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多子多孙的阎家
萧氏被打的浑身发疼,眼睛虚眯看着面前这张震怒的面孔,突然朝他啐了一口浓痰,狰狞地大吼起来,“都是因为你,是你害了我的一辈子,我只能拿你儿子出气。”
轩辕鸿像是突然被人打中要害,身体突然软了下来,松开了抓住萧氏的手。
“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害我儿子!”
萧氏狰狞地狂笑起来,咬牙切齿地道,“我是个女人,欢欢喜喜地嫁给你,你心里却一直想着别的女人,还让我扶养那个女人生的孩子!为了那个女人的孩子,你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成亲三年都不让我生自己的孩子,你知道你有多残忍吗?我拿你没办法,自然要把气发泄到罪魁祸首身上!”
萧氏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她双眼凸起,像只离了水的金鱼般,不停鼓动着腮帮子。
“好容易挨到成亲八年,我终于有了自己的生孩,却接连生下病儿,都没活过三岁,我心里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你心里只想着轩辕霄,何时关心过我们的两个孩子,他们咽气的时候你一次都不在身边,你所有的父爱都给了轩辕霄。你好狠啊!”
轩辕鸿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两个孩子早夭他又何尝不痛苦,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萧氏会把所有痛苦转架到轩辕霄身上。
“我是你三书六娉娶回来的嫡妻,你却对我不冷不淡,把我当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轩辕鸿,我嫁给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都是因为你,因为轩辕霄,我的人生才会变得这么凄惨。”
“所以你就伤害阿霄,你还是不是人,阿霄也是你亲手养大的孩子!”
轩辕鸿又抓住萧氏的衣领,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到极点的脸,感觉非常陌生,背后一阵发寒。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的妻子会是这样的蛇蝎心肠,且隐藏了这么多年。
在这凝固、紧张地气氛中,伏荏苒突然出声道,“事情已经说完了,要怎么处置是你们轩辕家的事,我就先走了。轩辕掌门……”
伏荏苒看向轩辕鸿道,“麻烦让人把我屋里的刺客抬走,这次看在韩太妃的面子上,人就交给你处置了。希望我下次来轩辕门的时候,不会再有这样的危险。”
轩辕鸿长吐一口气,抱歉地道,“你帮了阿霄,又让你陷入险境,非常抱歉,这次便算我欠伏小姐一个人情,日后伏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力所能及之事我绝不推辞。”
伏荏苒也不可他客气,摆了摆手便离开了厅堂,之后的事她不关心,反正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轩辕霄不会再被萧氏欺压,她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她回到弗諼的院子时,院里的丫鬟们正聚在一起悄悄议论着轩辕霄的事,瞧见她回来就一窝蜂散了。
弗諼的房间里亮着灯,他已经回来了。
“怎么没过去看看?”
伏荏苒跨进屋里,见弗諼正一脸严肃地坐在茶案后发呆,手掌在他面前挥了挥。
“想什么呢?”
弗諼醒过神来,笑道,“都知道会发生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伏荏苒问道,“那个刺客怎么样?”
弗諼皱了皱眉,“让他溜了。”
伏荏苒嘴里的茶都快喷出来了,“溜了?你都抓不住?”
那会是什么人?
轩辕门内,除了轩辕刕,每一个人能躲得过弗諼,也就是说这个人不是轩辕门的人。
或者说第一个刺客可能和今天的事无关,第二个刺客才是萧氏派来杀伏荏苒的。
“那是谁派来的?卢祁泄露了我的行踪?”
伏荏苒陷入思索,知道她要来西溟国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洪达拉和章文应该在会言书院等她,不知道她已经自己先来了西溟国。
卢祁也不知道她的去向,最多告诉卢皇后她层去过衢州。
那还有谁要杀她?
伏荏苒一头雾水。
“那人武功一般,但轻功很好,人也很滑溜,一个没跟住就让他溜了。来头不一般。”
伏荏苒长叹了一口气,“我现在都要习惯被人刺杀的日子了,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想杀我的人那么多,管他这回又是谁。对了,你还没告诉我芙颜被你派去哪儿了,她是我的丫鬟。”
他们来了轩辕门没多久,弗諼就把芙颜派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人到现在都没回来。
“你要把人给我弄没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伏荏苒警告地瞪他一眼,弗諼笑道,“那她在你心里更重要还是我在你心里更重要?”
伏荏苒失笑地翻了个白眼,“问这种问题的人都是太无聊了,你别做那种无聊的人,你要闲着没事想想什么时候走。轩辕霄的事情解决了,我想尽快启辰去启孟国。”
“那么迫不及待去启孟国。”
弗諼语气听着有些敷衍,他并不像让伏荏苒去启孟国,碰到某些人,但那里早晚是要去的,而且也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当然了,我要去看看我那没见过面的姐妹。”
弗諼眼中一闪而过一抹讥讽,姐妹,呵——
“既然准备走了,那就别耽搁了,明天一早出发。正好他们发生这么大的事顾不上我们,我们走了也懒得给他们添麻烦。”
“行,我没意见。”
两人商量好就去睡了,第二天一早直接去和轩辕刕辞行。
“你帮我们给掌门带句话就行了,他现在肯定也是焦头烂额,我们就不去打扰他了。”
轩辕刕满心满眼都是不舍,拉着弗諼的手就舍不得放。
“你说你一两年都难得露次面,这次又这么快走,也不再多住些日子。他们闹他们的,为师我还想和你探讨一下新招式呢。”
“这些以后再说,我们还有正事。有时间就回来看老头子你。”
伏荏苒也笑眯眯地道,“到时我也一起来,陪您多说说话,顺便也传我点武功,把我收为第三个关门弟子。”
轩辕刕哈哈笑起来,“那可不行,那样你就成他师妹了,他怕是不乐意。”
轩辕刕斜瞟眼弗諼,打趣他。
弗諼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你们随意,管她是妹妹还是姐姐,都会是我的女人。”
伏荏苒被他说的脸泛红,这人真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
两人就这样没打招呼走了,轩辕恪霓知道的时候人早就走远了,想追却又不知该以何种理由去追,站在轩辕门大门前,望着道路远处,终究没有迈出脚步。
启孟国是军事大国,与暮国、天泱国比起来给人粗矿豪气的感觉,建筑高大巍峨,男男女女都十分精神健硕,充满蓬勃生机。
伏荏苒和弗諼在都城的客栈住了下来,伏荏苒奇怪为什么不直接去竹兰冬坊,弗諼又装神秘地什么也不说,只让她等等,他要带她去另一个地方。
伏荏苒狐疑,“去哪儿啊?”
除了竹兰冬坊还是有什么地方这么重要?
弗諼手指按在唇上朝她嘘声,朝隔壁的桌子扬了下下巴,“你听。”
伏荏苒循着他所指方向侧耳倾听,客栈大堂的一桌客人正聊着都城最近的新鲜事,好像是与什么画家有关。
“听说昨晚阎家又急请大夫去给阎伯看诊?”
“可不是,三天两头来一遭,我看阎伯的身体怕是也撑不久。”
两个罗衫男人边吃着菜边唏嘘感叹,其中长脸的啧了一声,“不过能活到九十六的高龄,全启孟国都找不到几个,算是有福之人。”
令一戴冠男子嗤了一声,“我看不尽然,活得久了反倒惹家人厌烦,阎家那些人巴不得他早点死呢。去年阎伯在会言书院上课时突然晕倒,你没瞧见阎家那些人多积极,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差棺材板了,恨不得他立马躺进去才好。”
“有那么夸张?阎伯对他们一家人可是恩重如山啊,要不是阎伯,他们还不知在哪儿穷沟沟里呢,他们竟这般不孝?”
戴冠男子见对方一无所知,放下手中筷子,认真地讲起来,“兄台有所不知啊。阎府子嗣旺盛,人数太多,全靠阎伯早年的家底和一些铺子生意支撑着,早已是入不敷出。阎府如今共分五支,都想着分家拿钱,把生意盘出去,为了着这个整日争吵不休。可阎伯不愿看到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家业分崩离析,让儿孙等他死后再分不迟。阎家那些人哪儿等的住,就盼着阎伯快点蹬腿,他们好分了家逍遥快活。”
“岂有此理,都是忘恩负义而无耻小人。”
长脸男人气不平地一拍桌子,引得大堂里许多人朝他们张望过去,见在议论阎家,又都见怪不怪地移开目光。
伏荏苒挺得津津有味,好奇地问弗諼,“这阎伯究竟是什么人?还能进会言书院授课。”
弗諼抿了口清茶,面前摆着的三荤两素一汤,动都没怎么动。
他平淡语气中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冷漠道,“阎伯是启孟国皇家第一画师,他的画作价值千金,有的人为了求得他的一幅画甘愿倾家荡产。当世两大画师,一个卢祁,另一个就是他。”
伏荏苒用手戳了戳弗諼的手臂,压低声音道,“听那两人的话,他们所说的阎家人似乎并非阎伯的子嗣?”
弗諼没有回答,目光幽幽地望着客栈外人流热闹的街道,几个稚童围在一起互相腿勾着腿,玩编花篮的游戏,鼓着巴掌嘴里还念念有词。
伏荏苒也望着那些天真开怀的孩子,听他们声音清亮地道,“名人阎伯画技高,老来无子心发烧。多子脉侄承宗嗣,儿孙上百面不识。”
伏荏苒眼睛微微睁大,这都被编成打油诗了,阎家还真是出名。
“阎伯老来无子嗣,便过继了同族中子嗣最多的脉侄继承宗嗣。许是自己没亲生孩子,就特别希望子嗣兴旺,过继的脉侄就一个劲生孩子,共生了五子八女,孙辈过百。”
伏荏苒听得咋舌,孙辈过百,这得是多么庞大的数量啊,还不算男人们为了生孩子纳的妾室,林林总总加起来得多少人啊。
伏荏苒感觉自己手指头已经掰不过来了,单单养活这一大家子,阎伯就够辛苦的了。
“你带我来这不会就是因为这人丁兴旺的阎家吧?你认识阎家?”
弗諼停顿了一回道,“阎家有圣主的东西,我要把它拿回来。”
伏荏苒一下来了兴趣,“什么?”
想了一下,立马就猜到了。
“阎伯乃有名的画师,莫非是画像?”
弗諼点了下头,“当今世上圣主的画像只有两幅,一幅挂在圣殿大厅,另一幅便在阎家,是阎伯的封笔之作。”
弗諼说着去看伏荏苒,却瞧见她支着下巴在发呆,抬手在她眼前弹了个响指,拉回她的注意力。
“想什么呢?”
伏荏苒抿了下唇,眨着眼睛道,“我突然想起卢祁,他是娘亲的师父,又是大画师,与娘亲朝夕相处多年,他应该也有许多娘亲的画像吧。”
弗諼听她提起卢祁,脸色渐渐有些阴郁。
“别想了,画像全烧了。”
伏荏苒一下直起腰,充满好奇地望着弗諼,想要知道内情。
弗諼叹了一声,解释道,“卢祁为圣主画过很多画像,曾装了满满五大箱。圣主逝后,萧明寒禁止百姓信奉圣主,将圣主所有画像全部烧毁,包括卢祁画的画像,自此圣主画像只剩世上最后两幅。”
原来如此。
也不知卢祁后不后悔,画燃尽的那一刻,也彻底斩断了他与圣主间的联系。
伏荏苒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弗諼奇怪地看向她。
伏荏苒无语,“走呀,去阎府要画。”
“就这么去,也不怕被人赶出来。你知道阎伯的画价值几何吗,阎家人怎么可能乖乖拿出来给我们。”
况且阎家人未知知道有这副画的存在。
伏荏苒想了想,也是,“那你有什么计划吗?”
弗諼自信满满地勾了勾唇,“等会跟着我就好。”
下午未正,弗諼领着伏荏苒不慌不忙地去往了阎府,那是一条宽阔又幽静的巷子,路过一间上锁的大门前,弗諼挺住了脚步,望着高强内的院子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第167章 你不配
伏荏苒扯了扯他的袖子,“这是什么地方?”
“以前是家私塾。”
“这你都知道,我感觉你对这里很熟啊。”
弗諼脸上闪过一抹怅然,“不算熟。”
说着收回了视线,拉着伏荏苒继续往巷子里走,阎家就在那家上锁大门的隔壁。
许是一早就知道他们要来,门房未经通传就把他们迎了进去,没走几步就有一个胖墩墩的男人笑盈盈地大步迎了上来。
“有失远迎,弗公子还望恕罪。弗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正厅请——”
胖男人非常客气地欢迎弗諼,将旁边的伏荏苒打量了一眼,迅速收回视线不敢多看,形色间的谨慎、恭敬展露无遗。
伏荏苒心中惊诧,这家伙和他们说了什么,不会直接表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伏荏苒怀着好奇跟着伏荏苒去了待客的正厅,正厅装饰奢华,到处可见珍贵器物,还有名人字画。
伏荏苒有些失望,一点不像是大画师的府邸,倒像个暴发户。
弗諼被恭恭敬敬迎上了主位,伏荏苒也就不客气,在弗諼下首坐下。
那胖男人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太胖容易出汗,不时用袖子抹着额头,吩咐下人上茶上点心,催促夫人和小姐快些来陪客。
伏荏苒瞧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有点好笑,正想安安静静地看弗諼搞什么名名堂,正厅外传来一阵戏谑声。
“家中来了贵客,三弟怎么不叫兄弟们一起出来迎客,还当我们阎家不懂礼数。”
接着便是一连串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来的人有一大……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跟着跟着跨进门槛,不一会就把宽敞的正厅塞满了,显得十分拥挤。
伏荏苒脸上的肌肉都要僵住了,从别人嘴里听见还没什么感觉,此时亲眼所见才知有多震撼,阎家当真是……繁茂的很啊!
胖男人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他拢来的贵人才不想便宜了他们,告诉他们才怪,要不是贵人说想来他家参观一下,他根本不想让贵客来府中。
但看着为首的几个兄弟,人都来了,总不能当着贵客的面闹出兄弟阋墙的事,让贵客看了笑话,即便心中不愿,胖男人还是笑着上前将几个兄弟都介绍给了弗諼。
“弗公子,这几位是我的兄弟,大哥、二哥、四弟、五弟,还有他们的夫人、儿子、孙子。”
胖男人挨着介绍,大家就挨着和弗諼打招呼。
弗諼从始至终都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只是简单地点头便算回礼,阎家人也没觉得受到了冒犯和轻视,全都恭恭敬敬地微笑着。
这一通介绍下来已经过去了一盏茶时间,等招呼打完,阎家老大率先开口道,“听闻贵人是对阎家的生意有兴趣,有意全部拿下?”
阎老三闻言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给自己找的客人,大哥这话一下子就变成阎家的客人了。
阎老大才不管自己三弟心里那点不痛快,十分真诚地道,“不仅我三弟,我们兄弟几个也想出手手中生意,不知弗公子可有那个意愿一起拿下?价格好说。”
弗諼摩挲着指腹,久久不回答,阎家几兄弟等得着急,就在他们又要开口时,弗諼突然抬头道,“上午在客栈听人聊起说阎伯病了,昨夜请了大夫,不知阎伯这会怎么样了?”
几人闻言,当即就尴尬起来,外面是如何议论阎家的他们再清楚不过,外面那些人能说什么好话,同时几人也忐忑起来,这位贵人不会以为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就不做他们的生意了吧。
阎老三道,“折腾了一夜,天亮时才平静了下来,吃了药已经缓和了许多,多谢弗公子关怀。”
弗諼意有所指地道,“年纪大了折腾些也是难免,养儿防老不就是这时派上用场。”
几人脸色越发尴尬起来,弗公子铁定是听到了外面说阎家人不孝的事。
就在几人都以为这个生意要黄的时候,弗諼突然站起来道,“几位带我去见见阎伯吧,来了府上总不能不拜见,在下对阎伯的画作也是仰慕已久。”
弗諼如此说,阎家人自然不好不让他去,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便又转移了目的地,去往了后院。
阎伯住在主院旁的梨花园,院落不大,但胜在十分幽静雅致,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伏荏苒观赏着梨花园的景色,这才有了点大画师住处的感觉。
几人进了屋,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枯槁老人,一头银发稀稀拉拉,像是吸走了他的生命力一般,整个人枯瘦成了一根竹竿,眼窝凹陷,眼球混浊,已然是油尽灯枯之相。
阎伯眼睛虚眯着,看到有人进来,嘴巴蠕动了一下,却是什么也没说。
弗諼也不嫌弃老人身上难闻,就像亲人一般凑了上去,嘴巴几乎要挨着他的耳朵,“阎伯您好,晚辈弗諼,很荣幸能见到您。”
阎伯眼皮掀了掀,看了他几眼,嘴巴动了动,发出轻微的声音,“弗諼?”
“是,在下弗諼,仰慕阎伯画作已久,能见到您实乃三生有幸。您身体可还好,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阎伯没有多看他,慢悠悠地从他脸上收回视线,目光却在飘过伏荏苒脸上时陡然停住,混浊的眸子渐渐撑开,整个人像是一下子激动起来,全身都在战栗。
“看来阎伯很喜欢在下。”
阎老三笑眯眯地附和,“是啊,难得见祖父这么激动,两人看来是有缘。”
弗諼自来熟地和阎伯拥抱着,将阎伯几乎半抱了起来,亲昵地揽着他的肩膀,看着就跟感情深厚的祖孙一般。
阎家人看弗諼与阎伯相处的如此好,都按耐不住的开怀,这下生意应该更顺利吧。
弗諼半抱着和阎伯,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你应该猜到她是谁了吧,毕竟那张脸一模一样。”
阎伯闻言,整个人战栗地更加厉害了,一双眼睛用力睁着,死死望着伏荏苒,又水雾在他眼眶里打着转。
弗諼无情地道,“我带她来不是为了了却你的遗憾,而是来提醒你曾经做过的事,死了记得到地狱里去报道。”
阎伯眼睛里流下了眼泪,呜呜啜泣起来,努力朝伏荏苒伸着手,可惜手臂却被弗諼压着,不停唤着,“孩子,孩子——”
可他声音太小,除了弗諼,别人根本请不到。
弗諼冷冷地翘着嘴角,“她不知道你是谁,我也永远不会让她知道。从你亲手淹死自己孩子的那一刻起,你与她们母女就再无瓜葛。我知道你藏着一幅圣主的画像,把它拿给我,你配留着。”
伏荏苒离开阎府的时候感觉心情怪怪的,那个阎伯当时一直望着,像是认识她,想和她说话。
弗諼看她发呆,悄悄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走路看路。”
伏荏苒问道,“你到底要不要和阎家人合作?也不给个准信。”
离开前阎老三就一直追着弗諼问生意的事,弗諼都不接话,不同意也不拒绝,让人摸不着头脑。
“东西还没拿到呢,先等着,过两天他们阎伯应该就会再叫我们去阎府。”
“要画的事你和他说了?”
弗諼双手背后一副悠闲散步的模样,“嗯。圣主的画像是不能私藏的,他悄悄留着自然也不敢告诉别人,所以只能和他要。”
伏荏苒想到什么,好奇地道,“天泱国皇上不准百姓信奉圣主,烧了圣主的画,启孟国为何也没有圣主画像?”
天泱国皇上就算烧画像,也烧不到启孟国来吧,孟令喆那么专制的人怎么可能准许人在自己地盘烧圣主的画像。
弗諼道,“孟令喆也招人画过圣主画像,只可惜都不理想,不如阎伯和圣殿的两幅画像来的传神。而且真正见过圣主的人并不多,渐渐的圣主的容颜也就被遗忘了。”
“那以后想要圣主的画像,对着我画就行了,反正我们俩长的一样。”
伏荏苒嘻嘻说着,弗諼的眸子却沉了下来。
等孟令喆见到她,怕是不止要用她画画像,能不能摆脱他的控制就要看伏荏苒自己的了。
……
当天夜里,阎府大门被人瞧向,门房看见门外的两人吓了一大跳,赶忙进去通禀几位老爷,很快五位老爷急匆匆朝正厅赶来,看见坐在正厅喝茶的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府尹大人、院长大人,两位深夜突然造访,不知出了什么事?”
来人正是都城府尹江川和会言书院院长赵同霄,一个是阎伯的画迷,一个是阎伯的上官,在都城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两人突然造访,阎家五位老爷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川放下茶盏,开口道,“没什么,今日在街上碰到赵院长,说起阎伯的身体,便想来看看他。倒是我们来的突然,打搅你们了。”
阎家众人连连客气,“没有没有,祖父见到两位大人必然心情愉悦。祖父在床上躺了小半年了,过得索然无味,两位大人能来看祖父晚辈心中感激不已。”
“这是我们与阎伯的情谊,你们不必放在心上。行了,带我们去看阎伯吧。”
“是。”
阎老大领命应了一声,领着二人就去了梨花园。
两位大人见到病入膏肓的阎伯就是一阵感怀,拉着阎伯的手说了会话,见阎家人都还在屋里,就把他们打发了出去。
“等会由小厮领我们出门就是了,你们不必在这守着,时间都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
赵同霄这话这借口找得十分僵硬,他也不在意会被阎家人听出来,只想把人打发出去好说事。阎家人心中全都有种预感成真的感觉,紧张地揪着心,不敢离去,却被赵同霄不客气地往外轰。
“怎么,我和江府尹与阎伯说几句私密话你们也想听,还杵在这干什么,出去。”
赵同霄出了名的坏脾气,对皇上都没什么好脸色,更何况是这些人。
赵同霄和江川都是收到了阎伯托下人传的口信才赶来的,也不知道阎伯要与他们说什么事,但听口气十分迫切,两人也不敢耽搁,大晚上就来了。
阎家人一被赶出去,赵同霄就俯下身子与阎伯道,“阎伯,你有什么直说,我们都听着呢。”
阎伯已是九十六高龄,且是启孟国第一画师,名声流传,所以赵同霄即便是会言书院院长,带他也如长辈一般谦逊。
阎伯颤抖着手,一手抓住赵同霄、一手抓住阎伯,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
屋里的人安静如鸡,屋外的人如火上蚂蚱,焦躁不安,不时往屋里瞧着,心里一直打着鼓。
“大哥,祖父不会这个时候弄出什么幺蛾子吧。”
阎老五口无遮拦,话刚出口就被阎老大狠狠瞪了一眼,“闭上你的嘴,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况。”
“我就是知道情况有变才着急呀,祖父到底在想什么?白天那一男一女我就觉得挺怪的,生意的事一句准话没有,就像专门来看人的,一个要死的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而且白天两人才走,晚上这两位大人就登门了,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阎老大深思着阎老五的话,心里也有怀疑,但再怀疑又能怎么样,现在最重要。
他们不知道江川和赵同霄在屋里和阎伯说了什么,一个时辰后两人出来,眼圈都有些红,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此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阎家人都以为阎伯是感知到自己时日不多,所以和相熟故交好友道个别,但没想到两天后江川和赵同霄又来了,并且还带了一帮人。
看见他们带来的那帮人时,阎家几个兄弟吓得差点晕过去。
阎家本族族长和几位长辈。
果然被他猜中了,阎伯闹了幺蛾子,阎老五当时心里就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族长、长辈齐聚,还有府尹大人、院长大人两个人证,阎家人已经猜到阎伯是要对他身后事做交代了,但预感对他们并无利。
正堂大厅,阎伯被抬了出来,扶坐在主位上,睁着混浊的眼望着下手一众熟悉的人脸,看着他们各怀心事的表情,轻轻叹出了一声。
第168章 遗嘱
终于走到了这里,每个人都有的这一天,而他的这一天除了巨大的失落便是深深的懊悔和遗憾。
他错的太过,无法原谅。
“今天召集大家,是为了我死后,对阎家的人和事做一个安排。”
阎伯用尽所有力气开口说话,似乎所有残余的生命力都凝聚在了这一刻。
“我一生,醉心作画,过的也算风光富贵,自问德行尚佳,却做过一件丧尽天良的事,我对此懊悔半生。因为后继无人,我过继了阎聪,繁衍至今已是枝繁叶茂,葱茏蔽日,对于这些子孙后辈,我只问大度、慷慨,不曾对不起任何人。如今我老了,再护不住你们了,你们以后要自己立起门户,好好过日子,兄弟之间多多帮衬。”
几兄弟闻言就要跪下来哭喊,被阎伯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艰难地喘了一口粗气道,“让我说完,我怕我一停下来就再也说不完了。”
他颤巍巍地抬手指了指江川和赵同霄,“两位都是我的好友、后辈,亦是朝廷重臣,今日就由他们来见证我的遗言。”
江川和赵同霄齐齐抬手行了一礼,“我们定会公平见证,实事求是。”
阎伯回了一礼,“多谢。”
阎伯又转向族长,“劳烦族长帮我记录。”
下人早已备好笔墨,一声令下便送了上来,族长颔首应下。
阎伯娓娓道来,“我阎氏一族第六十三代孙阎昌,今日立下遗嘱,将我名下所有铺面、田地、山林、房产、金银瓷器、名画古籍全部赠予竹兰冬坊伏荏苒,剩余白银五千两、黄金七百两平分给阎氏五房,这间宅邸折算白银两千两有余,也由五房自行分配。”
话音落,顿时一片哗然,整个阎家都躁动了起来。
“祖父,您这是什么意思,把值钱的东西全都给了……外人?”
“那个伏什么的是谁,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阎老大和阎老五立马闹了起来,其他阎家人都跟着吵起来,整个大厅顿时一片喧哗。
只有阎老三安静地站在一边没开口,紧绷着一张脸不知想什么。
他好像知道那个伏……荏苒是谁,弗公子来的那天,好像叫过身边的女子‘荏染’。
是他引狼入室的。
阎家人吵成一片,族长突然大吼一声,“都给我安静,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你们的礼教仪态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阎老五哼了一声,“这个时候了谁还管什么仪态。我们才是阎伯的子孙,这些财产本就应该属于我们。”
赵同霄威严地勾起嘴角,“子孙又如何,这些都是阎伯穷尽一生赚下的家业,你们是出了力还是帮了忙!阎伯自己的东西,他愿意给谁便给谁。”
“凭什么,我们劳心劳力的照顾阎伯,尽心尽力地孝敬他,到头来却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阎老五说话直白,阎伯听着心中一阵揪疼,他当做后嗣庇佑培养的子孙,到头来不过是为了他的产业罢了。
想到自己淹死亲生女儿过继来的子孙,心中突然升起一抹天道好轮回的悲哀来。
这是他的报应,报应。
“我已经给了你们安身立命的银钱,我不可能护佑你们一辈子,你们终究要靠自己。我能给你们的就这么多,你们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只想说对你们我问心无愧。反正死后我也是要下地狱的人,也不在意你们如何想我了。”
阎伯说完这些话就想所有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眼皮耷拉地都快闭上了。
江川听着他的话,心头升起一抹悲伤,起身道,“国法有言,个人财产可自由决定由谁人继承,阎伯愿意把财产给谁,给多少,哪些东西给哪些东西不给,都是他的自由,你们即便是儿孙也没有干预的权利。”
江川作为府尹,此言代表了国家律法,阎家人心里再不满不痛快,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此时族长也已经把阎伯所言全部记录下来,并签字按印,一式多份,江川和赵同霄看过无误后,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手印,以作见证。
阎家五兄弟全都不甘心,但他们知道大势已去,只能认命的签了名。
阎伯如今已经油尽灯枯,体力不支,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签了字,字体不负曾经的遒劲有力,但终究是工整写完,像是歇下了心头最后的大石,眼睛突然闭上,身体也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
伏荏苒已经把都城有名、好玩的地方大致逛了一遍,还没等到阎家人找来,都有些不耐烦了。
“阎伯不会不舍得给吧,要不我们再去一趟?”
“不着急,耐心点。今晚上有花灯,我带你去放花灯。”
伏荏苒没有被她转移注意力,挥开他想要替她理耳发的手,“那我先去竹兰冬坊,我想见圣女。”
圣女和摄政王孟令喆都已经回来了,自那日登海司长见过伏荏苒回去后,启孟国大军立马就退兵了。
伏荏苒想见圣女,甚至已经迫不及待。
她有很多话想问圣女,想问圣女知不知道她的存在,想问圣主有没有见过父亲,想问圣女有没有十三岁之前的记忆,等等……
弗諼却拒绝了她,“等阎家的事解决好了再说。”
伏荏苒不开心,起身就要出去,弗諼在后面喊道,“不许偷偷去竹兰冬坊。”
伏荏苒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谁要听你的,我就去就去。”
弗諼失笑地望着她跑走,知道她越这么说越不会去了。
晚上都城的河流边到处都挂起了花灯,姑娘小媳妇全都提着花灯在河边许愿,清澈的河面上飘满了光彩耀眼的花灯,像天上落下来的星星,闪闪发光。
伏荏苒在卖花灯的摊贩上选来选去,左手提着荷花灯、兔子灯、公鸡灯,右手提着笑脸灯、菊花灯、娃娃等,不知道该选哪一个,愁得很。
这时身旁多了一个人,站了一会,见她一直做不了决定,就开口道,“要是都喜欢就全部买下来。”
“放不了那么多,没那么多愿望。”
伏荏苒顺口接话,而后才侧头看向那人,是个英气逼人的公子。
孟令喆挑了挑眉,觉得这姑娘真是有意思,便生了结伴的心思,“那可否分我两个愿望?”
伏荏苒瞬间笑逐颜开,“如此甚好。”
两人提着六个花灯一同去往了河边,给了孟令喆两个,自己留了四个,挨个挨个的写愿望。
荷花灯——希望能快点见到圣女
兔子灯——希望弗諼那家伙别再什么事都瞒着我
笑脸灯——希望阿霄能幸福平安,无灾无难
娃娃灯——希望孟令喆是个好人
写完愿望,伏荏苒依次把灯放进河里,回头看时那位公子的愿望早就写完了,菊花灯和公鸡灯已经飘走老远了。
“今日能与姑娘一起放灯也算缘分,不知可否看看姑娘真容?”
伏荏苒方才在小摊上买了个蝴蝶面具,一直戴着都没脱下来,闻言只是露齿一笑,拒绝地十分干脆。
“匆匆过客,何必在乎样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公子告辞。”
说完以一副江湖儿女十分潇洒的姿态甩袖而去,孟令喆望着她的背影轻笑出了声,真是有意思的姑娘。
暗暗跟在身后的侍卫见状惊了一大跳,摄政王居然轻松被逗笑了,真是奇迹。
梦玲镇站在河边负手而立,望着河面上一盏盏飘荡的花灯,其中有四盏是同一个人所许的愿望。
希望孟令喆是个好人……
咣当,孟令喆手上的扳指滑落在地,滚了几圈直接落进了河里。
孟令喆盯着那盏娃娃灯,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道般僵住了。
那是……刚才那个姑娘的娃娃灯。
他目光快速穿梭着寻找另外三盏花灯——希望能快点见到圣女。
轰隆,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那个姑娘是……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孟令喆突然飞奔了出去,追着那个姑娘离开的方向。
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着,紧张、激动、然后是疯癫般的欣喜若狂。
孟令喆发动巡城兵全城搜寻那个戴蝴蝶面具的姑娘,急不可待地在王府中等待着,一整夜过去,数次巡城兵来回报,却都没找到那个姑娘,而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废物,都是些废物,养他们还不如养狗!”
孟令喆暴躁的将屋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人就在面前却没认出来,他懊悔了一整夜。
要是她又离开了都城怎么办,他该到哪儿去找?
“让人把之前画师画的圣主画像找出来,让人拿着画像去给我找,城里找不到去城外,城外找不到就下发到各省各县,全都给我找。”
孟令喆发了这么大的火气,王府的下人全都噤若寒蝉,胆战心惊。
孟令喆的第一亲信大将孟忌出声劝道,“王爷,据我看,此事还是抹药太大张旗鼓为好。那日从天泱军营回来,登海司长什么也不敢说,立马回了竹兰冬坊,现在那女子又现身都城,说不定两人是商定了什么,她正是为竹兰冬坊而来。竹兰冬坊如今与王爷划清身份,您若这般大张旗鼓地寻找,说不定反而会把人惊动藏起来,甚至离开启孟国也不一定。您先沉住气,注意着竹兰冬坊的情况,再让人暗中找,这样更为妥当。”
孟令喆自知道昨夜那个姑娘是城楼上瞧见的那个女子,情绪一直处在兴奋状态,此时听见孟忌的话,慢慢平静下来,思索半晌便点了点头。
“你去安排吧。这会要能见趟孟秀林就好了。”
孟秀林虽是竹兰冬坊的圣女,但相比起竹兰冬坊的人,与他更亲近,她如今被拘在竹兰冬坊根本难以见面,他自己也被竹兰冬坊拒之门外。
这时要是能见到孟秀林,肯定能知道那个姑娘到底在不在竹兰冬坊。
孟忌才退下去,又小厮近来传话,“王爷,会言书院的赵院长求见。”
“赵同霄,他来干什么。”
孟令喆狐疑,但此时心中挂着蝴蝶面具姑娘的事,根本没心思见他,便让小厮把人打发着。
小厮出去传话,很快又折返了回来,颇为忐忑地禀报,“王爷,赵院长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要与您说,与圣主有关。”
孟令喆不耐烦地斥骂声一下子从舌尖收了回来,皱了皱眉道,“何事?”
小厮弓着身,脑袋垂的很低,恭敬地回答,“赵院长没说,只说事关重大。赵院长手中还捧着一个画匣。”
孟令喆缓缓地在正厅主位上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猜测着到底是何事,让小厮把赵同霄放了进来。
赵同霄进了正厅,跪下身子向孟令喆行了大礼,手中画匣始终高高捧着,态度十分恭敬。
孟令喆盯着他的画匣道,“里面装的什么?”
赵同霄立马回答道,“这是阎伯珍藏的画作,请下官帮忙交托于人。下官一时好奇打开看了,立马便送来了王府。”
孟令喆挑了挑眉,却依旧不慌不惊,问道,“阎伯为何请你帮忙转交?”
赵同霄一脸悲戚地道,“三日前阎伯去逝了,逝世前请族中族长和长辈立了遗嘱,还请下官和府尹江大人做了见证,并将此画托付于在下。这几日下官一直在阎府参加丧仪,还没顾得上,今日准备完成阎伯嘱托,却察觉了此画之重,不敢私做决断,特来请示王爷。”
阎伯逝世的消息孟令喆并不惊讶,早就听说阎伯身体不好挨不了多久,只是不知道这是什么画,让赵同霄这般惶恐郑重。
他勾了勾手指,“打开看看。”
赵同霄应了一声,立马将画匣里的画卷打开,动作轻柔至极,生怕损坏了一丝半点。
画轴渐渐展开,一个清丽出尘的女子跃然纸行,一头紫发飘逸如仙,如梦如幻。
孟令喆一下子从位置上站起来,再无法保持平静。
这是圣主的画像,与圣殿挂着的那幅有过之而无不及,将圣主的容貌、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那般神似,仿若圣主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一般。
这十几年来,孟令喆找了无数画师描绘他记忆中的圣主的样子,可没有一个画师能画出精髓。
他为此扼腕至极,没能把圣主的音容相貌永久留存。
但现在,这副画让他的遗憾彻底消失了。
“这是圣主登上圣殿那日的场景。”
第169章 闹事
孟令喆一下子就认了出来,眼眶不自觉涌现出泪花,激动地双手都在颤抖。
当年圣殿修建完成,圣主第一次自天梯登上圣殿,指穹山下涌入了天下各国各地的百姓,都为瞻仰圣主的容颜。
那是唯一一次圣主广而露面,此后再少有人见过圣主。
这副画的场景正是当时圣主登上圣殿前的模样,衣着、笑容、神情,一下子就在脑中清晰起来。
“所以,阎伯当时也去了指穹山,而后做了这幅画,一直私藏着。”
孟令喆说最后一句话时有些咬牙切齿,他渴求圣主画像这么多年,劝启孟国无人不知,阎伯却私藏着不敬献于他,简直是大胆。
但如今人已经死了,怪罪也没处怪罪,孟令喆只能压下了怒火,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阎伯让你将这副画转交给谁?”
赵同霄答道,“一个叫伏荏苒的女子,天泱国人。”
孟令喆闻言皱了皱眉,“这是何人?”
赵同霄便将阎伯立遗嘱之事全部讲来,“阎伯将阎家所有财产都给了那个女孩,只给阎家人留了些银子。阎伯说他层做过一件亏心事,是他亏欠了那个女孩的,具体什么事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那个女孩是什么来历?”
赵同霄便将自己调查到的事情一一讲来,“阎伯叫下官与江大人去阎府的当日,那个女孩和另一位弗公子曾去过阎家,见了阎伯,当晚阎伯就传信让我们去了阎家。那两人说是和阎家老三谈生意,不过生意并未细谈,倒像是专门去看阎伯的。”
“姓弗?弗,符……伏!姓伏!”
孟令喆突然激动起来,一双眼睛迸发出刺目的光,赵同霄吓了一大跳,脑袋垂得低低的,也不敢随意动弹。
孟令喆突然抓住赵同霄的肩膀,焦急地低吼道,“人在哪儿?她现在在哪儿?”
赵同霄打结半天说不清楚,许久才口齿不清地道,“那,那伏姑娘和弗公子住在运来客栈,阎家族长正要去与她交接阎家产业的事……”
他话没说完,就见平日老神在在、对什么都无甚兴趣的摄政王突然冲出了门,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赵同霄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紧跟着追出去,到了大门时只看见摄政王绝尘而去的马屁股。
……
此时的运来客栈可谓热闹非凡,许多看热闹的人把客栈大门都堵住了,大家抓了把瓜子靠在门板上往里瞧,兴奋地脸颊都泛红了。
这是什么新奇事,阎伯居然把偌大家产全部留给了个陌生人。
看阎家人那不甘心的样子,铁定不会轻易就把家产交出来,这下有的热闹看了。
这次来找伏荏苒的不止阎家族长,还有阎伯的五个孙子及一众曾孙,个个面色凶狠的瞪着伏荏苒,像是在看杀夫仇人一般,恨不得把她活吞了。
伏荏苒被他们看的一脸茫然,半天才回过神来,用手指指着自己,“你们是说,阎伯把所有家产都给了……我?”
阎家老五毫不客气地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像个市斤泼妇一样,“别再装了,别说你不知道。那天你们去阎家就是为了我祖父去的吧,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花言巧语哄骗地他老人家把家产都给了你。”
伏荏苒感觉很委屈,她那天可什么都没干,连话都没和阎伯说一句,她怎么就骗人家产了。
而且这阎伯到底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就把家产给了她,这不是给她惹麻烦嘛。
伏荏苒搞不明白,想问问弗諼什么想法,转头却看见弗諼一脸沉思的模样,表情十分不悦,像是被人坑了一样。
伏荏苒当即心思也活络起来,莫非弗諼知道什么。
“总之,我们阎家的家产你想都不要想,老老实实交还给我们,看在你听话识趣的份上我们还能给你些辛苦费,否则你们别想走出这家客栈。”
阎老五放了狠话,阎老大跟着开口,语气要收敛很多,但威胁之意显而易见。
“我们知道两位是外地人,想必不了解我们阎家。我们阎家乃上百年的名门,平日低调,但也是足矣上达天听的人家。”
伏荏苒被他们这一威胁,反倒觉得有意思,噗嗤笑了起来。
“你们的意思莫非是想上告皇帝陛下不成?也好,你们去告,我倒想看看陛下是会站在国法铁律这边,还是站在你们这什么……百年名门这边。”
看热闹的人群里传来了哄笑声,百年名门的阎家已经断了香火了,他们这群人不知道什么穷沟沟里出来的,真是给阎家丢人。
阎伯当初怎么想到,选了这么一大家子上不得台面的人传承宗嗣。
阎家人被众人讥讽的哄笑声气得一个头两个大,这臭丫头竟然这些嚣张,不知好歹。
“你与我阎家非亲非故,凭什么霸占我阎家的家产,你还是自己交出来为好,也免得大家伤了和气。小姑娘,要知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千万别贪,否则最后只会落得个一无所有的地步。”
“你们这是在威胁我?”
伏荏苒愤怒的目光轻飘飘地射过去,阎家人当即都紧张了起来,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气势还挺足,还挺有几分威慑力。
“是啊,我也想问,我与你们非亲非故,阎伯为何要把家业给我。莫非……他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或者对不起我家人的事?”
伏荏苒说这话时目光却是看向了身边的弗諼,弗諼也像是被人点中了软肋般一下子醒过神来,一下子对上伏荏苒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知道,她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
弗諼咳嗽了一声,转而看向阎家人,严肃而气势逼人地道,“这既是阎伯的决定,便表示那些东西本身就属于荏苒,你们插手便是觊觎不属于你们的东西。凡是荏染的东西,谁敢动,我不介意把他的手剁了喂狗。”
弗諼说完揽着伏荏苒的肩膀就要上楼去,还不忘提醒阎家族长,“尽快将产业清单过户。”
阎家人听见这话彻底失控了,阎家老五直接冲上来抓伏荏苒,“你不许走,事情还没说完。你今天必须把家产都交出来。”
其他人也冲上来抓弗諼,一群人围攻弗諼两个,弗諼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正要出手,突然一柄大刀直接从外面飞了进来,深深嵌入旁边的木柱上,正好把拉扯伏荏苒的阎家人阻隔开。
突如其来的凶器将众人都吓了一大跳,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都像两边散去,空出一条走道来,就见一个身形魁梧的武人大步进来,而后便是一位气质高贵、神色不羁的男人。
弗諼看见男人的一瞬间脸便沉了下来,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
“谁敢动她试试!”
孟令喆急匆匆敢来,跨进客栈大门一眼就锁定着站在楼梯边的伏荏苒。
近距离看见那张容颜,比之前城楼上的匆匆一瞥更加让人震撼。
眼眶不自觉就红了,垂在身侧的双拳也止不住颤抖。
是圣主回来,她是不是也舍不得他,舍不得这个世界,所以重新回来了。
孟令喆激动地恨不得冲上去拥抱伏荏苒,但眼前的清净终究还是让他冷静了下来,呈保护姿势站在伏荏苒身后,怒视向所有阎家人。
“敢在都城闹事,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孟忌将嵌在木柱上的大刀拔了下来,轻轻一脚踢在阎家老五的腿弯,阎家老五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接着大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阎家人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所有人只觉双腿发软,有坚持不住的小辈已经支撑不住地跪在了地上。
阎家老大知道今天是碰到硬茬了,保持冷静地行了一礼,道,“不知阁下是何人?我们正在商量私事,若有叨扰还请见谅。”
“百年名门的阎家,居然连本王都不认识。”
孟令喆不屑地哼笑了两声,孟忌将架在阎家老五脖子上的大刀往肌肤里划了几分,出声道,“这是摄政王殿下。”
阎家老大直觉眼前一晕,身体已经快过大脑地跪在了地上,高呼“参见摄政王殿下。”
阎家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客栈内外的百姓都紧跟着跪下来行礼,一时间入目之处,只有伏荏苒和弗諼还站在,其余人都匍匐在地。
孟令喆抬脚踩在阎老大的肩膀上,冷声冷起地道,“你方才是要抓这位姑娘?”
阎老大被吓得直摇头,没想到这个臭丫头来头这么大,懊悔自己有眼有珠,得罪了大人物。
孟令喆见他怂成这样,无趣地狠踹了他一脚。
“这位姑娘是本王的人,日后在都城谁敢为难她,本王绝对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阎老大连连应声,“草民再也不敢了,王爷饶命,姑娘饶命……”
“滚吧!”
孟令喆一发话,阎家人像是死里逃生般当即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离开了客栈。
孟忌看着孟令喆处置阎家人,眉毛不自觉挑了一下,换作平常有人惹怒了摄政王,摄政王不会这么轻松地警告两句就把人放了,势必是要动刀的,今天想来是不愿在那伏姑娘面前见血。
客栈重新恢复了平静,伏荏苒和弗諼上楼回了房间,孟令喆紧跟上去想要和伏荏苒说话,却被伏荏苒不客气地摔门关在了外面,留下了一句,“在外等着。”
孟令喆就乖乖地在房间门口等着,把孟忌看得下巴都快掉了。
摄政王还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伏荏苒进了屋就质问弗諼,“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她不是傻子,阎伯莫名其妙把巨额家产给她肯定是有内情,而弗諼必然知道,并且和他息息相关。
弗諼知道事情是瞒不住了,他本来并不想让伏荏苒知道,但没想到那老东西死之前还坑了他一把,把家产留给了伏荏苒,摆明让她生疑。
一想到这,弗諼就喝不得去阎家把阎伯的尸体提出来抽上九九八十一鞭。
伏荏苒主动做出猜想,“阎伯莫非也认识我娘?那天你带我去阎府就是为了见他?”
弗諼心中做了决定,心情也放松下来,在窗边的查案边坐下,沏了壶茶,不慌不忙地道,“阎伯不止认识你娘,还是你娘的……亲生父亲。”
“什么?”
答案实在太出乎意料,伏荏苒直接叫出了声。
门外的孟令喆也听到了她的叫声,当时就想冲进来,手摸到了门板却又迟疑了。
她让自己在这等着,要是自作主张冲进去,惹她不高兴跑了可怎么办。
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吧。
孟忌掉落的下巴还没接上,眼珠子又快脱眶了。
伏荏苒愣了好半晌才喃喃地梳理关系道,“阎伯是我娘的亲爹,也就是我的外祖父?可我娘不是孤儿吗?”
“准确说是被杀害的。”
伏荏苒的脸一下子僵硬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弗諼身上的气息也渐渐变得冰寒刺骨,捏在手中的茶盏慢慢放下,看过来的双眸酝满杀意。
“圣主生来便与常人不同,长着茂密的紫发,阎伯觉得她是怪物,便将她扔进了河里想要淹死她,结果被阿爷救了。”
伏荏苒震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阎伯原来不是无后嗣,而是亲生孩子被他杀了。
那么看来,他一辈子没有孩子也算他的报应。
“阎伯年逾半百都没有子嗣,所以过继了一个儿子,就在快要步入花甲之年时,妻子老蚌怀珠,千盼万盼中生下了圣主,但因为天生紫发被阎伯丢弃杀害,这件事鲜有人知,老蚌怀珠难免惹人议论,又担心老妻年迈孩子生不下来,空欢喜一场,所以一直瞒着。现如今知道阎伯曾有过亲生孩子的人,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
“你那天带我去阎府是为了……”
弗諼抢断她的话,用咬牙切齿般的声音道,“我是去提醒他曾经做过的令人发指的恶性,地狱正等着他。我告诉他永远不会告诉你他和你的关系,我是想让他懊悔、痛不欲生,没想到他居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出,阴了我一把。”
伏荏苒沉默着玩弄手里的茶盏,突然问道,“我娘知道吗?”
弗諼点头,“她曾来过一次阎家,也是在那个时候……”
第270章 一百二十件
“什么?”
弗諼突然断了话头,笑道,“那是她与亲生父亲唯一一次见面,之后到去逝都再不曾见过。但她不知道,阎伯还曾悄悄去天泱国见过她一次,阎伯私藏的圣主画像就是那时候画的。”
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房门这时传来轻柔的敲门声,孟令喆的声音传进来,“伏小姐,你们聊完了吗,我能不能进来?”
伏荏苒没搭理,弗諼看着神情有些低落的伏荏苒,问道,“那些家产你打算怎么办?”
伏荏苒想一下道,“交给竹兰冬坊吧,让他们用在慈善上。我拿着也烧心,感觉……对不起我娘。”
弗諼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温柔的道,“你无论做什么,你娘都会支持你的。”
敲门声又响起,“伏小姐,我能进来吗?”
伏荏苒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从里面将门拉开,孟令喆正好又要敲门,手正举在半空,正对着伏荏苒胸口的位置,差点就碰到她的胸。
伏荏苒眼一瞪,“催什么催。你怎么还没走,有什么事?”
孟令喆急忙把手缩回来,耳根子有点发烫,语气带着讨好地道,“别生气,我就是想请你去摄政王府做客,没别的意思。”
孟忌瞧他那卑微讨好的模样,真是没眼看,人人谈之色变的摄政王居然这么卑微,哎!
伏荏苒垂眼将他打量了一圈,这才道,“你就是孟令喆,和传闻中不太一样啊,果然传闻信不得。”
站在不远处的孟忌很想解释一句,“伏小姐,传言是真的,摄政王只有在你面前才这么怂。”
孟令喆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哪里还有平日的威风,一颗心激动得还在不停颤动着,她便是此时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
“他一直这么怂。”
弗諼这时神补刀一句,孟令喆恨恨地瞥了他一眼。
这老东西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都没老,还那么花枝招展,更可恨的是把伏荏苒藏着不让他知道,独自霸占她。
老天终于让他遇到了伏荏苒,绝不会再让那老东西霸占。
孟令喆露出从未有过的阳光亲切的笑容,化身温柔大哥哥道,“伏小姐什么时候来的京都,京都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他都不知道,不如让我给你当向导。我对京都,不对,是整个启孟国都熟的不能再熟了,你想去哪儿直接告诉我就行。”
“我想去竹兰冬坊。”
伏荏苒当即脱口而出,孟令喆大喜,一抚手道,“没问题啊,这算什么事,我们立马就去。你昨天许的花灯愿望希望能快点见到圣女,圣女一直呆在竹兰冬坊,你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
伏荏苒仰着下巴一脸得意地看了弗諼一眼,像是在说‘你看吧,你不带我去,自有人带我去’。
孟令喆也是一脸挑衅,‘以后有我在,你就靠边站吧’。
伏荏苒欢欢喜喜地跟着孟令喆走了,孟令喆鞍前马后,像极了二腿子,孟忌又是一阵扶额。
弗諼没有跟他们一起去竹兰冬坊,站在窗边望着楼下伏荏苒坐在华贵马车内渐行渐远的身影,转身出了屋。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
阎府内。
灵堂祭拜的客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热闹了几天的阎府冷清了下来,等明日出殡灵堂便能撤了。
阎家一大家子人此时全部聚在灵堂后面的偏听里,商量着明日出殡的具体事宜,而后便全部陷入了沉默。
阎老大看着众人灰败的脸色,担起了长兄的责任,出声安慰道,“大家也不必太丧气,我们有这座宅子遮风挡雨,手里也有点金银,吃穿不成问题。等丧事后男人们都动起来找点事情做,大家齐心协力日子总会越来越好,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了不成?”
“大哥说的轻巧,那点钱够花几天的呀,还没我一个月听曲花的钱多。”
阎老五是家中最不成器的,带的下面的子侄们也有样学样,吃喝玩乐不干正事。
阎老大闻言就是一肚子气,“你还想着听曲,能不能有点出息。以后全家都要绷紧皮节省起来,肯定不能像从前那么挥霍了,不必要的开销都不能有。”
阎老五想到以后不能听曲逛青楼,要省着银子过日子,心里就是老大不痛快,气狠狠地道,“都是那个臭丫头,把值钱的东西全拐走了。”
阎老三叹了口气,“人家可是摄政王的人,我们能在摄政王手里保住命已经是万幸了,还是小心着祸从口出吧。”
他们今天都在客栈现场,都清清楚楚感觉到了摄政王的杀意,当时都以为活不了了,毕竟摄政王杀伐果决的名声可不是浪得虚名。
提起客栈里的事阎老五更来气,指着阎老三就开骂,“要不是你把人招来,要不是你把人放进府,祖父能见着他们,把家产都给了她吗?我们能这么惨吗?”
阎老三被弟弟指着鼻子骂,也来了火,拍案而起道,“现在你怪起我来了,当时我把人带回来的时候,你们可是巴着巴着想结交的,也是你们同意带他们去看祖父的。现在又把罪怪在我头上。”
“不怪你头上怪谁头上。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以后都喝西北风去吧。”
“……”
两兄弟吵个没完,阎老大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用力拍桌子站起来,怒吼一声,“都给我闭嘴,吵吵吵,自家人推卸责任,我看你们是真不想继续过了。”
阎老大在兄弟间还是有些威信的,现在这个情况下,他俨然就成了主心骨。
向来沉默没主见的阎家老四开口道,“大哥,以后大家日子该怎么过?”
阎老大道,“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但你们想像以前那样花钱大手大脚,耽于享乐是不可能了。男人全都出去挣钱,女人也在家想办法挣钱,谁都别想光吃饭。”
大家全都蔫了声,阎伯在时,他们哪儿尝过没钱的滋味,更别说挣钱吃苦了,想想都难受。
正在这时,有下人急匆匆跑来禀报,“那个,那个……又来了。”
阎老大不悦地皱眉,“谁又来了?”
下人激动地舌头有些打结,半天才说清楚,“那个姓弗的公子。”
当即,五兄弟全都站了起来,同仇敌忾地大步往外取。
阎伯留给伏荏苒的家产早就已经清点清楚了,族长是清点好了东西才去找的伏荏苒,但伏荏苒没有立马收下,现在清单还握在族长手里,府里的金银玉器等也等着明天出殡后装走。
本来阎家人还想打这些金银语气、古玩珍宝的主意,但知道伏荏苒是摄政王罩着的人后,他们是什么胆子都没了,看着家里那些值钱的东西却不能碰,简直像猫爪一样。
这个姓弗的这会来,不会是迫不及待要把东西搬走吧?
阎家人做好了共同御敌的打算,却没料到最后事情走向完全超出他们的想象。
阎家人从偏厅来到前院时,弗諼正坐在灵堂的一把椅子上,老神在在地翘着腿望着正中的棺材,眸色冷淡甚至厌恨。
阎老五最沉不住气,率先质问道,“你来干什么,还想抢什么?”
弗諼看都没看他,眼睛始终盯着阎伯躺着的棺材,开口道,“我是来给你们送富贵的。”
“富贵?哼,要不是你们,我们能沦落到现在的地步。你是来看笑话的吧。”
弗諼根本不理会只会狂吠的阎老五,继续道,“府里这些值钱东西,你们想不想要?”
狂吠的阎老五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有些发怔,他会给他们不成?
弗諼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等他们问,直接道,“这些东西我可以给你们。”
像是在沙漠中行走的人遇到了沙洲,所有人都像炎炎夏日喝了一大碗冰水一般舒爽,一个个脸上都张扬着喜色,迫不及待地就想说‘要’,阎老大突然开口道,“为什么给我们,有什么条件?”
还是有人清醒的。
弗諼鄙夷地勾了勾唇角,视线终于从棺材上转移开,看向屋内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还有许多抱在怀里的婴儿。
他淡淡地扫了众人一圈,道,“你们家共有多少人?”
大家弄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怀疑地互相对视几眼,阎老大正想开口,弗諼又突然自问自答起来。
“大房男丁十二人,女人十六人。二房男丁七人,女人八人。三房男丁四人,女人二十人。四房男丁六人,女人五人。五房男丁十七人,女人三十一人。总共加起来一百二十四人。真是个大家族。”
弗諼最后一句感叹,不知为何让众人感觉脸一阵发烫。
阎老大则是心惊,自己家的具体人数他都不太清楚,这个人却调查的这般仔细,到底有何目的?
弗諼不给阎老大质问的机会,直接抛出主题,“这家里的东西,一百二十四人,每人送一件,自己选。”
众人顿时大喜。
府里无论摆出来的还是仓库收着没摆出来的,随便拿一样出来都是价值千金,之前畏惧于摄政王他们不敢动,现在他们有了这一百二十四件宝贝,以后再也不怕没钱了。
弗諼将众人的欢喜看在眼里,五兄弟是真的高兴,但也有许多人情绪淡淡的,并没什么感触和反应。
弗諼手指在每个人身上划过,从最前面的五兄弟,到后面的女人,嫡子嫡女,妾室,庶子庶女,最后收了回来,意味深长地望着后面那些妾室和庶子庶女们,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你们得到这一百二十四件宝贝后会怎么处理,让我想一想。五位老爷长辈会把所有人的宝贝收归在自己手里,由自己做主。你们的生活依旧掌握在正妻主母手里,富起来的是老爷主母们,钱财依旧花在他们的儿女身上,你们……从前过的什么日子日后依旧不变。”
阎家五位老爷越听脸色越难看,阎老大忍着怒气道,“弗公子究竟想要干什么?”
弗諼摊了摊手,又耸了耸肩,“没什么,我就是想说,我送出的东西一共有一百二十四件,谁抢到……就是谁的。”
话音落,拍了拍手掌,立马有几个身强体壮的侍卫抬着八个大箱子进来,箱子打开,里面珠光宝气全是价值不菲的宝贝,字画古玩,金银玉器,样样都有,顿时把阎家人的眼睛都闪红了。
这些可都是钱啊,有了钱他们再也不用怕过穷日子了。
弗諼拍了拍手掌,拉回众人的注意力道,“好了,东西都在这,一百二四件一件都不少,多抢多得。”
在场谁也没动,阎老大算是明白弗諼的目的了,他这是想看他们一家人为了钱财自相争斗。
可惜他打错算盘了。
“弗公子,我们阎家不是那等没读过书、见钱眼开的人家,您的恶趣味怕是要落空了。这一百二十四件珍宝多谢你慷慨想送,不过我们身为阎伯的后嗣,这些东西拿到我们手里也算应当。”
阎老大毫不客气地让家人们把东西收下,弗諼不慌不忙地笑了笑,望着后面那一大群的人,抬了抬手,“你们确定把自己的东西都给他们了,到了他们手里可就没你们什么事了。我今儿来顺便把阎家族长带来了,族长听闻我愿意拿出这么多东西给你们十分欣慰,愿意答应我一个要求,我把这个要求给你们了,想要拿着东西走的,离开阎家的,现在就可以。”
弗諼话音落,众人大惊,最激动的莫过于阎家五兄弟。
他这是当面挑拨他们一大家子人分崩离析,家破人亡。
阎老大气愤地就想喝骂,弗諼却没有给他机会,抢先拔高声音道,“机会就这一次啊,保证所有想离开阎家的人都能拿着属于自己的宝贝和钱财顺顺利利离开,绝没有后患,日后不必再做阎家人,也不必再做他们……的儿女。”
弗諼的手在五兄弟面上划过,整个灵堂陷入诡异的寂静。
突然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挤开人群从后面冲出来,抱起一个红艳如火的珊瑚摆件,涨红着脸,眼神躲闪地尖声道,“我要这个。”
第271章 报仇
阎老大整个人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大骂了一声‘兔崽子’,冲上去就要打那半大小子,却被弗諼的几个大块头侍卫拦住了。
弗諼拍着巴掌,朗声道,“好,这个珊瑚摆设就是你的了,是你一个人的,任何人……包亏你父亲都没资格抢走。”
有了一个榜样,当即阎家子孙全都冲了上来分抢宝贝,阎家五兄弟全都气红了眼,大喊着住手,可没有人再理他。
他们被挤到了最外边,往常说一不二的气势此时全部烟消云散,他们就像笑话一样被排挤在最外面,看着自己的儿女们为了争强一样东西你推我搡,大打出手,场面一片混乱。
弗諼看得哈哈直乐,脸上笑开了花,笑着笑着眼角却有些湿润了,神情也慢慢冷漠下来。
阎家五兄弟作为阎家五房的当家人,有着绝对的掌控权,家中所有女人孩子全都要听从他们的安排和支配,即便受尽委屈和苦楚也无处宣泄,一个孝字压下来,就让他们只能忍气吞声。
孝字大于天,这个字压在他们头上让他们无法动弹,只能听从他们的命令和安排。
所以弗諼刚刚搬出那些宝贝时,许多人都无动于衷,因为他们是得不到那些宝贝的,甚至享受不到那些宝贝所带来的好处。
最好的永远是最重要的那几个人享受,其余人都只有眼巴巴看着的份。特别是在儿孙成群的阎家,不受重视的人受过多少委屈和欺负,无人知道。
弗諼的宝贝是送给所有人的,一人一件,可最终却只会落到当家人手里,弗諼的挑拨很容易便起作用,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的蛋。
阎家这颗蛋,早已是伤痕遍布,一戳就破。
没一会八个大箱子的东西就被抢劫一空了,大家各自紧抱着各自的东西,有的人抢到了两三个,有的讲究脸面仪态的则一个都没有。
弗諼看东西都抢完了,便抬了抬手,让还在争抢的人都停下来。
“现在你们手里抱着的东西,都是你们自己的了。族长会来做见证,做记录。并且我刚刚答应过的,谁想离开阎家,也可以说出来,族长也会当场作证写文书,将人从阎家分出来。”
众人看看自己怀里抢的东西,又看着从外面缓步进来的族长,都有些愣神。
是真的,弗諼说的是真的,没哄他们。
他们真的抢到了值钱的东西,并且能从阎家脱离,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谢谢弗公子,谢谢。”
“真感谢您,救了我们。”
“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会永远记得的。”
一声生致谢的声音像是一击击重拳敲打在阎家五兄弟的脑袋上,他们刚才被挤地远远的,手里什么都没抢到,一无所有。
阎老大气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这人挑拨他们阎家分家,这些不孝子居然还说是‘帮’。
“您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们?我知道您是为了帮我们摆脱阎家,您是好人。”
那个率先冲出来的半大小子问道,他与他的生母站在一起,两人怀里抱了七八件东西,塞得满满的,脸上挂着激动且迫不及待地笑容。
“姓弗的,我们阎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们阎家。”
阎老五也大喊起来,他是真气啊,怎么短短几天时间什么都变了呢,以前的好日子一瞬间不复返,想到日后要吃糠咽菜,儿子们还那么不孝,就恨不得把那个罪魁祸首的男人生吞活剥了。
“为什么呀……”
弗諼喃喃自语,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眼睛轻飘飘地落在人群中,突然喊道,“不如让阎大夫人猜一猜。”
突然被点名的阎大夫人愣了一下,整个人都还沉浸在气恼和懊悔中没有回过神来。
她刚才就不该顾着面子只在旁边骂人,她也该去抢一抢的,现在好了,她手里什么也没有,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是傻的,光顾着看热闹,什么也没抢到。
看那些平日打压着的贱妾、庶子庶女们或多或少抱着东西,她就眼红的要命。
以后那些下贱东西靠着那些宝贝东山再起,她却要过上苦日子,还不如让她现在去撞墙算了。
弗諼突然叫她让她愣了好一会,没好气地道,“弗公子闲得无聊,爱管闲事。”
弗諼看着她高高在上的讥讽神色,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沉了下来,黑沉的眸子也卷起了巨浪。
“阎大夫人贵人多忘事,居然记不得我了。不过也是,二十多年没见,认不出也是正常。”
阎大夫人顿时警觉起来,脸上的奚落也收敛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弗諼身体前倾,脖子左转右转展示自己的脸,然后道,“细看看,这张脸不眼熟吗?”
所有人都聚晶打量他的脸,阎大夫人也不有认真起来,盯着弗諼的脸看,越看越觉得确实有些熟悉,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但那种熟悉感让她越来越不安,像是一种预感,想起这人毕竟是场灾难。
阎大夫人一时间竟然开始抗拒回忆他是谁,但终究她还是会想起来的,果然如她的预感一般,带给她的是无尽的恐惧。
“你是阎,阎,阎……”
阎大夫人舌头打结就是说不出来,眼球凸起死死盯着他,脚步不断后腿。
弗諼替她补充后面没说出来的话,“没错,我就是阎绝末,我回来报仇来了。”
阎绝末……是谁?
在场大多数人都是一脸蒙圈,不知道这个阎绝末究竟是何人,但听这个姓应该也是阎家人。
莫非是阎老大的孩子?
阎老大的几个妾室都想起了阎绝末这个人,脸色无一不是白的像纸,谁都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而且活得这么好,并且回来报仇来了。
他是应该恨透阎家的,这个阎家带给他的全是痛苦和伤痛。
“三哥,是你吗,你回来了,你没死?”
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趔趄着从人群里走出来,眼眶闪着不可置信的、惊喜的泪花,一步步走向弗諼,抓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看着,嘴里喋喋不休。
“你真的回来,你没死,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了,我还没年给你烧纸,就怕你在地上没钱花。你真的回来了。”
弗諼将他紧紧抓着的手拉开,不习惯不熟悉的人这般亲近的距离。
他略带生疏地笑了笑,“是我回来了,小壶,你怎么老成这样。”
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听着弗諼那声‘小壶’,像个孩子一样突然就崩溃大哭起来,抱着弗諼的腿坐在地上不停哀嚎。
“三哥,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
阎壶是阎老大的第四子,是整个阎家唯一给过他一丝丝温暖的人。
阎壶也不过三十四五岁,看着却像四十多,头上都有了白发。
反观弗諼却年轻地像个刚及冠的小伙子一样,那惊艳深邃的五官倒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别哭了,像什么样子,你孩子还看着你呢。”
弗諼实在受不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还抱着他的腿,嫌弃地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轻松的动作像是提一只小鸡仔一样。
阎壶双脚悬空吓了一大跳,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落了地心才踏实下来。
三哥离开阎家这二十多年看来混得不错,有了大造化。
自阎伯去逝后对未来迷茫不安的心,顿时想被值钱了迷津,终于有了方向。
他以后就跟着三哥混了,一定要抱紧三哥的大腿。
“原来你是大伯的儿子,大家都是一家人啊,那就好办了。”
有人笑着说道,跟着稀稀拉拉传来几声附和声,但很快又都安静了下来。
弗諼戏谑地哼了一声,看着阎老大道,“你觉得我们是一家人吗?”
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怕是早就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吧。
现场最胆战心惊的无异于阎大夫人,阎绝末曾经在家时被她欺辱地很惨,他要报仇的目标首当其冲就是她。
只是她怎么都没料到曾经那个任由她拿捏欺辱地小男孩,居然还没死,还有了这么大的造化,悔恨二字都不注意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她要想自保,必须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什么一家人,你们没听他说是回来复仇的吗。你们别天真了,他是不会放过我们所有人的,这些宝贝也不可能真的给你们。”
“谁说不可能。”
弗諼一下子打断她的话,“他们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不会放过他们,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我说报仇,是对曾经欺辱过我、对不起我的人报仇。”
“就是,我们又没伤害过弗公子,当年都是你这个做嫡母的不把他当人看。”
有胆大的妾室冒了声,紧跟着就有越来越多附和的声音响起,五一不是撇清关系,将责任全部甩在阎大夫人身上。
阎大夫人脸都气红了,想她阎家老大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室夫人,何时有这些下/贱妾室说话、诋毁的份。
她当场反击回去,让那些人都闭嘴,那些妾室们平日被她打压狠了,终于有机会翻身怎会放过她,况且现在有人撑腰她们更加不怕,将阎大夫人曾做过的打压妾室庶子等等恶事全都掀了出来,灵堂俨然变成了阎大夫人的论罪会。
弗諼饶有兴趣地听着,看着他们狗咬狗,阎老大则是自知道他是自己儿子后就一直定定地看着他。
弗諼被他看得不耐烦,眼皮一翻,揶揄地道,“阎大老爷看着我做什么,莫不是在回忆我小时候,看是不是假冒的。不对,我说错了,阎大老爷从小到大都没看过我两次,应该根本不记得我长什么样。”
阎老大沉默良久,带着不耐烦语气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弗諼脸也冷了下来,“我说了,报仇。所有对不起我的人,我都要一一讨回来。”
说着他拍了拍手掌,那些吵架的女人们顿时全部安静了下来。
“我这人做事正大光明,不喜欢藏着掖着那一套,报仇也是如此。”
他站起身,高挑的身高比阎老大高了一个头,气势满满,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阎老大和阎家所有的人。
“我报复的对象有五。一,阎伯,作为一家之主无力约束子孙行径,为一己私心一味要求扩充子嗣,使得家中众多子孙缺乏关注和关爱。二,阎老大,生而不养,是为大恶。三,阎大夫人,幽闭虐打稚儿,对无辜孩子进行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灭绝人性。四,阎家大小姐,阎大老爷和阎大夫人的长女,小小年纪便对同根生的弟弟大大出手,毫无怜悯之心。五,阎五老爷长子暴虐成性,以殴打兄弟为乐,是为畜牲。这五个人的命,我今天要了。”
说着又提醒阎大夫人一句,“对了,来之前我先去了阎大小姐的婆家,她已经在阎王殿等着你了,她生前抽过我八十七鞭,割过我四十八刀,我全都还了回去,让她知道为恶终究会有报应,下辈子投胎才能做个好人。”
阎大夫人听闻女儿的思讯,整个人抖成筛子,当场便疯魔了,尖声大叫着冲上来就要抓弗諼,嘴里大喊着,“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
结果她没能碰到弗諼衣摆分毫,却反被弗諼掐住了脖子。
灵堂里的众人都吓得尖叫起来,不少人畏惧地节节后退,望着弗諼的眼神就像在看厉鬼一般。
“到底我是疯子,还是你是疯子。你该庆幸我被你那般折磨之后还没有变成嗜血魔头,否则我要杀的就不是你们几个,而是整个阎家,包括你另外的两个儿子,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
阎大夫人已经彻底崩溃了,双眼混浊失焦,嘴里只是不断喃喃着‘疯子,报应’。
弗諼像是碰到垃圾一样,一把将阎大夫人扔在地上,冷淡至极地道,“你幽禁我八年,共抽过我三千六百四十二鞭,划过我一千五百二十一刀,我都记着呢。”
说着朝那些侍卫瞥了一眼,“一鞭一刀都不要漏。”
第272章 猥琐吗
而后,阎伯的灵堂就变成了凄惨的行凶现场,阎大夫人被打得死去活来,蜷缩成一团不停躲闪着,却无处可多。
她的身上已经近处了血,刀伤鞭伤都在不断增加。
有女人们不敢看,想要逃离开这个场景,门却被人堵住了,不准任何人离开,要所有人亲眼看完所有行刑过程。
阎老大看着变成血团的夫人,眉头紧皱着,却是没有求一句情,更没有阻拦的意思。
弗諼冷笑地低喃了一声,“果然无情。”
他一副保证的表情,“阎大老爷别担心,我的人都有分寸,保证让阎大夫人挨完所有鞭子和刀再死,一个都不会少。不这样如何警醒还活着的人。”
所有阎家人顿时感觉后背一凉,他这是杀鸡儆猴。
阎大夫人这边打着,阎老五长子那也开始了,谁打过他几下抽过他几鞭,弗諼都记得清清楚楚,一五一十地全部还回去。
灵堂里此时已经被震破天的哀嚎声包裹了。
阎大夫人晕过去,侍卫就用水把她泼醒,然后继续,晕了再泼再继续,所有鞭子和刀下来,阎大夫人已经彻底没了动静,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后,终于没了气息。
阎老五的长子早早便挨完了所有报应,幸好数量不算多,受的罪也不太大,死得还算痛快。
最后就只剩阎老大了。
阎老大毕竟是弗諼的父亲,而且他没有伤害过弗諼。
胆有时不闻不问、置若罔闻才是最大的伤害。
弗諼接过侍卫递过来的一把刀,手指轻轻刮着刀刃,一步步走向阎老大。
阎家人全都屏住了呼吸,阎老五突然拔高声音,怒气冲冲地道,“阎绝末,你还敢弑父不成!”
阎老三恨不得打死阎老五,事到如今还不服气,当钟把阎大夫人活活打死,还有什么他干不出来。
阎老三带着求和的语气道,“绝末啊,大哥毕竟是你父亲,大嫂对你做那些事他也是不知情,被蒙在了鼓里。伤过你的人都死了,你气也出了,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绝末,阎绝末。”
弗諼念着自己的名字,冷声嗤笑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这个名字。绝、末,没有一丝希望和美好。”
话刚说完,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弗諼手中匕首一横,瞬移两步,刀刃上多了一条浅浅的血丝,阎老大的脖子也多了一条红丝线,然后就轰然倒下了。
周围一片惊呼,弗諼擦拭着匕首上的血丝,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看在你生我的份上,给你个利索,下辈子别当父亲了,你不配。”
众人没想到他说杀就杀,真的敢弑父,顿时看他的眼神比看他打死阎大夫人和阎老五长子时还要恐怖。
事儿也解决了,弗諼长长地吐了口气,郁结在心中二十多年的结今天终于结束了。
他丢掉匕首,大步离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杀人就杀人,何其嚣张,又何其可怕。
余下阎家人看着灵堂三具尸体,加上棺材里的阎伯就是四具,只觉双腿软的厉害。
阎老三颤抖着声音,率先开口道,“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报官?”
阎老五一嗓子就吼起来,“报,当然要报,让官府把他抓起来。”
阎老五死了儿子,最是气恼不已。
这时族长走出来,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还是把尸体收拾下葬了吧,官府是不会管的。”
“他当众杀人,罪行如此恶劣,官府怎会不管。你们不敢去我去,我儿子死了,一定要讨个公道回来。”
族长又叹了一口气,“来之前府尹江大人专门找我,说不管阎府发生什么事,都让我劝住你们。弗公子不是你们能招惹的。”
“他,他到底是什么人?”阎老五最是欺软怕硬,一下子就有些蔫了了。
阎老三也追问道,“是啊,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府尹大人都奈何不了他?”
族长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府尹大人只说,在这启孟国内,没人能奈何他,便是摄政王都对他礼遇有加。”
这话一下子就让阎家人不敢轻举妄动了,摄政王乃整个启孟国第一掌权人,连皇上都是摄政王捏在手里的傀儡。
他们只以为摄政王与那个叫伏荏苒的丫头有关,原来与阎绝末也有关。
“终究是阎家对不起他,他来寻仇也是正常,你们要想保命都老实些吧。”
族长发了话,众人再不敢说报官的话了。
沉默少言的阎家老四小声猜测道,“连摄政王都对他礼遇有加,莫非他是……圣殿的人?”
话音落,族长便不客气地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严肃地瞪着他,“什么都敢说。都别胡思乱想了,以后日子还要过,但能过成什么样就是你们的造化了。阎绝末之前说的话算数,你们抢到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了,想要分家离开的也来与我说,我今日一并与你们办了。”
压抑的气氛这一刻终于稍稍愉快起来,许多人都想分家,这次剩下的四兄弟想要阻拦,却都没了威慑力。
这可是阎绝末留下的承诺,他们要敢阻拦,让阎绝末知道了,指不定也像今天一样要了他们的命。
族长看着大家都想分家,尽快与阎家撇清关系的样子,忍不住连连叹息一声。
阎伯撑起来的家业,到今天是彻底散了。
……
圣殿的所有分布伏荏苒都已经去过了,暮国的桃花春庄,天泱国的圣殿本殿,西溟国的溪客夏斋也跟着弗諼悄悄溜进去过一次,竹兰冬坊是最后一处。
本以为竹兰冬坊也会是一座神秘、幽静、典雅的大型院落,却没想到竹兰冬坊会是一条长长地街道,包括周围的许多亭台楼阁,是整个都城五十九坊中的一个坊。
但这个坊自然与其他坊不同,不能随意进出,四个坊门都有专门的武司司徒守卫,管理森严。
伏荏苒一行人在最大南坊门停下时,立马便有武司护卫出来询问,见到后面跟着的孟令喆时,脸色一下便肃然起来。
“眼瞎吗,这是……”
孟令喆刚想介绍伏荏苒的身份,伏荏苒突然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孟令喆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转移话头道,“本王都不认识了,快开门。”
小护卫朝孟令喆恭敬地行了一礼,开口道,“启禀王爷,坊主命令,王爷并非竹兰冬坊的人,日后还是莫要再来的好。”
“放肆,居然敢阻拦王爷。”
孟令喆的一个随从气势汹汹地拔出了刀,正准备把刀架在小护卫脖子上,反被孟令喆猛踹了一脚,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你才放肆,谁人敢在竹兰冬坊外动刀!”
孟令喆被拦在竹兰冬坊外,那是他和竹兰冬坊的私事,却不准其他任何人对竹兰冬坊有丝毫不敬。
随从知道自己是马屁拍在了马蹄上,跪在地上请罪,灰溜溜躲到了一边。
孟令喆走向那个小护卫,姿态谦和,语气和缓地道,“那你去与坊主通报一声,说本王是有极其重要的事相商,让他出来看一眼,或者你叫武司司长出来也行。事关重大,你跑一趟,他们若不出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他们。”
小护卫忌惮孟令喆的身份,既然他不进去,那传个话还是可以的。
不过坊主可不是他一个小小护卫想见就能见的,但武司司长还是可以去问问的。
小护卫麻溜地进去通报了,孟令喆走到伏荏苒的马前,替她牵着缰绳,仰头讨好地道,“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去买。”
伏荏苒踩着马蹬跳下来,孟令喆在下面护着她,那仔细的样子像是护着什么珍宝一样。
“你特意让那护卫叫坊主或者武司司长出来,是因为知道这两人见过我娘,看见我肯定会把我认出来。”
孟令喆脸都要笑烂了,始终保持着八颗牙齿外露。
“荏染真聪明。”
伏荏苒被他肉麻的语气弄的身体一阵恶寒,蹙着眉道,“别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我,真猥琐。”
孟令喆一下收敛笑容,揉了揉揉脸,“猥琐吗?”
说着询问的看向孟忌,孟忌很想说‘确实是’,迫于淫威还是昧着良心夸赞道了一句,“王爷英明神武。”
小护卫很快又跑了出来,“我们司长马上就出来。”
说完没一会,一个高大结实的男人出现在了坊门口,一张五官深刻的脸不怒自威,看见门外的孟令喆时并没有多大的反应,神情甚至算是冷淡,却在瞧见孟令喆旁边的伏荏苒后,整个人都定住了。
伏荏苒看着那人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
之前三国分殿派出使臣前往暮国,桃花春庄的人激动万分,当时大家就议论圣殿的寻一司长和竹兰冬坊的坊主、竹兰冬坊的武司司长三个人,是圣殿建丽后第一批爬上圣殿的人,曾受教于圣主膝下。
他们三人对圣主自然在熟悉不过了,看到和圣主长的一模一样的伏荏苒自然也会一眼就认出来。
“现在还让我们进吗?”
孟令喆用种得意的口吻开口道,看武司司长姜迟那呆怔表情便感觉痛快,看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惊讶世上还有个与圣主长相如此相似的人。
“您,您怎么……”
姜迟舌头都在打劫,才说了三个字就醒过神来这是在坊门口,赶忙将唇边的话咽了下去,连忙将伏荏苒和孟令喆往里面请。
这,这,她怎么突然出现在了启孟国,还和孟令喆在一起?
姜迟心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坊主是否知道此事?是圣殿出什么事了?
但他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悄悄吩咐了个护卫赶紧去找坊主,说来人了,是圣殿来的。
护卫一听到这话,整个人都肃然起来,圣殿的人,哪一个?
摄政王竹兰冬坊的人都是认识的,他身边的孟忌和一群护卫都是熟面孔,唯一一个眼生的便是那个年轻女子,莫非……
“还不快去,愣着干什么!”
姜迟看护卫在那发呆,低吼了一声,还退了他一把,差点把护卫推倒。护卫这才醒过神来赶紧去请坊主了。
从坊门进来,伏荏苒放入进入了另外一个花团锦簇的世界,入目之处一片青翠,道路纵横交错,一座座宅院排布其中,整体社稷独树一帜。
一路走来许多人朝他们偷来好奇地打量目光,坊主不是才下令日后不让摄政王来了吗,摄政王今儿怎么又进来了,而且还是姜迟司长亲自带路。
更让人好奇地是,那个走在摄政王前面的女子是谁?
呆在自己屋里无趣发呆的圣女孟秀林听说摄政王来了,欢喜地连忙去换了身衣裳,梳妆打扮一番便赶到了流生堂,却在看见孟令喆身旁的女子时,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姜迟邀请伏荏苒在主位上就坐,伏荏苒觉得不太合适,便没有坐,在大厅里参观起来,这时便瞧见了一个窈窕女子满面春风的走来,她一下就猜出女子的身份。
“你不是一直想见圣女吗,人这不就来了。”
孟令喆朝孟秀林招手,笑盈盈地对伏荏苒介绍,“你知道圣女的名字吗,她叫孟秀林。本王为了显示对圣殿的尊敬,赐了圣女启孟国皇家姓氏。你们姐妹以前见过吗?”
伏荏苒有些激动,但也没有冒冒然地与孟秀林攀谈,客气地道,“初次见面,我是伏荏苒。”
孟秀林僵硬微微欠身还礼,嘴角的笑容不停地颤抖。
“我是孟秀林。”
大厅陷入了安静,气氛有些尴尬,伏荏苒回答孟令喆刚才的问题,“不曾见过,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竹兰冬坊还有一个圣主的女儿。你……我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孟秀林虽与圣主长的不像,但她那头紫发却是圣主的标志,所以即便现在出现了一个与圣主长得一模一样的伏荏苒,也无人对孟秀林的身份产生怀疑。
孟秀林僵硬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应和了一声,“这个我也不知道。”
第273章 两个圣女
“听闻竹兰冬坊来了贵客,不知在下可否进去见一见。”
这时外面传来细微的说话声,孟秀林听见那声音整个人差点跳起来,直奔着跑了出去,想要把外面的伏青枫打发走,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冷淡至极的声音。
“让他一起进来。”
孟秀林回头就看到了坊主大步往流生堂而来,看都没看孟秀林和伏青枫两眼,目光一直锁定着大厅里面,神色激动,步伐都比平时更加矫健匆忙。
孟秀林顿时感觉心如死灰,这一天终究是到了吗?
进了大厅,伏青枫一见到伏荏苒就惊讶地叫出了声,“你怎么在这?”
伏荏苒开始还有些意外,很快就想起在揽芳尽时就听说伏青枫马上要来启孟国竹兰冬坊,他要来这见妹妹。
他出现在着也就正常。
“好巧,又见面了。”
伏荏苒朝他挥了挥手,伏青枫依旧满脸惊讶,“你没死,我还以为你死定了呢,后来大家去江边找你们,发现你们的船都碎成了木板。”
伏荏苒转了一圈,“我好好的,一点事没有,多谢关心。”
孟秀林脸颊上的肌肉僵硬地动了动,低声道,“哥,你认识伏小姐?”
伏青枫道,“认识,在天泱国见过一次。她还遇到了刺杀,还以为她出事了,现在看她平平安安的,挺好。”
孟秀林脸颊上的肌肉又抖了抖,嘴巴紧抿着。
坊主看着伏荏苒那张与记忆相重合的脸,激动地朝着她就要跪行大礼,姜迟见状也跟着一起,把伏荏苒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粉釉瓷瓶差点摔在地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是长辈,这不是折我寿嘛。”
伏荏苒托住坊主的手阻拦他,这坊主和姜迟都比较年轻,也不过二十多的年纪,算不得什么长辈,但怎么着也比她年纪大,又是有身份的人,实在不合适。
坊主不听,轻轻拂开伏荏苒的手,郑重地道,“您是主,这是应当的礼节,还请圣女不要拒绝。您拒绝我们的跪拜,便是否定我们作为圣殿之人的身份。请您给予我们这份荣光。”
伏青枫惊讶地道,“坊主这是做什么,为何要向伏小姐行礼?”
孟令喆看傻瓜一样看了伏青枫一眼,“你都叫她伏小姐,知道她姓伏,还不明白吗?”
“我,我是知道她姓伏。我知道的时候也很震惊,我没想到我爹居然会,在外面,养私生女。他不应该是那样的人啊。”
提起这事伏青枫就伤心,父亲在他心中的伟岸形象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他感觉失望,可又没法对父亲失望。
这件事藏在他心里好几个月了,一直都不好受。
孟令喆看他一副痛苦难耐的模样,满是厚茧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差点把他拍趴下。
“胡说什么,谁说荏染是私生女。”
“那她是……”
“她是圣主的女儿。”
伏青枫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半天反应不过来,“圣主的女儿不是秀林吗,她……圣主有两个女儿啊?”
伏青枫一下子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巨大的惊喜铺天而来。
“所以我还有一个妹妹。哈哈哈……怎么都没听我爹说起过。”
“本王还被瞒着呢。”
孟令喆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等阎绝末那家伙来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坊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伏荏苒为难的抿了抿嘴,她还怎么拒绝。
伏荏苒忐忑地受了两人的礼,孟令喆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丝毫不以为意。
“看你们这样,是早就知道有荏染这么个人了,故意瞒着我?”
打了招呼见了礼,孟令喆就开始算旧账了。
坊主丝毫不以为意,解释道,“这是殿主的安排,王爷并非我圣殿之人,为何要告知与你。况且就算是圣殿也非所有人都知道。圣女的存在是绝密。”
孟令喆闻言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当然,那也得他有胡子。
“本王怎么不算圣殿的人。当年圣主亲自将我带上圣殿起我就是圣殿的人,况且圣主还曾言有了女儿便让我做女婿,不管从哪儿算我都是圣殿的人。这么大的事你们瞒着我。狗屁的绝密,我看就是阎绝末那家伙故意不让我知道。”
伏荏苒目瞪口呆地看着孟令喆和坊主进行无影响的口水仗,没想到在外面威风无限、说一不二的摄政王,在竹兰冬坊却是个人人揉捏的受气包。
不过……
“我的存在为何是绝密,而那位圣女却天下人尽皆知?”
伏荏苒问出了纠缠她许久的疑问,她实在不理解其中的缘由。
孟令喆也等着坊主告诉答案,一副要是他不说就让他好看的架势。
坊主沉默了半晌道,“这个……还是让殿主告诉二位为好。”
“阎绝末人呢,我们都来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跟来,死哪儿去了。”
孟令喆叉着腰朝外喊着孟忌,“去把阎绝末给我找回来。”
孟忌愣了一下,问道,“王爷,阎绝末是何人?”
孟令喆啧一声,“圣殿的殿主,就是刚才客栈那个家伙,换了个新命叫弗……弗諼的那个。”
圣殿殿主,孟忌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才那位惊艳的公子居然就是圣殿殿主,圣殿殿主来了启孟国。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必将引起滔天巨浪。
坊主这时道,“王爷不必着急,殿主去办事了,事情办完自然就回来了。圣女今日便在竹兰冬坊住下吧,等殿主回来。”
“我也要住下。”
孟令喆像兔子一样突然窜到伏荏苒身边,紧紧挽住她的胳膊,生怕她把他扔开一样。
坊主板着脸道,“竹兰冬坊没有屋子给王爷住,王爷还是回府去吧。”
“本王要守着荏染,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又悄悄把她送哪儿去,不让我知道。”
孟令喆固执地就是不撒手,坊主气得眼睛倒竖,一把将两人分开。
“少对圣女动手动脚,要留随便你,小心殿主回来把你扔出大门,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可打不过殿主。”
“我怕他。”
孟令喆奸计得逞,心情大好。
坊主殷勤地想要亲自领伏荏苒去她住的地方,伏荏苒摆了摆手,“你们去忙你们的,随便找个人带我去就行了,一大群人跟着怪别扭的。”
“是,圣女。”
坊主点头应声,把人交代给了姜迟。
伏荏苒皱了皱脸道,“你们别老叫我圣女,把我和孟……秀林姑娘都叫混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坊主犹豫地看了看孟秀林,终究还是答应了。
坊主等人一走,伏青枫立马带着孟秀林围上来,热情地道,“没想到你也是我妹妹,还真是缘分。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们是兄妹,在揽芳尽的时候为什么没告诉我?”
伏荏苒耸了耸肩,调皮地挑了下眉毛,“要我告诉你,你能信?”
伏青枫想了想,也是,她要说自己是圣主女儿,怕是会被他当成疯子。
伏荏苒看向孟秀林,从方才开始她就话很少,只是听着不怎么参与。
伏荏苒问道,“我能和你聊会吗?”
孟令喆突然跳出来,“你们聊什么,我们一起啊。”
“女孩子说话你去干什么。”
伏青枫已经快速地进入了哥哥的身份,帮衬地道,“是啊,让她们姐妹俩说说话,王爷就别掺和了。我去厨房看看,你们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们做。”
伏青枫是个很温柔体贴的哥哥,因为圣主曾当过他的母亲,他就把妹妹当成他的责任,一直尽心尽责。今天起他要照顾妹妹又多了一个。
孟秀林住的院子就叫秀林苑,很幽静,也很精致,面积非常大,伺候的下人很多。
伏荏苒曾在桃花春庄呆了许久,对分殿的统一制度大概了解,有专门负责内勤的内务司,此外并没有专门伺候某一个人的下人,大家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孟秀林有专门的丫鬟,可见竹兰冬坊对她很好,日子应该也过的很舒坦。
孟秀林让丫鬟送上了茶点,心里很忐忑,不知道伏荏苒要和她说些什么。
她早就想象过终有一日两人这样见面的场景,但等真正降临时,她还是感觉惶恐不安。
伏荏苒回来了,那她日后将何去何从?
“你……想和我说什么?”
孟秀林神情亲和的问道,伏荏苒却能从她隐藏的脸色中瞧出她的紧张和不耐烦。
伏荏苒道,“我就是感觉,你见到我并不开心。我一直很想见你。”
孟秀林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我就是有些意外,一时反应不过来。”
“所以你以前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
孟秀林沉默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叹息地道,“我自有意识以来就被送来了竹兰冬坊,一直呆在这里,鲜少出门,更别说去远一点的地方。我就像一尊不能沾染灰尘的佛像一样,大家敬着供着,什么也不让我干,竹兰冬坊的事也不会告诉我,其实日子过得挺无聊的。”
所以她这话的答案是,她并不知道伏荏苒的存在。
伏荏苒追问到,“你是什么时候来的竹兰冬坊?几岁?”
孟秀林抿了下唇,“十三岁。”
三年前。
伏荏苒有些激动,她也是三年前被送去了暮国。
“那你有十三岁之前的记忆吗?”
孟秀林又舔了舔嘴唇,摇摇头,“没有。坊主说我母亲是在重伤垂死时生下的我,所以我身体一直羸弱,前十三年都处在昏迷状态,在圣殿细心将养,好容易才活下来的。”
跟她一样。
伏荏苒大喜,所以她们两个很可能是双生子。
伏荏苒看着孟秀林那头漂亮的紫发,感觉格外亲切,原来世上还有一个人与她一般独特。
“你的头发颜色比我的深。”
伏荏苒笑盈盈地想要去摸一摸孟秀林的紫发,却被孟秀林下意识避开了。
孟秀林紧张地将自己的头发揽在胸前,眼中闪烁着紧张,不好意思地道,“我不习惯别人碰我的头发。”
“是我冒失了。我身边的人也对我的头发看护得紧,不准外人给我梳头,以前我还不懂为什么,现在才知道我的头发除了自己没人能拔下来,他们是怕我暴露。”
孟秀林听着她说话,眼眸深处一闪而过深深的嫉妒。
“你的头发……黑的……”
伏荏苒知道她什么意思,笑道,“平常是黑的,但也可以变色。以前都是在我情绪波动或者饮酒后才会变色,现在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了。你要不要看。”
说着伏荏苒就展示起自己可以变色的头发,她把孟秀林当做自己的亲姐妹,毫无隐藏和避讳,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将一头长及小腿的墨发慢慢变成紫色。
当深色渐渐褪去,飘逸的长发透出仙气十足的浅紫,美轮美奂,看得孟秀林眼睛都直了,垂放在双膝上的手不断握紧。
“你的头发……”
孟令喆惊乍乍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了秀林苑,刚好看见伏荏苒头发变色,惊得目瞪口呆,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怀念和震惊。
头发变色后,伏荏苒与圣主便是真的一模一样了,无论表情、发色深度,都完美重现。
相比起来,孟秀林的头发颜色深了许多,而且很暗沉,不似伏荏苒般光泽亮丽。
孟令喆感觉自己已经深深迷恋上了伏荏苒,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即便三年前知道圣主留下了一个女儿,他带领铁骑浩浩荡荡去往界河将孟秀林接到启孟国,这三年来他对孟秀林最高的尊荣,让她成为启孟国最尊贵的女人,拥有最尊贵美好的东西。
他对孟秀林无尽宠爱,但那都是因为爱屋及乌,这一点他心里跟明镜一样。
但伏荏苒不同,从第一眼看见她他的感觉就完全不同,这是他要用整颗心认真对待的人。
孟令喆又想起圣主曾经许过的婚约,若有女儿就招他为婿。
以前他只当个笑话,并不放在心上,偶尔有人打趣他和孟秀林是未婚夫妻时,他也只是一笑置之,并不在意。
第274章 捉弄
但现在,他爱极了那个婚约,若那个人是伏荏苒,他一万个愿意。
“让你别用那么猥琐的眼神看我。”
伏荏苒嫌弃地瞪了孟令喆一眼,背过身不看他,操控着自己的头发又便会黑色。
伏青枫又正好领着厨房的人来吃食,瞧了个正着,脚步一个趔趄后退了两步,深深感叹,“你果然是母亲的女儿。”
那紫发是再明确不过的标志了。
厨房的人将饭菜一一摆上,孟令喆率先抢占伏荏苒身边的位置,殷勤地给她夹菜倒水,不时偷摸她的头发,得逞后就盯着自己被秀发触碰过的掌心偷乐,把‘猥琐’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孟忌已经对他不抱任何希望了,看来以前那个英武霸气的摄政王要一去不复返了。
整顿饭孟令喆都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伏青枫对亲妹妹也充满有爱,唯有孟秀林吃的忐忑不已,心不在焉。
她垂着眼睑只盯着自己的饭碗,目光瞥到自己头发发梢,突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直接弹跳了起来,结巴地说了一句,“我吃饱了,先休息了。”
说完不等他们有任何反应就率先离开了饭厅,步伐格外匆忙。
一离开饭厅,孟秀林立马吩咐丫鬟,“快点烧水,我要沐浴。”
人急急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不让任何人进。
秀林苑的丫鬟们也有些吓到了,心里不解,却都有条不紊地准备沐浴用具去了。
等浴室准备好,孟秀林遣走了所有人,只留自己一人,在冒着热气的浴桶中滴入一滴不明的透明液体。
她的头发此时呈现两种颜色,发梢开始往上及膝的部分竟然是黑色,是她本不该有的发色。
她迫不及待地宽衣躺进浴桶中,身体下沉将整个人没入水中,半晌才突然冒出水面,擦去脸上的水渍。
长长的秀发漂浮到水面上,方才黑色的部位又重新变成了紫色。
孟秀林看着自己的头发,心中五味杂谈,情绪动荡,手臂猛地拍打水面溅起水花,发泄心中的情绪。
她只剩最后几滴药水了,坚持不了几天,马上就要暴露了。
圣殿那边已经一个月没有送新头发过来了,她已经坚持不住了。
若是她身份暴露,她从此就会从天堂跌入地狱,她已经在天堂呆太久了,习惯了恭维、高贵的生活,再也没法回到从前。
可没有头发,一切都是空谈,还有那个伏荏苒。
孟秀林脑中闪现出今天孟令喆对伏荏苒的痴迷和顺从,她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她陪了孟令喆三年,与他可谓朝夕相处,努力表现自己得到他的青睐,可从始至终他对她只是爱屋及乌罢了,给了她一切最好的东西,除了情感。
她不甘心,明明是她先出现,却被伏荏苒一下夺走了摄政王的目光。
若没有伏荏苒,一切都会不一样,无论是尊贵的身份,还是摄政王的心。
为了想要的一切,她必须要再拼一把。
伏荏苒以为弗諼很快就会回来,但直到天黑他都还没来,她独自坐在南坊门口等他,渐渐地困意来袭,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守坊门的护卫忐忑不安地站在后面不远处候着,坊主今儿可下了命令,这位姑娘可是金贵主,要出点事他们可担待不起,只能眼巴巴一直守着。
可眼见天越来越黑,现在已经深秋,气温也越来越冷,白日迎接他们的哪个小护卫上前劝道,“伏姑娘,世间都这么晚了,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您等的人若来了我们会去告诉您一声的。小心伤了风。”
伏荏苒又打了两个哈欠,困得挨不住,便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那我先去睡了。”
护卫们巴不得她快点走,一个个笑盈盈地附和着,“是是是,您放心回去休息吧,我们守着呢。”
然后恭恭敬敬地送她离开。
伏荏苒住在流生堂旁边的端凤阁,是竹兰冬坊最好的一处宅院,风景秀丽、气势端庄,最主要的是端凤阁外有个泉水汇成的池塘,名唤青泉,常年冒着热气。
据说青泉下面有泉眼,曾经是七个,现在只剩三个。曾经这些泉眼涌出的水汇成了一条长河,在都城里有上百年的历史,后来不知怎么泉眼变少,河流也变成了水池,竹兰冬坊修建时便将青泉圈在了竹兰冬坊中。
坊主很喜欢这个青泉,所以平日内务司都细心照料着,不让人随便靠近,只有坊主和圣女可以随时到这里来休憩。
伏荏苒打着哈欠走过青泉时,感受到青泉里喷涌出的热气,感觉身体暖暖的,困意瞬间更浓了,意识也渐渐涣散。
她觉得自己明天肯定要睡到日上三竿,正胡思乱想着,她突然感觉身侧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蛇在游动。
她吓了一跳,正想去细看看,突然背上袭来一只手猛推了她一把,身体不稳眼看着就要栽到青泉里,下意识就把眼睛闭了起来。
大半夜掉池子里也太狼狈了吧,不过还好是泉水是热的,不然她得冻死。
要掉下去之前伏荏苒还在庆幸青泉水不冷,却在整个人就要接触到泉水时,一个红色人影从天而降,一把搂住她的腰,脚尖在水面一个借力就带着她平安飞回了岸上,连头发丝都没湿一点。
伏荏苒看着弗諼近在咫尺的俊脸,推了他一把,瞪他道,“捉弄我好玩吗,让你捉弄我。”
说着就给他几拳,弗諼也没解释,只是眉心微微皱着,望着伏荏苒身后的方向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打你你还不服气,让你大晚上捉弄我。”
伏荏苒见他不回答,也不纠缠不休,转移话题道,“怎么现在才来,白天去哪儿了?”
“处理点私事。”
伏荏苒一脸夸张的表情,“你还有私事呢,你的事不都是圣殿的事吗。你不会是……金屋藏娇……诶,推我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不是困了吗,还不去睡觉。”
弗諼把她往端凤阁的方向推,伏荏苒一听哈欠又起来了,捂着嘴吧点点头,“行,那就明天再和你说。”
弗諼看着伏荏苒走远不见,刚好坊主也得到殿主来的消息急急赶来,还没来得及行李打招呼,弗諼已经大步往东边去了。
坊主心中狐疑,赶忙跟上,这个方向只有孟秀林的秀林苑啊。
“姜迟呢?”
坊主看殿主脸色阴沉,紧张地憋着气不敢大声呼吸,闻言赶忙回答,“属下这就把姜司长叫来。”
弗諼无声同意,这时两人已经来到了秀林苑的门口。
坊主心中暗叹,果然是来找孟秀林的。
秀林苑的大门是被一道劲风撞开的,弗諼犹如黑夜阎罗大步而来,穿着一身红衣,容颜绝色,却又冷冽的吓人。
守夜的下人们吓得连忙避开退下,弗諼直接闯进孟秀林的闺房,掌心发出一道内力,床上的孟秀林直接被吸了过来,脖子自己钻进了弗諼的掌心里。
坊主对眼前突如其来的状况有些不明就里,但在看到孟秀林身上穿着的黑色夜行衣时大概便猜到了什么,神色也不由沉了下来。
“马秀林,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真正姓什么。”
弗諼五指收紧,几乎可以听到孟秀林脖子被挤压的声音。
她痛苦地想要扒拉开弗諼的手,但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只能让自己的体力耗费地更快。
“一个替身妄图鸠占鹊巢,取而代之,看来这三年你过得太逍遥了,都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殿主,饶命……”
孟秀林艰难地求饶,脸已经从红便紫,眼皮也不停上翻,随时都会弊绝而亡。
弗諼面对她的求饶丝毫不为所动,冷漠地道,“坊主,你来告诉她她是谁!”
坊主紧张地全身都是汗,也不敢为孟秀林求情,正声道,“马秀林是殿主花费数年时间培养的替身,专门顶替圣女身份,转移世人的注意力。”
“是啊,替身,替身当久了就真把自己当圣女了。既忘了本分,还留着是做什么。坊主,处理干净,让任何人都察觉不出问题。”
坊主擦了把额上的汗,颔首应声,看着被松开如一摊烂泥摊在地上的孟秀林,唏嘘地暗叹一声。
她要是安安分分恪守本分,到了时候自会为她安排出路,偏偏自不量力生了不该有的妄想。
圣女岂是她妄想就可得到的位置,真是太天真了,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行为,其实都在圣殿的监视之中,她从来没有一丝半点可以替代伏荏苒成为真正的圣女的机会。
孟秀林在不甘的哭喊声中被带走,弗諼听着她的声音不悦地皱眉,坊主立马将一块帕子塞住她的嘴巴,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人被带走,整个秀林苑只是少了一个人,却像一下子荒凉了一般,静的有些压抑。
坊主试探地问道,“殿主,假圣女之事可要告诉圣女?摄政王也定然会问起孟秀林的踪迹。”
弗諼冷哼了一声,“这个女人图生野心,还敢三番两次刺杀荏染,死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赐。”
孟秀林是少数早早便知道伏荏苒存在的人,她在竹兰冬坊收到敬重,也受全启孟国甚至天下人的爱戴,堂堂摄政王更是对她恩宠有加。
这样的日子让她渐渐生出了野心,不甘心只做一个替身,想要取伏荏苒而代之。
其实伏荏苒在暮国遭遇的几次刺杀,都有孟秀林的手笔,她派出的杀手更加狠辣决绝,下手毫不留情,但有弗諼在,一次都没能得逞。
不久前轩辕门的刺杀,弗諼追出去的那个人也是孟秀林派去刺杀伏荏苒的杀手,在天泱国与启孟国相交的战场上,她远远瞥见伏荏苒后就再也按耐不住了。
等摄政王知晓真圣女的存在,她这个冒牌货立马就会被弃之如敝,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所以她又派出了刺客,可惜依然没能成功。
弗諼一次次放任她派出杀手没有处置,只是因为竹兰冬坊需要一个假圣女,而且她那些刺杀不雕虫小技罢了,根本不曾放在眼里。
但方才,孟秀林妄图将荏染推入青泉,想要置她于死地,弗諼干脆新帐旧帐与她一同算。
如今伏荏苒身份彻底回归,真圣女归来,假圣女也就不再需要了。
“她派出的都是什么人?”
弗諼问的简洁,坊主却瞬间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孟秀林在竹兰冬坊三年一直是被看管着的,没有任何决定竹兰冬坊事务的权利,自然也无法调动武司,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势力。
那她派出的刺客是哪儿来的?
坊主沉吟一下道,“据属下调查,摄政王曾给了她一直暗卫。”
弗諼冷冷地视线瞬间射了过来,坊主感觉全身发冷,背上都汗湿了,低垂着头颅移动不敢动。
“是属下失职,请殿主降罪。”
弗諼沉默地望着他,许久都没有反应。
“去把孟令喆叫来,让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坊主唯唯应是,连忙去请孟令喆,弗諼则一掀长袍在软榻上坐了下来,从大开的窗户欣赏着天上的月亮。
坊主动作很麻利,很快就把孟令喆请来了,孟令喆是从床榻上被叫起来的,脑子还有点犯困,心情很不好,瞪了弗諼一眼兀自在对面坐下,没好气地道,“大半夜叫我来干什么!”
孟令喆即便嘴里如何埋怨、厌恶弗諼,但对他一直十分尊敬,就像尊敬圣主一般。
圣主逝世后,他依旧一直呆在圣殿内习武、学习、长大,弗諼虽对他冷淡,但也不曾丢弃他,还助他一臂之力重返启孟国。
圣殿于他有天大的恩情,弗諼于他自也是大恩。
弗諼目光始终望着天上,许久也不说话,孟令喆揉了把脸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天上的月亮,此情此景,突然想起以前在圣殿的日子。
圣殿其实是个很冷清的地方,人不算少,但每个人都很忙,每天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没什么热闹。
他心里装着仇恨,全身心投入在习武上,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打回启孟国。
殿主行踪莫测,他一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
有一次香消日,殿主回了圣殿,突然从身后偷袭他,两人当即打了起来。
第275章 孟秀林是假的
殿主是故意考较他的武艺长进,交手许久才停了下来。
殿主当时什么也没说,对他的武艺不做任何评价,但从眼中的神情他还是看出,殿主对他的武艺很满意。
那日他们也是现在这般坐在床边望着月亮,只是静坐着什么也没说,心里应该都在想着同一个人。
他其实心里一直藏着一件事,谁也没告诉,那是他最深的秘密,也是报仇的最大动力。
那一晚他差点告诉殿主,但看见殿主眼中的悲伤时,还是忍住了。
一切都过去了,人都不在了,有些事再说也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你给了孟秀林一支暗卫。”
孟令喆正出神,对面的弗諼已经收回了视线,满眼幽深的望着他。
孟令喆反应有些许迟钝,回过神来后才嗯了一声,“那是我对圣女的保护,这你也管。就准你们竹兰冬坊拘着她,我关心她不行啊。”
“是你主动给的,还是她找你要的?”
孟令喆眯了眯眼睛,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还是回答道,“小皇帝之前曾用他娘留给他的一支扶翼暗卫刺杀我,当时圣女就在我身边,把她吓着了,整夜害怕睡不着,我便也给了她一支暗卫。”
启孟国小皇帝的生母是扶翼部落的王姬,曾嫁于先皇做侧妃,孟令喆夺权后将先皇包括在内的皇室全部杀了,只留了现在的小皇帝。
全天下人都以为他是要夺位为皇,却没想到他留下先皇小儿子是为了让他做皇帝,自己当了个权倾朝野却又逍遥自在的摄政王。
“所以是孟秀林找他要的。”
弗諼说着又问道,“那你可知她用那支暗卫做了什么?”
孟令喆眉毛一扬,“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捅了什么篓子我担着便是。”
那放纵宠溺的口吻,怪不得孟秀林会对他倾心,并且生出野心。
“口气不小,摄政王果然威风。那她用你的暗卫杀荏染,你也不在意?”
孟令喆方才还傲慢自得的神色一下子冷凝了下来,“你这话什么意思,孟秀林为何要杀荏染,她们可是……”
“不是。”
弗諼知道他要说什么,抢先否定他的话。
“她们根本不是什么姐妹,圣主也只有一个女儿,就是伏荏苒。孟秀林不过是我为了掩人耳目安插的一颗棋子罢了。”
孟令喆半天没有回神,像是在思考其中的关系和纠葛,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难看,突然跳起就朝弗諼扑过去,一手抓住弗諼的衣领,另一只拳头已经高高举起,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气恨地声音都有些发抖,“为何骗我,至少不该瞒着我,我会伤害她不成!”
他是绝不会做对圣女女儿有害的事,他一心一意保护圣女,补偿圣女,给圣女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却没想到所有心思……都是付错了人。
弗諼不慌不躲,微微仰头望着那张暴怒的脸,波澜不惊地将他推开,整理着自己被拉扯乱了的衣领,脸上毫无愧疚。
“正因为全天下人都知道你绝不可能伤害圣女,骗过你,才是真的骗过了天下人。”
孟令喆在屋子里一个劲来回踱步,闻言长袖一甩,“你少他娘说那些歪理邪说,从今以后,荏染就留在启孟国,由我负责。你和竹兰冬坊、圣殿,都他娘……滚远点。”
“不可能。”
弗諼干脆利落地一口回绝了他,孟令喆恨不得给他一拳,拳头捏紧又松,松了又捏紧,只能无力地打打空气。
“阎绝末,荏染留在启孟国是最好的选择。整个启孟国对圣主信若神明,人人都敬畏爱戴她,她在这里既尊贵又安全,况且有我这个摄政王震在这,谁敢动她分毫。这是其他任何地方都比不了的。”
孟令喆见弗諼不为所动,继续苦口婆心道,“你之前把孟秀林送到这来不也是因为我值得托付吗。好,我不做过多要求,你只要让荏染留在启孟国,以后准我自有初入竹兰冬坊,时时能见到她,其他的我都没意见。”
“不行了。”
弗諼突然低喃了一声,语气既然带了丝怅然和无可奈何。
孟令喆心里一惊,“什么叫不行了,出什么事了?”
弗諼突然对上孟令喆的视线,神情认真至极。
“孟令喆,时候到了。我们共同的那个仇。”
孟令喆愣了一下,神情也渐渐肃然起来,又重新变成那个铁血冷酷的摄政王。
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秀林苑,而后离开了竹兰冬坊。
他们等了那么多年的仇,终于要开始了。
……
第二日,伏荏苒在用早膳时听到有人悄悄在议论圣女,心中好奇,端着碗凑过去偷听。
就听两个小工说,秀林苑昨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圣女一早便不见人影,听说昨夜被送出了竹兰冬坊。
至于原因,没人知道,秀林苑的丫鬟也一概不知。
伏荏苒将碗底的粥喝干净,擦了擦嘴去秀林苑,发现秀林苑果然是人去屋空,孟秀林房间里的一些东西都被搬走了,像是再也不回来了一般。
伏荏苒问秀林苑的丫鬟,丫鬟全都是一脸茫然,只说昨夜坊主来过。
伏荏苒又去找坊主,坊主正忙着处理坊中事务,见她来,连忙起身恭迎。
伏荏苒扶住他准备下拜的身子,问道,“孟秀林去哪儿了?”
坊主沉默了一会,才道,“此时……圣女还是自己去问殿主为好。”
“有什么不能说的。”
坊主为难地笑笑,朝她拱拱手,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伏荏苒无法又只能转道去找弗諼,弗諼昨夜突然来的,还不知他住在哪儿,问了人也没人知道,最后只能去找伏青枫。
伏青枫正坐在自己也院中的亭子里暗自伤怀,一脸无所适从的表情。
伏荏苒问他,“想什么,这么出神?”
伏青枫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就粘在了她脸上,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到底怎么了?”
伏青枫深吸了口气,一吐为快道,“我今早去找秀林,却听说她被送走了,我去问坊主,坊主却让我别再找秀林了,秀林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心里着急,秀林是我妹妹,我千里迢迢从天泱国来到启孟国就是想照顾她……”
伏青枫罗里吧嗦,半天说不到重点上,伏荏苒一下打断她,“讲重点。孟秀林去哪儿了?”
伏青枫被她喊的一下子哽住了声音,然后痛不欲生地吐出一句话,“坊主说秀林是假圣女,再也不会回来了。”
伏青枫愣在那,伏荏苒也愣住了。
“你说……孟秀林是假的?”
伏荏苒有些缓不过神来,怎么是假的,为什么……
渐渐地,她反应过来,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掩护她。
伏青枫抓这脑袋痛苦地道,“坊主说圣女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你,秀林只是掩人耳目的傀儡罢了。现在你回来了,她就该回到她本来的地方去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欺骗我的感情……”
伏青枫痛苦地哀嚎着,他一直把孟秀林当亲妹妹看待,从自己的家乡远道来到竹兰冬坊,只为了替母亲照顾妹妹,结果三年的感情和付出都不过是笑话。
“就连我爹对秀林也是关心有加,时常送东西来,谆谆叮嘱我当个好哥哥。他们不仅骗了我,连我爹都骗,圣殿太过分了。不行,我要找坊主理论去。”
伏青枫越想越气,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去找坊主,伏荏苒也没有拦着他,反而在他方才的位置坐下。
太宰怎么可能不知道孟秀林是假的,伏荏苒被悄悄送去暮国可是他一手安排的,太宰瞒着伏青枫,并且支持伏青枫来竹兰冬坊亲子照料孟秀林,想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让世人更加坚信圣女就在竹兰冬坊。
这一刻伏荏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和孟秀林两个圣女一个被大张旗鼓养在竹兰冬坊,一个却以私生女的身份悄悄养在暮国。
原来竹兰冬坊的圣女只是个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替身,只有她是真的。
这又是为什么呢?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安排一个替身呢?
想到暮国太后,天泱国卢皇后,伏荏苒猜想莫非是担忧她身处险境?
但有摄政王坐镇,即便有谁想对圣女不利,应该也没那么容易啊,没必要到找替身的地步吧,而且还把她严严实实藏在暮国,一点真实身份不敢露。
伏荏苒有种直觉,其中必然有更重大的原因。
心中一有疑问她就按耐不住,当即起身想要去找弗諼,站在宽阔的竹兰冬坊纵横交错的路中心,发现自己忘了问弗諼住哪儿。
幸好孟令喆正好从外面进来,瞧她一脸迷蒙地站在路口,失笑地快跑过来。
“站这干嘛呢,像被遗弃的小狗一样。”
伏荏苒皱了皱眉,对她的比喻一点也不喜欢。
“你怎么从外面进来,一大早去哪儿了?”
孟令喆昨夜和弗諼交谈后离开了竹兰冬坊,伏荏苒并不知道。
孟令喆把这个问题含糊了过去,转移话题道,“我还没用早膳,走,陪我用膳。”
伏荏苒响起自己的正事,问道,“弗諼住哪儿,你带我去。”
孟令喆脸色僵硬了一下,故意装傻,“弗諼是谁啊?”
伏荏苒顿了一下,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他腿弯上,“有意思没意思。”
孟令喆嘻嘻一笑,揉着被踹的地方道,“你找他干嘛,我陪你玩,别老找他,他整天绷着个脸有什么意思。”
伏荏苒叉腰瞪着他,踮起脚揪住他的耳朵,“少废话,带我去。”
孟令喆配合地弯着腰任由她欺负,还一个劲叫着疼,“轻点轻点,怎么这么凶。”
他微微侧脸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心中无限温柔。
昨晚他知道孟秀林是假圣女以后,他突然感觉全身轻松,有种果不其然的命中注定之感。
他初见伏荏苒便心神激荡,而与孟秀林相处三年却毫无亲近之感。
有些东西是注定了的,即便外貌、身份再如何伪造,不是便不是。
虽然迟了三年,但他终究等到了真正的圣女,她也终于来到他的身边。
“看你还敢说他坏话,以后听到一次教训你一次。”
伏荏苒凶狠地加重了力道,孟令喆可怜地哀嚎,“你好偏心,这么护着他。在启孟国,他能有我吃得开吗,你别老找他了,我什么都能帮你达成。你就说你想干什么。”
伏荏苒揪他耳朵的动作放松了一些,想了想道,“那你知道孟秀林是怎么回事吗?”
孟令喆嗨了一声,回答的很顺畅,“就这事啊。孟秀林是圣殿安排掩人耳目的假圣女,你回来了,她自然就没用了,就把她送走了。”
伏荏苒眯起眼,手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带着威胁的语气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孟令喆痛呼连连,“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不比你早几个时辰。”
“知道孟秀林是假的,你就这么……平心静气地接受了?”
孟令喆一甩胳膊,“那当然没有,阎绝末这般骗我,我当场气急给了他一拳,他连还手都不敢。”
伏荏苒瞧他翘尾巴的样,哼了一声,“我看是他打你一拳还差不多,你打得过他才怪。”
孟令喆一脸受伤的表情,“知道也别说出来嘛,好歹我是摄政王,不要面子的。”
伏荏苒不和他贫嘴,“你与孟秀林好歹相处了三年,就没有一点不舍或难过?”
孟令喆这回回答的更快,“有什么不舍得,以前看在她是圣主女儿的面子上我才对她好些,与她也没什么感情。你别听外面的人乱传,虽相处了三年,其实我对她还挺生疏的,或许我直觉便早已察觉她并非真的圣女。你就不一样了,初见你便觉得你十分亲切,否则我会让你这么随随便便欺负我。我可是启孟国头号人物。”
孟令喆这话听着倒不假,他对她的亲近和讨好,伏荏苒能感觉得到。
“那你可知弗諼为何要安排个假圣女冒充我?”
第276章 泼他一身水
孟令喆眼底一抹精光快速闪过,很快又恢复讨好的笑脸,“哎呀,能为什么,还不就怕你被人害了,保护你呗。圣主虽是世上最好的人,但她的敌人却也极多,有不少人狠圣主,忌惮圣殿势力,难免要找你下手。你可是圣主唯一的血脉,你要有个万一那个不是开玩笑的。”
伏荏苒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总感觉这并非全面。
但看样子孟令喆是不会再多说了,伏荏苒也就不再问。
“那孟秀林的紫发是怎么回事?”
伏荏苒抛出的这个问题,孟令喆也是一头雾水,昨天事情发生太突然他也没想到这个细节,此时也满是好奇。
“走走走,我们去问阎绝末,这家伙最是憋着坏呢,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否则也得跟我一样被他骗。”
伏荏苒笑睨了他一眼,“被他骗了,我看你也没多生气嘛。”
孟令喆心酸地叹气,“唉,实力悬殊太大,想生气也生不起来呀。”
伏荏苒被他那无可奈何的受气包表情逗的哈哈大笑。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孟令喆哼哼两声,“你就知道欺负我。”
孟令喆带伏荏苒去了一处园子,圆门上挂了个匾,写着竹斋,伏荏苒望着匾又往往右边不远处端凤阁的大门。
她找了半天,原来弗諼就住在她隔壁。
弗諼没在园子里,伏荏苒找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又出去找,刚出园子大门正好瞧见他从隔壁端凤阁过来,原来他去端凤阁找她了。
“用过早膳了吗?”
他携过伏荏苒的手往竹斋里走,发现她的手有些凉,便握在他宽大的掌心理搓着给她取暖。
“是不是穿太少了,现在天气越来越凉了,要注意保暖。”
说着就叫出一个人,让她去隔壁端凤阁拿件衣服来给伏荏苒。
伏荏苒看着那人走远的背影,愣了一下才指着道,“月牙。他怎么在这?”
“我把她叫来服饰你的,可开心?”
“当然开心了。月牙是你的人,你也不早点把她叫回来。”
弗諼面对她的指控,只是点了点她的鼻子,“她在暮国陪了你两年,也要回家看看父亲呀。他父亲本来还舍不得把她放出来,是我好说歹说才同意的。”
正说了,月牙已经回来了,将一件石榴红外衣披在了伏荏苒肩上,笑眯眯道,“我也早就想来找主子了,可我爹就是不准,把我关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整天陪着他炼药采药,无聊死了。”
听月牙和弗諼这口气,月牙的父亲应该不是个一般人,至少不是个寻常百姓,否则弗諼怎会这般客气。
“那看来以后我是不能去你家做客了,我把你拐到了身边,你爹肯定恨我。”
月牙乐呵呵地挽住伏荏苒的胳膊,撒娇地道,“主子,我好想你啊,没你这段日子我都要闷死了。”
伏荏苒拍了下她的脑门,叹了一声,“突然替令尊感到难过啊,女大不中留。”
三人说说笑笑,孟令喆已经在屋里等的不耐烦,跑出来没好气地道,“我在屋里等你们,你们在这聊天,故意撇下我是不是。”
伏荏苒白了他一眼,跟个争宠的小孩一样幼稚。
弗諼和伏荏苒理都不理他,甩头就进了屋,只有月牙满脸郑重地和他行了一礼。
这可是威名赫赫的摄政王,今儿可算见到真人了。
刚进屋,孟令喆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阎绝末,孟……马秀林的头发是怎么回事,她一个假冒圣女那头紫发是怎么弄出来的?今儿你不能敷衍我啊,不止我想知道,荏染也想知道。”
孟令喆生怕弗諼不告诉他,便先发制人的搬出伏荏苒。
伏荏苒很想说一句,弗諼不想说的事她也是问不出来的。
弗諼显然并不准备瞒着他们,最大的秘密都已经揭开了,这些小细节也就没隐瞒的必要。
弗諼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吩咐月牙,“去提一桶水来。”
月牙应了一声,一会就提着一个木桶进来,桶里只装了一半的水,她依然提得恍恍荡荡,有些艰难。
众目睽睽之下,就见弗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伏荏苒看着有些眼熟,想起在暮国屠村时,为了救那个濒死的姑娘,弗諼曾拿出过这个小瓶,说里面装着神药。
弗諼将瓶子打开往水里滴了两滴,等瓶里的药水融入水中,他便将木桶高高地提了起来,然后就发生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弗諼提起木桶,直接朝孟令喆泼了过去,孟令喆猝不及防,连躲都没来得及躲,皱着脸硬生生被泼了个透心凉,整个脑袋全湿了。
伏荏苒和月牙震惊地站在一边,半天没回过神来。
弗諼悠然自得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放下木桶,抱胸站在旁边,孟令喆则是僵硬着四肢慢慢睁开眼,顿了半晌,突然大喊起来,“你泼干什么,我又惹你了!”
弗諼挑了下眉,“做个示范。”
“狗屁示范,什么示范,你泼我一身水是什么意思!而且为什么是冷水,现在什么天气了,就不能提桶热水吗,你们想冻死我。”
月牙嘻嘻往后退了一步,“我也不知道殿主是为了这个用处。”
孟令喆现在就是个落汤鸡,从没这么狼狈。想他堂堂摄政王何时受过这种委屈,越想越火大,恨不得把弗諼打一顿,想到自己打不过他,又只能委屈地压下火气。
伏荏苒则是被孟令喆这副狼狈被欺负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逗笑了,她一笑出声,月牙也再也憋不住了,两个女子就这么无遮无拦地大笑起来。
可笑着笑着,两人终于发现了什么不同,惊奇地凑到孟令喆身边,拉下他的脑袋盯着他的头顶一震惊呼。
孟令喆被迫弯腰伸脖,很不舒服,皱着脸道,“他这么欺负我你也不帮我,还跟着他一起欺负我。”
伏荏苒哈哈笑起来,摸着孟令喆的脑袋,“变了,变了,你头发成紫色了。”
“啊?”孟令喆愣了一下,满屋子找镜子却根本找不到,干脆拔下头顶玉冠,将一头长发散下来,这才隐约瞧见头顶被水泼过的头发都变了颜色,与伏荏苒的紫发有些不同,但与孟秀林的紫发十分相似。
“这是怎么回事?”
顿时三个人询问的目光都投向了弗諼,弗諼手指摸索着那个小瓶,不慌不急地道,“这是荏染头发的融液。”
“融液?”
月牙率先惊奇道,“主子的头发不是没法融化吗,刀斧都砍不断。”
弗諼道,“世间有一样东西能够融化它。青泉的泉水。”
“青泉?”
月牙觉得耳熟,想了想,一下子想起来,激动地手指指空不停晃动,“竹兰冬坊里那个冒热气的小池子。”
月牙这么一说,伏荏苒也想起来那个青泉,昨天晚上她还差点掉进了青泉里,此时听弗諼这话,昨夜她要真掉青泉里,怕是一头头发都要被融化成,变成秃子。
伏荏苒也是之前被卢皇后囚禁才知道自己的头发的特殊之处,果不其然,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又怎会有真正无懈可击的事物。
那汪青泉便是她这头紫发的天地。
这么一想,对昨夜差点掉入青泉的事,伏荏苒一下感觉不对味过来。
若青泉于她有危险,弗諼怎会与她开那样的玩笑,万一真掉进去可如何是好,莫非昨夜想要推她入水的人并非弗諼。
心里这般怀疑,伏荏苒便当即问出了口,弗諼闻言脸色果然变了。
他本想一直瞒着伏荏苒的,果然还是被她察觉了。
弗諼便直答道,“是孟秀林,她想取你代之。”
只是简单一句,伏荏苒已经能够全部想明白。
孟秀林想称为真正的圣女,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消灭掉她这个真圣女,而青泉对她很危险,所以孟秀林想要悄悄将她推入青泉,只可惜被弗諼赶来救了。
那么孟秀林今日突然消失,应该也不知是把她送走那么简单,怕是现在她早已魂归阎罗了。
弗諼、伏荏苒、和月牙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孟令喆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耐烦地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说清楚点。”
月牙好心地给孟令喆解释道,“主子的头发无坚不摧,水火不融,但青泉的水却能融化,而且没想到还有给头发染色的效果。”
孟令喆瞠目结舌地望着伏荏苒的头发,下意识用手去碰,却被弗諼眼疾手快从旁边花盆里摘了朵叶子扔过去。
那脆弱的绿叶在弗諼手中就如利器一般,击在孟令喆手背上疼得他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
“无坚不摧,那还是头发吗?”
孟令喆感叹,弗諼却嘲笑地嗤了一声,“有何大惊小怪,圣女当年那头紫发也是如此。”
“我怎么不知道。”
弗諼又嘲笑地哼了一声,“你不知道的多了。”
孟令喆有些气恼,他对圣主对圣女都知道的太少了,那家伙就知道在他面前炫耀。
“青泉于荏染而言既是危险品也有妙用。融化了荏染头发的青泉水有治病的奇效,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够救活。这个秘密知之者甚少。”
弗諼最后一句话带着某种警示的意味,意味深长地看了月牙和孟令喆几眼,两人都肃然正色,承诺绝不会告知他人。
“那有荏染在,我岂不是就能长生不老了。”
孟令喆哈哈大笑,说着这样的话,眼中却无丝毫贪欲。
他于圣主是真正的一心一意,不带任何目的和欲望。
“那坊主……”
“坊主自是知道,孟秀林这些年冒充圣女全是考此方法,坊主是竹兰冬坊唯一知情人。”
“所以你经常有事没事要我的头发,就是为了拿给孟秀林用。”
伏荏苒突然翻旧账,弗諼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眼神飘忽到了别处。
月牙捂嘴轻笑,这件事她最清楚,在暮国时,殿主不管做了什么事都要和主子邀功讨讨赏,当时她自以为那是她们二人之间独特的情趣,原来头发是有此用处。
“这也是我把孟秀林送来竹兰冬坊的原因之一,不仅因为这里有摄政王看顾,更因为青泉。”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避开天泱国皇上,这句话弗諼没有说出口。
伏荏苒和孟令喆都呆呆地半天没有反应,对这些信息量一时有些没缓过神来。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制造一个假圣女?”
伏荏苒又把那个问题问出来,坚定而迫切地望着弗諼,等待着他的答案。
孟令喆一阵扶额,她怎么这个执着呢,刚想开口打个岔,伏荏苒又开口道,“孟令喆说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避免仇人伤害我。我不相信他说的,至少他说的不全面,我要知道真正的原因。”
弗諼沉默着迎视着她的目光,不退不避,却就是不松口。
伏荏苒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又不愿意说,他不愿意说的事就绝对撬不开。
伏荏苒往他走近一步,微仰起头,用无比坚定地目光,一字一句道,“这次,你无论如何也要告诉我原因。我是圣主唯一的女儿,我有权知晓有关我和我娘亲的一切,你没资格隐瞒。不管是什么样的过往,无论危险、痛苦、还是绝望,都是我该承担的。”
屋里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之前所有人都只是一味地保护,不知不觉她已经是个成熟的人,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所代表着什么,要肩负着什么。
她不能永远是那个被保护的人,她要成为做出决定的那个人。
“所以,把你知道的,我不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一个字,一件事,都不准隐瞒。”
月亮再次爬上夜空时,端凤阁内一派寂静,布置雅致宽敞的屋内点着灯,昏暗的光良让气氛闲的更加凝结。
伏荏苒和弗諼相对而坐,孟令喆急躁不按地跪坐在一边,此外屋内再没了人。
伏荏苒盯着对面那张信赖的面孔,慢慢放缓了呼吸,“现在可以一五一十告诉我了吗?”
弗諼端起几上茶盏,袅绕茶烟将他的眉眼氤氲的朦胧神秘,更添一份诱人的神采。
第277章 圣女归来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开口,“摄政王说的并没有错,制造一个假圣女确实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隐藏你。”
他抬起如画的眉眼,轻笑道,“你可知三年前圣女现世,为何天泱国轻易便将圣女放行,未曾阻拦圣女来到启孟国?”
伏荏苒沉默着没有回答,等待他给自己答案。
孟令喆这时出了声,“这事我之前也想过,按理萧明寒那老东西不会那么痛快就把圣女送给我们启孟国,他不杀圣女也绝对会把她控制在自己的掌心,怎么会那么大方呢。”
圣主已经逝世十几年,到如今依旧天下人尽信仰,其影响力可想而知,圣主女儿现实势必又将掀起更大的影响,替圣殿笼络更多民心,萧明寒那家伙怎么可能让圣女存在。
但事实却是,萧明寒容下了圣女,并且大方的放手,这确实诡异。
弗諼目光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伏荏苒,像是犹豫许久,才脱口道,“原因很简单,你是萧明寒的女儿。”
轰隆——
像是一颗惊雷砸在了几人的头上,地动山摇,让人摇摇欲坠。
空荡荡的屋子一下子像是变成了冰窖,冷得人直发抖。
弗諼在说什么,他是不是大舌头了,话都说错了。
孟令喆紧绷着一张脸,似是想到了什么,恨意难压,突然胳膊用力一砸,将手边的茶几砸了个粉碎,这番动静也打破了屋中的沉默。
“萧明寒那老东西,老子早晚要杀了他。”
孟令喆在屋子里来回走趟,担心伏荏苒接受不了,蹲在她身边想要安慰她,看着她尚处在震惊中发愣的脸庞,嘴巴张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不是……伏晢明的女儿吗?”
伏荏苒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发紧,呼吸都不自觉沉重起来。
弗諼没有安慰她,继续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萧明寒,伏晢明只是你名义上的父亲。圣女现世后,萧明寒曾微服私访偷偷看过圣女,那时的圣女是孟秀林假冒的,之后就让孟秀林顺利去了启孟国。但若他看见的是你这张脸,结果则会大大相反,他就算使尽手段也必定不会让你离开天泱国半步,甚至可能会把你强囚于宫中,这中间的差距你可明白?”
伏荏苒想要知道真相,弗諼就揭开残酷的事实,不管有多痛多恨,伏荏苒都只能自己承受。
伏荏苒深吸一口气,规规矩矩叠放在双膝上的手紧紧篡握在一起。
“萧明寒是个多么危险、冷血的人,你根本想象不到。这些年他看似对圣女不放在眼里,实则一直密切监视着竹兰冬坊和孟秀林的一举一动。他对圣女始终保持着戒心。”
圣主是萧明寒心中的结,既爱也恨,但相比起爱,相比起父女血脉之情,他更在意的却是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若他看见的是真圣女的这张面孔,可能根本不会让她活下来。
“我娘为什么会和……他,生下我?”
伏荏苒的声音在不自觉发颤,弗諼和孟令喆下意识躲避她的这个问题,无需听他们说,看他们的表情伏荏苒便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她是圣主被凌/辱后的罪证。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原来她比私生女还不如。
弗諼看伏荏苒痛苦的表情,心疼不已,坐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温声劝道,“别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有我保护你,萧明寒那老东西算个屁,老子总有天要杀了她给圣主报仇。”
孟令喆气势汹汹地安慰,看着伏荏苒脸颊淌下的两行泪水,烦躁地直抓脑袋。
“我爹……伏太宰知道我不是他亲生女儿吗?”
伏荏苒伏在弗諼怀里,翁声问道。
弗諼点了下头,“知道。她爱圣主至深。”
眼泪一下子又止不住了,不知为何,她突然感觉对不起伏太宰,辜负了她的一片疼惜。
“知道真相后,你有决定要做些什么吗?”
伏荏苒吸着鼻子听见头顶上方弗諼突然严肃地询问,她直起身子,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你要杀天泱国皇上!”
用坚定地肯定句道。
弗諼神情郑重,“我要给圣主报仇。不止要他命,更要他的江山。”
想到近来启孟国和天泱国边界交界处的摩擦和一次次的挑衅,伏荏苒惊愕地道,“你们早就计划了,要发动战争。”
弗諼和孟令喆对视一眼,都没有否认。
伏荏苒心脏砰砰直跳,从弗諼怀抱里站起来,激动地道,“为何非要打仗,那样遭殃的只有百姓。娘亲在世时一生都在帮助受苦受难的百姓,若你们故意挑起战争,岂不是将百姓们拉入灾难,违背娘亲的信念。”
弗諼抓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要激动,安抚地道,“不是我们想打仗,而是这一仗必须打。暮国与扶翼部落之战你还没看出来吗,天泱国的野心已经路人皆知。乱世已经开始,此战避免不了。”
伏荏苒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天泱国早就有占据暮国的野心,扶翼部落也蠢蠢欲动,乱世之相早已出现,是她根本避免不了的。
伏荏苒闭着眼睛,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淌,为那些即将面临苦难的百姓,为这不安稳的乱世。
“好。你们需要我做什么,为了早日结束混乱,我都愿意。”
……
十月秋猎,启孟国皇上在猎场遭遇刺杀,场面凶险至极,皇上一度被杀手逼至猎场深处,穷途末路,身边只有数十名禁军护卫和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宫人保护。
小皇上孟宪灰头土脸地望着山坡外四处搜寻、面带黑纱的刺客,吓得手心不断冒汗。
跟随的宫人已有人害怕地嘤咛起来,却努力捂着嘴吧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摄政王什么时候来救我们啊,摄政王在就好了。”
有人低声祈愿着,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祈愿声,都期待着摄政王能神兵天降,救他们于险境。
摄政王孟令喆是整个启孟国的战神,有人说他嗜血成性,但也不得不承认在他掌权的这几年里,启孟国国泰民安,朝堂平顺。
他是整个启孟国的定海神针。
孟宪听着身边人的祈愿,脸越来越阴沉,所有人都只知道摄政王,不把他这个皇上放在眼里,便是他身边伺候的人亦是如此。
孟令喆当真好大的威风!
等他日后亲政,定要将这个目中无人,不知尊卑上下的东西打入深渊。
可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他此时正面临着死亡,而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剑正是来自于摄政王孟令喆。
孟令喆确如宫人们祈望的那样神兵天降,但他不是来救皇上的,而是来杀皇上的。
“让你多活了这么多年,也算不亏了。”
孟令喆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山坳坳里的孟宪,脸上全无尊敬之色。
孟宪表情扭曲着,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终于还是动手了,多等了这么多年,迫不及待了?”
孟令喆嗤笑了一声,眉目硬冷无情,丝毫没有在伏荏苒面前的逗趣讨好。
“不是迫不及待,是需要你这个位置。我有重要的事要做,免得你在背后给我使阴招拖后腿。我留了你这些年,也算对得起孟氏列祖列宗了。看在我们叔侄一场的份上,给你个痛快,一路走好。”
说完不等孟宪求亲,手中的剑轻轻往侧边一划,孟宪的脖子上便多了一道血口,血喷如注。
孟宪瞪着眼睛一动不动,他嘴巴张着,像是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
他睁着眼睛一下子歪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彻底回归了平静。
旁边的宫人们全都吓傻了,一个个惊呼起来,下意识想要逃跑,可周围围满了摄政王的士兵,无处可逃。
孟令喆掏出娟子擦拭着自己的剑,然后转身离去,冷漠的声音传来,“都杀了吧。”
而后便是一阵阵的哀嚎惊呼声,震动地林中飞鸟四散逃窜。
很快,那些声音就全都消息了,林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留下了一片片的鲜红,表示着这里曾出现过的血腥场面。
启孟国皇上遇刺身亡,摄政王气愤不已,深入调查,整个京都城守卫加严,到处可见奔走的兵将,闹得人心惶惶。
三天后查出结果,刺杀皇上的刺客乃天泱国卢将军所训暗卫,卢将军因之前界河驿站怀恨在心,企图刺杀摄政王,却不想出了岔子误杀皇上。
启孟国和天泱国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整个启孟国都充斥着大战将起的紧张气息。
皇上突然薨逝,摄政王在皇上宾棺前指天起誓,一日不为皇上报仇踏平天泱国,一日不称帝。
摄政王的昭昭情谊感天动地,全国上下一瞬间民心凝聚,同仇敌忾,箭头直指天泱国。
而就在这个时候,天泱国的皇宫宫门外,缓缓驶来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
守宫士兵冷着脸上前何止,“来者何人,皇宫门前启容随意滞留。”
赶马的是一个十分英气的女子,面对士兵的质问不惊不慌,从容地跳下马车,将踏凳摆好,提示车里的人可以出来了。
而后便在众多守宫士兵和不少好奇驻足观望的百姓们注视下,车帘掀开,一位俏丽女子率先出来,后面还跟着另一位飘逸洒脱的女子,那女子的头探出马车时,一瞬间引得所有人震惊当场。
伏荏苒静静地站在那,脊背笔挺高傲,自带令人信服臣服的力量,那一头飘逸的紫发随风轻摆,仿若误入凡尘的仙子,一下子将众人带回了十五年前的指穹山下。
“你,你,你……”
士兵失态地指着伏荏苒,双腿一个劲倒退,手里的长枪差点掉在地上。
伏荏苒目不斜视地望着巍峨的宫门,张开口,一字一句地道,“我是圣殿圣女,请见天泱国皇上。”
……
圣女归来,求见陛下的消息很快就在天泱国都城不胫而走,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远道归来的圣女。
那日见到圣女的人,皆感叹言似是见到圣主重生临世,那一举一动、仪态气质与圣主如出一辙,最为人道的当然还是那头紫发,有生之年再见一次,当真依旧让人惊艳不已。
都城里热闹非凡,而皇宫里也也因为圣女的突然出现搅得鸡飞狗跳。
所有人都想一睹圣女姿容,对比一下与当年的圣主有何不同。大多数人都是激动兴奋,而中宫卢皇后却是心慌意乱,忐忑不已。
“打探的人怎么还没回来,快去催一催。”
卢皇后急躁地催促着,中宫总管长山安抚地将她扶到贵妃椅上坐下,蹲下身子轻轻揉揉地替她捶着腿。
“皇后稍安勿躁,人才刚派出去,还要有会呢。您别着急。”
“本宫如何能不急,那死丫头居然敢堂而皇之地进宫里来,要是在皇上面前告本宫一状……”
话没说完,就被长山安抚地打断了,“皇后怕什么,您是皇后,她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罢了。当年她娘都没能赢过您,何况是她。”
卢皇后被他安抚了几分,却还是忧心地道,“可她那张脸……”
长山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若她不长那张脸还好,长得与圣主那般相似反倒让她没命活。我们这位皇上是多心狠的人您比谁都清楚,正因为她与圣主长得想象,皇上更容不得出现第二个圣主。”
听长山这么一番宽慰,卢皇后心终于安定了下来,转而变得好奇起来。
“你说她突然入宫暴露自己是为何事?”
有真假圣女的事她早就从暮国太后那知道了,亲眼看见伏荏苒的那张脸后,自然也猜到了原因。
圣殿把她藏了那么多年,现在为何突然主动冒出来,背后怕是另有目的。
“不管有什么目的,只要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长山这番暗示的话让卢皇后心跳了跳,紧接着却皱起眉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和她娘一样都是怪物,寻常方法根本杀不死。”
长山啧了一声,左右瞧瞧,凑近皇后压低声音道,“那圣主最后不还是死了,可见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怕。此事……您要找卢将军。”
卢皇后瞬间眼睛一亮,“是啊,找卢祁,当年圣主就是因为他才死的。”
第278章 禁足
伏荏苒站在巍峨的太极殿外,看着一个前簇后拥的贵气男人自大殿走出来,步伐平稳却依旧透露出了他紧张地情绪,他在高高的廊台上陡然收住脚,身后的宫人们全都因为他的举动停了下来。
伏荏苒知道他在看自己,她能感受到那热烈、震惊的目光,带着难以言表的不敢置信。
伏荏苒脊背笔挺,傲然地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下,双手提起裙摆,缓缓迈出步子,一步一步,爬上那至高无上的阶梯。
她的目光始终与廊台上的那个男人相汇着,却沉寂漠然地让人心惊。
萧明寒被那目光灼烧了,心不受控制地在胸膛里剧烈跳动着,看着那张脑海中夜夜挥之不去的面孔,不敢记起的那位故人恍若重生,让他失魂落魄地下意识后腿半步。
“你……是谁……”
萧明寒率先吐出口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这个问题何须问,单单她那张脸便已足够表明来历,萧明寒更想问的是她是人是鬼吧。
伏荏苒下巴微仰着,从头到脚打扮飘逸而随性,那从容不迫得气场给她增添了一层目下无尘的仙气。
“流生之女伏荏苒参见……父亲?”
伏荏苒微微屈膝行礼,吐出最后两个称呼时,抬眼盯着那个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天泱国皇上,嘴角抿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伏荏苒话音一落,周遭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就凝结了,在场的宫人们全都绷紧了神经,脑袋埋地更低了,一动不敢动。
圣女竟然是皇上的血脉,如此惊天消息,看来皇宫马上就要反天了。他们听到了消息,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皇上灭口。
萧明寒也是整个人僵了一下,削薄的嘴唇动了动,僵硬地五官渐渐扭曲起来。
殿主、伏晢明,竟然欺骗他!!
萧明寒脑子转了转就一下明白眼前这个场景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层见过的圣女为何与眼前之人完全不同,他们是故意欺骗他。
“父亲,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伏荏苒突然出声笑问道,一副渴望父亲的小女儿样,但眼中袒露的鄙夷和怨恨让萧明寒心若擂鼓。
这是他的女儿,他和圣主的女儿,他强迫圣主的罪证。
萧明寒本以为对那件事已经毫不在意,圣女的存在也丝毫拨动不了他的情绪,但当此刻看着这个与圣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正的圣女时,罪恶感一瞬间冒了出来,心里像揣了一把钩子般抓心挠肝地难受。
这一天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对整个天泱国而言也将是改变历史的一天。
当天太极殿圣女和皇上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但第二天,天泱国皇后便被夺了掌管中宫的权利,被禁足宫中,除了名分还在几乎让人以为被费了。
卢皇后发了疯般要冲出宫殿找皇上理论,却被禁卫军拦在宫殿内哪儿也不能去,宫殿里的宫人被遣散了大半,只留小部分照料她的起居。
而就在与此同时,天泱国皇上昭告天下,圣女乃他与圣主的孩子,乃天泱皇室血脉,册封圣女为永福公主,食邑万户。
此等消息一出,震动天下,一时之间圣主与萧明寒的过往被百姓议论纷纷,衍生出各种猜测,话题中心最为尴尬地便是圣主的夫君太宰伏晢明。
伏晢明听闻伏荏苒主动入宫时也是大吃一惊,措手不及,当即便跟入宫去,担心伏荏苒有危险,结果果然被皇上拒之门外,直到第二天听到传旨册封。
伏荏苒之前一直想要见自己的‘父亲’,但总是见不到,没想到现在‘父亲’换人后,反倒很快见到了伏晢明。
伏晢明比她想象中还要英俊,虽然上了年纪,但魅力十足,风采依旧。
伏荏苒看见他眼中真切的担忧,真切地感受到他对母亲的深爱。
是怎样的深爱才会让他这般的爱屋及乌,对自己这个‘红杏出墙的产物’依然这般保护、疼惜。
伏荏苒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伏晢明,对母亲对他的背叛感到愧疚难堪。
“荏染,你没事吧,皇上有没有为难你。”
“他能为难我什么,直接杀了我吗。我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入的皇宫,我若有差池他怎么和天下人交代。”
天泱国虽说不支持百姓们信奉圣主,但圣主的影响力太大,他根本不敢强硬地与圣殿为敌,更何况是伤害圣主的女儿。
“那你和皇上……”
其实那封册封旨意已经说明了一切,皇上册封伏荏苒为公主,便是承认了她的身份,亲生父女俩已经摊了牌。
只是伏晢明拿不定,伏荏苒对皇上这个亲生父亲是什么态度。
她为何会突然来天泱国摊牌。
伏荏苒什么都没多说,只是最后深深看了伏晢明一眼,说了一声,“对不起。”
伏晢明愣了一下,眼眶一下子便湿润了。
然后又是“谢谢你。”
伏荏苒道,“这是我代替母亲向你道谢,我猜想她一定很感谢你,对她的女儿这般爱护,只是她没有这机会说了。”
伏晢明一瞬间潸然泪下,常言男子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知道她不曾爱过我,但我从不后悔喜欢她,她的好无法用语言表达,只有亲身体会过才明白。喜欢她、保护你,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同样领我幸福。”
伏荏苒想这或许是她今生最后一次见伏晢明,也是唯一一次见他,她走近他,用无外人能听到的声音劝他离开京城,去过点安稳日子。
整个天下很快都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她不想让伏晢明卷入局势中,左右为难。
远离权利、朝堂,将会是最能保全自身的办法。
伏荏苒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单单劝他离开京城这一点小小的信息,伏晢明也能从中感知到许多东西。
大变数即将来临,或许攸关着整个天下。
“那你呢?你这傻孩子,你为何要现身,我们做了那么多努力就是想让你自由自在地或者,你为什么要搅进这摊浑水里。”
伏荏苒苦笑一声,“不是我被搅进来,而是我至始至终都在漩涡中心。”
即便不现身又能如何,天下人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圣女,她这个真圣女就不可能躲得了一辈子。
“有些事早解决早自在,生脓的疤越拖越伤。趁你还走的了,走吧,别让我更愧疚。”
有宫人垂着身子上前传旨,皇上请永福公主去太极殿用午膳,伏荏苒应了一声就往太极殿去,伏晢明下意识想拉住伏荏苒,手伸到一半终究停了下来。
他拉住她又能如何,她已经是皇上的公主,脱不了身了。
“希望你往后余生,平安顺遂。”
她浅浅一笑,大步离去,步伐毫无拖沓迟疑。
伏荏苒来到太极殿时,正遇到太子急闯太极殿,被萧明寒一个巴掌拍在地上。
“这就是你堂堂太子学的礼仪,衣冠不整地闯太极殿,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母后究竟犯了何大错要被禁足宫中。这么多母后掌管后宫一直是任劳任怨,对父皇更是真心一片,便是偶尔脾气暴躁发发气也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您究竟为何这样对母后。儿子看到父母离心,心急如焚,顾才一时急切失了仪态。”
萧明寒本对太子也非真心责怪,这是他精心培养的太子,是他给予了希望和精力的孩子,但伏荏苒就站在一边,看到她那张脸火气顿时又涨了三分。
“你母后做过什么你自己去问她。你堂堂太子发生点事情就这般火急火燎地来朕面前哭哭啼啼,毫无储君风范,朕如何将江山放心地交给你。滚回你的东宫去,罚抄金刚经一百遍,好好冷静冷静,自省一下。”
说着就像赶苍蝇一样把太子赶走了,太子半天都愣愣地回不过神,父皇从不曾这般气恼地与他说话,如今一夜之间到底怎么了。
父皇对母后冷漠如斯,对他的态度也变了,莫非……当真与那个新册封的永福公主有关?
宫里人都在传皇上曾经深爱圣主,否则也不会生出圣女来,如今圣女归来,皇上对这个深爱女人所生的孩子疼若眼珠,所以才会打压皇后。
太子侧头去看那个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女子,看她的服制必然就是那个刚刚册封的永福公主,看见那张脸,他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圣主的容貌他曾见过,圣主离世时他已经十岁,对圣主印象很深,面前这张脸与记忆中的圣主完美重合,就像圣主重生一般。
怪不得皇上对皇后这么残忍,肯定是这个永福公主从中挑拨。
想到这一股怒气直充脑门,太子挣脱开禁军地钳制就扑向伏荏苒,想与她理论,却不想还未靠近,伏荏苒便一个后退趔趄地坐到了地上。
因为太子是背对着皇上的,从皇上的视角看去便是太子将伏荏苒推倒,太子还未反应过来后背便被人猛锤了一拳,疼得他龇牙咧嘴,再回过神来时,皇上一把推开他奔向了伏荏苒,怜爱地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你好大胆,在朕的面前也敢如此放肆,她是你的妹妹,朕亲封的永福公主,你有什么不满!”
皇上的怒然呵斥一下子让太子醒过神来,看向伏荏苒透着深深的怒气。
太子唇角翕翕,半天都说不出冤枉的话来。
“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没朕的旨意太子不准来太极殿,更不准出现在永福公主面前。”
这个旨意算是狠狠打了太子一巴掌,让他颜面尽失。
太子被拖走前恶狠狠地瞪了伏荏苒一眼,那恨毒的眼神与皇后看伏荏苒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太子被脱出太极殿,立马去了皇后的宫殿,门口禁卫军守着,不准太子进,太子却不管不顾地闯了进去。
不过一天时间,皇后却像老了十岁一般,鬓角甚至染上了点点银色。
一看见太子,皇后四肢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扑上去,抓住太子的肩膀颤抖地问道,“不是真的是不是,那个死丫头不是皇上的女儿是不是?”
太子忍着心疼,将她扶到一旁的座位上,压低了声音无奈的道,“她是父皇的女儿,父皇已经昭告天下,并且册封她为永福公主。”
皇后激动得眼眸一下子失去了光彩,颓然地跌靠进椅背,捂着脸轰然大哭起来。
“萧明寒,你怎么对得起我!”
她不在顾及地大喊着皇上的名字,悲恸大哭,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
她十六岁嫁给他,陪伴他走过了几十年,却永远比不上流生在他心中的位置。
流生根本不爱他,他却宁愿将心放在不爱他的女人身上,也不愿意施舍她分毫。
他说过与流生什么都没有,这个死丫头又是从何来的,他骗了她!
“母后,您别难过,父皇只是被那个女的一时蛊惑了,等过些时间父皇肯定就会放您出去的。”
皇后泪流满面的摇着头,“不会了,再也不会放我出去了,不会了……”
太子心中不安,母后究竟做了什么让父皇这般气恼,母后若是被废,他这个东宫太子的地位如何保得住!
想到这些太子心情不由变得急切起来,“母后,您到底做了什么惹怒父皇?”
皇后捂着脸不停的哭,许久才稍稍止住哭声,抬起眼睛看他。
“儿子,你一定要救母后,母后现在只有你了。”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母后,您说。”
皇后一抹脸上的泪水,露出恶毒的表情道,“杀了圣女,这是我们母子的唯一活路。”
“这……她现在正是受宠的时候,父皇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皇后近似疯狂地掐住太子的肩膀,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她必须死,否则我们母子只有死路一条。她今天能让皇上囚禁我,冷待你,明天就能让皇上废了我,动摇你的太子之位。你别忘了她除了是公主,更是圣主之女,拥有天下无数信徒,便是为了笼络天下人皇上也会对她的话置之不顾。”
“之前听长山总管说,您不是说皇上不会容下圣女吗?”
第279章 冷清的春节
皇上用力晃着太子的肩膀,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那是之前不知她是皇上的女儿,皇上本就深爱流生,如今面对与流生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儿又怎会下得了杀手,况且皇上已经封她为公主,显然是要与她、与圣殿缓和关系。”
“你到底对她做过什么她非要针对我们?”
太子那略带质问的语气让皇后心头酸涩,无奈地将自己囚禁伏荏苒的事和盘托出,太子恍然大悟,怪不得伏荏苒刚入宫便针对皇后。
“太子,你一定要小心防范她,母后有预感,她突然入宫绝对有另怀目的,你一定要小心。”
“她还能让父皇废了我不成。”
太子并不太放在心上,与伏荏苒有仇的是皇后,他并不曾得罪他。
况且父皇对他这个太子一直器重有加,他是父皇亲自带大的,岂是别人随便几句话就可动摇的。
现在皇上总共只有三个皇子,他是嫡长子,另两个皇子一个出身卑微,一个身患残疾,都无法担当大任,父皇除了他别无选择。
所以太子虽意外父皇对他的态度变化,但并不担忧。
永福公主再怎么厉害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天泱国的未来终究还是要交给他这个儿子。
卢皇后看着自己儿子不以为然的模样,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感,想要提醒他多多堤防,太子已经不耐烦地准备离开了。
“母后您好好地,儿子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
卢皇后急切地拉住儿子,她总感觉这一离去,怕是再难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你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好好在你父皇面前尽孝,讨他的欢心。母后就只能靠你了。”
“您放心吧,只有您在,儿子才是正统的嫡长子,儿子一定会保护您的。”
说着就离开了大殿,头也不回。
卢皇后激动地冲到殿门口,高大的殿门却已经从外面缓缓关上。
她撕声大喊声,“小心伏荏苒,切记啊!”
可她的声音被厚重的殿门阻隔着,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时间就那么一天一天过去,转眼新年就要到了,一个令人愤怒的消息传到了卢皇后的宫殿中,让被幽闭大半个月的卢皇后一瞬间躁动起来。
二皇子离宫两年终于回宫了,而且失明双目重现光明。
卢皇后听着外面送饭的小太监低声议论,一把抓住从门洞外伸进来的手。
小太监手里端着的碗直接摔在了地上,汤水撒的到处都是,卢皇后根本无暇顾及,激动地问道,“你们方才说什么,萧琪眼睛好了?”
送饭的小太监被突然抓住手吓了一大跳,挣扎着把手缩了回来,看着手背上被烫伤的红痕,不悦地紧皱起眉。
曾经的卢皇后乃整个皇宫最令人胆寒、畏惧的人,如今沦为了冷宫女人,对她的敬畏已经消弭了大半。
若换作以前,莫说被烫一下,便是被鞭打致死都不敢吭一声,有一丝一点的不甘。
小太监虽不悦,倒也顾及着她未被废位,只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二皇子福泽深厚,吉人天相,得遇沧浪神医治好了眼睛,如今可是英姿勃发地很。”
“他怎么会治好眼睛,他就是个瞎子,残废,怎么能治好眼睛!”
卢皇后突然发了疯大喊大叫起来,用力拍着殿门发泄情绪,把门外的小太监吓得不轻,却也只是哼了一声。
他如何不知卢皇后为何发狂。
二皇子乃皇上所有皇子中最聪明贤能的,虽眼盲学识却不比任何人差,只是因为眼疾无缘皇位,如今他眼睛治好了,加之皇上近来对皇后、太子的厌弃,二皇子很有可能立起来,争那皇位一争。
太子有了如此一位有本事有贤名的竞争对手,卢皇后能不气才怪。
果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伏荏苒那个妖精还没解决,萧琪又治好眼睛重回了皇宫,日后太子的处境将更加困难,她想要重出天日怕也难上加难。
不行,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必须保住自己和太子的地位,否则迎接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能死,更不能死在流生的女儿手里,否则她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甘心。
现在能救她们的只有卢祁了。
春节来临,整个天下却少有喜气,启孟国已经彻底对天泱国发起战争。
卢祁是抵御孟令喆、坚守边界防线的中坚力量。
但光有卢祁根本不够,除了启孟国,暮国也对天泱国发起了进攻,而与天泱国竭诚同盟的扶翼部落此时自顾不暇地与西溟国纠缠着。
连向来独善其身的西溟国也不再躲避,掺入了进来,可见此次启孟国来势汹汹,三国共同对抗天泱国,计划周全。
天泱国虽是第一强国,但面对群起而攻之,依旧吃力。
启孟国的大军由卢祁镇守,暮国大军则是巾帼不让须眉的龙由一女将军领军对抗,两处战况都十分激烈胶着,结果未知。
前沿战况激烈,于深宫中的妃嫔们却没有什么影响,虽不好大肆庆贺,但春节的习俗和流程还是有的。
今年的春节宫宴取消,只在后宫黎贵妃宫里举行了简单的家宴,皇上来坐了一个时辰便走了,余下妃嫔们自己热闹。
如今卢皇后被禁足,皇宫之中位份最高的便是二皇子的生母黎贵妃,过去二十几年因为儿子眼瞎,黎贵妃受到了无尽的冷待和轻视,如今一朝翻身,未免有些得意过头,在众妃嫔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扬眉吐气的模样。
但她再如何得意,面对永福公主时却格外的收敛、谨慎。
虽然这位永福公主初入皇宫,她的地位却非一般公主可比,她不仅是天泱国的公主,更是天下人信奉的圣女,是能左右皇后太子命运,能在皇上面前进言的人。
如今的天泱国朝堂谁人不知,得罪谁也别得罪永福公主,谁也不知道下一刻遭殃的会是谁。
只要永福公主提出的事,皇上无一不准许,这般荣耀可是全天泱国绝无仅有的,便是曾经最受皇上宠信的伏太宰都没有这样的地位。
战火纷起,朝堂之上的臣子们此时无不感叹伏太宰的先见之明,做出了明智之举,早早脱身远离这乱世。
妃嫔们说说笑笑地等待着跨年,伏荏苒托腮望着外面的月夜,独自在那发呆。
她穿着宫中最精美尊贵的礼服,珠光宝钗,贵气逼人,眼眸中却带着一抹悠远的孤寂。
黎贵妃看着她恍若遗世独立的侧脸,心头莫名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暗暗深吸口气,笑盈盈地道,“永福公主可是无聊了,看你都没吃两口菜,莫非不合口味?”
“没胃口。”
伏荏苒淡淡地应了一声,却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黎贵妃。
黎贵妃这些日子被恭维和奉承包围,谁人见到她都是讨好笑脸,此时心头未免有些不快,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语气变得有些阴阳怪气起来。
“公主身份尊贵,口味自然也挑剔些,吃不惯本宫这里的菜肴也正常。”
伏荏苒闻言朝黎贵妃偏了下头,这才施舍般多看了她一眼,表情依旧冷淡。
“我看是贵妃无聊了吧,没话找话说。你要无聊不如和大家说说二皇子,听闻他带回了一位恩人,是个年轻姑娘。”
一石惊起千层浪。
二皇子带回一位姑娘的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的,但如今战火四起,皇上一颗心扑在战事上,这些桃色事件众人也都假装不知道。
自从二皇子带回那姑娘,二皇子府可闹出了不少事情,整日里鸡飞狗跳。
听闻二皇子妃对那姑娘厌恶至极,不准她入住皇子府,大吵大闹不罢休,二皇子却强硬地要把姑娘留在身边,同时还警告皇子妃若再敢闹,便将她休回家去。
此事到此不仅没有平息,反倒越发热闹起来,皇子妃被警告后便回了娘家候府,皇子妃的父亲康老侯爷拖着病身入宫告御状,气得皇上把二皇子叫去狠骂了一通,可后来不知怎么皇上又突然降旨,将那姑娘册封为二皇子的侧妃。
事情一波接一波,反转又反转,热闹极了。
如今一正妃一侧妃日日斗得不可开交,二皇子府俨然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料。
“贵妃要无聊,不如讲讲二皇子与侧妃究竟怎么个缘分,我想大家应该都喜欢听。”
黎贵妃脸色发白地瞪着伏荏苒,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半天没说出话来。
侧妃之事大家忌惮二皇子如今的地位都绝口不问,就这个永福公主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看她笑话。
“琪儿是公主的皇兄,当众打听兄长的内院私事,不是公主所为吧。”
伏荏苒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生于民间,向来不守规矩,我开心便是最大的规矩。贵妃愿说就说来听听,若觉难堪不愿说我也不会逼你,不过图个乐罢了。”
伏荏苒此话无异直接给了黎贵妃一个大耳刮子,让她脸面全无,黎贵妃当场也忍不住了,怒道,“公主放肆,二皇子何等尊贵,岂容你拿来取乐。”
伏荏苒对黎贵妃的愤怒丝毫不放在眼里,乐哉哉一副懒散模样冷眼瞧着,黎贵妃顿时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在席的妃嫔们此时接沉默屏息,安静如鸡,不敢插入两位大人物的较量,生怕殃及池鱼。
伏荏苒手背撑着下巴,打趣般的视线在席位间扫过,扬了下眉道,“二皇子身份尊贵不可取乐,那不知我与二皇子哪个更尊贵些?”
黎贵妃下意识咽了咽唾沫,不知这话该如何接。
公主与皇子相比,根本无需作比较,自然是皇子更尊贵,但这位公主可非普通公主,黎贵妃可不敢说出二皇子比她尊贵的话来,若她怀恨在心报复二皇子可得不偿失。
但也不能辱了人皇子的身份。
“二皇子与公主皆是陛下血脉,只有男女之别,何来高低之分。”
伏荏苒嘴角一勾,“可听贵妃方才的话,分明觉得二皇子比我更尊贵些。既然贵妃都说了,我与二皇子一般尊贵,那把二皇子拿来取乐也便不算放肆了。”
“你……”
黎贵妃只觉头脑缺氧,眼睛发晕,嘴唇抖了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永福公主真是好没规矩,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黎贵妃不想再和伏荏苒纠缠谁更尊贵的问题,僵硬地转移了话题邀请大家一起去屋外赏灯。
今年的年味淡了,但黎贵妃的宫里还是挂起了许多宫灯,妃嫔们早就受不了紧绷的气氛,纷纷跟着出了屋。
伏荏苒还坐在原位,又发了会呆,眼看时间到了午夜,她起身出了院子直接离开黎贵妃的宫殿,从众人眼前走过,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又把黎贵妃气得脸白,却也终究啥也没说。
伏荏苒离开黎贵妃的宫殿便去了太极殿,皇上在太极殿处理政事,近来他非常的忙。
太监传禀后,伏荏苒很快就被带进了太极殿,皇上没有坐在威严的龙椅后,而是站在床边,望着远处层层宫殿的飞檐斗拱,思索着什么。
伏荏苒站在远处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冰冷如霜。
皇上听见声音没有转过来,背对着她道,“来看看朕的皇宫。”
伏荏苒抬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远处的太监惊得心惊胆跳,想提醒都不敢,死死垂下了脑袋。
“是不是很雄伟。”
“天下人共同供养的地方,自然大气。”
皇上冷笑一声,“你讽刺朕。全天下也只有你敢这般讽刺朕。”
伏荏苒跟着冷冷一笑,“陛下听出来就好。”
这话说的殿中太监又是一阵心惊肉跳,永福公主真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
“新一年了,给了你一个多月的时间,香消日也过了,还没想好吗?”
伏荏苒突然正肃态度,太监识趣地悄声退下,空荡荡的大殿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
皇上答非所问地道,“敢如此直白威胁朕的人,全天底下除了你只有你母亲,你果真和你母亲一样大胆。”
“喔?我娘怎么威胁你了?”
皇上沉默了一会道,“她要求朕放过孟令喆,否则便将朕欺辱她的事公之于众,让朕江山不稳。”
第280章 是卢祁
伏荏苒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捏紧,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那我真是荣幸,能做出和我娘一样的做法。天泱国如今的处境可不好,圣殿还未发力,若圣殿再站出来,你的江山很快就要易主了。你做好成为亡国之君的准备了吗?”
一直不曾看伏荏苒的皇上,终于转过了视线,目光定在伏荏苒身上许久都转移不开。
“你若是个男孩该多好。”
伏荏苒冷笑地勾起唇角,“我若是男孩,你便不会活到现在了。”
她若是男孩,她敢肯定弗諼早就将萧明寒暗杀,扶持她坐上皇位了,哪儿还等得到现在。
““我只给你最后五天时间,若你还没有答案,我便当你拒绝。希望陛下能做出不后悔的决定。”
说着便傲然离去。
入宫当日,伏荏苒便与萧明寒开诚布公,直鸣自己的目的。
她要拿回自己和母亲所该拥有的一切,夺回母亲的位置。
如今天泱国是全天下群起而攻之,能够帮助天泱国的只有她,只要她站在天泱国这边,天泱国就将拥有整个圣殿的力量,面对这场硝烟便有决胜的底气。
相反,失去伏荏苒,便是将圣殿推向了启孟国,天泱国的灭亡也将更加迅速。
可以说,伏荏苒的立场足矣左右这场战争的结果,而相对的萧明寒所将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伏荏苒不稀罕所谓的公主身份,她要的是整个天泱国对母亲的亏欠,整个天泱国人对母亲的敬畏和信奉。
她要让天泱国人重新信赖圣殿,信奉圣主,同时萧明寒主动禅位,她也将代替母亲成为新一任天泱国国师。
从今往后的天泱国,将成为被国师主宰的国度。
这是萧明寒欠母亲的,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萧明寒给了伏荏苒尊贵的公主身份,皇宫众人的敬畏和敬仰,却并未能软化她。
她的心意坚决,目标明确,她要让萧明寒失去所有。
禅位之君和亡国之君比起来,终究保留住了后世千秋万载的名声。
伏荏苒从太极殿出来,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一点困意都没有,随意地在皇宫里逛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皇后的宫殿。
曾经最为尊贵的宫殿如今冷凄凄的,殿外守着两个带刀禁军,看着格外肃然。
伏荏苒想去看卢皇后,一发话,禁军二话不说便放她进去了。
如今整个皇宫无人不知永福公主的大名,无人敢拦她的去路。
硕大的宫殿里一点光亮都没有,月牙和芙颜一人提了一盏宫灯照路,摸着方向来到了囚禁卢皇后的大殿。
殿内漆黑一片,大门关着,没有透出丝毫的声响。
伏荏苒朝芙颜看了一眼,芙颜便抬腿踹门,一把将大门踹开,点燃了里面的灯火。
卢皇后就躺在内室一张贵妃椅上,头发有些蓬乱,发丝间已经染上了白霜,整个人迷蒙憔悴,充满老态,突然感觉到亮光还不适地遮了遮眼睛。
“谁啊大半夜的……”
卢皇后不满地抱怨,等眼睛适应了光线这才看清来人,顿时迷蒙的双眼一下子睁大,整个人都从贵妃椅上坐了起来。
“伏荏苒……”
她激动地就要冲上来,却被自己发软的双腿绊了一下,扑在地上摔伤了膝盖,半天站不起来。
她仰着头瞪着伏荏苒,冷声道,“你来干什么,耀武扬威吗?”
伏荏苒从容不迫地在旁边一处空着的圆凳上坐下,轻轻整理着自己华丽的衣裙,这些华贵的衣裙从前是卢皇后的每日穿戴,如今却穿在了伏荏苒身上。
“当然是来看看你死没死。看你还好好活着,我就放心了。你要死太快,那就太没意思了。”
“你这个死丫头,当初我就不该留着你,早该杀了你。”
伏荏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了仰头笑道,“是你不想杀我吗,是杀不了我吧。”
“你,你……”
卢皇后满脸震惊,囚禁期间她不是一直昏迷着吗,她原来是装的。
“你找了那么多方法杀我,结果我都没事,这是我自己命大,或者说……是我娘在保护我,遗传我特殊的体质,让你无奈我何。”
“你别得意,你早晚会死我手里。”
卢皇后狰狞着五官冷笑起来,“你和你娘都是怪物,但那又怎样,你娘最后还不是死了。我能让她死,也能让你死。”
提起母亲的死,伏荏苒一下子肃然起来,突然倾身揪住了卢皇后的领子,将她的脸拉到近前,质问道,“我娘是怎么死的?”
卢皇后看她急了,一下子反倒冷静下来,得意地扬眉,“你猜啊?”
“我娘到底怎么死的,你只要告诉我,我可以让你过得舒服点,否则……”
她停顿了下来,沉默许久,突然咧嘴一笑。
“二皇子如今正得圣宠,太子已经越来越被边缘化。听闻二皇子也不是生下来就是瞎子,一直有传言他的眼睛是被你毒瞎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二皇子在黑暗中度过了二十多年,太子身为兄长,不如也尝尝弟弟经历过的黑暗。”
“你疯了吗,你想干什么。”
卢皇后刚才平静的情绪一下子又暴动起来,太子如今是她唯一的希望,更是她一戳就痛的软肋。
她食指成爪想要抓伏荏苒,却被芙颜按住双手踩在脚下,根本无法挣扎。
“你敢动我儿子试试,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伏荏苒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这些不痛不痒的狠话就别说了吧,耽误时间,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回答我的问题为好。以你现在的处境可没立场和我讨价还价。”
“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不让我们母子痛快,我也不会放过你。”
伏荏苒哼了一声,一副看蠢货的表情看她,“真是搞不清楚状况。我不是只能从你这查找答案,但你只有我能救,现在是你求我才对。我知道我娘是萧明寒杀的,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杀的我娘。”
卢皇后愣了一下,她居然直呼皇上的名讳,而且她知道凶手是皇上。
那她出现在皇宫是为了什么,明知道皇上是她的杀母仇人还是认了皇上这个父亲,做了天泱国的公主,她难道真的能不顾圣主仇恨,只想要尊贵荣华吗?
不会,她肯定不会,她入宫肯定有目的。
她是来给她娘报仇的!
“你是来给流生报仇的,你要伤害皇上,你要杀皇上……”
卢皇后突然激动地大喊大叫起来,口出惊言,伏荏苒却一点不慌张,也没阻止她乱说的意思,只是冷淡地看着她,看她叫够了,叫累了,停下来,这才起身走到她面前。
“你尽管说,尽管叫,看有没有人信。就算有人信,我会不会怕。”
她蹲下身,抬起卢皇后惊恐的下巴,犹如厉鬼般勾起嘴角,阴冷嗤笑。
“我入宫本就不是奔着荣华富贵、父母情深来的,我的目的皇上比你更清楚。实相的,讨好我,求一条生路,不然只能死去灭亡。我给你三声,三声后便是你人生改变的时刻。一,二,三!”
第三声刚落,卢皇后激动得抓住她的裙摆,“我说,我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伏荏苒嫌恶地将裙摆从她手里扯回来,退后半步,不耐烦地道,“说。”
“我要你发誓保住我儿的太子之位,任何人不得动摇。”
伏荏苒答应的很利索,“放心,只要天泱国还在一天,他就永远是太子。”
但若天泱国没了,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太子了。
皇后的宫殿时隔许久迎来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空荡的大殿内燃满了烛火,清晰地映照出屋内的人。
卢皇后坐回自己的贵妃椅上,再没了从前的光鲜亮丽、母仪天下,只是一个被抛弃被摧残的的老迈女人而已。
伏荏苒安安稳稳地坐在一边听着卢皇后讲述流生的过去。
“流生自入宫,整个后宫的女人都光彩尽褪,大家都嫉妒她,艳羡她,觉得她很快就会成为陛下后宫中的一员,但一年年过去,她不仅不曾入后宫,反倒在前朝扎下了根。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国师,位高权重,名声悠远,而我们这些后宫女人在她称托下更加黯然失色。”
卢皇后说起圣主,满心满眼都是隐藏不住的嫉妒和恨意,那是一个她永远也无法超越的女人。
“男人就爱犯/贱,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难耐。流生不爱皇上,坚决地拒绝皇上,反倒让皇上更加痴迷于她,若非流生后来威胁到皇上至高无上的皇权,怕是整个天泱国早已是她的天下。”
这些伏荏苒都知道,萧明寒要的是独自强大,流生却心怀天下,想要帮助所有人,无论哪个国家,这严重不符萧明寒的想法。
同时随着流生名声在外,皇室名声都渐渐被她压盖,这是萧明寒不可触及的底线。
因此,即便萧明寒对流生痴迷,终究抵不过权势之重,将流生杀害。
“我想知道,萧明寒是用的什么方法?”
实则,伏荏苒心中已经猜到母亲是如何死得了。
世间任何危险利器于她和流生都是无效的,唯一能伤到她们的只有青泉水,流生之死必然也是因为青泉水。
但这个秘密知晓之人应该少之又少,萧明寒是如何知道的?
卢皇后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道,“是卢祁,卢祁察觉到皇上想要杀流生的心思,便拿来了一瓶水,在一个雨天,将那瓶水稀释雨水,朝流生兜头泼下,流生当场痛苦晕死过去,一头紫发也被融化地稀稀拉拉,香气弥漫京城三月不散。”
被兜头泼了……青泉水。
伏荏苒没有体会过触碰青泉水会有什么后果,但那是唯一能针对她们的利器,想来一定很痛苦。
“那是什么水?从哪儿来的?”
卢皇后回忆着,呆呆地摇头,“我不知道,就连卢祁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水。那东西的来历他打死也不说,许多年来我想尽办法套话,还是没能得到一丝线索。因为替皇上解决了心腹大患,卢祁也自此成为了皇上的心腹。”
伏荏苒听着‘心腹’二字,冷声大笑起来。
原来卢祁对圣主的罪孽,不止是背叛而已,还有夺命之仇。
天泱皇宫有一处禁忌宫殿,名唤‘香圣殿’,是曾经圣主在宫中专门的宫殿,也被称为‘国师阁’。国师阁自圣主逝世后便被永久封禁,任何人不准进出。据说皇上为了禁止朝臣们提起,甚至修了一圈围墙将国师阁完全封了起来。
伏荏苒不明白皇上想要抹去圣主存在过的痕迹,为何不把国师阁拆除,直到她来到国师阁才明白,那不是拆除便能掩盖去痕迹的地方。
远远靠近国师阁便能闻到一股熟悉而特别的味道,与伏荏苒自带的体香十分相似。
越靠近国师阁,那香气越发浓郁,像是常年飘散在空气中,那味道已经渗透了国师阁的角角落落,甚至泥土、植被都沾染了那股香气。
卢皇后说,圣主便是在国师阁被卢祁泼了青泉水痛苦而死,紫发溶解后散发的香味弥漫京城三个月不散。
而距今十六年过去,国师阁的香气还没有消散,让人一来到这里便能回想起当年的场景。
伏荏苒登上国师阁的阁楼,一层层参观,一点点寻找着母亲曾经的痕迹。
这里已经荒废多年,到奇怪的是并未有丝毫脏乱,甚至连灰尘都没有。
可据她所知,皇上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国师阁,便连派人打扫都不曾,那这么干净的环境是如何保持的呢,或许也是圣主的神奇所在。
“主子,天太晚了,回了吧,改日再来。”
此时早已过了午夜,已是大年初一的寅时,再过一个时辰便要日出了。
伏荏苒坐在圣主曾经办公的地方,抚摸着桌上的文房四宝,转移了话题问道,“纯娘可有什么消息?”
伏荏苒深入后宫,外面的消息主要通过纯娘联络。
纯娘虽是青楼老鸨,但她的消息网遍布京城,即便是后宫也消息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