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勇者
李晓镜偷看了钟名一眼,悄悄松了口气。
噩梦化解了。
虽然还是依靠钟名的建议——将时间推进明天。
天亮了,他就醒了。
梦境按照记忆往下走,到了现在,现实的他也醒了。
从本质上讲这和李晓镜说的什么都不做是一致的,让其自行对抗噩梦,意志强大自然醒来。
区别在于……羽一凡的恐惧流于表面。
可以这么说,这个噩梦的形成是因为他无法抵御异能的力量。
而不是多难以释怀。
所以变成了这个奇怪的噩梦,意识仿佛被囚禁,困在儿时的身体里。
他根本心无所惧。
异能硬是抓取他内心深处最无助的一幕。
才导致这一困境。
钟名倒是理解羽一凡多点了。
意外的外热内冷。
尤其对他自己,有着什么都能接受的豁达。
也许这也也是一种玩世不恭。
“走了。”看见羽一凡还沉浸在迷茫中,钟名招呼道。
“不继续了吗?”
羽一凡回过神,还是意犹未尽。
体验挺新奇的。
而且感兴趣的那个还没试呢。
钟名心道再试下去你就把几天的觉都睡完了。
“等正式开店你有的是机会来体验。”
“好吧。”
见羽一凡同意,钟名转向尝锦,和她眼神交流一下,三人一起离去。
路上钟名和尝锦说悄悄话。
“怎么样?”尝锦语气平淡,带着理所应当的自信。
非是询问,而是等待认同,钟名知道这时该如何回答。
“辛苦你了,这么短时间整成这样。”
尝锦得意地勾起嘴角。
算你识相。
“没什么,我是自己感兴趣才做的。”她表面风轻云淡。
窃喜完,尝锦主动随钟名交流起来。
体验的感想、异能的把控、流程安排、安全性等各种细节……尝锦需要钟名绝对理性的观察结果。
钟名这才提出一些问题。
融洽的探讨在分别前自然而然停止。
尝锦停在路口看他们离开。
走了几步钟名想起来李晓镜的事忘了多交代一句。
于是回头。
“怎么了?”
“没什么事,只是再次拜托你看着李晓镜一点。”
“我会的,不用你强调。”尝锦反问他,“你觉得我找周瑛过来是为了把担子甩出去?”
“不,没有的事,我没有这么想。”
钟名连忙摆手,尝锦的眼神变得危险。
他尴尬地补充:“我有点不放心,主要是那个周瑛。我担心她带着李晓镜做出格的事。”
尝锦不回话,眼中光芒闪动。
似是欲言又止。
最终开口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啊……?”
“操心的父亲。”
“有点……习惯了。”钟名一想不免轻叹,“这样也挺好的。”
“也许。”尝锦思索着这样的关系,“话说回来,你对周瑛怎么看?”
后面是单纯好奇发问。
钟名整理了一下想法才回答:“其实是个胆小的家伙。披着恶鬼的外皮恐吓别人,是为了不被别人吓到。”
“像自然界一些弱小的动物,会摆出威胁姿态吓退敌人。”
“其实没有多少攻击性,就是可能应激。”
“碰到了畏畏缩缩的李晓镜,然后也教唆她这么做。”
“心地还是好的。”
尝锦:“亏你看一眼就能了解这么深。”
钟名不反驳只是笑:“情绪太活跃了。”
尝锦沉默下来,也不知是勾起了什么回忆。
目光和钟名接触的瞬间避开,下意识道:“那么,再见?”
“嗯,再见。”
……
可能是睡足了,羽一凡的精神头感觉特别好。
像只好动的狗子,这里闻闻那里摸摸,把见过的人和地气味都记住。
确实是没有忧愁的家伙。
人生乐趣就是玩耍,绝不苦大仇深。
钟名跟着他几乎把学校转了一圈,本来没什么感想,想起了尝锦的话,此情此情又有些微妙。
有种带娃出去游玩的既视感,没有兴致的家长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已经失去了简单就能快乐的心情了。
“看那边,好像有动静了。”
不用他说钟名也看到了,他们转了一圈回到主舞台这里,发现了变化。
就在那不远的地方,搭起了一个奇怪的台子。
赤红色的石头垒起锥形基座,拼接的缝隙中暗沉的熔岩极慢流淌。
石堆顶上斜插着一柄剑。
零碎的金光在剑身上游走,恍若阳光照耀。
“这也太逼真了,道具师一百分。”羽一凡不由赞道,“差点以为穿越进游戏了。”
钟名感到疑惑,这剑……怎么有点熟悉?
石堆旁还有几个奇装异服的家伙。
流星子民。
“我去看看什么个事。”羽一凡立马自告奋勇。
只见他和黑红衣服的怪家伙们攀谈起来,等过几个人后,他兴致满满地上台尝试拔剑。
这要素无疑是“石中剑”。
为这器物赋予象征,只有被认可的人才能拿起。
可惜羽一凡和其他尝试的人没有区别,得不到认可,时限到了遗憾下台。
羽一凡回到钟名身边,还在嘀咕:“这玩意不会是锁死的吧?真能拔出来?”
有这想法的显然不只是他,属实是成功率太低了,至今没人拔出一次。
“你要不上去试试?”羽一凡看见反应过来,什么被认可的人,这不就是?
钟名不感兴趣也不拒绝,只是问:“打听到什么了?”
羽一凡总结答道:“这就是我之前说的五枚种子,它们各自代表一种火焰的真谛。”
“通过考验才能获得传承,这被称为……勇者考验。”
钟名忍不住打断:“勇者?”
“是的。通过考验的人将得到勇者之名,成为火中的领路者。”
羽一凡继续说:“这里就是第一道考验,火的至攻之力,勇者之剑。”
“设定是这样,作为一个正经的活动,完成了有奖品。”
“根据时间快慢,奖励也不一样,还有个最快的隐藏大奖。据说是一把同款型的真金小剑!”
“怎么样?心动不?”
钟名不受他的蛊惑,大奖是那么好拿的?
他在这站了这么一会,听到周围人的讨论,有的说实在是太难了,什么都看不见,转哪哪卡住,感觉不到区别,有的十分自信地表示差不多摸透了内部机关,再试一次一定行。
还有个不屑地分析,不就是类似鲁班锁的原理,找到一个适合的位置就能拔出来。
总之,没人成功。
羽一凡对此有不同见解,坚持认为装置被暗中操控。
他压低音量对钟名说道:“这个勇者估计就是群星祭典故事里的真主角了。”
“旧派流星子民虔诚信仰赤星,蛊惑人民放弃抵抗。新派则推选勇者,攀登古树寻找赤星,祈求庇护。”
“虽然两方都很蠢,但勇者可不是啊。”
“勇者这词就代表变数,是命运选中之人。”
“懂了吗?主角都是内定的,内定!”
“除了你,谁也当不了这个勇者!谁也拔不出这把剑!”
“去吧,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
第167章 拔剑
钟名被羽一凡推上台。
本身也没多大抗拒就是了。
看着这柄似乎沐浴在阳光中的剑,手在伸出去的时候既视感强烈到无法忽视。
“这剑有名字吗?”
“太阳光明之剑。一枚失落的种子被纯粹太阳精魄点燃,从而激发的最强形态。”
钟名:“……真是朴素的名字。”
果然见过这把剑。
这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其实李晓镜很在意校庆,所见所想融进了自己的梦里。
“正如阳光,普照大地。”这位流星子民平和地回应钟名的话,“为人们带来光明,其中无限的能量只向黑暗释放。”
好入戏。
钟名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才把注意力集中到这把熟悉又陌生的剑上。
和任何人一样,上手第一个动作就是提起,明显感觉剑的最下方被卡住。
然后转动,底部传来结实的阻塞感,以及内部结构被带动的机械声。
拔剑同时底部基座微微震动,熔岩发出更亮的光芒,给人欲要崩塌的错觉。
体验感拉满。
但剑又卡住了,在转了一圈找准位置提起一截的时候,咔一声小而清晰的咬合,剑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分层结构。
钟名并不意外。
在一边看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尝试者都能拔出来一小截,并非纹丝不动。
只是,为何不能后退?
钟名怀着疑虑继续摸索。
转了半圈忽然停下。
“奇怪的触感,好像有个缺口,就跟一二层连接的一样,可是拔不动。”
又转到一个位置,感觉到松动。
“可以退回去了!”钟名眉头轻挑。
自然不会选择退回去。
然而转完一圈还是没有收获,继续转下去。
回到那个奇怪的位置,轻轻一提,竟又拔出一截。
这代表来到第三层,也是大部分人能做到的程度。
“果然,但是奇怪。转一圈回来就可以了?”
更加觉得内部结构令人费解。
但他也明白了,这玩意的难点就在于摸清它的结构和规律。
它就像个迷宫,拔剑就是寻找出口的过程。
问题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依靠声音和触感的反馈,加上时间限制,难度相当大。
钟名沉下心,缓慢地转动剑柄。
这一次没再那么简单,整一层似乎严丝合缝,没有出路。
能确认的是每转一圈内部都会产生变化。想破解没别的办法,只有不停去试。
钟名别的没有,耐心充足,不急不躁,脑中默默记录着尝试的路线。
很快他目光一凝,剑身向上提起,石头底座发出微微红光,里面的岩浆爆发光和热。
这象征着他来到第四层。
解到这一步的人就少了,也最多停留在这里,再无法拔出分毫。
钟名暂时歇息整理思路。
这玩意的实际构造听是肯定听不出来的,所以他的解决思路是把难点抽象成数学问题。
他在脑海中拉了一张表,每一层都给前进和后退各设置一个状态,1代表通行0代表锁死。
每次转圈都会改变各层的这两个状态,哪怕只转的第三层,第二层的状态同样改变。
而看似只有三种旋转的方式,实际显得复杂的原因是:存在一个特别的变量,跟着不同的旋转改变,也影响着通行状态变化!
这个结论似乎造成了悖论,这个统计的是局部,不那么合理。它忽视了更高层的影响,仅旋转第三层的时候无疑第四甚至之上也在旋转。
也可以认为这样是把三层往上当做一个整体。
但这种解题方式会出现一个问题,现在要把第三层从整体中分离出来,破解第四层,又要重新尝试,记录数据,总结的规律也作废了!
钟名感觉这样解好像不太对,毕竟题干都不清晰的情况下做的假设。
而且费时间。
扩到四层数据表会有大片空白,对脑子的记忆能力高了许多。
数据验证也更难。
和碰运气乱转也没什么区别。
“第四层……不是最后一层。”钟名估摸着时间也过去了大半,打量着露出一部分的剑。
“至少还有一层。”
钟名陷入沉思。
至少有个结论不会错,他解开第三层限制时,前三层的前进状态全1,后退状态全0。
知道方向或许会容易的多。
钟名冥思苦想的同时,几个扮演流星子民的工作人员在悄悄交流。
“我看他有点眼熟。”
“是他?”
“不是说噱头拉满才过来吗?”
“不知道哇。”
拔剑这项目游玩挑战还算有趣,观赏性属实是有点差的。
所以预想中要等发酵一两天,勇者之剑无人拔出的名头宣传满,大部分人体验过后,才来一个华丽的登场。
“现在,咋办?”
“计划有变……开!”
回到钟名这里。
意识到短时间内没办法想到正确的解题思路,他只好揣摩设计思路。
最大的影响因素是那个变化量,假如说它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呢?
并非随机变化,也有着独特的规律。
钟名在脑海中搭建虚构的模型,一层两层往上垒,加到四层开始旋转,变化。
在潜意识的影响下,它像个锁芯,剑如一把钥匙插入,和内部形状一一对应。
“太简单了,内部结构肯定不是这样,它更精密,难以想象……”
钟名喃喃自语,目光落到脚下,顿时一怔。
剑的插槽是细条长方形,外面一圈可活动的圆形结构,此时跟着剑的拔出突出来。
这很正常。
这样才对,两块螺栓一样的装置包裹固定剑身,外层才是各种卡扣的凸起凹陷。
不然这剑就长得奇奇怪怪的了。
理解了这一点,钟名脑中的模型开始变形。加上包裹的外结构,每层相互影响,最终像个……魔方。
“这就是……那个变量。”
“这玩意真的想让人解开吗?”钟名不由怀疑。
它并非魔方,但它的难度像是让不懂魔方公式的人盲拧魔方。
摇摇头,钟名也不气馁。难度虽然大,比魔方还是差远了。
再说本就没太大指望,游戏而已,尽兴就行。
钟名心态完全没有变化,默默尝试着突破四层。
“时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四层测不出更多的状态量变化了,回到三层……”
“又回来了。二三层改变似乎更紧密。”
“卡住了,退不回去,这时候后面的状态量是什么呢……”
“等等……”
钟名谨慎地停下,一阵胡乱尝试后,似乎来到了恰好的位置。
“我记得这里能把二三层打开,也就是说,路通了!”
钟名眼前一亮。
推算一遍发现没问题,他心里也闪过一丝畅快的感觉。
“运气不错~”
轻快地感叹一句,调试到合适的位置,他用力拔出。
整个台子十分配合地震颤,岩浆似在翻涌,烫得石壁通红,薄得好像再也包不住发怒的熔岩。
不知藏在哪里的灯光打过来,辉煌光芒形成盛大光柱,耀眼得不可直视。
庆贺着勇者之剑的出世,也庆贺着勇者候选的诞生。
???
钟名满脸疑惑地盯着手里的剑。
“什么情况,只有四层?不不不,绝对不是。”
回想刚刚的感觉,拔剑的时候太轻松顺畅了,紧凑的摩擦力突然消失,里面垮掉了一样。
真有机关啊?
真打着不给人解开的主意啊?
钟名蛋疼的看向先前的流星子民,喜悦的心情一泻千里。
那人还给他回了个计划通的眼神。
羽一凡在大呼小叫,狂喊666,引起群众跟着一致赞叹。
“来来来,摆个poss。”羽一凡拉过来一个捧着相机的人,钟名看着眼熟,应是他们社团的人。
羽一凡见他不动,又催促:“剑举起来,挺胸,抬头,表情张狂一点。”
钟名无语。
最后无奈轻叹,剑尖指天,接引阳光,散向众生,扫除阴霾。
第168章 异能的心理辅导
效率非常之高的校刊登载了昨日的一幕,作为校庆首日的头条。
本来就显眼,在其他分量不足勉强拼凑的内容衬托下,更能引发人的好奇。
而且真的很帅。
英雄传奇、神兵择主,没有比这更能触动男人的东西了。除非骑大机器人。
“感觉如何?像不像游戏CG?有没有觉得我的修图技术有所提高?”羽一凡得意洋洋地询问钟名感想。
“完全失真。”
钟名看着不像自己,他有摆出这么夸张的姿势?还有这坚毅又自信的眼神,被风拂起的潇洒发型、莫名其妙的特效金光……
这就不是他。
“自信一点,你就有这么帅。”反正夸奖的话不要钱,羽一凡从不吝啬话语,“再说了谁管真不真,好看就行。”
张口就来,一贯论调。钟名暗自撇撇嘴。
总的来说这篇报道引起了一些关注,但不多。可能很多人会去体验拔出传说的剑的感觉。
倒是更多人眼熟他了。
可想而知讨论度还会持续上升……除非那把剑被第二个人拔出来。
钟名想到这有种被架上火炉烤的感觉。
他讨厌走到人前,不喜欢被人瞩目的感觉,可事到如今只有一步步走下去,把乐音设下的甜美陷阱全部踩掉。
他有预感,那是个重要的时刻,三天后的夜,群星会坠落,她在高台上等着自己……
无法预测的事情会发生。
那时她会展露真心吗?
咚——
仿佛同心脏共振的鼓声突兀响起,震得没有在听的人心惊抬头。
“结束了么。”
现在在开幕仪式上。
开幕词长而无聊,所以羽一凡找钟名闲聊打发时间。
终于在结束的宣告中,鼓乐队接替上台,敲响震撼的鼓声。
“异能的味道……好强的情绪感染力,是鼓声的增幅。”钟名看向卖力的鼓乐队。
鼓声连绵,沉重有力,富有节奏。
心脏仿佛跟着那鼓点震颤,滚烫的血激荡出来。
热血、激情,振奋人心。
咚!
运动会开始了。
……
钟名自是没有参加任何项目的。
孤家寡人一个,慢悠悠地在校园游荡。
虽然没有目的,却逐渐背离操场的方向。那边太有活力了,他没法在那种地方静静呆着。
所有人都被打了一针鸡血,停不下来,看着你好像要拉着你做点什么。
“话说这算不算赛前嗑兴奋剂?大家都嗑等于大家都没嗑?”
“还是等这股旺盛的精力被消耗完再回班里去吧。”
钟名预计这至少得花费一个上午的时间。
走着走着看见了路千星。
但钟名远远就停下,没有上前打招呼,路千星好像和什么人起了争执。
看起来像是高年级的男生。各自表情不耐,言辞激烈,伴有大幅度的动作。
最后不欢而散,好在没打起来。
“哟。”钟名抬手一招。
“你怎么在这?”路千星惊讶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挠头,“你都听见了?”
“没,看见你和人吵架,吵什么不知道。”
“哦。”路千星发出沉吟。
钟名毫不在意地继续闲逛,从路千星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地跟上来。
低着头考虑着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路也不看,走到拐弯的地方深深一脚踩出平路,脸和大树来了个亲密接触。
“哎。”路千星揉着额头,倒是清醒了,赶忙追上走远的钟名。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矫情……”路千星忽然问他。
“是。”钟名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路千星的话还没说完。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都这样问了自己还不知道答案?”钟名终于瞧他一眼,缓缓吐出两字,“矫情。”
“呃……”
路千星想反驳什么,被他直言不讳地一说,脑袋里的想法好像清空了,那些东西确实不重要了。
但前面的话都说出口了,还不如说完。
“你听不听吧。”路千星自暴自弃道。
钟名没有回话,路千星见状也不管了,自顾自地说,把钟名当木桩子完事。
“你知道我们学校有魔术社吧?”
“有么。”
“有的,还做的挺好,很正式很专业。市里办活动都有人请他们去表演,扣掉充入部费的部分还能领到不少的出场费。”
“不错。”钟名看见路千星露出羡慕的表情。
他也不是眼红那点钱,而是渴望那种被肯定,付出获得报酬的感觉。
“那家伙就是魔术社的人了,也是……”路千星停顿一下,“我哥。”
家庭伦理剧啊。
钟名:“你们长得不怎么像。”
路千星明白钟名的意思,毕竟他都是毕业班的了,他哥再大也大不过他一岁。
“我们不是双胞胎,我们是重组家庭。”
“这样啊。”钟名的捧哏毫无情绪起伏。
路千星并不更多讨论他的家庭关系,而是陈述自己的困扰。
“我哥的天赋比我高得多,可以这么说,魔术社搞得有声有色,就是因为他的存在。”
“他是魔术社的王牌、领导者、支柱。离了他魔术社就回归普通的爱好者的社团。”
“至于我和他的矛盾,很简单,他想利用我的异能,我没同意。”
乍一听还以为要用异能干啥坏事,仔细一想,还是用异能变魔术啊!
钟名不太理解,问:“为什么不呢?你喜欢变魔术的吧?”
“当他的助手?不。”路千星显得很激动,“这有什么意义,为了登上舞台?我又不是想出风头!”
“不是吗?”
路千星没法反驳。
魔术不是可以对墙自娱自乐的东西,与观众的互动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出风头怎么了,人前显圣是正常人的朴素愿望。
“但助手可出不了什么风头,”路千星嘟囔,“再精彩的演出那也是魔术师的成就。”
“一定得分个主次吗?”钟名问,“魔术的主演也没规定是一个人吧。”
“我哪有那个水平?”路千星不假思索地反问。
说完陷入尴尬的沉默,还有一丝郁闷。
钟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然后拧巴。
“我也没办法啊。”路千星长叹,“我也很努力了,可是做不到的事情怎么都做不到。”
“有的事努力也没有意义。”钟名深有同感,老天不讲道理,定下的很多不能改变。
路千星张了张嘴,想赞同又觉得不对味。
一旦附和了那句话,努力,坚持,好像自己的很多东西都被否决了。
“你真的一点安慰人的打算都没有啊。”
“别恶心我,一个大男人。”
路千星一滞。何止不安慰,反而更呛人了。
“哈哈。”路千星干笑。
波动的心绪却停不下来,无法平静。
忽然安静……
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踏出的脚步声未免太大了点,踩踏地面,丝带一样的东西飘了出来。
它变幻着,越抽越长,礼盒蹦了出来,盖子自行打开,弹出魔术礼帽,打着旋飘舞,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出来,衔起丝带,扑克牌和塔罗牌纷纷扬扬洒落。
是魔术呀。
一层报纸被撕开,火柴轻巧划过,火焰涌出来,被捏在白手套指间,收拢熄灭。掌心翻出折叠的报纸抖落,完整的纸面覆盖住大箱子。
箱子上插着的剑一把把脱落,魔术师从里面走出来。
“父……”
那个称呼堵在喉咙,怎么也无法顺畅说出。
和便宜哥哥一起来到家庭的男人,是一个魔术大师,魔术把戏信手拈来。
优雅,帅气,这样的气质贯彻进了他的生活,初次见面就给幼小的他心灵的震撼。
比起父亲,不如说是他憧憬的人,高高架在那里,无法接近。
啪的一声。
钟名一巴掌拍在路千星后背,好像把什么拍得吐出来。
路千星如梦初醒。
眼前没有会自己表演的魔术和各种各样的魔术道具,也没有那个男人。
“想好了吗?”钟名问。
路千星微愣:“……什么?”
“继续追逐下去么?那可望不可及的背影。你还记得么,为了什么,迈出那一步。”
路千星和钟名的眼神对上,那看穿一切的眼神,将回忆勾起,回到小时候。
笨拙地学习,失败,然后练习,然后失败。
笨得手指好像打结。
更令人挫败的是身边有个轻轻松松就能学会的家伙。
“果然自己没有天赋啊,不像你,继承了那样卓绝的基因……呃。”
路千星眨了眨眼,疑惑看着钟名。
从小到大跟我一起的不是便宜老哥?怎么跟你有种一路相伴的错觉?
钟名轻笑一声,眼中好似有光闪过。
“看来你清醒多了。”
路千星沉默过后,诚挚道:“谢谢。”
“我什么都没做啊。”
“或许。”路千星也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至少你是个非常好的听众。”
很好的树洞,面对他好像有些心里话就能说出来。
“感觉心情好了点。”他继续说,“……魔术,就这样吧。反正和老哥也争惯了,也没有必须做决断的必要。”
顿了一下,路千星看着钟名:“说起来,你怎么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连我走上魔术之路的原因都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想来原因大抵是那样罢了。”
“是吗?”路千星将信将疑,在他眼中钟名愈加神秘,很有成熟的大人范。
“呵。”钟名平而无意义地发出声音作为回应。
他悄悄勾了下手指,微弱的异能波动散去,心中的念头默默想着。
“只能做到这个地步。释放了路千星争执过后产生的负面情绪。”
“有用呢?还是没用呢?”
“锚定能力的固定似乎也对我操控情绪有潜在影响……嗯,以后对队友使用异能可以考虑更激进的策略。”
战力的提高,好像没有什么意义,这样平静的日常。
心理辅导员,似乎是适合我的职业。
要接李悦的班么?
好像想的有点早了,最近总是在考虑职业规划的问题。
第169章 巧遇
告别矫情完了的路千星,钟名继续荒度人生。
没有目的,不去想走向何方,会放缓脚步,慢悠悠地移动视角,就像一台摄像机,旋转镜头收录所有图景。
机械地、冷冰冰地做着,没有意义,单纯地消耗时间。
他在等今天的“勇者考验”。
五道考验剩四道,校庆刚好四天,这什么安排还用说吗。
“等上午的比赛完了,今天的勇者考验才会开始吧。”
也就是说,还早呢。
想到这,钟名的目光从绿化带中的一只螽斯身上移开,站起身漫无目的地环视,仿佛寻找什么。
其实只是下意识的动作。
扫过小篮球场里打球的零星几人,停在远处图书馆冷清的一楼大厅。
才有了想法。
就在那里躲一上午吧。
但老天似乎不想让他当一个不合群的不乖小孩。
又一个认识的家伙出现在面前。
“你好啊。”钟名不是很情愿地打招呼。他想假装没看见迎面走来的邹子棋,非常自然地擦肩而过,可惜没有用。
“好久不见。”
邹子棋拦在钟名面前,空空的眸注视着他。
声音也是空的,音调很平没有起伏。
“也没多久。”钟名反驳她。
主要是她的语气和表情,好像那种时隔多年的老友重逢,碰一下拳拍拍肩膀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觉着自己和邹子棋没这种默契。
“是吗。”邹子棋本人毫无自觉。
钟名心中轻叹,寒暄才起个头,话题就终结了,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老实讲,他不太想和邹子棋相处。
邹子棋被异能夺走了“感性”的能力,世间一切被抽象成概念,可理解不可体会。
情绪仍在她的体内本能产生,而她漠不关己般忽视。
一般人当然察觉不到这种表里的割裂感,会觉得邹子棋是个三无少女,但他不一样。
越是认真看着她,越是觉得她的身体中分离出另一个她……那是灵魂脱离了身体,虚实交叠的错觉。
钟名不喜欢那样。
除此之外的此时此刻,最最重要的原因是,一个大叔正警戒地盯着他。
那目光好像对着肥美的一条大鱼,思考今晚清蒸油焖还是烧烤。
邹子棋带着“家长”来的啊……
这个散发出女儿被拐带般恐怖气息的大叔钟名还记得的。
那次和梁成平的任务,就是与他同行,他的名字叫岳量。
在管理局任务执勤部门挂了个闲职,正经身份是小队长。
说是闲职,其实挺有分量。资历老,能力强,带领的小队绩效顶尖,实打实的奠定了他的地位。
即便钟名都有所耳闻,他们被誉为劳模小队。异能全面,配合默契,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想想他还见过小队里的人,虽然了解不深。
一对小情侣“同步”和“切断”,前者是个万用充电宝,可靠的后背力量和队友的纽带;后者则是十分有冲击力的战斗异能,一把电锯舞得虎虎生风。
还有一对双胞胎,钟名不是很了解,只知道异能很特别,两个人一体同心,默契无间,远甚于上面那对男女。
岳量则是坐镇后方的首脑,指挥和战术出众,真正意义上的核心。
“邹子棋也是这个队伍的一员么……”
人数也对上了。
虽然那次任务并没有和她见过面,但这样一来就能说得通了,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找上门来。
原来交集在那时候开始了。
……
钟名心不在焉地挑选着要看的书。
走马观花地从书名扫过,一个个文字熟悉又陌生,无法理解书名的意义也想象不到书的内容。
其实是因为没什么兴致。
跟屁虫似的邹子棋默默站在身后几米外,脚步声轻于无,而且一言不发。
甚至感觉不到她的注视,却有莫名的异样感。
钟名终于忍不住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队长让我跟着你。”
“……我想他不是那个意思,你打算今天一直这样?”
“嗯。”
“……”
她一点没领悟到钟名拒绝的意思。
钟名有心劝她在校园里走走,看看热闹的校运会,想想又觉得她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还自己一个清净。
不由体会到岳量的无奈,赶着不爱出门的孩子出去活动。
先前岳量叹着气离开,留空间给他们两个。
目光中除了女儿被拐带的不舍和难过外,还流露着操心、审视和……隐藏的期许。
也用眼神给他交代什么,可惜钟名没看懂。
显然是产生了对凑一块的年轻男女的老套误会。
不过没有解释的必要。
钟名和岳量一样,对邹子棋的性格有些头疼罢了。
“现在倒是可以聊聊……”
毕竟和邹子棋的往来已经无法避免。
有些事就得了解清楚。
……哦?
正想着后面话题的钟名看见书架脚边有一道影子闪过。
那是图书馆里的神秘灵体,钟名知道它们的底细,是谢念云制造的书灵。
虽然没有具体的形态,却是像某些小动物一样,神出鬼没,躲避着人。
钟名没放在心上,只是有点少见。也不知道谢念云制造它们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是实验她的异能。
但钟名这时再次感觉到了异样感,从邹子棋身上发出来的。
在钟名的视线因书灵偏移的同时,邹子棋好像也在寻找什么。
书灵一般人看不见才对,它们同样属于灵魂,栖息在灵魂的容器里。
所以……?
钟名心中念头急转,随手抽出一本书,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
邹子棋不正常。
行为模式、思考方式、逻辑判断,皆有她自己的一套准则。
钟名自是还摸不清她的规律,却能体会到一种冷冰冰的响应,输入然后输出。
“与其说是异能代价的改造,不如说是天穹的味道。她过于接近天穹了!”
屡次感受到的异样,恐怕也是……
钟名收敛思绪,认真看着邹子棋。
“其实我们并不算熟悉。”
“是。”
“所以我们应该聊聊。”
“我不会聊天。”
“我也不会。不要紧,当做问答游戏好了。”
“好。”
邹子棋严肃对待的样子让钟名忘了怎么开头。
“那么……我想知道你平时都在做什么。”
“工作。”
这我也知道,钟名心道:“仔细说说?”
“解析。”
钟名不由开始叹气了。
该说是暴露本性了吗,和之前见她不同,说话都是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简短,凝练,省力,就是内容要靠自己猜。
这场景好像在教小孩说话。
钟名顿了顿:“为什么不去学校?”
“没有必要。”
“必要是指……学业?”
“我不需要学习那些知识。”
听起来像是学渣开脱的话术,按照邹子棋直来直去的说话方式,她可能真是那么想的。
她确实不需要知识来改变命运。
但这句话有更离谱的可能。
在于字面意义的“不需要学习”。
“你掌握了所有高中知识?”钟名问。
“没有。”
意义不明的回答。
钟名想找杯水喝,和邹子棋说话太费劲了。
好在他对天穹和邹子棋都有所了解,才没怀疑自己的推论。
钟名紧盯着邹子棋,她的面容精致可爱,双眼有神,从外表上绝对看不出心灵的荒芜。
“你,一直在,借助天穹,而活?”
钟名发出卡顿的疑问。
然后惊疑。
她还是她么?还是什么东西?
第170章 迷宫
荒谬。
现实。
绝对理性无法感知喜怒和疼痛的人以什么为基准做出决断?
答案是“最佳选择”。
最方便的线路,最效率的方案……经济效益、安全性、复杂度、一切不含个人情感因素的指标。
你可能以为这是在说哪个项目,实际这只是邹子棋日常生活的抉择。
将任何一件事解析,然后进行下一步行动。
钟名所察觉的异样感就是她使用异能的瞬间。
正常人不会有这种思考模式,除非他脑子里有个服务器。
邹子棋脑子里的东西比服务器厉害的多。
天穹以及它的子系统。
邹子棋向钟名演示这种思维模式的优越性。
随口说出钟名手里书的某一页某一行某个字、大数字计算结果、高深公式概念。
“我可以使用研究中心的计算平台对解析过程进行定向优化,而不必检索全知的世界源头。我有分配足够的算力额度,实际个人使用过于充裕而显得浪费。”
“也不是事事都冗余重复的解析,每次解析过程都留有存档。日常行为数据已经足够完整,只要调取结果就好。”
“除非发生突发事件,或者未知存在,或者异能相关。”
“轻度解析只需连接内部建立的数据库并使用计算平台,深度解析才沟通天穹意志。”
钟名越了解越沉默。
邹子棋思考的内核已经不是人类了。
她像一个AI,检索并使用人类的说话方式。
是训练好的数据集。
世间事在她脑中只剩下一个个单调的文字。一切都是工具,包括她自己。
忽然有些难过,异能和代价,绝对公平,绝对不公,对人生而言一点也不等价。
窗外隐约传来呼声,带走钟名的一丝愁绪。
运动会开始了新的报幕。
笑声、汗水、胜败,聚集的人,忙碌、交谈,操场、楼上……美味的情绪向他描绘着这缤纷的世界。
钟名望向窗外,却看见玻璃上邹子棋的侧脸。
……
到中午了。
校运会第一日上午各项目陆陆续续结束,该吃饭的吃饭,该休息的休息。
而钟名等待的勇者考验也开始了。
第二个考验的舞台比第一个大的多。当遮挡的幕布拉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冰山。
浅白的寒气向周围扩散。
“好冷。”
离得比较近的人打着冷颤。
钟名回头发现邹子棋似乎在思考什么。
“奇怪。”邹子棋小声道。
透明的冰墙层层叠叠,空间错乱,光被反复折射,仿佛困在了冰山之中。
“假的。”钟名道。
“是玻璃。”邹子棋跟着说。
钟名倒是不能确定到这地步。
他注视着舞台,情绪的色彩在冰山中勾出血管般的脉络。
“它是‘活’的。”
这话一出,邹子棋不由看向他,解析异能开始加强运转。
钟名拍了拍她的肩膀,阻止她继续。
“我的意思是,有人在操控这大玩意,用意识。”
这里的项目叫做——冰之城迷域。
毫无疑问,内部空间会活动,不要看舞台不够大就觉得能简单找到出口。
“温度,不正常。”邹子棋突兀道。
钟名反应过来,一开始邹子棋说的奇怪其实指的也是温度。
确实冷了点。
实质化的冷气是为了氛围感服务的,冰山亮相的瞬间有种拔地而起的错觉。
但没必要持续地维持低温。目前这个温度,探索迷宫只是折磨。
想来这不是故意设计的难度。
“机器故障了么?”
“是异能,环流。”
邹子棋目光闪动着,说的话却让钟名侧目。
喷点冷气都要用异能者,还真是……人尽其才。而且便宜,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你认识?那是什么异能?”
“我记得他。异能是一种控水能力。”邹子棋一板一眼地说,“冷却是他开发的效果,利用水流和蒸发带走热量。”
钟名若有所思:“所以……他是没法大幅度降温的?出了什么状况?”
邹子棋停顿片刻:“开始解……”
“停!”
钟名连忙拉住她,限界解除的姿态是闹哪样?也太滥用异能了点!
“别急,先等等。”
邹子棋顺从,和钟名平静地注视前方,一言不发。
意识到低温异常的不只他们,这里的负责人更是先发觉不对。
台上主持的人有意放低语速,并不自觉的看向旁边。
介绍台词格外的累赘而废话连篇,还讲了个让人搓鸡皮疙瘩的冷笑话。
能看见那人开始冒汗了,在议论声中笑容尴尬。
就在拖不下去的时候他忽然放松下来,如蒙大赦,语调轻快地宣布活动开始。
太阳也驱散着弥漫的寒意。
“看来事情解决了,不用你出场。”钟名庆幸地说,少了一些麻烦。
邹子棋依然沉默,只是眸光跳动了一下。
这座冰的迷宫开始迎接挑战者。
钟名观察着前面进去的人,不出意外地迷失,到处乱窜启动机关。
别说挑战者,在外面的人也看不清哪条是正确的路。
很快就淘汰了几轮,轮到了钟名和邹子棋。
这是一个双人配合的考验,冰山有两个入口,两人一组同时进入。
“解谜需要考验默契和配合……”
钟名转头看了一眼邹子棋,她同时看过来,两人目光相触互不避让。
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什么。
直到工作人员的嘱咐打破沉默。
“迷宫里行走时注意脚下,隐藏楼梯可能会在没注意的时候出现,千万不要踩空……”
“女生穿裙子的话有走光风险,需要确认……”
注意事项说完,钟名手里被塞了一个小玩意。
“这是求救装置,注意保管……弄丢了也没什么问题,有事大声呼喊打手势就行。”
“然后……出发吧!勇士!”
在没什么激情的欢送声中,钟名与邹子棋一起踏入了冰的甬道。
入口的通道很窄,基本也就一个人轻松行动。或者说整个迷宫的空间利用率都是这样,相当的高。
沿着唯一的道路前进,很快来到了一个大厅,分出三条岔路,包括来时的路,东南西北各一条。
“迷宫经典设计啊这是。”
钟名自然停下,环视四方。
他看见另一边邹子棋和他同时到达第一个大厅。
只是她的身影是倒过来的。
好像站在天上。
目光转向另一边,围观的观众在他的下面,离有他两层楼那么远。
这就是……
炎之反转,颠倒迷宫。
第171章 冰室动荡
在钟名挑战勇者考验的时候,有些事情也在发生着。
管理局内出现了小小的骚乱。
大约十分钟前,地下传来恐怖的尖啸声,那急促连绵的声音,仿佛地狱打开裂口,无数痛苦冤魂嚎叫着重返人间。
它们一拥而上,在墙壁之中穿行,攀爬时墙皮灰尘沙沙而落。
它们从各处探出爪和牙,桌子下椅子上,顷刻爬遍全身。
寒意渗入脊背,身体慢慢结霜。
所过之处皆为地狱。
……这只是一个不着调的家伙的事后描述,实际上只有寒意是真的。
那声音是地底狂暴的风声。
没人知道为什么会有地下的冷风吹进楼里。
只是明显感觉到温度的急剧下跌。
在众人慌忙寻找根源的时候,那风停止了。
余下满地狼藉。
……
会议室。
沉思的齐书安面对无人的桌子深深叹气。
刚刚那两人的争吵仍响在耳旁,杂乱无序地在脑海回荡,嚷得脑壳疼。
和他同样是管理局副局长的王兵和边明初,理念分歧一如既往的大……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呢?
齐书安对调解两人关系早就没了任何想法,只是对这件事而言不太美妙。
管理局只有他们三个知道这个突发事件的缘由是什么,那是副局长级别才能知道的绝对机密。
冰室。
一间仓库,那里封存着一些管理局的机密,以及恐怖的异能相关物。
“那把刀……应该不是它的关系……单纯的……时候到了。”
齐书安轻叹。
冰室动荡是几十年缓慢的过程,一直在发生着,只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大的动静。
上一次发生在三年前,一场“空调故障”。
在更以前,些许的温度波动甚至没引起太多注意。
只被天穹监测记录着。
而现在,天穹……
齐书安回顾着那条消息——冰室异常时,天穹宕机了几秒。
当时警务室红光失控般闪烁,警笛声响得像是要刺破耳膜。执勤人员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没反应过来忽然一切动静消失了。
世界安安静静,凝固在红光之中。
亲历者描述那种感觉,那几秒的时间仿佛被抹除了,孤寂无声,排除在异次元之外。
后来重检系统,那段时间内一切记录空白。
齐书安揉着眉心。
心中不安和紧迫的感觉按压不住涌上来。
这件事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那两位,他们吵了一会就往地下去了。
“趁着他们去确认冰室状况,我也要好好想想……”
“怎么办呢……”
“静止的领域,时间冻结……”
齐书安手指点着桌面,注意力无意识地偏移到手腕的机械表。
自动机芯在滴答滴答地摆动。
……
边明初盯着面前的门目光沉静。
在副局长级别的权限认证下,它正缓缓打开着。
黑洞洞的门内冷气如深渊的吐息般释放,等待的两人同时后退一步。
“去吧。”边明初朝王兵点头。
“不用你说。”
王兵向前迈步,但那又不是他。
一个人从他身上走了出来,那是样貌不全相同的自己,是过去时光中停滞的影像。
那年轻的王兵撇撇嘴,不用交流,毫无迟疑地一头扎进去。
而边明初看着这个场景,忽然发觉了什么,眼神一动。
那个模样,如此年轻……是他最初的自己?
回音的源头,异能的起点,四副面相中他一般不会放出那个“画像”,这是……
边明初一时没想到理由,就放下疑惑暂时不理。
简单探查完毕,搓着手臂的王兵走回待在原地的他那里,一个交错两人合而为一。
“走吧。”王兵示意。
边明初却想,果然不太寻常,以往的王兵可不会这样表现他的异能。
而是追求隐秘,总在你眨眼或不经意间操作他的回音。
主打一个惊吓,忽然多个人忽然少个人。
是心理的变化改变了习惯,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边明初没深究,还是当下的事更要紧。
天穹并不直接管理冰室,而是类似监控的关系,动乱发生的瞬间天穹便按设定切断了大部分关联。
若是影响扩大化,天穹的最后手段就是,彻底封闭然后摧毁这里。
这就是为什么冰室建造在如此深的地下。
但既然现在仍未脱离掌控,他们要做的就是检查确认安全,然后激活设施。
两人逐个打开隔仓,浅蓝色纹路注射般亮起微光,隐约间仿佛有谁投来注视。
那是天穹的扫描和录入。
一切正常……
这里剩下的好像只有冰冷和安静,立着一座座坟墓。
边明初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的柜子,感觉思维和里面装着的东西一样僵住了。
“没什么问题。”他这么想。
里面装的是两把刀,一层薄冰冻住了刀鞘口。装置并无损坏迹象。
他正准备关闭舱门,忽然眼皮一跳,迎面传来刺痛感。
当一声脆响,其中一柄刀弹跳起来撞在玻璃罩上,落回去没了动静。
边明初惊疑不定地摸着脸颊,脸上没有伤口,却好像有被切开的错觉,痛感像血一样流出。
王兵赶过来,问清楚状况,陷入沉默。
“……这就是你们不久前封印的玩意,它……是活的?”边明初问。
“不。是发生了变化。”王兵摇头,“别管它了。”
王兵提高了这两把刀的封存等级,冷气迅速喷出,凝固的冰几乎填充满整个隔仓。
“继续。”
后续再没发生别的事情,两人一路检查,来到最深处。
一面空白的墙。
两人在这默契停下脚步,凝视空荡荡的墙面,仿佛要看穿背后存在的东西。
这里是有“门”的。
但他们看不见更进不去。
一层隔膜拦着他们,拒绝通行。他们的权限不够。
他们也知道门后的是什么,是冰室的核心,冷气的来源,也是不稳定的根源。
“终究要解决的不是吗?”边明初长叹。
“当然要解决,但不会是你的方式。”王兵并不否决,他明白这后面那玩意失效意味着什么。
绝不只是外面那些封印物失去禁锢那么简单。
“你为何不明白,工具就该是工具。一个不可掌控、不可复制、不可再现的造物就是最大的不安定。”
“但它是必要的。”
“必要?果真如此吗?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呵。”王兵只是冷笑。
边明初停下了话语。
过了会才道:“天穹不是永恒的,只是它的磨损很慢,却不可修复,总会到那一天的,即便不是特别的冰室。”
“百年前的情况,也未必适合百年之后。”
第172章 探索
冰的迷宫。
十字通道并没有设置任何提示,钟名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向前。
要注意的是这里是双人闯关,他和邹子棋交流手势,示意她和自己走相同的方向。
保持同步是稳妥的探索策略。
但是在视觉上却是自己向前,邹子棋向后,两人相向而行。
空间上下颠倒左右反转,加上半透的冰墙,显露出重叠又复杂的迷宫结构,难以参照。
一般人在里面走一会,就怕是要迷失方向感了。
这对钟名来说不是问题,他的空间感向来很好,以及他还有作弊一样的能力。
用情绪定位。
舍弃用眼睛看见的东西,观察的世界才是最真实的模样。
“两边是中心对称么……”
稍微探索了一会,靠着邹子棋做人体定位仪,钟名摸索出大体的结构。
外面看着四四方方,内部却是挖空的球形,左右两边对称而隔断。
至于天旋地转的视觉效果,大约是和镜子、光反射相关的异能。
“那么,谜题要怎么解呢……”
迷宫总是伴随着解密,从最初的大厅出发,来到更多相似的大厅,这些地方便有了变化。
一个透明冰块砌成的怪诞玩意矗在正中央——那像是某种丑陋的深海怪物的脑袋,张着大嘴露出一个空洞,里面卡着一个残破的船舵,从脸皮上突出来。
“精神污染啊……”
这玩意是“操控台”,没错,就是它嘴里的船舵,有些是卡死的,有些是可以活动的。
旋转它,在细微的震动和声响中,能感觉到迷宫的移位。
所以你得伸手进它的嘴里,这时身体会自然俯下去,和它对上眼。
那个眼神……
浑圆的眼珠子里没有瞳孔,却好像藏着一点光,跟着你的视线移动。
无论从哪个方向,它都在看着你。
而且更一言难尽的是,船锚上面附着的像是苔藓一样的黏答答毛茸茸的触感,偶尔还能触碰到坚硬的螺壳……
这怪东西似乎会活过来,一口咬断伸进去的手。
事实也是如此。钟名无语地抽动手臂,里面有柔软的部件弹出来卡住手腕。
这意味着它是“假”的。
钟名抽回手扭头找邹子棋的身影。
她就站在不知几面冰墙外望着自己,没有表情流露。就这么一直等着自己的吩咐。
钟名向她招招手,等待她的接近时轻轻叩击墙壁。
“听见了么?这里是最有可能有间隙的地方。”
“嗯。”
听见细弱的声音从墙壁的另一侧传来,钟名舒了口气,声音是正常的,没有异能影响。
能交流就简单多了。
玻璃板隔层间填充着什么隔音的东西,听着像是液体流动的声音。使得这么大点的地方却听不见伙伴的动静。
真像镜子的两面。
除了隔音之外,那些用来填充的东西,真正的用途应该是某个人操控迷宫变化的媒介。
这不重要。
钟名首先确认了邹子棋那边看见的情况。
“……同样是八个可控制的机关,四个特别的大厅,剩下的是咬人的陷阱,暂时可以认为它们与谜题无关,单纯是建筑设计需求的过渡部分。”
数量对上了。
但这意味着什么呢?
迷宫的中心似乎还无法接近,那里或许就是迷宫的出口,要怎么才能打开那里的门?
提示是有的,迷宫内并不是单调的通道和冰面。
大量的花纹在两边和上下的冰面上镌刻着,繁复而风格独特,让人眼前一亮。
那四个没有冰雕的空荡荡的大厅尤其多,几乎填满整个空间。
认识或不认识的符号、简笔画、古代的文字、人像场景图像……每个大厅都不相同,带着强烈的传统的意味。
很熟悉,很有感觉,但没有头绪。
“你能辨认那些花纹么?你那边都有什么?”钟名问。
邹子棋闻言,目光像扫描一样看过墙壁和天花板,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山,石,小径,门,狗,甲骨文,金文,还有小篆的犬,老鼠,鸟,春冬交替,草木果实,立春,雨水……”
“停!”
听到钟名的声音,邹子棋立马执行,半点疑惑和迟疑也没有。
钟名顿时停住。
他就是有些看不惯。
那样的说话方式,那些不属于她的知识,从底部拆解着世界,那样绝对不正常。
她今天的行为方式也不正常。
不是那种搜寻最佳选择模式的不正常,而是始终在等待指示的感觉。
“不要用你的异能,我们是来玩的。现在是校庆,是庆祝的时刻,是欢乐的时刻,而不是执行任务……”
钟名顿了顿,任务,对,她就好像在完成任务一样。
那是她的工作状态。
一个接待和响应的解析机器。
“所以,明白了吗?一点也不要接受那些信息。”钟名继续说着,“然后,回答我,你的想法。”
“……想法?”安静的邹子棋接受了钟名的指令,渐渐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一旦她想要想些什么,凌乱抽象的线条就会出现,下意识的异能运转,她再去抑制。
结果什么都没有。
没有想法,没有感觉,没有图像,没有意图。
“不要看着我,看那边,你看见了什么?”钟名说。
“我看见……?”
邹子棋呆呆地抬头,那些镌刻的花纹,延绵伸长,好像和脑海里的线条绞在一起了。
“那是什么……”她呢喃着。
线条在颤动,包围着她,组成它们独特的形状。
可是,它们是什么?
钟名挑了一下眉毛,他感知到情绪不安定的波动。
于是他释放异能,一团活跃的膨胀的情绪展现在他眼前。
邹子棋的情绪也是特别的类型,迷蒙雾气般变幻,无数的事物在聚成又溃散。
如那无限的信息流。
思忖片刻,钟名只是向她施加了锚定,没有去操控她的情绪。
邹子棋却好像感觉到了他的作为,向他看过来,眼睛里有别的情绪流出来。
她忽然看见了什么。
有一条大河,里面黑色的东西摆动尾部,游到远处。
游到那边一切的源头。
第173章 登顶
“手。”
她说她看见一只巨大的手掌盖过来,抓起整个大厅,好像提起一个盒子。
钟名半晌才理解邹子棋的意思。
他退到通通口,抬头眯着眼看,才从堆砌的花纹看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那些纹路整体凑成了图形,不过他这里看见的并非一只手,而是眼睛。
每个大厅都刻画了一个身体部位。
这是非常重要的提示……吗?好像没什么意义,感觉早就只差一点了,但就是说不上来。
乱七八糟的意象一大堆,设计者就好像只是把这些元素堆上去,让它们看起来很丰富很赏心悦目。
实际没给到有用的信息。
不谈解谜的事,令钟名有些奇怪的是,他感觉邹子棋所说的手另有他意。
那是一瞬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动,只觉得是有什么要跳出来。
甚至出现邹子棋会抛过来什么然后和他创建连接的错觉。
但终究还是那团雾气般的情绪缓缓飘游。
“她又用异能看见什么了吗……”
也只能只是这样猜测罢了。
钟名让她别用异能正常的去思考,也没期待能改变她什么。
异能早已融入了她的思维和本能,没法完全克制不经意使用也是预料之中。
倒是她那种言听计从的模样令人在意。
现在的邹子棋又是待机状态了。
“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
“关于迷宫,怎么才能找到出口。”
谜面很简单,将两边各四座大厅调到正确的位置,通路就会出现。
难度就这么多,也没有其他阻碍了,那些咬人的陷阱什么的更像是趣味的惩罚。
虽然说起来不难,但要是没有思路随便乱试,试出正确结果还是基本不可能的。
两边只能看不能听,配合起来很麻烦,这里可没有哪一个挪到正确位置就会叮一声的温馨提示。
钟名这样问邹子棋,也不是多执着于通关,他只是为了和邹子棋交流。
但邹子棋愣愣地看着他。
她如雾般的情绪荡起波澜,每当钟名觉得她要开口的时候,又将那灵光的涟漪硬生生抚平。
钟名无奈:“你觉得大厅排列的依据是什么?”
“排列?”
钟名哑然。
她好像一个呆呆的复读机。
当邹子棋遵从他的指示,克制她自己的本能,不依附异能去思考,她就彻底丧失了行为能力。
纵然钟名没想着改变她什么,也不免感觉无力。
她真的有回头路吗?被异能夺走的感知情绪的能力,被改造的思维方式,还有恢复的可能性吗?
“……你可以恢复‘正常’了,不用严格限制你自己的能力了。”钟名带着叹息道。
邹子棋听见这话,眼神动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变回钟名熟悉的平静模样。
钟名一时无言。
两人对视,沉默,时间长到外面的工作人员都朝他们打手势问询。
邹子棋是什么都没想的,钟名是想不出来什么的。
该咋咋。
钟名向自己妥协:“速速解决吧。”
“要开始解析吗?”邹子棋顿了一下,确认地问。
“轻度搜寻就好,就像你平时一样。”钟名内心其实并不想她使用异能,这点事也没必要大动干戈。
邹子棋没回应,目光却微微闪动,零碎的信息被她截取,这已是她的本能。
那些信息,关于迷宫,八座大厅,花纹图案代表的意义和来源。
“《易经•说卦传》……第九章……”
当邹子棋获取这一个信息,自然而然转去资料库中检索。
她念道:“乾为首,坤为腹,震为足,巽为股,坎为耳,离为目,艮为手,兑为口。”
钟名了然:“原来是八卦啊。”
仔细一想确实有很多八卦的象征,先前也想过,只是没敢确信。
接着又摇摇头。
直接把八卦符号画出来不好吗,非得隔层窗户纸再挡一下,何必,又不是每个人都熟记八卦的方位。
邹子棋还在念着四时节气阴阳轮替之类的东西,钟名听了一会,设计者真是把一切八卦相关的玩意都堆了上去。
“上下颠倒,又相互呼应,是乾和坤,天和地……”钟名想捋清每个大厅代表哪个卦。
才起个头,分辨出乾位,又发觉了一个问题。
迷宫布局不是环形的啊。
还是空间不足的问题,结构上就有三层,其间还有隐藏的楼梯,需要简单的小机关触发。
四座大厅就分布在这三层之间。
钟名懒得纠结,直接问邹子棋,得到答案。
以阳爻为1,阴爻为0,这样每个卦都能转化成一个三维坐标,把八卦在坐标轴上表示出来,就是立体八卦。
“原来是这样,天在上,地在下,这是一个用顶点斜立起来的正方体。但受空间掣肘,实际用了异能替代,只做了视觉效果。”
钟名在心里推了一下,用情绪轨迹勾勒的空间结构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设计,身处迷宫中的人真的能看出来么?”
所有的信息汇总起来看似不难,但想想就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他们这样的异能。
一个粗暴的解析破解,一个用虚渺的情绪绘制空间,大多数人就像之前的尝试者一样,没头没脑地乱窜乱撞。
或许一些人能看出要让八卦归位,却没法判断空间位置,和分隔的队友也配合不了。
“人总是跳不出所站的位置看到全局的……”
但这和钟名没什么关系。
与邹子棋沟通了一会,两人开始行动。主要就是摸清机关控制的大厅变化规律。
这比想象中还要简单。
没有连锁变化,没有错误引导,普通的益智小游戏水平。
大概和用异能控制大厅移位那个人有关,太复杂繁琐的操作对他的负担会很重。
于是钟名干净利落地完成了归位。
微微的震动扩散至整个迷宫,它被“打开”了,钟名听见湍流般的声音传递到每一个角落。
而后墙面相互脱离,露出一条条裂缝,光束打了进来,在里面反复跳跃折射。
那条路径……正是八卦的顺序,同时点亮了它们所属的符号。
最终光束聚在中央,那里一座向上的楼梯缓缓浮现,聚集的光在此铺开,照得好像通向天堂的阶梯。
仪式感太足了。
钟名有点望而却步,移动的迷宫一点点把他和邹子棋送到了中央,沐浴在光中。
钟名低头看自己,光芒似乎附着在自己身上,慢慢地凝聚成形。
耀眼而且浮夸,他不太喜欢这样,但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不过在迈开脚步前钟名想起什么,目光扫视四周。
“你好。”他低声道。
没有反应,很正常,他接着说:“你应该能听见,毕竟我们就在你的‘体内’。”
钟名说话的对象是操控迷宫的人。
从一开始他就透过情绪看见了,迷宫有如血管遍布,血管里面流淌的正是一体同源的情绪和意念。
所以他才说迷宫活着。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钟名陈述着他的想法,但直到他说完,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很有耐心地等待……
“你怎么知道我的?我们应该……不认识?”那人终于忍不住了,主要是时间久了下面观众不乐意了。
“你那么大一只在这里我当然能看见你。”
“呃……”只听声音都能感觉到那人不知作何反应,不过他没纠结太久,回应道,“关于你说的,你应该问问你同伴的想法。”
“她没意见。”
被提到的邹子棋安静地看着,连眼睛都很久才眨一下。
“好吧。”
那人其实松了一口气,钟名不认识他们,他们却是认出钟名了的。
和昨天的石中剑一样,这根本不在预案内,他们也感觉不太妙,心中忐忑。
流程回到正轨。
流光的铠甲完全附着在身上,造型设计审美非常在线,优雅,暴力,而且魔幻。
任何人看了都不禁赞叹的水准。
明明是假的,却和真的一样贴身,随着身体活动变化。
“好精妙的控制。”钟名升起对操控者的好奇。回头看各处聚集过来的光线,愈发察觉那迷幻中有序的美感。
但脚步终究要迈出去。
钟名一步步踏上阶梯,邹子棋落在他身后,光芒好像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邹子棋走在他的余晖当中。
这就是钟名刚刚想要做的事,他要抢走所有的风头。
还不够。
仅仅如此还不够。
钟名瞳孔里似乎有怒火在跳动。
他不满……人被夺走应有之物,说这是人生来的样子。
绝不该有人天生失去什么。
他本不应这般愤怒,他仅剩的情绪不支持他这么愤怒,但……他不会愤怒,愤怒却可以变成他。
钟名踏上高台,愤怒和光一同洒下。
“好不爽啊。”
许多人共同响起心声。
憋屈,无力,想要做点什么,但蠢蠢欲动的心没有方向,是啊,能做什么呢?
迷茫的人不知为何不约而同抬头看。
他们看见太阳高悬,高大的身影在日轮中央,扬起剑尖指向天空。
太阳于此刻崩塌,炸开的光芒如雨落下。惊骇间视野轻颤,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光显得刺眼。
那人的身姿深深映入眼底。
第174章 岳量的叙述
情绪如潮水,来的快去的也快。
悲哀的是,即便在最愤怒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深处都是无比宁静。
“若是我的身体里有未知力量的枷锁,它什么时候才能打开呢?”
钟名一时感叹,也不放在心上,现在的他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迷宫闯完了,也该和邹子棋分别了,钟名有些解脱的感觉,今天的她太过听话,反倒是让钟名抗拒。
这时岳量又冒了出来。
站在那里等待的样子像极了准时接小孩的监护人。
……然后,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邹子棋先行离开,变成了钟名和岳量的对谈。
“你们相处的怎么样?”岳量的问话也像家长面对孩子的同学。
钟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不客气地打量着面前这成熟的大人。
看得岳量皱起眉头。
“你觉得那是相处吗?”钟名幽幽道,“还是,在一条条执行指令?”
岳量露出的夹杂威严的和蔼表情一滞。那不是一个提问的语气,而是充满压迫感的问责。
虽然他和钟名不熟,但印象里钟名是个安静好说话的孩子,现在全部推翻了。
原来他这么强势?
问题是对这质问他硬气不起来,那锐利的目光让他不由低头,心疼和愧疚啃噬着他的心灵。
她原本也不是这样的,子棋,要是能回到以前,改变一切就好了……
等等……
我认啥错?好像我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岳量反应过来,他内心的情绪被扩大了,那一丝懊悔,埋藏在心底,总是无能狂怒。
又被钟名利用。
话说这家伙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么笃定?
“你倒是给了我个下马威。”岳量似笑非笑地看着钟名。
钟名默默收回异能,刚才岳量只是一时迷障,清醒过来就没法这么简单影响他了。
不过钟名既无悔意也无惧意。
他若是和和气气一笑而过,说明的只是完全不在意,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却不会看谁的脸色。
所以他这么说:“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坦率一点。”
岳量听到这话,端详了一会钟名古井无波的脸庞,略感无语道:“这句话不该由你来说。”
“算了。”他紧接着摇头,“奇怪的小家伙。”
岳量之前不知道钟名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能引起邹子棋的关注,现在能感受到一些了。
这才初步交流,话没说两句,就有种被洞悉的感觉,同时又莫名觉得意会了钟名的想法。
倒是不把钟名当拐女儿的小鬼来看了。作为管理局的老资历,天赋异禀的人见得不少,因年纪看轻人的偏见没那么重。
也不觉得冒犯,至少他是在关心邹子棋。
“你好像想了解子棋的事,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想和你谈谈……你先别问,还是我随便说说吧。”
岳量摆出说来话长的架势。
“你应该察觉了,她的情况不正常,而且,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没错,是多方原因影响的结果,不过也不全是人为,更不是某个人的所为。
“硬要说,那只是命运的玩弄……
“从最开始说起吧。
“她异能觉醒得很早,早到了学龄前,这在所有异能者里都是非常少见的。
“不过她的父母不是异能者,只当她是一个天才,从小表现就惊才艳艳。
“但显然,这份才华和他们理解的不一样,他们在她身上寄托了错误的厚望。
“她名字里的棋是围棋的棋,她父亲曾经是个边缘的职业棋手,后面改行做生意去了。
“但他并没有丢掉成为顶尖棋手的梦想,这个梦想,延续到了他女儿的身上。
“这就是问题的始端。他们很快发现,女儿的表现有时候并不匹配他们所认为的天生聪慧。
“她总是学得很快,早教也好,围棋也好,无论说什么她都容易接受,一点就通,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和同龄人根本没有比的必要,但和大人相比,也只是普通优秀的水准。这样是不可能完成父亲的夙愿攀登顶峰的。
“于是他们愈发严苛对待子棋,在重压下她身上的特质更加突显出来。
“她会突然问一些没有教过的东西,说一些没有见过的事,那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见识。
“父母逐渐察觉不对,他们的女儿,不是一个天才,而是一个……怪人。
“但无论她表现怎样,至少她是他们的女儿,她很听话。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积累的不安、矛盾和怀疑,终究迎来爆发的一天。
“赛事,惨败。
“他们不得不正视现实,女儿和真正围棋天才的差距,有如天壤之别。
“美梦破碎了,她父母的心态发生了变化,那些曾经容忍的怪异行为,变得无法忍受。
“无法理解的呢喃,不合时宜的言语,她仿佛能看穿人心中隐藏的秘密,然后直白地暴露出来。
“那之后无数生活与琐事,她变成了父母眼中的怪物——没有感情,不留情面,把一切破坏得一团糟。
“签下保密协议的时候,他们好像为自己开脱找到理由,他们说,那不是他们的女儿,那里面装着一个陌生的灵魂。”
岳量停住了,眼神阴沉。
他并没有详细说发生了什么事,但钟名能想象,邹子棋毫无分寸地将解析的信息说出来,没有人几个人经得住这样的剖露。
即便不是多邪恶多坏的人。
她的父母看来并不称得上光明磊落,或许之前,或许之后,阴霾的家庭氛围,龌龊和错误出现,从最初一点点的裂隙,扩大到裂开口子,就再也回不去。
全部的矛盾最终全指向她一个人。
岳量深吸一口气然后长叹,跳过了那些叙述:“她只是,不懂表达,笨拙的等待指引。
“不幸但幸运的是,异能夺走了很多,但没让她被污染,内心仍然纯净。在更大的不幸发生前,管理局入场。
“然后管理局迎来了近年来最大的变动,一个围绕她的部门成立了,她的异能,实在是过于特别。
“她就这么在管理局成长,很多人陪伴她,关怀她。但太迟了,异能觉醒过了太久,内心几乎封闭,她已经无法被改变。
“我们试过很多办法,但她始终无法拥有感性。
“没有目的,没有喜好,仅存理性的逻辑和解析路线。那样的她连生活都像一个固定的机器。
“多余的过程就不说了,最后的最后,大家无奈妥协,齐力设计一个‘邹子棋’。
“为了尽力还原她本该存在的模样,搜集她的人格信息,身体的本能反应,可能的性格和选择……这一切集成数据,加载成她的生活模式。
“于此同时,与她异能配合的制度和系统也建立完毕,这些一两句话说不完,总之她也有了……工作模式。
“一开始并没有人预料到,她仿佛融入了那个和她配套的不断扩建的子系统,彻底失去了主动能力,只会接受指令。”
岳量痛苦地重复:“谁能想到呢?”
钟名握紧的拳头很久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