与魏氏是如何的情深甚笃，从今往后不再娶妻纳妾，到底沈家是需要主母的，你娶了沈谢氏也就罢了，可为何又要临幸小魏氏？”
“你即便是要纳妾，府上也有那许多的良家子，而非是魏氏的妹妹，且刚被定侯府休弃的小魏氏！”
“你此举，真真非但是对不住魏氏，也侮了我沈氏的家风。”
凤阳长公主与老沈国公便是青梅竹马，后来二人为夫妻，至老沈国公去之前，待长公主都是一心一意的，因此长公主与旁的婆母不同，她是乐得见自己的儿子儿媳感情和睦的，与子嗣上面，有便行了，并不求丰盈。
因此那许多年里，沈国公因魏氏之故迟迟不娶续弦，长公主纵然忧心，却也不曾多加催促。
再者，也是魏氏这么个儿媳着实是个好的。
可如今，沈国公做下的这事，让凤阳长公主觉得自己都不大认得他了，这还是她那寡欲专情的儿子吗？
沈国公声音略带沙哑道：“当时年少所发的誓言，又哪里算得了数，况儿子就是因为太过想念魏氏，所以才会误将小魏氏当做魏氏，如今木已成舟，只求的母亲给小魏氏一个名分罢了......”
“荒唐！”长公主叱骂道，“区区小魏氏，如何能同本宫明媒正娶的儿媳相比，你真真是侮辱了魏氏！”
“想要本宫同意纳小魏氏这等以色侍人的腌臜小人做我国公府的妾室，除非本宫死了，要么你就别当本宫是你的母亲！”
本来区区一个纳妾而已，沈国公自己也能做得了主，只是这么多年的习惯，遇事先问过母亲凤阳长公主再行处置，他却不曾想到，长公主会这般态度坚决的拒绝。
“母亲，小魏氏当然不能同魏氏比，儿子也并非是一时意乱情迷。”沈国公语气软和了下来，“儿子也不过是想给沈谢氏一个告诫罢了。”
他并非是沉迷情欲之人，以往不会因为小魏氏的面容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事情，如今也更不会，之所以明知道小魏氏居心不良，还让她如了愿，不过是想着能利用小魏氏牵制沈谢氏罢了。
毕竟无论是他还是长子沈萧寒，都不会在内宅之中投入过多的精力，那么倒不如让沈谢氏将目光从沈萧寒的身上转向小魏氏的身上。
一切全然不过是利用罢了。
凤阳长公主不消想，便也明白了沈国公的用意，可她觉得她还在这儿呢，用不着用小魏氏这等居心不良的人，到头来惹得一身骚便更不好了，于是央着人让沈国公出去。
这时李式微却从外头走了进来——因着凤阳长公主对幼女的宠爱，故李式微是沈府唯一一个可以不经通传便能直接进入凤仪居的人。
她到底年纪还小，许多腌臜事凤阳长公主是不欲她知道的，可不曾想因为一时疏忽，李式微便将长公主与沈国公母子的话听了个彻底。
“兄长是想纳小魏氏做妾吗？”李式微佯装兴奋道，“那这样一来，小魏氏是否就能一直待在我们府上了。”
长公主好奇的问说：“微娘很喜欢她吗？”
“小魏氏是很好的人，她会想到天气入凉，替寒哥儿亲自纳鞋底，就像是先前魏姐姐还在时一般，故而女儿觉得，若小魏氏留在我们府上，寒哥儿心中多多少少是会有些宽慰的罢。”她不过临时胡诌的谎话罢了，长公主却是当了真。
若小魏氏对沈萧寒当真有三分温情，那么留她在府上也是未尝不可的。
凤阳长公主到底是怜惜沈萧寒的，听到了这些话，眼中不由得又有了几分迟疑。
“即便是她这样对寒哥儿，估摸着却也全然是虚情假意。”长公主恹恹道。
沈国公却道：“无论她是虚情还是假意，可起码小魏氏知道，在这府上，唯有沈萧寒这么个外甥好了，她才能更好，那么这份虚情假意，总是能长久下去的。”
这话中的意思就是不预备给小魏氏丝毫可能诞下男嗣的机会，那么这样的话，她前受制于沈谢氏，后头沈国公对她也不过寥寥无几的宠爱，她所能依靠的也只有沈萧寒这么个外甥。
也唯有将来成为世子，进而成为新一任的沈国公的人是沈萧寒，那么小魏氏才有可能善终。
这样的情况下，小魏氏怎么还可能会不铆足了劲的去讨好沈萧寒，替着沈萧寒裆下沈谢氏所有的用心不良。
换言之，纳小魏氏做妾，既可以震慑于沈谢氏，又可以给沈萧寒寻个帮手。
凤阳长公主纵然内心里再不喜欢小魏氏，可为着沈萧寒思量了再三，也勉强同意了纳小魏氏做妾。
因不过是纳妾这等小事，长公主便将这事交给了沈谢氏操办，沈谢氏纵然心里懊恼，可也知道这是长公主与沈国公故意给她难堪，故而没哭没闹的，就这样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分给了小魏姨娘一处宅院，当天里长公主又给了小魏姨娘许多赏赐。
许氏、安氏之流都明白这是长公主再抬举小魏姨娘，顿时也不敢懈怠，也意思意思的赏赐给了小魏姨娘一些东西，一时间小魏姨娘倒是颇有些风光，连的整个人也是红光满面的，逢人便带笑。
这之后没几天，沈谢氏便病倒了。
到底心里怄着气，偏还出不来，又接连被打压，女儿还被送到了静水庵里，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这一辈子也许就在静水庵那地方活到老了，种种打击之下，沈谢氏能支撑到现在已是很不容易了。
众人见着凤阳长公主对此没有丝毫表示，二房同三房也就只派人慰问了一番，甚至都没亲自去，借口是“忙着沈萧寒的婚事”，又激得沈谢氏吐了几口鲜血。
而那厢距沈萧寒的婚事也不过还有两日罢了。
第七十七章:大婚
贰日一大早，前来沈家贺沈萧寒大喜的人络绎不绝，许氏和安氏在外头招呼着来往的宾客，凤阳长公主则到了沈萧寒的房里，亲眼见着底下的人伺候着沈萧寒换衣裳，他本就是一表人才，如今穿上喜府更显神采奕奕，尤其又是自家的孩子，长公主不由觉得欣慰极了。
算来沈萧寒还是沈家孙子辈里头一个娶媳妇的，娶的还是甚得长公主心意的澹台姑娘，长公主少不得叮嘱他许多，沈萧寒一一应着。
又目送着他出府，李式微正在外头看着热闹呢，就见着自家那比她还大上几岁的侄子，眼下却跟个小孩一般的兴奋，也不由的替他感到开心，又及时的喊住他道：“寒哥儿，你衣领子有些歪了。”
沈萧寒忙低头看去，愕然道：“方才都没顾上这许多。”
“都是要娶妻的人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李式微便打趣他道，“往常也没见你这般，别一会儿人家澹台明月见你这个模样，不要跟你回来呢。”
沈萧寒竟被打趣的有些不好意思，翻身上马的时候只说：“小姑姑且等我的好消息罢。”
他一路去到澹台府上，满心想着澹台明月，骑马骑得飞快，后头跟着去接亲的人都有些要追赶不上，倒是没花费多少晨光，便到了澹台府上。
想象中合该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然见了却是人去楼空。
澹台府大门开着，里头院落里皆是空空，唯剩下三两个曾侍奉澹台家的老人。
沈萧寒被这情形弄得有些发蒙，翻身下马抓起一个人就问说：“澹台府上这......是怎么了。”
“看贵人穿着，该是今儿的新郎官罢，倒是白跑一趟了，因为就在昨儿夜里的时候，谢大人突然说是奉皇命，将澹台老大人并捉拿进了宫，直至方才，又下旨将澹台家的人都给捉了去，连带着刚出生的澹台小少爷都不能幸免，澹台家怕是危矣。”
“这不可能！”沈萧寒不可置信道，“澹台老大人也是三朝元老，皇上怎么会让区区谢思炯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抓了他去，更在今日抄澹台府满门？”
那人摇了摇头说：“你不信也没办法，不过方才奉圣旨捉拿澹台姑娘的人也不过刚走，说是要押着澹台姑娘进宫为婢，沈公子若是追过去怕还是能再见到澹台姑娘最后一面。”
沈萧寒什么都来不及说，又立马驾马直奔皇宫而去。
澹台明月及至澹台家旁支的姑娘都被谢思炯押着，身着白服，刚进了宫门口。
宫门正要落锁，他趁着最后功夫闯了进去，然后就叫道：“明月......”要冲着官兵的阻拦，去与澹台明月说话。
为首的谢思炯顿时回过头来，目露精光之余，让那些人放开了沈萧寒，“今儿个事沈大公子大喜之日，没的让大公子没能娶成亲，连说说话都不行，就也显得本官也太不近人情了。”
随后又谄媚与沈萧寒道：“毕竟再怎么说，大公子也算是我的外甥。”
谢氏靠着以谢思炯为首的人，在皇后跟前讨好卖乖得以有今日荣华，沈萧寒对他们也是极不屑的，眼下不过稍微皱眉，便上前问澹台明月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人相见也不过是月余前，然而澹台明月相比之前，却是瘦削了许多，她有些颤抖的手抚摸着沈萧寒面庞上的一寸寸，感受着那温热，“大抵你我今后算是无缘了......”
“大公子还不知道，澹台老大人因与废太子李远勾结，意欲弑君，事发败露，择日问斩，按理，澹台家合该是满门抄斩的，不过圣上仁慈，免了澹台家小辈们的死刑，男子只需发配边疆，至女子入宫为奴为婢便可。”谢思炯突兀的插了一嘴。
“他们不过是从我们澹台府上搜出了一封莫须有的信，便就这样定了我祖父的罪。”素来文雅的澹台明月说这话时，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是阵阵恨意，“一切不过是因为我祖父得罪了当今皇后罢了，便要赔上我全家。”
“真不愧是齐皇后。”
“萧寒，你信我？”
沈萧寒握上澹台明月的手道：“澹台老大人的作风是最正不过，便是你不说这内情我也万不会相信澹台老大人会意图弑君。”
“这是诬陷！”
“萧寒，你帮我。”澹台明月知道，眼前的沈萧寒，是她目前能抓住的唯一的希望，“去同太后说，去同百官说，让他们重新审理此案。”
说着她便又伏在沈萧寒的肩头哭泣。
沈萧寒曾经认识的澹台明月是坚毅的、隐忍的，从来都不会这样柔弱。
他握着她的肩膀道：“你等我，我这就去请祖母来，为澹台家讨这么一个公道。”
靠着区区他自己，当然不够有能力撼动孝帝，唯有请凤阳长公主来与萧太后说，才得以使此事有转圜的余地。
澹台明月重重的点头。
来不及再多的儿女情长，沈萧寒又匆匆的离去。
前头的谢思炯看着如今落魄，却还依然要维持着贵女风华的澹台明月，忍不住就想出言讥讽道：“澹台姑娘以为，这事还能翻转？”
“倒不如想想自己进宫以后的处境，毕竟往后人们称你不再是‘澹台姑娘’，而是‘澹台罪人’，你当下最最务实的合该是给自己寻一个能庇佑自己的靠山。”
“靠山，选你吗？”澹台明月拭去眼泪，“不过是齐皇后跟前的一条狗而已，又何德何能大言不惭的说出这种话。”
在谢思炯这种人面前，澹台明月还是高傲的。
谢思炯也不与她置气，只道：“我们等着瞧，就看看你那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能否救你。”
等沈萧寒回到家里的时候，沈国公府已经得到了澹台家被抄家的消息，凤阳长公主秉着一口浩然正气，也正要去皇宫里，为澹台家讨一个说法，见着沈萧寒过来，就说：“你也跟着本宫进宫去吧。”
沈萧寒连忙应声。
李式微却将沈谢氏也拖着跟着进了宫里。
第七十八章:自杀
凤阳长公主进宫要与萧太后说这事的时候，萧太后其实也已经知道了这事，不过她对这事持中立的态度，是想着等将此事审理清楚了再行处置的。
万不曾想到孝帝已经定了澹台老大人的罪名，并将澹台府给抄了家，并择日问斩澹台老大人。
凤阳长公主素来是个最直接不过的性子，当下便与萧太后直言说：“且不论就以澹台老大人两朝元老的身份，又不论他为人品德素来高洁，单单只说早已被废弃的废太子李远，被贬幽州至今已十几年，又哪里再来的气性意图染指皇位，更不要说和澹台老大人联手。”
“澹台老大人的脑子又没被驴给踢了！”
倒是这么个理，萧太后也未尝不知，只是一来她近来与孝帝因为齐皇后的事情屡屡发生不快，孝帝甚至很反感萧太后插手政事，再来当初萧太后做皇后的时候，因为对陆贵妃不满及至想要除去陆贵妃并所生之子诚王，却是遭受到了澹台老大人的阻拦，也因此这么多年里，虽然陆贵妃已然去世，可诚王却也依然好端端的活着，更甚至夜夜成为萧太后的梦魇，导致萧太后其实对澹台老大人也颇有怨言，当下也有故意看着澹台家倒霉的意思。
然到底凤阳长公主亲自过来与她说了这事，再加之萧太后的嫡亲曾外孙要娶的还是澹台家的姑娘，因着这事不得不暂停大婚，萧太后寻思了这么一会儿，就决定替澹台老大人在孝帝跟前说说话，便召见了孝帝过来。
彼时孝帝正在齐皇后的跟前，孝帝甚美，身高七尺，暴露在阳光下的面容颇显得有些病态，鼻梁高挺，嘴唇薄薄，与齐皇后站在一块儿甚至有些像母子，他有些犹豫的同齐皇后说：“若是母后同朕说起澹台老大人的事，朕又该如何？”
“当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澹台老大人为老不尊，意图与废太子李远相勾结，本便是死罪，这事即便是放到太后跟前也是一样样的。”齐皇后却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孝帝却又踌躇道：“可到底你与朕都知道，那所谓的‘证据’其实有多么的不堪一击。”
“这样吧，皇上想在太后跟前怎么说就怎么说。”齐皇后替孝帝整理了衣衫，又道，“至于其余的，都有臣妾在后头为您善后。”
孝帝听了她这话，点点头，大步流星的朝着外头走去。
齐皇后眼中逐渐浮现出戾气，着人换了谢思炯过来，并与谢思炯吩咐了一番，谢思炯忙不迭失的领命道：“臣一定将这事给皇后办的漂亮。”
“你做事本宫一向放心。”齐皇后道，“只是这一次要你做的事情尤其重要，你需得多上几分心，澹台老大人是必定要死了。”
“若不然往后是个人都要瞧着本宫好欺负，要与皇上上折子废掉本宫了。”
澹台家之所以会有今日之祸事，实则是因为之前的时候澹台老大人说动过孝帝废弃齐皇后，却被齐皇后安排在孝帝跟前的人知道了，齐皇后私下里着实与孝帝闹了一阵，两人毕竟有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加之齐皇后也确实是孝帝当初费尽心思要娶的，被齐皇后这么一闹，便也歇了这么个心思。
只齐皇后在孝帝跟前装了有那么一阵的贤惠大方后，就开始寻思起了要怎么处置澹台老大人——纵使这位是两朝元老，可死在齐皇后手底下的大人物也不少，依着齐皇后的性子，这人是万万存在不得的。
倒不是齐皇后心眼小，而是齐皇后觉得她到底得借着澹台老大人给这满朝的文武百官一个震慑，让他们都晓得，她这个皇后不是他们能轻易动摇得了的。
于是就开始策划了今日之事，又时常在孝帝跟前说澹台老大人的不是，说得久了，孝帝对澹台老大人便也有些不满了。
然后孝帝又是个耳根子软了，为了讨齐皇后的欢心，甚至默许了齐皇后私下里陷害澹台老大人......
孝帝到了萧太后这儿，又看到了长姐凤阳长公主并身后的沈萧寒，内心里也划过一丝愧疚。
毕竟谁都知道，今儿原是沈萧寒和澹台明月的大婚之日，就因着这一桩事，全都给毁了。
孝帝上前与萧太后请安，又问凤阳长公主好，萧皇后让人给孝帝拿了张椅子，接着便没废话，直接问说：“关于澹台家那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毫无凭证的便拿人罢。”
“那是自然。”孝帝于是就说，“谢大人带人从澹台府上搜到了废太子李远与澹台老大人的通信，其间确实有提到要‘弑君’的事，而那封信，也确实是李远的字迹。”
孝帝更甚至提前将信拿了过来与萧太后、凤阳长公主看。
萧太后与凤阳长公主看了半晌，最终道：“若只凭借着单单这两封信，便定了澹台家的罪，未免也有失偏颇。”
“儿臣当然晓得，也派人去寻废太子李远，可去的时候唯有李远和其妻女的尸体，若不是因罪自杀，又会是什么？”孝帝信誓旦旦道。
凤阳长公主又道：“怎么说却也得去寻澹台老大人当面对峙一番罢。”
孝帝这会儿便开始推辞了，“儿臣以为母亲与长姐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实在是不值得。”
然而凤阳长公主与萧皇后坚持，孝帝也只得派人去带澹台老大人过来。
片刻时候，却传来了澹台老大人在牢中畏罪自杀的消息。
齐皇后带着澹台老大人的认罪书前来，并作万分悲痛状道：“澹台老大人却也未免太想不开了，便是有‘弑君’的想法，然到底如今皇上没事，又有着太后和长公主殿下为他说情，事情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然他竟就这般走了。”
那认罪书上，赫然有着澹台老大人的手印。
可浸淫深宫几十年的萧太后如何能不晓得，这手印也是可以逼迫得的。
而齐皇后方才那话，更是直指萧太后和齐皇后有私心，不将孝帝的生死当成一回事。
然事已至此，澹台老大人已死，已是无力回天，也许澹台家的命数就到了这里，凤阳长公主想的是，当下要将澹台明月给保下来，并带回到沈国公府里。
第七十九章:抉择
凤阳长公主这样想时，齐皇后却蓦的出声道：“纵澹台老大人罪大恶极，可他的后辈们并不知道此事，因此皇上免了他们的死罪，也算是仁慈了，就是这澹台姑娘......我知道她素有才名，因此格外怜惜，若让她就这样蹉跎在后宫里做个奴婢，也是委屈她了，故而想逾距将她提到我身边做个女官，也算是不白白浪费了她一身才名。”
澹台明月若是到齐皇后跟前做女官，还不同于一般的女官，到三十五岁便可离宫，因她是戴罪之身，因此将来能不能离宫，一切还是齐皇后说了算的。
再者，凤阳长公主心思敏捷，当即想到，齐皇后此举怕不是为了牵制沈萧寒。
澹台明月是沈萧寒的心上人，而沈萧寒将来会是沈家的世子，及至许多年后成为沈家的当家人。
因此眼下对于澹台家的遭遇所有的怜惜之情顿时也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深的警惕。
可凤阳长公主轻易也是不想放弃澹台明月的，尤其她更知道沈萧寒对澹台明月的看重。
因此即便齐皇后提出说想要收澹台明月到身边，她亦是不遑多让的说道：“倒也是巧了，皇后也知道今儿是我孙儿与澹台明月的大婚之日，即使是澹台老大人犯了错，可澹台明月其实论理应该算是我沈家人了，与澹台家便无关系了，就想着让皇上网开一面，让我们将澹台明月给带回沈家。”
萧太后自然是同意的，就看孝帝，偏孝帝看向了齐皇后。
“让寒哥儿娶一个被灭了满门的女子，未免有些委屈寒哥儿了？”齐皇后显然对澹台明月也是势在必得的，当下就说：“当然我也并非是想同皇姐争，不妨我们去问一问澹台明月的意思？”
齐皇后显然早有准备，就引了澹台明月过来。
澹台明月当下穿着的已是皇宫里女官的制服，应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祖父在牢里自尽的消息，面上越发的清冷。
凤阳长公主就很爱怜的问她道：“你是想着我们回沈家做沈家人，还是想跟着皇后，且随着你自己的心意来。”
回沈家做沈家人，前尘往事自然是俱都要忘了，起码澹台明月得收心，不能老是想着澹台家的覆灭，更不能因着想给澹台家报仇而拉上整个沈家。
而若是选皇后，那便是要在自己的仇人身边生活，若是有机会许是也能报仇的。
澹台明月几乎不肖想，就选择了后者。
凤阳长公主对此表示了解，只沈萧寒却颇有些不解。
如今沈萧寒未能娶得成妻子，澹台明月又不愿意跟着他们回到沈家，长公主于是又起了另一层心思，她与萧太后并孝帝说：“如今寒哥儿已成年许久，若非他父亲蹉跎着他在北疆，想来如今早已成婚生子，请封世子也是势在必行，原我是想着等他今儿个成婚了，便来与母亲、与皇弟说这事的......”
“这事不用皇姐提，朕今儿个就拟一道圣旨，擢升寒哥儿为沈国公府世子。”孝帝正因为误了长姐亲孙的大婚而愧疚着，见长公主提了这事，自然是忙不迭失的主动应了。
被李式微拉着一同而来的沈谢氏当即便耷拉着一张脸，她先前千方百计的阻止澹台明月嫁给沈萧寒，后来又撺掇着娘家针对澹台家，为的不过就是不让沈萧寒请封世子罢了。
如今沈萧寒到底是未曾娶成澹台明月，却也因祸得福，成了沈家的世子。
这事不是她能插得上话的，因此当下纵心里也多失望，也只能忍着。
长公主领着一众沈家人离宫，沈萧寒想要和澹台明月说说话，长公主不允，碍不过沈萧寒恳求，齐皇后倒很是大方道：“可怜他们这一对年轻人了，就给他们最后这一道别的机会罢。”
沈萧寒遂与澹台明月得以独居一处，他迫不及待的问澹台明月说：“方才为何不答应同我回沈家，沈家起码是可以给你以庇佑的。”
“庇佑？”澹台明月就冷笑道，“你先前还口口声声答应我说会救我祖父，可就在刚才，我祖父他没了，可见想着依靠你，是没什么用处的。”
沈萧寒对此是无能为力的，然后他又很愧疚，“澹台老大人已经死了，他想看到的定然是你能幸福。”
澹台明月却坚持道：“可我想报仇。”
沈萧寒道：“沈家未尝不能替你报仇，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澹台明月却摇头苦笑，沈萧寒不懂，即便是沈家可以，她也是不想拖累他的。
遂深吸一口气道：“刚得知我祖父死去的消息，是大理寺正谢慎与我说的，他说我父亲并非是自杀，而是被谢思炯逼迫着在那认罪书上签字画押，尔后杀人灭口。”
“而谢思炯，是为皇后所指示，才会这样做。”
“澹台家的敌人，不仅仅是区区谢氏，还有当今一手遮天的皇后，我不信你们沈家会为了区区一个我，与皇后作对。”
“即便萧寒你愿意，长公主殿下也不会同意的。”
况且，她刚出生不过几个月的胞弟还在奇皇后的手中，她除了留在齐皇后的身边，别无他法。
齐皇后想利用她牵制沈家，而澹台明月也想着从齐皇后身边找寻机会，为澹台家报仇。
谢慎方才与她说了，纵使她现在不能对皇后做什么，可还有谢家，谢家既做了皇后的马前卒，那么她不妨用谢氏开刀。
一步步的挑拨谢氏与皇后的关系，让皇后失信于谢氏。
然后再伺机而动。
澹台明月虽不知谢慎与她说这些话的目的，可那些话又是真真实实的有着用处。
“萧寒，我们今生有缘无分，你且忘记我罢，回去府上好好的让殿下替你寻个良人，过好这一生罢。”她扭过头去，不想让沈萧寒看到她面上的泪痕。
澹台明月想着自己的这一生也许就只能蹉跎在仇恨里，可沈萧寒不同。
沈国公府邸。
凤阳长公主面色阴沉的让人将阖府的“喜”字都给收了，尔后将沈谢氏给唤到房里，盘问了许多。
至李式微，却也咂摸着最近发生的事情，终觉得她若是再放任着谢家这样下去，说不成谢家还要做多少孽。
尤其是原本何家父母因为同澹台家说了软话，并与澹台家缓和了关系，原想着是个助力，可转头谢家便针对上了澹台家。
下一步许不成就是何家。
她不能再等了，因此当即便托人与谢夫人说，她愿意再当下时候嫁到谢家。
另一方面，又主动去寻了谢慎，同他要王婆子的下落。
第八十章:相约
李式微约谢慎到了京都一茶馆的小二层上见面，谢慎也如约去了，他着一拢青衫，头发仅用竹簪束起，靠近时身边便传来一种近似于兰麝木的香味，令人颇有些迷醉，一副淡泊宁静的姿态，神色也不似前两回那般淡漠，反带了些刻意端着的笑意。
他坐到李式微的对面，很是自如的让人上了两壶茶，一壶龙井，一壶铁观音，然后又与李式微极为熟稔道：“别瞧着这茶馆小，老板却是个极懂茶的，一会儿郡主尝了便知道。”
“看你这样子，莫不是常来？”李式微着实兴味道，因她记忆中的谢慎，便是个淡漠的人，她以为他同先前的她一样，是被拘在谢府里而不得自由的人。
谢慎便道：“偶尔心情烦闷了会过来。”
又问：“郡主寻我来是做什么，莫不是为了何式微之死一事？”
当初是李式微听着谢白宛的话主张报的官，后来谢慎也是先去的沈国公府寻李式微问的情况，二人又没有私情，因此李式微也只能是因为何式微的事情来找他了。
只是让谢慎并不理解的是，分明李式微与何式微毫无关系，为何要为了何式微的事情费尽心思？
“也是，也不是。”李式微也开门见山道，“我是想向谢大人打听一个人的下落，王婆子你可知道？”
谢慎原本端着茶杯的手就是猛的一缩，滚烫的茶水溅到他的手上，却似毫无知觉一般，“这人当初是我们谢家常用来接生的婆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可据本郡主所知，自从何氏去之后，王婆子这个人就仿若也人间阵法了一般。”她定定的看向谢慎，“那又有人与我说，王婆子在谢大人的手中。”
谢慎想也不想否决道：“这人同我没甚关系，怎么会在我的手中。”
李式微明白谢慎是不会与她说实话的，只是她心中已认定王婆子就在谢慎的手中，便自顾自的说道：“我晓得谢大人归根究底是谢家人，而那王婆子是谢氏谋害何氏的重要人证，你不想侵害谢家的利益，亦或是不想让王婆子从你的手中出来指认谢氏，这我都理解。”
“而当下，谢大人需要做的只是将人交给我，其余的事情自有我来做。”
“我可以在替何氏住持公道的情况下，不暴露谢大人一分一毫，谢大人又有什么可拒绝的。”
“毕竟谢大人也想替何氏报仇不是吗？”
他又恢复了原先的淡漠，良久不曾说话。
面前人对他是极了解的，这了解的程度更让谢慎心惊。
毕竟就谢慎与何氏在外头表现出来的那么点子交情，谁又会想到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可李式微偏偏就笃定他想替何氏报仇。
而偏偏李式微真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对何氏有不一样的感情，在前十八年的人生里，何氏是唯一给予他温情的，也许于旁人来说这不算什么，可谢慎有点儿贪恋那等温情。
又如李式微所说，纵使如今何氏之死的案子由他来办，可王婆子这个人不能从他这里出来，毕竟他还要仰赖谢家。
再者区区王婆子，也扳不倒谢夫人。
若加上一个李式微，却未尝不可以。
然谢慎并不是那么容易便相信一个人，他于是又问道：“究竟又是何人告诉的郡主，王婆子在我手中。”
“这你别管。”李式微道，“总归我很确定就是了。”
他们这会儿说话的功夫，何夫人澹台氏去世的消息已传遍了大街小巷，何氏到底同沈国公里也有姻亲关系，故而何家让何凝儿告知了凤阳长公主，再一层层的传出来，又传到了李式微的耳里。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澹台家里，澹台氏精神相比以往已经好上了许多，李式微以为只要精心调养着，澹台氏总归会再好起来的。
万不曾想就在澹台家覆灭没多久的时候，澹台氏竟也随着去了。
第八十一章:应允
何式微是何家唯一的女儿，澹台氏待这个女儿更是如珠如宝似的，母女两个关系从来都是极好的，当初何式微在谢家受了委屈，澹台氏更是护犊子般的寻到谢家门上头，寻谢夫人给她个公道，后来是何式微不想让母亲担忧，于是刻意瞒着自己在谢家的生活。
及至后来何式微“消失”，澹台氏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竟是有些疯魔了。
眼下李式微便有这样的感受，澹台氏年不过四十，分明合该还要继续享福的，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她久久不语，身子都有些木然，良久，泪珠便大颗大颗的往下滴落，一滴一滴的砸到桌子上。
谢慎观察了她许久，递上一方帕子。
李式微接过，拭了拭面上的泪滴，“让谢大人见笑了。”
“无碍。”谢慎低声问道，“只是观郡主似乎与何夫人感情不浅。”
李式微抬头望向远方，幼时同澹台氏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时涌入脑中，她浑然无味道：“我与明月姐姐自幼一起长大，澹台家遭此大难，何夫人澹台氏算是仅存的安然无恙的澹台家人了，闻说此消息，一时间也不由得替澹台家感到难过。”
“再者，澹台氏亦是长姐的婆母，长姐昔日在时与婆母关系甚是融洽，也是替长姐哀悼。”
这话中挑不出错处，可谢慎分明看得清楚，李式微眼中的伤心更作不得伪，若是区区替别人感到伤心难过，何至于此？
不过谢慎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下一瞬，他道：“看郡主这般想要那王婆子的下落，我倒是可以帮郡主找着她一点，等寻到人了就送到沈国公府上去。”
谢慎虽然还是不明白她为何对此事这般上心，可见着李式微对澹台氏的一片心意，略有迟疑，却还是想赌这一把。
也许李式微果真能为何式微讨一个公道。
悲才从心中来，纵使达到了自己今日此行的目的，可李式微心中并没有多少欣喜，她辞别了谢慎，直奔向何府上。
“小姨，你总算是来了。”何凝儿面上一片忧愁，就拉着李式微进了府，远远的便听到里头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当下不由得纳闷不解道，“澹台氏已逝，合该一片哀鸣声，这又是作何。”
何凝儿当下就苦笑道：“原我祖母是去不了的，若非大伯母存心激怒了祖母，祖母一时气上心头，就这样去了，祖父大发雷霆，要惩治大伯母，偏大伯母不惧祖父，还闹着要分家。”
“至我大伯父，却是在一旁一声不吭的，显然是听我大伯母的。”
何家分不分家的，李式微并不关心，她极敏锐的问何凝儿道：“你方才说是因为何谢氏激怒了你祖母，你祖母才去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小姨也该知道自我祖母知道我姑母消失了之后，精神就有些错乱，后来更是证实了我姑母并非是消失，而是被人所害生生的没了一条命，家里人都瞒着不让我祖母知道，就是大伯母他们也晓得利害，总算是瞒了这许久，可前儿晚上的时候，因大姐姐对我颐指气使的，往常这也没什么，我忍气吞声也就是了，不成想被祖母给看到了。”
“祖母那会儿却是不糊涂，教导我们姐妹两个之间要和睦相处，约莫是哪句话说得有些重了，大姐姐一时竟就哭了起来，又去向大伯母告状。”
“许是大伯母瞧着澹台家如今倒了，祖母精神又不大好，往后也没甚么用处，说起话来便百无顾忌，再加上祖母本来就因为澹台老大人在牢中自杀的事情而耿耿于怀着，偏大伯母就往那事上说，更‘无意’间说破了姑母已经没了的消息。”
“姑母可是祖母的眼珠子，先前骤然听闻姑母消失，整个人就不行了，更何况如今听闻姑母没了，登时眼珠子便瞪的死大，整个身子都僵硬在了那儿。”
“大伯母心中也害怕，忙换了人过来，可祖母竟是一口气上不来就那样去了......”
澹台氏待何凝儿这个孙女也是极好的，说起这些事情来不免就带上恨恨的口吻，“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祖父官职不高，大伯父却是靠着大伯母的娘家人，颇有些春风得意，眼下更是一门心思的向着大伯母。”
“就是祖父在那儿，都奈何不了那两个人。”
“合着祖父一把年纪，都还要被小辈欺负，我就是怕祖父要是一个不小心，也被他们给气出好歹来，可如今这何府中被大伯母一力把控着，更是不容许让我进去说一句两句话的，得亏是小姨来了！”
那被不肖子孙堵在里头闹着要分家的，是式微的亲生父亲，被何谢氏气得没了气的，是她的亲生母亲，式微当即就极气愤，“当今皇上以孝治天下，遑论京都里，就算是乡野间，也没人敢这样对自己的父母，倒是你的大伯父与大伯母，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莫不是看着何家厚道，就敢这样做？”
李式微转头就让人去寻了陆太傅的夫人过来，因陆夫人是太傅的夫人，当今皇上时常还称陆夫人一声‘师母’，更因陆夫人品性高洁，封赏陆夫人为正一品诰命夫人，陆夫人最是那等眼中揉不得沙子的，看不得人不孝的。
再者，陆夫人出身宗伯府海家，幼时与澹台氏也是手帕交，只是后来各自嫁人人才淡了下来。
听闻曾经的手帕交澹台氏的去世，陆夫人也有所耳闻，更兼之唏嘘感叹，分明都差不多的年龄，澹台氏与陆夫人当初都是性情温顺的主，因此相处和睦，偏偏澹台氏在择婿上头一次忤逆了长辈的，导致二人境遇就也大不相同。
陆夫人本来是打算过两日来何府上勉励一番的，只是不想何家着人上门来，说是有事请她过去一趟。
陆夫人心中纳闷，到底是念着过去的那么点交情，当下就过去了。
到了何府上，颇为冷清，也不由得感叹人情冷暖，想着若是澹台家还在的话，便看在澹台家的面子上，澹台氏也不会去的这么冷清。
就见着李式微朝着她招手道：“陆夫人可算是来了，再迟一些便看不到好戏了。”
陆夫人先前没怎么接触过李式微，倒是近来听小姑子闵夫人陆氏说了一嘴，当下见了，瞧着倒是个热心肠的孩子，于是就跟着李式微靠近了何府灵堂处。
第八十二章:如愿
“孽障。”就听何父喘着粗气道，“且不说你母亲尚在病中，你便出言不逊的气她，甚至将她给气走了，就说如今她尸骨未寒，你竟吵嚷着要分家，这世上哪里有你这样做儿媳的。”
“若非是顾忌着家声，我非得将你绑去送官不能。”
何谢氏不以为出，就冷笑一声道：“父亲说我成心气死婆母，可当时跟前还有那么多的侍婢在呢，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不过是将真相告诉婆母罢了，谁知道她那么脆弱。”
“再者说了，如今何家拢共就我们大房和二房两房，二弟是个什么性子，父亲您不知道，见天的借酒消愁，整个何府可以说就靠着我，靠着我娘家给大郎讨来的官做，那每月里的俸禄苦苦支撑着，先前婆母还在时也就罢了，到底是一家人，我们也不忍心看着婆母病重还为我们担忧，吃亏便吃亏了，如今婆母不在了，没道理一直让二房占我们便宜，也是时候分家了。”
何父这么多年的饭也不是白吃的，当下就戳破何谢氏道：“你婆母是不在了，可我还在呢！”
这世道上又有哪家是父母尚且在世，亲兄弟就闹着要分家的。
“况且你之前是顾忌着你婆母生病？不是想着你婆母到底出身澹台氏，顾忌着有利可图方才按耐着不动，眼下你婆母去了，你便百无顾忌了！”
被人说中了心思，何谢氏恼羞成怒，当即指派着何维兼道：“你就看着我被你父亲欺负，这样一声不吭的是吧？”
又说：“父亲真真是个老顽固，先前放着澹台氏那么好的亲眷不晓得利用，偏到了最后澹台家倒台的时候，才想着迎上去，眼下谁知道我们家会不会因为澹台家的事情受到牵连。”
“不与你们分家，等着被皇后清算吗？”
“幸亏我娘家谢家，与皇后关系颇好，在皇后跟前说上两句好话也就是了。”
何父是个好强的人，当初与澹台氏成婚的时候就说半分都不会靠澹台家，这么多年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偏他的长子何维兼不是这样。
何家大郎如今正靠着谢氏，当即就顺着何谢氏道：“父亲你少说一点话，我们家本就微寒，如今更是同澹台家扯上关系，真要被有心人利用起来，说不成一个不小心就没我们何家了，也多亏得我们家还有同谢氏这么一层姻亲，谢氏总归会因为芷娘的缘故帮衬着我们一些。”
“当下我们最应该做的是对芷娘好一些，毕竟只有芷娘才能救我们不是？”
“再者说了，若上头的人当真因为母亲出身澹台家的缘故要一并治我们的罪，当下我们分了家，与保住整个何氏相比，谢氏保下独独一个我，岂不是更容易一些。”
“只要何家还有我活着，总归不会绝了后去。”
合着何谢氏煞费苦心的气死澹台氏，又闹着要分家，却也不全然是一气之下的想法，而是长久钻营出来的结果，他们怕被澹台氏、被何家牵连，索性先下手为强，澹台氏死了，何家与澹台家最后的一点子联系也没有了，自碍不着何家什么事。
再者，若上头真要殃及何家，他们分了家之后，再做出与何府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也不会沾染上这等官司。
何父并非庸人，当即猜想了出来，越发心寒的厉害，指着何维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陆夫人已是看不下去，与李式微就闯了进去，李式微先一步扶着何父，陆夫人就与何谢氏并何维兼道：“自来为人子女者，哪里有你们这样的，巴不得生身父母死去，更绞尽脑汁的在生身父母在时分家产，何少夫人真不愧是出身谢家，果真得谢家的真传，至何少爷，与你这妻子也是一丘之貉。”
何谢氏见识短浅，并不识得陆夫人，但见来人一副雍容富贵之态，当即也被唬住了。
倒是何维兼，他原本就是个软性子，当即吓得连连与陆夫人解释说：“这是个误会，我们不过是不想让父亲太过操心罢了，这才想着分家的。”
“话说的真是好听。”李式微在后头扶着何父坐下，对上何谢氏并何维兼有些胆颤的目光，“不过何家有着你们两个人在，也确实只会受拖累。”
“这样两个不肖子孙，他们不想在何家生活，何侍郎何必拦着，他们怕被何家拖累，难不成何家就不怕将来被他们拖累吗？”
谢家的名声，一向不好，如何侍郎也不会看不出来，谢家根本就不是一个能源远流长的家族，当下听了李式微的话，也反省过来。
“何家其他人也就罢了，凝儿毕竟是我长姐膝下的孩子，我是万万看不得她与这样两个不晓得孝顺为何物的人一起生活在一起，以后被连累的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今儿这事情不仅仅是在何家闹了开来，还有陆夫人和李式微两个外人在这儿见着了，但凡在外头透露一言半语，何谢氏与何维兼忤逆不孝的名声一经传出去，又岂止是带累他们膝下的一双儿女？同时被连累的还有何凝儿。
何侍郎心灰意冷之下，更不想何家因为何维兼夫妻一心向着谢家而被连累，终是忍痛同意了何谢氏想要分家的请求，并且是在澹台氏还未入土为安的时候，就将这两个忤逆不孝的子孙给从族谱里除了名。
将这一切都给安排好了，何侍郎对陆夫人自是万般感激，对李式微这个小姑娘，心情却颇有些复杂，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不知礼仪为何物的人，在当下澹台府倒台这个关头，能上门来给澹台氏上一柱香的人都已经很少了，当即万分感激，又带着三分羞愧道：“让陆夫人和明珠郡主见笑了，今儿个多亏了陆夫人呵止，那两个兔崽子才没敢太过分。”
“也是凑巧。”陆夫人万分感慨说，“我和你夫人既有着从前的那些情分在，她去了我当然是要过来看一看的，只是不想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聪慧如陆夫人，当即明了今儿个让她来的人的用意，索性也不计较那些小事，就说是自己要前来的。
“至于郡主。”何侍郎寻思良久道，“想来是代替沈家过来的罢，替我向长公主殿下问好。”
又踌躇道：“昔日里郡主曾在我府上立过的什么誓言，可还记得？”
何家位卑，对上谢家毫无胜算，可何式微不能白白死去。
何侍郎倒也没指望堂堂郡主会在何式微的死上头下功夫，毕竟无亲无故的，可他还听说，当初是明珠郡主主动去报的官，才有的第二日里何式微的尸首出现，他女儿与人私奔的污名才被洗清。
到底死马当活马医的这样一问罢了。
第八十三章:议程
“记得的。”李式微给何侍郎吃了个定心丸，“况令女是三郎已逝去的妻子，至今死因未明，我眼下虽对三郎有意，可也怕步了令女的后尘，总是要查清楚些才放心进谢府不是？”
少女面容贞静，额头微垂，似乎很是有些丧气。
“何夫人的事情，真让人感到伤怀，只是何侍郎也要多多保重身子，毕竟何家还有二少爷，还有凝儿，还有......白宛和白珍。”
何侍郎与澹台氏自伊始便是恩爱夫妻的典范，相爱两不凝的那种，如今澹台氏去了，对何侍郎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若不是幼女何式微至今死因未明，何侍郎怕都支撑不到现在，眼下活着，也就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害了他的女儿。
可李式微说到了谢白宛和谢白珍。
何维善是何家二子，他已成年许久，自不用何侍郎操心，孙女何凝儿又因为二儿媳沈熹微的缘故，得了沈国公府的庇佑。
唯有幼女的一双女儿——谢白宛和谢白珍虽说是谢家的孙女，可谁都知道谢夫人因着不待见何式微的缘故，连带着这这一双孙女都不大喜欢。
若是往后谢白宛和谢白珍被赶了出来，想来也唯有何家是她们两个唯一的依靠。
李式微又说：“我先前去过谢府上一趟，有幸见了何侍郎的外长孙女，那真是个倔强的孩子，一心想为她的母亲讨个公道，在谢府里没少遭毒打......”
何侍郎攥紧了拳头。
昔年何式微回娘家的时候是时常带着谢白宛和谢白珍的，外孙女的模样与幼女幼时极像，性子也像，倔强、认死理。
至谢白珍，那真真还是个孩子。
一想到这样可爱的两个外孙，在谢家受欺负，何侍郎就觉得如百爪挠心一般，心思也逐渐的从澹台氏逝去的身上转了回来。
左右也无甚么事，李式微与陆夫人便双双告辞了。
何凝儿送她们出去，不由得对李式微这个小姨满是敬佩道：“家里人也安慰了祖父许久，奈何都没大用处，小姨三言两语的，竟是说通了祖父，不晓得的人，还当是小姨与祖父自幼相处在一儿，才会那么懂祖父的心思。”
李式微敷衍道：“为人父母者，大抵都是这么的心思。”
却有些替澹台氏和何侍郎感到伤怀，她曾是他们的女儿，最是知道在他们心中，除了彼此最重要，其余的便是儿女了，因此用白宛和白珍作为激起何侍郎求生斗志的种子。
就是可叹，大抵父亲从今往后便是为着何式微的死因并白宛和白珍而活着了。
式微想，她得加把劲，早些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回到沈国公府上的时候，便从徐嬷嬷那里听闻了谢家同凤阳长公主递了帖子，说是想要择日登门拜访，约莫就是想说李式微与谢思贤的婚事一事。
长公主是以女儿的意思为先的，就差人过来问一问李式微，若是她想和谢思贤这样处下去，长公主便允了谢夫人过来，若是李式微不想，长公主自是想法子拒了谢夫人。
这话本就是李式微通过人告诉谢夫人，谢夫人吃了定心丸才想着着人过来递帖子的，她当然是应了的，并过去与凤阳长公主说了一声。
凤阳长公主便忧心了半晌。
谢家那么个人家，就沈国公府的权势地位，长公主也担心自家女儿会嫁过去受欺负，又拉着李式微的手说：“早前为你请建的郡主府，现如今也还未竣工，约莫还需要大半年的时候，我是想着等郡主府竣工了，再说你的婚事，到时不拘你是嫁到哪户人家，总归居住在郡主府中，平素里礼节到了也就是了，不用担心婆媳关系什么的。”
就是谢家人再复杂，也压不住李式微不住在谢府中，也就不纠缠那么一摊子烂事，也是如今李式微年纪小，正迷恋着谢思贤，等到往后两人感情不再了，住在自个儿的郡主里，李式微也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哪怕是纳几个男宠也是使得的。
这是凤阳长公主想的。
“不过......”李式微对此也是乐见其成的，“三郎最是孝顺不过，若是让他离开谢家和我住在郡主府里，怕是他不肯，倒是可以这个样子，以后我先与三郎在谢府里住着，若是与谢家的妯娌们处不来，再出来也行。”
谢府定然是要进去的，可李式微也不是想着要一直待在谢府，毕竟就谢家人做的那些个事情，合该千刀万剐都不过分的，她进谢府，是要谢府倒台的，在倒台之际，再将谢白宛和谢白珍给带出来，以后就她们娘三个生活在郡主府，这样想想也不过。
凤阳长公主原只是提一下郡主府这事，却见李式微已经一脸兴味的想到了与谢思贤婚后的生活了，顿时对女儿的恋爱脑也颇有些无力，就想着趁这个功夫，得好好调教调教女儿身边的那些婢女——徐嬷嬷是长公主府的老人了，她的做事能力，长公主当然是不担忧的。
贰日里，谢夫人便携大儿媳白氏并谢思贤到了沈国公府里。
初阳的余晖照在谢夫人的脸上，越发衬得她整个人谄媚十分，刚一进门就与凤阳长公主道：“说来我与殿下结成儿女亲家这么多年，倒是少有往来，也是臣妇粗鄙，怕哪句话说的不合殿下的心意了。”
既李式微有心与谢思贤成佳偶，如今谢夫人又没什么大错处，凤阳长公主也乐得给谢夫人这个面子，让人忙招呼着她们坐下，就说：“是谢夫人多心了，本宫素来都是极好说话的。”
“那我往后便多来国公府上几趟？”谢夫人就立马顺梯上坡道。
凤阳长公主微点头。
谢夫人又恭维了凤阳长公主许多，转头话便说到了明珠郡主李式微的头上，说李式微如何好云云，又说谢思贤如何心慕李式微云云，最后便说谢家想求娶李式微做三儿媳，问长公主的意思。
“微娘是本宫的掌上明珠，我这膝下也仅剩这么一个女儿......”凤阳长公主就略有迟疑说，“她又是一出生便被皇上封了郡主，原本什么样的好人家都能嫁的，别说是一般人，就是皇家的子孙，品质算不得上乘的，本宫都不大看得上。”
“可任由本宫千算万算，谁能想到她会独独看上你谢家三子呢？”
第八十四章:婚期
平常都是谢夫人刻薄对待旁人，头一次被凤阳长公主这样贬斥自家儿子，她也只得赔着笑连连应是。
凤阳长公主又道：“且不说你家三郎为人处事如何，学问做的如何，就单单只从世俗上来说，他是丧妻再娶，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姑娘，本宫的微娘，却是头婚，还是今上封赏的郡主。”
“如此从地位，从经历上你家三子便差了本宫的微娘一大截，本宫是实在不晓得，她看中了你家三郎什么。”
“可又想着儿女自有儿女的福气，本宫一向宠溺幼女，自然也不想再她的婚事上头让她有丝毫的不开心，这种心思，谢夫人可懂得？”
“殿下所思虑的极是。”谢夫人道，“我从前也不曾想过，以我家三郎的资质，竟能娶天家郡主作妻室，许是老天厚爱，但请殿下放心，若殿下应允了这门婚事，等往后郡主过了门，我只会将郡主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看待，阖府上下就将郡主供在一旁，万不敢使得郡主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这话无疑是极中听的，可凤阳长公主是什么人，她经历的事情多多了，见过的人也多多了，在此之前她已将谢家给打听的透透的了，谢家长媳白氏就不说了，那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与式微关系也极好，她倒是不担心。
可谢家二媳么，凤阳长公主没太见过小兰氏，但不想也知道，一个能在长姐病中便与姐夫勾搭上，并长姐去世未曾多久就嫁给姐夫的人，能是个什么善茬？
长公主还怕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日久天长的会将她的微娘给带坏了。
“话是这么说，可你们谢家人口复杂，纵使谢夫人你待微娘如亲女儿，却总还有旁的人许看不惯微娘的，微娘又是个实心眼的人，被人给坑了都不一定知道。”凤阳长公主说出了自己的初衷，“要本宫答应这一门婚事也未尝不可以，不过谢夫人得答应本宫，等往后两个孩子成了家，却不住在谢家，而是住在郡主府里。”
“这......”谢夫人当然不想要这样，毕竟若这样做了，同谢三郎入赘到沈国公府里有何区别。
偏凤阳长公主又说了，“这也是微娘年岁越发大了，也快到成婚的年龄，母后与皇帝特意赏赐下来的郡主府，本意就是无论微娘嫁给谁，都是要住到郡主府里的，也并不是单单针对你们谢家。”
她自是个周到的母亲，将所有的情形都替李式微给想了，甚至于这个恶人也自己做了，至于以后李式微是要住到谢府，还是要住到郡主府里，则全让她一个人做主。
若住到谢府，那是李式微给谢夫人面子，谢夫人得承这个情。
若住到郡主府里，谢夫人也不能说什么。
谢夫人还在犹疑当中，当然不是对他们两个婚事犹疑，毕竟谢家为了娶明珠郡主，费了多少力气，只有她们自己清楚，谢夫人甚至为这还沾染上了人命，成本在这里摆着，她们不可能会放弃李式微。
她犹豫的是，目前还有没有什么条件可以不让谢思贤住到郡主府里。
只是还未等她想清楚，凤阳长公主便又说了，“若思贤娶了我们家微娘，那将来便是郡马，别说是我们沈国公府会关照他，就是太后和皇上也会看在我们家微娘的面上，对思贤多有关照。”
“我答应，我答应。”谢夫人忙不迭失道，她倒也不是真心答应，只是觉得先暂时应下，等说定了两家的婚事，往后他们要住在哪儿，还不全然看李式微。
李式微也不过是个姑娘家，好哄骗，凤阳长公主又是一惯听女儿的主，一切也都全然有了解决的办法。
谢夫人应下了凤阳长公主的要求，凤阳长公主自然也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谢夫人很高兴，临告辞的时候都觉得腿脚发软，尚且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甚至在拐角处的时候碰到了个人。
以往遇到这情况，谢夫人早就破口大骂了，只如今毕竟是在沈国公府里，况且她如今正开心着，也没说什么。
只抬头的一瞬间，就见着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婆子从她身边一晃而过。
谢夫人面色登时白了。
白氏和小兰氏上前扶着谢夫人，与谢夫人说话她也不理会，口中只喃喃道：“怎么会是她......”
白氏和小兰氏都很纳闷不解。
等回到了谢府上，谢夫人将白氏和小兰氏给单独叫过去，才问她们说：“方才在沈国公府上我撞到的那个人，怎么那么像王婆子呢？”
白氏和小兰氏一听，面上纷纷表现出极晦涩莫深的模样。
“母亲会不会是看错了，王婆子不是早该在何式微死的时候就一同被我们的人灭口了吗，怎么还会平白无故再出现。”白氏说道，小兰氏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谢夫人仍觉得心头惶惶然，“当初只是看到了那几个抬着何式微送到乱葬岗的人的尸体，并未看到王婆子的，当时不以为意，如今想起就怕万一......”
白氏和小兰氏纷纷默然，诚如谢夫人所说，她们确实没亲眼看到王婆子的尸首。
“可王婆子既然没有死，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出现，如今却出现在沈国公府上！”谢夫人猛然想起，“她莫不是对我们怀恨在心，存心想毁了我儿和郡主的婚事？”
“不行，思贤和郡主的婚事合该越快越好。”
谢夫人于是忙不迭失的就请人去看了最近的那一个好日，并着人去送到了沈国公府上。
凤阳长公主看着谢夫人送过来的好日，也就是两个月后罢了，就不由得皱起眉来，“这么快，够完全准备好吗？”
其实这时日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就是长公主还想多留李式微在家中多待几日。
就吩咐人再去问问李式微的意思。
彼时李式微正看着王婆子的一张脸，面色冰冷，一双眼如刀子一般，直能将王婆子给凌迟一般。
对面的王婆子，整个人亦如筛子一般抖着，觉得这明珠郡主究竟是同她有什么仇什么怨，竟这样看着她，也太可怕了些。
第八十五章:问询
“本郡主先前打听过，你在京都里也算是有名的接生婆子，远的不说，就说近的，那何家大少夫人何谢氏生幼子时便是由你接生的，可是也不是？”李式微含了一口冰块，方才缓解了自身因为再见到王婆子所产生的那股子无法言说的愤怒。
王婆子早前因做了坏事，本就心虚，后来又差点被谢夫人灭了口，侥幸被谢慎给救了，然这一阵也一直是被囚禁在黑暗处的，心态早已崩无可崩，方才见到李式微看她的神态越发是心惴惴然。
如今自忙不迭失的回道：“正是。”
“你因为接生过何家幼孙，因此同何谢氏有些交情，尔后谢家三少夫人怀子的时候，何谢氏便顺理将你推荐给了谢夫人，又是也不是？”李式微又问道。
王婆子当即心中纳罕，她与谢夫人相识的这些细节若是不细究的话，怎会有人知晓，而今问这话的是堂堂郡主，堂堂郡主却关心她一介小民与谢家的渊源，究其目的是什么？不待她想清楚，李式微已是戾气满满道：“本郡主问你话呢，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何必如此多疑，难不成是想着诓骗我？”
“奴才不敢。”王婆子忙道，“是，奴才是由何少夫人介绍给谢夫人的。”
以上不过是李式微的猜测，然后又在王婆子这里得到了证实，她觉得这很好，何谢氏害死式微的母亲澹台氏，自也不能这般算了，这桩事情当然是能拉扯多少人，就拉扯多少人的好。
她唇角扬起一抹冷酷的笑意，转头又问王婆子说：“寻常人家约莫是会在自家人快要生产的前三个月里寻着稳婆，谢家是侯府，供养一个你还是可以的，故此你是在何式微怀着身子七月的时候就到了谢府，就怕她有个什么万一，初始的时候，谢夫人对何式微的身子还是很上心的罢。”
“只是到了第八个月的时候，谢夫人便转了态度，且对何式微及其腹中子嗣不闻不问，她那时候都与你说过什么话。”
式微记得清清楚楚，刚得知她怀身子的时候，谢夫人对她腹中子嗣是很关心的，尤其到了第六个月的时候，被郎中把脉说是男孩，谢夫人更是喜不自胜。
可这一切从第七个月的时候就变了，那时候谢思贤常常出门，一个月里她只见到他五次，谢夫人也常常看着她的小腹自言自语些什么，目光更不复从前的期待。
更兼之小兰氏时常在她耳跟前说些有的没的，不过她当时没大当成一回事，因为晓得这个二嫂素来就是个爱挑事的。
时日一晃就到了八月多，她身边亲近的人被尽数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调走，最后只留了个不大懂事的兰翘，被谢夫人领人将腹中孩子活活给勒死，再将她抛尸荒野。
王婆子心知自己如今性命都系于明珠郡主之手，因此不敢耽搁，就实话实话道：“那时候谢夫人时常召见奴才，问奴才如何才能使得何氏腹中胎儿悄无声息的没了，那时候何氏的肚子就已经很大了，自然无法，奴才便实话与谢夫人说了，谢夫人便面露失望。”
“当时奴才心中好奇，心想着这可是谢家好不容易得来的男孙，谢夫人怎么会不想要这孩子，然后到了八个多月的时候，谢夫人就将奴才唤过去，说她会刻意造成何氏小产，让奴才到时候只管下狠手，弄死何氏连带她腹中的孩子是最好的，还说事后会有重金赏赐，奴才......”
这些过程与李式微近来所设想也差不了多少，当下她闻言就冷笑一声道：“所以你就答应了？”
“这些年来奴才手上接生了不少孩子，存活下来的不少，但也不乏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没能活下来，奴才自认还是有颗悲天悯人之心的，似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奴才当然不想答应，却碍不过谢夫人以奴才一家老小的性命相威胁。”王婆子泪流满面说，“故当奴才真的害死了何氏并她腹中胎儿，被谢夫人追杀的时候，奴才心想，也许这就是命罢，万不曾想到那时候会被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给救下......”
她此刻的忏悔是真，可在李式微的眼里，却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再怎么说，她腹中那个孩子也已经没了，而王婆子是帮凶，这一切并不能因为她流几滴泪便能抹杀得了的。
“那你想赎罪吗？”李式微问道，“谢夫人作恶多端，她到最后甚至想杀你而灭口，这样的人，怎么还能继续安生的活在这个世上呢？那样岂不是太不公了。”
王婆子一时就愣住了，“那可是谢侯家的夫人，怎么会是我等区区蝼蚁的只言片语便能动得了的？”
况她还有家人在谢夫人的手上。
李式微当即便明白了王婆子的担忧，并道：“本郡主会帮你保下你的家人，可你之后的一切都要听本郡主的。”
王婆子自一连答应。
毕竟谢侯夫人与出身国公府的郡主相比，还是后者更胜一筹。
说罢了这事，李式微示意让人将王婆子给带下去。
凤阳长公主的人进来同李式微说了她与谢思贤的婚期一事，问她有什么看法，李式微几乎未曾想便说：“本郡主觉得甚好。”
到底是儿大不由娘，那侍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看李式微坚决的样子，只感叹道：“郡主曾是殿下在老国公去后活着的唯一的希望，如今郡主就要出嫁，虽是喜事，可殿下往后又要难免落寞了。”
“我往后会多回来看看母亲的。”李式微光想着让谢夫人付出代价，光想着谢白宛和谢白珍，一时间就难免将凤阳长公主给遗忘了，当下也是满心的愧疚，这是她如今的母亲，同普天之下的任何一个母亲都是相同的，既盼着女儿出嫁，将来儿孙满堂，又舍不得女儿出嫁。
那侍人满心欢喜道：“殿下听了郡主这话，想来就高兴了。”
第八十六章:橄榄枝
将这些事安置妥当了，李式微便也乏了，只是将王婆子带到她身边的那人却又说了，“我家主子说他将王婆子交予郡主手，算是了了郡主的一桩心愿，所求无他，只希望郡主能赶明儿有空了，再见我家主子一面，他有些话要与郡主说。”
对谢慎，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李式微都是有些许好感的，闻言便就同意了，双方约定在三日后，依然是之前的那个老茶馆里见面。
李式微欣然应约，她本就是早到的，不曾想谢慎到的竟还要早。
一反之前几次见面时的不修边幅，这次他换了原先的青灰色长袍，着了一身浅蓝色的锦缎长衫，发丝用冠束起，很是有些一丝不苟的模样，眉眼间泛起些许微光，然后充满渴望的问李式微，“郡主觉得今日鄙人如何？”
什么如何？
李式微很是有些茫然。
谢慎眼角抽搐了几分，然后面不改色道：“我比之谢思贤如何？”
“你比他自然是好多了。”李式微不假思索道。
以前是她眼盲心瞎，看不清谢思贤锦衣华冠的底下，不过是一副空壳子罢了，真正的谢思贤，懦弱、无能、自私。
至于谢慎，他虽然表面看似冷漠，其实你若待他好，他便也会待你好的，式微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谢慎听到这便有些苦恼，“那郡主为何一门心思的想要嫁给谢思贤，却不考虑我呢？”
“嗯？”这还是以往那个冷淡疏离的谢慎，李式微觉得她突然有些看不懂他。
“是想借着谢思贤名正言顺的进入谢家，然后好有理由照顾白宛和白珍，再顺带着也能给谢夫人和小兰氏一些好看？”他甚至替李式微回答道，虽是反问，可谢慎却说的很肯定。
他是个顶细心的人，这一阵的时候又很是在私底下留意了李式微的种种举动，发现她每走一步路都绕不开何式微。
尤其是第一次进谢府的时候，刻意挑起谢夫人与小兰氏婆母之间的争端，又刻意挑起白氏与小兰氏之间的争端，再至后来对谢白宛的刻意关心，连李式微走后谢白宛并谢白珍的安危都考虑到了。
李式微不成想到，自己的这些举动尽然全数落到了谢慎的眼里，并让他将自己给看得透透的。
良久，她微抬头说：“谢大人想要说些什么？”
她能这般坦然的承认，源自于谢慎于她来讲，从来都不是个危险的人物，而是那漆黑夜里，照亮她前路的一盏灯。
是她临死之际感受到的最后一抹温暖。
也许没有谢慎，她只能在那个黑夜里随着她腹中已成型的胎儿就那样去了，不会再有如今成为明珠郡主的这一天，不会有机会报仇，更不会有机会再庇佑于白宛和白珍。
谢慎见李式微没有恼怒，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我是想你不是非得嫁给谢思贤才能做到这一切，郡主还有个选择，那便是......”他似是鼓起极大的勇气说：“譬如嫁给我也一样可以入谢家，可以护佑谢白宛和谢白珍。”
李式微瞬间瞪大的眸子就那样的僵在了那儿。
谢慎面上陡然泛起红晕来。
第八十七章:应允
若换了旁人说这样的话，李式微兴许还会以为这人对自己有意思，可谢慎不一样。
谢慎是在头一次见到李式微的时候，就对她表示过明确的不喜的——纵使这不喜是因为何式微。
等到后来，二人之间也是多有试探。
只是她看着谢慎的目光逐渐变得不一样了，李式微想起之前她还是何式微的时候，谢慎还是一个无名之人，尔后也没过多久，他便搭上了闵国公府，甚至还在闵国公府的帮衬下，成了大理寺正。
正如常人所想的那般，闵国公会仅仅因为其夫人陆氏的缘故便能这般的帮衬谢慎？
式微又想起了，谢慎并不是一出生便入了谢府的，而是在六岁以后。
她看着谢慎的目光逐渐变了，“你莫不是觊觎我郡主的身份，故而才想要娶我？”
良久，谢慎点头。
他倒是如此的赤诚。
李式微很是考虑了一番他的提议，最后觉得嫁给谢慎也不错。
毕竟在她的考虑范围内，想来该是用不了多久，便让谢夫人她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但是谢家还有白宛和白珍，她唯有成为她们的继母，成为她们的靠山，才能更好的为她们的将来谋划，让谢白宛和谢白珍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会受到牵连——毕竟谢家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夫人名声坏了，对其孙女又何尝不会有影响。
可有李式微护着，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若换成嫁给谢慎，同样也可以护佑谢白宛和谢白珍，甚至可以不用面对谢思贤那么个让她恶心的人。
当下李式微也只是想着谢慎要娶她，无非是为了功利前途，他能这样的坦诚，反倒是让人对他刮目相看。
因此甚至都没需要谢慎再说些什么，李式微就欣然同意了。
临走的时候谢慎又提醒了李式微一句，“谢家没郡主想的那般简单，谢夫人也没郡主想的那般好扳倒，望郡主行事之前多加思量，切勿轻举妄动。”
李式微记下了这话。
接下来的这两个月里，沈国公府里上至凤阳长公主，下至奴仆们，都是极忙的，概不过是为了李式微的婚事在忙碌着。
而李式微也没闲着，她顺着王婆子寻到了王婆子的家人，并将他们护佑在羽翼之下，然后就安心的等到着她与谢思贤大婚的时候。
两月的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与凤阳长公主这一干长辈眼里，只觉得时日过得太快，一转眼幼女都要出嫁了，然而在李式微眼里，却觉得着时间过得有些慢了。
终是等到了那一日，她起了个大早，由着国公府里请来的经验老道的人为她描眉弄妆。
凤阳长公主亲自替幼女梳头。
长公主这一生里有三个女儿，嫡亲的沈熹微和李式微，庶出的沈知微，每一个女儿出嫁的时候她的心情都是不同的。
长女沈熹微因为嫁的人不得凤阳长公主的喜爱，故此那时候，长公主心里是恼怒的，只恨不得沈熹微能立时撞了南墙然后回过头来。
至庶出的女儿沈知微，她的心情便平和了许多。
唯有这幼女李式微，凤阳长公主心中颇有些五味陈杂。
第八十八章:嘱咐
毕竟无论是长女沈熹微亦或是庶出的女儿沈知微，她们都要比李式微成熟许多，有主意许多，唯有幼女，自小便在自己的庇护下长大，从未直面过那外头的人心险恶。
而今李式微要嫁到旁人家里，那家里的人还不大好相处，与旁人家的父母要求女儿嫁过去孝敬公婆、温顺体贴不同，凤阳长公主是这样嘱咐幼女的，她对李式微道：“你是我国公府的幼女，皇上亲封的郡主，太后的嫡亲外孙女，这些身份就注定了你有放肆的资本，待嫁到谢家以后，自不用同旁的人一般侍奉婆母，交好妯娌，维持表面上的尊敬也就是了，若谢家人是好相处的，那自然是极好的。”
“若谢家人不好相处，甚至于危难你，你大可以回来寻母亲给你讨回这个公道。”
“不过我相信，我的女儿也不是那等任由人欺负的软弱之人。”
“母亲从来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在父亲死后一个人支撑起整个沈家。”李式微回握住凤阳长公主替她梳头的手，“而我是母亲的女儿，自也不会差了去。”
她说这话时神态平和，与以往的娇憨女儿气很是不同，仿若一夜间长大了一般。
凤阳长公主神情恍惚，如今的李式微竟同昔年的长女沈熹微的面貌重合起来。
其实幼女与长女面貌悄似的很，只是一个素来天真可爱，被她养的不知世故为何物，另一个因是沈家长女，自小便背负了许多。
而今幼女出嫁，以后会成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会越发的成熟。
到底都是要离开她越走越远的。
凤阳长公主似一瞬之间老了许多，不过勉强笑道：“母亲相信你。”
又过了一会儿，沈国公并沈家二爷、三爷亲至，李式微素来与长兄关系甚好，亦兄亦父的，当下沈国公亦是如凤阳长公主所嘱咐的一般，“以后小妹若是在谢家受了委屈，便回来告诉兄长们，兄长们替你出气。”
沈家二爷、三爷附言。
李式微失笑道：“若谢家三郎得知我的兄长们各个如此彪悍，怕是都不敢娶我了。”
“不娶正好，就在沈家待一辈子也是使得的。”沈家三爷是个内敛的性子，当下说出这么一句话，也实是因为他晓得谢家三子并非良配，只是幼妹的婚姻，他这个做兄长的也不能掺和许多。
生怕一掺和的多了，就又是一桩如许多年前沈熹微那样的憾事。
沈家二爷却是个颇为封建的人，当下便说：“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总是待在娘家里算什么，就是我们不说，外头人也指不定要怎么风言风语呢。”
李式微朝着沈国公并沈三爷吐了吐舌头，埋怨道：“瞧瞧，我这还是就要走了，二哥已不稀得留我了。”
沈二爷闻言面色就僵硬了些。
索性沈家兄妹都知道他素来就是这么个性子，逮着人了总要说叨一番。
沈国公一行人离去，未过几时，沈家小一辈的兄弟姐妹们也都过来了，为首的自是沈家世子沈萧寒——自上一回与澹台明月的婚事未成，澹台明月甚至被贬斥到宫中为奴之后，他便日渐颓废，当下胡茬遍布，似是饱经风霜一般。
“寒哥儿。”李式微见着就有些心疼，“索性她终究还在这世上，你们便总是有希望破镜重圆的，当下不妨拾掇好自己，抓紧时间建功立业的好，将来也好有更大的筹码向皇上并皇后讨回澹台明月，也未可知。”
这一阵的时候，多的是人劝说沈萧寒另结良缘，他们都让他放弃澹台明月，毕竟一个已经失去家族庇佑的女子，实在难为沈国公家世子的良配。
却没一个人问问沈萧寒的意思。
唯有小姑姑，是真心实意的替着他着想的。
沈萧寒当下也被鼓舞，道：“小姑姑说的是，如今明月还在人世，纵然不能相见，可总还是有希望的，我不该就这样一蹶不振，我决定，赶明儿便回北疆去吧。”
他从一出生开始便是沈家嫡长子，如今又是沈家的世子，若想有更高的威望，唯有靠实打实的军功，也唯有如此，方才能震慑到皇后，令她不能对澹台明月动手不是吗？
“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的。”李式微欣慰道，她虽内里不是沈家人，却享受了属于这原身的许多来自于沈家的关爱与呵护，自也要回馈于沈家。
沈萧寒又道：“毕竟只有我强大了，往后才能庇护于沈家，庇护于小姑姑并妹妹们。”
后头的沈若瑶姐妹们便连连笑说：“有大哥这句话，我们往后便不担心嫁到夫家里受人欺负了。”
此时她们自不会想到，以沈家和凤阳长公主的权势，身为沈家女儿的她们，无论嫁到何等人家，会受人欺负。
到了时候，以谢思贤为首的迎亲的队伍也便过来沈家接亲了，谢家三子文采斐然，尤在作诗上更甚，经过了沈家姐妹的层层考验，至武学上——他生就羸弱，沈家也无意在这上头为难他。
于是谢思贤终于到了李式微的闺房里，并握着李式微的手，带着她走到前头。
看着面前如花美眷，虽然隔着喜帕，可也能想象到里头的盛颜——明珠郡主是出了名的好颜色，加之这还是国朝的郡主，凤阳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谢思贤就觉得为此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值得，包括眼睁睁的看着相伴十载的妻子何式微死去。
想到何式微，谢思贤心头一晃而过的愧疚，不过也转瞬即逝了。
到了凤阳长公主和沈国公的跟前，看着这两位极具威严与权势的长辈，谢思贤骤然觉得有些心虚并腿软。
凤阳长公主道：“今儿个本宫将掌上明珠交到你手中，希望他日再见到的是一个越发光彩夺目的微娘，你可懂得？”
谢思贤忙不迭失的应道：“小婿往后定当视郡主如珠如宝，片刻不敢慢待，不辜负今日殿下的期待。”
随着礼乐奏响，凤阳长公主亲眼看着她的女儿跟着这叫谢思贤的男子入了花轿，渐渐的远去，一滴泪悄然落地。
花轿里，李式微使劲地揉搓着方才被谢思贤牵过的那一只手，只觉得一个劲的犯恶心。
第八十九章:见官
至谢家，自也是一片欢天喜地，热闹极了。
李式微被谢思贤扶着又从花轿上下来，至谢家正堂。
正堂上头，端坐着的分别是谢侯爷和谢夫人。
因为常年体弱多病，纵使盛装之下，谢侯爷的面色依然不掩虚白，倒是谢夫人，因一直以来顺心顺意，尤其如今更是得偿所愿的替三子娶了明珠郡主，越发的志得意满，因此气色甚好。
随着司仪“一拜高堂......”起，李式微近乎于麻木般的随着谢思贤行大礼。
再至“夫妻对拜”时，李式微又突然如僵住了身子一般，站在那里不动了。
谢思贤还以为李式微是头一次成婚，一时紧张所致，便拽了拽她的衣袖。
不想外头突然传来喧闹声，几个穿着粗布短衣的男男女女就着混乱闯入到了正堂这边，叫嚣着说：“谢夫人呢？我母亲不过是到谢家做了回稳婆，到头来失踪数日，寻回来时竟疯癫了一般，谢家不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吗？”
随之而来的竟是京兆尹左大人。
左大人年近四旬，身材瘦小，一双眼睛毕露精光，也知道谢家背后的靠山是齐皇后，当下毕恭毕敬的请谢夫人道：“有人状告谢夫人谋害性命，故而下官想请谢夫人跟着我走一遭，弄清楚情况了再送谢夫人回来。”
谢夫人曾经见过王婆子的家人，是初始的时候王婆子失踪数日，她的家人寻到谢家门上，谢夫人亲自安抚了他们，便许以钱财，王家的人也就安分起来，不再说追究。
不曾想今儿她谢家大喜的时候竟寻了过来。
原便心道不好，不想王家人还带来了左大人。
谢夫人心里戾气陡生，面上却是一团和气与左大人说：“今儿个毕竟是我谢家大喜之日，我身为谢家主母不能不在场，左大人便给我们谢家这个面子，也给......郡主这个面子。”
这不是旁人大婚，是郡主大婚，婆母不在如何能行？
谢夫人原意是要借由李式微裹挟左大人，毕竟左大人就算是不顾及着谢家，也得顾忌着沈家。
不想李式微突然极为善解人意道：“谢夫人不用管我，究竟还是人命要紧，且先随着左大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至于我这儿，些许礼节上的怠慢，总没人命要紧。”
一时间无人不说明珠郡主是如此的大方得体。
谢夫人顿时整个人都惊住了，勉力挤出一抹慈眉善目的笑来说：“郡主嫁到我们谢家来，本就是委屈了你，我再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去。”
李式微这会儿还有兴趣和谢夫人扮和睦，就也一脸情真意切道：“我不碍事的，如谢夫人这样和善的人，那些来找茬的王家人定然是误会了你，你还是先跟着他们去走一遭，摆脱自己的嫌疑才好。”
谢夫人几近哽咽。
她这会儿还没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李式微设计的，只一个劲的埋怨这明珠郡主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
尤其王婆子的家人们拿了李式微许的好处，又哪里能不卖力的演戏，其中一略带彪悍的婆娘上前揪着谢夫人，“我们家原不过是怀疑谢夫人，可谢夫人这样推三阻四的，眼下便有八成的可能，我家婆母就是被你害的！”
说话间“疯疯癫癫”的王婆子也闯了进来，看到谢夫人便一脸晦涩莫深的模样，并躲在人后头，自言自语的嘀嘀咕咕道：“谢夫人害了三少夫人，还让我不要说出去，我不能说出去！”
这话说得多了，渐渐的也传到了前来祝贺的所有人的耳里。
包括何家人——何家与谢家因为何式微之死一事如今早已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今日过来谢家的是已被何家除了名的何谢氏夫妇，若只是他们自己自然不会去管何式微的死因如何，可他们带来的还有幼子何闵舟。
何闵舟现如今也就才六岁罢了，他小小年纪，记性却好得很，纵何式微已去世了一段时候，他却还记得这个小姑姑，便童言稚语的出声道：“谢家的三少夫人不就是我的小姑姑吗，难不成竟是外祖母害了我小姑姑？”
何谢氏猛的捂住何闵舟的嘴来，却无奈为时已晚。
左大人已没了先前对谢夫人的和颜悦色，当下十分严肃道：“如今看来谢夫人不仅涉及谋害王婆子的性命一事，很有可能何氏的死也与你有关，下官顾忌不得今日那劳什子的大婚，你且随我走一趟罢。”
说完并不给谢夫人任何狡辩的机会，就要让人将谢夫人给带走。
谢夫人一经带走，前来闹事的王婆子并其家人自然也走了。
谢家虽然此刻还是红艳艳的一片，可已没了当初喜气洋洋的气氛，甚至于十分寂静。
若不是前来观礼的人碍着明珠郡主还在这儿，怕是当即便要走人了。
司仪试探的问谢侯爷说：“那这婚事是还要继续吗？”
谢侯爷看向了李式微，只不过上头少了个谢夫人，若要继续当然是能继续下去的，只是谢侯爷不确定，在经过了谢夫人那事之后，李式微还愿不愿意嫁进谢府。
李式微便也主动道：“今儿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意外，谢夫人平素在我眼中可是极和蔼可亲的，万不想何式微的死会与她有关，若当真是这样，我还是有些怕的，怕.....重蹈覆辙。”
现下顶顶失望的人莫过于是谢思贤了，他企图好生的与李式微解释说：“母亲不是那样的人，定然是那些人陷害母亲，郡主不必信她们的。”
“可我怕......”她怯生生的道，“所以我想着等母亲过来，看看母亲是怎么说的，我便怎么做也就是了。”
谢府这儿的动静是极大的，更何况今日来贺礼的人又极多，口口相传着，没一会儿便传到了沈国公府里。
凤阳长公主抛下一家子的事物，立马便赶来了谢府上。
她要将幼女给接回去，同时心里也是极庆幸，幸亏还未礼成，不然将李式微嫁到有谢夫人这么个刽子手做婆母的人家，她的微娘说不成什么时候没了都不知道了。
这可急坏了白氏，毕竟谢家图谋李式微良久，白氏又不是小兰氏那么个眼皮子浅的，她更心知无论李式微嫁给谢家的谁，对谢家来说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于是忙不迭失的站出来欲要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