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咔塔
啵——
伴随着一道空气从狭窄空间挤压出去的声音，钟名闯进了某个噩梦里。
落脚处是一个土丘，四周一望无际的草原。
不远低处坐落着一座村庄。
“看来就是这了。”当来到这里后，钟名感觉到他和李晓镜的距离变近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李晓镜，然后唤醒她。
天地辽阔，钟名却觉得眼前只有一条路，通向前方村庄的路，其余的方向具是虚假的遥远感。
往那边走只会原地打转。
“这世界不够开放啊。”
这提醒着他，这儿的本质是梦，或许光怪陆离，天马行空，不能以寻常逻辑来思量，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以上想法立马就验证了。
钟名往前走了一段，视野左上方忽然出现了一块牌子。
木质的，刻着装饰性的简单花边，中间三个大字：度和村。
它就那么凭空悬挂在那里，像是印在了视网膜上，无论怎么转头，都无法摆脱它的踪影。甚至闭上眼，还能看见淡淡的影子。
好像在欢迎自己。
一下有趣了起来。
钟名有点期待后续的展开了。
继续往前走，标识地点的木牌渐渐隐去，遇到了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人。
“你好，远方而来的旅人！”
村口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钟名站定，也不回应。
老人家的动作跟着他停了下来，维持着笑脸，静静看着他。
时间推移，钟名始终面不改色，老人的表情却逐渐变得僵硬，脸部肌肉开始轻微抖动。
细密的伤口在他脸上浮现。
开始还和皱纹混在一起，也没有鲜血流出，细看才能看出来。后来扩散到满脸都是，整张脸像打得粉碎却诡异粘合的瓷器。
一根黑色的节肢从老人脸上突了出来，破洞周围脸皮如墙皮一样剥离。
再不阻止里面的真身就要出来了。
“NPC也不够智能啊。”
钟名摇摇头，对老人说道：“需要我做什么。”
老人身上诡异变化倏地停止了。
“村里发生了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村里有人在北面发现了一群咔塔，这些小东西住在森林里，平时难得一见，现在主动出来，我怀疑是森林里发生了什么。”
老人面露忧色。
“加上村里好像有户人家丢了家禽，可能是林子来了猛兽，最近村里农事繁忙，人手不足，我害怕会出什么意外……”
“所以，能拜托你吗，勇敢且强大的旅行者。”老人期待地看着钟名，“请您调查一下森林里的异变。”
“嗯……”钟名作沉吟状，似在思考，其实心里不断吐槽。
挺好的，跳过了相识和获取信任的环节，简单粗暴地把任务塞过来了。
勇敢且强大？你咋知道的，我都不知道这一回事。
森林又在哪里，这不是一眼望见天际的大平原？
还有，“咔塔”是个什么鬼的名字。
刚刚就觉得村子的名字古怪了，这些名字都有够莫名其妙的，突出一个意义不明，就像随便敲两下键盘打出来的一样。
“是梦的缘故么。”
这么一想，别说是名字无意义了，前后不一致都有可能。
不过问还是要问的。
“咔塔是什么生物？”
然而老人却自顾自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钟名蹙眉，缓缓点头：“行。”
“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说完，老人完成了任务似的，转回身，残破的脸一点点恢复原样，黑色的东西也收回体内。
钟名再怎么问，他都是平静地回答“森林里不太平静，或许是狼群下山来了”。
所以说哪来的山？
报酬也不谈一谈，当我有系统面板能看见任务奖励啊？
老人已经没法交流了，钟名往村里扫一眼，随便挑个人走过去。
挎着篮子的妇人，钟名在她面前停下，她也接着停下。
等待触发对话。
然而钟名再次不说话只是观察着什么。
不一会诡异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不过和老人不同，一条红线从她脸正中出现。
从头顶逐渐分开，头颅变成两半。
黑色细长的东西探了出来。
这次钟名目不转睛地看着，没有第一时间阻止。
那是，爪子。
一分两半的线向下延伸，胸膛从中裂开，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撕开人皮出来了。
够了……钟名有了经验，不慌不忙开口：“请问去北面林子要往哪走？”
妇人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条路一直走，就能进林子里。”
钟名道谢，便按指路的方向前进。
试过这两个NPC的反应就差不多确认了。
这里是李晓镜所处的噩梦。
那些人身体里藏着的黑色怪东西，并非真的什么怪物，其实是李晓镜的潜意识。
是她内心自我映射出来的模样。
她维持着这个噩梦，按照她的意愿进行下去。
一旦感觉不对劲，她的意识就会集中过来，发生恐怖剧变。
持续加深，就会……从噩梦中惊醒。
“也就是说，这个游戏，我必须要玩下去。”
惊醒听起来也是一种唤醒的方式，但钟名可不认为这对李晓镜来说是一件好事。
需要的是温和的手段。
找到她的本体，再唤醒她。
钟名一直走着，他发现时间、路程的感知被模糊，路两边景色一不注意就瞬间变化。
他来到茂密的森林前。
扭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他所在海拔高了一大截，村庄已在山脚下。
“真有山林啊。”钟名感叹。
不纠结这些没用的，他一头扎进林子里。
……
“咔！咔咔！”
“塔！”
带有节奏的奇怪声音从森林深处传来。
“这咔塔咔塔的声音……那不像个生物的名字不是乱取的？”
或者说这种强关联正是梦境的特征。
钟名放缓脚步，并不意外会遇见正主，反而一直做着心理准备。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生物活动的痕迹也越来越多。
异能向外释放，用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虽然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毕竟这里的生物虽然有微弱的情绪波动，但说到底就是李晓镜创造的虚拟人物，含有她的一小部分意识。
本质还是李晓镜。
再往前走了一小段，钟名终于见着了名为“咔塔”的生物。
是人型幻想生物。
他们披着灰扑扑的蓝色袍子，头戴有长喙的猛禽面具，双手举着形状各异的树枝。
真实的样貌基本藏在这些外物下面，但从那些裸露的皮肤可以看出，那不像是人的样子，更接近于鸟类。
最特别的是个头很小，钟名此时蹲在树后面，他们的个头也没有超过钟名。
粗略扫一眼，这群小家伙大约二十来个，在清理好的空地上围成内外两圈，摇晃着身体转圈。
那是……舞蹈，简略而有强烈的意味，同时“咔”和“塔”这两个音节不断响起。
钟名发现，在同一时间，里圈和外圈只会发出其中一个声音。
那或许是他们独特的语言，长短、音调的组合代表不同的含义。
这舞蹈已经接近尾声，他们的声音变得短而急促。
“咔咔！”
咔塔们忽然齐声高呼，尽力举起树枝。
这时钟名才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
有什么要发生了！因为咔塔们的……仪式！
第152章 山灵
空地上方冒出蓝火，带着不安的情绪降临。
钟名找不到情绪的来源，只觉得森林变得安静了。
沉默中又有一股肃杀之风，凝重到危险的低点，喧闹徒然爆发。
无数飞鸟走兽惊起。
还有轰然倒塌的声音。
大地被撼动，视野因颤动而模糊……虽然那是错觉，是噩梦中强大的情绪感染。
可以确定的是，有个大家伙，正朝这里走来。
“那是……深山里下来的东西？不是普通的猛兽啊，说好的狼群呢？”
还以为是新手剧情，结果老怪物大boss出来了！
钟名看向咔塔们，他们明显躁动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树枝。
蓝火被搅动了。
涡旋般缓缓流转，分出支流，流向每一个咔塔，钻进他们体内。
咔塔们的气势开始攀升，树枝也被蓝火淬炼，改变模样，宛如一根法杖。
“原来是祈求力量的仪式。”
但他们情绪中蕴含的狂暴和攻击性，总感觉不对劲。
钟名想了想，目前的事实是两方争斗，未必哪方就是好的坏的。
只有危险性是可见的。
是了，他接的任务是调查。
现在或许应该回去汇报，接取下一环任务。
嗯，就在远远望一眼山里来的大家伙之后。
钟名跟上主动出击的咔塔们，很快便迎面碰上那神秘的猛兽。
一只大猫。
不是指的大型猫科动物，就是常见的家养的宠物猫……只有外貌是，它和咔塔们相反，体型很大，这边树林的茂密程度让空间对它而言显得狭窄。
它必须开出一条可以通行的路，每前进一步都要用爪子拨开两边，按倒树木，连树根都翘起来。
咔塔们大喊着发起攻击，释放出幽幽蓝火，却不点燃森林。
而大猫也不一般，好像跨过了什么边界，一步步踏进阴影，身躯转化成幽冥黑暗，并且炸起毛来。
这下不像宠物猫一样又憨又可爱了，而是恐怖又酷炫。
钟名此时已经悄悄溜走。
嘴里嘀咕着：“一边是猫一边是鸟啊，小猛禽对大猫，弱群体对强个体，还真说不好谁克制谁……”
其实哪边赢了对他来说都没差，估计还得他解决剩下来的，两败俱伤最好不过了。
不过，那大家伙为啥是多代配种优选血统纯良的样子？这世界观这深山老林放个这玩意合适吗！
幽冥形态挺帅的就是。
……
来时有了经验，钟名干脆闭着眼往回走，不去注意周围景色，瞬间回到村里。
村口老人还在那站岗。
也不废话，简略地把发生的事告诉老人。
叮！主线任务刷新了。
……这么简单就好了，钟名不得不看着老人表演，走过场。
“竟是这样……”老人一脸惊讶。
但钟名看人不仅看表情，更看情绪。
老人的情绪空而假，像谎言，像傀儡……所以他才不愿意和这些NPC打交道。
“你说的那个……大猫。”老人明显迟疑着，似乎是在犹豫这个称呼，是否不够尊敬。
“它是山灵。”
“和森林一同诞生，庇护山林，也约束着林中生灵。虽然它的职责并不包括守护人类，但也有许多人认为它管理灾祸，维护自然生灭循环，因此为它供奉。”
钟名道：“意思是个守护一方的山神？咔塔才是反派？”
按他所见，还是咔塔们主动出击。
是他们举行仪式的气息引来的山灵。
老人摇头，叹息。
“虽然那是群捣蛋鬼，不喜欢人类，总归来说不是邪恶的生物。好和坏的事很难说得清，森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真相还得我们去寻找。”
山灵是好的，咔塔也不坏。
那么，这时候就要引入第三方势力了。
果然老人表情一正，说道：“但我有一个猜测，或许是五十年前的悲剧并未终结，可怕的余毒苟存至今，死灰复燃。”
“勇士，请随我来。”
地位升高，成勇士了还。
老人领着他来到一个布置庄严的屋子，经过祀堂般的房间，进入密室。
空阔的空间里只摆着一个剑架，架子上是一把无鞘的剑。
那剑的剑身上却布满污泥。
钟名眉头一跳，因为他眼前蹦出了个信息框：【沉寂的剑（传说）】。
“那是？”钟名问道，感觉游戏的味道又回来了点。
“那是传说中勇者的剑。”老人面向前方，表情肃穆。
“勇者？”
“是的，刻世石碑上八位勇者之一，手持太阳光明之剑，拥有纯高净化之力。”
“五十年前，地底污泉爆发，勇者带着崇高使命而来。虽然净化了大地上传播的污染，但最终却付出生命的代价，才堵住污泉泉眼，只留下失去力量的太阳光明之剑。”
“至那以后山灵一直守护在泉眼封印处，恐怕是被泄漏的污浊污染了。”
看着老人露出缅怀的神情，钟名没有深挖背景故事的想法，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才是正戏。
“无论事实如何，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太阳光明之剑虽已蒙昧，那是因为失去了主人，无法调用净化之力，但若是山灵真被污染，必须要借用它的力量。”
“勇士，你的纯洁心灵和高尚品德有目共睹，你的信念与力量如和煦而内敛的阳光。去吧，用你强大的勇者之心，唤醒沉睡的太阳。”
钟名：“……我？”
老人已经不理他了，嘴里小声感叹：“看着这位勇士，我好像回到了五十年前，追随勇者大人播撒太阳的光辉……”
看来是已经交代完了，问他又是重复对话。
钟名上前去，他已经想明白了。
且隐隐有预感，这个梦快要结束了。
伸手触碰太阳光明之剑，仿佛有光芒从剑中迸射出来，污泥瞬间被灼烧干净。
钟名被它认可了，哪怕他跟纯洁高尚完全不沾边，更无向阳而生的信念。
但宝剑已重获新生，洁净、高傲。
那是正义之剑，那是英雄之剑。
它承载着使命，要让手持者向前。
它微颤着，像一根弦被弹动，发出一声轻吟，似在欢呼，似在倾诉。
钟名听见了更深的地方传来共同呼喊，在远方，在深渊，在天空，是整个世界，是某个人的心灵。
它说：“你终于来了。”
第153章 梦醒
钟名手举太阳光明之剑。
梦醒的征兆愈发明显。
他察觉到这个世界里有个意识在复苏，不做迟疑，高举手中剑，一步跨出。
画面霎时破碎，无数承载村庄的碎片飞速倒退。
身躯仿佛拔高，化作巨人，他这一步不知跨越了多少距离，山川河流具在脚下。
直到脚落到实地，稳稳踏入森林。
山灵和咔塔还在战斗。
暗影似的大猫动作迅捷，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所过之处留下黑色的粒子，其中携带着灾厄般的力量。
咔塔们四散合围，挥动树枝法杖，控制蓝火形成漩涡，限制山灵的速度。他们的背后还生成了一对蓝色的雏翼，速度虽然依旧处于劣势，机动性却极大提高。
两边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钟名极为高调地从他们中间进入战场，两边同时看过来，竟暂时停手了。
不等他们做出反应，阳光爆发，指向天空的剑接引太阳光芒，挥出完美的圆。
净化的力量刺穿了浮空的咔塔们，幽邃的蓝火被转化为温和的白光，咔塔们心中由仪式带来的狂暴和攻击性也被抚平。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仪式的副作用其实也在侵蚀他们的理智。
蓝火的消失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坠落，但他们反而兴奋地呼喊着，向钟名簇拥过来。
他们认得那把剑。
山灵身上的反应则更为剧烈。
在阳光的照耀下，匿于暗影的身姿暴露出来，却显得毛发顺滑亮泽，姿态优雅。
藏得更深的污秽被逼出来，那是肮脏的泥巴，从爪子下面流出，在阳光普照下只敢顺着大地逃窜。
阳光对这些脏东西而言无比炽热，那滩烂泥迅速干涸、蒸发，化为尘土。
山灵发出一声压抑痛楚的嘶鸣，身上浊气蒸腾。
它的圆瞳愈发亮了，像被阳光点燃。
在钟名的注视，大猫身躯慢慢缩小，变成了正常体型，不过却没有退出幽冥形态。
原来那是之前它的意志在与污泉搏斗，无法控制自身力量。
“喵~”
污染被清除的山灵气息变得飘渺，连声音都清澈空灵，干净不拖沓。
它几个轻盈的跳跃，好像借着林间雾气凭空而行，隐入森林深处。
却又不时回头，示意钟名跟上。
钟名跟随着它越往里走，一股恶臭味忽然出现，越来越浓厚。
来到污泉泉眼处。
又脏又臭的污水咕嘟咕嘟冒出，却被一道力量束缚着，无法流出。
太阳光明之剑震颤了一下，散发的阳光躁动起来，温度渐渐升高。
它在催促着钟名。
这时该怎么做？修复力量渐失的封印，或者彻底净化污泉？
不，已经结束了。
这个梦境的故事到此为止了。
回到了活在现实中的人的故事。
意识到这一点的显然不只是他。
梦境已经开始自我销毁，翠绿的森林有被擦除的迹象，一切活物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景色越来越模糊，只剩眼前这泉眼，存在感显赫。
然而就像之前所说，钟名观测世界从不全靠眼睛，感知的情绪才更真实。
他被一道视线关注着。
李晓镜已然半醒。
当他站到她的面前，这个梦境的目标就达成了，或者说，李晓镜已经足够满足了。
是的，李晓镜就在这污泉之下。
“何必自污呢……”钟名幽幽叹道，想起人皮下藏着的怪物。
在自己的梦境中自己的形象那么差劲做什么。
其实钟名此时已经可以离开了，他依照李晓镜的意愿差不多走完了流程，李晓镜的自我意识便从噩梦中稍微挣脱出来。
这便足够她控制梦境，那毕竟是她的力量。
但都到了最后一步，钟名怎么可能在这里退缩。
“乐音说得对，李晓镜的困境是个泥潭，她会抱紧救助者一同拽入深处，但是，徐徐图之没错，却不是能做的事不去做的借口。”
钟名拿起太阳光明之剑，光亮的剑身映出他的面孔，脸上满是决意。
一剑刺进泉眼。
污泥在压力下喷发，巨大的阻力阻碍他的深入，阳光爆出更大的光和热，炸得液体和固体的混合物飞溅而出。
那些是痛苦的情绪聚集物，是蓄而不发的冰凉眼泪。
无限堆积在泉眼里，不得释放。
那亦是李晓镜心灵的脓疮，光明是她渴望的救赎。
由我带来！
钟名释放全力，他知道他的武器并不是手中太阳光明之剑，而是他的异能。
澎湃的情绪在他身上扩散。
他来赴约，将她带走。
阳光鼎盛，钟名一往无前。
污泉被大量蒸发，裸露出渗透成黑色的大地，而中心地带深陷其中的物体被推出来。
一个深黑而不详的棺椁吐着黑泥。
钟名凝视着黑棺，他不会透视，自然看不见黑棺里的李晓镜，但在精神层面，他和李晓镜相当于面对面。
他好像能看见李晓镜的睡颜，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
太阳光明之剑摆上黑棺，一切都被温吞吞的光点燃，数不清的光点充满世界。
“我来了。”
似乎有静谧的风忽然吹起来。
那是一切美好故事的结尾，微风中少女抚着发丝眺望，风顺着青草传递，无限拉长，花瓣被吹向上方，在地平线和天空中落下定格。
……
梦醒了。
钟名迅速观察四周，把景象收入眼底。
欢快的音乐还没停止，扮演精灵的女孩子们正踩着舞步退场，笑容洋溢在每一张脸上。
完全沉浸式的演出还在继续着。
演员和观众，没有人去关注舞台边缘不和谐的两人，好像看不见他们一样。
李晓镜看着钟名眨了一下眼睛，情绪迟钝而茫然。
略微松了口气，钟名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没关闭的异能熟稔地对准每一个人。
走到门口不由回望一眼舞台。
作为一部长篇古典戏剧，其中不乏英雄救美的篇章。
钟名无声叹息，梦境中的剧情不是无端的，李晓镜无疑是被影响了。
英雄历经磨难，获取传说的宝剑认可，拯救失陷的少女。
说白了就是这么个单纯的冒险故事，不过是限于篇幅，凝聚在少女心中携带光辉降临的一幕。
至少，这次是个幸福的结局……
第154章 致命提问
钟名并没有带着李晓镜离开，转了一圈又回到礼堂。
随便在后面的位置坐下，不会有人在意他们。
……他是这么觉得的，他没有发现的是，有个人一直在偷偷观察着他。
那个人藏得很隐秘。
藏在人群之间最瞩目的位置，舞台的正中间。
最耀眼最夺目的女主角出演者，吴茜。
全身心的投入，她才是全场最入戏最深的人。
也只有那种癫狂的感染力，才能发挥出她的异能的威力。
但这不意味着丧失自我，若是把持不住本心，演着演着就成真的变成另一个人了。
她的异能将这里变成了剧场，演员、观众，都没有区别。
不到戏剧结束，他们都在扮演剧场中的一员而不自知。
只有吴茜是清醒的。
她是最出色的演员，也是把控全局的导演。
剧场中她拥有绝对的权能，困在戏中的人成为她力量的一部分。
所有人的眼都是她的眼，自剧场降临，她便发觉了钟名不受她的影响，于是不露声色，默默以其他人的视角看着他。
演出是异能必要的维持，她不会在表演过程中表露出无关的东西，但她心里出现了一个疙瘩。
剧场无法强行拉入所有人她是知道的。
异能越强的人抵抗力越强。
但像钟名这样几乎不动摇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就好像无效了一样。
吴茜此时的怎么想钟名当然不会知道，那种隐秘的窥视即便是他也无法察觉。
不需要主动去看，在场那么多人，他的身影总会落入某个人的视野里。
加上他对剧场的笼罩也没有起疑，注意力全放在李晓镜身上，所以才将她忽略了。
最少钟名的判断没错，她真的是最好的戏子。
对待表演是极为认真的。
本就接近尾声，表演很快结束了，整个班的人都上台谢幕。
演员们还仿佛还沉浸其中，无法从角色中脱离，大脑却传来演绎的满足感，为了克制兴奋的情绪，他们用力的吸气呼气。
作为戏份最多的真主角，吴茜也在微微喘息着。
相比体力，更多的是来自精神的疲惫。
异能的维持，和这样的演出，双重耗费心神，不仅自己要演到最好，还要帮助其他人的表演。
等同于一个人出演多个角色。
但感觉很好，又是一场演出完美落幕，非常的畅快。
吴茜这样想着，扫了眼观众台，投向某个位置。
美中不足的是，一个戏外人，不懂欣赏的观众……
这样的目光钟名自然感觉到了，他抬起头看向舞台。
所有人排成排，不太整齐地向台下鞠躬，羽一凡从座位站起身大声鼓掌。
没有追溯到目光来源，钟名没细想，视线放回李晓镜身上。
被遗忘的人只有她一个，欢快的氛围与她无关，即使消失也不会泛起波澜。
自梦中醒来她一直垂着头，像个小动物一样缩起来。
用刘海遮挡眼眸，身体被宽松的外套包裹着，手藏进袖子里，小心翼翼不敢有大的动作。
浑身写满无所是从。
钟名此时没使用异能，一样能猜到她的想法：她想离开，但不敢开口，期待着散场之后悄悄逃走。
什么都不做是一种有效的应对手段，时间会负责出手抹平一切。
到时哼唧两声就应付过去了。
往好处想想，至少她这会没觉得自己被同班同学抛弃了。
钟名不会让李晓镜就这么逃避。
今天意外的掺和度过高了，所以更不能简单地抽身而去。
说是这么说，这可不在原本的计划中，要做什么呢……
他需要一点点时间，去思考李晓镜的事，去斟酌他要做的事……
这边钟名冥思苦想中，那边吴茜找上门来。
热闹渐渐散去。
刚刚他和羽一凡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拽着李晓镜站路边等着羽一凡汇合。
吴茜就在这时在他们面前站定。
“等人？”她问。
钟名看着这位他并不认识的女主角，不由露出疑惑的表情，侧身把李晓镜让了出来。
而李晓镜的反应是小退一步。
吴茜伸手拦住他：“不，找你。”
“我？”钟名讶异反问，刚想继续追问，羽一凡也来到跟前。
大家短暂停住了。
四人默立着，钟名好像听见了共同的心声。
不熟。
羽一凡眼神转一圈，心里便有了数，主动打破尴尬，向钟名晃了晃手里的册子。
钟名会意：“先放你那。”
“行。”羽一凡随口应道，“那我先走了。”
其实他非常好奇，非常想八卦，不过他还有正事，互助会的事。
貌似出了点小问题。
羽一凡匆匆离开，李晓镜也想顺着气氛偷溜，钟名余光瞥见，不假思索地甩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李晓镜微微一惊，试着抽了一下手臂没抽出来，感受着钟名手掌传来的温度，低头掩饰心慌。
想得太多有些分神了，钟名松开手，话到嘴边吞了又吞。
“奶茶店……去吗？有没有想喝的？我请你。”钟名最后这样问道。
李晓镜看着地面，目光游离，只是犹豫地点点头。
“你们……”吴茜好奇地发问，“是什么关系？”
看着两人的互动，她的直觉告诉她很古怪，这两人相熟又陌生，似乎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在班里吴茜也算高冷的类型，对李晓镜不熟，但也知道她怕生孤僻到极点，虽然有好心的会照顾她，却是收获冷淡的疏离。
久而久之就没有主动接近她的了。
这个男生和她关系算是……不错？
吴茜很难形容她感觉到的东西。
作为一个极端的演员，她就喜欢旁观人和人之间的往来，尤其是不常见的互动和冲突。
演出需要节目效果，节目效果来自激烈的情感。
人情味才是作品最大的魅力。
而人的情感又反映在肢体的动作，以及带来丰富表情变化的脸部肌肉上。
于是，剖析动作和神态，揣摩心理从习惯变成了本能。
李晓镜此时就在吴茜的审视之中。
一层坚固的外壳，拒绝一切来自外人的接触，但似乎有一丝裂缝，灵性的触角伸出来探知世界。
可一旦触碰，它就惶恐地缩回。
至于钟名，吴茜只看了一眼就收回。
那是个和她一样的家伙，表情随心控制，无法读取，不露真心。
所以她才直言不讳，询问他们之间的关系。
钟名不知道这些，他只想回到几秒前，堵住吴茜的嘴。
这是什么致命的问题……
第155章 醒悟
有些事是不能挑破的。
还没有准备好，无论谁都是。大家都假装它不存在，你啪的一下摆到台面上来做什么呢。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钟名都没时间去计较了，他必须做出回应。
如何不点爆李晓镜这个炸药桶？
她想要什么回答呢……
说到底她对自己是什么看法？
爱慕？不……没到那种程度。
那么，是同伴？
毫无疑问。
虽然现在是放养状态，他和李晓镜都隶属于李悦那筹建了一半的小队。
但只是那么简单么？这样回答真的没问题么？
钟名和李晓镜视线交汇了。
滚动的喉咙发出一个不成型的音节。
“真的要这么回答么。”心底的声音忽然问他。
他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戳破的气球一样疯狂泄气。
不能说。
绝对。
在钟名忽然的沉默下，气氛急速变质，令人不安的情绪风暴般汇聚。
越来越凝重，压迫着精神。
这是钟名的异能？吴茜一脸茫然，她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真的只是感觉奇怪而已。
因为她是知道乐音的。
反而是李晓镜没有多余的想法，她注视着钟名的脸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梦境毫不迟疑地释放了。
李晓镜回想着前两次和钟名的连接，放开自己心底的闸门，让渴求的情绪涌出来。
“不用。”
钟名闭上眼，拒绝了她的申请。
李晓镜执拗地看着钟名。
强行控制颤动的灵魂稳固下来，钟名才睁开眼，一滴冷汗顺着脖颈滑下。
他竟然久违地感受到了疼痛。
只因为他在……动摇。
灵魂为此撕裂，只有被乐音锚定的部分是稳固的。
钟名以那部分为基础，情绪为锁，勉强遏制灵魂的分裂。
这是暂时的。
“我真的没事。”钟名安抚地拍了拍李晓镜的脑袋。
“啊……”
李晓镜眼睛眨个不停，视线也不由上飘。
“好吧……”她这才相信了，接着小声道，“其实我不在意的，我知道的。”
这算什么，反而被体谅了。
你知道什么，而我又知道什么。
钟名的脸上没有表情，伪装的外壳被剥去，那是他最无情最真实的姿态。
你知道我把你当成固定的锚点吗？
不只，还有更多人，和他逐渐相熟的每一个人，李悦、羽一凡、谭姐……
那一个个闯进他生命的鲜活的人，在他眼里成为工具，计较着如何去做，把自己的情感和记忆绑到他们身上，为了维持他的人性。
还好只是设想。
没有真正淡漠“人”的概念，自以为凌驾他人之上。
那种想法藏在潜意识里，难以发觉，不断蚕食理智。
“那是新的异能代价。”钟名在心里下结论。
与代价对应的能力正是锚定。
两者皆不完全。
它们本不该现在爆发。
是灵魂深处的警告催化了一切。
“那就是我身体里隐藏的东西吗……”钟名只捕获到了一丝气息，从一个小口泄露出来，背后是连他都无法承受的庞大情感。
那是什么？为什么在他灵魂深处？他是怎么装得下的？
他只闪过这些疑惑，没有思考的余裕。
李晓镜说她不在意几分真几分假不知道，那些之后再讨论。
钟名现在要做的事唯有一件——回答那个问题。
“我……”
才一开口灵魂灼烧起来，灼热的火焰在灵魂的缝隙边缘蔓延，阻止着愈合。
异能的代价究竟是什么东西，它为什么如此折磨着异能者。
“谁也……”
寒意在火焰中诡异出现，那是他的阴暗想法，是自己在蛊惑自己。
“不在乎！”
钟名低吼，咬牙切齿的表情让吴茜悚然，仿佛见到愤怒的恶鬼。
是啊，无情的你不在乎，所以为什么要玩人类游戏呢？
你能洞悉情绪，去控制它，玩弄它，那是通向更高生命层次的阶梯，去吧，褪去人类的凡躯，去成为人类的……
神。
锁在乐音那一端的链条猛地哗啦啦作响。
情绪在震动中四散。
钟名深刻地感知到，名为异能代价的力量的可怕。
它伴着异能而生，随着异能成长而成长。
而钟名极为特殊，他的身体里藏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力量。
那股力量能抹除代价，却不能阻止代价跟着异能成长。
好在这次他终于窥见了一丝。
他隐约感觉到那力量的组成……庞大的情感，它从自己的灵魂深处通向外界，巨大而复杂。
就像一整个世界。
开启它的钥匙，就是情绪！
喜、怒、哀、乐……情绪的洪流在灵魂中奔腾起来，流过灼痛之处，带来一丝清凉。
钟名愈发冷静。
杂乱的思绪在影响着他，但灵魂的修补让他更接近答案。
这次是他内心的答案。
只差一点……
细弱蚊吟的声音这时响起。
“嗯……”在他说出那句无情的宣言之后，李晓镜没有任何难过或喜悦，她轻轻点头，语气温柔，重复刚刚的话，“我知道的。”
轰的一声过后，灵魂内一切都静止了。
钟名看着李晓镜。
你指的是什么，你知道什么。
他很好奇她的想法，一个人闷在心里，从不说她对任何事的看法，默默承受或者远离。
可钟名也不敢再进一步，把她心灵的裂缝再扩大些，只有他一个人能进去的话……唉。
未来会怎么样呢。
钟名心叹着，目光转向吴茜。
被他一看，吴茜不由畏怯。
钟名才发觉空间中的精神压迫，堆积到凝固的情绪慢慢收回。
吴茜心里一松，却听见钟名的话。
“我不会欺骗任何人的情感。”
“不不不，我没有这么说。”吴茜忙道。
钟名勾起嘴角，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硬的表情软化了。
无论他怎样都好，无情或者善感，生存或者毁灭。
人格，不应触犯！
那是他异能的禁忌，人类的情感属于自己，那是组成灵魂的根源，一切力量皆源于此。
情绪的控制有着限度，不能深入篡改。
钟名的感悟越来越多。
关于异能，关于代价，关于他体内的力量，还有一些人，一些事……
他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第156章 来意
从糖水铺出来。
总之变成了吴茜请客。
店里人多眼杂，不适合说话，他们一行人买了东西便慢悠悠地走着。
钟名点了一杯柠檬茶，他对甜的无感，只要是冷饮就可以。李晓镜选的是鲜奶水果捞，卖相不错看着新鲜。
特别的是吴茜，一杯珍奶，还有盒特色的酱香卷粉，一口一个。
卷粉煎得外皮微酥，漂亮的酱色，涂着一层薄薄的辣椒酱，香味缠人。
钟名吸了口微涩的茶水。
“找我什么事？”他问。
“只是聊聊。”吴茜叉起一块卷粉扔进嘴里嚼着，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还有一份委托，或者说，有人给你传话。”
又是……乐音吗？
钟名甚至不感到惊讶，他早已明白，一切都在她的安排之下。
乐音让自己来观察李晓镜的状况，然后演出结束吴茜找过来有什么事要说，肯定不会是巧合。
不知是什么需要通过吴茜传达的。
吴茜取出一张卡片。
“这是……”
钟名接过来一看，感到特别熟悉。
那是一张较厚的半透卡片，通过不同角度能看见不同的图像。
那些是没有相互间没有关联的画面，共同点是复数的人物中总有一个女性，服饰大不相同，却处在事件的中心。
虽然没有容貌刻画，但那是同一个人。
因为卡片背后写着四个小字：戏子无情。
这是身份卡，很容易联想到路千星的戏法家。
“不过你的为啥这么精致？”
路千星的就是一副画风独特潦草的画。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的，身份证明其实有很多种样式。我这卡片嘛，因为我是‘元老’，最早加入的一批人之一，活动策划我都有参与的。”
想想又补充道：“身份证明很容易得的，不过都是那种批量的，就算新加个人身份也是现做的，和特制的差远了。”
明白了，路千星就是那个新加角色。
思索中吴茜从钟名手中抽回自己的身份卡。
“好了，还给我，这可是重要的纪念品。”
纪念品啊，确实，就是戏子无情这个标注没问题吗，不过吴茜本人不在意他也不好说什么。
钟名倒是从她隐晦的情绪中体会出了另一层意思。
“我以为你们是冲着做成传统活动去的，竟然不是吗？还是说，你只参加这一次？”
吴茜为钟名跳跃的思维沉默了一会。
“当然是尽力做到最好啦。”她解释道，“只是以后能不能办下去，还要看这次做的怎么样。而且你说的没错，群星祭典也只有这一次了。”
“哦？”钟名看了眼李晓镜，“说得明白点。”
“投资，没人能拉来那么大的赞助了，这是天时地利人和俱全的一次活动。”
“多家本地有名的企业投来了赞助费，他们根本不计回报，因为这不是一门生意，而是某位大小姐的挥霍。”
“这次活动比你想象的更盛大，本来就只有部分是学生参与。”
吴茜透露出了内幕消息。
虽然没有说名字，钟名也能猜到那个大小姐是谁。
真大手笔啊，岁沙沙。
“而且……”吴茜目光闪动，“一些关键的人大概也不会再参与了。”
这说的是谁呢。
乐音吗？当然，她是会这样。
还有跟着乐音的那些人。
“那还真是期待当日的盛况。”钟名平淡地夸奖道，“说正事吧，有什么转达给我的话。”
“不着急……”
吴茜忽然加快了步伐，走到前面转身，白皙的足腕交叠，衣裙随着轻轻荡起，仿佛鸟儿扇动洁白羽翼。
林荫下的少女像一只蜻蜓轻盈地点了一下水面。
三人齐齐停下。
“我对你，很好奇。”她眼里似有光彩绽放，朦朦胧胧，说不出的情意流转着。
不愧是出色的演员，舞技也有造诣，对场景、角度和姿态的拿捏更甚乐音一筹。
钟名在心里点评。
可惜他能感受到情绪。
外表再真也是假的，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亲近。
“好演技。”钟名夸赞。
听在吴茜耳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没有说谎哦。”
“我也没说你说谎。”
吴茜终于放弃了。
表情全都收回，变回了那个朴素的马尾辫女孩。
也不再控制着自己的步幅，那种踩着某种音律一样，展现人体的曼妙的优雅气质顿时散去，变成干净耐看却不起眼的样子。
“好厉害……”惊叹的是李晓镜，她默默地看着吴茜，这种技巧是能学会的么，还是异能带来的？
钟名提问则比较刺耳：“你平时都在这种伪装中生活吗？”
“什么伪装，”吴茜不满道，“不过是社交技巧罢了。真诚的注视能获得更多的信任，让对方感到被认可，这是人类对漂亮的人的偏爱。”
钟名不置可否，但他现在不会顺着吴茜的心意来，让她占据话语权。
便呛她：“那为什么不继续了？”
“油盐不进的家伙。”吴茜没好气地剐了他一眼，“来之前还在想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钟名倒是意外了：“原来你不认识我吗？按理来说确实如此，那……”
“乐音的原话，”吴茜突然模仿起乐音的嗓音，“她说‘那家伙很特别，对普通人来说，他藏起来谁也找不到，而在某些人眼里，他就像黑夜里升起的太阳，藏都藏不住，你一看就知道了’。”
钟名：“呵。”
李晓镜在专心吃东西。
“我一开始不以为然，现在嘛……”吴茜拖长句尾，让人以为她要转折的时候，她冷漠道，“更觉得不对了。”
“什么太阳，分明就是黑洞。在我的领域内，反而压过我，形成一片空洞。”
“我很好奇，你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吴茜盯着钟名，目光好像要穿透他的内心，不服输的火静静燃烧。
钟名哑然。
他感受到了吴茜的斗争心。
原来是为了这个理由。
然而他现在不想谈这个。刚刚经历的一切他还没消化完，关于异能的事纷乱繁杂。
“这是隐私。”他拒绝道。
“用我的异能做交换呢？我也告诉你我的异能的秘密。”
“……不必。”
“切，不说算了，那我也不说了。”吴茜装作生气的样子。
安静了会钟名才知道，她所谓的不说，指的是帮乐音传达的话。
但能有什么需要她传达的？
如果是重要的话乐音不会通过别人来说。
和吴茜聊了会钟名就明白了。
“本来就没有什么要讲的话。”钟名一边在脑海中分析一边说着，“那场演出就是我要看的东西，让你过来只是一个提醒。”
吴茜闻言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乐音也对她说“他见到你就明白了，你可以这么提示他”。
他们这么默契？
甚至默契到怀疑他们提前约好了什么。
“我说对了？”钟名轻笑。
“我不明白，”吴茜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所以你们到底通过我交流了什么？告诉我呗。”
钟名自是不再理她。
随手将喝干的杯子丢进垃圾桶。
第157章 安置
吴茜离开了，剩下钟名和李晓镜两个人。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钟名说道，“你也很好奇吗？”
李晓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让我别想太多而已。”
“吴茜是个纯粹至极的演员，只热衷于演戏，没其他心思的。”
“见到她就明白了，群星祭典，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李晓镜疑惑地歪了一下头，钟名好笑道：“别人就算了，你还不知道吗？你也有身份卡对吧？”
她脑袋一缩。
“没、没有……”
“哦，是么。”钟名意味深长道，但没有多问。
群星祭典的本质已经不难猜到，它是一场大型的真人角色扮演。
故事背景是群星坠落前夕，内容大约是寻找拯救世界的方法。
乐音把吴茜推到钟名面前，就是想告诉他——别想那么多阴谋诡计什么的，祭典单纯的是一场狂欢，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
并不是受她支配的。
参与者出于自己的意志，就像吴茜，她期待着盛大的演出。
“尽情地玩闹，这就是乐音想说的。”钟名看着李晓镜，“你也一样，别躲着一个人打游戏。”
自己也一样。
所以钟名把异能的事情放下，一切等到校庆之后再继续。
……
钟名带李晓镜去的地方是学校机房。
“你说的大概是没法实现的。”
尝锦听完钟名的想法后，果断地否决了。
她其实挺感兴趣，利用梦境异能做出游戏仓那样的超前玩意。
完全沉浸式虚拟游戏，对业界简直毁灭性打击。
一家独大，同行还没办法复刻。
可惜。
钟名也不失望，认真讨教：“难点在哪里？异能的维持吗？”
“你也知道？那还问什么。”尝锦没好气回他，“异能可以施加在物体上触发，但是缺少主人的维持立马就消散。”
“她能拉几个人进梦境，异能又能放多久，怎么满足得了一个游戏的需求。”
失控下噩梦或许可以。
钟名暗想道。
这么看来人类简直是异能的限制器。
口中却说：“管理局不是有个研发部门么，专门研制异能物品，异能不就是被固化了。”
“这你也知道。”
“我见过抑制异能使用的手铐。”钟名问，“所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尝锦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才反问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些误解？”
“嗯？”
“我不是全知的，不是管理局内什么信息我都敢窃取的。”
钟名静待下文。
“一个是直接存储在天穹核心的数据，我能力上无法侵入；二是保密级别够高的，我不敢去动，很容易被发现。”
“还有不接入管理局网络的，或者纸质文档，我连够都够不着。这种情况下需要的是会潜行的人才。”
尝锦想证明她是有分寸的，但钟名怎么都不觉得堪称挑衅天穹的行为是有理智的。
“我知道你在想之前的事，但不一样。”
尝锦为自己辩解：“天穹独立一体运行，管理局没有能力插手和修改内核，只能在表面围绕它工作，从这一层面来说，试探行为危险但安全。”
危险来自天穹意志，安全是不会被管理局发现。
但偏离天穹的管理局其他机构就不同了。
她可没自大到认为永远不会失手。
反正她只是想研究天穹的奥秘，不该碰的不碰。
“那个研发部门属于哪一种？”钟名问。
“第一种，实验数据与天穹核心交换。”
尝锦没迟疑地回答了，钟名微微一顿，说道：“果然那种能力和天穹有关么，接近异能本源的力量。”
“你的理解能力倒是强，”尝锦讶异抬头，“早有想法？”
“是。因为我知道有人能做到。”
“谁？”尝锦彻底惊讶了。
钟名不语，他脑海里闪过两个身影，谭姐、梦妖……
一个是已知最强者，力量全部用来压制自己，放开限制能把整个城市轰上天，真正的核弹。
另一个是一对双生子，奇异的共生状态，吞吃人的情欲甚至感情。
那对初步明晰自身的钟名而言，已经涉及他禁忌的领域……
梦妖果然不对劲。
钟名默默把想法按回心里。
“你好像不是不知道的样子，那个研发部门。”
“我通过一个朋友了解的，她和那个部门接触较多。”
“朋友？”
尝锦看了他一眼，也不回答。
这是回敬。
刚刚他也没回答，钟名只好装作不在意地略过。
其实他还是好奇的。
尝锦满足他对技术宅的一切幻想，对专业的自信，有自己的想法，独来独往而不显得孤单，而是难寻同道的高傲。
她的朋友，也是有能力的人吧。
“那个部门说是研发，实际上是拆解，没错，就是拆解天穹。”
尝锦冷冷道：“听上去很高大上对吧，但他们根本没有进展，所谓的异能物品，相当于天穹分体的分体，在天穹范围里才有效。”
也就是说，和那两个人还是略微不同的。
钟名也不太明了其中细节。
他也没真以为能简单实现。
“总归不是空想。做不到的话，我们可以降低要求嘛。”
“怎么做……”尝锦说着突然一顿，狐疑地看着钟名，“我怀疑你在算计我，想开窗先拆屋顶是吧。”
钟名面不改色：“我有一个主意，正好校庆也来了，给她开个占卜摊位怎么样，用个玻璃球装模作样，在里面展示梦境。”
“好像还可以，有点意思。”尝锦认真思索后说道，“占卜……有个社团在做类似的事，让她加入就行了。”
她觉得确实不错。
已经在考虑如何布置，选择什么风格了。
唯美梦幻、神圣启示、繁奥星座……哪种风格好呢。
干脆剑走偏锋，整个大魔女的诅咒小屋，惊悚恐怖，胆小者勿入。
女孩子果然比较喜欢这类型的东西。
钟名心想。
尝锦答应下来的话，校庆期间就暂时安置好李晓镜了。
“等等，”尝锦这时也醒悟过来，“你不会打算让我一个人负责吧？”
钟名顾左右而言他：“对了，李晓镜挺喜欢打游戏的，你的游戏需不需要一个试玩，她或许能给你作为资深玩家的建议。”
尝锦翻了个白眼：“我们正式版都快发布了。”
说是这么说，她看了一眼事不关己般的李晓镜，又道：“你就不问问人家的意见？”
钟名从善如流，看向李晓镜。
“怎么样？”
他的目光包围住李晓镜。
受到注视的李晓镜低着头，空气陷入一秒钟的安静，传来含糊的应答。
“嗯。”
情绪稳定，钟名松了口气。
第158章 方护
倒计时默默翻到下一页，变成了数字3。
“今天有新活动，去逛逛呗。”
“好。”
钟名和乐音并肩而行，从食堂侧门小道出来，到操场边上。
这边空处就多了，一眼就看见了乐音所说的“活动”。
一些摆好的简易区域，用几套桌椅和不同立牌，分出几个相隔不远的站点。
“那些是入驻的赞助商。”乐音简单介绍道，“有家本地汽水公司，能领免费的汽水。”
钟名不用她说就看到了。
就他占地多，堆着一箱箱的汽水和矿泉水，还拉来一个冰柜。
钟名扫了一眼展示牌。
这些公司是来打广告的，几句切合群星祭典主题的宣传语，更多的宣传他们的产品。
就是这个水汽牌汽水，怎么都跟流星和火焰不搭。
但他在操场边上，那就不重要了，风头压过了自动售卖机，毕竟他免费。
只要参与赞助商联合的活动，集齐五个印章就能在任何一家换取对应的礼物。
都是一些难度普通的小游戏。
钟名没去试，主要排队很麻烦。
所以就真的只是逛了逛，从这头走到那头，变成围着操场散步。
回来时看见很多人领到了礼物。
除了汽水，比较受欢迎的还有某个吉祥物的挂饰，很可爱，女生钟爱的类型。
也有人领的是非常实惠的眼镜店优惠券。
钟名看了看，去被冷落的售卖机那里买了快乐水，然后和乐音分开。
因为羽一凡来找他了。
……
“我们的事业受到了挫折。”羽一凡一本正经，“需要尽职尽责的领袖出马。”
钟名不搭他话茬。
羽一凡左看右看，显然对这种热闹的活动很有兴趣。
刚刚来的时候还急匆匆的，现在倒是不急了，围着人群探头探脑，钟名只好叫停他。
“什么事？”钟名问。
羽一凡先说了一下他们的状况。
互助会是群星祭典的混沌势力。
首先说明的是，钟名根本没管他们，只不过是名义上的领头人。
钟名知道把他们放出去就行，不需要他多操心。
他们自然会把水搅浑。
事实正是如此，互助会起步艰难，没人找他们，他们就主动出击。
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羞耻，有人被缠得烦了，就故意为难他们，结果他们花式解决了一些“委托”。
失物追寻、情感咨询、电子维修……五花八门什么都能干。
校庆期间事还特别多，也没人反对这群乱窜的家伙了。
羽一凡道：“互助会名声初步打响，但有个委托僵持不下。”
“很难解决？”
“那倒不是，”羽一凡古怪道，“难点在于，委托人不想做这个委托。”
也就是说，我觉得你需要帮助，这种粗暴的手法。
钟名：“……强迫人家做什么。”
“咳咳，”羽一凡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前期发展战略嘛，现在倒是用不着了。”
“那为什么不放弃？”
羽一凡无奈道：“犟上了。社团学长信誓旦旦的，到现在都没进展，有点下不来台了。”
“哦。”
“所以想让你试试看能不能解决，不行只能找个台阶给他下了。”
停了一下，羽一凡意有所指：“似乎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
钟名和那位社团学长碰面。
他名字叫做胡庆，高钟名一年级。简单介绍过后两人切入正题。
“我怀疑他的感情生活出了问题。”胡庆为自己辩解，“这种事外人不好插手，我不好意思问得太直白。”
钟名暂无看法。
他的目光跟着奔跑的身影，那个矫健的身姿在操场上尤为出众。
一米八的大个子，久经锻炼的肌肉含有爆发力，匀称而不夸张。
是的，钟名还在操场边上，混在围观群众中，偷偷观察目标。
因为目标是田径社团的成员，名字是方护。
“出色的家伙。”钟名说着第一印象，“他能有什么烦恼？长相不差，身材很好，女朋友想找就能找。”
“这不代表着不会闹矛盾。”
“也是。”
钟名随口的应答好像捅开了胡庆的话匣子。
他滔滔不绝道：“谈恋爱这种事就是这样的，看着很甜很美好，相处久了不是这就是那，一点不满意都要放大……”
差点忘了这个社团里都是一群二次元里都算怪胎的二次元了。
他们认为纸片人才是真爱。
钟名打断他：“听起来你很有恋爱经验？”
胡庆不说话了。
钟名转而问：“那你看出了什么端倪，感情破裂、第三者插足、性格分歧还是什么其他的？”
“不清楚。”胡庆十分光棍。
钟名：“？”
面对钟名的疑惑，胡庆解释道：“除了这点事，还能有什么值得忧愁的呢？”
钟名深刻意识到一点：这个社团的人很靠谱，又不是特别靠谱。
个个都是“人才”，技术，还有想法，又是褒义又是贬义。
钟名决定自己看，不被胡庆主观影响。
没注意方护跑了几圈，但一直观察下来，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呼吸平稳，速度均匀。
“他体力很好啊。”钟名忽然道。
“当然了，毕竟跑了那么多年。还参加过比赛，跑过马拉松什么的。”
“他跑得很快吗？”钟名询问方护的水平。
“那肯定，以前都以为他要跑职业的。”
钟名心中一动，也不追问下去了。
听到这已经足够他重视那个决定性的因素了。
方护现如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所学校，无疑是因为……异能。
他的烦恼会和异能有关吗？虽然没有证据，但只要往这方面一想，思路便出现了。
就下来就是和他谈谈。
钟名看见方护结束了日常训练，一个女孩子起身递给他纸巾和水。
他们说说笑笑，并肩慢走。
钟名微眯着眼，目光在方护身上从头到脚扫过。
轻微喘息看着很累的样子。
但是……没有汗。
面色红润，大口呼吸，就是果然没有流汗。
“他比你说得厉害得多。”
“是么。”胡庆道，“我看不出来。”
“而且，他们感情看上去挺好的。”
“嗯……”
钟名停下来，偏头看了眼胡庆：“你和他以前认识？什么关系？”
“初中同学。”
原来如此，怪不得钟名觉得羽一凡说法不太对。
胡庆是真的想帮方护，而不是怄气，不明说是因为涉及隐私。
至少是胡庆自认为。
钟名脑子里想法转了转，忽的说道：“他跑得不快乐。”
“怎么可能？”
第159章 狂奔
胡庆不是很相信钟名的话，但钟名有着自信。
他看见方护心中的愤懑和不满，无从发泄，像阴毒的蛇一样在身体内钻入钻出。
阴暗情绪就在那些破洞中堆积。
“他压力太大了。”钟名嘀咕。
因为被中断的职业道路吗……钟名不由揣测，年少时展露田径天赋，人生早早步入正轨之时，突然觉醒的异能破坏一切。
管理局对类似的事是怎么处理的？
相信这种情况不在少数，仅仅靠心理疏导吗？
好像没什么成效的样子。
钟名心里细数着他遇到的异能者，精神就没几个没缺陷的。
某些猜测令人不安……
压下无端的想法，钟名专注于眼前。
……
三人沿着跑道圈外慢走，到了个僻静地方便停下。
胡庆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方护的女朋友，所以那个女孩只是跟在他们不远处。
一时无人开口，心不在焉地看着中央的足球赛。
钟名目光稍稍向后倾斜，那个女孩的反应一直看在眼里，于是他小声跟胡庆说道：“人家感情真的挺好。”
胡庆不自然地扭头。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推测，合理的怀疑、推测，没有乱传谣言，更没有破坏他人感情的意思。”
钟名的眼神似乎藏着刀子，锐利得能刺开心脏。
但胡庆还在嘴硬，不想承认自己一点作用也没有。
“老同学，如果你想叙旧，我请你去外面吃麻辣烫，或者撸串。如果你想说别的，那还是免了。”
方护的话让钟名和胡庆安静下来。
回到这个委托的难点，委托人并没有发布委托，也不想发布。
方护叹道：“我真的挺好的，说出来有些自夸……以我的水平随时能加入国家队，等到毕业就好了，我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
很自信，说的是真话，也是假话。
多种情绪的颜色映入钟名的瞳孔，一些事实和心理再不是秘密。
管理局确实对这种情况有预案，它的地位超然，深入社会各个层面。
方护的人生之路并没有断掉，从斜坡滑下不可知的未来。
只是经过一段缓冲区域。
他随时能重拾天才运动员的身份，回到他钟爱的跑道。
那么，你究竟在烦恼些什么呢，压力甚至冲垮了对奔跑的热爱。
钟名表情淡了些，在惊讶的胡庆找话打探前开口。
“你知道的，毕业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冷漠的语气让另外两人投来怔怔的目光。
片刻后方护眼神不善：“你是？”
他忽然觉得不爽，心里的狂躁蠢蠢欲动，加持在他的音量上。
引得一旁的女孩也看过来。
“不重要。”钟名笑。
因为方护并没有抵抗钟名的异能，仿佛有不可见的手拨动了情绪的丝线。
那些蛰伏心灵的毒蛇倾巢而出，爬遍全身，形成阴暗的鳞甲。
钟名继续言语压迫：“难道不是么？你可骗不了自己。”
方护陷入沉默。
钟名什么都没说，但方护迎着钟名的眼神，好像有什么传达过来，让他觉得被看透了。
某个渴望从心底漫出来。
随之回归现实。
“那又如何……”方护闷声道，“你也知道没法改变，还过来做什么。”
钟名目光闪动，组合的信息让他接近真相。
“可以让你释放压力，然后……接受现实。”钟名拍了拍方护的肩膀，转身离开。
某个时刻开始理智保持沉默的胡庆连忙跟上。
“解决了？”胡庆迷糊地问。
他根本看不出来这么简短的接触能知道什么。
钟名也不会跟他说，不需要谈心，情绪足够暴露一切。
他只是交代道：“一半。下午再找他一次，你等我联系，争取今天解决。”
胡庆好奇得像是有蚂蚁在爬：“他到底在困恼什么？”
“不好说。”钟名回答很暧昧。
“啊？”胡庆瞪大了眼，“那你们刚才打的什么机锋？”
“诈他而已。”
胡庆的话卡壳了。
好像是这样……胡庆回想一下，说的似是非是的话，就像算命的那样，看人下菜，对方应了就跟着说下去。
不过总觉得怪怪的，那种尽在掌握的气场让人觉得他真的了解一切。
想了一会，胡庆觉得或许不是假的。
于是他对着钟名竖大拇指：“太帅了哥。”
“……”
不知道这夸奖从何而来，钟名顿了顿：“我去做最后的验证。另外，你可以查查他参加了哪些校运会项目。”
胡庆若有所思。
……
钟名找到尝锦，轻松调出方护的档案。
没管钟名目的就帮忙的尝锦现在才问：“你要这个人的信息做什么。”
“我想知道他的异能……”钟名一边浏览一边解释来龙去脉。
听着叙述尝锦也感兴趣地问：“现在呢？知道他为什么困扰了？”
“嗯。”
钟名点点头，手指点在异能那一栏。
B级异能，风随。
能够操控体表气流，减少阻力，甚至提供助力。
本人初步掌握了辅助奔跑的技巧，速度接近常人极限。应是多年跑步练习形成的无意识配合。
可预测异能熟练后做出正常人无法实现的高难度动作，奔跑、跳跃等运动能力远超常人。
“这不是好事吗？”尝锦也看了异能分析，“反正他喜欢跑步，异能还觉醒了一个适配的。”
“问题在于，太强了。”钟名轻叹，“强到没有对手，也不能在公众面前表现出来。”
尝锦沉思之后道：“不用异能正常跑不行？如果真的热爱的话，使用异能和普通人比赛的话不会觉得自己在作弊？”
“异能当然也算天赋，况且，他不就是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异能？”
钟名看着她：“换到你身上，不许你用异能，只能靠计算机技术，你怎么想？”
“呃……我错了。”尝锦意识到她不能接受。
合理，但不顺心。
所以才那么压抑。
方护想要的是奔跑，拼尽全力，挥舞手和腿，酸涩和疲倦榨干最后一丝力气，什么都不用思考，闷头向前冲。
那纯粹的奔跑就该是如此，极致简单的体能表现，是运动的本质。
而不是计量着速度，变成一场作秀。
尝锦：“所以让他全力奔跑一次就好了吧，找一个没人的空旷地方……比如租一个体育馆？”
钟名心想哪有那钱。
尝锦说完也发现不太可行，又说道：“要不我黑一个……”
“我另有办法。”
钟名阻止她说出馊主意。
……
时间来到下午，钟名已经做好准备。
再次赴约的方护怀着某种希冀。
先前钟名勾动他内心黑暗的同时，也让他回忆起被埋葬的热情。
方护不知道他为什么轻信钟名，但他隐约意识到，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跑起来。”钟名冷漠地下令。
这种语气他怎么会听从呢？
但一股气从身体里冲出来，麻木的感觉侵蚀头脑，他低头，妥协，自暴自弃。
冷风打在脸上，却带不来清凉的感觉。
奔跑不知何时变得无趣，再没有挑战极限的快感，只剩下机械的身体动作。
而钟名亦惊诧方护的配合。
他的异能还没那么好用……很快钟名明白了方护的性格，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无声抗议。
就在他的奔跑里。
一直维持不变的速度仍然显得迅捷，刻意假装的疲倦也稍微刻意，连汗滴都不留痕迹被气流卷走。
他想让人看见。
不善言辞的人啊……
那便帮帮你吧。
钟名伸出手，一只无人得见的手搭了上来。
细微的震动从地面传来，除了全神贯注的钟名没有人能够发现，虚无的真实降临。
方护跑完了一圈。
“两分钟。”
钟名的声音随风飘入他的耳中。
什么意思？方护茫然地看着前方。
但有一个倒计时似乎在他眼中缓缓流逝，他生出紧迫感。
胸口堵着的气上不来，好难受啊，手脚的摆动跟不上急转的风。
风声呼哧着喊：我已经转了两圈啦！快点啊，别拦着我了！
又是为什么会有声音在叫嚣——快跑！快跑！快跑！
方护忽然跃起，那是一个巨大的跨步，他踩踏入一处气旋，更强大的力蓄势待发。
行人的身影在迈出下一步时映入眼帘，冲动急速冷却下来。
风反转成为阻力，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依然是风，托举着他的身体。
冷笑从另一处响起，钟名把这一幕收入眼底。
风已然驯化为温顺的小精灵，需要提供的是更强大的助力，一把不留情的猛推！
情绪轰然爆发。
在钟名的主导下，方护的情绪被点爆了，不同颜色的情绪混在一起，散成斑驳的雾。
钟名凝视着，寻找一个契机，释放……
“锚定。”
情绪的锁链在方护身上出现。
暴躁的冲动形成了风暴，真实的风暴。
钟名看见的档案在入学时记录，一直到现在不曾更新，自然不会知道方护对异能的掌控到了哪个地步。
其实这显而易见……
异能对于异能者而言等同呼吸般的本能！
他如狂风般奔跑！
抛下一切，只有眼前的路，所有东西都落在自己身后。
什么都不在乎了，旁人的眼光，异能的守则。
谁踏马管你啊！
哈哈哈！
暴露了又怎样，是时候该让观众惊呼了。
而且这也拓麻的不重要。
方护此时内心竟无比通透，他跟着风声咆哮。
呼！
锁链在震颤中噌噌作响，在方护狂暴地释放压力中维持心灵的恒定。
钟名静静地倒数。
两分钟时间像风一样快。
方护慢慢回归冷静，意识到世界的不和谐之处。
没人注意他的狂奔，就好像看不见一样，他奔跑在另一个交叠的时间线里。
风声渐息，他扭头寻找那个身影。
时间已经归零。
到达极限的肢体和精神一齐发出抗议，他慢慢停下，走回所存在的现实。
消失的钟名跌入另一个世界。
第160章 启幕
钟名从高空向下坠落。
他无比真实地感受着重力加速度。
气流撑起衣服鼓成大胖子，受到拉扯的布料猎猎作响，让人害怕下一秒就承受不住随风而去。
凶猛的气流拉着面皮，肌肉跟着抖动，眼睛吹得睁都睁不开。
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钟名露出稀碎的笑容，他干脆背向大地摊开四肢。
敬，自由！
他在心里高呼着，一双手从他肋下穿过，环抱在胸腹，稳稳地接住他。
平坦的胸部贴上后背。
那是尹冰。
她像垫子一样垫在身下。
坠落的速度瞬间不合理的消去了，他们漂浮半空，像鱼儿一样遨游。
钟名微微偏头，几乎和尹冰脸贴着脸。
她那明亮的眼眸倒映苍穹，无限广阔，无限遥远，无限纯净。
尹冰单纯的笑着，就像举着纸飞机的小姑娘，呼呼呼地傻笑。
钟名伸手抚摸着她的脑袋，尹冰轻晃脑袋摩挲他的掌心。
“累吗？”钟名收回手，柔顺的发丝触感令人上瘾。
这一切当然是尹冰的杰作。
她复制了一个操场……现在正和他一起在这个世界坠落，但操场不会受到此方世界神的眷顾。
碰撞声这时传来，草皮和跑道在地面砸得破碎，尘土形成的巨型圆环如海浪拍向周围。
这种力量……
“不累，和你在一起就不会累。”
钟名收回感叹。
只是个初生的孩子罢了。
自己现在在飞耶，被人抱着飞那也是飞。要知道飞翔可是人类的终极梦想。
钟名看着这个世界。
中心是来自现实世界各地不同风格的建筑，但它们宛如废墟。
曾有巨大洪流从天而降，拍打一切粉碎一切。
天神愤怒般的冲刷之后，水流向建筑群外，那儿的陆地向下沉降，聚成汪洋。
脚下自然变成孤岛。
而现在，风在这个世界出现。
尹冰欢快地哼着调子，庞大的气流开始流动，它们对冲碰撞，交融回旋，大陆和海洋，空中和地表，逐渐循环。
死水般宁静的海卷起了浪花，一浪追逐一浪，一浪高过一浪。风暴的雏形在远洋之中出现。
钟名沉默地看着这场造物主游戏。
……
锚定。
这是这次委托成功的第二要素。
最重要的是尹冰复制操场，把方护丢进去，以及在复制的空间融入她的世界前再踢方护出去。
钟名负责的是释放方护的压力。
他做的非常简单粗暴，直接扩大方护的阴暗情绪，通俗地讲就是让他黑化。
以前他是不敢这么干的，容易刹不住车，也可能损伤心智，留下心理问题。
但现在他有“锚定”。
这演化成他的分支能力，就像谭姐，她的异能名为“炎”，实际有四个分支能力：控火、燃烬、不熄、火种。
锚定的作用正是稳固情绪，把持本心。
能让人和他一样不被情绪影响，虽然是弱化版的，也无法抵挡来自他的控制。
现在钟名的异能记录档案如果要更新，可以这样描述——
A级能力，操控情绪。
可看见人的情绪，以不同的颜色表现。并非视觉感官，而是源于灵魂的感知。
可操控人的情绪，起效时间和维持时间正相关。瞬间起效只能维持很短时间，依据对象精神力强弱，甚至短暂到几秒。
可锚定人的情绪，使目标清醒，不被其他精神干扰。异能者本人仍能对其造成影响。
……
胡庆调查的事在第二天给了钟名回应。
方护在校运会唯一参加的项目是拔河，一个非正式娱乐赛。
足见他对跑步失去了耐性，也不知这次的放纵狂奔让他之后怎么打算。
钟名并不意外结果，但也不在乎这个了。
他正抬起头，看向高处的喇叭。
“大家好，这里是学校广播台，正在为您放送校庆特别节目……”
“接下来是校园新闻。校庆舞台已经搭建完毕，赞助商正在举办试炼挑选勇士……”
“分享一则趣闻，校内出现了一伙不明势力，头上顶着奇怪的感叹号……”
“某乐队发布悬赏，新招募的吉他手逃离乐队，不过她忘了新买的贝斯落在了乐室……”
“今日特别节目到此结束，我们明天再见。请听点播音乐……”
半是真实半是扯淡的广播增添了玩闹的气氛。
钟名注意力不在内容上，而是声音，他似乎认识声音的主人。
“是……罗吟？”
迟疑地吐出这个名字。
虽是疑问，却也肯定。
随后想到某些关联，她的异能和声音有关，突然跑来做广播，要说不是准备做些什么狗都不信！
难道她的催眠能力不只是狭义的入睡，而是能做到催眠术植入暗示的效果？
也有可能是练习、试验之类。
不管怎样，这都意味着，校庆从前期准备阶段，正式揭开帷幕。
……
广播内容中有简单带过却非常重要的信息。
“不明势力”正在聚集，有心人找到了这群奇怪的家伙。
他们穿着显眼的长袍，红黑配色，绣着淡金色纹路，前后印花是银白色的星图。
很多人认得这群家伙，天天发传单的就是他们。
现在他们自称流星的子民。
“你们明明是天文社的！”不配合的熟人无情揭穿。
脸皮不够厚的成员尴尬症犯了，嘴里念叨着难懂的台词，什么“群星预言”、“流星与神火”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但更多人知晓了这件事。
学校论坛发布了预告，各大群聊里也在流传。
晚上有活动！
这一切无疑是有组织的宣传，到处都是流星子民的内应，不过没人注意这个。
学生们在学校各处流窜，带着他们之前领到的纪念品——受流星子民招募的凭证。
主要是一些可佩带的装饰品，纹章发带什么都有。
全都带有流星风格，代表着他们是自己人。
夜幕降临了。
时针指向预定的刻度，被围观的流星子民有了动静，他们清点起人数装备。
绷着脸确认完毕，轻喝在人群中响起：“准备好了吗？”
“哦！”
“吼吼！”
“嗷呜——”
一阵鬼哭狼嚎传来，刚才那道声音沉稳发令：“出发！”
这些奇装异服的家伙散开来，奔向校园各处。
第161章 夜与火
在大家纷纷从教室和宿舍走到外面的时候。
钟名和乐音悄悄地爬上天台。
这里视野极佳，整个学校基本一览无余。
远远看见了那群穿着深红色衣服的人散去。
如一团火爆开，变成零散的火星，熄灭在夜色里。
这不意味着结束，而是开始，火星要去点燃埋设的引线。
正戏要开始了。
钟名竟有些局促。
他向来想得不太长远，得过且过。
在这个即将发生什么的夜里，陪伴在身边的只有她。
记忆像失控的卷纸滚动。
不停的拉长展开，内容却是一片空白。
最后滚落到她的脚下，被她拾起。
他一头撞进了夜幕里，化不开的温柔缠绕手脚。
一切都凝固了。
那卷纸不再向前。
它到达了一个折点，不再无虑地顺着惯性。
预感越来越强烈。
好像即将画下的分割线，今夜过后迎来改变，记忆从新记录。
可是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不由想着未来，脑海中却没有图画出现。
仰望着夜空，也得不到答案。
看见的是升空的无人机群。
它们装着高亮度的灯管，隔着很远都能看见，飞起来的时候带着拖尾。
像一颗颗流星。
“你们准备人工扮演流星雨吗？”
无人机群闪亮登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悬停的无人机通过控制灯光明灭颜色变幻，先是组成校徽的样子，然后拼成一句庆祝的祝福。
这是一场大型无人机灯光秀表演。
钟名只是觉得飞行的时候有点像，所以就随口问了。
没想到乐音却点头：“猜对了。”
无人机表演不太稀奇，但演成流星雨有点考验想象力。
“向地面俯冲吗？”钟名玩笑道。
那一定是非常壮阔的场面，无人机失控般坠向大地，灯光亮到极限，模拟陨石摩擦空气。
然后啪叽。
乐音轻笑起来，她领会了钟名的调侃。
“不是没考虑过，技术没过关放弃了。”
钟名一愣，这是认真的？
看着飞舞的无人机，他忽然明悟：“是尝锦的想法？”
“是呀，她对操控无人机产生了兴趣，控制起来可灵活了。”
可惜一两架还好说，无人机群编队就难以实现了。
不过设身处地一想，如臂使指的无人机，确实很酷。
“那你们准备怎么做？”钟名问道。
“确定要说吗？”乐音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现在说出来待会可就没有意思了。”
钟名赞同，剧透是不好的，生活也需要期待感。
说话间机群变换阵型，转眼构成一只鲸鱼。
那鲸鱼的线条如波浪起伏，既是原地不动，又像在天空畅游。
身躯曲线简朴而优美。
尤为生动。
展示一番过后，游鲸做出最后的动作，忽的跃起，转身，拍向海面，溅起水花。
似有一股清凉之意落到脸上。
“嗯？”
钟名不由抬头望天，以为天空落下了雨珠。
“怎么样？”乐音这时向他眨了眨眼，“够真实吧？”
钟名没回答，他目光一凝，扫过下方人群，感知因而触动。
人群里有什么情绪在酝酿。
是异能的味道！
钟名问：“这是在释放什么异能？”
乐音正色：“是先进的投影技术。”
钟名：“……”
行，你说了算。
钟名再度看向天空，不过分出了一点注意力到人群之中。
他似乎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只是那异能隐而不发，悄悄扩散，他没法确定。
一个个身影在脑海中略过，是谁呢……答案好像有点简单。
半空中光之巨鲸躺入海面，迷蒙的光团模拟浪花绽开。
那鲸鱼亦分化万千，变为团簇的鱼群跟随潮漩。
有尖喙从天而降，鱼群溃散。
丰满羽翼劈开水面，海平面上，振翅高飞。
天穹之上，天威浩荡，不安定的光急速闪烁，阴晴变幻，如那不可捉摸的天气。
一行黑影忽然划过，那是候鸟迁徙，带着交替的四季，飞入辽阔大地。
于是春暖花开。
世间一切都在那光点中显现出来。
……钟名并没有看见这一切。
世界的图景并没有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那是虚假的。
但他能看见人群的反应，一群人连连惊呼，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只是很常规的灯光秀表演！
钟名闪过一丝好奇，那些被异能影响的人，此刻看见了什么。
有时候自己看得太真实也不好。
他低下头，慢慢移动视线。
逐一看过每一张面孔，却不在脑海中停留，只收走每个人一分情绪。
傲慢，滋生。
钟名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心态仿佛端坐云端。
无声地膨胀，遮天蔽日。
直到最高处，一根锁链把他拉下。
那状态像脆弱的气球，外强中干，一戳即破。
钟名一怔，检视自身。
他怎么突然生出一股优越感……又是那异能的代价作祟。
或许这是接下来的常态，意图抽离自身人性。
威胁不大，但隐蔽，防不胜防。
“想想待会许个什么愿。”乐音忽然说道。
钟名还在愣神，下意识扭头看乐音。
“流星雨诶，不许愿怎么行？”
“那不是假的吗？”
“假的怎么了，愿望会实现还是骗人的呢。”
也是，虽然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但自己没有什么愿望。
钟名平静下来。
连隐约的不安也散去。
未来的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明天的事都要放到明天去说！
只要怀着期待，这会是一个好夜晚不是吗？
他看着天空粗壮的大树笑起来。
乐音突然开口，说明表演到了最后一步。
只是流星雨啊，自己好像看不见呢。
未知的异能影响逐渐扩大，钟名已经知道那是谁了，只剩一点疑惑。
“她的异能范围这么大的么？笼罩整个校区？”
没头没脑的话，乐音自然地接住：“因为网铺开了。”
“这样啊。”
钟名想到那朵“火花”，他们散到了各处。
另一个人的辅助异能？或者更多人更多异能。
不管是什么总之通通在这一刻重新燃起。
惊呼声汇成了音浪。
“快看那边！”
“那也有！”
“那是什么？”
“着火了？”
“天上！天上！”
钟名不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在他眼中，无人机红光急速闪烁，拼成的那颗大树像是烧了起来。
然后点着了整个学校！
火焰冲向天空，带着一道道白烟。
嘭！
绚丽烟花转瞬即逝，又连绵不绝。
光亮驱散了黑夜。
钟名想道，流星雨正在他们的幻想中划过吗？
他也隐约察觉到一些，因为那异能不再隐藏。
主角登场了，在那大火之中，白光耀眼。
“果然是她！”
异能“剧场”降临，一道虚影勾描于火树之下。
吴茜！
她的异能果然和自己八字不合。
进不到她那故事之中。
“运气不错，”乐音的声音打断钟名的思绪，她愉悦地指着天边，“快看惊喜！许愿许愿！”
钟名愣住。
彗星划破天穹。
第162章 流星子民
喧闹的一夜。
气势恢宏的彗星终究远去。
除了给钟名一瞬的感动之外，什么也没带来，什么也没带走。
同学们倒是狂欢起来，大有今夜不睡的气势。
他们总能找到节目，有精力一直闹腾下去。
最后到时间被赶回宿舍。
日升月降，已到第二日。
……
“终有那夜，于天空深处，亘古的红星注视地上人间，为世间赐福，那夜如火，那火如雨。”
预言的终末之日将临。
揭开劫难前序的是一场砸落大地的流星雨。
支撑天地的古树作为屏障，拦截了大部分天降陨星，但拦不住弥漫的大火。
灾厄的火无法摧毁这株古树，但这永恒的生命却是无尽燃料，越烧越旺。
从此巨树化为通天火柱。
再也不熄灭。
……
流星的子民自称与落星同生。
他们信仰最古的赤色星辰，宣称那是神居的国度，而他们是接引未来的使者。
没有人相信这群奇怪神棍的话——在此之前。
这般末日景象击碎了人们的理智。
那点燃古树的天火，燃向了人世间。
对星辰的崇拜疯狂传播。
烈焰被视为神国福音。
焚烧的地方将转化为赤色星辰的领土。
“那一夜完了，大地归于赤红，天空归于赤红。是神之国。”
……
以上来自羽一凡的叙述。
钟名严重怀疑有很多添油加醋的部分。
因为他看上去开心的不得了。
沉浸其中。
“这是放弃抵抗了，”羽一凡连连啧嘴，“这流星子民愚昧还作妖，一脸死相。”
“什么神之国，等到流星雨落下来，全部烷基八氮。迫真赤星降临。”
前面两则是昨晚演出的“故事”。
从内容上看，依然只是背景。
有人跪扶迎接，自然也有人挣扎求生。
“这是今天放出来的信息，”羽一凡念道，“流星子民内部却有分歧，依照一支远古遗民的启示，决定寻找落在世间的五枚种子。”
羽一凡说到这停下，钟名下意识追问：“然后呢？”
“不知道，没了。”羽一凡犹豫一会，接着说，“不过有个靠谱的分析，种子可以激活远古血脉，获得不死的力量。”
钟名挑眉：“听起来像骗局。”
很有那种拯救世界的套路。
世界面临危机，然后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上古的传说。
找到它，就能解决一切。
王道一点就是真的，赞颂友情、勇气和爱，一路燃烧生命热血，来个轰轰烈烈的悲壮大结局。
反套路那就到头来一场空。
传说是假的，希望化为绝望。
要么追寻途中逐渐成长，通过其他方式拯救世界，步入大团圆的好结局。
反之走向黑深残的坏结局，该黑化的黑化，该刀的刀，嗟叹命运无可奈何。
以现在这个故事来看，结局或许是这样：
献上千辛万苦找来的五枚种子，发生一系列不可描述的可怕事故，不死的血脉力量被激活。
随后流星雨如期而至，世界被毁灭，生灵灭绝，只剩下一个不死的怪物。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但故事比钟名想的更邪门一点。
“那个血脉，应该是火凤凰。”
不死力量指的是凤凰涅槃？对是对上了。
钟名若有所思：“依据是?”
“昨晚的无人机，”羽一凡提醒，“它们所属的那家公司，新研发一款机型，就叫火凤凰。”
“群星祭典的剧情拆得很破碎，除了庆典管理组的通告，还有很多藏在赞助商那里。”
“比如他们的庆典相关活动详情，就掺杂一些设定小故事之类。”
“再比如在公司网站里，能找到产品的介绍，没错，火凤凰机型的完整设计理念。”
“那里藏着一些线索……”
钟名打断他：“直接说结果。”
这要说得没完了，羽一凡果然很亢奋，不叫停他怕是从开天辟地说起。
各种逐词逐句分析，寻找线索，历经曲折过程，离谱猜想，最后恍然大悟，说书都能说十回。
羽一凡顿时没劲了，他故事都编好了。
“那一小撮流星子民是想让人到天上去，寻找赤星。”
“觉醒凤凰血脉能飞？”钟名不知道那个世界观是怎么设定的。
飞到宇宙中寻找一颗星球，有点厉害。
“应该不能。”羽一凡想了想，“其实还是普通的世界，没有太神奇的力量，最多提高火焰的耐受力。”
“所以？”钟名隐约把握到了什么。
火焰的耐受力有什么用？
“他们想攀上通天的火树爬到宇宙中去！”羽一凡不由为这奇思妙想惊叹。
好愚蠢。
……
随着故事的进展，扮演流星子民的服装也有了变化。
原来是主体红色配合黑色，现在有部分人穿的是反转过的颜色。
一身黑很有反派的味道，比原来更邪恶。
新流星子民的主张确实不怎么正常就是了。
钟名和羽一凡的交流还在继续。
“群星祭典说是只有一天，其实已经正式开始了。”羽一凡观察半天得出结论。
主舞台搭建完毕，赞助商入驻，各展台和摊位也陆续布置好，甚至直接开业了。
庆典氛围浓厚。
“就是好像有些喧宾夺主？”羽一凡嘟囔，没人在意学校的生日。
大家只是想玩。
羽一凡其实也想开始大玩特玩，不过他没忘了他的使命。
他是来推翻女王统治的！
分裂学生会是一步好棋，但这显然还不够。
学生会具有局限性，并非学生和学校联系的窗口，只是个遵从领导工作的部门。
我们需要一个真正为学生说话的组织。
真正的学生自治！
没错，互助会致力于成为这样一个组织。
从钟名的指示中他们深刻领悟了，上下层的割裂才是为所欲为的原因。
女王的统治自上向下，蒙蔽众人。
不得人心，必不能长久。
互助会则是站在同学们的立场，倾听烦恼，解决矛盾，团结一致。
是自下而上的改变！
就是这样。
羽一凡脑海中出现未来一幕，互助会代表和学校领导据理力争，激烈辩驳，最终承认了互助会的正当性。
从此学生正式参与学校事务。
“嘿嘿。”
“傻笑什么。”钟名瞥了他一眼，“去那边看看。”
羽一凡从幻想回到现实，连忙跟上。
“等等我。”
虽然互助会现在还只是个雏形，至少它前程远大。
眼下重点是借着庆典继续打响名气，顺便挫败女王邪恶统治扩张。
所以才来打探敌情，准备策略。
第163章 炼制魔药
“魔女之家”。
一顶漆黑的帐篷出现在不起眼的角落，倒在地上的烂木牌写着这样奇怪的名字。
周围摆着一些盆栽，长相奇特，裂开大嘴流着粘稠的汁液。
都是塑料玩具，类似的还有散落满地的各种魔法素材。
帐篷的布料很陈旧，却绘着诸多星座，帐篷内有微光透出，便如繁星闪烁，如梦似幻。
“这是做什么的？”羽一凡好奇问。
“诅咒人。”
她们终究选了这种暗黑风格。
钟名掀开帘子，看见李晓镜、尝锦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
“出去出去，这还没开呢。”那女生见两个男生进来，匆匆赶人。
“他们，我认识。”李晓镜急道。
“哦。”女生打量他们一眼，语气软化，“什么事？”
“来看看，你们继续。”
那女生转过去和尝锦对视一眼，通过眼神交流了什么，不再搭理他们。
“你得凶一点。”她继续对李晓镜说道，“你是大魔女，恐怖，强大，尊贵。”
“看谁不爽你就诅咒他，变青蛙，或者丢大锅，炖魔药。”
“气势，气势要起来，懂了吗？”
听着这说辞，钟名不由看向尝锦，她回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钟名小声问：“什么情况？”
“她叫周瑛，是请来帮忙的。李晓镜什么情况你也知道，需要一个人辅助她。”
“主要职责就是和客人沟通，结合信息给李晓镜指示，微调梦境。”
尝锦压低音量：“她的异能对入梦也有帮助——B级能力，鬼面。”
“这个能力可以让人幻视内心害怕的形象，并且吸取恐惧为养料。”
“恐惧愈深，鬼面愈真，层层叠加，更难以自拔，最后惊惧而死。”
尝锦贴近钟名耳朵，近乎无声道：“她曾用异能这样逼疯了一个人。”
微热的湿气打在耳边，钟名感觉有些痒痒的。
而她的话更是让人滋味难明。
“然后她就变成了这副模样，态度凶恶，拒人千里。”
“独来独往，喜好研究鬼怪惊悚的东西，所以才请她过来帮忙。”
“不过别看她这样，内心还是比较善良的，对李晓镜很关照，所以刚刚才对你们那个态度。”
钟名看着正在教导李晓镜如何成为大魔女的周瑛，略作沉吟。
“不如实际来试试？”钟名对羽一凡道，“你有兴趣吧？”
周瑛停止说话，转过头来，羽一凡也是眼睛一亮，随即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哇。”
“也好。”
既然达成共识，羽一凡立马退出帐篷，稍微等了等，清清嗓子朗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帐篷里李晓镜紧张地坐在正中，摆弄着透明水晶球。
周瑛则披上奇怪的外套，戴上狰狞的面具，站在李晓镜身后。
“这就是从旁辅助？”
青面獠牙，鬼气森森。
钟名还明显感觉到，恐惧情绪在升腾，撑起她的身躯，真如一只壮硕恶鬼。
她还放异能！
尝锦吞吞吐吐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只是查往年资料知道了个举办得非常突出的鬼屋而已，然后就去把周瑛请了过来。
很匆忙，很草率，简直一拍即合。
后来意识到不对才发现周瑛因为影响不好被禁止举办类似惊悚的项目。
“我已经尽量要求她收敛了。”尝锦不好意思道。
外面羽一凡没得到回应，又问了一遍，李晓镜左看右看，才持着略变形的高音量开口。
“请进。”
和李晓镜不同，羽一凡说入戏就入戏，甚至给自己加戏。
“魔女大人。”他摆出讨好的表情，“您的忠实仆人为您汇报。邻郡的郡主给您带来了今年的贡品，并附上邀请函，请您出席北地盟约签订。”
“西边森林里的玩意最近不太安分。那群寿命短暂的蠢玩意又换了一茬，逐渐失去了对您的敬畏。或许您应该抽时间教训一下它们。”
“除此之外一切安好，并无大事。您的领地内井然有序，各类素材产量虽无大幅增长，但各生产皆步入正轨。”
“领民勤恳老实，视为您供奉生命为荣耀，没有出现骚乱反叛的情况。”
“……”
对羽一凡众人只有沉默。
连钟名都想捂脸。
“你这是在做什么？”半晌周瑛才道。
“扮演一个为大魔女处理凡俗事务的管家。”羽一凡振振有词。
“……”周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大约是羽一凡太理直气壮。
确实演出了那股谄媚卑贱的精髓，连带着魔女不分善恶、超凡脱俗的形象都立了起来。
“但是，这儿不是干这个的啊。”
周瑛反应过来，黑着脸把招牌指给他看……
神秘大魔女经营项目——占卜、驱灵、炼药、咒杀。
前面还挺正常，为什么最后一个咒杀血淋淋的？
非常的不详。
钟名却松了口气，至少主营业务没有变，还是占卜屋没错。
眼见着羽一凡对那血色的咒杀两字很感兴趣，钟名出声说道：“一项项来吧。”
羽一凡遗憾地叹气，那一项一看就不同凡响。
搞得其他的都没意思了。
很好，走回了正轨。
“从炼药开始怎么样？”羽一凡想了想问道。
除了咒杀比较特别，其他应该都很正常。
“好的。”
经历一番插曲，李晓镜也没那么紧张了，虽然说话还是轻轻的，好像有点杂音就听不清楚。
她撤下水晶球换上一口魔幻的大锅。
磕磕绊绊地说着：“魔药炼制需专注精神，勾动灵性。请闭上眼，放空思想，想象入眠的状态。”
羽一凡挑眉：“是我来炼啊？好。”
他配合照做，让身心放松下来。
困意竟渐渐袭来。
李晓镜的声音轻飘飘的浮现。
“不要抗拒，遵从内心。勾勒世间真理线条，就能看见一切要素。”
羽一凡没有再说话了，只剩悠长的吐息。
睡着了一样。
钟名看得透彻，羽一凡只是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类似于梦游，但比梦游更清醒。
可以说把梦境用出了幻境的效果。
作为一项业务，只是做个梦也确实敷衍了点。
“梦境的运用倒是更熟练了……”
钟名想着，羽一凡已经入梦，接下来就要开始炼制魔药了。
而在羽一凡的视角，他觉着自己进入了玄之又玄的状态。
周瑛推来物架，上面摆满了魔药素材。
一眼扫过，种类多的数不清。
从魔物身上肢解的部位，肉块、爪子、牙齿、羽毛、硬皮、兽角……
还好没有整个切割下来的头颅什么的。
生物类的素材还有其他的，一些小型的昆虫蠕虫或者形状不好形容的生物。
等会，以上玩意确定能吃吗？煲汤也不是这么煲啊！
还是走个过场？
羽一凡满是疑惑，却没有问出来。
因为他好像真的能看见某些物品的灵性，比如这个弯角是……酸辣的？
这些灵性要素怎么标注的都是口味？
羽一凡咂咂嘴。
剩下那些植物类的素材比较好接受了，干果蔬菜嘛，就当它们是这样好了。
矿物晶核类什么的就不提了。
“我要怎么做？先挑素材？”
“魔药炼制的关键在于调配素材的灵性。应严谨根据灵性的指引挑选素材。”
“哦。”
懂了，挑个喜欢的口味呗。
羽一凡也看明白了，奇形怪状看起来就不能吃的多是苦辣涩酸口味。
让你别乱选的意思。
羽一凡仔细思索一番，往锅里扔了干蜥蜴、某种粘液、不认识的菌子、小巧的果子、火元素晶核……
各种类别都挑一个，酸甜苦辣咸应有尽有。
这能炼出个啥？
羽一凡期待地看着李晓镜。
“用这个搅拌。”李晓镜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递给他一根棍状物。
“法杖？”
“法杖有良好的魔力导性，同样适合用于魔药炼制。”
果然狂野的魔药体系。
羽一凡开始搅拌素材。
咕嘟咕嘟的声响中，素材像被酸水熔化。
颜色、线条在漩涡中抽取出来，一圈又一圈，奇妙地组合，发生未知反应。
斑斓的颜色随着搅拌逐渐合一。
液体急速浓缩。
变成了……一滩墨绿色的泥巴？
好恶心，冒着泡还在蠕动。
这玩意果然不能吃的吧！
搅拌到了最后，锅忽然颤动，喷出绿色烟雾，吓得羽一凡连忙撒手。
“好了？这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羽一凡看没动静了，探头去看，迟疑一下伸手从锅里拿出一包……糖果。
“是糖啊。”
钟名和羽一凡同样的感叹。
虽然钟名是看见李晓镜把糖果放进去的。
第164章 鬼面与噩梦
“不过成品是固体的话，是不是改名‘炼丹’比较好一点？”
羽一凡发出疑问，但并没有人理他。
他只好把注意力转向糖果。
手工包装，略显粗糙，好像一张纸随便包了包。
“我能吃吗？”羽一凡漫不经心地问，一抬头却惊得蹦起来。“哇！你干嘛？！”
好大一张阴森鬼脸顶在面前。
原来是周瑛收好物架走了过来，直勾勾盯着他。
“付钱。”周瑛手指搓了搓。
“啊……哦。”
羽一凡现在确实好奇，也确实觉得有趣，就乖乖掏了钱。
周瑛看着他，又道：“我们的糖果大部分是手工做的。”
羽一凡不以为意，打开包装随手丢了一颗糖果进嘴里。
嗯？什么味？
噗！！
刚入口的糖豆像子弹一样从嘴里喷出。
周瑛嫌恶地避开。
“这啥？”羽一凡一脸怀疑人生。
“非手工的是从网上买来的怪味糖，毕竟也没正常人会做这玩意。”
周瑛语气平淡地补充。
“也没人吃这玩意！”
“谁让你挑稀奇古怪的素材。”
“是它们勾引我的！”
钟名倒是好奇：“到底什么味道？”
羽一凡顿时露出难看的表情，一回味感觉又要吐了。
“一堆奇葩味道谁知道是哪个，呕吐物味、鼻屎味、洗碗水味、死鱼味……就是恶作剧的。”尝锦发出轻笑。
嗯……
钟名庆幸自己想象力不是很好，想象不出来那些味道。
“普通选的话是什么样的？”
“普通口味的糖果饼干。”
但形状可爱，以及包装精致，当纪念品也是很拿得出手的。
炼药过程也不是诡异如泥沼，而是云朵彩虹自然森林星座宇宙种种幻象。
“果然是偏好女孩子的……”
总体来说还算有趣。
“其实体验的还是过程。”尝锦说，“逐一把素材放进去，慢慢产生变化。”
“到时匿名在论坛发个配方试验，一定能激起很多人的好奇心。”
钟名默默点头。
刚刚羽一凡一股脑把东西都扔进去了，可能是李晓镜没来得及说，或者忘了。
然后她就不好说了。
“那么下一项。”
“试试占卜。”
……
水晶球又被拿出来，帐篷里只有它发着微光，仅仅能照到桌子两边人的脸。
李晓镜盯着水晶球，眼神认真：“你需知道，命运之舞台难以揣测，以凡人的眼窥探，或真或假。”
周瑛：“莫测！”
李晓镜：“命运亦难更改，一切自有暗中标注的价格。”
周瑛阴恻恻道：“代价！”
“你想，知道什么？”
幽幽的话语落下，气氛变得凝重，仿佛承载了命运。
羽一凡似乎也被这重量震慑，陷入了沉思。
“每次都要念这些台词吗？”钟名在一旁问尝锦，他毫无氛围感。
“不一样，我们设计了几套台词。”
“亏她记得住。”
“其实吧，她没记住。”
“……”
“入梦需求嘛，说什么不重要，走个形式。”
“那周瑛配合的真好。”
说着钟名又看了眼周瑛：“话说她是什么身份，李晓镜是魔女，她呢？”
“被降服的怨灵？”
能不能明确一点。
钟名和尝锦聊了一会，这边羽一凡好像还没想好。
“占卜啊……这次我先问一下，这个又是卖什么的？水晶球塔罗牌之类的吗？”
“不卖什么，就是占卜。”
周瑛双手搭在李晓镜肩膀上，探出头冷冷盯着他。
那不是一种比喻，在那视线下心中发寒，身上起了一排鸡皮疙瘩。
“哦——占卜啊。”羽一凡无意义地重复，“可我好像没什么想知道的。”
“怎么会，你没有好奇么。算前途，算姻缘，诸事祸福，都没有祈求？”
“……”羽一凡略沉默，“这是占卜的调调？怎么那么像算命？”
“没区别。”
“你说的对。”
周瑛不再说话，可怖鬼面伸近了看他。
在面具的遮挡下，看不清她的面容，只有眼瞳里的光流出一点。
羽一凡忽然感到恍惚，好似看见跳动的幽白鬼火。
“正巧我们对没有主见的客人也有预案。”
“请看着这边。”李晓镜跟着说。
羽一凡扭头，看见她捧着水晶球，里面映出了什么画面。
他不知为何有些害怕，不敢看里面的内容。
那是苍白的，无声的……夜。
……
恐惧，沉沦。
羽一凡在惶然中进入了梦乡。
李晓镜和周瑛的异能并不是相互补全的关系，却也非常的搭配。
恐惧与噩梦，自然相辅相成。
“没问题么？”钟名符合礼仪地关心一下羽一凡的精神健康。
周瑛听来可能还不明所以，李晓镜倒是明白，钟名一看就知道她们做了什么。
异能鬼面勾动深藏内心的恐惧，她再以此构建噩梦。
做噩梦当然不是好事。
所以李晓镜解释：“我会把梦引向好结局的。”
这反而变成了好事，说不定会化解内心的郁结。
钟名点点头表示了解。
李晓镜想了想，又问他：“你要进梦里么？”
“为什么？”钟名一愣。
这一反问李晓镜顿时畏缩了：“你们不是朋友吗？我以为你会想知道……”
“朋友才不好探究太深吧，看到难堪处关系难免受影响。”
“哦。”李晓镜乖巧应了声，也不知懂没懂。
“不过……”钟名话音拖得很长，李晓镜只是耐心地看着他。
钟名就是随口一说，他也不在意那些。
他和羽一凡也不符合正常人的朋友关系，主要因为他自己不是很正常。
他的感情还是淡的。
没有反驳，朋友自是算的……就是对钟名而言没有什么重量。
比陌生人更近一点，如此而已。
不过钟名对于羽一凡内心的恐惧还是好奇的，因为他能猜到一些。
占卜问答中，羽一凡的反应有些反常，不符合他的性格。
钟名这才知道，羽一凡对生活的欲望同他一样是淡的——除了关于纸片人的方面。
跳脱又洒脱。
现代的禁欲的年轻人。
而这些或许都是关联的，他内心深处想要知道的东西，他内心深处最为害怕的东西。
钟名了解一点，却从未在他面前提及，也不深究。
但恰逢其会，饭都端到面前了，吃吃看呗！
钟名迎着李晓镜的注视微笑。
“有时候就不用讲究那么多了，好兄弟嘛，不得随口抖出一箩筐糗事？”
第165章 噩梦处理
惨白，寂静。
这是一间病房，孤独躺着一位病人。
看到这一幕钟名并不意外，生老病死，从来都是任何生灵逃不过的恐惧。
无论自己或是亲人。
钟名没见过病床上的人，但他知道病人是谁。
她是羽一凡的母亲，也是李悦和谭姐的好闺蜜。
她躺在病床上不再动弹，活着却如同死去。
那是因为她的意识无法回归身体，在那个禁区般的老城区，永远地沉眠下去。
钟名想起那手绳，想起之前经历的事情，心里泛起说不清的滋味。
羽一凡从不把难过表现出来，只是总会把时间留出一部分。
默默地陪伴照料。
钟名很快将这点感伤抛却，转向这里弥漫的情绪。
悲伤，但不恐惧。
这不是羽一凡害怕的场景，他也不在这里。
这个梦境有两层。
钟名心念一动，落入别处。
仍然是一个房间。
看起来小巧得多，这是一个小孩子的房间。
没有什么动静。
孩子在睡觉。
“这是……羽一凡？”钟名站到李晓镜身旁，看向蜷缩在被子里的孩童。
眉头紧皱，睡得并不安稳。
“看样子是的。”
钟名露出古怪的神情，噩梦的内容就是做噩梦？
这家伙还真是出人意料。
“这是什么时候的羽一凡？五岁？六岁？”钟名的语气并无疑问，只是自语。
果然是那个时间点么……
十年前……
那时候发生过一场惊天的敛财骗局，一个迷失的年轻人，最终暴走的异能——剧本。
这只是表面的故事，梁成平所了解的当年事件的一部分。
还有更深层的事不为人知。
城市的危局是如何解决的？
梁成平说得轻描淡写——你永远可以相信管理局的大佬们。
所以羽一凡的母亲就是那位大佬？
但结果似乎并不值得称赞，代价过于沉重，尤其对于羽一凡而言。
当时的牺牲恐怕不止于此，梁成平的夫人也在那次事件中失去了双腿。
李悦和谭姐渐行渐远，这两人一个一本正经，一个不急不缓，少了中间的纽带，仿佛多出一道浅沟。
谁也不主动跨过去。
而老城区笼罩着扰乱认知的力量，拒绝任何人的进入。
这其中一切秘辛都变成了绝密的档案，封存在常人无法到达的地方。
或许只有逐个寻访当年的亲历者，才能拼凑出事情的真相。
钟名的好奇心不足以驱动他费劲去做。
“接下来你要怎么改变梦境呢？”
观察了一会，羽一凡没有醒来的迹象。
于是钟名看向李晓镜，听见这话她一脸为难，眼巴巴地看回去。
“怎么办？”
问题抛回来了还。
总不能都指望他来解决吧，这魔女小屋可是校庆间一直开着的。
钟名一时无言。
她的异能只能做到入梦，并不具备把其他人拉进来的能力。
所以帮助引发恐惧形成噩梦的周瑛并不在这里。
“没有提前预备各种梦境的应对措施吗？”钟名问。
“有的。”
“然后？”
“这种情况应该……随机应变。”李晓镜吞吞吐吐地说。
钟名觉得有点好笑。
“不谈这个特例，一般来说要怎么做？”
“她说害怕的东西消灭掉就行了，大多数人所害怕的都是其他人。也有其他生物，现实的，幻想的，缝合成怪物。”
“真是深刻的认知。”钟名无诚意地捧一句。
“就是有些人可能想象出奇奇怪怪的模样，跟鬼故事里的一样。”
李晓镜说着，却没有动容。
她好像不怕这些。
想来也是，光怪陆离的梦她见得多了，鬼不鬼的，且不说是假的，在梦里也伤不了她。
“那少数人呢？”
“那些人害怕的东西比较抽象，死亡、疼痛、窥视、追袭……以及很难形容的东西。”
“哦？比如？”
李晓镜回忆着说道：“随着滚动越来越大的球，但它其实没有实体，却好像能看见它一路碾压过来。”
“还有不停在街道挪转，每过一处都来到现实中去过的地方，好像有什么目的地但说不出来，想回头又回不到想去的地方。”
钟名：“……果然意义不明。”
“梦境经常这样没有逻辑的。”李晓镜解释，“噩梦更混乱。”
钟名有所领悟，这类抽象的恐惧里藏着混沌和压抑。
“这种怎么处理？”
“改成正常的梦，我们有预设几个模版。”
钟名一顿：“很好。釜底抽薪。”
李晓镜却还没说完。
“剩下的比较特殊——恐惧会唤起他们悲惨的回忆。生成的噩梦无比接近真实，只在某些地方变得夸张。”
钟名低头看了眼熟睡的羽一凡：“所以随机应变？”
“要谨慎。”李晓镜小心翼翼道。
这来自周瑛的告诫。
恐惧源于心灵深处，难以驾驭。
即便撤去异能依然留下痕迹，稍有不慎就会留下后遗症。
轻则加剧心灵创伤，化作梦魇夜夜折磨。
重则精神奔溃，陷入癫狂，再也无法挽救。
“这不温柔的世界啊……”钟名轻叹，又对李晓镜说，“噩梦还是少用的好。”
明明你自己最受噩梦苦恼。
“我知道了。”李晓镜不由低下头嗫嚅道，“我们很少做这个的。她们说到时会做好宣传的，主要营业对象是情侣，我们准备的都是浪漫的场景。”
“那些是，周瑛感兴趣研究跟我说的。”
钟名摇摇头，倒是松了口气。
周瑛得过教训，终究是懂得敬畏，不可玩弄人心。
占卜也是正经项目。
现在该处理这一时兴起的试营业。
“现在你要怎么应变。”钟名下巴点了点，示意她回归正事。
“我、我不知道……”
李晓镜重新露出不自信的神色。
“说说想法。”
于是她抬头，目光穿过这个房间，落向另一处。
注视了病房中的女性一会，又看回来，眼中满是征求。
尽在不言中。
钟名装作不知，再问：“怎么做？”
李晓镜再答：“不知道……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旁观也是一种应对。
这是要噩梦自然消散。
人自有韧性，以前不曾被击垮，一场惊梦也不会打败得了谁。
只是仍会带来一丝改变。
却是交由梦的主人自身决定了。
钟名不由叹气，方针还算可以，可惜李晓镜哪来什么主见应对各种境遇。
大约各种情况下都只是看着。
“别全听那家伙的话，性格别扭，想法奇怪。”钟名拍了拍她的脑袋，“把有她的风格的东西除掉，留下正常人会说的话。”
恐惧，鬼怪，疯癫——这就是钟名对周瑛形成的印象。
“好……”
李晓镜顺从地应了声，抬手摸了摸发梢。
“至于这里……”
钟名停顿了很久。
……
水晶球的光迷幻变化着。
羽一凡看得出神，那透明圆球像是心灵的窗口，儿时的记忆从中流淌出来。
那个没有征兆的夜晚。
“今晚妈妈不回家了，爸爸就不做饭了，买了点熟食，就这样吃吧。”
已经忘记父亲说这话时的表情了。
大约是小孩子的察言观色更接近于直觉，仿佛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那顿饭吃得缓慢而沉默。
无法理解心中的不安。
这种心情在半夜到达鼎盛。
应该是只歇了片刻，睡意卷着身体，却无法入眠，便睁着眼镜瞪着天花板。
房间外传来活动的声音，他闭上眼假装睡着，过了一会外面大门嘭地拉上。
爸爸出门了……
猛地睁开眼睛，想法开始抑制不住。
好漫长啊……夜晚……
爸爸妈妈去做什么了……
我一个人……
好想睡觉，到明天早上……
呼……
时间在这里凝固了。
羽一凡忽然迷茫，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又在哪里。
好像是个夜晚，孤独和恐惧相伴，自己的房间大而空。
无根的浮萍沉沉浮浮。
然后呢？
心里有个声音叩问。对啊，然后呢？
羽一凡目光重新聚焦在水晶球上，更多的记忆漫出来。
飞速奔流不回头——
病床前安静的自己，面容憔悴的父亲，来来往往不认识的人。大家被什么牵着走，疲惫，悲切。
……和劫后余生。
他看着听着，但不明白。
没人对他个小孩解释什么。
时间时刻往前，水晶球里一幅幅，一幕幕，只是生活。
只是家里不再热闹了。
母亲和她的好姐妹只在那苍白的房间相逢，冰冷地交谈。
就这样。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是不是我有异能的话，一切就会不一样呢？”
“可是没有。”
异能没有，没有意义。
这样的念头只闪过一次。
他逐渐长大，习惯了生活，像任何同龄的孩子。
小学、初中、高中……
现在。
羽一凡目光从水晶球上脱离，移到李晓镜脸上。
又低头自语：“我怎么还多愁善感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