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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王者归来全文阅读

作者:长生门     重生之王者归来txt下载     重生之王者归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一章 诡异

    冷国翼一路紧搂着张翠,朝外狂奔,秘书双眼发直地看着自家老板竟然会露出这样失控的神色,刹那间,几乎眼底一涩。120救护车疾驰而来的时候,冷家上下,几乎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张翠失去意识地闭着眼被抬上去。

    乔老就像是临死之前的毒蛇,自己没有了活路,也绝不让别人好过。

    “我先去医院,你们回去。”冷国翼脑子里一片空白,忽然转身,对家里所有人道。

    每个人都知道,眼下张翠是不愿意见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情,还是需要夫妻自己解决。自然没有二话:“有事记得打电话,张翠身体不好,你要多注意点。”

    冷桩髯静静地看了一眼,良久,闭目叹息。亦和其他人一起先回了家。

    救护车的鸣笛一路响起,像是要将人的嗓子都全部吊起来,冷国翼双手捂脸,忽然不敢看着睡在那里满脸苍白的妻子。

    二十多年,瞒了将近二十多年,没想到,竟然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拆穿。

    他忽然紧紧地握住张翠的手心,冰冷,软绵,毫无生气。

    “医生?”他侧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急救医生,眼底里是濒临崩溃的慌乱。

    医生将所有的急救设备都安装妥当,帮她安装好面罩、气管后,连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忽然翻身而上,开始做心肺复苏术,一手固定张翠的颈后部,另一手固定她的一侧腋部,反复在胸外心脏按压。

    这短短的一分钟,冷国翼只觉得时间长到他根本不能忍受。

    终于,“滴答——滴答——滴答”

    当听到检测仪上,那有规律的声音时,他整个人豁然往后一坐,这才发现,自上车以来,他一直僵着身子,骤然放松之下,连腿都开始痉挛。

    对于这种情况,急救医生见得多了,并没有多说话,而是接好点滴,一边观察她瞳孔的变化。

    良久,才徐徐吐出一口气:“暂时是救回来了,你待会到医院去办手续,这两天好好呆在病人身边,以防有变。”

    冷国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良久,点了点头:“好。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吗?”

    离医院还有三分钟路程,医生扯了一把衣领,缓缓松了一口气道:“她是不是先天性心脏病?”

    “是。”一直就有的毛病,年轻的时候倒还好,如今,却是这几年经常受到刺激,以至于往返医院都已经不意外了。

    医生就医理知识,和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刚一到医院,便看到医院的院长及心脏科主任都站在门口,顿时眼色一惊,见身边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谁知道,一下车,所有人直接团团围了上来,医院最好的医生迅速接过病人,一秒都不耽搁地直接推向急诊室。

    急诊医生这才反应过来,这位低垂着眉,一脸疲态的中年男士,来历不同凡响。

    只是,没有给他们医院领导一丝寒暄的机会,冷国翼已经直接跟着医生们往病房门口冲去。

    所有人见他的神情,便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机,一行人便陪着一道等。

    “手术中”的牌子一直亮着,冷国翼的心都完全揪起来了。

    他忽然想起,之前,曾经和妻子说过的话,显然,当初,她并没有理解,只是,那个时候,其实,他曾一度想将所有的秘密都全部告诉她。

    多年来,已经很少抽烟,可此刻,只觉得心脏都要爆炸了,他从怀里,找了找,却发现,竟然没有烟盒,他从来没有带烟的习惯。旁边的年轻医生忽然递来一根,面无表情地帮他点燃。他一愣,才反应起来,医院里不能抽烟。

    于是摆了摆手,整个人埋头坐在座椅上,像是一尊雕塑。

    那时候,是冷家协助调查之后,算是风波暂定,已经度过一劫。妻子看着女儿,总觉得看不透,曾经问他:“云溪去了欧洲三个月,一直和峤子墨在一起,你难道就不担心?”她似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说不好在哪。

    其实那个时候,他亦发现了女儿的眼神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无论是詹温蓝的背叛还是其他,在她眼底,似乎掀起的波澜都不是很大。更别提,当初乔老弄出了那么大动静,将全家都波及了,可偏偏都安稳妥帖地轻轻落地,毫无之前雷声震天的声势,那个时候,他就发现,女儿的一切举动似乎都经过精密策划,仿佛,只是一切按照既定的打算,安步当车,行如流水。

    女儿才不过二十岁,就心如古井。

    张翠心里难受,又怕云溪心底不适,所以从来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只是晚上一遍一遍地翻身,在床上睡不好地望着他,眼底满是无奈。

    冷国翼只能拍了怕她的手,“凡事都要向好的那一面看。至少,女儿越坚强,以后万一离开我们,她也不会太过孤苦无依。”

    以后万一离开我们……。

    那个时候,其实,他想告诉她的。

    冷云溪,迟早有一天会回她亲身父母那里。

    从他亲手抱着她放在妻子的怀里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只是,小的时候,妻子一位地宠溺骄纵她,娇养,娇养,结果娇养出一身的公主病,恃强凌弱、仗势欺人。

    初中时,他看到女儿将同学打倒在地却浑然无聊的样子,曾无数次想,万一,离开冷家的保护伞,她的日子要怎么办?

    所以,每次看到她,都皱着眉毛,将她训斥一遍。久而久之,女儿就越来越畏惧他,甚至越来越疏远。

    而妻子,却不知不觉间,充当起他们之间的和事佬,总是以为他不知道一样,对云溪予给予求。

    冷国翼眼睛晦暗不明,呆呆地盯着手术室的灯。

    忽然,那灯暗了,整条走廊过道的人,似乎都是一惊。

    下一刻,他像是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样,迅速冲到手术室门口,见医生推着她出来,他立马上前:“怎么样?”

    “病人已经彻底稳定下来了。在病房里,住院观察几天吧,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醒。”隔着蓝色口罩,医生静静地看了一眼病人家属,听说,身份十分了得,妻子亦是名门之后,可在生老病死的命运面前,世上永远是人人平等。

    “谢谢,谢谢。”冷国翼下意识地重复了两遍,才跟着病床一起走向病房。

    留下一大堆医院高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院长还算比较有眼色,咳嗽了两声,见大家都望过来,淡淡道:“都散了吧。”

    眼下,冷国翼全部注意力都在妻子身上,既然病人已经度过危险期,他们何必去打扰人家。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觉得也是,渐渐的,人群散开,这漆黑的夜里,便只有他一人,静静地坐在病房里。

    B市的天,三月份还没有完全暖过来,虽然房间里有暖气,可望着窗外的冰寒料峭,他只觉得心底一片寒冷。

    多少年了,每次想要开口,都怕她受不了刺激,没曾想,竟然最后会是以这样不堪的时机迎来最难看的局面。

    病房里所有的医疗设备都是最顶尖的,可他深怕,深怕眼睛一个眨眼,就再也看不到她。

    他其实一直都会隐隐间提醒妻子,云溪会有一天离开他们,可她只当,他是父亲心思作怪,觉得他说的是女儿日后嫁人离开。

    若是,若是当初,他肯把事实真相说出来,是不是,会比现在好,至少,总比她一下子心脏受不住,差点保不住命来得强!

    领带被扯到一边,他靠在墙边,静静地看着夜色下,妻子毫无血色的脸庞,如果,如果当初说了,至少,会比现在好是不是?

    ……。

    这一晚,他颠来倒去的,想的始终是这个问题。

    直到第一抹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的时候,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直到……。

    “你,把话说清楚,云溪,到底是谁的女儿……。”

    那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他几乎是狂喜地奔到床头,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心。

    张翠一脸虚弱地抬头看他,想要抽出手掌,可惜,身上早无半分力气。

    “你们,你们都知道,独独瞒下我和云溪!”想到在法院时,冷家其他人的表情,她顿时泪流雨下,恨不得一把推开眼前的人,再也不要相见。

    “你别激动!别激动!”冷国翼心惊胆战地看着张翠使劲挣扎,立马后退两步,举起双手:“我不碰你,你冷静下来,我告诉一切。”

    “骗子!你就是个骗子!”张翠虚弱的大叫,只可惜,她的嗓子干渴无力,用尽浑身的力气,叫出来的声音却依旧软绵无力。

    病房的大门,此刻,忽然从外推开。

    冷桩髯面无表情地忽然出现,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木质盒子。

    张翠忽然瞪大双燕,静静地盯着那个木盒。

    大小约莫有一台便携式笔记本那么大,薄薄的,倒是让人猜不出里面放了什么……。

第四百一十二章 经年岁月

    冷家上下都知道,冷老爷子,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贴身收藏着一把钥匙,这也是之前乔老故意设计冷家时的借口,当初将詹家彻底拉下水,也曾提及过那把钥匙。而钥匙能打开的盒子,正是眼前这个。

    张翠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木盒,却是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圈内都传说她公公有两件值得骄傲的事,其中之一便是他的夫人。在早年局势还动荡不安的那会,那可真的算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了,几乎整个上海滩见过这位的人都完全着了迷,几位政要为了她几乎就差拔枪抢人。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大家小姐却是跟了她公公,一个当时才当上团长的武夫,并且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也一直尽心尽力地拉扯孩子长大,一时传为佳话。只可惜后来因为积劳过度,二十多年前就香消玉殒,留下了美人倾城的传说便撒手人间。可奇就奇在,她婆婆去世后,公公反而官运亨通起来,别人都说她婆婆临死前曾留给他的一把钥匙。

    公公在老宅时,常常会把钥匙拿出来把玩,却从来不会和他们提及任何过去的话题。

    却没曾想到,今天,却是公公亲自将这盒子捧了过来。

    “我知道,你昨天在法庭上听到的一切,对你刺激很大,但是,在我把事情说清楚之前,你先不要急着怪国翼。”冷桩髯看着儿子憔悴的面庞,心中酸疼,无声叹息。他这个儿媳,从小是富贵养大,除了先天性心脏病,几乎没有遇到过多大坎坷,为人贤良淑德倒是真的,但是,对于一个女人,特别还是一个母亲来说,自己养大的女儿忽然发现并不是亲身骨肉,怕是谁都一时接收不了,何况是她这样温室下长大的花朵?

    冷桩髯闭了闭眼,似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把钥匙掏出,对准盒子上面的锁孔。

    看上去老派的设计,实际上,里面却是内有乾坤,没有电子指纹也没有刷卡设备,却一环套一环,实则是双重锁,便是拿到盒子,送到最牛气的能工巧匠面前,也不一定能打开这当初他特意定制的盒子。

    只听“咯哒——咯哒——”

    两声轻响,盒子的盖子应声打开。

    张翠忽然觉得有点呼吸困难,下意识地看向丈夫,却见他呆呆地看着那个盒子,眼底满是疲惫。

    那是一张照片,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微微泛黄。

    看着边缘,稍稍有点卷曲,似乎经常被摩挲才导致的,可是,凑近一看,却又像是许久之前的痕迹,好似已经太久没有见过空气,盒子的边缘都已经蒙上一层灰。

    冷桩髯从里面拿出那张照片,亲手交到张翠手心:“这是二十多年前拍下的照片,里面的孩子,是你真正的女儿。”

    张翠颤抖地接过,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滑落脸颊,照片上是两人的合照,一个上海复古旗袍打扮的丽人抱着一个出世没多久的孩子,朝着镜头微微一笑。

    那女子,像是结合了天地的灵气,面容姣好,身姿妩媚,海派的韵味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一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对着镜头浅浅勾起,刹那间,似乎能将所有人的魂魄都能勾去。

    这个样子,这个样子……

    张翠不可置信地盯着泛黄照片里的女子,这是她的婆婆,当年名满黄浦江的倾城美人,如今才发现,竟是和冷云溪长得一丝不差,唯独那一双眼,照片中的美人是带着暖暖的亲和,而云溪,却是空灵出尘。

    可她眼下,更关注的,却是那个被婆婆抱着的孩子。

    粉粉嫩嫩,圆圆润润,就连毛发都刚刚才有那么一点,用一床小小的水红色床单裹着,格外的可爱漂亮,只是,眼睛里微微有些呆滞,神色不见半分灵动,反而像是有不足之症。

    她下意识地揪住身下的被单,冷桩髯轻轻拍了拍她手背:“这是当时她们祖孙俩在医院的合影。”

    张翠一看,果然,背景到处一片雪白,照片不显眼的地方,甚至还有消毒水的标志。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女儿究竟是谁?她现在在哪?云溪又是谁?”她忽然抬头,问题一个接一个,脑中混乱得很,整个人越发苍白。

    冷国翼忽然坐到她身边来,将那张照片接到手中:“你还记得,当年,我有一段时间下乡基层锻炼?”

    他眯着眼,眼睛忽然有点酸胀。

    望着手中的照片,忽然觉得,这么多年就像是南柯一梦,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一转身,竟已是经年岁月匆匆而过……。

第四百一十三章 结

    下乡基层锻炼……。

    张翠忽然闭了闭眼,忆起自己这辈子大约最苦的日子。

    那个时候,正逢冷国翼工作上升期,为了日后发展,必须先下基层锻炼几年。她从小富贵养大,却咬着牙跟他一起去了最偏僻的山窝窝里的乡镇。

    白天,冷国翼到办公楼上班,其实也就是个两层的小土楼,就连开水都需要用煤炭炉烧热了才有的喝,她呢,就在家学着用大锅炊具做饭,弄的灰头土脸,却不敢让他知道。

    洗脸用的是山泉水,感觉浑身都冰得厉害,偏偏还没有暖气,只能多披一件棉袄,以此来保暖。

    深怕乡亲们觉得他们是“镀金”来的,硬是一丁点家当都没带,更别提粮食。

    山坳里面,想吃荤菜,实在不容易,日常最多的吃的都是蔬菜、野菜,可偏偏就在那段时间,她被查出来怀孕。

    慌手慌脚,那个时候,他和她两个人坐着发了一阵子呆,然后,忽然抱着大笑。简直就和傻子没两样。

    可有一次在家做饭,昏了过去,被送到最近的镇医院,结果,医生诊断是身体太差,需要补充营养。

    冷国翼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医院的时候,听到医生这么说,望着她纤细的双手,眼中一酸,抱住她的头,轻轻道:“回家去,回家好好养着。”

    她那时候,扑在他的怀里,问着他衣服上的青草味,带着淡淡的泥土气息,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连心都热乎乎的,“没关系的,我让爸妈多寄点补品过来,我不在你身边,你肯定不好好吃饭,我不放心。”

    他下基层,至少要几年功夫,孩子在B市出身,年龄太小,更不好来来回回奔波,若是真如他所说她回去养胎,怕是孩子都能上幼儿园了,他才能回来。所以,就呆在这,和他在一起。哪怕苦一点,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要心里甜,这些都不是问题。

    那个瞬间,她只觉得,这个世界最后的一点缺失,老天都赐给她了。

    父母关心、丈夫宠爱,如今,这个小小的家,又将再添一名新成员,她心心念念盼来的儿子或女儿,一定会是这个世上最可爱的孩子。

    约莫世界上,父母都想亲眼见证子女的成长历程,冷国翼在和医生交谈后,确定她只是营养不良,只需要饮食注意点,其实并无大碍,到底还是妥协了,没有再强劝她离开。

    预产期是夏末,他们几乎是在墙上的挂历上一天一天数着过。

    眼见她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冷国翼连让她做饭都不肯了,一般都是从单位食堂带些饭菜,实在不行,就拜托四周的邻居帮忙照应一下。

    那个时候,人心远没有如今的疏远,乡亲们也乐于帮忙,她就笑嘻嘻地早上送他出门,等到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细细地翻字典,给未来的宝宝取名字。每天听到胎儿的心跳,他从不知所措到欣喜若狂。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苦是苦了点,可心里面全都是开心的。

    而如今,她的心,简直像是被一刀刀割裂了一样!

    张翠怔怔地望着冷国翼,却见他忽然双手盖在脸上,良久,抹了一把脸,沉沉道:“你生产的时候比预产期整整提前了一个星期,我那天被人叫回家里的时候,你羊水都破了。”乡镇医院的医生看了之后,脸色都变了,“赶紧送大医院!这,这怕是要剖腹产。我们这,压根没有这个手术能力。”

    二十多年前的山坳里,哪有什么私家车,除了单位一辆老式汽车,想要出山,只得坐驴车。他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去开了那辆老式汽车,等把张翠安置到后座的时候,却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一路烂泥,泥泞不堪,车子打滑不说,根本开不上速度。她在后座痛得满脸大汗,却不喊不哭,只是死死咬着牙,深怕让他分心,开车危险。

    雨刷器狠命地摆动着,可眼前雨水简直像是倾盆而下,他那个时候急得简直发疯,却不敢回头,深怕看上一眼,就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省城医院太远,他只能往最近的县城开去。

    后座的声音却越来越小,他的心越来越慌,直到再无声息……。

    他吓得立马刹车,回头一看,张翠已经彻底晕死过去。

    满头密密麻麻的汗珠,打湿了头发,嘴唇都已经白得透明。

    雨,下得那么大,狂风挂来时,带着诡异森冷的气息,他只觉得浑身发凉,转头去摸她的气息,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心中一定。

    他立马打了120,尽可能说清楚如今所处位置,然后,咬了咬牙,直接开门下车,在雨中淋了一会,彻底冷静下来。

    打开后座的那一刹那,迎面而来的血腥气,差点将他彻底吓得手脚冰冷。

    他将车门关好,轻轻地抚摸张翠的头顶:“撑着点,想想看孩子,你一定要坚强点。”

    张翠已经失去意识,听到他说话,下意识动了动,脸上痛苦的表情,撕扯着他的心。他强自镇定地将她的裤子脱下来,脑中回忆着之前在书上看过的各种助产知识,徐徐地帮她扶着肚子,孩子还没有露出头来,可羊水已经流了不少,即便他不是学医的,也知道,怕是再等下去,便是难产。

    可,他手上根本没有剪刀,别说剪断脐带,就是怎么接生孩子,他也束手无策。

    眼睁睁地看着时间流去,那种煎熬难耐的感觉,几乎可以把人逼疯。

    终于,他还是直接脱了外套,垫在张翠的身下:“老婆,不管能不能听得到,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想想看宝宝,想想看我,你不能就这么放弃。”

    他努力给她打气,哪怕她不一定能听得到,但说出来,说出来就好像自己也忽然有了那么些勇气一样……。

    后来的记忆,太过混乱,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感觉,过了许久许久,孩子的头,终于露了出来。

    只是,等他用打火机,将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烧红消毒,切断脐带之后,望着呼吸微弱的张翠,他忽然泪水再也忍不住。

    怀中的孩子,满身青紫,似乎在生下来就缺氧一般。

    若是死胎,她怎么受得了?

    若是死胎,他们那一夜夜听到的心跳声,午夜想起,是否还会声声落在耳边?

    雨势渐渐的小了,他抬眼看去,灯火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来不及伤痛,将张翠浑身裹住,他直接发动车子,继续往医院开去。

    只是,这一次,要顺利的多。

    可就在即将到达县城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啼哭。

    那声音,似是孩童的声音,他侧头,看着浑身青紫的女儿,眼中的悲切一闪而过,终于,还是转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便看得分明,在一棵歪脖子老树下,竟然有一个红色盆子,里面,放着一个孩子,用纯白色的布料包着!

    大约是放在树下的缘故,雨水被挡住了大半,但是,依旧淋到盆子里不少,几乎快淹没孩子的耳朵。

    是谁这么狠的心,竟然将婴儿遗弃在路边!

    他望着女儿几乎没有呼吸的样子,心中大痛,动了恻隐之心,迅速下车将那孩子抱了上来,随即,一路驱车开向医院。

    到达的时候,浑身都冷得没有知觉了,张翠陷入昏迷,孩子生死不知,唯有路边捡来的这个婴儿嘬着手指,静静地睡在他怀里。

    就连医护人员都觉得奇怪,这么大的雨,受了凉,这孩子竟然没事?

    “要不,也检查一下吧?”医生伸过手,冷国翼下意识将孩子递过去,等反应过来,一个人已经孤单单地站在手术室门口。

    那一夜,是他这辈子最难捱的一个夜晚……

    “你的意思是,我女儿刚出生就死了!”张翠尖叫出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明明记得,明明记得……。她醒来的时候,是在省立医院,父母都在,就连最好的朋友,袁莼也在。

    袁莼……

    张翠忽然一静,整个人呆立地坐在病床上,无声无息。

    “你那个时候几度陷入休克,通过冷伯伯的关系,最快时间帮你转院到了省立医院,你醒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是生产后的第三天。”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女声。

    袁莼满脸疲惫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最好的闺蜜如今的样子,只觉得心都彻底沉了下去。前段时间,乔老一直派人跟踪她,她花了不少力气,当然,也借助了一些人的帮助才能摆脱纠缠,却也是因此寸步难行,没想到,一回来,就碰到当年的事情被拆穿。不过,都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迟早是要说的,何必再隐瞒?

    “为,为什么?”张翠望着她,只觉得牙齿都在微微发颤。

    为什么,故意隐瞒了那两天,这么多年来,谁都不告诉她,谁都瞒着她!

    “孩子在转到省立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心肺衰弱了。”袁莼走到床边,将她整个人搂住,“省里的那些专家医师一个个请过来,都说束手无策。不论是冷国翼还是你的父母,包括我,谁也不愿意告诉你这个结果,怕你根本受不住。”她本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其实是拼着命生下这个女儿,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若告诉她,她日日盼、夜夜等的闺女刚生下来就心肺衰弱,命不久矣,她怎么熬?

    “不,不,不可能的!”张翠忽然抓住那张照片,“明明好好的,她明明好好的。”

    袁莼摇了摇头,“你看看她的胎毛,按时间来算,刚出生的婴儿不可能这么长的头发。这张照片,是在你出院之后,伯母来医院的时候拍的。”

    “你意思是,后来,她,我女儿,救活了?”张翠喜极而泣,紧紧握着袁莼的手,双眼望着她,只盼能得到那个肯定的答案。

    “在保温箱里住了将近一个月,才堪堪保住。”她微微扯了扯唇,想要安慰好友,却觉得,剩下的话,更残酷无情,可现实便是如此:“但,医生都说,心脉衰弱是先天性的,孩子太小也无法手术,他们没有办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当年,冷桩髯就站在育婴保温箱外面,看着她瘦骨嶙峋,看着她不哭不闹,只觉得,这个孙女,大约是这辈子再无缘分……。

    能做的,医院这边,都做了。哪怕是为了溜须拍马,那些个传说中的“神医”也请来不少,可没有一个人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可偏偏,那天冷国翼在路边捡来的孩子,淋了那么久的雨,却一点事情都没有,醒来就朝着他们所有人笑。

    张翠醒来的时候,紧张担忧地拉着医生要看女儿。

    所有人目光一转,竟没有人愿意在她面前说出真相,于是,护士将这个爱笑的孩子送到她的面前,从此,她的名字,如他们夫妻俩当初苦思冥想出来的一般,如云清淡,如溪清澈,云溪,冷云溪,自此,她便成他们所有人心中的一根结……。

第四百一十四章 骨肉

    盒子里的照片,是当年在医院里,冷桩髯亲自给妻子和孙女拍下的纪念照片。那时,孙女已从育婴保温箱出来,虽然脸上已经有些红润,但身上依旧瘦的怕人,连五斤都没有达到,包括院长在内,都不敢和他承诺,孩子能养大。

    所有人瞒着张翠,并不是故意的,而是当年的情况太复杂。

    周边所有能找的医院,能找的名医都已经看过了,却没有任何希望,所以只能把目光投向医疗条件更先进的国外,可那时的国家形势,像他们这样的官员不得随意出国。

    眼见如此,当时关系较好的系主任便借着一次会诊的时候,善意告诉他,B市总医近期有以为国外医生来交流经验,对方本来就是这方面的权威,如果有机会的话,不妨可以去找找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冷桩髯亲自去疏通了关系,找来这位德国医生,对方是个比较严肃古板的人,因为来B市交流,整天都安排了病患和课程,并没有其余时间去那间省立医院看孩子,所以,临行前,冷桩髯亲自拍下这张照片,带到B市。

    其实,当时一共拍了两张,另一张照片,却是孩子没有穿衣服的全身照,只不过,后来遗失了,再也没有找到。

    冷桩髯带着这两张照片,和省立医院给孩子开具的医嘱、材料等等,一起去了B市总医。

    只是,这一次询问的结果,依旧让人沉默。

    那位德国医生亦表示,还是这是天生心肺衰弱,如果任其发展,活不过五岁。最好的办法,便是接受国外治疗,或许会慢慢好转。

    可那个时候,刚好就是乔老幺子死了不久,满心复仇,整日虎视眈眈对准着冷家。

    这个孩子,太脆弱,也太容易被人动手。

    沉思了许久,所有人终于决定,等孩子身体养好了,再接回国内。

    可关键在于,不能让人知道,冷家的孩子单独送出去了,否则,以乔家当初的能力,绝对会让乔老死盯着不放,于是,他们当初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我特意找人查了那个德国医生的背景,发现对方一直单身,并且家庭简单,父母早年去世,一直就是独自生活。”冷国翼紧紧地握住张翠的掌心,声音平静到低沉:“我就和他商量,能否由他作为临时监护人,将我们的女儿带回欧洲,接受那边的医疗治理。”

    德国医生本就是独居,因为事业,没有结婚,看到孩子那么瘦弱可怜,到底还是有的怜惜之意。与他们约定好,会尽力帮忙。“等孩子一治好,我就送她回来。”

    他向他们保证。

    他们一再查验对方的所有背景,确定再无缺失,便是再舍不得,也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健康和未来,于是,用最快的时间,处理了所有杂事。

    那个时候,孩子还未办理出生证,领养手续也远没有如今的复杂,通过曲线疏通,很快就办好了一切手续。

    在最后医生确定孩子的身体状况允许乘坐飞机的情况下,冷国翼亲自送着女儿与医生离开B市回国。

    “可为什么后来我们女儿再也没有回来!”张翠手指发抖地望着丈夫,是因为,那个德国医生不信守承诺,还是,还是孩子果然没有活过五岁?

    “你冷静下来,听我说!”冷国翼直接坐到她正对面,双手扶在她的脸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孩子的情况越来越好,活过了第八岁的时候,医生判断,她已经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走路、一样呼吸、一样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可是那个医生却猝死了。”

    “猝死!”张翠怔怔地望着他,如果刚刚没听错的话,他们说那个医生家庭简单,父母早年去世,一直独居,“那孩子……”

    “因为没有亲属收养,当地警局的人把她送到了孤儿院。”坐在旁边,一直沉默的袁莼忽然开了口。

    她自己虽结婚多年,却一直未有生育,这辈子,定居国外,一部分是不愿意在国内,被自己家人用悲悯同情的目光一直盯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年亲自目睹了冷家的这一切事情,所以,当冷家上下失去那个德国医生行踪的时候,他们彻底急疯了。

    冷老爷子甚至亲自出国去那家医院找孙女,可是,依旧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德国医生为人严谨又小心,忽然多出一个中国“女儿”,还是一看就知道不是混血儿的“亲闺女”,怕惹人耳目,一切照顾事宜,便亲自打理,包括身边亲友,也只当他是照顾朋友的小孩,更何况,孩子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医院里。

    袁莼叹息,为人谨慎本是好事,可偏偏,医生突然猝死,身边又没有至交亲朋,以至于谁也没留意他的“女儿”去了何方。

    她也是后来到了德国,辗转许多年,打探了好久才知道,孩子最终被送去了孤儿院。

    由于天生娇弱,又是典型的东方面孔,一进去就被年纪大的孩子排挤,受了很多苦。

    后来,终于在住了半年之后,被一对好心的华裔收养,可根据当初的收养记录,她找去那户人家的时候,对方早已经搬家,后来出国,不知所踪。

    “我那个时候,不敢和你说这些,如果孩子活着还好,若是有个意外,我简直不知道该让你怎么面对这一切。”袁莼这么多年,一直很少回国,原因也在此。她是当年目睹一切的当事人之一,剥夺了张翠作为母亲的真正权利,哪怕是为她好,哪怕一切都是为了她着想,但是,错了就是错了,她绝不会否认。

    “孩子找不到,我们每个人都受不了,父亲为此,进了医院,在那之后,我每次看到你对着云溪笑,便不忍心,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再告诉你,让你伤心欲绝。”那小小的人,才开始上小学二年级,每天笑嘻嘻地扑倒张翠怀里撒娇,开开心心地围着他团团转,他怎么开口告诉她,这个孩子,不过是他一时之念,从树下捡回来的,而他们亲生女儿却已经彻底失联,怕是再也不一定能找得回来?

    张翠闭了闭眼,眼泪顺着脸颊,一路留下来,她想起来了,公公早先年一直忙于公务,婆婆去世的时候,整个人都心灰意冷了一样,虽然职务一直往上提拔,越来越风生水起,可他却再也很少笑过,后来又一次突然住院,丈夫告诉她是积劳成疾,她每天巴巴地到医院去送汤送水,却是再难看到老爷子开笑脸了。那段时候,他整个人都跟灰了一样,她只当公公是身体不舒服,却原来,是因为,孩子不知所踪!

    “在后来,云溪越长越大,容貌也越来越像我母亲。”冷国翼沉默了一会,继续道:“老爷子便天天下意识地留意着她,有一次,在书房里,他正在下棋,云溪推门进来……。”

    冷国翼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眼睛越发的酸涩。

    学围棋,是家中男丁从小就要接受的教养。老爷子本来就是泥腿子出身,这种事情并不精通,但是,母亲却是琴棋书画,样样拿手,唯独“棋”这一道,最为用心。所以,给他们启蒙的母亲,除了书法方面,要求最严格的便是围棋。

    那天,小小的云溪,推门进来,看到父亲正在自己下棋,便做到他椅子对面的位置上,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起一粒黑棋,“啪”地一声落到棋盘上。

    指法稚嫩,却是满脸怯生生地望着他的父亲:“爷爷,奶奶,下棋。”

    就好像,多年前,在书房,母亲总是在教他们下棋下得可气又可笑的时候,父亲忽然“咯”——地一声落下一子,故意打断他们彼此折磨的瞬间。

    那个时候,父亲也总是捏着一粒黑子,故意用很大很大的声音落在棋盘正中央,然后,朝他们兄弟几个使个眼神,让他们赶紧偷溜!

    那一瞬,就像是一切恍然如梦。

    望着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云溪,冷桩髯将她一把抱在怀里,别说送走她,这辈子,也不愿意细查她的身世背景。

    会将这样的骨肉抛弃到路边,父母得是狠心,便是再承受不住负担,也不该冷血至此。

    但想想,当初捡来她的地方是在离县城尚有段距离的老树下,估计,也是乡下人重男轻女,故意丢弃,这在乡下极为常见。

    冷家养一个闺女,还是养得起的。更何况,她简直像全了已故的妻子……

    那一瞬,冷桩髯下定决心,这辈子,那张照片,绝不会公诸于众……。

第四百一十五章 过往

    张翠呆滞地坐在病床上,就这么神色悲绝地看着她们,“所以,云溪便是你用来顶替亲身骨肉的替身?你们有没有替她想过……。”

    声音沉郁,四肢无力,她甚至都不愿去看自己这些平日里最亲的亲人。

    他们所说的一切,她都听懂了。

    可正因为听懂了,她才越发的绝望。

    她亲身的女儿生来心肺衰弱,被断定不久于人世,好不容易被一个德国医生“收养”,终于从生死线上挣扎活下来,却被丢入孤儿院,从此失踪,音讯全无。

    她疼爱了那么多年的云溪,年幼娇嫩固执,如今体贴入微,明明给家里带来那么多的欢乐和自豪,在B市,所有人提到“冷云溪”三个字,谁不是竖起拇指,满眼歆羡。她以为,她这辈子所有的福分都已摆在眼前,她以为云溪获得全世界最美好的一切,可倒头来,都是谎言!都是错误!

    人人都为了她们好,可唯独,只有她们两个人被蒙在鼓里。她们两个明明从一开始,便最应该知道真相!

    她忽然想起在法庭中,乔老疯狂嘲讽讥笑的嘴脸中,云溪面无表情地倚在峤子墨的怀里,静静离开的样子,她只觉得悲愤欲绝。

    她晕过去这么长时间,到底有没有人,曾经和她好好的解释过过去,有没有人能够让她真正的哭出声,将所有的委屈、痛楚都发泄出来。

    她那么好强,连眼泪都不愿意在她们眼前流出来,是真的把他们都排除于亲人之列,还是说,连怨恨都懒得生出这种情绪呢?

    “为什么……”张翠喃喃自语。

    她不愿意愤世嫉俗,也不愿意一味责怪别人。

    她知道,身边的所有人,不论是公公、丈夫,还是袁莼,如果不是顾虑她的身体和感受,绝不会一开始就有那样交换身份的想法,可为什么,一直到了如今……。

    “我在医院特意关照了人,”张翠的话虽然没有说完,身为丈夫,冷国翼却最清楚她想的是什么,想到云溪离开时,只是静静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身离去,那一瞬的担忧和自责,让他至今,只觉得心脏都在焚烧。虽然和峤子墨联系,知道云溪在他那里,情绪还算稳定,但眼下,他忽然有一种,连直面她都觉得愧疚的心痛。

    那个孩子,他亲眼看她从只有襁褓那么大,一路跌跌撞撞长大,即便做错了事,也从来倔强得不肯回头。如今,这么大的伤害,她会怎么做?

    他忽然不敢想……。

    见张翠诧异地抬头看他,他狠狠地捏了捏掌心,拉回话题:“不仅是医院,其余当初所有涉及此事的人,我都一律强制他们三缄其口。我怎么会不考虑云溪?那么小小的一团,睡在那里那么可爱,睁开眼睛便会对着我笑,你以为我的心是铁打的,从头到尾就不顾虑她?”

    冷桩髯见他们夫妻俩忽然陷入安静,闭了闭眼,沉声道:“我们当初都商量得很清楚,哪怕是孩子在欧洲治好回来了,云溪也照样是我们冷家的姑娘。”

    “可是,”张翠睁大眼睛望着冷桩髯,“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她?”

    冷桩髯摇了摇头:“告诉她,她其实是从路边捡回来的孩子?告诉她,她是占着别人的家,才能享受这样的生活?一个孩子,你希望她承受着这一切之后,还能将这个家作为栖息之地,还能将我们这些人当做真正的亲人?”

    云溪从小桀骜自傲,一方面是张翠过于宠溺,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冷家的身份,别人奉承避让才养出来的习性。

    她一直认定自己是蜜罐子里长大的天之骄女,告诉她真相,是想让她感恩戴德,还是让她自欺欺人?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真相不一定是真的为她好,有时候,真相才往往是最残忍的。

    “更何况,那个孩子,八岁之后,再无踪迹,告诉她这些,你让她如何自处,让她觉得她只是一个替身吗?如果找到了你们真正的女儿呢?她就是鸠占鹊巢的那个?我们都不想她生活在那样的惶惶终日中,所以,这个事情,是我下的令,谁都不能提起。否则,就滚出冷家。”冷桩髯激动得说出最后一句,可呼吸一刹那转不过来,眨眼间,忽然疲态满脸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瞬,他忽然觉得头顶上的灯光太过晕眩,累得竟然连站立都觉得艰难。

    冷云溪出身明显要比他亲孙女要大一个月,孩子抱回家,但凡家中的人,都一眼能够看穿。所以,无论是谁,他一律下了死口,但凡,敢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别怪他翻脸无情。

    便因为这件事,妻子还曾说他太过杞人忧天。有什么事,好好和他们说又能怎么样,毕竟都是家里人。

    可谁知,后来,唯一能劝慰他的妻子,也走了……。

    这个家里,能昂着头,不怕他生气,僵着脖子和他争的,便也只有那小小的人儿。

    坐在书房里,一颗一颗地敲着棋子,大大咧咧地喊着他“爷爷”的云溪了……

    冷国翼一把扶住冷桩髯的胳膊,见父亲闭着眼,呼吸变得急促,心头更急,刚想喊医生,便被拦了下来。

    “没事。”冷桩髯喘了一口气,许久,才睁开眼睛,摇了摇头。回忆里,太多的过去,他每次想起,都会难受的厉害,但是,那是他真正看中的孙女,从来都是。他一直把她当成冷家真正的孩子。

    既然老爷子下了令,外人又不知道,之前经手的人也被丈夫全部特意招呼了,那为什么,还是落到如今的结果?……。

    “乔老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张翠终于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中。

    既然没有人提及,这把钥匙又一直被老爷子贴身收藏,盒子也未曾打开,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一出,冷国翼、冷桩髯也陷入了沉默。他们这两天也曾一遍遍的思考,但是,并没有解释的通的答案。

    “因为我。”袁莼垂下眼帘,忽然沉重道。

    见他们三人都望了过来,苦涩地睁开眼睛:“我在国外定居,一直查着孩子的消息,可辗转了许多人,当年的那对华裔夫妇早已不知所踪,想要找到她,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么多年来,我委托了许多侦探事务所,每次听说有符合条件的孩子,我都会亲自去见见,可后来发现,都不是。我丈夫不知道其中缘由,看我动不动都四处远行,觉得我越来越魔怔,是因为没有孩子的缘故,就让我侄女有空的时候多陪陪我。高考过后,她来欧洲度假,我曾想让她来欧洲读书,就带着她到各大高校转转,没曾想,在一所美院的台阶上,看到一个黑发的中国女孩在拍毕业照。”

    张翠听出她话中的起伏,下意识地盯着袁莼。

    “张翠,我找到她了!她和你长得那么像!”袁莼忽然抱住她,伏在她肩上,用力地捏住她的双手,“你们的女儿,一直,一直好好的活着。”

    张翠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说,她和我长得像?”

    “对,和你年轻时,长得很像。”袁莼笑着摸摸她的脸颊,张翠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哭了,眼泪顺着脸颊留到了床单上。

    “会不会弄错了。”她却不能相信,云溪和婆婆长得那么像,都不是亲生女儿,那个远在欧洲读书的孩子,会是她的女儿?

    “我找事务所查了,出生、年龄、血型都符合,但未免意外,我还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去验证。”那个时候,正好是冷家被乔老陷害,被迫协助调查,她远在国外,对冷家无能为力。所以,发现了那个孩子,也不敢声张,只得暗自慢慢调查。

    这一查,就花了很久,直到她确定的时候,终于回国了,可回来才发现,张翠竟然被乔老派人设计,住进了医院。

    那次探病,她望着冷云溪和峤子墨携手进来的样子,第一次失神。

    多年不见,这个孩子,竟然已经如此优秀,身边还有那样爱她的男人。

    如何将过去这些真相告诉她?

    不说张翠,不说冷家,便是她,执迷于寻找冷家真正骨血这么多年,望着冷云溪那双空灵的眼睛,也无法提及过往的一个字。

    她已如天上的明星,将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都尽收眼中,她怎么能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一个离奇的误会?

    真正的冷家幺女,其实,另有其人?

    “乔老那个时候,被乔家发配到欧美,本不过是个巧合,我没想到,他后来竟然会派人跟踪我。”袁莼忽然痛苦地双手交握,“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只能离你女儿远远的,甚至跑到之前所有委托的事务所去给封口费。可他到底还是我把侄女给绑架了。”

    袁莼忽然颤栗着咬了咬嘴唇,神色惊恐后怕,“她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清楚,便被卷进来。我那个时候,怕得很,却不能去找乔老。”只要她一出现,以乔老的奸诈老辣,很快就会发现一切。到时候,不管是冷云溪还是那个真正的冷家幺女,都不能幸免。

    可绑架袁佳琪的人,却太丧心病狂,恐吓、威逼、甚至毒打,折磨到最后,终于探听到那个暑假,她陪着自己在欧洲探访的一些零星片段。

    在去伦敦电影庆功宴之前,乔老和他的保镖终于明白了一点过往的真相。

    乔老心心念念,惦记了那么久,觉得他整垮了云溪,就真的斗垮了冷桩髯,却没想到,饶了这么一个大弯,竟然报复错了人,暴躁狂怒可想而知。

    “他既然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在后来的电影庆功宴上,那样埋伏设计云溪?”张翠冲口而出,眼中的泪水,早已干涸,但她眼底的红肿却是比刚刚更厉害。她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被撕扯烂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的罪孽,都要云溪承担,明明,明明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望着哽咽得几乎无法说出话的妻子,冷国翼双手插在头发里,良久,抽出口袋里的烟盒,点燃了那根许久之前就想要抽的烟:“十周岁的时候,我们全家给云溪过生日,你还记得吗?”

    张翠忽然一静,回头望向丈夫,嘴唇却咬得死死的,不再出声。

    “那次,我们照了一张全家福,挂在书房墙上的时候,李嫂却不小心把它打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烟雾缭绕间,他颓然地靠在墙上,声音越来越低。

    “之前,爸爸说,不要再追根溯源了,我也没有意义。被抛弃的孩子,哪怕找到了父母,也不需要再回去那样冷心冷肺的家庭。可因为那张全家福,我在那天决定,一定要找到云溪的真正生身父母……。”

第四百一十六章 绝不放手

    张翠混混沌沌地望着他,云溪十岁的那年,他们的确全家上下拍了一张全家福,但,这和云溪真正父母有什么关系?

    冷国翼摇了摇头:“一个人长得相像,有可能是碰巧,但是,如果长得太像,就有点太不合常规了。书房的墙壁上,挂着父亲与母亲的结婚照。那时,李嫂把我们的全家福挂了上去。两张照片一左一右,靠得很近。而就是因为离得太近,才发现,云溪的样子和我母亲的脸庞,除了年龄,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直服侍他母亲的李嫂才会因此惊得打翻了照片,他和父亲也终于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那后来呢?有没有查到云溪的父母?”张翠忽然站起,直愣愣地望着丈夫,眼中的期盼让人几乎无法直视。

    冷国翼沉默了一会,似乎有什么话卡在喉咙处,良久,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刚要张口,门口却传来两声敲门声。

    “扣扣……。”

    整间屋子里的人同时回头看向门口,却同时一呆。

    云溪抱着双臂,静静地靠在门口。

    “我看你们一直没发现我,所以还是敲一下门比较好。”到底是因为受刺激过度,还是情绪不稳,她明明站在这里好一阵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原本泰山崩于眼前都能平静以待的家人,如今,却各个小心翼翼地望着她,深怕惹她丝毫不开心。

    峤子墨站在她身边,轻轻抚了抚她的发梢,无奈地朝冷家那吓得像是石像的众位点了点头。虽说,已经不是名正言顺的正经女婿,但,眼下,看到他们一个个神色悲凉,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到底还是有点同情的。

    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张翠怎么样了,没想到,竟然会站在门口听到这么一场大戏。

    暴雨之夜,泥泞的乡村小道,被遗弃在老树下的孩子吗?……

    他缓缓回头看了一眼云溪,却见她没有任何不适,只是淡淡的笑着,神色悠然,却又有点不同。

    不是悲悯身世,也不是惊愕难受,大约,平常人根本无法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若是一般人从千金之子,忽然沦落为街边捡来的孩子,怕无论如何都不会这般心平气和,偏偏,她眼中没有丝毫癫狂,只是,微微一笑,转瞬间,那唯一的情绪,也消散了。

    “云溪,你怎么样?”张翠一把冲了过去。这间房里,大约,此刻,只有她的心情最纯粹。“妈妈在这,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告诉妈妈,妈妈帮你。”

    望着张翠一身病服,脸颊上一丝光彩也无的样子,云溪轻轻地抚了抚她的眼睛,“怎么不好好养病?身体本来就不好,还不穿鞋子。”

    张翠低头一看,果然,刚刚一下子太急,竟然忘了穿鞋,光着脚一直站在地上。

    “没事,不过是个出身而已。”在众人惊愕间,她淡淡开口。不是犟嘴,也不是故作坚强,而是她是真的这么认为。

    本就是占着别人的身体,对冷家,其实,她才是一直亏欠的那个。当时在法院上失态,是一时受不了冲击。

    她理所当然地将冷家上下当做最亲的人,不仅仅是因为“冷云溪”是冷家最受宠的幺女,更因为,在她要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冷家从未有一个人反对过,一直给予她最大的包容。

    即使,当初,是她的男友,詹温蓝,将“证据”放到冷宅里,才害得全家上下被一锤定音,协助调查,但从头至尾,亦没有一个人曾把这些罪过推到她的头上。

    爷爷说,是他的孽,种下了因果,得罪了乔老。

    父亲和母亲只是慈爱地望着她,担心她因为詹温蓝而从此对人心绝望。不管是公司还是股市,他们从不插手她的决定。想出国便出国,想回家,便回家,只要她愿意,他们从不过问任何。

    她在峤子墨的公寓里,睡了那么久,其实想得很明白。

    冷家,算起来,并没有对不起她过。毕竟,对于一个捡来的孩子,除了没有告诉她身世之外,他们已经将所有一切都无条件地捧到她面前。

    只是,到底还是意难平……。

    是人,总归是有七情六欲。

    她自然知道,作为一个被收养的孩子,他们已经做到最好,甚至超乎一般家庭的想象,说将她视为己出也不为过,可,心底隐隐间,还是觉得,与之前的那些感情不同了。

    “云溪,”冷桩髯忽然走近一步,“要不要坐一下?我看你脸色不是太好。”

    云溪摸了摸脸颊,的确有点冰,不过,还是摇头拒绝了,“我只是来看看,待会还有事,就不坐了。”对于从来最娇惯她的爷爷,她到底不忍心太过伤老人的心。

    冷家其他人在她最骄纵的时候,或许心怀不满,但是,老爷子,从来都是站在她面前护着她,即便别人都不理解他的偏爱,他也从来不改态度。

    冷桩髯脚下一顿,却是堪堪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定住,忽然不敢再往前一步。就像是一层薄膜,无形中,将她与房里的所有人隔开,除了峤子墨。

    冷桩髯静静地望着峤子墨,苦涩的扯了扯唇角,“云溪这几天心情不好,麻烦你了。”

    身为冷家最铁血的长辈,从来只有他挥斥方遒的一面,可这一瞬,竟满身瑟缩,低声求一个小辈。

    峤子墨下意识避开老爷子那一礼,直接搂住云溪的肩膀:“应该的,别客气。”

    冷国翼僵直地望着云溪,想要开口,嘴唇颤抖着,却不知道能不能将她再拉到身边,像以前一样,轻轻拍拍她的头顶。

    张翠睁大的双眼,眼中凝满泪水,却不愿当着云溪的面落下,只是眼底满是灰黑。

    袁莼只觉得浑身像是要被烧着了一样,自责、难受,双手交握,狠狠地扣住掌心。

    云溪忽然觉得有点累。

    这些人,其实都不是坏人,但眼下,她还无法心平气和。人,总是感性动物,退了一步,便会再退一步。只是,她每退一步,都会在眼前这些人心口上划上一刀罢了。

    “我有点事,就先走了。”她摆了摆手,到底还是觉得眼下离开为好。

    在她完全理清思路之前,还是暂时不要见了,否则,伤人也伤己。

    所有人睁大了眼睛,静静地望着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张翠的泪,再也控制不住,奔溃决堤。

    冷桩髯悲凉地闭上眼睛,苦涩的垂下眼帘。

    冷国翼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涩涩。她难道根本不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否则,刚刚为什么出声打断?

    ……。

    病房内,忽然一阵阴郁的沉默。

    门外,峤子墨拥着她,一路上车,帮她系好安全带,开车回家。

    “想吃什么?”云溪不开口,峤子墨看了一眼车外正好路过的超市,想着是不是去买点海鲜回来。这两天,她怕是不愿意散心,还是在家里,安静点,也舒适点。

    “都行。”云溪懒懒地往后一躺,随意打开车窗。外面的风,顿时吹了进来。

    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但是,这风迎在脸上,顿时,让人感觉一阵舒爽。

    太阳暖暖的,她侧着头,静静地望着峤子墨专注开车的侧脸,良久,什么话也没有说。

    峤子墨原本以为她在想事情,但等了许久,她一直没有开口,在路过一个停车点的时候,终于还是把车停下,转过头,微笑着看她:“怎么了?突然发现我俊逸非常?”

    云溪无语地捶了他一下,这人,当真什么话都敢说,故意逗乐也不必这样吧。

    “说真的,子墨。”她徐徐放下手,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这一刻,她脸上的神情郑重而肃静,静静地盯着他的眼底,一字一句道:“我如果是个弃儿,你真的无所谓?”

    他的手微微一顿,从方向盘上放下来,忽然重重地握住她的手心。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从来都是睥睨别人的冷云溪,从来都只有别人追逐她脚步的冷云溪,竟然会有一天,用这般平静到空洞的语气来问他。

    她其实,还是受到影响了吧。

    只不过,不露在面上,不表现在眼里,她便是这般远远地,看着所有人的爱恨情仇,仿佛置身事外,但其实,她才是最冷静而最孤独的那个。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将她整个人重新修复回原来的那个样子,但是,这一刻,他心疼了,心疼得恨不得将她远远地带离冷家,带离B市。

    峤子墨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瞳孔深深,只映出她一个人的容貌来:“冷云溪,你记住一句话,这句话,我只说一遍。”

    云溪的手指微微一颤,下一刻,却被他重新牢牢握住。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记住,你就是我全部的信仰!”

    乔老,身份出众,家世显赫,但他最后还是输了。最开始的起因是他是天主教徒,云溪利用他的信仰将她彻底击垮,毫不余地。

    至于他,对他来说,她是出身什么又有什么所谓,只要是她,只要是眼前的这个人,他要的,从来只是她!

    ……

    你是我全部的信仰……。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魔咒,一遍又一遍地在云溪耳边回荡,她忽然紧紧地闭上眼睛。

    酸涩、激荡、震颤,一时间,像是海啸一般席卷全身,颤栗得让她的心跳都开始加速。

    她忽然一把将峤子墨抱住,心底里,她静静地念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无论如何,这一次,她绝不放手……。

第四百一十七章 你来了

    峤子墨的手艺向来比米其林餐厅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特别是这几天,他把所有公事都推了,专门在家陪云溪,于是,越发有空研究菜谱。

    云溪有时候纯粹作为吃货在旁边参详,偶尔却会坐在他那架雅马哈钢琴前面,看一会琴谱,学着弹一点拉赫曼尼洛夫第二钢琴协奏曲。

    很久以前,其实她也曾学过,只不过,后来太忙,基本上给忘了。那是什么时候?好像还是外公带着她的时候,那时,她刚来B市,父母双亡,外公公司又事情繁多,一个人在家,外公怕她孤单,就帮她报了钢琴班,只可惜,后来学了几年,到了高中时,到底还是放手了。

    那个时候,她一直很想去柏林爱乐乐团听现场版,可惜后来长路漫漫,从来没有实现过,如今,却是觉得时间宽裕的很。

    想想看,抛开身份不说,光是如今她所拥有的,已经是世上大多数人做梦都不能拥有的。钱,已然赚得太多,公司也开得遍布各地,想来想去,不如准备时间出去度个假,好好放松心情。

    总好过,如今,电话,一个接一个。

    抚着头,看着手机又震动起来,望了一眼来电提醒,她无奈,接起手机:“老金,怎么了?”

    “云溪,你现在在哪?”刚和男友一起从南面回来的鎏金,飞机落地没十分钟,和家里拨了一通电话,原本是报平安的,谁想到,竟然会得到这般爆炸性的新闻。

    乔老果然临死之前,都要蹦跶两下,简直是死不足惜。

    虽说,冷家上下已经把当初乔老大闹法庭的事情全部封住了,但,依旧有风声传出。

    母亲叮嘱她,千万不要冲动,冷云溪的身世到现在,谁都没有定论。她想想,立马给司徒白打了电话,得到了同样的答案。当即,除了怔愣之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好好的一家人,竟然会有这样的过去?

    怎么可能云溪不是冷家的女儿?

    设身处地来说,如果换成是她,发现自己呆了这么多年的家竟然不是真正的归属,那该是什么样的精神折磨?

    好在,以云溪如今的成就来说,除了心理上的打击,其他的声音会少很多。至少,没有人敢说她一个不字。

    毕竟,如今,冷云溪的名字,在B市已不完全只是冷家子女的身份,更多的,是她个人的吸金能力和国际影响力。

    暂不提,古玉轩、英国皇家珠宝品牌,便是光香港那边,都把她捧为娱乐圈新一届领头人物,但,作为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多的女孩子,鎏金还是为云溪感到心焦。

    “我在子墨这。”耳边是老金急切的声音,云溪的心,却越来越沉静。

    大约,是这几天过的日子,太过宁静平和,她简直要将之前所有的沸沸腾腾都抛诸于脑后。

    她即便不是冷家的女儿,但重生以来,所经历的一切,都不会变。

    认识了那么多人,从大学,到国外,从经商到旅行,司徒白、鎏金,她们每一个人都担心她的一切,冷家的电话亦是一个不少,只不过,很多时候,峤子墨帮她将电话统统挡下来,为她留有最空闲的时光。

    “鎏金,你不用急,我没事。”她晃过神,才反应过来,鎏金在那边急急忙忙地要打车过来,连忙开口:“我最近过得挺悠闲,你别担心。过几天,我准备出去旅游。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大家再聚。”

    老金听罢,徐徐叹息。

    她怎么会忘了,云溪是多么自信的人,她从来不会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委屈,更何况,她身边还有峤子墨,那个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的男人。

    这样两个人,就像是枝蔓一般,随着日子的推移,渐渐缠绕在一起,最终连成一线。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云溪既然住在峤子墨那,她又何必再去打扰,白白将之前的伤痛重新提醒一遍?

    这一次,她忽然觉得小白才是最聪明的。不来找云溪,不代表不关心。这个时候,让她随心,才是最好的陪伴与关怀。

    “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还有小白。有什么事,记得找我们。其他的不一定能帮的上忙,陪吃陪聊陪睡,绝对是随传随到。”她抹了抹眼角,故意说得一把流氓味。

    云溪抚了抚唇角,果然,不知不觉,弧度越翘越高:“你还是老老实实陪着你家男朋友吧,陪睡什么的,我床不够大。”

    在旁边正好路过的峤子墨,脚步一顿,危险地眯着眼睛,静静地看她一眼。

    云溪瞥了一眼他,忽然想起卧室里的KINGSIZE的大床,扶额。

    峤子墨哼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鎏金那边不知道她这发生了什么,还大声问了句:“云溪,你怎么了?听不听得到我说话?”

    云溪赶紧摆手:“嗯,听得到,我现在很好,别担心,等我旅游回来了,约你和小白白一起逛吃。”

    鎏金点头,赶紧应下:“好,那有事记得随时找我哈。”

    “行,放心吧。”云溪挂了电话,发现,刚刚自己不小心把曲谱翻错了页,电话又响起来,干脆直接关机,索性弃了钢琴,往厨房走去。

    “子墨,要不我们今天就收拾收拾行李,直接度假去吧?”

    忽然想到,她没有什么旅行目标,干脆往外走,停在电脑前,打开屏幕,研究起来世界地图。

    说起来,她还没有自己做过旅游攻略。要不,巴西?听说,那里的人很热情奔放啊。

    再说,气候也很暖和,过去甚至能穿泳装。

    峤子墨从厨房里端出两份红酒牛排,好笑地看她一眼,“我都可以,现在我所有的时间都是你的,随意差遣。”

    “嗯,那我看看,有什么地方比较有特色……。”云溪挑眉,没有忽视对方眼底兴味,想来,刚刚他那一眼意味深长中,“陪睡”的时间也是包含在他随意差遣的意思当中。

    两人正在打眉眼官司,门外,却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叮咚——”

    “叮咚——”“叮咚——”

    一声比一声急促。

    云溪无奈,朝着峤子墨扬了扬下巴,意思是,你是房主,你去开门。

    将手上的红酒放下,峤子墨从善如流,走到门口。

    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门内、门外的两个人都同时勾起嘴唇。

    一个幽然隽永,如画中谪仙,神色平静,含笑以待。

    一个容色出众,容貌超乎男女,礼仪十足,眸中藏光。

    “云溪在吗?”Grantham看了一眼峤子墨的身后,开口直接道明来意。

    峤子墨静静地看他一秒,下一瞬,彻底拉开房门,让他进来:“在客厅。”

    Grantham脚步一顿,忽然深深地看他一眼,肩膀交错,他走进房门的刹那,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声:“谢谢。”

    谢谢?

    是为他的开门,还是为了其他?

    峤子墨面色雍容平静地关了房门,故意落后一步,看Grantham一步步走进客厅。

    “谁啊?”云溪低头在研究地图,没听到峤子墨的声音,只当来人已经走了,随口问道。

    “云溪。”Grantham忽然站在客厅门口,静静地叫她一声。

    这一声,与以前所有的感觉都不一样。明明是同样的称呼,明明是同样的名字,可这一刻,她忽然心底一动,抬头看向Grantham。

    他的眼睛里,压抑着满满的复杂。一时间,似有万语千言,偏偏不知道从何说起。

    有激动,有疼惜,有无奈,有迟疑,有后悔,太多太多,交杂在一起,竟然让人看上一眼,都觉得心颤。

    “你来了。”这一声,云溪说的,含着叹息,带着淡淡的若有所思……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上门

    “我去了冷家,他们说你在这里。”grantham愣了一瞬,几乎有点下意识地回答。

    峤子墨从他身后走过,随口问了一句:“吃过没?没吃过的话,一起。”

    grantham这才发现,桌上竟然已经摆好了红酒与菜肴,看峤子墨一副熟练的样子,当即,微微一呆,“你做的?”

    云溪无语地以手遮面,峤子墨连衣服都没换,难道还是她做的不成?

    “不管有什么事,不妨先吃饭。”他没答grantham,倒不是他觉得做饭被别人发现,多不利于形象,而是,显然,grantham眼下状态不佳。

    倒好红酒,分好菜肴,三个人坐在餐桌上,刚刚怪异的气氛终于稍稍一缓。

    “你这几天都没出去?”grantham看了一眼云溪刚刚打开的电脑屏幕,页面正停在世界地图上,估计她是准备要出游,于是抬眉诧异问了一句。

    “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就是我如今的状态。”云溪切开一份牛肉,放入口中,味道鲜嫩多汁,忍不住眯了眯眼,一脸满足。

    “你很在意?”他顿了一会,轻声询问。来之前,其实他犹豫过,徘徊过,冲动过,只是,当看到张翠用那种期许而破碎的目光望着他时,他便明白,或许,很多时候,是他错了。

    冷家如今身份尴尬,连打电话,云溪都一律让峤子墨给挡了,他若想要见她,只能亲自上门。

    明明他没把话问清楚,可房间里的三个人,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很在意吗?不是冷家的亲身骨肉?在即将结婚的时候,忽然得知自己的身世并非是“冷”云溪……。

    “不在意,怕是不可能。但是,也不至于因为这个而消沉。”云溪笑了笑,自grantham进门,她将他一切的神色看得明明白白,自也没有忽视他此刻的欲言又止。渐渐垂下眼帘,她露出一个淡薄的笑。

    grantham便定定地抬头望向她的眼底,他与她,细算起来,从那条老胡同口初遇,到现在已经许多年了。无论何时,冷云溪都不曾消沉过,他知道,她此刻说的话,没有丝毫掺假,可正是因此,才让他心里难受。

    他忽然将眼前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

    云溪和峤子墨都没有说话,只是,不疾不徐地继续用餐。

    原来是准备去一趟巴西的,现在看来,怕是不一定有时间了。

    心底淡淡惋惜,云溪无奈地啜了一口红酒,将最后一口牛排送入口中。

    “有什么事,你直说吧。”自小接受最正统的贵族教育,外事场合永远进退得宜,代表一国形象,到如今,在她这里,反倒是,这般拿捏不定,神色复杂。云溪无奈,实在懒得与他绕弯子。

    grantham手上动作一僵。

    “你都知道了?”声音中带着震动,但,更多的却是慌乱。

    “我什么都不知道,等着你来告诉我。”云溪玩转着手中的刀叉,随意轻轻一丢,骨瓷用具立马发出清脆的声音。这声音在房间回荡开来,竟显得这空间越发的空荡起来。

    云溪却没有去管这些,而是将杯中最后一点红酒缓缓饮尽,动作慢条斯理,美感十足,简直就像是电视上最美丽的代言镜头一般。

    grantham呆呆地望着她,忽然觉得嗓子里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笑了笑,眼神忽然透过她,落在远处某个虚空的位置,“你记不记得之前我有和你说过,除了水牧莲,我还有一个妹妹?”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云溪曾在美国纽约与维多利亚的秘密超模一起拍摄杂志大片,却阴差阳错,因为陈昊的出现被卷入一场枪战,结果莫名其妙的中枪进了医院。当时,詹温蓝将这件事处理得点滴不漏,不露丝毫风声,他从其他渠道知道了风声,去医院探望她。

    彼时,云溪还是单身,詹温蓝只算得上是追求者。这人看上去清风拂面,但,骨子里,他却看不清。那时,云溪对詹温蓝,还未完全倾心,詹温蓝却对所有接近云溪的异性处处防范,自己便忍不住当着对方的面,手指从云溪浮在半空的发丝中穿过,微微一笑,轻声说过一句话。

    “其实,我还有个妹妹,比牧莲要大些,没有那么闹腾,有机会的话,下次介绍你们认识。”

    这话,几乎是以玩笑似的口吻说出,但,他不是信口开河……。

    云溪静了静,显然也想起他当初那句略带笑意的话。手中所有的动作顿时都是一愣。

    同样的一句话,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解释。放在当时,她可以理解为,grantham故意让詹温蓝吃醋,而和她表现亲近,可如今,他这番话,却直指另一层含义…。

    云溪轻轻推开酒杯,双手扶在太阳穴处,揉了揉。眉目间,一排沉肃,却是不吐一个字。

    峤子墨直接走过餐桌,站到她身后,缓缓将她整个人都搂入怀中。

    见云溪不开口,grantham神色不变,心底却带出一分凉意。

    望着峤子墨将她牢牢护住的姿态,他只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太过多余。

    可有些事,他一直迟疑不定,没有说明,并不代表,他希望一直瞒着。相反,他比谁都想尽快让一切水落石出。

    可自从在法院上,乔老爆出惊人之语之后,云溪就彻底在人前绝迹,如果今天再不说清楚,他不知道,下次,他是不是还能找到她。或许,一转身,她便已经离他天涯海角。

    “既然来了,索性什么话都说开吧。”云溪停了许久,才放手手心,掀开眼帘静静地望着他。

    grantham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张了张嘴,良久,还是将话题继续下去。

    “你现在这部游轮电影打破记录,创下票房奇迹,但我记得,之前,你和张先生其实先合作了两部电影。”他徐徐地将过往的一幕幕说给她听:“你与张先生合拍第二部电影《青冥》的时候,封藁是电影男主角,恰好是水牧莲的偶像。为了看偶像,那丫头来到z国,要求探班,近距离接触心目中的男神。”

    想到古灵精怪,又总是缠着她身后的那个小丫头,云溪唇角缓缓地勾了勾。

    grantham说的这些,她其实都记的。那次接到水牧莲的时候,厉牧还专门请客吃海鲜豆捞。她之所以记忆犹新,是因为当时司徒白陷入情网,正式在她与老金面前,宣布厉牧是正牌男友的身份。

    粉嫩可爱的孩子总是能戳中人心最软的那一点,似乎是那晚的灯光影响,厉牧看着她抱着那可爱的小姑娘一路小心翼翼深怕把她弄醒的样子,还曾忍不住打趣:“说起来,我和这小姑娘还有些关系。不是说,名字相同都是本家吗?虽然她姓‘水’,我姓‘厉’,但名字里都有一个‘牧’,搞不好上辈子都是一家呢。”说完,朝着那晚一直羞红着脸的司徒白龇牙,一脸轻狂。

    “谁会跟你上辈子是一家!”司徒白憋了一晚上的气一下子喷出来了:“就你,看看人家grantham,那才是一家子,你啊,靠边站!”

    得,惹毛了。

    她当时还和老金互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不发表任何意见。

    可当时的grantham眼底却是忽明忽暗……

    上辈子是一家……

    想不到饶了一圈,竟然是这样……。

    ------题外话------

    各位亲,由于春节有事,请假三天,码字结局。2月3日恢复更新,后面进度会逐渐加快。预计2月中旬彻底完结。很高兴大家一路陪伴我写下本书。没有大家的支持,我绝对坚持不下来。非常感激。最后,祝愿所有童鞋鸡年大吉,幸福快乐!

第四百二十二章 当初

    grantham偏了偏头,目光随着室内照进来的阳光望去,眼中,淡淡的,带出一抹讽刺。

    “所有人都艳羡,母亲嫁入欧洲皇室,从此锦衣玉食、荣华满身,丈夫英俊,又有儿子伴身,连舆论媒体都渐渐转了口风,大肆吹捧她外事手腕过人,有非同寻常的才能。可这一切,在一个女人来说,不过都是身外物。”他慢慢地将面前峤子墨推给他的水杯拿起,慢慢喝了一口,像是在组织言语,又像是在回忆当初。

    “原本,我出生的时候,家族那么高调地宣布,所有人都觉得我父亲会对母亲矢志不渝,可没想到,不过短短几年,就经常有小报记者拍到他晚上在外有美相伴的照片。回到家,却和母亲解释,不过是场面上的应酬,小报记者断章取义,胡乱编纂。我母亲那个时候,爱得太真,又感念他在她最落魄的时候给予了她女人最重视的婚姻,所以不疑有他,只是,再深的信任,到头来,也经受不住这样的磋磨。她忍着不说,并不是害怕撕破脸,而是还心存念想,不愿意放弃。直到我三岁那年,父母的感情已经只是外界眼中的‘模范夫妻’,实际上,早已经大不如前,只是,他们感情还在,无论外面的女人是真是假,父亲永远会回到母亲身边,所以,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玻璃纸。过了三年,在每年家族例行的健康检查中,母亲被查出竟然又怀孕了。那个时候,父亲像是一下子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再也没有了外面的似是而非,天天都回家,和我一起陪在母亲身边。”他那时小,其实记忆并不太深,只是,皇室里的风吹草动,其实有心人总是会注意到,在他后来渐渐长大的岁月里,也曾问了当年的那群老人,慢慢的,才拼凑出如今的真相。

    只是,真相有时候,才是最残忍,最让人心寒的结局……。

    “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又重新恢复成刚结婚的那个样子,之前所有的闲言碎语就像是幻觉一样,烟消云散。那个时候,母亲是真的很快乐。每天为你准备着衣物、用具,常常和父亲讨论,未来孩子的样子会长得像谁,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幸福快乐满足。怀孕八个月的时候,父亲因建交缘故,要来z国交流访问。母亲自从结婚后,再没回过z国,便决定和父亲一起,回来看看。我那个时候正好讨厌上学,死活要跟着过来,于是一家人一起到的b市。”

    grantham转过头,忽然深深地看了云溪一眼。

    云溪的手心慢慢紧了紧,峤子墨轻轻揉了揉她手背,云溪笑笑,怕是,这次b市之行才是一切的转折点。

    如世纪童话一般,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这是每一个童话故事书中,最后的结局,可是,现实却永远不可能真善美。

    “风流成性的男人,要浪子回头,不是没有成功的,只是,这个人,绝不是我父亲。”grantham嘲讽一笑:“我们到了z国后,母亲回了一趟上海,去看祖宅。不管短短两周的时间,父亲呆在b市完成了正事之后,晚上又耐不住寂寞,恢复了夜生活。”z国的记者,自然不会多事地去拍“外国友人”的私生活,可是,母亲回来的时候,到底还是发现了。

    她坐在沙发上,从沙发垫上抽出一根金色长发,冷冷地笑得满脸泪水:“这就是你的答案?我还怀着孩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在外找女人?”

    “这是意外。”望着挺着肚子,身边站在儿子的妻子,他像之前一样解释。见妻子一脸苍白,额头青筋直冒的样子,下意识往前想要扶住她。

    “别碰我!你让我觉得脏!”她下意识地直接拍开他,继而恶心干呕。

    那时,他已经记事,看得一清二楚。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跌破冰点。

    后面,便是争吵,便是无止境的你来我往。

    “你疑神疑鬼,我只是和别人谈事,不管是不是真的,你应该听我解释!”

    “我听的还少吗?听了这么多年,够了!太够了!我以后,也再也不想听了!”

    ……。

    两个人吵起来,简直就像是仇人,什么感情,什么夫妻情分,统统都是狗屁。

    “母亲性子笃定,之前睁只眼闭只眼,是因为感情还在,原以为,感情可以修复,可那晚是真的伤透了心,直接提出要离婚。”grantham苦涩的笑笑,当时,他们两个人吵得连他在一边都没有注意。

    “父亲看母亲毫不退让,气得一脸难看,后来干脆开口:‘离婚就离婚,但孩子留下来。’”……。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复

    离婚就离婚,但孩子留下来……

    男人的声音,愤怒而无情,就像是忍无可忍,逼出最后的心声。

    而这,却亦是是在孤夜里刺激了一匹如同母狼的野兽,母亲终于停止一切争吵,转而冷厉冰寒地望着她嫁于多年的丈夫,这一次,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吵闹不休,而是冷到恍若世界冰寒极地:“你休想!”

    话音刚落,母亲却忽然捂住肚子,神色痛苦地歪倒在一边。

    grantham深深吸了一口气,父亲当时的惊愕和怀疑,让他简直怀疑,之前在外界面前,那对柔情蜜意的夫妻,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母亲痛苦的声音让他再也忍不住哭出声。父亲这才慌慌忙忙地把外面工作人员叫过来,扶着母亲连夜去医院。

    这一晚,医院的医生一脸不满地望着他父亲:“怎么搞的,孕妇都快要生产了,还让她受这么大的刺激。要不是这次送来的及时,孩子没了,你负责吗?”

    父亲呆愣地望着闭着眼睛,不肯看他一眼的母亲,张了张嘴,良久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后来,无论父亲什么时候来探视,母亲一律不见。

    父亲便摸着他的头,总是告诉他:“你母亲现在心情不好,你要好好陪着她。有什么事,一定要尽快给我打电话。”

    碰了无数次的灰,总归是让他父亲自傲自尊的个性再也无法容忍,终于,在连续三个星期被甩在门外后,父亲便再也不天天来医院,而是让人层层守在母亲病房外,“你母亲最疼你,你也不想让我们分开对不对?”

    对?

    呵呵。

    说到底,不过是自私。

    眼下的低头忏悔都不愿意,还谈什么以后?

    处处留情,却还怪母亲疑神疑鬼,只想着把他放在这里打感情牌……

    他那时候只是不愿意上学,却不是白痴。

    父亲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

    想要让他来拖住母亲的后腿,让她再度回归之前睁只眼闭一只眼的生活?

    诚然,若是真的被养在金屋里的金丝雀倒也罢了,但母亲,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呆在医院休养,实际上却是被“监视”控制自由,这么多年的爱情,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贪念嗔痴,母亲心灰意冷,到底还是受不住打击,孩子早产了……。

    刚出生的妹妹,比别人家的宝宝都要瘦弱纤细,就连哭都哭不开声音,医生说,孩子体弱,若以后不好好照看,这辈子,身体都会比常人差……。

    父亲站在门口,如遭电击,望着耷拉着脑袋的女婴,颤抖得不知该进一步还是退一步。

    那一刻,他终于在父亲的脸上看到悔恨。

    只是,这一切,太迟了。

    “你不是说离婚吗?离吧。”悲哀莫过于心死。

    这一次,母亲的声音比往常都要心平气和,甚至带着暮气沉沉。“孩子我绝对不会放手。你要是敢夺,我就算拼着两辈子的脸皮都不要了,也要一路告到全世界的媒体记者面前。让他们知道,你到底背着怀孕的妻子在外面干了多少偷鸡摸狗的事!你要是不想被皇家除名,乘我现在还愿意和你好好说话,赶紧把离婚手续办了。”

    母亲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也不是遇事就会哭哭啼啼的娇弱女子。为母则刚。既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再没什么情面好说。孩子,才是她现在唯一关心的。

    “不。”父亲一把拉过他,“你想想看grantham,他跟着我,好歹还是皇室成员,你如果离婚了,靠什么养育孩子,更何况,女儿,女儿的身体一定要接受最好的医疗……。”父亲绞尽脑汁,将所有的现实问题都摆出来,只希望,还有一丝可能。

    “闭嘴!”母亲一声喝住他,“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收集你出轨的证据,直接去法庭申请强制离婚!”

    父亲彻底黑了脸。丢了面子倒是算了,如果因为丑闻,彻底被家族成员排除在核心圈外,他这辈子,便真的完了。

    “你现在心情不好,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和孩子……。”狼狈转身,父亲几乎是夺门而出。

    下一刻,母亲泪流满面地抱住他:“grantham,怎么办,你妹妹怎么办?我对不起她,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她明明该顺顺利利、健健康康的。”

    那一天,母亲抱着妹妹,深怕有人会忽然闯进来夺走她,犹如惊弓之鸟……

    后来的一个月里,在医院,他天天陪着母亲,父亲果然再没出现。

    妹妹的眉目也渐渐清晰起来,虽然依旧羸弱,但总归脸上带出一丝粉嫩。母亲的脸上终于又有一丝笑意。可惜好景不长,父亲每次过来探望,病房里的气氛都压抑得像是让人连呼吸都喘不过气来。

    有一天,护士从母亲怀里接过他妹妹,抱回育婴房,他一路跟在旁边,迎面看到父亲走到楼下,想到父母冷眼对峙的样子,顿时觉得烦躁,于是,乘着护士不注意,干脆抱着妹妹绕道大楼的另一边。

    因为母亲是z国人,他自小学了国文,并不受语言影响。

    医院里刚开始还有人看着他抱着一个孩子觉得奇怪,可也没人多管闲事。他原本只想着,避开父亲,就在四周走走,哪知道走到医院后门,也不知道拐错了哪道弯,越走越偏僻,忽然有个穿着质朴的女人过来和他说话:“孩子,你抱着的小娃娃是谁啊?”

    “我妹妹。”他那时,并不知道人心险恶。只觉得,妹妹每天越来越健康,比什么都值得自豪,于是仰着头,朝着那个长相平凡的妇女道。

    “哎呀,你会说中国话啊。你爸妈呢?”她们这个行当,向来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她听说医院附近,人多嘴杂,只要避开监控摄像机,行事什么都方便。老远的,她就看到这个白人男孩子,长得可真精致,可惜金发晃眼,太惹人注目了,否则,真想把他给弄走。不过,看着他怀里的孩子,还呆在襁褓里呢,也不知道,这孩子真是这外国小孩的妹妹,还是他从哪里调皮抱过来的孩子。明明这个奶娃娃是黑发黒眼,一看就是地道的国人。总归,再哭闹,别人也只当是婴儿啼哭,不碍事。她又看了一眼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着处僻静的地方,于是,脸上露出缓缓的笑容:“孩子,我看你妹妹一直在吃手指,大概是饿了,我带你们去买吃的,好不好?”

    他一愣,低头一看,果然妹妹一直在嘬着手指。他当时是避开看守母亲的人出来的,自然不愿意回去看父母的又一场冷战,心想着,反正就在医院附近,应该没事,于是点了点头,跟着那个妇女往外走。

    可这一走,便是万劫不复……。

第四百二十四章 错乱

    “天快黑了,我带你妹妹买点牛奶,离这也不远。你个子这么小,抱着她走不快,要不要交给阿姨抱?”说话的女人长得眉目平凡,毫无特色,属于淹没在人海中,都无人能发现的那种。这里恰好位于医院后门附近的一个拐角处,更没有人会发现,她此刻带着两个孩子,七拐八绕地往更加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去。

    grantham想了想,摇了摇头:“没关系。”妹妹身体不好,他还是自己抱着合适。想着,垂头看了一眼,眯着眼睛嘬着手指的妹妹。小小的一团,裹在雪白的襁褓里,分外可爱。

    妇女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心底里却暗自诧异,这小鬼竟然还挺有防心,那刚刚为什么还愿意跟着她走?

    匪夷所思之际,忽然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似乎是外国人在大声叫喊什么。她听不懂,但来人不少,她却听得分明。背脊下意识一僵,潜意识就要找个借口,拖着小孩快跑,却没想小男孩忽然脸色一僵,难看得厉害。

    grantham当然听得到身后那群人是谁。父亲除了安排了人在母亲病房之外,还专门找人做他保镖,他刚刚躲出来的时候,这些人以为他还在育婴房,现在怕是都发现了,一个个都来找他。

    如果母亲真的执意要离婚,他其实,是不愿意呆在父亲身边的。与其这样天天被人看着,还不如和母亲一起呆在z国。

    他抱着妹妹,想要跑快点,甩开身后这批人,可无奈,他力气实在有限,一路走来,抱着妹妹就已经手臂酸胀了,此刻,实在是没有余力。

    抬头,看向那妇女。那人正一脸和善地伸出双手:“抱不动了吧?来,给我抱着。等你有力气了,再让你抱。”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咬了咬牙,也顾不得其他,小心翼翼地将妹妹往她手上交过去:“你慢点,我妹妹身体不好。”

    妇女笑着点头,慈眉善目地回他:“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这可是她生财的宝贝,一定好好地抱着。

    女人眼底划过一道得意的笑意,转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好像走错路了,卖牛奶的店在另外一头,来,跟着我啊,走快点。要不然,小姑娘都要饿坏了。”

    grantham呆愣愣地看着那女人忽然脸色一变,拔腿就跑,他慌忙跟上去,可他才七岁不到,两条腿迈得再大,也没有那个成年妇女跑得快。转眼间,距离越拉越大,他忍不住开始心慌。

    “你,你慢点!”他大声叫唤。

    可那人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越跑越快。

    他这才反应过来,不对!

    这人绝不会是帮妹妹去买牛奶!

    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刚刚跑的方向是故意避开保镖,他就算大声叫喊,也没有人能听到。

    刚刚只觉得,能躲开父亲的手下越远越好,现在,才发现,这四周竟然连一个路人也没有。

    他急得一身大汗,发了疯一样地往前冲,可路口一个转身,只看到几条又长又黑的胡同,哪里还有刚刚那个妇女的身影。

    他傻了一样地望着眼前,忽觉得像被人用铁锤砸在头上一样,这个人都蒙了。

    那个人,那个人难道是个人贩子?

    他,他就这样让她把妹妹给拐跑了!

    他怔了一瞬,下一刻,立马转身往医院跑。虽然他再恨父亲,但眼下,唯有父亲派人,才能找得到妹妹。

    果然,回到医院,病房里父母显然刚吵完架,脸色难看的厉害,几乎已经到了分外眼红的地步。他跑进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当看到他满脸的泪水,两个人都惊了。

    “怎么了?”母亲一下子从床上起来,翻看他身上四周,以为他被人欺负了,满脸紧张。

    “妹妹,妹妹……”他死劲喘着粗气,一路跑过来,只觉得喉咙里火烧一样的疼。

    可,他眼泪却是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房间里,顿时,只有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母亲一愣,以为女儿在育婴房出了事,脸色倏然一白,抬头就要往门外跑,他却死死地抓住母亲的衣摆,朝着呆愣的父亲望去:“妹妹,妹妹被我弄丢了!”

    啪——

    猝不及防,母亲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滑去,头顶撞在病床扶手处,发出一声闷响。

    顿时,他吓得浑身一抖,下一刻,只听到父亲咆哮的大喊:“医生!医生!人呢!快来人啊!”

    白袍大褂的医生、神色匆匆的保镖,闭着眼睛几乎没有反应的母亲,以及脸色难看的父亲……。

    后来的许久,他的记忆始终定格在这一天,这慌乱嘈杂的房间里,再也挣脱不开……

第四百二十五章 始末

    母亲送去救治,父亲随即派人去找孩子。可惜,在这b市,他们这群人人生地不熟,想要在这偌大的地方找到那个容貌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女人,简直难于登天。

    哪怕再怕媒体曝光,父亲到底还是亲自找了当地官方,原原本本说了孩子被拐的过程,最终是警方出动,彻底排查。

    只是,b市那么大,一夜之间,丢失一两个人,太简单不过。

    他年纪小,那人贩子长得又毫无特征,素描仿真画出那个女人的容貌,根本没有太大用处。妹妹又是黑发黒眼,抱在一个女人怀里,这在b市里,符合这种条件的,没有一万也至少有八千。排查工作进度缓慢。

    母亲昏迷了一段时间之后,醒过来,行为举止便一阵一阵的。一会儿会笑着问他:“你妹妹吃过了吗?等妈妈病好了,我就带你们一起去上海。”一会儿会指着父亲的鼻子,尖叫嘶喊:“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显然,母亲已经记忆颠倒,神志不清。医生解释说是受刺激过度,加上之前生产时候留下来的隐患,如今,除了慢慢调养,没有其他办法。

    妹妹的消息迟迟没有动静。

    父亲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恨不得将自己抽死。但是,妹妹,他那还在襁褓中的妹妹,却是再无踪迹。

    这一失踪,便是许多年……。

    父亲强制把母亲送回欧洲,带进私立医院的神经科,接受治疗。

    三年的时间,他每次去看母亲,她不是哭喊,就是悔恨。

    不愿见父亲,不愿见外人,唯独他去探视的时候,她会狠狠地搂着他:“grantham,妈妈对不起你妹妹,也对不起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她不是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而是多关心孩子的话,不会弄出如今的结局。她的女儿,意外早产,刚刚健康了一点,却被人贩子拐走了。她简直不敢想象,她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不,不是的。”他埋在母亲的怀里痛哭。都是他,都是他犯的错!如果不是他,妹妹不会丢!

    后来,母亲的“病”渐渐好了,人却是越来越寡言少语。

    两个人很快办好离婚手续后,她便来准备带他离开。

    他却摇了摇头:“不,我要留下来。”即便父亲再花心,再滥情,对亲身骨肉却是看重的。母亲离婚,生活重头开始,他不能让母亲还要分心来照看他。更何况,他还要靠着父亲的背景却找妹妹。

    母亲望着他郑重的样子,泪如雨下,“grantham,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自己。是妈妈的问题,是妈妈的错。”

    最后,他还是没有同母亲离开。

    而是三不五时的,不停找人去寻妹妹的行踪。

    母亲虽然离婚了,但是也将离婚后所有财产拿出来,找到私人征信社,去寻找孩子。只是,依旧毫无音讯……

    这便成了,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的一个结。

    直到,她再婚了,嫁个了另一个男人。

    生下一个女儿,取名为水牧莲。

    从此,她像是将对之前女儿所有的愧疚都补偿在水牧莲的身上一样,千娇万宠、慈爱非凡。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对着他,满脸绝望:“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没有找到…。”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b市警方没有找到那个拐卖妇女的真正行踪,是因为她连夜就逃到山区里去。因为通讯不好,外界很少有人察觉她忽然带了个孩子进山。却因为警方后来四处搜捕,风声太紧,让她根本无法将妹妹脱手卖出去。也终于知道,她到底拐了什么样身份的孩子。于是,便烫手山芋一样,恨不得立刻给处理了,眼不见为净。

    孩子还小,经得不饿,没有母乳,她又不敢轻易出门买东西,于是,就用米糊喂给孩子。时间久了,孩子便日夜啼哭。她深怕被别人知道,终于,在一个下雨的晚上,用一个盆子裹着孩子,直接扔在了附近一棵歪脖子老树下。当时,考虑是晚上下大雨,泥土会被雨水冲刷,看不清她的脚印,却没想,就在同一天,陪着丈夫一起下乡的张翠忽然临产,冷国翼开着车,疯了一般地往医院赶去,偏偏在附近张翠的羊水破了,他手忙脚乱地亲手接生了自家闺女。

    或许是天注定,在树下,被安置在盆子里,差点被雨水淹没耳朵的孩子放声啼哭,冷国翼一愣,待看清那还裹着襁褓的孩子,终是一脸心痛地将她抱起,驱车赶往医院……。

    兜兜转转,因果轮回,这便是当初,一切的缘由……。

第四百二十七章 以身代之

    grantham目光突然转到峤子墨的身上,那晚,自己和云溪坐完伦敦眼之后,竟然“偶遇”他。当时,他眼底透出的淡淡的打量,自己看得一清二楚。显然,某人怀疑他对云溪图谋不轨。只不过,当初,云溪并未与峤子墨确定任何关系,所以当时他们说话都点到即止。

    只不过,大抵再精明的人,遇到爱情,智商都会暂时被蒙蔽。

    至少,全世界那么多人都知道,伦敦眼从来都不是恋人乘坐的。因为,有种传说是坐着它的爱人会不能终成眷属……。

    想到这,grantham摇头苦笑一声。

    已然是太久远的记忆了。如今,望着听完一切过往,却依旧冷静得不可思议的云溪,除了忐忑,他更多的,还是心疼。

    到底是经历了多少过往,才锻造出如今这样的处事不惊……

    云溪看他盯着峤子墨,目光垂了一瞬,似乎陷入之前的回忆,指尖轻轻点了点大理石桌面,发出的声音,顿时将grantham所有注意力全部转回来。

    前因后果,她已然听得很清楚。冷家瞻前顾后,明明已经有怀疑的对象,却不敢轻易去验证。说到底,还是存着为她考虑的心思。否则,收养着别家的孩子,若不是真心相护,早早告诉她,对于他们来说,才是真正解脱,他们的收养,说句实话,于当年还是婴儿,被人贩子弃于郊外的她来说,并非十恶不赦的事情,相反,却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而自己的真正亲人这么多年,也不曾放弃寻她。只不过,因为生母曾经出过精神问题,非到水落石出,grantham不敢轻易告诉她。

    情与理,她都看得很清楚,那么,她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云溪眼中湛湛光华一闪而过,她朝grantham平静开口:“你既然查清了一切,为什么不告诉我?”

    既然在英国的时候就已经获得她的头发,为什么,事到如今,他才告诉她一切?明明,平时就有机会。暂且不提当初,他们曾经合作过电影,相处时日较多,便是后来,他和她同是“古玉轩”的大股东,接触也从未断过。为什么,迟迟一直没说?非到乔老在最不适宜的时候,捅破她并非冷家女儿的事实?

    grantham怔怔地望着她,眼中一片悲怆,似乎整个人都灰了。见云溪一直盯着,不肯放弃这个问题,他忽然惨淡一笑,闭上双眼:“我不敢。”

    云溪诧异地望着他,高傲如grantham,可他刚刚说了什么?

    峤子墨却像是忽然解除了心底所有疑虑一样,几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或许,这种事情,对于云溪来说,从未想过。一个身怀罪恶感那么多年的亲人,在她还小的时候从来没有尽过哥哥的责任,却在她名声遐迩时突然跳出来告诉她当初一切的真相?

    她既然在没有亲人的时候就能取得如今的成就,时隔近二十年,在她功成名就的时候,他却告诉她,当年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的疏忽大意,是他的轻信别人才导致她这么多年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会害怕,怕云溪的怨恨,怕云溪以为他别有所图,更怕云溪毫不所动,怕她告诉他,既然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现在也不必出现了……。

    每一种可能,都折磨着这个男人。哪怕他在外人面前,多么的有礼有节、身份高贵,但是,在云溪面前,他永远只是那个踟蹰不定的哥哥……

    grantham忽然抬起头,眼中一片颤抖,似是有一片迷雾在里氤氲而开,他却定定地望着云溪:“当年,是我亲手把你弄丢了。如今,你在冷家千娇万宠地长大,眼看即将结婚,而我却来告诉你,你压根不是冷家的女儿?”然后呢?让全b市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背后讨论,他的妹妹,这么多年在冷家的庇护下长大。却在要嫁入峤子墨这等人物的时候,攀附欧洲皇室。无论真相如何,外人总归只会用自己最大的恶意去揣摩真相。这些年,他难道看的还少么?而以云溪的性格,她是绝对不屑于去和别人解释,到头来,他的寻根,他的守护,却只会给她带来另一层负担。

    他已经害得她这么多年流离在外,决不能再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伤害。

    grantham忽然咬了咬嘴唇。他怎么可能不愿意今早告诉她?可每一次看到她微笑地站在冷家,被所有冷家人疼爱着、关注着、纵容着,他便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在这个时候插手。但其实,他设想过的。在乔老受到应有的惩罚之后,在云溪高高兴兴地嫁给峤子墨之后,在她心满意足、快快乐乐的时候,找一个机会,将过去的事情,老老实实地坦白告之。不管那个时候,她会露出什么样不可思议的神色,至少,她受的伤害会少许多。

    但无论如何,他亦没有想到。传说中,“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道理在乔老的身上根本毫无作用,相反,这人恶毒、冷血、愤世嫉俗,恨不得云溪、冷家全部为他反目成仇。

    到最后一刻,他都不忘要给冷家最后一击。

    除了冷国翼和冷老爷子猜到云溪真正的身份,冷家其他人即便知道云溪不是真正的骨肉,却不知道她到底出身如何。

    在香港别墅的酒窖中,冷偳并不知道他是云溪的哥哥,见他处处都格外关注云溪,以为他是爱上了云溪,所以曾经劝解过他:“你应该知道,在云溪这,你没有可能。”

    他那时候,便知道,冷家人,即便是已经知道云溪并非真的冷家子女,也依旧是护短到底的。

    认识云溪这么久,他和冷偳一样肯定,她对除了自己在意的人之外,是个足够心狠的人。她喜欢是就是是,不喜欢模糊不清,纠缠不清。

    “没有可能?”他当时却只是抬眉,深深地看冷偳一眼:“作为她的哥哥,其实,你还不赖。”

    为妹妹挡开“烂桃花”,委婉拒绝他的“超乎寻常”的关注,这样理所当然的,身为兄长的关爱,冷偳不知道,他当时,有多么的嫉妒。恨不得,以身代之……

第四百二十八章 直白

    屋内的余辉已经差不多散尽,华灯初上,夜色悄然散开……

    云溪看着grantham坐在那里,脸色忽明忽暗。

    忽然知道,身边这个人,竟然是自己的哥哥。云溪觉得,这种事情,若是当初真身没死,怕是此刻非要扭身质问,凭什么,凭什么他的一个疏忽,却是要她来买账?

    可是,她不是。

    她不是他真正的那个妹妹。

    他小心翼翼、怀揣着罪恶感寻寻觅觅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来迟了……

    要告诉他,他一心呵护的妹妹,其实早已经死了吗?

    可那样有什么用?

    报复的快感?

    兴奋的回击?

    她冷淡地摇了摇头,这些与她何干?

    身份、地位,她若想要,靠着自己的双手,完全可以挣来。

    金钱在她眼中,如今也不过只是个数字而已。这个人,说起来,从头到尾,虽动机不纯,却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撑到顶,也不过是瞒着她的身世而已。

    而冷家如今战战兢兢,连电话都打不进来,亦不过是同样的事情。

    说到底,其实,她们这些话都可以摆在明面上解释清楚,而她的过往……。

    静静看了一眼坐在桌边,始终平静的峤子墨,若是将她死后重生在“冷云溪”身上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怕那才是真正的翻天覆地!

    grantham抬头看了一眼云溪,却刹那间,怔住。

    他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可眨了眨,云溪眼中的怜悯依旧清晰可见。没有愤怒,没有气急败坏,没有指责,甚至,连一丝怨气都没有,相反,她竟是怜悯他,为什么?

    “云……。”他开口正要叫她的名字,云溪却摆了摆手:“时间不早了,我就不送你了。”

    一场烟雨过往,二十多年的身世之谜,不过是一个下午便全部解释清楚。她的过往,却不想再和任何人提起了。

    外公已然长眠地底,萧家彻底颠覆,与“笪筱夏”这个身份相关的事情都已经过水无痕,多说无益。

    再说,如今,她已经找到自己真正命定的那个人,又何必多添烦忧?

    grantham张了张嘴:“可是……”

    这一次,云溪静静地看他一眼。

    这一眼,将grantham嘴边所有的话,都凝结在那,再也说不下去。

    “我累了。”她摆了摆手,“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峤子墨便站了起来,亲自去开了大门。

    人人都说“夫唱妇随”,此刻望着峤子墨的所作所为,grantham除了惊愕之外,更多的,便是呆滞。怎么,什么事情到了云溪这里都是反着来?

    不过,万幸,还有一个峤子墨。

    如今,云溪不仅是不愿意见他,怕是连冷家上下,都丝毫没有办法接触她。唯有峤子墨,唯有他,云溪此刻可以真正信赖与依靠……。

    grantham静静地又看了云溪一眼,终于起身,“你好好休息。”走到门口,却是郑重其事地向峤子墨端端正正地半鞠了个躬。直起身,他什么都没有再说,转身,迈开脚步,却在离开的最后一秒回了头。

    灯影重重,他看着云溪倚在墙边,懒懒地朝他勾了勾唇……。

    grantham终于离开。

    峤子墨关好门,将房间内的壁灯统统打开。

    一手搂在云溪的腰侧,一手打开了音响,里面放着的,正是云溪喜欢的歌手adele的歌。

    舒缓的歌曲,磁性的嗓音,明明是破碎的灵魂乐,却让人有一种发自心底的震颤与感动。

    他将她抱到沙发上,轻轻抚摸她的发梢,柔顺的触感,缭绕的音乐,让人几乎有点昏昏欲睡。

    这种沉静的甜蜜,让云溪忍不住眯着眼,轻轻打了个呵欠。

    “你不恨他们?”一曲结束,他终于开口。

    这一次,没有外人,没有委婉,而是直白到一目了然。

    他低头,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

    云溪忍不住换了个姿势,用更舒服的背部全部靠在他的怀里,轻轻一笑:“你这么认为?”

    如果是个真正的千金小姐,忽然发现,自己这二十多年来,完全就是个傻子,被亲身父母和养父母蒙在鼓里,不管是不是阴差阳错,怕是都难善了,他为什么觉得她不恨?

    峤子墨好笑地吻了吻她的耳垂:“以你的手腕,要是真的恨,别说让grantham把事情说清楚,连门都不会让他进。”更何况,她只是不接冷家的电话,却没有让他也拒接。说到底,她不过是想好好安静安静。说恨?若是真这样,如今,b市绝对要被她翻云覆雨!

    更何况……。

    他无奈摇头,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对他笑了。”

    他明明看到,grantham临走之前,她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淡笑。

    若不是那人是她哥哥……。

    云溪忽然一声嗤笑,差点笑翻过去:“你个醋坛子……。”

    当初不知道grantham是她哥哥,他吃醋,如今她对那人笑笑,他还吃醋……。

第四百三十二章 寻来

    那一刹那,云溪看着冷桩髯背后僵直的脊梁,慢慢垂了垂睫毛。峤子墨见她的表情不对,刹那间朝门口看过,下一刻,轻轻地叹息。

    似乎感觉到他们的眼神,冷桩髯倏然朝他们的方向望来。这一瞬,云溪看得清楚,不过是几天不见,他眼角的皱纹却是深了许多。

    四周,人来人往,喧嚣依旧,她却像是一下子记忆倒退,忽然回到了那场衣香鬓影的生日聚会。

    老爷子大寿时,没让冷偳搀着,没让其他小辈陪着,只是与她一起,漫步在一众宾客间,满脸的骄傲与疼宠。至今,她依旧记得清晰,宴会上,当冷桩髯站在大厅面向所有人嘴角扯开一个不冷不淡的弧度时,整个大厅都是一静,仿佛连酒杯碰撞的声音都可以从这头传到那头。他是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物。这种铁血,从骨子里透出的杀伐决断,纵然已经离开沙场几十年,也有种扑面而来的肃杀。

    而此刻,这样的铁腕英雄,便只这样呆呆地立在那里,望着她,似乎,连再近一步,都害怕惊扰了她……。

    云溪搭在峤子墨手背的掌心微微一重,子墨侧头,静静看她一眼:“想不想过去?”他问的是,想不想,而非,要不要……。

    云溪知道,当初,峤子墨上冷宅,为了她,当真是放下一身傲骨,陪着一家上下打高尔夫,只为博得她的“娘家人”喜爱。到如今,却因她的立场,绝不多提一个字。若是换做他人,怕早早劝她,教养之恩大于生育之恩。再怎么说,即便再不能亲密如昔,好歹也不该避而不见。

    她知道,情面上是一回事,骨子里是另一回事。但,到底,峤子墨为了她,将冷家所有的一切都隔离在外。只是,如今,老爷子亲自跑来见她……。

    望着冷桩髯孤零零,却依旧挺立笔直的影子,云溪在心底无声一叹。

    到底,还是放不下……。

    冷桩髯见云溪毫不躲闪地望过来,心底一暖,脸上僵硬的表情,淡淡一缓。

    他知道,这么多年来,瞒着她,说是一切为她着想,但,那或许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她的身份,他们猜测过,探究过,考虑过,明明已近在眼前,却只差临门一脚。何曾没想过,她如果真的是贵族,以后是一番什么样的情况?

    可是,二十多年了,从在襁褓中咯咯笑着,到后来蹒跚学步、满面倔强,直至后来脾气傲然、宁折不弯,他一路看着她长大,一路将她捧在手心里。他从来是只盼着她会越来越好,哪怕,真的,有一天,她厌弃了冷家,那么,他便彻底放手,只要她自己觉得好,便也算彻底圆了这么多年的朝夕缘分……。

    云溪徐徐吐出一口气,终于拉着峤子墨一起走到冷桩髯的面前。

    华发半头,虽一身铮铮铁骨,却掩不住他逐日老去的样子。

    “爷爷。”她浅浅一笑,如杏花梅园里最娇媚的一朵花枝,透彻的眼底里,染着芬芳,似携着寸寸暗香。

    不过两字,却彻底催红了冷桩髯的眼。

    他下意识背过身去,眨了眨酸涩疼痛的眼,心底,却是漫上越来越多的满足。像是四十多年前,在南方山野里,和那么多的战友们,在洪水退却后筋疲力尽倒下的那一瞬一般。欣喜、满足、庆幸……。

    她还认他,还认他是她的爷爷!

    云溪看着他的背影,瑟瑟颤抖的双肩像是再强制压抑着情绪,他闭着眼,眼中却有泪痕闪过,眼角,那深深的皱纹被泪水轻轻的沾湿,似是带出一道淡淡的痕迹……

    她忽然心底一痛,慢慢地走了过去,亲手扶住他的一侧手腕。

    “爷爷,别哭。”

    冷桩髯浑身一僵,只觉得这辈子,大约再没有比这一刻更丢脸的。但,更没有哪一瞬,能比此刻,让他更幸福的。

    他极快极快地用手腕处,抹去眼角的泪痕,慢慢地握住云溪的手:“我对不起你,当初……。”

    “当初,如果没有冷家,我或许已经淹死在农村田野里……。”

    她抬头,笑容恬淡,止住了他的话。“这么多年,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望着她越长越像逝去的妻子,这,既是怀念,却是更重的折磨。她不是嗷嗷待哺的婴儿,人世间,那么多的悲欢离合,不一定只能用“对”和“错”来界定。对于收养她、教养她而言,于冷家、于冷桩髯、于冷国翼,于每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来说,都是一项酸甜苦辣间杂的历练。一边是毫无音讯的亲骨肉,一边是路边捡来的外人……。若是没有任何真情,冷家何必这样对她姿态愧疚,甚至,卑微至此……。

    他可是宁可流血,绝不流泪的铁血将军啊……

    云溪静静靠在冷桩髯肩头,忽而一笑:“爷爷,您哭起来,真难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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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王者归来介绍:
他英俊,高贵,冷漠,疏离,是贵族圈中人人膜拜景仰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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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放纵,她成了他的枕边人,却不知,原来竟是一场背叛阴谋!
一次车祸,阴差阳错,她重生成B大新生。
这一世,她身世不凡,容貌极品,形同妖孽。望着杂志封面上那个曾将她打入地狱的英俊男子,她眯着滟滟双眸,淡然一笑。这一世,她要王者归来!
重生之王者归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王者归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王者归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