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欲
有一个判断，好像一开始就错了。
根据之前和梁成平临时的短暂交流，他们的说法，不用担心梦妖的危险性，她是个理智冷静而谨小慎微的人，为了隐藏自己很克制的使用能力，即便他们暴露了，她也不会狗急跳墙，拼命逃脱，而是会接受管理局的接触。
管理局对一个仅从资料上看过的人，下如此笃定的评价。
钟名没什么理由的相信了，他相信了那个神秘的天穹，然而它出错了。
理论上那个资料里没有做什么恶事的梦妖，她出手毫不留情。
她在吞噬梁成平的……“情”。
翻滚的情欲之雾，给了他先见为主的错误认知，梦妖的能力，并不只是下流的色欲，更不只是简单的让人做个春梦。
是情和欲。
让人着迷，让人癫狂的爱情，以及消磨身心，人类本能的色欲。
对梁成平最为重要的那个人，正在从他的记忆中被抹消！
钟名想不明白，为什么梦妖要对素未谋面的他们下此狠手，极度恶毒又狠辣。就算是一见面就识破了他们的身份，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大的恶意，要知道如果她配合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伤害她。
梦妖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接受管理局的可能性！
些许惊慌和后悔在灼烧钟名的心。
必须阻止她，在事态还没到最糟糕之前。
奇异的精神连接瞬间断开，现实之中，钟名睁眼瞪向梦妖。
能力发动！
情绪控制！
钟名身体如弹簧一般从座位上跳起，同为精神类的能力者，他很明白自己这类人的弱点在哪里。
发达的精神不能给羸弱的身体丁点保护，只要在他们无法反应的时间里，狠狠地给他们一拳就好了。
虽然通常来说，被能力强化的精神，让能力者的应激反应力变得极为离谱，人类局限的肉体也不可能在一个念头的时间里打出一拳。
但恰好，钟名的能力能让她无法反应。
情绪被抽空，进入如同放空的状态，她只能结结实实的吃上一拳，震得头昏脑涨，中断对梁成平的吞噬。
预想是这样，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钟名确实抽出了梦妖的情绪，然而那些情绪像被压缩了许久的岩浆，倏地一下被引爆，喷到他身上，点起狂乱的火舌燎烧空气，身体如同被大火焚烧。
这是钟名拥有能力以来第一次，被其他人的情绪所影响。
欲火焚身！
“呵呵呵呵……”梦妖嘴角勾着魅惑的笑，“真是可爱的小家伙。”
她不仅识破了管理局的身份，甚至察觉到了钟名的能力！
钟名心中一冷。
梦妖的能力若是评级，恐怕又是一个接近S级的能力。
同一领域的能力互相抗衡，一看评级二看精神力。而钟名知道自家的事，哪怕他并不自夸，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在自己的领域，几乎是顶级的，为此他的代价甚至高到反过来影响评级的程度。
总之，梦妖反制了钟名的能力。
他一脚踩进了陷阱里，设伏的情和欲钻进他的身体。情在麻痹他的头脑，要将他沉进溺死的温柔乡，欲在迟滞他的身体，一股酥麻的电流流窜全身。
身体无法控制地起了反应。
这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攻击。
他依旧保留着对抗精神的能力，但对于自身的生理反应毫无控制能力。
梦妖妖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红唇，“多美啊，多棒啊，克制的喘息，多悦耳啊，释放本能，释放天性。”
她盯着弓起腰的钟名，表情一瞬反转，丑陋的像惨死的女鬼，“开什么玩笑！多恶心啊！我要吐了！你这没有感情的怪物！”
钟名冷笑。
“可悲的是你，你这欲望的野兽，瞧瞧你全身都在散发着的酸臭味。”
感情只会影响出拳的速度，坏女人吃我一拳！
丝线般缠绕四肢的“情”并没有绊住钟名的脚步，从他身体里被扯出来的代表着爱情的线脆弱得一碰就断。
梦妖说的没错，他不懂爱情，他没有爱情，他不需要爱情。
“绵软无力。”
“呵呵呵~”
梦妖发出魅惑的笑，勾动着钟名的欲火让他的动作变形，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全力的一击。
“但是你还有欲望。你薄情无义，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你头脑麻木你痛苦不堪，但是你有欲望，下贱的龌龊念头在主导头脑，那是写进基因里的卑劣本性！你这虫豸！”
她审判一般呵斥，却令钟名感觉欲望在升腾，他的身体愈发滚烫，冲动的血鼓胀血管。
能力一直在作用，大口大口地吞吃情欲，但是杯水车薪，从梦妖身上涌出的情欲无穷无尽，就像用勺子舀干大海一样可笑。
钟名无法对抗生理反应，于是他张开嘴大喊：“救命！”
“哈哈哈哈！与其喊救命，不如像我求饶。”梦妖脸上泛开不正常的绯红，“来吧，放弃抵抗，放松精神，让欲望掌管一切。交给我，姐姐会让你，体会无限的快乐。”
她要征服钟名！
钟名集中注意力对抗无孔不入的欲望入侵，他现在是奈何不了梦妖，同样，守住精神，梦妖也奈何不了他。
尽管她声势浩大，但对一根木头来说，操控他的情绪也是可笑的事。
至于听信梦妖带着蛊惑力量的话语会变成什么样，大概下场就是一只哼哧哼哧舔鞋的狗。
梦妖情绪高涨，目光迷离，平展双手仿佛迎接拥抱。
在钟名诧异的目光中，她竟慢慢漂浮起来。
“你？究竟？”钟名语气满是不可思议。
梦妖打断了他，“来吧，接受我的奴役！成为……”
“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一道冷光从天而降，巨大而完美的弧线，紧闭的门被一分两半。
然后带走了梦妖的一条胳膊。
钟名从未想过，有人挥舞的虎虎生风的武器，是一把电锯。这根本不是他认知的那种卷进衣服都可能被卡死的玩意，电锯这东西，难道不是靠外观和声音唬人吗？
而且，这突如其来的迅猛切割，要是他站在门后边，运气不好恐怕要被劈成两半。
这是管理局的人？！
钟名产生了动摇，怀疑神秘的隐藏势力现身了。
“玲姐，冷静！”
有人大声喊道，声音莫名地重叠。
站在门口的女人撇了撇嘴，抱着轰鸣的巨大电锯望了一眼梁成平，然后注视钟名，“发生什么事了？”
钟名顿时感受到了压迫感，指了指梦妖，却见她朝外飞出去，穿过墙壁从视野中消失。
地上没留下一丝血迹。
他发出疑惑的声音，“啊？”
第77章 故事
隔日。
钟名按约定来到办公室找到梁成平，他颇为担心的看着窝在座椅里昏睡的梁成平。
“你没事吗？管理局这么不人道的吗？昨天都那样了今天还要你上班。”
梁成平打着哈欠坐起来，“没办法，事情还没做完，处理一点收尾的事情我就滚回家睡大觉。还有，谢谢关心，虽然确实有些问题难以说清，但总的来说，我没有什么大碍。”
钟名：“没事就好。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一是通知你正式的行动时间，就在两天后，彻底解决掉面具的威胁。本来马上就要开始的，这两天是给我的休息时间，身体是没什么事，精神需要好好休养一下。”
钟名大约猜到了，他好奇问道，“那梦妖呢？”
“暂时不管，本来就只是顺藤摸瓜摸到了她这个游离的飞虫，顺便一把打干净。会有其他小队接手的，放心交给专业人士吧。”
听到这话，钟名挑了挑眉，“话是这么说，其实你还是脱不了干系对不对。”
“……确实。”梁成平叹气，“没个悠闲日子。”
“追踪”的鼻子已经记住了梦妖的味道。
她躲不掉，除非凭空消失……
钟名回想昨天的事，漂浮、穿墙……是灵魂？可是他从尹冰兰身上验证过，滞留人间的灵魂并不能穿透实体。
梦妖是某种特殊的状态，无法确认是否与灵魂有关。
但是，关于后续的事，钟名也是逃不掉的，毕竟和灵魂有关的能力少到一根手指头就能数出来，所有接下来他不仅和梁成平要合作，还有那个谢念云。
钟名想完这一茬，同样为以后的麻烦事叹了口气，“人一旦忙起来，悠闲这个词就变成了美好的愿景，再也回不去了。”
“你感叹个哪门子生活。”梁成平唾弃他，“你个悠哉的高中生。”
“你竟然说高中生悠哉？没被题海压垮过吗？”
“和你有屁关系。你决定好毕业是上大学还是进管理局了？”
钟名理不直气也壮，“没。”
梁成平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现在他是有些了解钟名这人了，这家伙必是混吃等死的坚定支持者，想让他主动起来，跟撵走癞皮狗一样难。
“懒得说你。”梁成平摆摆手，“接下来是讲故事时间，爱听不听，反正三两句话讲完。”
钟名稍稍停止腰板，端正坐姿，表示愿意满足一下好奇心。
“你看到的那段记忆结点其实在一个大型事件的结尾。那是一场惊天的诈骗，一个巧舌如簧的骗子套上了一层皮，顶替了一个……死人，骗了无数人的信任，以及巨额的金钱，投进了一个从一开始就是无底的黑洞。”
钟名产生遮天般的黑幕被揭开的感觉，他的好奇心真的被钓起来了，“然后呢？那个人是谁？他是怎么做到的？”
“然后没了。”
钟名：“？？”
梁成平偷笑，“因为这只是我后来听说的，我也不知道真相。”
钟名有点难受，“你这是讲故事？能不能讲点真实的？”
“咳咳。这只是背景，我要讲的是那个骗局中的一点细枝末节，不为人知的小故事。”梁成平提醒他，“你也不想想，记忆里的我什么样，怎么可能接触到那种高端上流的人。”
钟名立马想起那个叼着烟吊儿郎当的小痞子梁成平。
“……好吧。”
“猜猜记忆里我们面对的敌人能力是什么？”
钟名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当时没猜出来，现在也不会猜得出来。
“剧本。他的能力，是编织剧本。”
钟名得到了一个从未想过的回答，“是吗……原来……是这样……”
“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被那个人欺骗了，受蛊惑着进了地狱。他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他只是，为那个虚无的计划，做了一个宣传片。”
“他只是个怀揣着梦想，想要成为一个大导演的孩子。”
“但命运，或许从最初就被确定了，他，是那个人的侄子。”
钟名感觉一阵恶寒。
“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样。那个人把自己的侄子也拐进了地狱，他为一个在梦想和生活中饱受痛苦的孩子提供了希望，那希望仿佛深海里的光。”
“他最初只是为了得到一笔丰厚的酬劳，对那宏伟计划嗤之以鼻，但在参与过程中，结识许许多多的各界精英，上流人士之后，他发现通向了梦想的捷径。”
“他主动系上了缠死脖子的绳，交到了恶魔手里。”
梁成平已经陷入了回忆，悠悠地叹气，“那个人连自己侄子都坑骗的原因，是异能。”
“尽管怀着梦想和自信，但毫无疑问，他的天赋并不像自以为的那样高，他拍的电影，在那个人看来，狗屁不通。但是，他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力量，那充满了自我满足并且技巧拙劣的电影里，有匪夷所思的控制能力，于是决定利用它。”
钟名插嘴道，“看来天赋这玩意，也很擅长捉弄世人。”
“如果管理局早一点发现他，那可能是另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惜他还是觉醒的太迟了。”梁成平摇摇头。
钟名：“悲剧总是默默发生，感叹无用。你铺垫了一大堆，还没开始讲正题。”
“反正就是这样，骗局被揭穿，愤怒的受害者迁怒了他，即便他也是一个受害者……哪怕不完全是，他也从中获取了利益，虽然只是一戳即破的美梦。”
“生活重回谷底，梦想被踩的一文不值，加上不会缺少的落井下石者，还有难以对抗的异能的代价，他在多重打击下……”
“彻底疯了。”
“异能暴走，那是一个笼罩了巨大区域的‘剧本’，无数的人意识被吞没，从躯体中被抽出，困死在那个虚幻的城市里，充作演出的角色。”
“然后管理局出场。”
梁成平说到这，喝了一口水，“我是其中一员。”
“本来只是预备，因为意外被卷进剧本里，应付了几下袭击，先行的管理局同伴就打破了剧本。”梁成平竖起大拇指，“你永远可以相信管理局的大佬们。”
“没了？”
钟名顿了一下吐槽道，“好家伙，还真是三两句讲完，就关于自己的是三两句是吧?”
第78章 问答
面对一脸受到欺骗的钟名，梁成平表面满不在乎，心里一阵舒爽。
他脸色一正：“也没什么可说的，你经历的和我的记忆差不多一样。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好吧……”钟名想了想，先问了一个最好奇的问题，“‘剧本’是个什么样的能力。”
“这个能力挺有意思的，预先设定好一系列动作，被能力影响的人就会复现剧本，这个过程中并不能影响心智，只是身体不受控制。这个能力不是很强，意志坚定的人很容易脱离控制。”
梁成平说着，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这是他刚觉醒的时候。当他发疯后，能力变得恐怖，他创造一个虚假的世界，编织的剧本真正成为了命运之书，困在剧本里的演员失去自我，演绎另一个人的人生。”
钟名冒出一个离奇的想法，“假如，放着他们不管的话，是不是会演化成一个新世界。”
梁成平沉默了一会，“好像确实有人提出了类似的说法，他们提出了很多方法来复现创造依托异能的独特世界，还有加固世界、稳定入口、研究存在维度之类的猜想……不，我不想讨论这玩意的可行性。”
“一个依靠疯狂意志而存在的世界，没什么存在的必要。当初那些被困在剧本里的人们也会赞同我的想法。”
钟名：“我只是突发奇想。”
“下一个问题。”
“剧本遵从着什么限制？他的那些攻击又蠢又笨。嗯，我指的是发疯后的。”
“大概是……合理性。”
钟名露出古怪的表情，“合理？你认真的……看来我不太懂创作者的脑回路。”
梁成平抚着下巴，“他认为合理就行……我也不懂，反正最后总结的时候是这么下结论的，在剧本世界被打破的时候，他的意识就消散了，带着他的痛苦，他的愤懑，烟消云散。”
“这就是关于‘剧本’的全部了吧。”钟名啧了啧嘴，梁成平有点不懂他什么意思。
钟名盯着梁成平，“那么接下来好好讲讲你和那位的故事。”
“哪位？”梁成平装傻，“那个剧本世界里的同伴吗？”
钟名不说话，默默看着他。
“好吧好吧……她啊……她是个古板执拗的人，简直像旧世纪的老古董，我最初是看她很不顺眼的。”梁成平在回忆中慢慢露出温柔的表情，“我们关系的转变就在那次事件中。”
“她救了我两次，她有优秀的能力，是相对稀少的强力战斗能力，“潜影”。隐匿，蓄力，然后拔刀！破坏力极为恐怖。”
“当初剧本的第一次袭击被隐藏气息的她轻松化解，剧本针对她的隐匿选择了大范围的破坏，然后她果断打破地面打通了下水道的路。”
“虽然当时地下是唯一的选择，当她潜入阴影开始积蓄力量，她就必须将这一击打出去。”
钟名听懂了梁成平的意思，那是潜影能力的局限，“不然积蓄到极限的力量会从身体里爆开。”
他心想，自己当时的选择其实也充满了必然性，靠他的力气不可能打破地面，终究是梁成平的记忆，需要唤醒他来复现记忆。
“我们逃进了下水道，但是并不是完好无损……她一直在掩护我，连续的蓄力拔刀对她而言，是精神和身体的莫大负担。”
“看着她被石头掩埋，我感受到比死亡更深沉的绝望。”
钟名等着梁成平缓过一口气，“……最后呢？”
“好在就在我感觉走投无路时，剧本被打破了，她被送去急救，虽然并未失去性命……但是她的双腿……”
梁成平深深地叹气，摇了摇头。
“这就是那段记忆的前后始末了。”
钟名聆听着百转千回的情绪，良久，他笑了笑。
“然后你个恩将仇报的，下贱地谋取人家的身子。”
“呸！”梁成平啐道，“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我们那是日久生情情投意合患难与共同舟共济，你个没阅历的小屁孩懂个屁。”
是啊，还有很多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吧……
钟名挂着没有温度的笑容，切换话题。
“最后一个问题，昨天的失误，原因找到了吗？”
梁成平沉默一会，“没有。梦妖很特别，她身上肯定有秘密。”
“也就是说，你们仍然不认为判断出错了。”
“不会出错的，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判断不会错的，可能是那个环节出了岔子。现在这件事被重视起来了，管理局不会允许一个能力强劲的人在外流窜的。对梦妖的身份调查正在重新进行，这次验证会更小心慎重。”
钟名没得到满意的回答，无言缄默一会，便告辞了。
他想道：天穹……管理局内还真是信任它呢。
而梁成平看着钟名离开的背影，疲惫地捏了捏额头。
他的状态不太好，他和钟名不一样。
情欲的侵蚀对他而言十分严重，残留在身体里的情欲依然在影响他。另外，有一点没说的是，梦妖失败了，逃跑了，可情的吞噬过程可不会逆转。
梁成平有部分记忆丢失了。
他所爱的那个人，珍重的记忆，到处是破破烂烂的缺口。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全是坏事。
昨天晚上，久违的促膝长谈，互诉衷肠，慢悠悠地回忆往事，美好的、痛苦的、欢乐的、烦恼的、幸福的……她在帮忙补全记忆，那相伴的十年。
不是那么糟。
感觉爱意缓慢的沉淀到了骨子里，篆刻进灵魂里。
“是啊……都已经算是老夫老妻了……”
她早已进入自己记忆每一处，除非消除自己的整个灵魂，否则无论如何也分割不开。
梁成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带上门离开。
“回家喽。”
“等会。”
走到一半，梁成平忽然拍了拍脑袋，“忘了点东西。”
那个少女要找钟名来着，忘了和他说了。能力为“解构”，代价是绝对理性的少女。
“机器人和木头人……嗯……有意思。”
梁成平想到了些乐子。
第79章 方正心
钟名回到店里，现在正是生意清淡的时候。
庄彩，那个几乎没和他说过话的服务员，正在擦拭桌子。
“今天乐音又没来？”钟名看了一圈，得出意外的结论。
“嗯。”庄彩听见他的自语，应了一声。
很冷淡。
但钟名觉得，她早知道乐音没来的事，但是懒得和他解释，于是他去瞅了眼排班，顿时了然。
钟名想：“乐音什么时候和庄彩混熟了？”
不得不佩服有些人的亲和力，总是很容易的获取别人的信任。另外，钟名再次怀疑，这种从上到下都随便的不得了的店面，是怎么开下去的？
嗯，辛苦王姨了，是她太靠谱了，甚至有些屈才。
“不对，重点是，乐音最近在做什么？”
她似乎忽然就从眼前消失了。
钟名觉得不对劲，有种危机感包围过来的错觉……总觉得她要干波大事。
不过恰巧是一件好事，昨天吞噬情欲过多，还留有后遗症。他总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活跃得过分，稍微安静就仿佛能听见自己激动的心跳声。
上课时还好说，要是像之前那样相处，钟名觉得自己肯定得露馅，那样被乐音挑逗一下，会发生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追捕“面具”的事还要和她说一声。
钟名给乐音发送信息。
“嗯？不参加了？”
他看着手机里敷衍的回答，一下子想了很多话，最后还是挠挠头，无语地叹气。
这件事暂时放到一边，再给羽一凡发消息，得到回答后果断关闭手机，屏蔽掉他的连番轰炸。
之前约定的事在周末，也就是面具的事情后一天。
“真巧。”
钟名摇头叹气，感觉自己沾上了梁成平的坏习惯，钟名怀疑梁成平就是整天唉声叹气才那么显老的。
“果然不得悠闲。”
……
老城区里一间隐蔽的屋子，昏暗和阴郁充斥空间。
高挑的男人走进房间，眯着眼看着明晃晃的刀光闪来闪去。
“小心割掉自己的手指头。”
他点起烟，白雾漫起，烟味很快充满整个房间。
烟草真是个好东西，在你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可以麻痹自己的精神，掩耳盗铃式缓解恐惧、痛楚和绝望。
注视出现又散去的烟雾，让时间无意义的消逝。
现在已经是绝望的局面了。
方正心，或者说在这个不成气候的破烂小团体里，代号为“爪”的家伙。
这个名字来源于他的打架风格，被人形容为发怒的野兽，张牙舞爪。同时也有得力干将的意思。
待到几根烟抽完，方正心才再次开口说话。
“又有两个人跑了。”
桌子对面仍然沉默。
方正心目光慢慢变化，盯着对面的男人，“说句话。”
男人有条不紊地把擦拭好的刀放回盒子，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边。
“我们的食物还能撑几天？”
“大概三四天。”
“那不正好，少了除了吃饭什么用都没有的家伙。”
“我是想让你知道现在的处境。”
方正心声音渐渐变大，语气烦躁。
“安静一点。”男人不满道，“你在慌什么，还没被枪顶着头就准备磕头喊饶命了吗。”
方正心被他一激，冷着脸看着他，想法一股脑冒出来，反而思绪清晰起来。
“不，我只是……”
话说个开头就没了后文。方正心紧紧盯着面前这个男人，仿佛有一瞬间的奇异陌生感，他似乎从不认识这个人。
他缓缓地把话说完，“我只是对未知感到敬畏。”
“畏惧?……你想想……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不是吗，他们是来抓老大的。”男人平静道，“我们并没有那种神奇的力量，我们只是一群混混，不会真的被枪毙的。”
呸！
方正心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让自己的真实想法表现出来。
什么都没做？
开什么玩笑！有什么坏事是没干过的吗？那些绝望的哀求声从来都没在你脑海中停留过吗？
他虽然自知自己是个坏蛋，但也到不了对那些恶行视若无物的程度，更不会以痛苦为乐。他只是极度自私，为了自己变得残忍。
这么想来他真的不是特别了解他的这个同伴。
确实，他说他什么都也做也没有错，那都是自己干的！和那些违法产业的人接触也好，赚黑心钱扩张势力也好，各种龌龊事都是他干的。
而对面这个男人干了啥？他只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从东街打到西街。
方正心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到头来只有他拼死拼活不知为了什么。
不只是面前这个和他结伴了很久的男人，就连老大，方正心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大消失了，留下随便的几句话，说什么相信他，直到今天都没回来。好在老大不知怎么做到的，利用这古怪的地方拖延了外面人的脚步。
大家都不是一路人！只恨自己早没发现这一点，还试图利用他们的力量谋取利益。
方正心沉默许久，压抑住涌上来的想法，离开房间。
在这一刻，他背向了曾经的同伴。
“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好像深埋的不可告人被一下铲出来了……”
方正心突然闪过那天的情景，那家伙突然看见一个女孩然后两眼发光，他只是以为那家伙动了色心。
虽然他很厌恶那家伙在家伙在那些事上的施暴欲，也不想干得太猖狂以免被注意，但终究还是拗不过他。
但现在，方正心莫名悚然，脑海仿佛闪过异样的碎片。
他毫无异样地带上门，顿时一片黑暗寂静，后面不曾离开他后背目光消失。
而在方正心离开后，那个男人僵着的脸慢慢变得凶狠。
他把那些指虎全部丢进垃圾桶，这些追求撕长伤口施加疼痛而不是杀伤力的玩意已经派不上用场。
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定制的刀具收纳盒，里面三把刀安安静静地躺着。
阴森的笑声暗暗响起，他伸出手抚摸盒子。
“血、尸体……”
他眼中冒出贪婪。
“那具……完美的躯体。”
第80章 跟我学做菜吧
“话是那么说……”
“这两天岂不是久违的、难得的、完美的、悠闲的快乐时光？”
钟名默默走出教室门，然后意识到，这样不费劲就从乐音视野中逃离的状态可真稀奇。
他感叹，“大家都有要忙的事，太好了。”
所以一个人的独处时间，要做什么呢？
钟名陷入回忆，自己以前是……看书、发呆、随便画画、到处乱逛、顺便找吃的？总觉得有点奢侈，大把的时间用来浪费。
看的书忘到脑后，主角名都记不住，画的东西是随便乱涂，事后觉得画的什么玩意，没几张保留下来的作品，逛来逛去也没离开过这座城市，吃完的东西更是什么也没留下。
还真是无意义的人生。
……
“所以，你今天怎么来了？”
于从月逮住想摸到后厨去的钟名，问道。
“来吃饭的。”钟名摸摸肚子，“我快饿扁了，让我过去。”
“怎么说的和你自己家一样，臭不要脸。”
“少来，平时你们也没少干。”
“那不一样，我那是……算了。”于从月摆摆手，“去吧去吧，还有剩点早上的牛肉生滚粥，自己热热对付对付得了。”
“你是啥？”钟名随口道，“谭姐的亲戚吗？”
他进到后厨，香味和热气从鼻子里钻入，这两样好像化作某种给人力量的实体，很快包围扩散到全身。
入鼻的是肉香，以及各种清甜的、浓郁的、醇厚的、鲜活的香味，主要是肉香，高品质的各类肉被施加以人类千百年传承下来的烹饪手法，所散发的精华气息。
美食总让人身心舒畅。
当钟名捧着大碗呼噜呼噜的时候，他不由想，“不会我的宿命其实是当个厨师吧。不然怎么解释放着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不要，想过来练厨呢。”
“不不不，我只是喜欢吃，不代表喜欢当个厨师，大概。”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于从月叉着腰，“我说啊，你到底来干嘛的？在这碍手碍脚的。”
钟名吞了一口热粥，看了一眼填了一半的店，“你跟我说话语气为什么这么冲。”
于从月恶狠狠地盯着他，却一言不发。
钟名莫名其妙地眨眨眼。
“少管。没别的事正好，吃完来帮店里的忙。”她甩下一句话忙去了。
钟名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想了一阵，转头问气定神闲动作沉稳的大厨，“于叔，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么？她好像突然就看我不爽？”
于叔笑呵呵道，“小女生的事，谁懂呢？”
钟名一头雾水，感觉于叔也话里有话。
……
帮衬了一会，钟名被于叔喊住。
“什么事？”
“聊一聊。”于叔示意他坐到对面。
这时已经没有人点单，一桌桌都是快要吃散的客人，钟名观察了一下，便坐下休息一会。
“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呢？”
一上来就是这么严肃的话题？要谈梦想吗？要谈职业规划人生指导吗？
钟名心里打鼓，他弱弱回道，“还没有。”
于叔明显在思考斟酌措辞，“就是，学校里，你的成绩怎么样？”
钟名实话实说，“不咋地。”
“猜到了，就觉得你不是安稳读书的样子。”
因为说的是事实，于叔也没有看不起人的意思，所以钟名什么话都没有说。
“就是说，有没有考虑一下，跟我学做菜，”在钟名说话之前，于叔摇摇头打断他，“不是现在这种的，而是正式的，拜入我的门下，继承手艺的弟子。”
竟然是这么认真的事吗？
好突然。
“想必你也发现了，在店里学习的，都不是什么高深复杂的烹饪技巧，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能学到的不过是些浅显的知识，虽然是做不了什么大菜，但是学完开个馆子勉强过活还是可以的。”
“也就这样了，你学着玩，我教着玩。”
钟名心动了。
一个人开个苍蝇小馆，服侍几桌客户，营业时间定个舒适的，收入不求多高，自给自足就行了，任性起来开半天关半天，多美啊。
关键于叔水平高眼界也高，他看不起的小馆子也不能叫差了，那肯定不是拮据得有上顿没下顿的水平，简约精致的小日子那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他不能直接说出来他的想法，那也太不识好歹了。
“为啥突然……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钟名脑袋有点空。
“想问我为什么看中你吗？你的天赋，说实话，有是有那么一点，但是太死板，一切按步骤来，对时间把握很严苛，很精准，但做菜不需要这样精确到秒的控制。能学好吗？能，但只能守成，复现原有的菜式，缺乏融会贯通后的创新力。”
于叔认认真真地剖析他的性格特点，然后道，“至于我为什么还要选你当徒弟，那就是因为各种原因，恰逢其会，以后再说吧。”
啊，又是卖关子，简单来说就是，你的好感度不足无法解锁后续剧情。
钟名心里吐槽一句，才开始思考起回复。
立马又中断。
选个屁啊！他哪来的选择，他一个A级异能者，注定要进管理局的，接受管理局分配的，还是想怎么委婉礼貌地拒绝吧。
钟名想了想，刚张嘴又被于叔打断了。
“对了，如果你是担心管理局的话，就不用了。”于叔一副熟络的样子，“其实也不一定要发挥自己能力的最大效用的，也不少管理局的人一面受之管理，一面只是普通职业，普通的生活着的。”
钟名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于叔知道管理局？他说的不会是他自己吧？第二反应，这番交谈不是那么的突如其来啊。
于叔知道不少自己的事……是谭姐告诉他的？本来就一直觉得他们关系特别，不会真是亲戚吧。
钟名收拢心思，这样的话，还真是要好好想想了。
“喂，你们讲完了没有。”
于从月忽然出现，停在几步之外，一脸的不爽明显地挂在脸上了。
“有人找。”
于叔笑了笑，对钟名道，“不着急，这事其实也还早，现在告诉你是为了让你想清楚了，有这个意向的话之后就认真一点。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思考，不着急。”
“好的。”钟名应道。
随后思绪不由开始漫游，瞬间又被一脚踢了出来。
于从月轻踹了踹他的凳子腿，“找你。”
“我？”
钟名一脸莫名，谁找我？
第81章 邹子棋
可真稀奇。
这种生分的指名，不是熟悉的人。不用想也是，毕竟和他说得上话的只能勉强数满一只手。
但是那个人认识他……
钟名心里顿时升起警惕，又是黑色那家伙？
“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真受欢迎呢。”于从月语气可没有赞赏的意思，充满了阴阳怪气。
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女孩子真是喜怒无常，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另外，来者是女的？那也就是说不是黑色……不不不，以前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过，是因为每次他都是以成年男性的形象出现的，仔细想想，他使用女性躯体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说不定就是他故意营造的思维误区，在关键时候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开玩笑的。
虽然不知道黑色更换身体的限制是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是，那肯定不是可以随便无消耗没限制任意使用的。
甚至思考这个之前，还有一个更大的疑惑。
他使用的那些身体，是怎么来的？
是个会让人想到某些不好的恐怖的事情的问题。当然，往好了想，那可能是制造出来专用的假躯体。
总之，不论如何，应该有一个契合度在约束着他，令他的多个躯体表现出共同的特征。比如成年男性，身高限制等等。
反正黑色使用女性身体的可能性不大。
主要就是，编排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的恶趣味，获得一点廉价的快乐感不也是挺好的吗。
“所以究竟是谁？”
钟名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于从月早抱着手机不知和谁聊了半天，没搭理他。
“好吧。”
钟名一出去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女生，关键是，完全不认识。
“你好？”
“你好。”
这更奇怪了，直到他走到她面前主动开口，她游离的目光才重新聚焦，也就是，这个女生也不认识他，不知道他的长相。
“我是邹子棋。”
随着她面无表情的自我介绍，她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
“无论你是谁我都不认识你。”
钟名没有去握手，从各种角度来说，这个人都很莫名其妙。甚至这正式的互相认识是怎么回事？这古怪的场景让他有诡异的既视感。
“确实是这样。”她竟然应和了一句，然后没了下文。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几分钟。
起初只是钟名盯着她的脸，想等她开口说话，然后她也看过来，像是在打量他，但是不仅一句话没说，甚至整张脸都没有一丝变化，任何细微的改变都没有，简直像个假人。
光是想想就觉得尴尬的场面，和陌生人杵在门口一言不发。加上那张无动于衷的脸，更是有些诡异。
然而这两个人都不会感到尴尬和害怕。
最终钟名败下阵来，他倒是不在乎晾着这女生，但是他不能真在这堵门影响其他客人。
“换个地方说话吧。”钟名叹气，打算领她到休息室。
又是一个脑子有恙的麻烦家伙，他已经可以猜到这人从哪来的了。还能是哪呢？还有哪里是有自由散漫特立独行的人扎堆聚集呢？
而且她毛病还不小，把乐音和她在这里置换掉，也不会摆个死人脸冷淡地盯着你。乐音的话，大概会是一脸笑意，情绪流转捉摸不透又变化万千。
至今钟名不是很了解这个女人，虽然和他的懒惰性也有关系。
从某种程度看，管理局就像是个精神病院，收容了一堆拥有潜在的失控风险的恐怖疯子。
“说吧，找我什么事。”钟名把不耐烦明显地表现出来。
“你就是钟名吗？”
然而邹子棋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的样子，确认地问了一句，又继续默不作声地观察他，好像能从他身上看出花来。
“是。所以说，什么事。”钟名语里掺进怒气，虽然他心里毫无波澜。
邹子棋眨了眨眼，这是她第一次表情有了变化。她不太明白为什么钟名对自己态度这么不好，按照以往的经验，在和别人初步的接触中，自己总会因为外表而获取便利，大家都乐意亲切地对待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即时最后都明里暗里地嫌弃和她打交道。
而她对于利用外表这件事不会抵触，甚至今天还挑了一件裙子来穿——作为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她却不太喜欢这种轻飘飘的衣物，她更钟爱运动服的舒适感。
“我说没什么事……的话，你会打我吗？”
钟名注视着邹子棋闪烁的大眼睛，好像在卖萌一样，他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
企图卖萌开玩笑的话，表情能不能再柔和一点，而不是硬着脸呢？
“不想说的话换我来问吧。”他至少确认了一点，这女生是真面瘫，恐怕还是身体加性格双重造就的。
邹子棋点点头。
“管理局的人？”
“嗯。”
钟名停顿一下，她的反应有点读不懂，因为她没有反应，平淡得像在说早上好。没有一点吃惊？她觉得这层身份自己就该知道？
他的交际圈非常小，想了一下她很有可能是被人介绍的，李悦？梁成平？嗯……对了，还有个陈定良，虽然几乎没可能是他，基本没交流。
片刻间钟名决定启用能力。
“找我是因为任务？需要我的能力？”
邹子棋先是摇头，然后忽然停顿，犹豫了一下，“有可能？”
果然？钟名缓了缓，只是这样的话还算好办，不过，这暧昧含糊的回答……
不是任务但是需要我的能力……是个人原因？那好像还是有点麻烦，真不想再卷进奇奇怪怪的事件里了。有可能又是什么意思？
“你就直说你的目的吧，无论是什么我都会认真对待的。”
邹子棋一下进入了思索中。
读到的情绪这么告诉他，她在很认真严肃地思索权衡。
她在思考要不要把深层的缘由告诉自己吗？
是很复杂的事件？
钟名的理智已经开始叫喊着拒绝了，感觉会是非常麻烦。
安静了一分钟，邹子棋终于开口了，正式而变得有些机械的声音响起。
“我想拜托你，找回我的情绪。”
“嗯？”
钟名有点愣住了。
第82章 拒绝
这是第几层的理由？
感觉不太有冲击力，最关键的是，太专业对口了，就像准备好的说辞。
并且……她的情绪不是挺对的吗，钟名的能力反馈回来的信息很正常，面前是一个没有说谎的、情绪正常波动的女孩子。
虽然她面无表情，这可不在他的能力范围内，物理上的面瘫得找医生治。
“我不理解你的意思。”钟名道，“如果是你的能力的副作用，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毕竟他自己的情绪淡薄也没法治，哪怕是谭姐的能力“火种”，也只能点燃他的情绪片刻，失效过后那种情绪骤然消失的感觉更令人惆怅。
他好像一瞬间就了解了好多，邹子棋心想，这个人确实很特殊，各种方面。
她说道，“就是因为能力。”
钟名打断她，试图把这次突然的接触一同结束，“那么可以散了，能力之间可以互补，但是代价是无法消除的。”
邹子棋不紧不慢道，“按经验来看是这样。”
钟名看着她，她停下来，像在吊胃口一样注视着他。
“除非进阶到不存在的S级吗。”钟名道。
话语落下，钟名感觉到那张完美掩饰的脸下冒出了惊讶，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的他开始思考起来。
“这是一种可能性。”
邹子棋表面始终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这和她的情绪改变不一致，仿佛身体里藏着另一个人，严重的割裂感。
“但是我们对于S级了解为零。”
钟名脱口而出，“你知道哪里有S级的资料？”
她忽然沉默了，半晌后才开口。“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瞎猜的。”
其实是因为她笃定的情绪，还有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就觉得S级应该不是无迹可寻。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
她在想是否要告诉钟名更多的信息，这次接触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他似乎能看穿人心一般。
邹子棋警觉，他的能力？
“那么资料在哪里呢？”
“别想了。那是最高级别的机密，没有人有权限查看。”
“没有人？”
“是的，任何人都无法查阅。”
钟名眉头微皱，“里面记录的是什么？它的存在意义是什么？为什么不干脆毁掉？”
“不知道。至于意义……确实没有人能看，但是它并不是不给看的，还有一个存在……”
钟名眉头一挑，语气平缓地说出那个词，“天穹。”
“没错，就是那个管理局运行的基础。”
钟名和邹子棋对视几秒，各自陷入沉默。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钟名打破沉默。
“秘密。”邹子棋道，“如果你同意我的请求，我可以考虑告诉你。”
好吧，主动权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钟名道，“首先你要先获得我的信任。找回你的情绪是个什么说法？你的能力又是什么？我需要做什么？”
“我的能力是解析。”
“解析？”
“开启能力我会进入一种奇特的思维模式，这种状态下我可以获取任何我想要的信息。”
“听起来像是强化了逻辑思维。”
“不是。我不需要理解，也不可能理解。那种状态下，世界以及包含的所有存在被抽离成一个个独立的概念，而我只需要拿取自己需求的东西，妄图理解只会烧毁人类的大脑。”
“就像，上帝在帮你思考。”
邹子棋闭上嘴巴，直勾勾看着他。
“怎么了？”钟名略微迟疑，女孩的情绪好像凝滞了。
她闭上眼，只一下立马睁开。
停流的水继续奔涌。
“你说的对，全能全知的存在注视每一个人，只有祂理解所有。而我的能力就是从祂那里获取一点智慧。”
“但是获取需要代价。”
“我的代价便是失去了感知情绪的能力，我会痛，会哭，会笑，会开心，会快乐，会难过，但是我无法理解这些情绪的变动。”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我想要挥拳出去，你在这时打断我的另一只手，疼到半边身子神经反射蜷缩，也无法阻止我的拳头挥出去。”
“为什么要举这么残忍的例子……”
钟名陷入思索。
问题很严重啊，怪不得情绪反馈回来和她的行为有些对不上的感觉。
把身体看做一个系统的话，那就是感情模块出BUG了，接口对不上了，自己独立了，不参与身体的运转了。
问题是，他能做什么？
束手无策。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我帮不了你。”
“你可以。”
她很信任自己，为什么？
钟名疑惑。
虽然邹子棋脸是僵硬的，但她的眼睛始终是很有神的，而眼睛表达的情绪有时比表情更生动。此时的她，目光如炬，瞳孔的光有如火花跳动，满是希冀。
这种自然流露的无法掩饰的情感轻易地说服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但她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既然有人比你自己还信任你可以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那未尝不可一试。
“好吧，我该怎么做？”
然而邹子棋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嗯？”
钟名感觉自己被戏耍了，才下好的决定被一锤砸扁。
“我不是开玩笑。”她仍慢条斯理，语速平缓，“这是你才能知道的事，这是你才能做到的事，你应该向你自己的内心寻求。”
她短暂停顿，咬字变重，几乎每个字都带着断裂的气息，“你是特殊的。”
你也来这套？
钟名对这好像看穿了一切的抬捧完全不感冒。好像一个个都知道他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一样，自己什么样自己还不知道吗？怎么，他心里藏着一个无所不能的里人格吗？
一旦觉醒改头换面，牛逼轰轰。
与现在这个得过且过的自己说再见，真是这样也挺好，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现在的自己就算是死掉了，解脱了。
然而不可能。异能为情绪的自己，明切的知道自己身上没有精神分裂的征兆，更没有什么灵异奇怪的东西。
“你很了解我？我们甚至第一次见面，彼此都是，没错吧。”
钟名看着邹子棋点头，继续道，“那你是对我用了能力？你都解析到了什么？我特殊在哪里？”
“我看到了巨大的空洞，和填不满的各种情绪。”
钟名没想到她真的对自己使用了能力，什么时候？以及，这解析能力读到的东西是否有些抽象……但这确实是他的能力的代价。
“然后呢？”
“没了。”
“那你凭什么认定我是特殊的……算了，你从头到尾说的话和没说一样，我讨厌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钟名拉开门，送客，“再见。”
“那么，下次见。”她竟顺势起身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拒绝你了。”
邹子棋在他旁边经过，偏偏头，道，“其实，你没法拒绝的，你要帮助我，接下来的日子，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她说完离开了，留下钟名原地发呆。
我行我素！
这就是他从邹子棋身上唯一体会到的东西。
钟名回忆了一遍莫名其妙的交谈，随即自言自语道，“于叔的提议，是不是要更认真地考虑一下比较好呢……”
他想要远离这满是问题人物的管理局。
第83章 请假
于从月失眠了。
床头滴答滴答的闹钟吵得人心烦。
睡不着。身体在抗议，疲惫像是从骨头里伸出来的束缚物，把身体钳制在床上，什么姿势都躺不舒服。身上的每一个部件都在呼喊着休息，然而大脑却不这么想。
“狗日的青春期！去你丫的单相思！”
她啐了一句，从床上翻起来，揉了揉胀痛的眼球。
起太早了，天还蒙蒙亮，她甚至能听到厨房的动静，老爸在做早餐。要知道平时起床她都见不着家里的人影的，仗着家离学校近，赖床被动百分之两百效力发挥，踩铃进教室技能精通级别。
味道已经从厨房扩散出来了，是葱油饼的香味。
她一下精神了，四肢瞬间载满能量，魂被那馋人的味道勾走了一半。
至少在这个时刻，没有什么是比那简单的咸香味更迷人的了。虽然平时健康均衡的膳食也很好吃，但是谁能拒绝热乎乎的油烹美食呢？
酥脆又暄软，每一口都是浓郁的满足感。
“去洗漱，也不怕烫到。”于叔拍掉女儿偷摸的手。
“唔唔唔噜唔噜。”
于从月垮着肩发出怪声，不情愿地听从。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没睡好。”于从月声音含混不清。
“少刷点手机。”
“不是这回事，哎呀，老头子烦死了，是叛逆期到了！和有代沟的人聊不来了！”
“行行行，你脾气大，你说了算。”
“吵什么呢，这么热闹。”于从月妈妈也醒了，从房间出来一脸惊奇地看着于从月，“哟哟哟，这是哪个小懒猪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妈！”
“呵呵呵。”于妈打趣道，“这个年纪还能有什么事，怕不是谈男朋友了，心情激动的。”
“才不是！”
于从月咋咋呼呼的，三口两口吃完手里的，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不和你们说了，去学校了。”
于爸于妈面面相觑。
于妈：“真谈恋爱了？”
“不清楚。不过咱家傻姑娘脑子可不太好使，你和她谈谈心，别随便给人拐骗了。”
“哪有你这样埋汰自家姑娘的……不过确实得找个时间聊一聊，年轻人的烦心事唉。”
……
于从月走在路上，无聊地踢着石子。
“那种家伙有那么好么？”
“又不帅。”
“……又不帅。”
她歪了歪头，“……又不帅。”
烦躁感瞬间涌上来。
连背后说坏话都找不出说什么缺点来批判，才开始就感受到了挫败。
整得她好像个颜控似的，就知道关注外表。但是这能怪她么？那家伙不爱说话，一点也不表现自己，就算别人开玩笑也只会平和地笑笑，根本就没人能猜到他的想法。
一个奇怪的无趣的木头。
“这种家伙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啊……”
但是他确实被人疯狂的迷恋了。
那个人，就是她的好闺蜜，空彩桥。自从那天之后，她就跟着了魔似的，整天找自己打听钟名的事，嘴里隔两句就蹦出来个他的名字，对着虚空犯花痴。
于从月费尽心思地隐晦表明钟名是有女朋友的，然后那傻孩子说什么不在意，没想拆散人家，只是享受喜欢对方的感觉。
但是那强忍的失落瞒得过谁啊？
弄得于从月对钟名才有的好感一下被磨没了，虽然很感谢他救了闺蜜，他也很可靠，但是……就是那家伙的错！
烦内！
于从月发泄地大力一脚把小石头踢出去，结果石子滚进车轮底下嘣的一声响，吓得她缩了缩脑袋。
“唔……”
她下意识侧开身体，然后深深地叹气。
“这算什么事啊……”
如果只是远距离的单相思就好了，虽然有些难过，但感情总会在时光中磨灭的，尤其这种并不深刻的暗恋。但是显然空彩桥还是不甘心，居然想和钟名做朋友，普通的认识。
昨晚和好闺蜜聊了很久，苦口婆心的就是改变不了她的主意。
于从月不知道她竟然这么犟，那个普通的弱气的丫头，忽然对一件事那么坚持。
“这样只会越陷越深，伤得更疼的呀……”
于从月丧失了力气，颓丧地拖着身子往前走。
一路没几个人影，冷清的有些寂寞，而回涌的困意快要击倒她，这让她一进入教室便趴在桌上安静地睡着了。
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久。
吵闹的铃声把她震出香甜的梦境，回过神来全身酸软，头昏脑涨，手臂麻木。教室里吵吵闹闹充满活力，看来是下课时间。
“完蛋，我睡了多久……”
于从月对时间的感知混乱了，她只记得几幅模糊的景象，这段记忆和以往的日常重叠，分不清哪些是今日发生的事。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睡了3节课……这……睡过去大半个上午。”
“早上有节数学课，完、完了。”于从月痛苦抱头，“讨厌的数学。”
“嗯……请假？”
她打开群，看见钟名的消息，今天他不来兼职了。
“还真巧呢。”于从月稍微高兴起来，那她的好姐妹计划的搭讪计划不就泡汤了么？
虽然拖个一天两天的可能也改变不了什么，但万一呢万一，能拖一会是一会。
“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吧，还有找她借笔记。”
于从月看了半天，没找见好姐妹。
“去上厕所了吗……”
“找啥呢？话说你今天可真能睡啊。”
“呃呃……”于从月对凑过来的同学尴尬地笑笑，“意外意外。”
“呵呵，今天老师点你名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你，你惨了。”
于从月脸色一白，“……啊？”
“骗你的。”
“我……！”她好悬没把到嘴边的脏话憋回去。
对面的家伙开心的大笑，后仰着身体随时准备跑路。
于从月按了按额角，等着缓解缓解头疼以及飙升的血压。
然后道：“对了，你看见空彩桥了吗？”
“她？她不是没来么？还想问你呢，你也不知道啊。”
于从月心里一突。
本来只是很正常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杂乱细小的尖刺在刮擦一样，心里有些难受。
“这样啊……”她喃喃道。
可能只是混乱作息带来的后遗症吧。
第84章 任务开始前
钟名站在人群后面，被挡住了视线，因为身前是一个大块头。
有多大？
身高超过两米，极其膨胀的肌肉，上面青筋如游龙在全身轻微抖动，让人感觉极怒在蕴聚，就像引线点燃的炸药，可能下一秒就把周围一切炸上天。
“果然是刚拍完电影下班吧？”钟名心里吐槽。
这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形体了，除了皮肤不是奇奇怪怪的颜色，完全就是臆想中的人物。
虽然仔细观察可以发现，这家伙黝黑的皮肤也不是那么正常，上面隐约有着另一种质感，金属一般，似乎还能反光。
钟名甚至想敲一敲他的肌肉看看，是不是会发出钢铁一样的邦邦声。
这体型这外貌属于是出门就会被围观的程度，所以，他出场的时候，是从一辆箱式轻卡下来的，当时他推开车厢门屈着身体出来的那一幕属实是很有压迫感，太过出乎意料，有种乱入奇幻大片的感觉。
他是樊介夫，这次追捕面具行动的参与人员之一。
钟名无所事事地待过了两天，普通的和梁成平汇合，然后发现这次任务的成员都不简单。
除了他、梁成平，还有另外的六个人。
他不经意的用能力扫过一遍，每个人的情绪都有鲜明的不同常人的颜色，那是灵魂深处异能沁染的象征。
其中还有一道燃烧的火红色……那是谭姐。
“这里到底藏着这样的秘密？”
管理局对这次任务异常重视，但钟名觉得那不是对面具那家伙的重视，而是对这个会让人迷路的地方。
可惜的是没人肯告诉他，谭姐不想说，梁成平不知道，在场另外其他五人会不会知道呢？有可能，但是除了友善的大块头，他连其他四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有这个看起来凶悍的樊介夫在等待时间和他闲聊了，其他人都高冷的独自待着，很有大佬风范。
至于现在，大个子上前去，拎小鸡仔一样拎起两个人。
在快要出发时，这两人忽然从老城区里跑出来，和众人撞个正着。
“不要吃我！”其中一人吓得浑身发抖，脱口求饶。
已经是口不择言了。
看把孩子吓得，不，这话真像是个小孩子说的，刚被妈妈拿吃人的怪物吓唬的不乖小孩。
另一个人好一些，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只是微微颤抖，对一旁的梁成平很配合的问什么答什么。
他们是面具的手下，这情况梁成平并不陌生，因为他们封锁老城区这么多天来，陆陆续续都会有些小喽啰逃出来。
而这两个，是最后两个了。
但是逮住这些人意义并不大。他们原本就只是些小混混，一群普通人，是面具和他的两个副手来到这座城市后招来的。
重要的只有那三个人。
“无趣。”
樊介夫声音沉闷，轻手轻脚地把他们放下。
大概不只是对他们毫不抵抗的态度感到无趣。
钟名一直在默默看着，注意到这个细节，樊介夫的动作全程都太不自然了。非常刻意的放轻，以至于别扭的像被无形的绳索限制住了全身。
是怕轻轻一捏就把骨头捏碎吗？他的力气有多大？
“他真是闷太久了。”
旁边的谭姐叹息道。
钟名左右看了看那几位满不在乎的家伙，好奇心一点一点的叠起来，凑近谭姐问道，“他是什么情况？”
“异能的问题。随便谈论别人可不礼貌。”谭姐摇摇头不愿意多说。
钟名了解了。
异能的代价啊……似乎严重到了特殊处理的地步了……还是别探寻这种并不美好幸福的事自找不快的好。
恰好手机震了一下。
钟名漫不经心地打开看了一眼，眼前的事瞬间抛到脑后。
是于从月发来的消息：空彩桥失踪了！
失踪了？
钟名甚至没反应过来，停了一会，疑惑地发了个问号。
“我我都快急死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就这样突然消失不见了，她父母都快急疯了！到处跑到处找，什么消息都没有。”
然后是一连串的哭诉。
“你别激动，冷静一下。”钟名安慰一句。
说实话，他根本没什么实感。
冷酷无情的他只在心里怜惜了那个倒霉孩子一秒。
钟名继续发送：“报警了吗？她有没有其他的朋友？她最近有没有和什么奇怪的人接触过？他爸妈有没有发现征兆？”
“奇怪的人？是不是前几天的？”
钟名抬眼看了老城区深处一眼，那些家伙在里面呢。
“不是。”
对面安静了一会。
“我再去问问，你帮帮忙留意一下，有消息告诉我。”
聊天结束。
钟名心里没什么看法，眼下他也脱不开身，想什么都没有用。只是未免有些巧合，事情都撞在一起。
只是巧合吧。
况且，那个女生他也不认识……钟名忽然陷入思索，突然发现，于从月好像是先来找的自己，为啥？自己都不认识那女生。
这突发事件弄得他有些出神，呆呆望着眼前一切。
他的视野大半装着樊介夫的大肌肉，但视线却跃了过去。
梁成平、那两个逃跑者、四个冷漠等待的强大异能者，还有身旁端庄浅笑的谭姐。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会有情绪将要涌起的错觉？
哪里呢？
梁成平已经联络好人了，那两个家伙马上就被押走，而自己这群人将开始任务。
这两人……
“你在害怕什么？”钟名呢喃道。
那个语无伦次的人，不太正常，他不只是害怕樊介夫，直到现在他的腿还在抖。这是不合理的，大块头长相一眼看上去确实凶猛，也不至于觉得他会吃人的地步。
这人的精神本来就在崩溃边缘。
而另一个人……
“他有问题！小心！”
钟名猛地指向那个人。
暴虐！
他几乎是开启能力的瞬间就正面吃了一发冲击，如同实质的情绪仿佛投刺出的长枪般扎进脑海。
蛮横的情绪横冲直撞，即便是他也在这照面间受到影响。
打砸！破坏！施虐！滥杀！
不属于他的情绪在试图控制他。
在他的脸上，诡异的面具忽然出现，从脸的边缘伸出密密麻麻的无形触手，要吞噬他的整张脸。
在钟名发现之前，这蓄谋的攻击准备完毕，而他没能躲开。
和“面具”的较量，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了！
第85章 人体炸弹
这就是面具的能力之一？
召唤暴虐的面具，依附在别人脸上，注入暴虐的力量摧毁理智，直至成为一个发狂的破坏机器。
看来……完全没有长进啊，这样的情绪强度。
只在突袭的那一个瞬间，钟名被这能力所影响，当他的能力开始发挥作用，暴虐情绪被引入心灵的无底洞，哪怕产生情绪的面具留在脸上，源源不断地吐出情绪洪流，他也不再受到影响。
暴虐，这一情绪，缺失了。
钟名算是对自己迟钝的人，主要他喜欢默默地看着别人，懒得想自己身上的事。但经历这段时间的这么多事，以前不明白的东西现在也开始理解。
其一便是有关于他的代价。
他的情绪在无时不刻地流失，这个过程无法中止，哪怕不使用能力也一样。这种流失不是平缓的均匀的，而是依照他的情绪强度来决定的。
越是情绪剧烈，无形的大口越是巨大，可以一瞬间就把他的情绪咬掉九成。
剩下的那一成，算是达到一种平衡，自然流失的速度会降到很低，而他不再会有那种剧烈的情绪出现，也就不会彻底失去那一种情绪。
这算是不幸中的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较长时间内，他都不会失去所有情绪，变成一个“活死人”。
可惜的是这种安稳的假象是不会持续多久的。
现在，他的暴虐也丢失了，虽然他也不需要这种情绪。
钟名伸手按在自己脸上，撕碎虚幻的面具。
这时有炽热的风从脸旁吹过，残破的面具被烧得一干二净。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旁那团爆裂的情绪闪得仿佛太阳。
谭姐身上正燃起怒火，周遭的空气都躁动起来，钟名近距离感受着从自己皮肤上窜过的气流，所过之处好像有火苗被撩起。
这甚至不像错觉，温度在升高，烫得发疼，可能下一秒就会变成一个火人。
别把我也烧成灰啊！
钟名忙道：“冷静，冷静，我没事。”
这边这个才是真正一点就爆的火药桶！
“……嗯。”
谭姐盯着他看了一会，火焰逐渐消退。
钟名喘了口气，高温的空气从气管进入肺部，烧得整个前胸火辣辣的疼。
而在短短时间内钟名无法顾及的另一边。
那个被“面具”操控的人似乎没了别的花样，除了瞬间反应过来的谭姐，樊介夫的出手也很快，巨大的身躯狂野地擒抱住此人。
已经不是钳制行动而已了，钟名看到了变形的躯体，关节处有东西异样凸起，是错位的骨头。
左肩处，是焦黑的创伤。
那来自于谭姐的含怒出手，极怒下投出的火焰之枪。从钟名的身旁射出，把附在他脸上的面具焚灭，然后去势不减，刺穿了那人的左肩。
没有鲜血流出来，皮肤和肌肉瞬间碳化，甚至不会疼痛。
等到钟名恢复过来，他觉得不太对劲。
这么冲动的谭姐？这是那个养花养草，喝茶看报，真实提前步入老年退休生活的谭姐？
要是位置再偏一点，那人就会被刺穿心脏当场死亡。
在场受到惊吓最大的人，梁成平，他缓了口气，拍拍樊介夫的手，道，“你轻点，他脖子要断了！”
然后他皱紧眉头。
“突然发生这种事……他知道了我们的行动？还是巧合？行动可能要暂时推后了，不能鲁莽的……”
“不。”
沉默的四人之一忽然开口，钟名循着声音看去，那是一个外貌成熟的大叔，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身着干净的衬衫和黑长裤，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普通到没有特点的白领形象。
“必须立刻行动，我听到了……风的呼救声。”
梁成平卡壳了一下。
“……你说了算。”梁成平不安的自语，“里面果然有什么变故发生了。”
就这么决定了？居然都没细问理由，钟名瞅了瞅其余人，全程气定神闲，稳如泰山，有恃无恐一般。
风的呼救声？
什么意思……就他一个人觉得困惑吗？
还有他这种赶着下班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果然平平淡淡才是真？
梁成平找到抑制异能的手铐，准备给那人的手铐上，“来搭把手……呃？”
他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那人身上如瓷器般冒出裂纹，破裂的皮肤里流出的却不是鲜血。
而是纯粹的黑色。
钟名眉头一跳，“还没完啊？而且这感觉……”
是影的力量。
黑色的无形之物垂到地面，然后向周围扩散，地面像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樊介夫警惕地看着脚下。
有什么耸动着冒出来，数量很多，缠绕在一起，沿着樊介夫的裤腿往上爬。
钟名马上认出来，这是影噬！
现实和影子的边界在这里开启了，光与影，生与死，将在这里反转。
樊介夫锢着男人的手逐渐用力，但没能制止一切的发生，他空出一只手试图拨开已经爬满下身的影子，但手什么也没碰到。
大火再度燃起。
这一次明显是极完美的控制，火焰的痕迹优美而迅捷的划过，能量内敛毫无溢散，甚至只觉得温和。
钟名偏头看了眼谭姐，心想她好像正常了，印象中她的能力就是这样旺盛且连绵不绝，而不是爆裂到不受控制，溅得到处都是火星子。
不过这是无效的。
影噬不是谁的能力，那是影子世界的规则，除非烧掉整个影子世界，否则影子就是无穷的。
原来这就是面具获得的新力量……
吼！！！
一声巨大的吼叫差点震破了钟名的耳膜，也把他的思绪震得四散。
钟名看着愤怒的樊介夫身躯膨胀，皮肤颜色随着这个过程慢慢加深，直到变成三层楼高的巨人，皮肤也彻底转成金属的质感。
然后他疯狂的猛击地面。
轰！轰！轰！
每一击地面都被撼动，沙石弹跳尘土飞扬。
没站稳的钟名差点摔倒，被早有预料的谭姐扶住。
“这、这没必要……”
钟名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铁头脑袋。”谭姐也骂了一句。
她一发火焰没烧干净之后，已经知道该如何解决了，而这个只有蛮力的家伙还是只会用拳头思考。
第86章 谭姐的异能代价
半小时后。
封锁线向外扩大了，几条主要的道路挂上了施工中的牌子。
就算这边人烟稀少，也保不齐有人被刚刚的大动静吸引过来，地上的大坑和那一个个清晰的拳印可没法解释。
大块头被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蔫着头很低落的样子。
这幅低头认错的姿态下，是完全无所谓的内心。
全程旁观的钟名明白了，大块头真的只是简单的没脑子而已，只凭生物的原始冲动行事，没有一点思考能力。但是……他的肉体力量实在是太恐怖。
真是个不可控的可怕存在。
这么一想，果然还是那四个家伙好相处，一句话都不说，多好。
“两分钟后出发。”梁成平过来提醒。
至于被烧成灰的不知名人士，也没有人在乎，哪怕不是他主动打开的影子边界，一个可怜的却不值得同情的媒介罢了。
“等一下，和你说两句话。”
谭姐叫停钟名，两人落在后面交谈。
“什么事。”
“还是这次任务的事，本来以为注意一点就没事了，但是没想到还是出了点细节上的问题。”
钟名立刻想到，和刚刚的事有关？
他问：“暴怒？”
“猜到了？”
谭姐不意外地道，她是这个世界上少数了解他的人之一。她很清楚钟名的能力，也知道这是个敏锐聪慧的孩子，只是太过内敛。
性格、能力、天分三者混合，这孩子其实很出色。
但就是那个原因，毫无主动性，虽然她也不好说他就是了。
“但是你怎么受到面具影响的，不应该啊，有火焰的庇护，难道是……”
“没错，是我自己的原因……怒火。”谭姐有些苦恼，“永不熄灭，热情的火，温暖的火，还有暴怒的火。问你个问题，你的能力能用多久？”
“看怎么用了……普通追求维续时间，几个小时都行，全力的话……十秒钟。”
“这就是问题的重点了，我的能力维持是，永久的。别人是需要时开启能力，而我，是平时抑制自身的能力。”
她随手唤起火焰，随意揉搓成任何形状，“火焰早与我融为一体，它不会伤害我。但是，火焰被我掌控的再怎么温和，它也是狂暴的。曾经的我不知道，每一次的使用能力，怒火都会在我心中点燃，如今它早已与我的灵魂交融，再也分割不出去了。”
“这么多年的怒火一旦失控……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谭姐把攒着火团的拳头伸出来，“大概会……嘭。”
火焰散开，和烟花一样，很好看。
也就是说，身旁这位漂亮的、温柔的、和蔼的、修身养性的女士，其实是个核弹。
钟名原来还不太理解，谭姐为什么能只凭一个强大的能力但什么事都不干，就能在管理局获得那么高的地位，简直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干什么，还没有人敢多嘴，原来这是核威慑啊！
“所以？”他抓抓头发，“我要先写好遗书吗？”
“呵呵呵……安心。”谭姐笑道，“不会那么简单就炸的。”
她伸手在钟名头上一阵乱搓，“这次我会很小心的，不会完全克制自己的能力。那种家伙也影响不到我，只是有很小的可能性勾动我的怒火，预防一下意外罢了，有备无患嘛。”
然后她眨了眨眼：“那就拜托你看着点了。”
“我？”
谭姐只是笑笑，最后一通乱抓，“手感不错。”
钟名摸摸乱糟糟的头发。
“……好吧。”
钟名落在最后面，心里冒出很多想法。
愤怒，他竟然从来没看出来过？为什么？回想一下开启能力时看见谭姐的情绪，如太阳一般，乐观积极闪耀，原来其中藏着毁灭的愤怒。
他被她平时的摸鱼样欺骗了。
“说起来……生命与火焰交织一体……”
钟名脚步顿了一下。
若是火焰不熄，生命也不会终结吗？
……
老城区，一个神秘的地方。
这里自废弃以后传出不少流言，虚构的怪谈，坏人流窜，连教育小孩都说不要跑去那边玩，无论大家信或不信，久而久之都变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这其中有部分是管理局的推动，但也就这样，管理局并未多做什么，也不怕人闯进去。
因为普通人闯不进去。
这片特殊的地方分为两部分，外围和核心。
外围就是钟名此前所去过的地方，那里会不知不觉中影响人的方向感，但并不危险，更像是一种保护，把所有进入的人送出去。
至于核心区域，还是没人告诉他，甚至信誓旦旦道面具那伙人也进不到核心区。
“记得留意一下他们在外围区域停留的凭借。”
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以及“与能在其中辨别方向的人距离尽量不要超过五米。”这一守则。
钟名在前方带路。
因为刚好有两个人从里面跑出来，轻松地追寻到了情绪的痕迹，比最先预想的地毯式搜索要快很多。
终于，钟名全神贯注起来。
“到了。我感受到了压抑的情绪，他就在里面……呃，嗯？！”
钟名回头，忽然一惊。一直把情绪感知扩大到能力边界的他猛然发觉，少人了。
“那四个人呢？”他问道。
不知不觉中八个人只剩下他、谭姐、梁成平和樊介夫四个，那四个神神秘秘的家伙不见所踪。什么时候？竟然无声无息地逃离了他的感知。
有点恐怖。
谭姐淡淡回道，“不用管他，他去核心区了，他本来就是顺路的。”
“他也能在这里活动？”
“和你们不太一样，算了，不说这个。”
“所以这次任务实际只有我们四个人？”
谭姐笑了笑，“实际，只有我。本来的话，任务是分配给其他队伍的。不过恰好，我知道这个消息才揽下的……毕竟，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什么人都没有。”
“怒火一直压抑也不好，有时候还是得发泄一下。”
“让你看一下，释放全力的我。”
随着她话音落下，钟名仿佛听见了嘣的一声，好像什么开关被打开了。
那绝对不是错觉。
火山，爆发了！
崩裂的大地，喷涌而出的巨大火柱，看不见尽头的火红笼罩一切，世界摇摇欲坠。
钟名差点以为这城市真的是建立在活的火山口上一样。
地面颤动得如同地震，樊介夫沉稳地按住他和梁成平，钟名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他们，梁成平摊摊手。
钟名转向樊介夫，“你又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肉盾……嗯，这是表面说辞，没意外的话是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樊介夫依旧表现的很老实。
钟名沉默了。
“等会……刚刚谭姐说的……他……是什么意思？”
不是他们？
第87章 面具与影子
火浪一圈圈向外扩散，然后犁平地面，所接触的一切瞬间化作飞灰。
这就是最强能力的威能，无可抵抗。
钟名一下就明白了这次任务的目标，干掉面具，连灰都不剩。不听辩言，不接受投降，遗言都不许留下！
没有了约束，不用顾虑失手干掉对面的谭姐，展现出她能力真正的样子，全力施为的究极破坏力。
黑暗从另一头升起。
面具被迫现身了。
那张巨大的，半黑半白的面具，表情似笑非笑。
真是好久不见。
然后，去死吧，这个社会的渣滓。
大火冲天。
愤怒的火瞬间烧掉他的半张脸，讥笑的表情凝固，随后扭曲，五官拧成一团，变得可怖，最后散成一团黑色雾气。
远处又是完整的一个面具再度出现。
“这家伙怎么回事？”谭姐语气不耐。
“我也不知道啊……”
钟名抹了抹额头的细汗，释放愤怒的谭姐压迫感太足了，而且和刚刚一样，她根本不会去精细的控制自己的力量，灼热感又在刺痛皮肤了。
“那我就把这里炸翻天。”她冷笑，“一切都烧作灰烬，我不信他还能活下去。”
“别、别！”
梁成平忙出来阻止，“你的动静已经够大了！我们苦恼怎么给你擦屁股已经很痛苦了，再闹大点想瞒都瞒不住了！”
“嗯？”谭姐盯着他。
梁成平脑袋一缩，急智地把钟名推出来，“快，开动你聪明的小脑瓜想想办法啊。”
谭姐目光再转向钟名。
钟名立马明白梁成平为什么那么怂了。
好烫啊。
只是目光投过来，温度便节节攀高。不止是额头渗出细密的汗那么简单，背后瞬间浸湿，衣服黏答答的，空气更是干燥异常。
他能怎么办，照做呗，不想变成人干的话。他丝毫不怀疑谭姐一个失手蒸发掉他体内水分的可能性，现在的谭姐，一半的理智化作了愤怒。
平常的谭姐压制自己的能力，十分恬静温柔和善；正常使用能力的谭姐，如旭阳般活跃，积极，热情，强大，令人安心；而当她释放怒火，她就是毁灭本身，冲动的代名词，末日的化身！
钟名没想到，这次任务最大的危险来自于队友的无差别攻击。
“别急、别急，我在使用能力了。”
集中注意，寻找情绪的源头。
不知道面具能力有何奇特之处，处于一个什么状态，也不知道他从“影”那里获取了什么力量，但是只要他还没死，情绪就不会中断，就能让他原形毕露。
在他感知之中，令人反感的暴虐情绪漫天散开。
那些是异能催化的异常情绪，在接触到比它扩散范围更大的火焰后，即刻焚烧为无。
但是被包围的暴虐却烧不尽，因为面具的本体在持续释放着，他藏在哪里？
钟名凝视许久，却发现……找不到。
他皱紧眉头，急速思考。
那么……
是因为……
钟名脸色微变，看了一眼谭姐，又忽然想起顾剑北，恍然大悟。
他就是暴虐，暴虐就是他，空气里的每一点暴虐情绪，都是他！
面具没有肉体，只剩暴虐的灵魂！
钟名盯着情绪浓烈处，仿佛看见一个残破的灵魂。面具同样盯着他，暴戾恣睢，比厉鬼还要狰狞。
不是幻觉，钟名真的隐约看见了那个丑陋家伙的灵魂。
和谭姐一样，面具的灵魂和异能交织作用，互为一体。但不同的是，谭姐未被怒火吞噬，而他，没有了肉体，灵魂也被暴虐噬咬得千疮百孔，不，他的灵魂已经变成了暴虐的一部分。
主导者，是暴虐。
“我的仇恨这么高么。他似乎一直，就只是想报复我。”钟名舔舔嘴唇，笑了，“那么，我有办法了。”
面具的能力无论多诡异，都突破不了终结的“炎”，这是目前能力的天花板。
但问题在于谭姐看不到情绪，除非无差别的毁灭一切。
既然如此，他来当个诱饵。
“找到了，在那里。”
钟名指向注视之处。
在恐怖的冲动驱使下，谭姐的反应速度超乎常人，在钟名话音未落之时，火柱如破晓的太阳轰碎黑暗，撕割灵魂的尖叫声一同响起，难听得头皮发麻，甚至想抠掉脑仁。
钟名不为所动。
“继续，那里。”
下一张面具尚未成形就被轰破。
钟名冷漠道，“那里。”
“那。”
他绕开樊介夫的巨大身躯继续指引，并且一步步地挪开脚步。
黑暗逐渐稀薄，直到虚幻的面具变成了透明的轮廓。
他大喊，“你逃不掉了。”
黑暗在他身上喷涌，密密麻麻的人脸面具遍布全身。
“哈哈哈哈！！！愚蠢的混蛋！是你逃不掉了！”面具猖狂地笑。
这个二傻子。
丧失了思考能力的家伙，果然控制一下距离，稍微露个破绽，就急哄哄冲上来了。
钟名冷静地保持自己的情绪，坚守内心，不被暴虐面具所控制。
以及，能力发动，情绪控制！
显出原形，面具！
附近的绝大部分暴虐被约束成团，那些丑陋的表情忽然凝固了，一张张面具堆叠，肉眼所见就是一张张阴阳黑白两色的人脸挤压在一起，不可名状。
只有三秒……
“快！烧掉他！然后在附近从外向内清扫一遍！”
轰！
火焰如约而至。
短短三秒时间却也足够漫长，至少足够宣判面具的死刑。
最后一秒结束。
“结束了。”
钟名脱力坐到地上，看着面具化为虚无，情绪毫无波动。
“你以为你这样就赢……”未放完的狠话戛然而止。
面具死了。
彻彻底底的化作了“无”。
但是钟名并未放松警惕。
太顺利了……
可是，“影”呢？
虽然他做出这个决定一点也不犹豫，但是他知道始终有着一个最大的变量，未知的影的力量，居然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地上是什么……又是那些影子！”
钟名表情一紧，看向地面。
阴影在泛开。
这阵仗很熟悉，他们才刚刚见过。一个半生半死，一半现实一半倒影的人作为媒介，打开现实与影子的边界。
但是，这一次，媒介呢？
钟名一惊，他忽略了面具的那两个小弟。
因为没有交涉，加上局面紧张，导致他一直都没想起来。
这个面具，真的是疯子。
他想破坏一切，毁灭自我。
第88章 最强兵器
那两个人被面具藏到了哪里？边界在脚下打开，说明他们离这不远才对。
但自始至终他没感受到其他人的存在，这也是钟名为什么忽略了他俩的原因。
或者……
有没有可能和刚刚的情况不太一样。
那种粗糙的自爆袭击，准备前摇长，作为锚点的人过于羸弱，一点威胁都没……好像还真有，假如那个家伙没有被中途拦住，跑到外面，然后……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看来，还真是个巧合，面具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行动，他只是要制造一场混乱。
至于现在，可能是一个不需要媒介的边界被打开了。
钟名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办法。只有面具知道他做了什么，但面具已经变成灰了。而他们也没有对付影子世界的能力。
时间不会因为无措的思考而停下。
阴影的范围扩大到超过火焰蔓延的极限，影子从每一处倒影中爬出，忠诚地履行它们将生者转化为死者的本能。
明亮的火在身边环绕，谭姐将火焰围成保护圈，驱散影子。
影子无法靠近，但他们也拿阴影边界没有办法。
然后钟名听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谭姐道，“我必须要压制怒气了。我积攒的愤怒宣泄了多余部分，剩下的都是嵌入灵魂的根源之火。再继续下去我的理智将被怒火侵蚀，这是不可逆转的损伤。”
钟名感到不妙，问道，“压制怒火有什么影响？”
“我需要使用全力，才能彻底压制住怒火。”
也就是说，全心全力的精神斗争，和不能使用能力没有区别。
“没有缓和的余地吗？”钟名皱眉，“一定要完全压制，不能拖一拖。”
“有。”
谭姐看着始终镇定自若的他，笑容绽放，那笑容真的是纵情豪迈，好像多日的阴天忽然晴朗，阳光四射，是平时根本无法想象的她。
听见谭姐的应答，钟名明白了，接下来才是谭姐真正想说的话。
“折中的办法确实是有的。我可以平衡理智与愤怒，使其两者共存，暂时遏制怒火侵蚀，能力也不会停止。但是这意味着愤怒会加大对我的意志的影响，我会变得更冲动更暴躁，我自己都不能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解决的办法是？”
“很简单，只要我不由我做决定控制自己的行为就行了。”
“这……”钟名眉头一挑：“原来，还能这样么……”
“噢噢噢，我知道。”樊介夫忽然出声，“以前你们……”
炽热的目光投向他。
樊介夫感觉到了热量在身上传递，好像被投进了熔炉……如果是真的熔炉，他反倒不会畏惧，只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他的身体就会变成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东西。
矛盾之争，从很早以前开始直到现在，结局从未改变，是他这个盾败了。
所以樊介夫顺从，“我闭嘴，我什么都不说。”
谭姐安抚完躁动的火，继续道，“我将放弃独立思考的能力，剩余的理智只坚守一个念头——听从你的命令。”
“来吧，下令吧，将我作为兵器，来使用。”
不是，为什么要这么正式……好像什么宣誓仪式一样。
钟名有点不太适应。
他不是来划水的么？怎么好像一下责任就全由他扛着了。也没人提出异议，他看了看梁成平和樊介夫，他们的眼神好像在说，快上吧少年就决定是你了。
真是随便啊大人们。
“真的能做到吗……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那种状态下……”
“可以的。”谭姐打断他的话，手掌半掩左胸，感受心脏跳动，“只要信任，我就能贯彻你的意志。”
她和煦地笑了笑，“而且，是你的话，你能做的更好。我们能配合默契的。”
信任？我？默契？
钟名不知道谭姐的信任哪来的，他也不觉得他平时那半死不活的丧气样能获取什么信任。
他准备回复。
就听谭姐说道，“那么，交给你了。”
火焰向内收敛，火势渐消。这只是表象，火焰变得更不稳定了，压缩的能量爆裂开来会造成更恐怖的冲击。
谭姐自顾自地行动了，钟名不知包含什么情绪的叹气，他根本就没拒绝的余地。
“干嘛不情愿的样子，你刚刚不是做的挺好的吗。”樊介夫抬起手想拍拍这个小家伙的肩膀，动作做了一半连忙止住了，在空中乱点，“像这样，咻咻咻的，就把那家伙引出来了。”
钟名默然，并往旁边跨了一步，不想和他说话。
“担子是推给我了，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影子的边界越来越大了，它的扩张似乎不会停止一般，继续下去影子世界会彻底侵占现实吗……说不好，那可真是灾难。
钟名注意到脚下发生了变化。
覆盖地面的阴影逐渐变得虚无，似乎有模糊的影像在显现，踩着地面的实感渐弱。
那是现实与倒影相接的一线，它上移的很快，他们马上就要掉到影子世界里去了。
快想办法。
快想办法。
快想办法。
对了，影子世界不可能这么无解，不然它早就逆转现实了，它一定是弱势的角色，只是钻了空子。
“嗯？那边好像有什么……”樊介夫挠了挠头，“看错了？”
“什么？”
钟名从沉思中脱离。
“不知道，好像是……有点像……算了，你要看看吗？”
樊介夫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随后嘴上发问，实际根本不等他回答，一下把他提到自己肩膀上。
“抓稳了。”
“你想干什……！！！”
钢铁巨人一跃而起，迎面的风怒而咆哮。
钟名用力的勒住樊介夫的脖子，以免被甩飞出去。他满手都是坚硬的触感，甚至按不动樊介夫的皮肤。
这一下跳了多远？
钟名看着脚下向后划过的景象模糊成一片，完全失去了对距离的感知能力。
总之，非常恐怖的弹跳力，没有技巧，全是纯粹的力气。
眨眼间他便跳出了由谭姐制造出的那一大片空地，直直地撞向大楼，然后一拳砸进墙壁里，把身体固定在半空。
钟名被震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好像还是看不太清楚，我们到楼顶上去”
樊介夫一拳一个坑，野蛮粗暴的向上爬。
钟名缓了缓，在他耳边大喊，“停下！”
樊介夫偏头，“别那么大声，我听得见。”
“我快听不见了，我耳膜都要被风吹烂了，”钟名没好气道，“把墙打破，进去，走楼梯。这墙经不住你折腾，你这样爬到一半就全塌了，全一起掉下去。”
“没事，再高一倍也摔不死我。”
钟名全身无力，“我有事，你这憨货。”
第89章 结束
钟名同樊介夫上到楼顶。
半路的时候樊介夫还嫌弃钟名速度慢，一把扛起他咵咵咵往上蹦，一路横冲直撞，坚硬的身体碰到墙壁就是一个大坑，手指往墙里一插就能借着扶手往上爬，比猴子上树都灵敏。
就是好好的楼梯用成了一次性的，所过之处倒的倒，塌的塌，剩下的也没了完好的样子，遍布裂纹。不免让人怀疑烂尾的原因是豆腐渣工程被叫停了。
有时候钟名真挺羡慕强化身体的异能，太快活了。不像精神类异能，一个个或多或少精神都有问题。
瞧瞧这大个子，多单纯，想干啥就干了，不过脑……算了，精神类异能也挺好。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难得出来撒欢似的。这个无人的地方不仅是谭姐释放怒火的绝佳地，也是樊介夫可以不再束手束脚随意活动的地方……钟名看了一眼樊介夫，他一脸没心没肺，并且表里如一。
无法想象他平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看我干嘛，看那边啊。”樊介夫挠挠头，“我就说我没看错，有什么大东西。啧啧，好大的范围，站里面可看不出来，这玩意一旦完成得闹出多大的动静。小家伙别呆着了，快想想该怎么办。”
真就毫无负担地甩给我了，当我是啥拆开就能得到回应的锦囊吗。
不过，这还是一目了然。
钟名平静道，“我大约猜到了。”
自高处俯瞰，所发生的一切一览无遗。樊介夫所说的大东西也不是什么从影子世界里爬出来的怪兽，而是三片无底的黑暗笼罩之地。
被打开的影子边界，有三处。它们分布成一个巨大三角，影子向外扩散的黑线像是爬行的蛇，这让人有了错觉，阴影里似乎堆叠着那阴冷的爬行动物，窸窸窣窣的幻听声在耳旁响起。
然而影子比那渗入的冷血动物可怕的多。
它们没有实体，没有思想，唯一的本能就是把活物转化为它们的同类。
“猜到了？什么？就看了一眼？”樊介夫一脸震惊，“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你问我它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很明显，我们必须要阻止它不是吗？”钟名表情凝重，“现在，我们快点回去。”
“办法也想到了？”
不，是梁成平，有危险。
三这个数字不是无意义的。每一处边界都需要一个媒介的话，面具的那两个手下去了哪里已经显而易见了。剩下那个，也就是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还有谁呢……当然是面具。
他没死。
当钟名如此推测的时候，立马想到合理的印证。
他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见过那两手下脸上的面具，那是被“面具”控制的人的象征，也是他的命匣！
好诡异好难缠的能力。
钟名脸色越来越难看，若是如此，根本就无法彻底杀死面具，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的面具藏在哪里，哪个人被他所控制。
不不不，钟名晃晃脑袋，这是自己在吓自己，面具的能力不可能无所限制。
往最好情况想，面具就只控制了他那两个手下。
钟名和樊介夫赶回先前位置。
除了爬得到处都是的影，一切好像都很平静。
樊介夫在前，往梁成平走去。
“你们回来了？发现什么了？”梁成平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没事？
钟名满满的警惕化为疑惑，面具没对梁成平下手，那他在哪？钟名一边扫视周围，一边躲避脚下，影子又向他们围拢过来，钟名连忙想要躲进谭姐的火圈内。
……影子？
地面……
钟名汗毛直竖，面具藏在影子里，在那重重叠叠分不出形状的阴暗里。
不，他就是影子！
“火……”钟名想要喊谭姐。
然而比他喊话更快，一个粗壮的拳头从他面前砸向地面，压迫的风擦得他的脸生疼。
“当我不存在吗！”
樊介夫巨大体格挡在钟名身前，影子冲击到他的身上然后扩散，一个个似笑非笑，表情诡谲的面具成形。
它们沿着樊介夫的身躯向上游动。
“驱散它们。”钟名后退几步，向谭姐道。
火焰扑向樊介夫。
上一秒还威风凛凛的樊介夫顿时怂了，一动不敢动，匆忙道，“小心点，注意一点，会出人命的。”
谭姐现在也回不了他的话。
钟名也不说话，静静看着不知退避的一个个面具，在火焰中化为虚无。
面具确实没死，然而他比死亡好不了多少。他彻彻底底变成了影子，只剩下将人同化的本能，他的能力也不再起作用，暴虐情绪不复存在。
只是一个，面具形状的，影子。
结束了。
即便不将面具焚尽，这处边界也会逐渐关闭。边界的开启需要一个被影子转化了一半的媒介，连接现实与倒影，而面具这个媒介失效了。
果然，很快，影子开始退散，浮于上空的虚无的阴暗沉入无底之境。一切重归现世，日出破晓般，光将黑暗一扫而尽。
这下，真的算是松了口气。
“没了？”樊介夫看着退去的影子发愣，“你干了什么？”
钟名淡淡道，“我什么也没干。”
“……真的？”樊介夫一脸莫名其妙，“感觉有点……奇怪？”
钟名默然。
本来就很奇怪，这次事件还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面具这古怪的家伙已经死了，他的想法，他的思想，他的记忆全都化作了无。不过，钟名完全没有想要了解的念头，这种家伙埋在历史的无名角落里吧。
“还没完呢。”钟名呼了口气，“还有两个地方等着我们过去呢。”
把那两个边界也关闭掉，这次事件就彻底结束了吧，虽然还有些后续要处理。
“好吧……”樊介夫放弃思考。
钟名瞥了一眼身旁的谭姐，她自诩为武器，安静、强大又无情。他回想刚刚的一幕，如果没有樊介夫挡在身前，他根本来不及指挥谭姐。
“好像就那样，终究是两个人，其间存在着思维的沟壑，并不是能挥舞得虎虎生风的刀剑，配合效果并不显著。”
“默契……啊。”
第90章 开始
“话说啊，我记得我才几年没出来活动吧，现在都是对付这样的家伙吗？”
四人行进途中，樊介夫忽然问道。
“怎么可能。”梁成平先是反驳，然后又有点语焉不详，“平时都是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这可能和我个人有关，我工作接触最多的严重事件，就是协助抓捕犯案的逃犯了，而且这种事也越来越少，治安在变好，需要我出马的情况也很少见了……”
他叹了口气，“……但是最近接连碰到强大能力者确实更罕见，这么紧张的局面我都不知道多久没经历过了。这得问问那些更适合战斗的人，说不定他们的感觉和我就不一样，”
“这样啊。”樊介夫随口应道。
钟名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看了一眼樊介夫，发现他也看了过来。
“他还是个学生。”梁成平解释道。
“哦，能看出来。”
随后一路无话，众人赶到目的地。
火焰沿途镇压黑暗，邪魅不敢接近丝毫，他们围着谭姐，像是受圣火庇佑的信徒，又或者是自愿受难的苦行僧，行于黑暗，坚守光明。
“找到了。”
那个人的身躯在混合成一片的影子中过于明显。
方正心。
这个大大小小坏事做尽的人渣，此刻已经没有了体面的模样。
他跪倒在地，表情凝固在了不知哪一个瞬间，让人无法理解他最后产生的情绪，莫名的惊悚。
是的，他和刚才的面具一样，已经和死没什么两样了。
支撑着方正心不倒下去的，并非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而是抓着他身体的密密麻麻的影子之手，而他的身上，过半的肉体被转化成了影子。
钟名：“原来如此。”
“什么。”
“即便我们什么也不做，事情也不会恶化下去。到了那种程度，影子的转化已经是不可逆的了，等到媒介变成影子，边界自然而然会关闭。倒影终究只是倒影，永远无法倒转现实。”
“嗯。”樊介夫点点头，“不太懂，所以说，最后一处地方还去吗？”
“当然。早点完工早点回家睡大觉，还有，谭姐的状态也别让她维持太久比较好。”
“也是。”樊介夫颇为赞同。
在一把大火下，这里的阴影也没有任何意外的消退了。
在他们再次出发前，梁成平忽的想到什么，发问道，“等会，既然这一切都是无用功，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应该还有其他更好的反抗的方法吧？他这……不是相当于在自杀吗？”
“你为什么要揣摩一个疯子的想法？”钟名道，“或许是他能力的代价，那种想要破坏一切的暴虐，最终目标就是自我毁灭。”
梁成平迟疑着说，“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平时的面具并没有展现过施虐的嗜好，对手下也并不暴戾，他的精神状态真的到了那种地步吗？”
一时沉默，没人能想到合理解释，他们对面具的了解只来源于那纸面的描述。
至少有一点可以确认，他的暴虐和疯狂不是假的，自钟名第一次和他交锋，就明白那是深入灵魂的情绪。
怎么都无所谓吧。
片刻，钟名出声打破寂静。
“走吧。”
……
刀。
钟名没想到他们看到的会是这个。一把插在地上的长刀，银白色的刀身沾满黑色的斑点。第一眼看去还以为是斑驳锈迹，但其实这把刀非常新，崭新得像是刚上架的工艺品。
在以为不会有意外的收尾阶段，意外就这么出现了。
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把半是纯净半是阴影的刀。
“什么情况？”梁成平和樊介夫面面相觑，一起看向钟名。
“别看我，我怎么知道。不过很显然这是某种异能。”钟名道，“没想到，那个人居然是能力者……”
梁成平思索着，“可能是变成刀的能力，或者替身能力？临了临了竟然出现这种事，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不会还有变故吧。”
“别杞人忧天了。”樊介夫不屑道，“一把火烧得他渣都不剩不就完了。”
“也是。”
就怕……
烧不掉。
三人看着在橘红色的火焰中似乎在闪烁的长刀，一点没有受到影响，反倒是影子被烧了个干净，一时无声。
“事情大条了。”梁成平喃喃道。
刀毁不掉目前来说都是小事，至少它不会突然劈过来割掉他们的脑袋，但是肆虐的影子停不下来的话，整个世界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见鬼。管理局外还有这么多强大的能力者吗？还抓一个揪一串出来了。”
“现在怎么办？”樊介夫倒不像梁成平那么惊慌，反而有点饶有趣味，“竟然真的有东西能抵挡住她的火焰，这次真长见识了。”
钟名抬头看了眼他。确实，谭姐的能力可以焚尽一切，这里的一切包括，世界上的所有物品，以及异能，像是时间空间和其他概念性的东西，她是无能为力的。或许，S级的谭姐能做到？概念性的燃烬，从根源清除。
但是，面前的刀并不是那种高层次的东西。
钟名在默默使用能力观察。
附近的情绪残留很明显，在那把刀上，更是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一把刀，有情绪？
那情绪的产生方式，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凭空产生，追溯不到根源，像是连接到无尽远方。
“这是假的。”钟名道。
梁成平和樊介夫：“幻觉？”
“不，它更像一个标志，一个幻想造物，是被其主人创造出来的，刀胚。”
梁成平皱眉，“你说的也太抽象了。你的意思这是被人想出来的东西？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那么为什么能被作为影子的媒介？”
“我说了，这是一个标志。媒介还是那个人，但是却把象征着他的标志留在了这里。影子无法侵蚀这把刀，这把刀却可以和那人一样指引现实与倒影。”
“所以？”樊介夫问。
“必须找到他，杀掉他。”
梁成平一下清醒，“对，是这样。我来使用能力。”
能力追踪，比钟名追寻情绪更有效。
梁成平立马找到那把刀连着的虚无的踪迹的线，带领众人出发。
这几分钟后，几人一同意识到不对。
“这个方向……”
“是核心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