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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嘒嘒小星     我有身世要继承txt下载     我有身世要继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谖爷

    自那日后,宫里又流传起伏荏染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为点小事害死一个太医的传言。

    夕嬷嬷的解释果然适得其反。

    但也没人敢和太后对着干,这些流言不过私下唠嗑时议论两句。

    一个小太医的死活根本没人会放在心上,最多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快就被新的话题湮灭。

    而取而代之的话题则是人气正旺的弗谖。

    如今满皇宫的人都知道,云桑县主身边有个绝色小黄门。

    还有人说怪不得县主养面首,如此绝色的男人哪个女子把持得住,只可惜成了没根的寺人。

    映辉园的宫女们近水楼台,随时随地都有人偷瞧他,激动的捂着嘴窃窃议论,笑得花枝招展。那一颗颗躁动的心不安分地小鹿乱撞,却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不是她们太矜持,实在是弗谖太冷傲,难以接近,时常一个眼神就把宫女们吓得退避三舍。唯有面对云桑县主才会露出温柔体贴的一面。

    就连面对相识多年的月牙和芙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即便如此,总还是有胆大的向他献殷勤。

    弗谖每日都有练武的习惯,起床后必在屋外院子里舞上一个时辰的木剑。

    皇宫中除了侍卫不得有兵器,他如今随了皇宫规矩,只是个小黄门内侍,不能用真剑。

    所以伏荏染亲自给他做了把木剑,她极擅木工,对木雕之类都很喜欢。

    一招一式间身子凌然潇洒,身轻如燕,在小小的院落中飞跳旋转,剑若游龙。

    几个宫女躲在院外的假山后痴痴的望着,不时发出隐忍的尖叫,一个个脸颊绯红,眼冒泡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谖爷怎会这般好看,比女子还惊艳。”

    “那双丹凤眼太勾魂了,我真想溺死在他的眼睛里。”

    “……”

    宫女们激动的小声议论着,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同一个俊挺身影,见他收起剑准备歇息,众人当即起哄着躁动起来。

    “她还真敢去,胆子真大,看她等会怎么丢人。”

    一个绿衣服小宫女酸溜溜的道,旁边稍稍年长些的宫女撞了下她的肩膀,“我看你是嫉妒吧。”

    小宫女嘴硬的撇了撇嘴,“谖爷这等人哪儿是我们够得上的。”

    大宫女轻嗤了一声,隐隐带着一丝悲哀,不以为然的道,“有什么够得上够不上,都是进了宫的可怜人。”

    她说的很含蓄,小宫女却听懂了。

    再俊美绝色又如何,连男人都不是了。

    两人口中的‘她’是一个十六七岁,长得柔媚漂亮的姑娘,也是映辉园的宫女,此时正端着一杯水,紧张又羞怯的靠近弗谖。

    “谖爷,大早起来练武辛苦了,肯定渴了吧,我给你泡了杯蜂蜜水。”

    漂亮宫女不好意思地含着下颌,将托着蜂蜜水的盘子往前递了递,期待着他的回应。

    结果弗谖看都没看她一眼,边擦着汗边回屋去了。

    直到传来哐的关门声,漂亮姑娘才猛地回过神来,蜂蜜水摔在地上,捂着脸扭头就跑了。

    “果然,谖爷还是这么无情——”

    小宫女唏嘘感叹,突然身后冒出一个声音,惊得她一下跳起来,头差点撞在假山的凸起上。

    “谖爷是在叫谁?”

    伏荏染好奇的问道,还保持着微微欠身的姿势,可面前的人已经跳开了老远。

    小宫女瞠大眼睛摒住了呼吸,愣了好半晌才突然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婢子见过县主。”

    周围偷看的宫女们全都慌慌张张跪了见礼,谁都没想到县主怎么突然跑小宦住的院子来。

    “你说的谖爷是弗谖吗?”

    小宫女战战兢兢不知怎么回答,料不定县主喜怒,只能硬着头皮如实的回答了一句是。

    伏荏染咯咯笑起来,原来宫里的女孩子私下这样叫他,挺大面的!

    看来世间不止女子容颜重要,男子颜色好也很吃香。

    田广丰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院门口的伏荏染,大笑着迎上来。

    “主子,您是来看小人的吗?”

    田广丰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伤口还没好全,两条腿像螃蟹一样张着。

    “你怎么起来了?”

    田广丰满脸痛苦的哀求道,“主子,小人已经好了,您就让我回您身边伺候吧。小人最怕闷了,整天躺在床上都快长毛了。您看我生龙活虎的,一点事都没有。”

    说着还鼓了鼓胳膊上的肌肉,表现自己的强壮。

    “那你跳一下试试。”伏荏染笑着捉弄他。

    田广丰脸色憋红,微微屈膝,憋着一口气试探的往上蹦,脚还没腾空却被伏荏染按住了肩膀。

    “行了,养了这么久别又伤着。”

    田广丰抓了抓脑袋,咧着洁白的牙齿,憨憨的直乐。

    四肢大张的螃蟹姿势把伏荏染逗笑了。

    “等你能不像螃蟹一样走路了,再来我身边吧。”

    田广丰如蒙大赦,“谢谢主子。”

    白净稚嫩的脸庞漾起无比灿烂的笑容,把周围的宫女们看的一愣一愣的。

    之前他一直在屋里养伤没露过面,没想到也长得这般好看。

    又有宫女要开始流口水了。

    县主身边的人怎得一个个都这么好看,这让她们怎么把持得住啊!

    没过两天,宫里开始热闹起来,皇上回宫了。

    冷清了大半个月的后宫躁动起来,各宫妃嫔都开始忙着往福康宫跑,期望能遇着皇上。

    皇上回宫几日,除了去福康宫请安,所有妃嫔的宫里都不曾留宿。

    从皇上回宫的第一天,太后便想帮着伏荏染在皇上面前露露面。

    伏荏染与皇上两年前见过一次,那时他还未亲政,旁观了她册封县主的仪式。

    伏荏染已经隐约有些察觉出太后的意图,似是想撮合她和皇上。

    她自然是不愿嫁在这女人成群的皇宫,但皇上毕竟是宫里最大的官,总是要见的,而且最好留个好印象,之后在皇宫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结果,她每日晨昏定省按时给太后请安,偏偏次次皇上都有重要政务,没遇上。

    一大早天还没亮,月牙就来催她起床,去福康宫请安了。

    伏荏染厌厌的睁了睁眼睛,然后翻了个身朝向床里,抱紧被子继续睡。

    “去福康宫传个话,说我身体疲乏,下午再去给太后请安。”

    月牙二话没说,当即应下了,顺便把勾起的帷帐重新放下,悄声退出去。

    反正去了也见不到皇上,还不如多睡会。

    然而传话的人回来时,却是一脸急匆匆的样子,因为一路小跑气息不匀,磕磕巴巴好半天才说清楚事情。

    皇上正在福康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让伏荏染赶紧过去。

第17章 木甲优伶

    伏荏染这会还在床上,听到这话直接骂了声娘。

    平时请安的时辰见不到他人,今儿她偷个懒,偏巧他又那么准时!

    伏荏染嘴里喋喋不休地抱怨,手上一刻都没停,在月牙的帮忙下麻溜的穿衣梳洗,也顾不得精细打扮,马不停蹄往福康宫赶。

    可等她赶到福康宫时,却被夕嬷嬷无情告之。

    她来晚了,皇上已经走了。

    要不是在福康宫,夕嬷嬷又在面前,她恨不得破口大骂——去你娘的皇上!

    等冷静下来,伏荏染又忍不住感叹。

    她和皇上连着错过八九日,也不知是老天捉弄,缘分如此,还是有人故意不愿见她。

    看来她想留个好印象的期望有些难了。

    伏荏染没见到皇上,却正好碰到书婕妤。

    她每日都会来福康宫请安,伏荏染已经见过她好几次。

    书婕妤据说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嫔。

    在后宫女人中,她的出生不算最尊贵,但知书达理,淑慎温婉,名声极好,人人交口称赞。

    她对太后很有孝心,每次请安都会带些自己做的点心或者小玩意。

    她的心思也很细腻,知道太后喜清净,每次都不会呆很久,十分贴心。

    在短暂的几次见面中,伏荏染只觉得她非常会做人,给人轻松、舒服的感觉,毫无负担。

    从福康宫出来,书婕妤浅笑着邀请伏荏染道,“时间还早,县主可要去仪鸾宫坐坐?”

    她的嗓音很柔,却不会给人病弱无力的感觉,恰到好处地让人舒服。

    伏荏染觉得这个宫殿名字有些熟悉,突然想起冷宫那两个下人说起,丽昭仪之前发病曾惊扰了仪鸾宫的小公主。

    据她所知,皇上唯一的公主是一个低位份的妃嫔所生,生下公主就香消玉殒了。

    当时因为谁抚养公主的问题,还闹出了不小的事。

    生母亡故,按例应当将公主交给正宫皇后抚养。

    因为这是后宫唯一的孩子,精贵的很,交给皇后抚养既可提升公主身份,也能正皇后地位。

    然而,皇上却将公主交给了当时还是娙娥的书婕妤。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记耳光,好生响亮。

    可见皇上也十分不喜自己的皇后。

    但当时前朝大臣多觉不妥,许多谏臣上书请奏将公主交给皇后抚养。

    结果事情还没个结论,皇后自己就大闹了仪鸾宫,痛斥书婕妤不知尊卑上下,还大打出手。

    皇上闻讯赶来,还险些被她伤着。

    这下皇后德行原形毕露,大臣们全都闭了嘴,公主就彻底归于书婕妤。

    伏荏染想着反正没事,就一道去了仪鸾宫,这才发现仪鸾宫离皇上的宣德殿如此远。

    离冷宫倒挺近,怪不得丽昭仪发病时能把公主惊着了。

    书婕妤瞧出了她的惊讶,兀自道,“容儿自幼体弱,太医说须得静养,此处比较清净。”

    伏荏染倒也直言不讳,“只是未免太偏了些,陛下见你和公主难免不便。”

    书婕妤清雅地笑了笑,“只要有心,便不怕远。”

    伏荏染忍不住侧目,这是个聪明人,反其道而行之,反而更让皇上挂怀。

    看来她能得宠不是没有原因的。

    弗谖仰头望着宫门上‘仪鸾’两个字,“鸾鸟来仪。此二字非寻常妃嫔可用,足见书婕妤盛宠。”

    书婕妤回头瞧了她两眼,坦然端方的浅浅勾唇,笑而未语。

    书婕妤领着伏荏染四处参观。

    仪鸾宫虽偏远,却气派精巧,一应物件摆设都是最好的,可见受宠程度。

    书婕妤有一间很宽敞的书房,因她喜爱看书,所以才有了‘书’这个封号。

    伏荏染在书房中看见了一个十分精巧的东西,惊奇的道,“这是什么?”

    那是个‘小人’,似是担心磕了碰了,摆在书架脚落、平时少触碰的位置。

    书婕妤轻柔的摸了摸‘小人’的脸,笑道,“县主猜猜看。”

    这个‘小人’是用木头做成,像个寻常的木头摆件,但做工实在精巧,就像活得一样,五官充满神采,宛如真人一般。

    伏荏染不知,弗谖却回答道,“这是木甲优伶。”

    书婕妤柔和的脸上闪过惊诧,看着弗谖的目光带上审视和揣度。

    她轻笑一声,“县主身边的人果真见多识广。”

    说着在木甲优伶身后某处轻按了一下,接着安静摆着动作的‘小人’突然动了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唱出歌声,身体扭动出舞姿。

    ‘小人’全身都韵律起来,动作千变万化,活灵活现,看的人目不转睛。

    “世上竟有如此精巧的技艺?”伏荏染惊呼。

    书婕妤看着且歌且舞的木甲优伶,脸上盈满甜蜜和幸福。

    “这是机关大师易甲子的遗世之作,世间仅此一件,陛下偶然得之,便送给了我。”

    如此珍贵之物,皇上都送给了她,果然是真爱。

    伏荏染对木甲优伶爱不释手,恨不得把它拆开研究看看。

    有侍女突然来传话,说小公主醒了,哭着嚷着要母亲。

    书婕妤急着赶去看,伏荏染无奈,只能恋恋不舍的告辞了。

    离开仪鸾宫,伏荏染还对木甲优伶恋恋不忘。

    她擅木工,喜欢摆弄木头,但还没接触过机关,看着挺有意思。

    “弗谖,你认识那个机关大师吗?”

    弗谖摇了摇头,失笑道,“易甲子只活在传说里,他是几百年前的人。”

    伏荏染长咦了一声,“那书婕妤怎么确定那个一定是易甲子的作品?”

    弗谖也不置可否。

    “易甲子是机关术的开山大师,他的遗世之作都被后人珍藏起来了,外面许多机关物件都自称是易甲子的杰作,却大多是糊弄人的噱头。不过书婕妤的木甲优伶活灵活现,不管是不是易甲子之作,技艺都算是最高水准。”

    伏荏染用肩膀撞了撞他的手臂,微仰着头看他。

    “你对机关术方面好像很了解。你是不是认识懂机关术之人,介绍给我吧,我也想学。”

    “这个……有机会的话……”

    弗谖没否认也没拒绝,

    伏荏染有些惊讶,他还真认识这方面的人,看样子不是说说而已。

    她这个护卫还真是个谜团。

    总一天,要把他这个谜团从里到外扒干净!

第18章 邀请韩太妃(二更)

    站在通往冷宫和映辉园的分岔路上,伏荏染停顿了一下,左转去了趟冷宫。

    丽昭仪果然坐在墙头上出神。

    两个侍卫坐在甬道里嗑瓜子聊天,瞧见她走来,紧忙拍了拍身上的灰,上前行礼。

    伏荏染站在墙下,仰望丽昭仪道,“陛下回宫了。”

    神情厌厌的丽昭仪,瞬间来了精神,绽放出灿烂而明亮的笑容。

    不管她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不管她知不知道现在的陛下并非她心心念念的陛下。

    若是皇上的消息能让她开心,倒也不用分得那么明白。

    转眼便是腊八,太后准备在后花园的暖亭办个小宴,请了暮城里的贵女们入宫热闹一下。

    太后设宴,趋之若鹜者无数,全都想着法入宫凑热闹。

    伏荏染坐在镜前梳妆着准备等会参宴,田广丰张着两条腿一摇一晃的进来。

    “主子,小人也想参加,带我一起去吧。”

    伏荏染都还没发话,月牙一巴掌就招呼在他脑袋上。

    “先把你的腿闭上再说,就你这姿势是想去给主子丢人吗!”

    田广丰委屈地揉着被打的地方,不甘心的反驳,“弗谖早就回到主子身边伺候了,凭什么我不行。我不会给主子丢人的。”

    月牙方才还笑盈盈的脸陡然冷下来,“你能跟弗谖侍卫比吗!以后再听你说这种话,小心你的皮。”

    月牙还是头一次表现出如此疾言厉色的一面,田广丰心一紧,不敢再说。

    从行宫跟着他们来京城、入皇宫,时间虽不长,但他早已察觉弗谖地位的特殊。

    弗谖说是侍卫,实则与主子没两样。

    月牙、芙颜与他同为下人,却都听命于他。

    伏荏染也从未把他当侍卫,无外人在时,两人平起平坐,同桌饮食,关系匪浅。

    田广丰今日也不过矫情一下,却被月牙如此严厉的警告。

    原来终究是他自以为是的僭越了。

    “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田广丰低头认错,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眶都是湿漉漉的,泪珠子下一刻就要滚下来。

    月牙眼色一柔,给他塞了几块点心算是安慰。

    “宴上人多,主子不能带太多人。我不是也不去嘛,刚好一起作个伴。”

    “我才不想……”和你作伴。

    田广丰脸一紧,拒绝的话直接脱口,幸好半路收僵勒马,后怕的暗吐口气。

    生怕月牙反应过来找麻烦,还是先跑为妙。

    伏荏染从镜子里看着两人有趣的互动,咯咯的笑出了声。

    蔡嬷嬷的脸陡然出现在镜子,噎得她被口水呛住,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有什么事吗?”她问着镜子里得蔡嬷嬷。

    蔡嬷嬷回答说,“书婕妤来了,说有事请求。”

    今日设宴之人虽是太后,操办者却是书婕妤。

    书婕妤是应太后的意思,请她帮忙去融平宫邀请韩太妃参宴。

    伏荏染有些莫名其妙,“我入宫以来还不曾见过韩太妃,根本不认得,太后为何让我去?”

    书婕妤笑道,“我也只是来传太后的话。太后知道韩太妃不喜热闹,所以这次小宴全都是些青葱般的小辈女孩子,并无多余的人。还说韩太妃一年到头闷在融平宫里,也该出来透透气,沾沾朝气。”

    伏荏染很为难,“太后都请不来的人,我又怎么请得动。”

    书婕妤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不必有负担。你是太后最喜欢的养女,初次登门拜见,韩太妃定会卖这个面子的。”

    书婕妤如实重复太后的话。

    此话听在书婕妤耳中,或许只是宽慰之言,听在伏荏染耳中,却另含深意。

    她去请,韩太妃就一定会来?

    莫非她和这位韩太妃有什么关联?

    去融平宫的路上,伏荏染将宫人们打发的远远的,和弗谖私语。

    “你认识韩太妃吗?她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弗谖不答,反倒先朝她摊开一只手,像是要讨要东西。

    伏荏染失笑的翻了个白眼,在他掌心上拍了一下。

    “我头发都梳好了,回去再给你拔。我看你是真想把我变成秃子。”

    问个问题都还要拔头发,一点便宜都不让她占。

    弗谖勾唇笑了笑,算是答应,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太宰未曾交代,我也不曾见过。”

    那就是说,韩太妃并不认识她爹,也就不知道她的身份。

    那太后为什么会有那番话呢?

    “你对韩太妃了解多少?”

    弗谖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韩太妃是先皇的婕妤,如今的燕王生母。在后宫中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不争不抢,生性喜静。先皇驾崩之后,亲王太妃本该出京,太后特意将他们留了下来。民间和朝堂皆言太后对燕王母子情深意重。”

    顿了一下,似是有什么犹豫,弗谖接着又道,“还有人说燕王母子关系并不太好。”

    “为什么?”

    又是片刻停顿。

    “据说……是因为一本书。”

    话音才落,融平宫就到了。

    融平宫很静,满宫上下似乎听不到一丁点声音,不是仪鸾宫般的清净,而是如冷宫般的幽寂。

    融平宫宫人较少,全都安安静静地各做着自己的事,走路时脚步都落不到实处,似怕惊扰了谁一般。

    “县主请稍等,老奴去通报。”

    融平宫的老嬷嬷朝她躬了躬身,进了花厅,很快就出来道。

    “太妃有请。”

    伏荏染看了眼身后的弗谖。

    “我在这等你。”

    伏荏染点了下头,颔首跟上老嬷嬷,进入正殿旁的花厅。

    一阵安神静心的沉香扑鼻而来,让人精神沉定。

    花厅布置的很简洁,除了必要的家具,没有一样多余的摆件和物品。

    韩太妃跪坐在左次间的一方红木案前。

    一杯清茶,一本书。

    阳光从团花纹圆窗外透进来,笼罩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

    韩太妃素颜宁静,潜心静性,飘渺的如同一个超脱仙子,一靠近就会飞走一般。

    如此仙景,伏荏染却莫名感觉到了无奈寂寥的悲伤。

    想着弗谖的话,伏荏染忍不住朝她手中的书多看了两眼,可惜书本已经合上,倒扣在案上。

第19章 为她破例

    韩太妃听见脚步声时,便已轻放下书,转过头来,沉静如水的脸庞却倏得凝固了。

    伏荏染看见她嘴巴动了下,说了句什么,可惜声音太小没听到。

    那个跟在老嬷嬷身后的女子,提着裙摆跨进门槛来,及腿的长发随身轻摆,衬着头上精美雅致的发饰,亮如丝缎。

    娇艳青春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明眸善睐,皓齿红唇,美好的让人挪不开眼。

    韩太妃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抓了一把,呼吸凝滞,手撑着案面想站起来,却双腿发麻的摔了回去。

    老嬷嬷紧张地急忙上前关切,“太妃娘娘,您还好吗,可是头又晕了?”

    伏荏染忙不迭地也快步上前,“我看太妃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老嬷嬷询问的看向韩太妃,韩太妃只是出神地望着伏荏染,眼底似萦绕着水雾。

    “太妃总是没胃口,经常吃不下饭。太医说是脾虚滞涩,须得慢慢调养。晨起太妃便有些体虚乏力,精神不济,加之未用早膳,想是因此缘故。”

    “每日早膳最是重要,便是没胃口也要吃一点为好。”

    伏荏染点到为止,简单地关怀两句便可。

    她是客人,又是初次相见,不好插嘴多说。

    韩太妃一直定定地瞧着她,眼中的惊诧和不可思议越发浓郁,似有许多疑问。

    她突然握住伏荏染的手,小心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老嬷嬷布满沟壑的脸上闪过惊愕。

    太妃从来冷淡避世,不与任何人亲近,连燕王来都说不上几句话,此时竟对这个初识的姑娘这般好奇。

    伏荏染也感受到她的急迫,从容的回答道,“晚辈伏荏染,不及十五。”

    “十五,呵……”

    韩太妃自嘲般哼笑一声,手攀上她的脸颊,细细描绘着她的轮廓,似陷入了什么回忆,喃喃自语。

    “长得真像……”

    伏荏染心咯噔了一下,问道,“长得像谁?太妃曾见过我?”

    韩太妃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眼中的恍惚倏得散去,坐直身体,重新恢复先前的素面静心。

    “我听佩芸说起过,太后收了个养女,原来就是你。确实是个漂亮的孩子。你来找我有何事?”

    佩芸正是韩太妃身边这位老嬷嬷。

    韩太妃僵硬地转移了话题,伏荏染即便有很多话想问,却也只能暂时打住。

    “今天是腊八,太后在暖亭设了宴,邀请了一些闺阁姑娘,让我来请太妃一起去热闹一下,顺便散散心。”

    韩太妃一年都出不了融平宫几次,伏荏染以为她不会去,不想立马便答应了。

    “容我收拾一下,便随你去。”

    伏荏染愣了一下,短瞬就反应过来,得体的点头应好。

    伏荏染和韩太妃一同前往暖亭,弗谖和芙颜跟在两人身后。

    几人同时出现在宴会上时,整个宴会都沸腾了起来。

    一个是早闻其名的云桑县主,一个是避居不出的韩太妃,另一个则是最近热议的绝色宦官。

    这三人每一个都能掀起热烈话题,此时直接带动着宴会进入了高/潮。

    在一众环肥燕瘦、金钗罗裙的年轻姑娘中,连飒爽英姿的芙颜都格外引人注目。

    无论伺候的侍女、小宦,还是应邀而来的高门贵女们,全都将视线投在她们身上,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有讶异、有惊艳、有不屑,表情各异,各怀想法。

    许多小宫女直勾勾的盯着弗谖,脸色泛红,捂嘴尖叫。

    不乏有贵女姑娘们跟着芳心乱颤,都被弗谖的冷傲气质、绝色容颜所征服。

    之前云桑县主养面首的流言一下子变得不足为道,有这样绝美的人在身边,换做任何人怕是都难不动心吧。

    伏荏染算是头一次在京城贵女面前公开露面,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不似平日那么随性。

    她本就长得好,精心装扮后,活脱脱一个精雕玉琢的高门贵女。

    即便如此,还是被弗谖比了下去。

    因为有弗谖的陪衬,大家对她的关注少了许多。

    而她最引起众人注意的是,居然真把足不出户的韩太妃请出来了,那可是连太后的邀请都会拒绝的人。

    原本还想看她笑话的贵女们,全都偃旗息鼓了。

    暖亭周围种满了山茶花,太后坐在暖亭里欣赏着,听见动静朝这边瞧来,当即哈哈笑出声。

    “我就说我们荏染讨人喜欢,我这个老姐姐邀请,妹妹都不愿意来,荏染一请就把人请来了。”

    韩太妃和伏荏染进了暖亭,一起朝太后见礼。

    “妾身参见太后。”

    “荏染见过太后。”

    太后热络地把两人唤到身边的位置,一左一右,足以表现太后对两人的态度。

    而原本坐在她两侧的皇后和书婕妤,全都让到了边上。

    今日宫里举办宴会,皇后不在场不合适,所以就被解了禁足。

    不过一月没见,她整个人憔悴了许多,脸色微微泛黄,眼底也有乌青,人也消瘦了一大圈。

    看来禁足加上撞鬼的事把她折腾的不轻。

    两人错身时,她怨恨的视线明晃晃的落在伏荏染身上。

    从伏荏染进宫起,她就没有一件顺心事。

    她厌恶透了这个大克星。

    “自从荏染进了宫,感觉宫里都变热闹了。我方才还在想,荏染过不了多久就要及笄,到时就该许人家,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能把这么聪慧漂亮的姑娘娶过门。我是真舍不得,真想永远把你留在身边。”

    太后慈祥的脸上全是宠溺和疼惜。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太后此话中的意味,暗中表示想让伏荏染成为皇上妃嫔,永远留在宫里。

    顿时,无数道嫉恨的目光朝伏荏染射去。

    有的来自后宫妃嫔,有的来自想要入后宫的贵女们。

    伏荏染又被太后置于风口浪尖,她不禁怀疑太后心里非常厌恶她,才会无时无刻不给她树敌。

    “缘分天定,姻缘之事还是要看孩子自己的意思,无情怨偶,伤人伤己。”

    韩太妃轻描淡写的话音一出,空气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在场之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韩太妃竟然这么直白的发表自己的看法,这还是那个不理世事、置身事外的韩太妃吗?

    这个伏荏染有什么特殊的,值得韩太妃为她破例。

第20章 那个‘她’(二更)

    伏荏染对韩太妃了解不多,并没多大感触,只是细心观察到她与太后之间的诡异气场。

    “早就听说县主入宫时带了两个侍卫,怎么这个变成女的了?”

    突然有个俏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明显的揶揄和讥讽。

    伏荏染回头看去,是个着粉色狐毛披风、戴着一对珍珠耳坠的姑娘,长相柔美,但一看就是个爱挑事的主。

    她在‘侍卫’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让人联想到最近关于伏荏染的流言。

    那姑娘身边的另一个姑娘应和的道,“另一个怕是还在养伤吧。”

    两人一唱一和,话音落,周围便发出一阵隐晦的讥笑。

    入宫时弗谖和田广丰下了蚕室,无人不知,这两个姑娘是故意给她难堪。

    太后听着她们的话,脸色当即沉了下去,虽然没有斥责,但眼中的警告令人胆寒。

    伏荏染不认识这两人,询问的看向弗谖。

    弗谖凑到她耳边道,“那是大长公主之女,泽安郡主,和中尉之女冯敏儿。”

    皇上姑母的女儿,还真是不好惹。

    既然不好惹,那就别惹,假装没瞧见,和旁边的书婕妤说起宴上的小点心。

    腊八节自然少不了腊八粥,正好御膳局把刚熬好了腊八粥送过来,两种口味,有甜有咸。

    大家挑选着自己喜欢的口味,伏荏染要了一碗红枣糯米甜腊八,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泽安郡主看她无视自己,拳头打在棉花上,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就扭头坐回了位置上。

    泽安郡主握着勺子一下下戳着肉香扑鼻的腊八粥,一双眼睛像刀子一样直勾勾盯着伏荏染言笑晏晏的侧脸。

    皇后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进暖亭,阴险地勾了勾唇角。

    “太后可真疼云桑县主,也才相处一个来月,就护的跟眼珠子似的。满席上下的贵女无人比你更尊贵,倒把你撇在边上,让她占了风头。”

    “哼,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低贱东西,也能跟本郡主比?”

    泽安郡主嘴上不屑,脸上的嫉妒却藏也藏不住。

    皇后轻蔑地暗暗瞥了她一眼,却又继续搬弄是非道,“太后方才的意思摆明是想让她成为皇上的妃嫔,有太后撑腰,少说也是娙娥位份。可怜你苦恋皇上多年,一心想入宫,在太后眼里却连个乡野女人都比不上。”

    皇后的挑拨离间很明显,并不明智,稍稍动动脑就能想到她的目的。

    可惜泽安郡主年纪小阅历不足,加上在伏荏染那落了面子,正在怒气上,轻易便被皇后得了逞。

    她喜欢皇上表哥多年,求了太后好几次都不如愿,现在反倒看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她可是大长公主之女,休想有人越过她去,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县主。

    用了腊八粥,太后有些困乏,就先离开了,韩太妃陪同她一道离了席。

    两人慢悠悠的走在宽阔的宫道上,往福康宫的方向去,宫人们跟得很远,不会听到她们的对话。

    “太后今日特意让云桑县主请妾身参加宴会,是有何事要与妾身说?”

    韩太妃落太后半身距离,轻描淡写的提起。

    太后笑看她一眼,“也无事,就是确定一些事。”

    韩太妃清雅的秀眉微不可见的抖了一下,“那太后可有答案了?”

    太后停住脚步,高深莫测地瞧着韩太妃。

    远远跟着的宫人们也齐齐停下来,躬身垂首,不敢乱看乱听。

    “你果真认识她。”

    太后声音很平和,但此言一出,两人的神色皆变得沉肃。

    这个‘她’指的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她即使已经长眠,却似乎永远遗留在世间,不会离去。

    十年、几十年、甚至百年都不会被人所忘记。

    “你对她那般虔诚,我早就应该想到。你见过她。”

    韩太妃谨守宫规的朝太后行了一礼,坦然道,“妾身信奉她,自然认识她。只是妾身没想到,太后与她也有渊源。”

    “你与她是良缘,我与她却是孽缘。”

    太后长舒出一口气,平和慈爱的眉眼染上骇人的厉色,空气一瞬间都凝固了,气场强大,让人不敢直视。

    这才是垂帘听政十年的暮国太后,真正的模样吧。

    韩太妃沉吟着,突然跪了下来,身姿端正地跪伏在地上,朝她行了个大礼。

    人来人往的宫道上闪着无数双眼睛,韩太妃都视若无睹。

    韩太妃宫道上当众跪拜太后的事,怕是很快就会像一阵风般席卷皇宫。

    “妾身恳求太后,不要伤害县主,她只是个孩子。”

    太后失声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个有趣的笑话,亲昵的把她搀扶起来。

    “妹妹,你多虑了。荏染是我的女儿,又将是救我暮国的福星,我怎么会伤害她。”

    韩太妃紧绷的表情并未放松下来,她在太后柔和的声音里听出了切齿的阴冷。

    太后凝视着眼前这个相处了十多年的姐妹,她早已不理世事,没什么事能挑动她的情绪。

    而她此时脸上的愁绪和担忧,都是因为那个丫头。

    那个丫头的力量,果然比想象的还要大。

    “你知道吗,我们两个真的很像,有时看着你就像在看我自己。正因这份同病相怜的怜悯,哀家才把你留在了宫中。哀家希望你不会愧对这份厚待。”

    太后握住韩太妃的手,带着丝警告意味的拍了拍。

    韩太妃沉默着,呼吸凝滞在了胸口。

    回到融平宫,韩太妃将自己关进寝卧,从锦盒中捧出一本精心保存的书本,轻轻搂在胸前。

    书本封面,赫然印着三个如锥画沙的字体——圣主录。

    她无措的、颤抖的、低声喃喃。

    “圣主,我见到她了,我该怎么办……”

    ……

    而此时的暖亭里,太后和韩太妃两尊大佛一走,姑娘们不再拘束,彻底放开了。

    三三两两要么玩游戏,要么去逛后花园,一下子欢快活泛起来。

    伏荏染招招手,让弗谖和芙颜在她身后的空位坐下,一块喝点腊八粥。

    她寻得位置偏僻,又有一棵茶花树遮挡,不会有人瞧见。

    可偏偏有人凑上来找她说话,弗谖和芙颜只得继续站着。

    泽安郡主对自己的侍女附耳交代了两句话,就带着冯敏儿朝伏荏染走去。

    伏荏染斜靠在凭几上,边和书婕妤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边小口吃着腊八粥。

    瞧见来势汹汹的两个人,眼皮一跳,暗悔自己方才怎么不跟太后一起走。

    “云桑县主,一人枯坐多无趣,来与我们一起玩投壶如何?”

    伏荏染嘴角一翘,两人摆明来者不善,不知道正挖什么坑呢。

    不过泽安郡主有句话没错,她确实正无聊,也没什么相熟的人,既然有趣事找上门,不如会一会。

    泽安郡主见她许久不回答,以为她不敢,激将道,“你该不会是怕了吧?也对,你出生乡野,这等雅乐怕是玩都没玩过,等会输了到太后那去哭鼻子,还得连累我挨训。”

    这激将法虽拙劣,却也给了伏荏染机会,打蛇随鞭上。

    伏荏染一口应道,“好啊,怎么玩?”

    泽安郡主见她答应了,和冯敏儿暗暗交汇一个奸计得逞的表情。

第21章 投壶比赛

    “规矩很简单,一局八矢,谁投中的分数更高谁就赢。输的人要接受惩罚。”

    伏荏染偏了偏脑袋,爽快的答应了,提着裙摆潇洒的站了起来。

    听见这里组了比赛,吸引得许多人来围观。

    见要和冯敏儿一起比赛投壶,当即有人朝伏荏染投去怜悯的目光,还有人小声议论着。

    “冯敏儿出了名的投壶高手,连她家两个习武的兄弟都比不过她。”

    “云桑县主这回输定了,泽安郡主肯定不会放过她。”

    “……”

    伏荏染对那些议论充耳未闻,拿着宫人准备的箭矢估量着手感,手腕轻轻一掷,箭咻的一下飞出,稳稳落进了壶中。

    弗谖站在边上神闲气定地看着她,嘴角含着温柔的笑。

    不少宫女则是偷偷地痴望着他,被他眼底的深情迷得神魂颠倒。

    泽安郡主以为伏荏染是个没见过世面地乡巴佬,想要让伏荏染难堪。

    可她不会知道,在行宫的两年,伏荏染闲得发毛,每天找着各种有趣的事打发时间,投壶已经是被玩烂了的游戏。

    伏荏染曾连着一个月,每天超过六个时辰练习投壶,最后到了闭着眼投都能中的地步。

    刚才小小的露了一手,感觉一下又回来了。

    泽安郡主盯着壶里那支箭,耸动肩膀哼了一声,“巧合而已,等会她就知道敏儿的厉害了。”

    书婕妤主动充当司射,记录各自的分数。

    比赛的三人伏荏染、泽安郡主、冯敏儿站成一排,身边各备了十支箭矢,依次投壶。

    泽安郡主投壶水平还不错,不过和冯敏儿比起来差多了。

    这场比赛的主角本也不是她,所以第一箭擦着壶口落空时也没多惊讶。

    冯敏儿不出所料中了第一箭。

    书婕妤念道,“有初,得两分。”而后记录在纸上。

    接下来所有人看向伏荏染,准备瞧她怎么出丑,然而出乎意料,她又中了。

    泽安郡主愣了一下,依旧从容,“运气好罢了,还有七箭,不信她能一直好运。”

    然后第二箭。

    泽安郡主中,冯敏儿依竿得三分,全场欢呼赞叹。

    泽安郡主惊喜得小跳起来,得意得指着冯敏儿壶中浅依在壶口的箭,冲伏荏染扬了扬下巴。

    “瞧见没有,这叫依竿,不是谁都能投出来的……”

    然而她话音未落,咻地一声,一支箭从她视野中划过,然后落入壶中。

    如冯敏儿壶中的那支箭般,同样箭头浅入壶口,箭竿斜倚在壶口上。

    “依竿,加三分。”

    书婕妤柔和中带着惊喜的声音将众人唤醒,周围想起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若说前两次投中都是巧合,那么这一箭绝不是偶然可以解释的。

    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她会投壶,而且是个高手。

    方才那一箭,她根本没看壶,随手一掷就是依竿,简直是神技,比冯敏儿厉害了不知多少倍。

    泽安郡主当场脸就黑了,再没有比洋洋得意,却当即被人打脸,更让人难堪的事。

    “你会投壶!”

    泽安郡主咬牙切齿的挤出声音,语气完全是在质问。

    伏荏染一脸无辜的点了下头,“我没说我不会。”

    “你耍我!”

    泽安郡主火冒三丈的喊起来。

    围观人群里突然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接着越来越多的笑声此起彼伏。

    泽安郡主脸臊得通红,迁怒在冯敏儿身上。

    “你连一个乡巴佬都比不过吗,再投个厉害的!”

    冯敏儿抹了把额上的虚汗,她刚才那一箭也是运气,哪儿是想投什么就能投什么的。

    “继续,还有六箭。”

    伏荏染拿着箭朝泽安郡主晃了晃手,泽安郡主只觉一股火气直冲头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之后几箭,伏荏染全都跟着冯敏儿投,冯敏儿投中什么,她就投中什么,这比直言羞辱更让人难堪。

    只剩最后一箭时,冯敏儿已经心如死灰,她知道自己论技术根本比不过伏荏染。

    一开始提出这个比赛就是自取其辱,结果早就注定了。

    泽安郡主不甘心的把她拉到一边说悄悄话,脸都已经丢了,最后结果必须要赢,才能稍微挽回颜面。

    伏荏染自大,之前一直跟着冯敏儿投,所以两人分数相等,输赢就决定在最后一箭上。

    冯敏儿泄气的皱起眉头,直接把手里的箭丢给泽安郡主。

    “有本事你自己去投,我反正赢不了。”

    “你……一点魄力都没有。你不赢她,我们的计划怎么办?”

    冯敏儿蔫蔫的嘟囔,“这也不是我的错,赢不了就是赢不了啊,能有什么法……”

    泽安郡主没好气的瞪着她,气冲冲的就走了。

    在两人离开的位置,而后站出一个修长绝美的身影,勾人的丹凤眼危险的眯起。

    再回到比赛场地时,围观的贵女们全都激情欢呼着。

    原来方才伏荏染给大家表演了投壶绝技莲花骁,即将箭投入壶中,而后反激回来落回手里,再继续投。

    一支箭在壶和手中反复来往,就叫莲花骁。

    能练成这种绝技的人,普天下怕是少之又少,当真惊奇。

    伏荏染此时俨然成了万众瞩目的中心,泽安郡主和冯敏儿完全被忘的没边了。

    泽安郡主恨恨的瞪了伏荏染一眼,真是会出风头。

    比赛就是比赛,就算众人心中已经猜定了赢家,无论如何总还是要比完的。

    冯敏儿听之任之的掷出最后一箭,也不抱什么期望,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然而又出人意料,最后一箭,伏荏染竟然射歪了,啪嗒一声掉落在空地上。

    周围安静了一瞬,泽安郡主最先反应过来,开心的笑起来。

    “叫你得意忘形,输了吧……”

    真是老天都在帮她!

    泽安郡主笑得很开心,冯敏儿却脸涨得通红,倏得一下站起来,含泪望了伏荏染一眼,捂着脸就跑了。

    被人故意放水,比输了比赛还要丢脸。

    泽安郡主想追,人却已经跑没了影。

    “这……人走了,这比赛结果……”

    书婕妤看看冯敏儿跑走的方向,又看看输了比赛却一脸无所谓的伏荏染。

    泽安郡主生怕伏荏染想逃,紧忙开口道,“输就是输,输了就要惩罚,否则比赛还有何意义。敏儿方才已把想好的惩罚告诉了我,输了的人去梅林摘两支梅花。”

    这个惩罚一说出来,伏荏染明显察觉到周围人的古怪表情。

    显然这摘梅枝不是寻常摘梅枝那么简单。

    “我先去了。”

    泽安郡主为了不给伏荏染反驳的机会,率先作责,带着侍女就匆匆走了。

    书婕妤想要提醒伏荏染些什么,也突然被皇后拦截叫走了。

    伏荏染漂亮的笑唇绽放更大的弧度,她故意投不中,就是为了看泽安郡主想搞什么名堂。

第22章 颜色以得之(二更)

    伏荏染在弗谖的带路下,不慌不忙的往梅林去。

    掀起眼帘,看向弗谖问道,“梅林有什么与众不同吗,大家为什么那个反应?”

    弗谖解释道,“梅林是宣德殿通往后宫的必经之路,以前曾有妃嫔为了吸引皇上,日日在梅林吟诗跳舞,制造偶遇,引得后宫众人纷纷效仿,歌乐声甚至传到了宣德殿里。皇上得知后大怒,将那个妃嫔贬为了庶人,赶出皇宫。从那后,就再没人敢随意去梅林,生怕碰到皇上,被当成邀宠媚主赶出宫去。”

    “这么听来,这位皇上还是个不贪女色的明君。”

    伏荏染垂眼盯着脚下,周围无人,弗谖与她并肩而行。

    弗谖迁就着她的步子,与她始终保持并肩,两人步伐相同,左右左右,充满节奏感。

    走着走着,她突然笑起来,像有星星落进了她乌黑的瞳孔里。

    “我想起个故事,两个弟子交谈,小弟子问,‘老师每到一个地方都能很快了解当地的事情,是求别人告诉他的,还是别人主动告诉他的?’大弟子说,‘老师品德高尚,让人敬重,他求的方式大概与一般人不同吧。’”

    说着戏谑的对上弗谖的眼睛,眯了眯眼道,“你整日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才入宫这么短时间怎么对宫里的事这么了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弗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吐出五个字,“颜色以得之!”

    伏荏染语噎,骂了一句,“恬不知耻。”

    笑说间才突然发现芙颜没跟在身边,人不知去哪儿了。

    弗谖解释说,“我有事让她去做。”

    “倒是挺会指使人。”

    我才是主子。

    伏荏染嘟囔,但并未放在心上。

    不知不觉两人已到了梅林,说是梅林,实则并不多大,一眼便能将整个梅林尽收眼底。

    泽安郡主挖坑让她来这,不会只是祈求她运气不好,撞上皇上那么简单吧?

    正狐疑中,梅林里边隐隐传来细弱的呻吟声。

    弗谖打头去里面查探,而后便瞧见了一只奄奄一息、鲜血淋漓的大黑狗。

    伏荏染跟过来才发现,梅林里边原来还支着个狗窝,狗窝修得很牢固很舒服,铺着软厚的垫子,边上还放着两个大盆,一个装食物一个装水。

    此时两个大盆一个装着水,一个洗的干干净净,显然有人悉心照料。

    “这是被谁打的,下这么狠的手。”

    伏荏染蹲下去查看大黑狗的伤,全身上下都是血,腿被打断了,胸口微弱的起伏表明着它还有一口气。

    大黑狗听见声音,睁开虚弱的眼睛,像孩子一样呜呜哭起来,眼睛里还淌下眼泪。

    伏荏染紧皱起眉,想要给它处理伤口,伸着手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真后悔今天没带月牙一起来。

    “我来吧——”

    弗谖掀开外袍,将里层的衣摆撕成长条,给大黑狗缠裹起伤口。

    大黑狗疼的嗷嗷叫起来,叫声透着无力和痛苦。

    伏荏染环顾四周,在狗窝不远处找到一根带血的木棍,上面的血迹还是新鲜的,将地上的泥土都染黑了。

    “你们是谁!”

    突然,一声威严的厉喝猛地传起,把伏荏染吓了一跳,棍子直接脱手掉在了地上。

    伏荏染回头,便见到了数次错过都没见到、却偏巧在这偶遇的皇上。

    两年没见,皇上越发稳重、威严了,穿着深紫色常服,贵气天成。

    五官也越发挺阔成熟,全身散发着上位者高高在上、霸气强势的帝王气场,让人不敢直视。

    他已经是个真正的皇帝。

    伏荏染刚要屈身见礼,皇上震怒的呵斥又扑面朝她袭来。

    “朕的狗怎么伤成这样的!是你们打得?”

    原来这是皇上的狗。

    虽是询问,却分明是质问的口吻。

    伏荏染很想啐他一口,什么都没瞧见就张口乱说,知不知道自己是皇上,随便一句话就能左右人的生死。

    伏荏染双手交叠在身前,端庄稳重的屈膝一拜,回答道,“陛下,如您所见,我们只是在给它包扎伤口……”

    然而皇上看都不曾看她,也不听她解释,大步走向大黑狗,顺手就要把伏荏染推到一边。

    伏荏染下意识后仰避开,脚步踉跄后退,即将推倒自己的手陡然被另一条坚实有力的胳膊挡开。

    弗谖不惊不慌的步到皇上眼前,不经意间护住身后的伏荏染,躬身一礼,不卑不亢的开口。

    “陛下,此狗伤得不轻,需要立马医治。”

    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

    皇上深深看了他两眼,正准备出声斥责,一个惊慌失措的人影突然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直接扑在皇上面前。

    看服饰是个小宦,身体吓得瑟瑟颤抖,整张脸脸埋在地上,根本瞧不见模样。

    “陛下恕罪,小人只是小解走开了片刻,没想到黑虎会被人伤成这样。小人失职,求陛下开恩。”

    原来这人是专门照顾大黑狗的。

    伏荏染接着方才的话还想解释两句,皇上依旧没有给她机会,亲俯下身关怀黑虎的伤势,命人快请太医来。

    弗谖把伏荏染拉到边上,提醒她稍安勿躁,不必着急,等等情况再看。

    这既然是泽安郡主下的套,她必然不会不出场。

    皇上侧头正好瞧见弗谖抓住伏荏染的手,眼眸顿时一沉,眉心升起厌恶。

    果然没过多久,中常侍大人带着太医赶来时,泽安郡主也随行一道,后面还长长的跟了一大串的姑娘,全是宴会上的贵女们。

    连皇后、书婕妤也在其中。

    泽安郡主受惊般夸张的帕子捂唇,惊呼一声,“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到处都是血?”

    照顾黑虎的小宦跪伏着解释,他去解手的功夫,回来时就看到陛下和云桑县主在此处,而黑虎奄奄一息、满身血的躺在那。

    姑娘们瞧着眼前的血腥画面,背上都是一阵冷汗。

    泽安郡主当即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向伏荏染,用着肯定的语气,直接把罪名扣在她头上。

    “是你伤的它!”

    真相大白,原来这就是她策划的主戏——栽赃嫁祸。

    那就是说,真正把狗伤成这样的凶手是她。

    伏荏染嗤笑了一声,“如果是我伤的它,就让它把我咬死。”

第23章 疯人杀疯狗

    伏荏染这句誓言不可谓不狠,当即众人怀疑的目光就柔和了很多。

    泽安郡主不甘心,继续挑拨道,“那它怎么成这样了,这里就你和陛下,总不会是陛下伤了自己的狗。黑虎可是救过陛下的大功臣,陛下喜爱至极。”

    伏荏染不慌不忙地勾了勾嘴角,“泽安郡主好像对这里发生的事很清楚,像是亲眼目睹了全过程一样。”

    泽安郡主闪过一丝惊慌,“你别想胡乱攀咬,我摘了梅花就回暖亭去了,等了许久都没见你回来,这才和大家一起来找你。”

    伏荏染一脸的不信任,挑了挑眉,“是吗?”

    太医这会已经诊断好黑虎的伤势,断了一条后腿,身上骨头也断了几根,其余就是皮外伤,幸好没有损到脏器。

    “一定要把黑虎治好。”

    太医垂首应是。

    皇上气恼地瞪了跪在地上地小宦一眼,吩咐中常侍,“你亲自盯着照顾。”

    说着视线转向‘罪魁祸首’伏荏染。

    他第一眼就认出她了,那个‘千方百计’讨好太后,想要接近他的女人。

    伏荏染若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怕是会仰天长笑。

    没想到皇上还有自恋的毛病。

    “有你在的地方准没好事。”

    伏荏染面对皇上地斥责,愣了一下。

    她做什么了就这么说她,真是冤枉!

    泽安郡主瞧皇上对伏荏染这个态度,开心地都快飞起来,脸上的笑怎么都藏不住。

    “皇上表哥,你准备怎么处罚她?她公然在宫里动武,打伤你最爱的狗,一定要给她点教训。”

    她恨不得伏荏染被赶出宫才好,一个劲在皇上耳边吹风。

    伏荏染根本不理会她的污蔑,无比认真地看着皇上道,“狗不是我伤的!我敢对天发誓。谁伤的它谁就被它咬死。”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写满坚定,即便对上皇上不悦的目光,也不惊不慌,毫不退缩。

    皇上沉默着许久不说话,两人就这么众目睽睽下对视着,剑拔弩张,火花四溅。

    “陛下,此事想来有什么误会。县主今日也是应投壶比赛的惩罚才会来梅林摘梅枝,没理由伤黑虎。而且县主也不是这样残忍的人。”

    书婕妤适时出来打圆场,抓住皇上的手臂柔声解释。

    “要不将此事交给掖庭令,容后慢慢再查。”

    “不行!不能让凶手逃了。”泽安郡主不依不饶的大声反驳。

    这会要是不把罪定下来,伏荏染肯定会找太后诉冤,皇上又孝顺,到时就不了了之了。

    这么好的机会,她不能让伏荏染就这么逃过去。

    泽安郡主刚要继续说,伏荏染却陡然抢断了她的声音。

    “泽安郡主说的没错,不能让凶手逃了。”

    泽安郡主愣了一下,嘴巴微张,心想伏荏染是不是吃错了药。

    紧接着就听伏荏染继续道,“狗都是有灵性的,与其我们在这胡猜乱想,不如让它自己指认。”

    “他是狗,又不会说话,怎么指……”

    泽安郡主反驳的话还未说话,就见本来还重伤不动的黑虎,突然凶狠的冲人群龇着尖牙,咻地一下突然冲了出去。

    它伤得很重,影响了它的速度,但重伤的愤怒同样使它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威力。

    它猛地挣断脖子上的铁链,用三条腿奔跑着,一口咬住了一个年轻姑娘的细腰,直接将她撞倒在地。

    它张着大嘴不停撕咬着女子,口涎肆意,敷在女子的身上,与猩红的鲜血融合在一起。

    女子痛呼尖叫起来,不停大喊着,“小姐,救我,救我……”

    她想挣扎却徒劳无功,眼睁睁看着黑虎尖锐的牙齿刺破自己的身体,在身上咬出一个个的血洞。

    但她的小姐根本没有救他。

    意识越来越恍惚,身体越来越冷。

    众人皆被眼前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坏了,惨不忍睹的血人直剌剌地躺在眼前。

    许多姑娘恐惧地大叫出声,还有人直接晕了过去,场面顿时混乱。

    中常侍大喊着护驾,保护着皇上躲到了一边,一群人将他团团保护起来。

    其中一个公公冲上去想要制住黑虎,被黑虎反扑了一口,左手直接被咬掉两根手指。

    伏荏染也被弗谖保护着挡在了身后,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情景,眉头紧皱起来。

    全场只有泽安郡主还站在原地,浑身僵硬,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牙齿颤抖的盯着那个血肉模糊的人,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那是她的贴身侍女!

    狗真的认人!

    伏荏染一语成谶,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诡异起来。

    黑虎咬了侍女后,一转头又朝旁边一动不动的泽安郡主扑过来,狠厉的三角眼冒着幽幽绿光。

    直到手臂传来剧痛,滚烫的血浸透了衣袖,染出大片红花,她这才恍然惊醒,瞳孔紧缩,倒吸一口气,倏得倒了下去。

    而就在此时,又一突发状况陡然出现。

    就在所有人都避得远远地,吓得花容失色时,皇后失心疯般冲了出来。

    华贵的礼服拖到地上沾满了尘土,沉重的发冠摔落在地,拔出一支簪子毫无迟疑的插进黑虎的背部。

    她拔出簪子,又扎下去,一下又一下,反反复复,不停不歇,直到黑虎断了气也不停手。

    她脸色惨白如纸,神情恍惚,身体半撑在地上,惊恐又凶狠的来来回回手起簪落,嘴里不停呓语着,“去死,让你吓我,去死,畜生……”

    其实从来到梅林,见到伤痕累累的黑虎起,皇后就有些不对劲。

    只是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黑虎和斗嘴的伏荏染、泽安郡主身上,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等华詹事察觉、阻拦时,为时晚矣。

    此时她丧心病狂般地残杀着黑虎,双手血淋淋的,脸上、礼服上都溅满了血渍。

    没有一丝皇后的尊贵和端重,只是个可怕、狰狞的疯婆子。

    让人退避三舍,大跌眼镜。

    比起方才疯狗咬人,此刻的疯人杀狗更让人害怕。

    寒风簌簌吹过梅林,将梅枝上的花朵带下,纷纷扬扬地飘落在触目惊心的血案现场。

    那娇艳的色彩与满地的血色融为一体,飘来诡异的香气。

    冯敏儿赌完气后,带着侍女来到梅林时,直接被眼前惨不忍睹的血腥场面吓得两股颤颤,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惊恐而浑浊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晕倒在地的泽安郡主身上。

    她那条被狗咬破的胳膊还在不停渗着鲜血。

    “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冯敏儿恍惚的细碎喃喃落进伏荏染耳中,也落进表情阴云密布、暴雨将至的皇上耳中。

第24章 圣主、伐孟

    梅林之事的后续,都是田广丰和宫人们打成一片,得到消息告诉伏荏染的。

    田广丰很是惋惜那天没在现场,一定非常刺激。

    梅林的惊心动魄最后演变上朝堂,皇上提出了废后。

    皇后被查出虐杀猫的癖好,凤栖宫里养着许多猫,只要心有不顺,就拿猫出气,或打或杀,在她手里过了不知多少条猫的性命。

    她前些日子禁足凤栖宫时,变得疑神疑鬼,总感觉有猫来找她偿命,每次都是一副鲜血淋淋的模样。

    皇后被吓得夜不能寐,精神紧张,所以在见到发狂的黑虎时才会失了常性。

    而泽安郡主主仆被黑虎咬伤的原因更清晰明了,伺候黑虎的小宦交代的一清二楚。

    泽安郡主想在梅林偶遇皇上,黑虎突然冒出来冲她咧牙大叫,把她吓坏了,就让贴身侍女把黑虎狠狠打了一顿。

    等气消后,她又怕皇上知道此事怪罪,对她不喜,就威胁小宦不准说出去,同时找了伏荏染这个替死鬼。

    而冯敏儿从始至终就是个被利用的傻瓜。

    泽安郡主说买通了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宦,皇上来暖亭时提前给她通风报信,她便制造皇上与伏荏染的偶遇。

    到时皇上必对伏荏染不喜。

    冯敏儿以为泽安郡主的计划仅此而已,却不知自己有多愚蠢。

    或者说,把泽安郡主想得多简单。

    皇上在朝堂之上当众斥责大长公主驸马和中尉养女不教,罚泽安郡主一年俸禄,闭门思过。

    泽安郡主之过到这就结束了,皇后之过却影响重大。

    皇后乃国母,当为天下女子表率,如今却出现这等令人厌弃的丑闻,如何还能当此重任。

    皇上不喜皇后已久,觉得她德不配位,不堪皇后之位,但毕竟是先皇所选,也不能轻易废除。

    现在算是机会到了。

    即便朝堂上有一半的人都不赞同,皇上依旧坚持己见。

    “主子可知道,皇后的祖父进京了?”

    田广丰抱着碗核桃酪甜蜜蜜的吃着,双腿盘坐在地毯上,离伏荏染很近,一点下人的自觉都没有。

    这也怪不得他,伏荏染没有主子架子,瞧他这副样子也没有不快和阻止。

    伏荏染修剪着梅枝插进白瓷瓶中,听他那有大事发生的语气,随口敷衍着。

    “是吗?皇后的祖父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田广丰兴奋地张大了嘴巴,挪动下屁股又凑近些,手肘靠在案角边。

    “可不止了不得,彻侯乃三朝元老,虽已归老,但朝中威信仍在。他一入京,那些圣主门生全都热闹起来,听闻日日都有人往他府中递拜帖,但他一个也没见。”

    伏荏染看他说的唾沫横飞,精神昂扬,从梅枝上收回视线,问道,“圣主是谁?”

    这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得疑问,田广丰却似见鬼般惊呼起来。

    “圣主您都不知道?”

    话音出口,他便反应过来自己态度失宜,暗暗担忧,小心打量伏荏染的表情,幸好她没计较,这才暗松了口气。

    “这人很出名吗?”伏荏染虚心求教。

    田广丰按压心头的惊愕和激动,控制语态得解释起来,“圣主是一位大善人,她在民间威望极大,修建了许多书院、慈幼院、济病所,让那些贫困孩子可以免费读书,让生病的百姓可以得到救治,甚至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给他们提供帮助。百姓们都很拥戴她。”

    伏荏染边听边点头,听着是个极好的人。

    “不过此人与彻侯有什么关系吗?”

    田广丰是个长舌,闲不住嘴的人,自小东家长西家短,进了宫当然也改不了这个性子。

    见伏荏染一无所知,一下激发了他喋喋不休的兴致。

    “主子看来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圣主名声极盛,信奉者无数。她建的书院培育了许多人才,如今朝堂上的大臣,近一半是她的门生。除了那些世家、贵族出来的人,其余庶族寒门大多信奉于她。所以朝堂上出现了对立派系,一派以世家贵族为主,否定圣主,一派以庶族寒门为主,信奉圣主。”

    伏荏染开始不过随意听田广丰讲讲皇后之事,此时却越听越震惊。

    她从不知道世上还有个如此与众不同的人物。

    朝堂乃国之根基,朝上一半的大臣信奉于他,这是怎样的可怕力量。

    一人便足以左右朝堂。

    据田广丰所说,这还只是暮国的情况,圣主福及天下各国,影响力怕是难以想象。

    “莫非彻侯也信奉圣主?”

    田广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拿不定主意的表情。

    “据说十几年前的伐孟之征,彻侯代表暮国前往天泱国共同部署战局,偶然见到了圣主一面,之后便上书先皇请求停止伐孟。但当时伐孟之征正是如火如荼之时,暮国不可能退出。彻侯所书被冠上动乱军心的罪名,而后便将他昭回国,命他归老了。”

    田广丰啧啧两声,而后浅吸一口气,思索着道,“若说彻侯信奉圣主,但他从未与圣主门生有过往来。但当年他却站在了圣主那边,赞同圣主停止伐孟,站在了天下人的对立面。要知当时的启孟国乃众矢之的,根本没人敢替启孟国说话。”

    伏荏染把白瓷瓶推到了一边,津津有味的认真听着,却是听的半懂不懂。

    她茫然的问道,“伐孟之征是何事?”

    这您都不知道?

    这句惊呼差点脱口而出,田广丰幸好反应及时的守住了嘴,激动跪直的身体又慢慢坐会地毯上。

    “伐孟之征可是载入史册的重要战役,大概十六年前……”

    “田广丰。”

    倏得,一声肃然低沉的声音在身后想起,嗓音微哑,却充满压迫。

    田广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回身,对上蔡嬷嬷审视、威厉的眸子,一下子跳起来,垂首站在边上不敢动一下。

    “后宫之中议论前朝之事,你是不想活了!”

    田广丰身子又是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伏荏染在此,蔡嬷嬷点到为止,没有再说。

    她若当面斥责甚至处罚田广丰,便是越俎代庖的僭越之罪。

    蔡嬷嬷朝伏荏染欠身一礼,恭敬地道,“县主刚入宫,对宫规不熟。后宫之人不得议论朝政,这是老祖宗的死规矩,否则是要抄家灭族的。皇宫不比宫外,切不可轻言率行。”

    蔡嬷嬷是太后派来的人,一是为了更好的照顾伏荏染,另一方面自然是在她不懂、或者犯错时帮忙规劝、解释。

    伏荏染心中嗤笑,后宫不得参政,那太后垂帘听政十余年又是什么意思。

    太后就不是后宫之人!

    心中如此想,面上却不露声色。

第25章 送米酒

    蔡嬷嬷是有体面的老人,又是太后放在映辉堂的脸面,县主不好驳她,否则便是打了太后的脸,只得淡淡的应了声好。

    “今日之事幸好只有老奴听见,不会再有第四人知道。日后还请县主谨言慎行。”

    “谢嬷嬷教导。”

    蔡嬷嬷见她如此懂事,便含笑离去了,自然把田广丰也一并带走了。

    田广丰哭丧着脸,小步跟在身后。

    他知道一顿打是少不了了。

    夜色降临,推开窗,投进一室的清冷夜色,窗台上空空如也。

    伏荏染拉了拉肩上的大氅,问月牙,“棉球现在在哪儿查到了吗?”

    月牙放下梳子,将香油均匀抹在手上,轻轻揉搓着她黑亮的长发。

    “说是皇上让把凤栖宫的猫都送出宫去,这些猫现在都由中常侍管着。婢子去找中常侍讨要过,中常侍说此乃圣命,无圣命不可给。”

    说着,月牙又建议道,“主子可以去找太后,太后定能把棉球要来。”

    伏荏染轻哼的勾了下嘴角,“别小瞧中常侍。他是陛下的近臣,只听从于陛下。”

    月牙撇嘴,“只是一只猫而已,太后若开口他还能不给?”

    伏荏染支着下巴,对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悠悠发起呆来。

    “皇宫是个任何小事都会被放大无数倍的地方,这里的人习惯以小看大。一只猫不算什么,却会让人从中常侍的行为中揣测出无数联想,所以即便是太后讨要,他也定会先通禀陛下。我想得到棉球怕是绕不过皇上了。”

    第二日伏荏染去福康宫请安,与太后说了想要养棉球之事,太后果然没有答应,却是给了主意。

    “陛下近来朝事烦忧,饮食不济。你之前送来的米酒又爽口又开胃,喝着极好,我很喜欢。你给陛下也送些去,陪他吃点东西。”

    太后这是在撮合她和皇上。

    伏荏染心知肚明,不过也顺势应下了,她想要棉球总得见皇上。

    回了映辉园,让月牙又准备了一份自己亲酿的米酒,带上去往宣德殿。

    宣德殿平常无宣召不得来,但太后替她打点好了,便顺顺畅畅地来到了殿门外。

    弗谖眉间微不可见的凝上一缕忧色,像是担心什么,但很快又隐了下去。

    “这米酒你千万不可沾,莫要忘了。”

    伏荏染从他手里提过食盒,应了一声,“知道了,啰嗦。”

    看她敷衍的应答,弗谖心头的不安更甚,但宣德殿门口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跨进高高的殿门。

    皇上正在正殿里批阅奏章,中常侍站在不远处侍立着,见她进来,只是投来一个浅淡的、毫无情绪的目光。

    中常侍旁边还站了个年轻的公公。

    能和中常侍站一起,身份必定不凡。

    伏荏染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一下,突然瞥到他左手少了两根手指,一下想到那日梅林拦黑虎时被伤的那个内侍。

    原来是他。

    不过,除了梅林外,好像还在哪见过。

    一击拍案声将伏荏染的思绪收回来,重新瞧向皇上,才见他眉头紧锁,看着心情很不好,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场,比外面寒风咧咧还要刺骨三分。

    殿内伺候的近侍们个个屏息凝气,谨小慎微,不敢轻动。

    在这沉重气愤中,伏荏染的到来无疑是愚蠢的‘送死’。

    她一下子就后悔了,时间挑的太欠了,要不先回去算了。

    她小心的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去,正要转身,脚步还没挪动,那边龙案后的人已经发现了她。

    “你怎么在这!”

    皇上本就数九严寒般的脸色雪上加霜,眼睑下垂,嘴角冷抿,细眯的眼睛似乎要穿过她的皮囊,直透入她的五脏六腑。

    伏荏染暗暗深呼吸,勉强的勾起一个笑容走上前去,在适合的距离处站定,屈膝行礼。

    “回陛下,是太后让云桑给您送米酒来。这是云桑的侍女亲自酿的米酒,开胃清甜,希望能让陛下重振食欲。”

    伏荏染边说边将随身的食盒打开,米酒还未拿出来,皇上就冷冷的一口拒绝。

    “不用了。朕还有正事要忙,出去。”

    那冷冽的声音,像是在对死刑犯下达最后的判决,无情至极。

    伏荏染垂眼看了看食盒里的米酒,这可是好东西,味道妙极,他没眼光那是他的损失。

    而后就从容不迫的将食盒盖了回去,站在原地却没有走。

    “陛下,云桑有一事相求。云桑之前在后花园偶遇皇后的一只猫,叫棉球。云桑十分喜爱,不只可否将那只猫交给云桑养?云桑定会好好待它。”

    周围隐隐传来倒吸气的声音,佩服她的勇气,同时嘲笑她的没眼力价。

    没看见皇上心情不好,居然敢这个时候提请求,而且和皇后有关。

    皇上今日的坏心情全都来自皇后,满龙案的奏章都是在劝阻他不可废除皇后。

    皇上满带审视的目光充满压迫性地笼罩在她身上,眯着眼睛沉吟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伏荏染被他盯得有些紧张,但脊背挺直,丝毫没有瞧出惧意和不安。

    她听书婕妤和后妃们嘴里的皇上,是个比较平和的人,对人宽容,即使宫人犯错也不会太过苛责。

    除非是触犯明令禁止的宫规,明知故犯。

    这样一个人对伏荏染却从没一个好脸,可见他是私心里厌恶她,而非天性如此。

    皇上看她不顺眼,她也不愿瞧他的冷脸。

    既然相看两厌,不如不看,尽量减少见面次数对大家都好。

    所以即便他情绪不好,还是冒着险把事说了,免得下次还得找机会来见他。

    “你要那只猫做什么?”皇上突然开口问道。

    这问的什么废话?

    伏荏染心中腹诽,面上得体答道,“云桑很喜欢小动物,想要养它。”

    “不是因为它替你出了气?”

    伏荏染倏得抬起头,又缓缓垂了下去。

    皇上这是猜到什么了?

    “皇后禁闭,总是瞧见有猫来找她讨命,就是这只猫在作怪吧。是你在操控。”

    皇上质问、坚定的语气让大殿的气氛越发紧绷,所有内侍低垂着头,连中常侍都谨慎的绷紧了神经。

    伏荏染沉默着,清丽的声音如一缕清风吹散厚重的阴云。

    “陛下好想象。云桑愚笨,竟不知自己还有这样的能力。”

    皇上哼了一声,手指轻轻敲着案面,传来有节奏的笃笃声。

    “朕看你聪明的很,连朕的黑虎都能驱使。”

    最后一字音落,手指突然停下,一股凌厉威压扑面而来,似一张巨网将她整个人包拢起来。

第26章 皇上的试探

    伏荏染知道皇上是听了宫里的流言,说她早已知晓泽安郡主的阴谋,故意将计就计,让黑虎还报回去。

    伏荏染提着裙摆跪伏下身,镇定而坚定得一字一句道,“云桑冤枉,宫里的流言都是子虚乌有。云桑当日初次见黑虎,以前从不认识,不敢驱使陛下的狗。不过云桑所言发自真心,万物皆有灵性,更何况是活生生的狗,反抗施虐者乃动物天性。”

    皇上撇了下眼角,幽幽地盯着她,似是要把她看穿。

    他还从未遇到这样奇特的女子。

    伏荏染在宫中的活动,他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她与黑虎是初见。

    但当时情况太过诡异,他亲眼所见伏荏染说出让黑虎指认凶手的话后,黑虎像是得到指令的将士般倏得冲了出去。

    神情英勇而坚韧,目标明确,全然不顾身体的伤,毅然决然的执行军令。

    “即便黑虎之事与你无关,凤栖宫闹鬼,你也敢说与你无关?”

    伏荏染跪着仰起头望了皇上一眼,俏丽的脸庞镇定坦然,不卑不亢。

    “俯仰无愧天地,公道自在人心。云桑从不做有愧于心之事。”

    恩者,必报。仇者,必还!

    她向来恩怨分明,不多欺人一分,亦不多受辱一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此乃天道循环。

    “好一个不做有愧于心之事。你既喜欢,那凤栖宫的猫全给你养,要有一只养得不好,朕唯你是问。”

    “啊?——”

    变化发生的太快,伏荏染有些反应不过来。

    中常侍也惊奇的瞧向皇上,但很快便克制的收回好奇的视线。

    伏荏染本以为皇上会降罪于她,更不会把棉球给她,还担心着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境,却没想到结果如此的出乎意料。

    皇上的想法也太清奇了,难猜难猜。

    不管皇上咋想的,她还是很愿意的。

    她一直喜欢小动物,动物远比人真诚、单纯的多,能多养几只陪她玩,她乐意的很。

    “谢陛下恩赐,云桑定会好好照顾它们。”

    伏荏染谢了恩便不再多留,识趣的麻溜退下,不想皇上却突然喊住她……

    伏荏染身体一个激灵。

    不会这么快就反悔吧?

    “把米酒留下。”

    伏荏染暗暗长出了口气。

    这皇上怎么一会一个态度,也太善变了。

    不过又转念一想,她说米酒是太后让她送的,皇上想来是不想驳太后面子。

    “是!”

    伏荏染老老实实地把食盒递给一个小宦,却见小宦将里面的米酒捧出,另外拿了碗勺舀出些许,然后递给她,示意她喝下。

    伏荏染挑了挑眉,这是担心米酒有毒,让她试毒呢?

    谁让他是皇上,命贵,这是规矩没法子。

    正端起碗,脑子里想起弗谖的千番叮咛,最后却只化为一声无奈的浅叹。

    弗谖啊,我也是没办法——

    正要仰头喝下去,突然砰一声脆响,整个殿里的人都惊了一下。

    就见端着米酒的小宦突然身体不稳栽倒下去,手里的米酒连着托盘一齐飞了出去,直接摔了个粉碎。

    “放肆,陛下面前,成何体统!”

    中常侍怒斥一声,当即传令禁军侍卫,把人拖下去杖毙。

    皇上拦了一声,“一点小事不必兴师动众的,仗责二十长长记性就行了。”

    中常侍垂手应声,顺便拍马屁夸赞皇上慈心仁厚。

    伏荏染心里嗤了一声,看来他果真只看不惯她一个人。

    伏荏染看着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宦被侍卫带走,在他腿边不远处,一颗黄豌豆咕噜噜滚到她脚边。

    她视线一凝,下意识将那粒油炸过的豌豆踩在脚下,轻轻碾碎。

    抬眼打量起小宦方才站着位置的身后方向。

    中常侍和余公公纹丝不动地并肩而立,靠角落处相隔五步各站着一个小宦,全都恭敬地垂搭着脑袋。

    这粒豌豆出现的太不寻常,时机也太巧合。

    莫非……是故意帮她?

    众目睽睽下神不知鬼不觉的用一粒小豌豆击倒小宦,可见此人武艺之高。

    但会是谁呢?

    “你退下吧。”

    伏荏染正胡乱发着呆,皇上突然出声,她这才回过神,行了礼便离开了大殿。

    碾碎的黄豌豆粘在鞋底,不留痕迹。

    弗谖等在大殿外,见她好好出来,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刚回了映辉园,伏荏染便让月牙再去舀碗米酒来,她要喝。

    方才在宣德殿,闻着米酒的香味时就馋得要命,口涎都快出来了。

    这会回了屋,也不必再忍了。

    月牙为难得看了看弗谖,劝道,“主子,现在天还早了,要喝晚上再喝吧,醉了也好直接睡觉。”

    伏荏染盘坐在方几边,搡了她一把,“快去,我现在就要,反正在自己屋里,又无所谓。”

    她的酒量极浅,准确说是没有酒量,沾一滴都能醉,所以去宣德殿时弗谖才会千叮咛万嘱咐。

    若在宣德殿醉倒,不仅出了洋相,怕是还会引人非议。

    太后本就极力撮合她跟皇上,到时就是全身有嘴也说不清了。

    弗谖朝月牙挥了挥手,“去拿吧,我陪着。”

    这回月牙倒是应得痛快,立马就去拿米酒了,顺便将院里的人都赶走,芙颜守着门口。

    既然沾酒就醉,那不如痛痛快快,无需顾忌。

    伏荏染直接端着碗大喝了两口,米颗颗饱满分明,搭配上醇香的酒,满嘴清甜舒爽,让人忍不住喝了一口再一口。

    她欢喜地砸吧下嘴巴,一个仰头,将剩余的碗底也喝干净了。

    不消片刻,白皙的脸颊便染上两朵桃色,眼神也开始飘渺不定。

    她盯着坐在眼前、近在咫尺的弗谖,努力想要瞧清他的脸,却总感觉有幻影,直接一双手拍了上去,巴掌尤为脆响。

    “终于不动了。”

    她咧嘴大笑起来,眉眼染着酒气,一股迷人的香气从身上散发出来,引人沉迷。

    弗谖眨着眼睛定了定神,深呼吸了一下,这才将她的手抓下来,抱她去睡觉。

    “你醉了,睡一会。”

    刚把她放在床上,伏荏染一下子又坐了起来,双手缠上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嘤咛。

    “我告诉你一件事……”

    她身上的香气在酒气的催发下越发浓郁惑人,像致命的毒药般危险,却让人心猿意马,甘愿沉迷。

    弗谖用尽了毅力才控制住自己保持冷静,一手抱着她的脖子一手揽着她的身子将她放回床上。

    乌密的长发铺满床,衬着身下的红色褥子,越显娇媚迷人,透出一丝妖冶的气息。

第27章 伏荏染醉酒

    “等你醒了再说好不好。”

    弗谖轻哄的嗓音低沉而沙哑,看着近在咫尺的粉颊,努力别开视线。

    “不要,我现在就要告诉你。”

    她得双臂紧紧环着他得脖子,咯咯边笑边道,“方才在宣德殿,我差点没能守住答应你的话,喝了米酒。不过最后有人救了我。”

    弗谖沉默着,眉头却微不可见得肃然起来。

    她眼神迷离虚幻,语调却格外清晰。

    她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道,“弗谖,你实话告诉我,这个皇宫里,有多少你的人?你……究竟是何人?”

    弗谖看着她脸上的迷茫和费解,眼底闪过心疼,轻轻撩开她挡住眼睛的头发。

    “我是弗谖啊,你的侍卫。”

    伏荏染笑得越发灿烂,露出两排贝齿,渐渐地又带上一丝苦涩。

    “只是侍卫吗?”

    弗谖心颤了一下,像有什么在心尖上快速滋生。

    “你对我无所不知,我对你却一无所知,不公平。”

    弗谖顿了一下,倏忽失笑。

    顿时万花尽谢,无与争艳。

    幽深撩/人的丹凤眼盈满克制的柔情。

    “你想知道什么?”

    伏荏染努着红唇吐出一口浊气,躺在枕头上慢慢睡了过去,声音细细糯糯的像是蚊鸣。

    “你原本叫什么名字……”

    一室沉默,良久,响起如醉如幻的三个字。

    “阎绝末。”

    可伏荏染已经闭着眼睡过去了,帐内响起均匀的鼾声。

    此时的院中,芙颜负手而立在门口,蔡嬷嬷边努着鼻子边进来。

    “什么味道这么香,好像是县主屋里传出来的。”

    边往伏荏染的屋门靠近边深嗅着,满脸的沉迷和惊喜,却被芙颜拦住了。

    “县主在休息,不得打扰。”

    “县主屋里是什么香气,我从未闻到过,我去看看。”

    说着还未近前一步,就被芙颜避得退了一步。

    芙颜背着手以身阻挡,将她往院外赶。

    “请回吧。”

    蔡嬷嬷被逼得连连后退,脚步往后挪动着,没注意到有块石头在路上,直接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坐在地上。

    “放肆!我是太后亲派来伺候县主的,县主屋里有奇怪香味,我自要去查看清楚。你挡着我是何意,莫非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蔡嬷嬷,这是主子的命令。不要让我对你动武。”

    芙颜冷硬的丝毫不为所动,蔡嬷嬷气得脸色犯青,执意要往里闯。

    “我倒要看看你能对我怎么样!”

    她想要绕开芙颜,却陡然瞧见挺身而立在门口的弗谖,身后的门紧闭着。

    他方从屋里出来?

    他和县主单独呆在屋里?

    还不待她想清楚究竟怎么个情况,弗谖已经缓缓朝她靠近,阴骘的丹凤眼居高临下睨着她。

    她整个人顿时被一股强大的气场包围,让人自内而外的臣服,不敢反抗。

    不过是个没根的东西,却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倨傲的不可一世。

    蔡嬷嬷又厌恶又忌惮,终究还是老实下来。

    “你是太后派来的,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问。若你不清楚,不妨去福康宫问清楚再来。”

    蔡嬷嬷眼角抽搐一下,讪讪一笑,“你误会了,老奴只是担心县主有什么危险。”

    “县主身边有我和芙颜,不必你操心。”

    蔡嬷嬷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好不精彩。

    他虽是县主身边最信任亲近之人,但自己好歹是太后的人,连县主都对她礼让三分,他却这般不给脸面。

    “蔡嬷嬷要是心有不满,我不介意请太后重新派一位更稳妥的嬷嬷。”

    蔡嬷嬷心咯噔一下,这可万万不妥。

    太后若知道她办事不利,必会厌弃她,怕是福康宫都留不住了。

    蔡嬷嬷扯出笑容,带着一丝谄媚,“看你说的哪儿的话,既是县主的吩咐,老奴自然遵命。那老奴就先走了,县主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直到蔡嬷嬷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弗谖冷冽的眸子越发深沉。

    偏头朝芙颜看了一眼吩咐道,“好好守着,别让人进去。”

    芙颜点了下头,表示应下。

    伏荏染睡到日上三竿才渐渐转醒,迷迷糊糊的坐在床上,揉了揉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主子,您醒了。”

    月牙挂起帷幔,伺候她洗漱穿戴。

    “婢子再没见过比您酒量更差的人了,却偏偏还爱喝米酒,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伏荏染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谁让你酿得那么好喝,说来是你的错。”

    月牙失笑,“好,那婢子下次就酿难喝些,就不会犯错了。”

    “贫嘴。”

    主仆俩嘻嘻哈哈说笑着,连窗外暗沉的天色都似乎亮了些。

    “方才融平宫的侍女来传话,太妃请您过去。”

    自腊八节那日认识后,韩太妃时常请伏荏染去融平宫说话,偶尔留她吃顿饭,渐渐的交往密切。

    宫里人都说韩太妃要出世了,可其他人登门她依旧一个都不见,只见伏荏染。

    韩太妃人静话不多,两人时常就对坐着静静看书。

    一杯茶,一本书,心无旁骛,岁月静好。

    伏荏染挺喜欢韩太妃的,她能感觉出韩太妃的善意,还有隐藏的秘密。

    “那些伤药是要给谁的?”

    伏荏染示意一下旁边案上放着的药瓶、纱布等东西。

    月牙替她梳着头发道,“田广丰挨了打,我去给他换药。”

    伏荏染哎呀一声,她都把田广丰给忘了。

    “他伤得怎么样?”

    月牙啧啧两声,“那个位置的伤刚好,屁股又开了花。不过也不严重,就是得趴些日子。”

    “你看顾着些,他受伤也是因为我。”

    伏荏染到融平宫时,韩太妃身边的老嬷嬷刚好从里面出来,见到她便笑盈盈迎上来。

    “太妃方方还在询问县主怎么还没来,让老奴来候着,可巧县主就来了。”

    老嬷嬷一路把她往花厅里引,一面吩咐着侍女将早先吩咐的果茶送上来。

    韩太妃坐在初见时的那扇团花纹圆窗下,案上依旧一杯茶、一本书。

    不过今日多了一床琴。

    “会弹琴吗?”

    韩太妃用帕子轻柔擦拭着琴面,在琴弦上轻轻拨弄,手指流转间溢出一段清冽畅然的调子。

    “好久没弹了。”

    伏荏染跃跃欲试的在她身边坐下,韩太妃让出琴来。

    伏荏染将琴搁在腿上,认真望着琴面,掌心轻轻拂过每一根琴弦,像是在感受它的呼吸和亲昵,而后微闭了闭眼,指尖开始拨动。

    伏荏染会弹琴,而且琴技很好,一首广为流传的《桃夭》听得韩太妃入迷。

    “你出师何人?”

    有这般高的技艺,师父想必非寻常人。

    伏荏染调皮地扯了扯腮帮子,“我也不知何处学来,我……没有十三岁之前的记忆。”

第28章 琴瑟和鸣(二更)

    “为何?”韩太妃清冷的脸庞一下肃然起来。

    伏荏染摊手,“我也想问为什么。”

    韩太妃不知陷入了什么回忆,手指一圈圈描画着茶杯口,兀自出着神。

    伏荏染又弹奏了一曲,许久未弹,手指都生疏了,练了一会才找回了熟悉感。

    “你可会《鸾鸟栖》?与我合奏一曲如何?”

    她已许久未与人合奏过。

    韩太妃吩咐了老嬷嬷一声,老嬷嬷躬身退下,很快便引着两个侍女抬来一张瑟。

    韩太妃如同拥抱自己的孩子,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将瑟放在案上,清冷的眼底竟意外地萦绕起点点情丝。

    “女子大多习琴,少有人习瑟。”伏荏染道。

    琴被誉为贵族高雅乐器,文人雅客、君子贵女皆爱之,瑟则多用于宾宴时背景伴奏。

    “我的瑟比琴更好。”

    韩太妃含着笑,双手放于瑟面,准备就绪。

    伏荏染亦摆好姿态,朝她看了过去,头轻轻一点,两人便同时拨下弦丝。

    缠绵悱恻地袅袅曲乐飘荡在融平宫上空,老嬷嬷看韩太妃投入、开怀地模样,不由跟着开心起来。

    自从认识了这位县主,清心寡欲的太妃终于有了些活力,生活也有了些变化和热闹。

    云桑县主给融平宫带来了欢笑,也不知不觉间将韩太妃的心打开了。

    韩太妃果真如她所说,她的瑟比琴更好,如同刻在她灵魂里的技艺,信手拈来,音由心生。

    她的曲调里有喜有悲,有离有魄,有怅然亦有回忆。

    她的瑟是有感情的,是饱含回忆和深情的,闻者落泪神伤,感同身受。

    伏荏染随着她的情感附和着,一同沉入其中,渐渐垂下泪来,直到一曲终了,久久无法回神。

    此曲过后,余音绕梁不绝,久久难忘。

    “琴瑟和鸣,当真绝配。”

    老嬷嬷抹了把眼角的泪,哽咽着笑道。

    韩太妃缓过神来,眼眶微红,戚戚然失笑。

    “除了那个人,唯有今日与你配合默契。多谢你。”

    伏荏染没有问‘那个人’是谁,她直觉那是个不可问的禁忌。

    韩太妃缓和了情绪,伸出手来,亲昵的顺了顺伏荏染肩上的发。

    她是个清冷的人,从不曾对谁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连燕王都不曾。

    老嬷嬷在一旁看着,不由有些惊讶。

    太妃当真对县主喜欢得紧。

    她眼睛看着伏荏染,失神的瞳孔却似在透过她寻找着谁的影子。

    “你与她一般,果真都是我的救星。”

    伏荏染心紧了一下,立马想问‘她是谁’,却见太妃只是怔怔地顺着自己的头发,感叹的呢了一句。

    “你的头发真漂亮,是黑的。”

    “谁的头发都是黑的。”

    她浅浅笑了一下,那抹笑容意味深长,包含着看不懂的秘密。

    “小心点,走个路也能摔。”

    老嬷嬷低声训斥着送点心进来的小宦,小宦过门槛时没注意,差点跌了一下。

    但他反应很快,身体灵敏,轻轻一个旋转就稳住了身体,手里的点心一点也没掉。

    “他是会武功吗,动作那般灵活。”

    老嬷嬷回答道,“他家里是耍杂技的,入宫前学过几年腿上功夫。”

    伏荏染原来如此的喔了一声,“那宫里有内侍会武功吗?”

    “这……”老嬷嬷不答了,犹豫的看向韩太妃。

    韩太妃从瑟上移来视线,打量了伏荏染两眼,淡淡的回了一句,“鲜有听闻。”

    话语一如既往的简洁。

    “昨日我去宣德殿,见宣德殿外布满了禁军侍卫,但入了后宫禁军侍卫便不会跟着。那日在梅林,幸好黑虎不曾伤害陛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有中常侍在,陛下不会有事。”

    伏荏染好奇追问,“中常侍大人会武功?”

    韩太妃抿了口茶,似在犹疑该不该说,终究还是道,“他参军伤了根本,这才入的宫。”

    从融平宫出来,伏荏染还在想着中常侍会武功的事。

    昨日宣德殿中常侍也在,并且他站的位置也在端米酒的小宦身后,莫非帮她的人是他?

    脑子里胡乱想着事,也就不曾看路,蒙着脑袋往前走,突然被芙颜拉停下脚,食指竖在唇前提醒她噤声。

    伏荏染顺着芙颜的目光瞧去,就见灌丛掩映着的凉亭内有两个人,紫衣背影似是皇上,另一正面相对的女子则是书婕妤。

    书婕妤嘴角轻抿着,神色肃然,凉亭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两人的宫人们都远远侯在凉亭外的宫道上,无人靠近。

    伏荏染此时站的位置是凉亭背后的一条便捷小路,路面很窄,平日少有人走,也就没人察觉到她出现在这,将皇上和书婕妤的对话偷听了去。

    “今日是你的生辰,朕许你愿望,你却劝朕不要废后!”

    皇上低沉的声音带着怒气,却还算平和,好歹这是自己最喜爱疼惜的女人。

    书婕妤交握着双手,手指拢在袖中轻轻抠搓着。

    “国母乃先皇钦定。帝后和睦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妾身惟愿陛下与皇后鸾鸟和鸣,凤凰于飞。”

    “行了,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朕不愿听。她是什么品行朕清楚,她平日是如何针对你的?又是如何欺压后宫嫔妃的?这种人如若腆居后位,只会是社稷之灾。”

    书婕妤看皇上态度如此坚决,不由满脸忧虑,汩汩落下了泪来。

    “可如今外敌来侵,正是国难之时,若再出此事,百姓必定不安,届时民心不稳……”

    “你也要训斥朕?你是要干政吗!”

    皇上突然站起身,疾言厉色地怒斥,沁凉的空气似乎越发稀薄,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书婕妤提起裙摆倏得跪下,泪流满面的沉声道,“妾身不敢干政,妾身只在意陛下。妾身不想陛下的盛名染上污点,百年后为后世诟病。”

    “书婕妤!”

    皇上警告的声音送嗓子里挤出来,像是裹挟了冰霜,砸在书婕妤的耳朵里,冻得浑身僵硬。

    “陛下是妾身的天,妾身不敢违背陛下。陛下宵衣旰食,日夜操劳国事,妾身全都看在眼里。妾身深知陛下多么在意百姓的安康幸福,关心前沿将士的安危。妾身只是不愿陛下因一时之怒做出难以挽回之事,将来后悔。”

    萧索的后花园空空荡荡,一片静谧。

    空气里突然刮起一股更烈的寒风,几缕凉意徐徐飘落在脸颊、后脖领子里。

    伏荏染打了个激灵,仰头望天,瞧着那稀疏的纷纷下落的白花,抬起手接在半空。

    不是雨,是雪,下雪了!

第29章 余公公来送猫(三更)

    伏荏染惊喜的笑起来,她还从未见过雪,至少在有限的记忆里未曾见过。

    暮国冬日阴冷潮湿,极难见雪,今年倒让人惊讶。

    凉亭里的皇上和书婕妤也发现了簌簌飘落的雪花,忘记了方才的争执,走到亭边仰头望雪,所有的浮躁、怒气似乎一下子都被清洗干净。

    “您在太庙为战事、百姓祈福近一个月,想必是上天听到了您的诚意,降以吉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暮国必会否极泰来,国泰民安。”

    伏荏染淋着雪花回到映辉园时,正好遇到宣德殿的公公来送猫。

    七只大小、花色不一的猫被关在一个大大的笼子里,受惊的喵呜喵呜叫唤着。

    瞧见她,似乎都认识她般,叫声全都温柔欢快起来。

    棉球是其中最大的一只白猫,扬着清澈的胡绿色眼睛不停冲她喵呜,胡须轻轻抖动着,似在请求她的拥抱。

    “可终于把你弄来了。”

    伏荏染迫不及待地把棉球抱进怀里,一下下顺着它的白毛,温暖又柔软。

    “见过县主,小人遵陛下之命将凤栖宫的猫都送了来,一共七只,请县主过目。”

    伏荏染一边揉着棉球,一边围着笼子不住点头,许久才抬眼瞧向那位公公,是断了两根手指的那人。

    有疾有残者本不得在御前侍候,皇上却留下了他,可见对他的喜爱。

    “辛苦你了,劳烦你回陛下一声,我定会好好照顾它们。”

    “县主客气了,小人一定把话带到。”

    伏荏染笑了笑,瞧着他左手那两根断指道,“那日梅林初见你,其他人都害怕的躲得远远得,唯你敢上前阻拦黑虎,让人敬佩。”

    “县主谬赞。”公公回的谦逊,嘴角却不经意勾起浅浅的弧度。

    “还不知你如何称呼,日后见到才好打招呼。”

    公公越发恭敬地低了低身子,始终垂着头,“小人姓余,宫里的人都唤小人一声余公公。”

    “余公公……怎么有些耳熟?”

    像是在哪儿听过。

    余公公小心抬了抬眼,见她认真回忆却想不起来,试探的提醒了一句。

    “在蚕室……”

    仅三个字,伏荏染一下就想起来了。

    她闯蚕室那日,掌管蚕室的小黄门便是在给这个余公公炖羊肉汤,余公公一下就认出她是云桑县主。

    “原是你……”

    想到这,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炸了一下,关于小黄门的事,这人会不会知道什么?

    伏荏染遣退周围的宫人,凑近两步低声急问道,“你与蚕室的小黄门相熟,可知他为何而死?”

    伏荏染没有问是如何死的,直接问为何而死。

    她是在诈他。

    余公公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如流星般转瞬即逝,伏荏染根本没看到。

    他掀起眼睑,风平浪静的道,“县主此问和解?他不是得病死的吗?”

    “你确定是得病?”

    他回答的坚决,“正是。他常年酗酒,身体极差,说实话,他突然病逝我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伏荏染有些失望,本来还期待他能知道些什么……

    “县主可还有其他事要问?”

    伏荏染无力得哼了一声,“没事了。”

    “那小人便先告退了。”

    “下雪了,余公公慢走。”

    余公公才走,蔡嬷嬷就快步走上来,小声问道,“县主可送了荷包?”

    伏荏染摇摇头,揉着棉球的下颌,棉球舒服的仰着脖子,眼睛虚眯着,似乎要睡过去了。

    “为何送荷包?”

    蔡嬷嬷一脸‘我就知道’得表情,一拍手掌,懊恼不已得道,“老奴应该早点提醒县主的。余公公是御前的人,又是中常侍的干儿子,他亲自来送东西,是给了映辉园面子,怎么也该表示一下感谢。”

    “他是中常侍的儿子?”

    伏荏染的关注点和她截然不同。

    蔡嬷嬷叹了一声道,“是啊!都说等中常侍百年后,必定是他接陛下身边的班,宫里多的是人讨好他。今日让他空手回去,心里指不定就记恨上了,要是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坏话,县主可得不着好。”

    他不像那样小肚鸡肠的人。

    伏荏染如此想,却没和蔡嬷嬷说,小碎步跑去关心她的猫儿们去了。

    伏荏染在自己院子里选了个空屋子,当作猫儿们的家,在屋子里给每只猫都铺了个厚厚软软的窝。

    “月牙,以后猫儿们由你照顾,猫儿比较精细,你要上点心。平时也不用拘着它们,只要不出映辉园,就让它们随便玩。”

    “知道了。”

    月牙忙着和几个宫女去给猫儿们准备吃的,伏荏染抱着棉球回了屋子。

    棉球是她最疼爱的一只,它的窝在她屋子里。

    “弗谖呢,一天都没见到他了。”

    晚膳时,伏荏染突然问道,筷子上的红烧肉丢回了盘子里,油腻腻的没什么胃口。

    “婢子也不知。”

    芙颜一本正经的坐在不远处,见她不想吃了,便唤着人进来收拾碗筷。

    “神龙见首不见尾,我看他比皇上还忙。”

    伏荏染擦着嘴小声嘀咕,身体微微斜倚在凭几上,视线穿过大开的窗望向屋外。

    不过大半日,入眼之景都变得白茫茫,整片天地像穿上了一层轻薄的白衣。

    “这雪也不知道还能下多久,明天能不能堆雪人?”

    “堆雪人就别想了。我观天象,入夜应该便会停,明日醒来怕是只能见到融化的雪水。”

    弗谖边说着边从屋外进来,披风脱在了门口,身上的寒气依旧逼人。

    他坐在她身旁的坐榻上,面前正好摆着她吃剩的晚膳,宫女们正在往下撤。

    “先放着吧。”

    宫女犹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瞧向伏荏染,眼神询问意见。

    伏荏染没发话,却朝宫女抬了下头,让她出去了。

    弗谖直接就着伏荏染的筷子吃了起来,虽然看着很饿,一口接一口,吃相却依旧优雅好看,赏心悦目。

    “你去哪儿了?”她问道。

    皇宫就跟他家似的,行踪诡异,老是玩失踪,也不怕被人抓着。

    弗谖看她又好奇又担心的样,温柔的勾了勾唇角,从怀里掏出两本书给她。

    “你之前不是说想学机关术吗,我给你找了几本入门的书,先自己学学看。”

    “哇,你是哪儿找来的?”

    “天禄阁。”

    伏荏染惊喜的迫不及待地翻看着,上面有许多精巧地机关图,详细地图文讲解,十分清晰,一目了然。

    正是她想要地。

    “你怎么进去的,听说那看管极严,不相干者无令不得入。”

    弗谖笑了笑不回答。

    伏荏染撇了撇嘴,又在那装神秘。

第30章 空白诏书(一更)

    “你猜我今日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听见了什么?”

    让他每次说话都高深莫测让她猜,她也故弄玄虚一回。

    “你保证猜不到。”

    弗谖将一块之前被伏荏染扔回盘子里的红烧肉夹进嘴里,慢慢咀嚼吞下后,不慌不忙的开口。

    “书婕妤劝皇上不要废后。”

    伏荏染倒吸一口气,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怎么知道?”

    弗谖被她受惊的表情逗笑了,芙颜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隐隐漾起浅浅的柔和。

    “当时我也在周围,只是你没看到。”

    这个理由合理的安抚了她的心。

    她还以为他的眼线遍布皇宫角角落落,她时刻都在他的监视里,把她吓了一大跳。

    弗谖有太多秘密,也太神秘,总是感觉捉摸不透。

    伏荏染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却又觉得有趣,激发起她的挑战欲望。

    总有一天要把他挖透。

    “书婕妤为何要帮皇后?听说两人一直不对付,皇后被废她该高兴才对。这个时候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人品高尚了。莫非是为了搏个宽容大度、以国为重、为国为民的好名声?”

    “或许只是一方面。”

    弗谖边吃着饭边回答她。

    “皇后的祖父入京了,应该很快就会入宫面圣。”

    伏荏染思索着他此言的含意,她从田广丰那听说过,皇后祖父功在社稷,颇负盛名……

    “看在彻侯的面子上,皇上或许会心软,保住皇后的后位?”

    瞧着那双等待答案的眼睛,弗谖停顿了一下,道,“彻侯有份先帝的空白诏书。”

    “空白诏书?”

    伏荏染惊得差点弹跳起来,满是意外的捂着嘴,整张脸写满了不可置信四个字。

    “这……先皇如此信任彻侯,竟给他这样的权力?”

    先皇的空白诏书,岂不是彻侯随便提什么要求,当今皇上都要无条件应从。

    这已不是一份诏书那么简单,它代表着彻侯随时可以凭借空白诏书重登朝堂、左右朝局、甚至任命皇位……

    其威厉不可想象。

    这得是多大的信任才会将这样重要的东西给他!

    而空白诏书对皇上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和隐患。

    “这份空白诏书知道的人不多,但该知道的都知道。彻侯这次回京,大家都在猜测他会不会凭这份空白诏书保住皇后。皇后是他唯一的后代。”

    伏荏染怔怔地盯着弗谖一张一合地双唇,红润轻薄,带着一丝邪肆的弧度。

    “那空白诏书和书婕妤替皇后求情有什么关系?难道她也知道有这份诏书存在,知道皇后肯定不会被废,所以干脆替皇后求情,卖她一个人情,也顺便搏个好名声?”

    弗谖斜倚着偏了偏头,不置可否。

    “或许吧。毕竟书婕妤的父亲曾是彻侯的亲兵,后来才弃武从文。她知道诏书存在也不奇怪。”

    伏荏染一点不惊讶弗谖对空白诏书这等隐密、影响重大之事了解的那么清楚。

    或许就算他说昨晚哪个后妃偷汉子,哪个小宦偷摸了宫女屁股,她都只会云淡风轻的喔一声,表示这是正常现象。

    他连朝堂隐秘都查得到,后宫又有什么秘密瞒得过他。

    “我今天才知道暮国在打仗,皇上还特意去太庙祈福。”

    弗谖又开始表演他的无所不知,向伏荏染解释起来。

    不过这件事应该是伏荏染太过一无所知。

    暮国与扶翼部落的对战已经持续近两个月,战况每况愈下,已有五座城池被攻破,城里所有食物、牛羊牲畜、衣被皮草等等过冬之物,都被洗劫一空。

    自入冬起,北方草原鹅毛大雪,遭遇了数十年最大的雪灾,冻死牲畜无数,食物紧缺,生存环境恶劣,所以便对暮国展开了抢夺。

    几乎每年冬季扶翼部落都会因物资匮乏对暮国边城进行一次洗劫,不过今年的规模尤为庞大,直接发展成了战役。

    不仅抢东西,还占领城池,甚至让扶翼人进入城内生活,看那架势是不准备退回草原。

    他们是要和整个暮国彻底宣战!

    “战况如此紧张,这个时候确实不适合废后……”

    伏荏染突然停了下来,一下想到了什么。

    皇上不可能不明白此时废后只会对暮国造成动荡,使得民心不安,雪上加霜。

    即便他再不喜皇后,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任性冲动。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而且态度强硬,难道……是为了逼彻侯拿出空白诏书救皇后?

    这个念头一出,伏荏染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

    连书婕妤都知道的空白诏书,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这份诏书对皇上而言如同悬在头上的一把刀,时刻威胁着他说一不二的皇权。

    与其干等着不知道这把刀什么时候落下来,砍在哪儿。倒不如主动出击。

    皇后是彻侯唯一的后嗣,为了保护孙女,使用诏书的可能性极大。

    ……

    伏荏染照例按着时辰去福康宫请安,轻车熟路的跟着引路宫女进了正殿,太后正在书案前写字,夕嬷嬷站在旁侧替她研墨。

    “我来吧。”

    伏荏染接替了夕嬷嬷的位置,手法熟稔的研磨着墨汁,没有打扰太后。

    宣纸上落下‘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豪迈诗句。

    笔法慷慨遒劲,竟不像出自女人之手,尽显霸气。

    这就是执政十年的垂怜太后所拥有的气势和胸怀吧!

    太后搁下笔,这才瞧见研墨之人变成了伏荏染,朝她柔和一笑。

    “你也来写几个字,让我看看你的书法如何。”

    伏荏染谦虚含笑,“我哪儿谈得上什么书法。那我献丑了。”

    夕嬷嬷重新铺上一张崭新的宣纸,镇纸压住两侧。

    伏荏染提笔沾墨,想了想,默写下《迎春记》。

    从容优雅的端坐在书案前,目光专注,一笔一划流畅自在,似翩翩飞舞的彩蝶不受拘束。

    太后赞扬的连连点头,“笔酣墨饱,字迹娟秀却不失大气,洒脱而不失庄重,自成一体,好极!”

    “太后谬赞。”

    伏荏染得盛赞依旧处之泰然,荣辱不惊,引得太后忍不住多看她两眼,眸光深邃。

    “之前都不知道你的字这般好。陛下近日因边疆战事与废后之事,忙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伺候笔墨的近侍又老是出错,连个分忧说话之人都没有。荏染,不如你去宣德殿伺候陛下笔墨如何?”

    伏荏染心头警钟一响,暗吸了口气。

    她才不干呢,悠哉日子不过跑去看皇上脸色,不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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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身世要继承介绍:
伏荏染有个了不得的身份,谁也不能说。
后来她才知道,她的来头比想象的还要大。
在身份同样不一般的贴身护卫引导下,拨开迷雾,然后就看见了……一头紫发。
传闻,声名远播的圣殿圣主乐善好施,普爱大众,一头紫发惊艳天下,信仰者众。
有一天,圣主成了自己的娘,伏荏染还来不及惊讶,危险和麻烦接踵而至,应接不暇。
惊喜转为一声感叹,名人的女儿不好当啊!我有身世要继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有身世要继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有身世要继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