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找上门
benoit颤栗地坐在那张椅子上,脸色从焦躁到惊恐,他不知道站在他身侧的峤子墨到底做了什么,那一刹那,他只觉得一种深刻的剧痛从脊柱里蔓延开来,就像是脊髓被这个优雅的男子硬生生地从骨头里剥离出来一样。那种疼,蚀骨焚心,几乎让人发疯。
他感觉到空气里越来越腥臭的铁锈味,怀疑自己背后已经被峤子墨用东西直接划开。
惨烈地闭着眼睛,他脑子里已经开始下意识地闪现多年来的生活记忆。那些影响快速地一闪而逝,最后,定格在那金色荒芜的沙漠上,就像是黑白电影突然暗了下来,停在了那一点,停在了那一刻。
他悲凉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女人,那双绿色的,犹如湖水般清澈而美丽的眸子此刻弯弯地笑着,似乎死亡并不是一件悲伤的事情,相反,却是解脱。
她笑着,伸出右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可惜已经没有丝毫力气。身边的武装分子手中的机枪依然再疯狂地扫射着,用生涩的英语和法语反复叫嚣着:“说!‘稻草人’是谁?说出来,就不杀你们!”
女人嘴边的血已经蔓出来了,血泡顺着她的嘴角,流向了那贫瘠的土地,在那金色的沙粒里留下一片冰冷的痕迹。她却笑得很美很美:“benoit,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他摇着头,想要抓住她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抖得连伸过去都做不到。早已不会去哭,更已经习惯了身边的人一个个消失,在贩卖武器的世界里,他早已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死灵人”。灵魂都已经死了,肉体的消逝不过是过眼云烟。
可是,这个女人不一样。这个女人……。
他低低地伏下身子,面孔朝着女人那双略带释怀的眼睛压下,慢慢地揭开她的面纱。
那是一张极其欧美的轮廓,只是,呆在这块异域的土地太久,她的性格和模样已经悄悄烙上了阿富汗的印记。作为联邦调查局在此地的负责人,她付出了太多,也经历了太多。
当“稻草人”计划代号被人外泄时,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没想到,策划人在阿富汗同时遇刺,如今,只有眼前的这一个男人还活着。
死灵人……。
她微微地笑着。
这个外号不知是他的悲哀还是他最大的幸运。
这么多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
当局只会认定一个可能——内鬼。
不管是她所在的这个小组里存在双面间die,还是他出卖了计划,他以后的出路,只有一条……。
无论是美国还是俄罗斯,或者是那些觊觎生化武器的国家绝对不会放过他。除了亡命天涯,他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能从这里逃走,benoit,不要再和任何人提到‘稻草人’。跑得远远的,离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大出血已经让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血堵住了气管,她的脸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色。
她吃力地回头看着正在枪战的双方。她负责的联邦调查局小队如今还活着三个,和那一群手持武器的武装分子在这片荒芜中厮杀着,拼抢着最后存活的可能。
可惜,她已经没有办法看到最后了。
她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忽然一个挺深,凑在他耳边,用灵魂最深处的嘶喊将那个地方刻进他的心底。“埃及,去埃及!”那声音如此的孱弱,却像是一道惊天霹雳,刻在他灵魂里。然后,她像是流尽了身上的最后一滴血,惨白的脸上僵硬得没有一丝温度,重重地摔倒在地。
她死了。
躺在冰冷的血水里。
benoit似哭似笑的脸上,没有一分悲悯。他比她更清楚,他以后的路有多危险。
美国联邦调查局会从今天开始怀疑他“倒戈”,cia会即日开始全球通缉他,欧盟那边更不会放过他。而疯狂地追求着至高杀伤力武器的中东更会将他列为第一目标。
只要“稻草人”计划一日不废除,他的命就时时刻刻背着阴影。
耳边响起了榴弹的声音,他只觉得脊柱像是被人击穿,瞬间,他倒向女人的尸体,眼睛闭上的那一瞬间,他又一次闻到了那腥臭的铁锈味。
让人觉得,恶心……。
“埃及。”优雅矜持的声音忽然从高处落下,像是玉珠落盘的声音,沁凉、惊心。
benoit骤然一惊,紧闭的眼帘瞬间睁开,那一瞬间,瞳孔开始呈现不规则的放大和缩小。他却像是被人钉在那张椅子上,动都不动。
“hypnotism……”他茫然地抖动着嘴唇,不敢相信,刚刚那如走马灯似的死前回忆,竟然会是催眠。
这个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竟然对他使用了催眠。
他仓惶四顾,手指使劲地反扣住自己的背部,一寸寸地捏上去。
没有!一定伤口也没有!
benoit近乎癫狂地寻找着刚刚那浓烈的血腥味的来源,却一无所获。
一张洁白如雪的纸巾忽然递到他的面前,比竹雅致,比雪高洁的男人淡淡地望着他的嘴角。
benoit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的嘴唇一片刺痛。纸巾刚刚附上,就已染得通红。
原来,并不是他的脊柱给这个男人扎穿了,而是他自己咬烂了自己的嘴唇。
呸!
他吐出嘴里的血,自嘲地笑着。
战场上九死一生逃了出来,好不容易到了和平国度,到了z国,没想到却阴沟里翻船,竟然被人用催眠术给套出了话!
三分钟,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才出现了三分钟,没有借助任何媒介,他就被这个男人引回那个感觉、知觉歪曲并丧失的记忆里。
这三分钟里,对方的语言、声音、动作和眼神分明少的几乎等于零,却能迅速地形成心理暗示,在他的潜意识输入信息,改变他的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导致他无意识地接受了他的催眠,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说了出来。
benoit深深地将脸埋进手心里,无数个国家,无数特殊机关人员,从他这里没有捞到一分线索,却在三分钟内,竟然被这个如画中人一样的男人轻易地拿到了最后的谜底。
他最担心的竟然还是发生了。
哪怕自己经历过最惨烈的战争,他在心理战方面,完全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也就是说,他的城府完全凌驾于他之上。只要对方愿意,根本不需要刑讯手段,他所有藏在心底尘封的秘密在这个人面前都像是透明的一样。
只要对方愿意,他在催眠里弄死自己,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稻草人”计划从一开始就被列为最机密和最危险的项目,启动之前,所有参与人员都签订了保密协议。如今,知道内幕的只有他一个人,其余早就往生,benoit怀疑,只要这个神秘的男人一有动作,所有窥视着“稻草人”计划的国家和势力都会疯狂袭来。而自己,等待的只有两种结局。一是灭口,二是,俘虏。
在这一方面,z国的某些人做事还算比较厚道。想起刚刚那群被黑衣人提溜着赶出去的数十人,benoit眼底闪过一道深思。与其落在那群武装分子手里严刑逼供,或者被美国那群成天怀疑他的老爷们捉回去消除罪证,眼下,最好的选择便是妥协。
峤子墨淡淡地看了benoit一眼,“你想干什么?”
获得想要的情报,峤子墨对于benoit的何去何从没有星点好奇。相反,眼下手头上最急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卓风倒是可以安静一阵子了,省得人在国外还不忘时时给他打电话。
想到昨晚那寸步不离的萧然,峤子墨那一对好看的美貌急不可见地皱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以冷云溪的骄傲,绝不会再看詹温蓝一眼,可如今,离得越近,他对她的想法就越来越有点雾里看花的感觉。她竟然同意和詹温蓝在冷宅见面,在她同意他求婚的地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benoit一呆,即便脑子里转过无数的念头,却没有想到会碰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个男人竟然在出神?他这么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可以左右许多国家的机密,却在这心思飘到某件莫须有的事情上去,神色带着略微的困惑。
要不是刚刚被他的那三分钟的手段给玩的后路尽断,benoit简直怀疑这个男人是在和他开玩笑!
“我要见你的上司!”benoit狠狠地瞪他一眼,既然他不能全心全意地把事情做好,那就一定要换一个妥帖的合作人。已然无路可退,至少,最大程度地,要保证自己的安危。
峤子墨瞥他一眼,似笑非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朝门上轻轻怕了拍,等在外面一直没有散去的辉子等人立即一阵骚动。
“哪怕你死,你在z国的土地上,也见不到比我高的上司。”
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在benoit目瞪口呆的当下,闲庭阔步,悠然离开。
辉子等人只觉得眼前光芒大盛,这人随意的步态竟有种漠然冷冽的气息。
第一次,他们见识到那种不动声色间,樯橹灰飞烟灭的震撼!
峤子墨步出那走廊,走到大厅的时候,那五个黑衣人自动跟上。
见峤公子一副月下仙人的模样,明白情报肯定已经搞定,纷纷开始打算起今晚的休闲。算起来,为了把这个benoit不着痕迹地引到z国来,花了不少力气,如今成果已出,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和刚刚在辉子面前的高冷形象不同,这五个人几乎在确定任务完成的当下,立马换了张嘴脸,笑得一脸兴奋。
“听说最近‘不夜天’有新节目,要不要晚上去转转?”宇敇是五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家庭显赫,从小立志报效国家。工作时拼得跟个拼命三郎没什么区别,可只要一闲下来,就是这副花花公子的调调。要是在其他部门估计会被同僚给排挤死,至于眼下……
“啧,我也好奇了好久,要不是这几天出任务,早就去了。”想要看别人骂宇敇资本主义作风是不太可能了。因为,他们这个特殊编制里,几乎个个的情况都和他差不多。
五个人放松倒是都挺放松,但都极有默契地没有叫上眼前的boss。
开玩笑,在他们眼里,这位长得近乎倾国倾城的峤boss,到哪都会引发地震级影响,他要是去了“不夜天”,估计他们一晚上都要忙着处理围观人员了。
“报告!”还没走到车库,一个身着常服的士兵忽然狂奔过来,手上拿着的枪姿势极为标准。宇敇瞄了一眼,脸上带着略微的奇异:“说!”
“门外有人说要见shou长!”那人敬了个军礼,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如月下仙人的shou长忽然动作一顿,心里一阵紧张。
“小子。”宇敇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大白天看到鬼一样,怀疑自己在梦游,将那低头的士兵一下子就扣住了:“你是哪个部队出来的?脑子怎么长的?这个地方见领导都不需要走流程的吗?”哪家的木头兵,别人说要见领导,他说声报告就来汇报?怪不得刚刚那群脓包被扭出来的时候屁都不放一个,真得一个个都送回军营里,回炉重造!
小兵本来就紧张,看到峤子墨那张堪比天人的脸更紧张,结果被宇敇这么一扣,顿时被口水呛住了,梗着脖子想要解释,却是死了命地咳嗽,越急越说不出话。
眼看小兵憋得通红的一张脸,就快背过气了,旁边的人一把掀开宇敇的手:“做事没轻没重的,话都不会问。”
宇敇被人白了一眼,也不生气,退后一步看同僚逼问。
“我说小兄弟,你好歹也是个兵。这里怎么算也是机密部门,没有特殊指示,谁都不能进。这道理你不懂?”
他怎么不懂。小兵就差指天发誓了。好不容易喘过气,急急地解释:“是那个人说认识shou长,让我一定要通报。说shou长只要听到名字就一定会见的。”他哪里是不懂规矩,主要是,那个人的姓太特殊,特殊到,整个这片区域的兵谁都认识,谁都不敢拒绝。
宇敇倒是好奇了。谁啊,这么大的口气?
“你说,他叫什么。”宇敇倒是不信了,整个b市在特殊部门能随意出入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他倒不行,他们今天就这么碰巧地撞上一个。
“萧然。”
小兵喘了口气,终于把话说清。再抬头……。
咦?
“shou,shou长呢?”小兵诧异地望着那五个黑衣人。
宇敇恻恻一笑:“去见萧然了。”这萧家的当家人他还真的听说过,能力不仅厉害的很,背后的萧家根基更深得很。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们家峤boss认识了,竟然找到这里来?
几个人眼神一挑,顿时跟了上去。
一路快跑,眼尖地发现门外果然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上经过特殊处理,看不见里面的人。
他们看到峤子墨直接出了门,走向那车的时候,脚步像是略微一顿。
宇敇狐疑地擦了擦眼:“我是不是眼花了,怎么感觉,刚刚那一下子,boss笑了?”还笑得那么的柔情似水,简直,简直堪比世界第八大奇迹!话说,这位老大癖性高冷的,几乎让他们部里的人怀疑自己天天处于青藏高原。
身边的同伴这次没有鄙夷他。
他们也给眼前这如沐春风的笑容给深深震撼了,峤boss竟然会露出那种表情,太不可思议了。
萧然从车子上下来的时候,五人很轻易地发现,峤子墨的眼神依旧停在那辆轿车上,显然在等其他人。
良久,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五人面面相觑,见峤子墨眉梢上的笑意一分分落下,逐渐恢复那副倾城冷艳的模样,浑身打了个抖。
这,这是不是代表,刚刚某人空欢喜了一场?
“怎么,很失望?”萧然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反复想着半小时前,冷宅院子里,云溪那副神色从容的样子,脸上顿时闪过一片郁色。
他原以为,她把手机放的那么近,不过是为了等峤子墨的电话。她却一副懒得看他一眼的模样,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声音轻蔑:“谁告诉的你,我等了一个中午,就是在等峤子墨?”
那话太自然、那神态太随意,一切都理所当然。压根不是强作解释会有的模样。
任他再怎么打听,她都视他为无物,直接转头上了二楼,顺便吩咐下人将他“请出”冷宅。
他简直要气极反笑了。
这辈子,不论干什么事,他都被人奉为贵客,别说是闭门羹,就算是一个冷脸都不曾见过。如今,却是在她面前,一再被拒绝,简直就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百年都无法超生。
他冷冷地看着峤子墨身后的那栋建筑:“你看,她连你是干什么的都不关心,你以为你有什么机会赢?”
第八十六章 煞星
宇敇五个人见到萧然露出那副冷然微笑的样子,顿时都怔住了。萧然说的那个“她”是谁?能让老大露出那副若有所失的人,竟然对老大的身份毫不关心?
这种惊异就像是迎面给所有人劈头盖脸的一顿冰雹子,简直一下子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然后,这群基本上处于“失语”状态的tzbd精英们,看到那人笑了。
峤子墨的笑,从来都是属于天上人间,哪怕他眉间不带一分神色,依旧让人心生敬畏,有种顿时低矮到尘埃里的自惭形秽。
可这一刻,宇敇等人看得分明,那笑含着别的其他的东西。和往常的那种笑而不语完全不同。
萧然已是众所周知的英俊,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五官俊美,寒冰似的眼眸包裹着焚烧的霸气,气场强盛到让普通常人根本不敢靠近,那天生的雍然华贵,更是将他浑然天成的强者风范推到顶峰。
可这一切,在此刻的峤子墨面前,忽然一下子都淡成了水。
峤子墨的气质与其说是高山仰止,不如说,浑然天成,如天空中浮动的云,气象万千,无从揣摩。
他的眼睛看着萧然,有种显而易见的漠视,瞳孔中流泻而出的犀利和洞彻让人有种被人一眼洞穿的惊惧。
那笑,先是从眉间,在染到眼角,微微一荡,带过唇角,像是寒冬腊月的那一个瞬间,刹那便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夹杂着暴雪的残酷,却又惊艳到让人瞠目结舌,如天山上的冰山雪莲,只曾听说,无从见识。
可这一刻,由铁血构筑了整个人生的宇敇他们,却敏感的感觉到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危险,顿时,望而却步。
“萧然,你最近让我想到一个词,它就像是天生因为你而存在一样。”华丽到人神共愤的嗓音优雅地在空中响起。峤子墨平静无波地看着面色越发凝重的萧然,那目光就像是碧蓝无云的苍穹,藏着机锋万千,根本如同俯视万物一般。
守在机关门口,负责传信的士兵,心惊胆战地望着站在黑色轿车前那两个身影,浑身都开始颤抖。
萧然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凝固了。很冰,很冷,带着执着,僵硬,却没有退开,任峤子墨那飒飒的冷冽之气破空而来,劈在他面上,如同真正的冰山雪石。
便是宇敇等人也不得不赞一声,有血性。
可,峤子墨的下一句话出来之后,所有人,顿时哑口无言。
“跳梁小丑!”
——
宇敇惊愕地看着自家老大面色如常地从萧然面前幽然离开,似乎连再看对方一眼都是浪费时间。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五人几乎都不敢去看萧然的脸色。
萧家,唯一的主事人。整个b市最顶尖家族的男主人,竟然,被老大一句话钉在耻辱柱上!
跳梁小丑?
在商界无往不利,被传说为“神”的男人,竟然被评价为跳梁小丑?
静默,有时候是一种最恐怖的反应。
宇敇心惊胆战地看着矗立在原地,动都不动的萧然,脑子里第一瞬间的反应就是,老大绝对招惹上了一个硬茬子!
哪怕对方立刻恼羞成怒,剑拔弩张,也比现在这种空气忽然被人抽空了的压抑要强上千倍万倍。
如果是自己被人这样讽了,宇敇自认自己不会这么冷静,更不会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毫不所动。
以他们的侦查技术,早已发现,在萧然附近,至少跟着五人以上的护卫,却个个隐匿在暗处。
是的,护卫。不是保镖,不是黑衣人,而是由家族培养出来,只向主人尽忠的那种高手。
这是一种游走在死亡边缘才能历练出来的气息,哪怕是在tzbd,他们也很少能见识到这种程度的人物,而今天,竟然一出现就是五个。
当自家老大那四个字划开空气的那一瞬间,他们明显感觉到那五个人呼吸的变化,有一种恨不得凌空暴起的杀气,扑面袭来。
可萧然不动,他们就不动。
如果说他们都发现了,峤子墨不可能会不知道。即便这样,都能视若无睹地丢出那句话,漠然离去,可见,对于萧然刚刚提及的那个人,老大该是多么上心。
五个人面面相觑,第一次对一个还未露面的女人生出一种敬仰。
就像是一场战场,毫无硝烟,却将所有目睹的人,震撼得鸦雀无声。
峤子墨离开后,萧然站在那里动都没动。
所有人,没有一个敢去接近他。
此刻,他就像是一团迷雾,让人完全看不懂。
“物极必反”,所有人脑子里顿时闪过这个词。
辉子一路尾随宇敇他们来到机关大门口,因为害怕站得太近被人发现,所以一直靠在比较远的小树林里。
因为距离比较远,压根没有听到萧然与峤子墨的对话,只是觉得,那几个人的表情当真可怕。
刚刚五个人把他们一屋子人摔到门外的那种悍劲像是一下子烟消云散一样,各个沉默地紧盯着萧然,那目光中有种不露声色的狠劲,似乎在深深的忌惮着什么,又像是在矛盾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静然不语的萧然猝然对上了他的视线。
辉子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死人,浑身的血都给人放干了。
那目光,太惊悚,就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霹雳,将人瞬间一分为二,连脑颅都被切得干干净净。
他凭生仅见,一个人的目光竟然可以这么恐怖。
“嘭”——
低调的黑色轿车在瞬间,关上了车门。
萧然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众人眼前。那种无形的威压也随着他的离开而顿时消失殆尽。
宇敇等人慢慢动了动肩膀、胳膊,微微僵硬的身体慢慢地从刚刚那种劲烈的压力中恢复过来。
回头,看向目光呆滞,四肢踉跄的辉子,顿时摇了摇头,心生同情,得,殃及池鱼了。
眼看着这个兵完全缓过神的样子,百年难得一见的,他们几个人有了点常人的反应。
宇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下子将他的脖子勾住,压在腰侧:“傻愣着干嘛?刚刚不是跟着我们走了老远,说,想要报仇还是怎么的?”
被萧然的那一眼震得连血液里都生出冰渣子的辉子终于被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拽回了心神,脑子里还残留着刚刚那一瞬间的死寂,什么弯都转不过来,真的直接就顺着宇敇的问题把心底的想法给说了:“我想要报名加入你们部门。”
宇敇一愣,拍了拍这人的脑袋,怀疑他是被吓傻了。
“你知道我们是哪个部门的?”
“知道。”辉子一下子挺直腰杆,眼睛里的死灰骤然消失,像是瞬间被注入了一股热流,整个人都变了。
“知道你还这么天真?”宇敇觉得这人真的是脑子有问题了。tzbd,又不是地方驻队,什么人都敢提报名。别说他们这种编制的地方,每年都有允许范围内的死亡率,就算是这哥们的小身板,别看在如今机关里还算的上是把好手,刚刚在他手底下连一招都没走过,连他们部门的大门都资格进,竟然还想报名?
“我就是要报名!”也不知道是热血上来了,还是怎么地,被宇敇用这种赤果果地如同看白痴的眼光看着,辉子也不生气,就是咬死了一定要报名参加选拔。
宇敇挥了挥手,刚刚那点同情劲完全给跑完了,想说你哪里凉快哪里带着去吧,却见同伴们都不痛不痒地从他面前大步离开了。
“诶,我说,你们急着去哪啊?”宇敇奇了怪了,这几个人怎么这么默契,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和这个傻愣子呆在一起。
白焪挥了挥手:“再耗下去,天都要黑了。哥几个晚上还有活动呢。”
宇敇一拍头,都是刚刚那萧然的反应太惊悚了,害得他把正事都望了:“诶,等等我啊。我也去,我也去。”
见宇敇转头就走,辉子毫不气馁,整理了一下仪容,立刻往车库跑去,开着最近才买的别克,兴致冲冲地跟着那五人的车子,一路驶向市中心。
当宇敇他们的车子停下来的时候,辉子坐在自己车上,望着那一排排停在眼前的卡宴、劳斯莱斯、路虎,整个人都怀疑自己走错了地。
这,这是执行特殊任务还是什么?
他们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tzbd的待遇什么时候高到这种地步了?
望着那硕大的招牌,“不夜天”这三个大字,简直像是划破天际的流星,璀璨而灼眼。
站在门口的保安,各个身高体壮,从走路和眼神来看,不少都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人。
辉子自是听过此间的大名,却从来没真正见识过,眼见宇敇他们五人熟悉地穿过停车场,表情又是一呆。
原以为他们是要进“不夜天”,谁知道那五人竟然穿过“不夜天”的正门,绕道后门不远的地方,那里有一株法国梧桐。
其中一人熟路地朝着那法国梧桐的树干敲了敲,隔着两米远的地方迅速“咯吱”响了一声,一道暗门从里打开。那五人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望着重新恢复原貌的梧桐,那一刻,辉子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怅然。
设在“不夜天”的后门,还这么隐蔽,肯定比“不夜天”对外营业的这件名声斐然的pub更高端。恐怕不仅是要有钱,没有熟人带路,怕是连门都找不着。
不过,很快,他就强打起精神。
双手拍了拍脸,精神抖擞地下了车。
不就是销金窟吗?小爷今天就当长见识,大不了,半年的工资都当贡献给gdp了!
辉子以大义凌然之势,走到梧桐树边,学着刚刚他们的动作敲开了暗门,从门口那黑人保安面前人模人样地大步流星走过,可刚一进大厅,整个人顿时给惊了——
这哪里是中国,简直就是在威尼斯!
所有女人都带着金丝面具,身着华美的蕾丝长裙,仿若一下子回到了数百年前,那个崇尚骄奢极致的年代。长长的后摆上缀满了各式珠宝,卷曲优雅的发髻上插着各式装饰,让人应接不暇,随着异域风情的曲调在大厅一遍遍的回旋,整个“不夜天”像是所有的宾客都带着贵族的娇贵目露审视地看着他这个不速之客。就来来回走动的服务生,也都是礼仪过人,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感觉
辉子一直觉得自己属于小康水平,虽然房子不是自己奋斗来,父母出了不少钱,可以他的年纪来看,工作稳定体面,有车有房,目前毕业的同级当中,他已经算得上是混得比较好的那种。可在这群人的注目下,他顿时有些觉得,自己就像是土豹子第一次进城一样。
宇敇站在一个卡座边,看着辉子像是被人叼走了舌头的猫鼬一样,整个人傻傻地立在入口处,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这一刻,顿时觉得咱们部门的人个个都上的来场面,虽然不能和老大比,但出来的,个个都是爷啊。”
啧啧啧,不就是碰上了“不夜天”定时举办的化装舞会吗?至于惊呆成那副模样吗?
b市里多的是暴发户、富n代,怎么那人就想是到了外太星一样,浑身都别别扭扭的?
“等着看笑话呢?还不把他带过来。”白焪摇了摇头,刚刚开车来的时候就发现后面有辆别克跟着,没想到这小子还不肯死心,竟然跟到这里来了。虽然不是一个编制的,可好歹属于同行,看到他这幅怂样,他简直要掩面而去了。
宇敇笑着行了个绅士礼,果然朝着辉子那边走去。
从来没觉得谁的形象这么光辉高大过,看到朝着自己大步走来的宇敇,辉子觉得自己终于呼吸恢复了正常。
“还愣着干什么,走啊。”宇敇怀疑自己简直今天快成奶妈了,说的话,比一个月加起来还多。就这小子这综合素质,还想调到他们部门去,简直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好吧?
辉子倒没这么觉得,丢脸是丢脸了些,可这种地方没来过实属正常,经常来才有问题呢。既然肯带他到他们桌子那边去,这代表他还有戏啊?不乘机好好套套近乎,那是傻子!
等一坐下,却发现那五个人各个连个眼色都不丢给他,全部都在朝着舞厅中央望着,似乎在等着什么一样。
辉子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大多数人已经恢复了神色,似乎也都在期待着什么,频频望着中央处。
很快,那些服务人员像是都低头看了一下某处,暗光一闪,下一瞬间,他们都训练有素地低头离开舞池。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所有宾客忽然都围着那舞池站成了一圈,神情略带激动,男士们甚至隐隐有些摩拳擦掌之势。
辉子的呼吸不自觉的放慢了许多,回头准备问身边的宇敇,却见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离舞池有些远的角落,神色略带诧异。
不过,这目光很快就蜻蜓点水的一闪而逝,下一刻,他也满怀专注地望着那舞池,神色激动。
四周回旋的音乐忽然一停,灯光顿时一暗,刹那间,有一种呼之欲出的要爆发的气氛在宾客中渲染开来。
“咯哒”“咯哒”“咯哒”……。
匀称的有规律的声音在暗处响了起来。
转瞬,一个女人,身着火红色的开衩长裙从暗处走来,身边站着一个漠然冷清的拉丁男人。
黑色的礼服将男人挺拔的身体越发衬托得不像凡人,那肌肤纹理间带着目光可视的爆发力,还未有任何动作,就让人觉得,只要这个人动起来,世界都能为之驻足。
女人的目光横扫全场,神情冷艳,像是所有围着舞池站立的人,都是空气一般,熟若无睹,她望着角落的一点,目光深邃,随后,轻轻一笑。
本就着一身火红妖艳,这一笑,越发显得像是朵禁忌玫瑰。
就在女人们暗自艳羡,男人们惊艳的当下,女人忽然双手高举,摆出舞姿。
迷惑豪放的舞曲顿时响彻全场……
男舞者一个有力的回首,将她拉到胸前,两人手臂相扣,身体零距离接触,重心偏移,就如同枝蔓上的花与叶一般,相偎相依。
明快的音乐随着音响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两个舞者同时动了起来。
像火焰,像流星,亮得不可思议,在那舞池里,裙摆飞扬,如燃烧起来的烈火,将每一个人心底沉寂的东西统统焚烧起来,勾荡开来,铺满一室。
华丽高雅、热烈狂放且变化无穷,交叉步、踢腿、跳跃、旋转令人眼花缭乱。
偏偏男女双方从头到尾都不曾对视,那目光像是永远交错分离,定向自己的左侧。
一时激越奔放,一时如泣如诉,或嫉世愤俗,或感时伤怀。
舞姿挺拔,舞步豪放健美。
便是辉子眼下也看懂了,这是最原汁原味的探戈,远渡重洋从异域他乡而来。
美得夺魂摄魄,艳得惊人心魂。
一曲舞罢,全场掌声几乎将屋顶掀翻。
那两位舞者却熟视无睹,冷冷的来,冷冷的去。
所有宾客都丢掉了刚刚的矜持淡定,纷纷叫好,“安可!再来一曲!”
可惜,舞者已然离开,舒缓优雅的音乐又重新一次响起。
礼仪周到的服务员们又重新穿梭在舞池四周。
辉子若有所失地收回目光,发现身边坐着的这五个人脸色微带怪异,情不自禁地问道:“怎么了?刚刚的表演有问题吗?”难道他刚刚错失了什么?还是说,他们来这里其实是为了执行任务?
宇敇睨了他一眼,只觉得这小子来这里简直是暴殄天物:“世界探戈国际大赛最新出炉的冠军跳出来的舞,你觉得会有什么问题?”
这可不是职业公开赛,“不夜天”有名他是知道的,可没想到竟然奢侈到请国际冠军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跳舞。
这可真是一掷千金,想都不用想,那两位舞者的出场费该是多高的天价。最最关键的是,对方竟然也肯答应在这种地方跳舞。
即便今晚所有来消费的金额加起来,估计都不够那两位的出场费。他实在想不懂,哪位商人会做这么赔钱的买卖。
白焪若有所思地朝着刚刚女舞者望着的方向看去,随即做了个手势,几个人极为默契地同时看去,顿时表情一顿。
辉子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忍不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这,这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引人注目?
白天看到的那个峤子墨也就算了,可这个站在角落的男人分明带着一身黑暗的气息,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那张充满禁欲感的脸庞,辉子敢打包票,是个女人都会忍不住为他神魂颠倒。
“是陈昊?”白焪自言自语道,那声音极低,在音乐中简直像是要消散了一样。
其他几个人同时不吭声了。
他们忽然想到一个传言,虽然时间有点久了,但依旧记忆犹新。
“陈昊?萧氏企业的第二股东?”饶是辉子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也听说过他的大名,却没想过,这个传说中有“黑色”背jing的人竟然会是这副容貌。
一天之内,自见识过峤子墨的月下仙人风姿、萧然的霸气天成风范,再到眼前这个禁欲冷傲的陈昊,从来不注重容貌的军人也难免生出几分异样神色来。
“整个b市,除了他,还有谁能将‘不夜天’的地下酒窖弄成这样活色天香。”白焪笑看他一眼,目光中却带着微微的思索。
“地下酒窖?”辉子后知后觉地看着身处的环境,大开着嘴巴,简直像是听到了神话故事一样。这,这里竟然是不夜天的酒窖,开玩笑吧?
那五个人却是压根不理他的一惊一乍,兀自谈起了其他。
“前段时间不是听说他离开了b市,怎么一回来就忽然爱上了探戈了?”能请世界冠军来表演,显然不是为了不夜天的生意。那么就只有可能是他因为个人爱好,宾客们才会有了这样的待遇。
五人皱了皱眉,有点难以捉摸陈昊的思维。
“听说以前那个号称驻场的女歌手离开后,他基本上都不出现在前面的‘不夜天’,最多也就偶尔来来这酒窖,不过大多数都是呆在私人房间里不出来,今天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宇敇望着转身离开的陈昊,忍不住八卦了一下。
以前那个驻唱歌手红起来的时候,他也来过一次。不过,那次她带着面具,唱了一首歌就离开了。从那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等等,面具……
宇敇惊讶地忽然站了起来,看着全场女士带着的威尼斯华贵面具,他突然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那这背后掩盖着真情,当真称得上“举世震惊”。
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得不怀好意,就像是偷喝了酒的狐狸一样。
其他四个人顿时满脸黑线,有点想要把他扔到外面的冲动,但又忍不住想要知道这厮到底猜到了什么,心里摩拳擦掌得想着等会要怎么屈打成招。
就在这时,宇敇忽然脸色一变,蹭了蹭身边的几个人,用目光示意大家往那间标有“c”的记号的房间看。
果然,下一刻,其余人的脸色顿时一惊,幡然一变。
那个煞星怎么会出现在这?
第八十七章 惊魂转变
萧然自今天和峤子墨对上,那种冷凝威压的气势就在宇敇他们脑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他被峤老大点评了那诛心四字时的变态反应,立即让这群心理素质过硬的人封他为“煞星”。他们有种很直接的预感,这人出现在这间地下酒窖里,绝不会那么简单。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萧然若有所觉,视线平平扫来,看到他们的时候,在这么幽暗的地方,竟然依旧让人觉得心惊动魄。分明脸上连一丝情绪表情都无,却有种让人觉得立马要被拆分入腹的恐怖。
有服务员在低身打开那间标有“c”的记号的房间,恭敬地请他入内。
宇敇正怀疑萧然会让人直接将他们“请”出去的时候,那人却冷然转身,视若无睹地进了房间。
宇敇身边的白焪啧啧摇头:“被人无视了。”虽说被人丢出“不夜天”是件很丢脸的事,但不得不承认,萧公子刚刚那种压根把他们看进眼的表情更让人觉得伤自尊好吧。
辉子压根一点状态都不懂,只是跟着疑惑:“不是说萧然和陈昊最近关系紧张吗?怎么他还到‘不夜天’来?”
谁知道呢?
五人扔给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拿起外套,集体走人。
开玩笑,都进了专用包厢了,里面发生了什么都看不清,还留在这干嘛,等着被那个煞星找上门吗?
“诶?你们等等啊。”辉子赶忙也跟着起身,离开酒窖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好望见陈昊那双像是夜空般黑暗的眼睛对上萧然。
他感觉回身,也不知道是撞邪了还是怎么的,连连碰上几次桌子,引得走在前面的白焪他们频频回头看他,他却像是游魂一样,打了个寒战,心底默默念着,怪不得传说黑白两道通吃,这,这眼神也太渗人了点。
而被人用那么阴冷的眼光扫射着的正主,却压根没有任何反应似的,拿起桌上的一瓶烈酒,自斟自饮得旁若无人。
陈昊看着桌子上摆满了一排的各色酒水,漠然地垂着眼角:“天上要下刀子了?你竟然也会买醉。”
他以前和萧然说话时,便是再痛恨自己爱的人选择了对方,也从来不会失了风度,可当云溪自温泉那次和他们摊牌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主动和这人说过一次话。
算起来,自小到大的情分,便是“发小”也不足以形容,可是,眼下看着把烈酒当谁喝的萧然,陈昊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也着实让陆续进来送瓜果的服务员惊得不知所以。
萧然听着他的讥讽,却也不怒,今天下午那么难听的话都受了,他这话说的,不过是隔靴搔痒。
一口烈酒入腹,他冷冷地回忆到下午峤子墨站在机关门口那一言一行,脸上一片禁忌的华艳。
自发现云溪就是笪筱夏后,他恨不得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凡事都将她的喜怒放在最优先的地方,恨不得能将自己当年所欠的统统都补回来。可事与愿违,无论他怎么做,她只是冷眼旁观,就像是一台盛大奢华的歌剧,她坐在台下,淡淡地看着他在他台上的一切,却换不来丝毫温情。
她不恨他,也不爱他。那双每次相逢,眼底的无欲无求都一次次地提醒着他,她已将他归为陌路。
这一切,没有人比他看的更清楚。
跳梁小丑——
萧然的下颚漠然收紧,一口饮尽眼前被子里的烈酒,危险地眯起双眼。
峤子墨讽他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有那一刻,准备立马让暗处的人直接动手拧断他的脑袋!
可,他更清楚的知道,峤子墨并没有说错。
他最近的所作所为,撂在以前自己的眼里,用个难听的词说,那就是“憋足”!
浪子回头金不换?
这可不是什么小说故事里,相爱相虐的情节。冷云溪那么倔强的人,如果没有敲开她的心房,任他做再多的事情,在她眼前,他也不过是昨日旧人,陌路相逢罢了。
陈昊就那么坐在一边看着,看着他满眼充斥着暴虐,转瞬又化为自嘲,下一瞬又变成了寒心。
便再也不说一个字。
这个世上能让他露出这样表情的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探戈舞留在每个人心灵上的震撼久久不肯散去,随着音乐的旋律越来越动感妩媚,带着威尼斯面具的女人们开始摆开撩人的姿态,邀请男宾们共同起舞。
包厢里忽然变得很静,两个人都不言无语,那间带着双向玻璃的墙面上,印着他们不同的眼眸,彼此间,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似乎同时陷入了同样的梦境。
那个梦里,有一个女人,亦是着了一身红裙,高叉耸起,冷艳妩媚,站在萧氏的年终晚宴上,孤芳自赏。
那一年,她第一次起舞,惊艳了所有人的眼。眉梢高挑,舞态高雅,神色矜淡。
一曲探戈,将整个年终晚宴上的人都震撼得无以言语。
如今,终不得见。
他想起刚刚那个女舞者,阿根廷探戈世锦赛冠军,心里没有来的一痛。平生从不后悔,唯一一次,却是这般跗骨难忍,刻骨铭心。
他又哪来的立场去笑陈昊的寄情于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求之,不得。
又一杯酒水到底,他嘭地一声将整个空酒瓶扔到地上。
房间里的灯光被他一下子全部按灭,整个人恍若被一层看不清的薄膜包裹着。
他自坐在那里,如一个无情帝王,脸上神色如暮鼓晨钟,终度化成一片沉静。
一种世俗人无法看懂的冰寒在他眼底闪动着,渐渐融为一团蓝色的火。
良久,他却恍然一笑。
这笑,如解禁的谈谷幽兰,又若从冥河边渡河而来的使者,危险,豁然丛生……。
萧然走了。
两人连一句话交流都不曾有过。但知他如陈昊,从萧然露出那最后一笑的那一刻开始,他便知,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不管今天是谁刺激到了萧然。
他默默地闭上双眼。
萧然变了。
“扣扣”。
包厢房门上忽然传来两声敲门声。
闭目养神的陈昊慢慢地睁开那双残酷的眼,静静地看着故友轻笑着踱步而来。
“好久不见。”
磁性的嗓音里似乎永远带着漫不经心。
他坐在陈昊对面,深邃的五官即便这晦暗的房间里,都像是渡上了一层光一般,印着整个房间都带上了一分他的个人色彩。
陈昊有些恍然,似乎绕了这么大的一圈,谁都变了,只有眼前的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随性的笑着,目露哂然,似乎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无法博得他片刻的回眸。
他突然想起云溪刚来“不夜天”的时候,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就是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女人,他对着坐在身边的故友微微一笑:“我新请来的台柱,觉得如何?”
台柱。是的,那时,他只当她是无意间撞进pub的学生,她的歌,她的舞就像是天空中最灿的一颗星,将全世界都能点亮。
所有人的安可,所有人的发狂,整个“不夜天”都因为她光芒四溢。
当时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人噙着酒,一双震撼人心的眼睛,慵懒地打量着楼下那一抹倩影,良久,勾魂一笑……。
他知对方是置身事外,才会清醒,所以才能这样笑着看着他们沉沦?
陈昊整个人往后一躺,靠着那偌大的沙发,静静地看着那面墙壁上倒映出来的舞池五光十色。
如今,再想看一眼她的舞,却是那么难,那么难…。
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随意地开了一盏灯。
绿色的灯光从斜角照下来,映着那杯子里流光四溢,越发衬着男人的气质如华:“就我看来,你和萧然都不得冷云溪的待见。”
陈昊轻笑。
何止是不受待见,压根就是连丝毫机会都不给。
当他知道在香港的那段时间里,她竟然住在乔子墨的大厦里时,他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倒影中的男人叹了口气,轻轻地给陈昊也倒了杯酒:“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有时候,放下才是真正的取得。”
颠不破,勘不破,他一直陷在那团迷雾中,迟迟不肯下狠心,红尘万丈,若无法自救,便只能弥足深陷,万劫不复。
陈昊苦笑,那是他的情,他的孽,他的障。让他如何舍得去,放得下?
坐在一边的男人悲悯地看着他,轻声呢喃,眼中却闪过一道峥嵘……。
然而,坐在地下酒窖的两人却不知,正在此时,他们话中的那位台柱,此时正接到一通电话,眼睛倏然一亮。
李嫂坐在窗边正在修剪花盆,只听小姐在月色朦胧下,整个人都像入定了一般,神色雍容,眼神幽深:“在欧洲三个月都没等到你,刚从香港回来,你就给我来电话。”
李嫂手中的剪刀一顿,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三个月,欧洲?那不是……
她怔怔地回头去看,去只看到云溪背影袅袅,话音似乎在空集中,触之即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只能说,受宠若惊。凮峥。”……。
第八十八章 荣宠不惊
李嫂踟蹰着拿着剪刀站在窗前,不知道该走还是该怎么办,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属,一时间愣在那,就像是陷入了癔症一眼。
云溪放下电话,拿起毛巾擦着湿发的时候,见她这幅模样,微挑起唇角,食指芊芊,慢悠悠地在她眼前左右摆了摆:“李嫂,回魂喽。”
脑子里不停地盘旋着云溪刚刚那句“在欧洲三个月都没等到你”,只觉得从心口处漫出一股凉意,什么都顾不上,一股脑地抓住云溪晃在半空的手:“小姐,和我说实话,当初你去欧洲,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冷家深陷泥潭,四处求救无缘的时候,b市所有人都把这当做一个定时炸弹。她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去求人时,被挡在门外的尴尬与悲凉。如今,詹家那位已然被发配边疆,詹温蓝已经破产去了英国。原以为这些都是因为老爷子早就拜托了那位峤子墨峤先生,再加上那位外国伯爵的作证才彻底洗刷了污名,可如今,如今听着小姐刚刚那通电话。李嫂只觉得,手中的剪刀冰冷锐利得似乎要刺破自己的掌心。
一只温暖的手忽然贴在她的脸上。
不自觉地一直颤栗着的李嫂只觉得一股柔意从肌肤一直熨帖到心头,那抹阴冷的心凉终究和缓了些。
“李嫂,冷家是不会败落的。”云溪看着满眼踌躇的李嫂,温和地抚摸着她的发丝,那里已经斑白了大半。她是个单纯而执着的女人,对人好便是永远都一心一意,哪怕粉身碎骨,哪怕魂不附体,都恨不得将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献给冷家里的每一个人。李叔那么心思城府过人的人竟然找了这样的一位伴侣,有时候想想,不是不奇妙的。
李嫂听着云溪忽然深沉下来的语调,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神色一变,却同意地点点头:“当然,我们做事问心无愧,那些歪门邪道的绝动不了我们。”
云溪笑着摇摇头,“不,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李嫂诧异地望向她,仿佛一瞬间对于这个从自己怀抱里长大的孩子突然陌生了起来。
云溪却浅浅一笑,似乎对于李嫂那惊异的目光毫无察觉一般:“那时候,詹家和乔老联手,虽然把爷爷、爸爸、伯父他们都弄进去‘协助调查’了,但冷家的根基其实从来都没有受过影响。”无论当时情况有多危机,老爷子都准备好了最后的一招,这也是自她从欧洲回来后,才渐渐看明白的。
她轻轻叹息,像是在月下的一株饱饮雨露的幽莲,“不管我当时身在何处,冷家都不会败。”
云溪的眼中忽然像是吹来一阵薄雾,将那双清冷的眼蒙上了一层神秘和幽静,层层叠叠,就像寒江扁舟上一人独饮,说不尽的洒脱,亦含着道不尽的高处不胜寒。
李嫂忽然后退了两步,怔怔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为什么,竟是觉得,小姐越发地像当年的老夫人?那么像,每一丝每一寸都那么神似,就像是从记忆中走出来的那位名门闺秀,眼波流转间,笑如骄阳,茕茕流转间,却是满腹机谋。那之后的年年岁岁,与老爷子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几起几伏,从未失过优雅。她至今还记得自己问过老夫人,那么多的困苦,那么多的艰辛,为什么从未想过放弃,如今,只记得那朦胧隐约的笑。名门淑女下嫁‘匹夫’,本该万般委屈,她却笑得那般满足:“我自嫁入了冷家,过去的一切便就烟消云散。我在,冷家便在。”
我在,冷家就在。
她望着眼前这张精致绝伦的面孔,虽不过二十,却峥嵘尽敛,低调奢华。
竟与当年的老夫人像是冲破了时间的桎梏,凭白重叠在一起……
“李叔。”
轻轻的叹息像是穿透天际的那一道光,忽然将李嫂从迷蒙中唤醒。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丈夫倚在门口,静立微笑的样子,只觉得有些事情虽然似是而非,却渐渐若有所悟。
“小姐,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向来寡言少语的李叔朝妻子招了招手,颇为和缓地朝云溪笑笑。
云溪松开放在李嫂发鬓上的右手,报以微笑:“你们也早点休息。”
背过身,她静静地望着悬在空中的那轮满月,背影悠悠,像是在瀚海阑干处升起的一道娉婷流光,浮生若梦。
牵着仍旧有些恍惚的妻子,正要转身离开的李叔,忽然脚步一顿。
李嫂回神,望着他脸上的神情,脚底一顿。
“小姐。”李叔一笑,没有回头,却掩不住眼底那满满的笑意:“若是老夫人还活着,看到你长成这般,一定很欣慰。”
宠辱不惊,静观堂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看天边云卷云舒。
宁静所至,心胸怡然。世间诸事,风过云散。
如今看来,当时,一切的决定都是对的。
云溪微微后仰,半边身子都落在那皎洁光芒之下,月色将她的脸颊印得朦胧遥远,她似亦回一笑,李嫂只觉得,原来,倾世之貌,不过如是。
房间里再度又只剩下她一人,她慢慢拿起身边的牛奶,平静地喝了一口,目光从手机上一扫而过,终是迩然一笑。
第二天上午,李嫂做好早餐,等在餐厅。一晚上翻来覆去,思前想后,只觉得,昨晚自己的反应怕是太过敏感。她是个直来直往惯了的性子,不像自己的丈夫多年来许多事情都沉在心底。自她与小姐谈话,丈夫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明白,或许,老爷子和小姐之间已有种不能为旁人道的共识。
他望着手中盘子里的溏心蛋,心中默默地数着数,可时间过了许久,依旧没见二楼的房门打开。
她看了眼客厅上的落地钟,顿时一惊。
九点了?
平时这个时候小姐早就起来了,怎么今天这么晚?
上楼刚准备敲门,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拾掇完房间的佣人惊讶地看着李嫂:“您找我有事?”
李嫂一呆,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小姐呢?”
佣人眼睛睁大了一圈:“小姐一大早就开车出去了。”
李嫂往后一退,有些神情失措。
是不是,小姐恼她了?早上走得那么早,连招呼都没打?
见她神神叨叨一个晚上还不够,一大早就堵在冷云溪房门口,反倒颇受打击的样子,李叔无奈,只得将她拉回房间。挥退佣人,他慢慢地将她拉到身边,静静道:“小姐不是为了避开你才走得那么早?”
“那是为什么?”李嫂没有安全感地立马回问。
李叔的眼神忽然一片漆黑,如阴云笼罩,万顷寂寥。
李嫂伴他多年,见他这般神色,顿时噤声。
山雨欲来风满楼。她终于参透了昨晚云溪的若有所指,神色坦然,心平气和:“凮峥是谁?”
李叔只看她一眼,便不再隐瞒:“金融巨擘。”答案虽已给,却依旧惜字如金,看不出深浅。
李嫂不满地继续看着他。
李叔摇头,轻轻一叹。那叹息似远悠长,静谧如水,如清澈见底的溪流,又似波涛翻涌的巨浪:“他是扳倒乔老的最佳人选。”
犹如一声惊雷,平地乍起,将李嫂强自镇定的脸色震得豁然失色。
而他口中,那位能扳倒乔老的金融巨擘此刻正从机场大厅徐步迈出,刚走几步,就停在那里。
身边的人与他擦身而过,各个下意识地停下来,望了他一眼。
这是个不靠容貌便能让人心生好感的男人。
若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忍不住让人止步的男人的话,便是“儒雅”。
从未见过,有人能将一袭白衣穿得这么富有古雅诗意。像是梦中史书古册中走来的旧时儒生,在这个快速浮夸的世界上就像是最珍奇的一道景色,无论机场内脚步多么匆忙的人,都忍不住要驻足围观。
云溪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已有不少人站在一边,兀自感叹,原来如今真的还存在这样的人,古韵卓然,返璞归真。
凮峥目光清净如水,在众人面上一掠而过,终是定在云溪的身上。
刹那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他似乎在对着某人微笑。
那笑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人觉得,他的眼中只有那一个目标,其余的人都只不过是苍茫大地间的流云。
云溪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亦回之静谧一笑。
顿时,所有人眼睛大亮,只觉得,眼前这两人,虽容貌各有所长,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难言的默契和相似来。
“冷云溪?”凮峥微微眯了眯眼,虽是疑问句,却已递去一只包装精美的盒子。
云溪看着那盒子上的logo,静静一笑:“巧克力?谁告诉你我喜欢这种东西的?”
听到昨晚电话里熟悉的嗓音,凮峥摇头失笑,果然是她:“师父说你比较喜欢甜食。”
云溪拆开礼盒,拿出其中一枚巧克力丢入嘴里。果然是传承多年的手工制作,可可浓香,淡淡的苦味像是波多黎各的珠宝,让人无法忘怀。“谢谢。”
凮峥看着眼前的小师妹,轻轻地勾了勾她的嘴角。
不见一份过分亲昵,而是一种一见如故的自如雅致:“叫‘师兄’。”
云溪从善如流:“师兄。”
凮峥摇头一笑。
十多年前,他被外界公认为张博的关门弟子,天资过人,才华纵横,如今看着这个夺了自己关门弟子“殊荣”的师妹,却只觉得,或许,一切都是天注定。
“走吧,我开车送你。师父这两天都天天都在念叨你,你再不回来,估计他就要飞去摩洛哥亲自把你捉回来了。”云溪望着凮峥,无良一笑。
传闻中,张博众多弟子中最年轻却是成就最高的这一位……。
懒懒地落在礼盒上的手轻轻一扣,她笑意浅浅地率先走出人群,眼中神色飘荡,如华彩流章,曲意盎然。
这位师兄,看上去和修炼了千年的狐妖似的,心随意动,当真是难测的很啊……
云溪拿着钥匙从停车场里把车开出来,凮峥看她稳稳地坐在驾驶座上丝毫没有让贤的准备,只稍稍挑了挑眉,便直接上了车。
车子在道路上奔驰而去,优雅迷人的音乐在车内响起,两人微笑着,交谈起当初的“错身而过”。
“你到欧洲去的时候,我恰好因为一笔生意,一直留在美国,等我回去的时候,你又已经走了。”凮峥轻轻地将当初几乎将整个美国最大的一场证交所丑闻用“一笔生意”简单带过,却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云溪回来了这么久,他才会和她联系。
说到底,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以张博的性格,所收的徒弟从来都不是简单货色。
云溪昨天接到他电话的那一刻就已有所悟,只不过,见到他本人,还是不得不叹一句,果然鬼佬张这诨名没有起错。简直就是盘丝洞的创始人,出师的各个不是成精就是羽化冠巾。
她侧头一笑,眸中带出深深浅浅的碎光,坐在她身边的凮峥忍不住轻声一赞。只是,那声音太轻,刚一出口,便被车内的音乐堙没。
这天本是周三,天色尚早,赶飞机的人造已进了机场,偌大的马路上的,车辆无几。
偏就那么巧,那就那么奇,当一辆黑色加长林肯从云溪车子身边经过的时候,车内那张无双容颜顷刻间皱了皱眉眉心。
“停下来。”如天边冷冽的山泉,又似皑皑暮雪,春江怅晚。司机早经百般锤炼,即便在这不能停车的地方,依旧谨遵吩咐,恭敬停车。
云溪的车滑行了几米,速度微微一缓。
虽只是刹那间的擦身而过,她却隐约间察觉了什么。在后视镜里,看到那尊贵非凡的身影静静地步出林肯,微微叹息。
身边的凮峥若有所觉,回头,恰对上一双雍容疏离的眸……。
第八十九章 金童玉女
峤子墨今天着一身黑色西装,英伦剪裁将他的体型衬托得越发贵气。他的目光从凮峥身上一晃而过,随即落在云溪颊上,那双眸微微一眯,带着一种慑人的气魄,似是整个星辰都在他眼底瞬间荡去。如松林之巅,苍劲隽永,又似无际瀚海,心生朝拜。加长林肯在他身后如同一件摆设,黑、雅、漠,这像是浮于他周边的乐色,整个人目光冷然,自带一种华美之风,便只是立在那里,都是一副风景。
身边偶尔驶过的车辆都不禁放缓车速,想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主,竟然能随意在这种地方停车。待看清他的面容,顿时心底一颤,只觉得望而生畏,脚底油门紧踩,瞬间就逃得老远。
云溪只愣了半秒,便踩了刹车。
凮峥看她一眼,眉间透着了悟:“碰到了熟人?”
云溪笑笑,不得不承认此人心理素质过硬,说话也文雅。以峤子墨这副气势全开的架势来说,他竟然浑然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还有闲情逸致来调侃她。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她打开车门,随意地低头说了两句,便朝着峤子墨走去。
“他是谁?”峤子墨望了一眼她身后,坐在副驾驶位上颇具涵养的男子,神情微凉。似乎每次觉得他和她之间没有任何外人的时候,她都会给他来一个“意外惊喜”。詹温蓝刚走,萧然还没消停,如今又多了个来路不明的人。
他如墨的目光如氤氲的烟雨,蒙着层薄雾,深不见底。
云溪看了一眼坐在车子上的司机,全然一副耳不能听眼不能见的模样,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我师兄,刚从欧洲回来。”
“张博的弟子?”峤子墨扬眉,似是有些惊讶。
云溪心底默默赞同。这位师兄长着一张仙风道骨似的脸,看上去无欲无求,却是从事着世间最现实最激烈的行当,华尔街每年都有著名银行家、金融巨子自杀身亡,偏他一个不过三十二岁的中国男子几乎脚踩半壁江山,就她刚刚所见,待人接物看似毫无隔阂,却是外热内冷,极其复杂,当真和那位老师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对,我最小的一位师兄。”云溪无意再站在马路上耽搁,看了一眼手表:“你是不是要赶航班?”
峤子墨忽而一笑,压根不肯转开话题,走近一步,半边身子几乎都将她面前的光线遮住了大半:“你来接他去张博那里?”
云溪有些微微无语,这人如今是越来越有恃无恐,知道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难堪,可也不用一直用手勾着她的腰吧。
她瞥了眼放在她身后腰侧的那只手,微微一退,却在下一瞬间,迅速被他圈回来。
“你一回b市,似乎身边的异性就没停过。我突然有些想念在香港的日子了。要不,干脆把你架到飞机上吧。”手中握着的腰肢纤细柔软,像是随风摆柳,简直可以上瘾一般,只要沾过一次,便再也不想放手。
他低头,轻轻嗅着她发间的暗香,只觉得,不过是一天没见,为什么会这么想念。
云溪刚想说自己如今“孤家寡人”一个,转即一想,从回来后,光他知道的,就有詹温蓝和萧然,如今又碰上了凮峥,虽说以前便知这个人占有欲极强,可眼下还是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只能暗叹自己运气实在太背,连接机都能碰上他。
“师父还在家等着,我答应了要把人给他带回去的。”云溪拍了拍他的手背,随即,意有所指地微微一笑:“若说我身边的异性,你不也是吗?”
“你觉得我和他们一样?”峤子墨的眼睛危险地抬起,搂在云溪腰际的右手逐渐又往上攀爬的趋势,一时恨得牙痒痒,一时又觉得眼前这空灵笑容的女子越发让人发狂,恨不得直接把她掳走,干脆金屋藏娇。
云溪不答,只是弯腰侧了侧身,“你还有正事要做,赶紧走吧。车子老停在这,待会警察要来了。”
说罢,轻轻一转,准备离开。
可显然,峤子墨并不愿意这样轻易放她离开。
双手从她胸前交错,在云溪诧异的目光中,他从后面搂住了她。
那姿势太亲昵,以至于不动如山的司机刹那间晃了晃,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峤公子,什么时候这么情绪外露了?竟然在公众场合,在这车来车往的大街上,亲近一个女人?
云溪从后面被突然搂住,一个踉跄,脚后跟随着重心往后倒去,恰靠在那宽阔的胸膛上。面前凮峥正用一种兴趣盎然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显然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丝毫没准备为她解围。
耳侧忽然传来一阵湿热:“你在看哪?”那声音平日里如湖波连绵,此刻却像是空谷寂静里啸声,携着刺骨的寒意。
云溪下意识地测过脖子,下一刻,温热的唇直接沿着她的耳畔,一路印了下去。
湿热的气息顺着空气,带出一片暧昧。
云溪听到背后那司机抑制不住的抽气声,面色忽而一转,反而淡定自若了。
右手蜷曲,倒握如拳,虚扣在峤子墨的关节处,面淡如水:“再占便宜,我就要动手了。”
流连在她脖子上的湿热忽然停驻,良久,忽然变成低沉沙哑的轻笑。那笑,带着毫不掩饰肆意,那张被天神所眷顾的脸,满带笑意:“你确定你打得过我?”
“我说过我学习能力很强,你要是怀疑,我不妨给你演示看看。”她的确是从他身上学的防身术擒拿,但这并不代表她永远都会被他吃定。
薄唇轻抿,红颜妖娆。峤子墨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只觉得心头像是被羽毛给轻轻撩了一下,浑身都酥软了一分。
见好便收。
对于冷云溪,他自明白,有些事情,物极必反。如今,每次对上的时候,她都肯让步已经算是进步不少,又看了一眼坐在云溪车上的男人,他轻笑着放开她的桎梏,温和道:“我明天回来,到时一起晚餐。”
云溪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见果然有警车往这开过来了,便直接离开他的怀抱,拂了拂有些凌乱的发丝,“先走了。”
警车开来,警察似乎刚要下车,看到那辆加长林肯的车号,便立即调转了车头。
云溪回到车上的时候,只觉得凮峥一双眼睛像是激光仪器一般,上下将她打量个透穿。
“没想到,师妹的行情这么好。”凮峥语带遗憾地看着她:“原本我还准备替你介绍介绍华尔街的青年才俊呢。不过,看刚刚那位的占有欲……。”凮峥眼底的调侃几乎让人无所遁形。
云溪却只是侧脸看了他一眼:“你竟然有当媒婆的兴致?”他不是玩金融的吗?怎么会有这种闲情逸致?这不是大龄已婚老妇女的专利吗?
或许是云溪眼底那意思太明显,凮峥脸上的笑意明显一梗:“还不是师傅说你刚遭情殇,让我好好的关照一下。”那是什么眼神?当他成天无所事事,给人牵线搭桥吗?
“八卦。”云溪吐了两个字,重新启动车子,一路驶向大学。
凮峥给她噎得毫无办法,只觉得师傅在电话里对她的评价实在太正确了。牙尖嘴利,油盐不进。
刚刚那男人那么赤果地向他宣告她的所有权,她却似一副毫无所动的样子。是压根不知道对方的用意,还是全然没放在心上?
凮峥抚摸着下颚,眼底掠过一道兴趣……。
一个多小时候,当云溪将车子停在车库里,顺便将某位多年未归国的华侨才子送到老师房子的时候,学校这片住宅楼的人几乎都沸腾了。
“是不是我看错了,刚刚冷云溪是和谁一起上的楼?”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拿下自己的老花镜,仔细地擦了擦,对着身边的同事惊奇道。
“好像,好像是那个商学院的凮峥。他不是毕业了好多年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b大商学院虽然从来不缺天才和奇才,但凮峥实在是在校史上都称得上一笔灿烂,也难怪虽然离校多年,却依旧被这些老教授们记着。
当然,当那防盗门打开的时候,张博披着件外套,看着自己最得意的两个门生如金童玉女一般站在门外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外人永远无法得知……。
“老师,”凮峥满含激动地看着张博,想要上前给他一个拥抱,刚走一步。
“啪”——
一声脆响。
一本厚重的厚黑学迎面甩在凮峥的脸上。
“你还好意思给我回来!”
几乎堪称咆哮的音响,让人怀疑这筒子楼会不会被张博的怒吼直接掀开老顶。
凮峥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您一给我打电话,我不是立马跟着火了一样地赶回来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张博冷笑着,望着云溪,“去,给你师兄好好松松筋骨。我倒要看看,他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云溪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剧情?
她怎么不知道,有给师兄松筋骨这道流程?
云溪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将那本《厚黑学》一把拎起来,抖了抖,忽然,玩味一笑……
第九十章
“是不是觉得很眼熟?”张博对着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的凮峥笑得一脸慈眉善目,那模样若是口里再念一句“那无阿弥陀佛”,估计立刻能被化为佛祖去。
凮峥望了一眼《厚黑学》,抬着眼帘,视若无睹:“老师,您看,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这么激动,这不好,很不好。”说完,一副恭敬弟子架势全开的模式,从桌边拎来一把椅子,请张博坐下:“好歹师妹也在场,您总得给我留点面子吧。再怎么说,我也是遵从师命回来帮忙的不是?”
云溪看着他架着那副儒雅自如的气质,无限量地往下刷下限的模样,直觉的刚刚在机场初见时的古雅诗意就像是幻觉一样,瞬间蒸发。若是常人看到,肯定会大跌眼镜,云溪却不得不承认,虽然脸上嬉皮笑脸,这人却对分寸的把握毫厘不差,让人分外惊心。
张博的腿脚关节不好,但凡阴雨天,都会浑身酸疼。凮峥从进门后,就一直不动声色地瞥过几次关节处,不管老头怎么拿他开涮,一律好声好气地受着。
她翻着手里的那本《厚黑学》,明显已经被搁在书架上许多年,里面的字迹如草书,心随意动,潇洒豪放,倒是封面上的那两个大字“凮峥”端庄古韵,有种传承的气韵沉淀其中。
张博自不是真的与凮峥置气,只是恨这小子常年在外,十年竟没回国一回,难得抓到一次,哪有让他这么简单逃过的道理。
他朝云溪挥了挥手,招她到身边,指着身边的凮峥道:“你们在机场就见过了,我也不废话介绍了。他是你最小的师兄,当年一毕业就投奔美国去了,现在看来也算是混出点名堂,有什么事情,你要是不方便对我说,就让他帮你。到底是我的徒弟,别受了委屈,自己往肚子里咽。”
云溪知道,自从章寒的事情之后,张博对她总是有种愧疚的心理。说到底,当初詹温蓝背叛她,冷家陷于困境的时候,他只能在一边看着,毫无插手的余地,真的让他伤了心。
老头为人霸道,对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向来护短的很。章寒利用是他亲戚的关系故意接近她,他是长辈,不能真的拿章寒开刀,但是换成了别人,却完全不用顾忌。
“乔老的根基深,家族势力常人难及,我知道你早就准备动他,但有一句话,你还是要记得。”张博拍了拍云溪的手腕,轻声道。
云溪点头,“您说。”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已被岁月侵蚀多年的双眸淡淡眯起,皱起的痕迹带着透骨的老辣与深沉,光阴晕在他的脸上,如常年矗立在沙漠上的石像,恒久而无情。
云溪手心一翻开,静静地在他背后抚了抚。红唇微启,眉梢轻挑,美人刹那如花般绚烂:“放心。”
那一笑,如拈花扶苏,懒度人意,拂明镜台。眼中葳蕤微露,似弱柳扶风,却峥嵘毕现。
站在一边,始终没有插话的凮峥,望着云溪,眼神静静一顿,忽露出一个隐晦的笑来。
有点意思了。
张博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家弟子眼底的机锋,从容走进厨房,一面唤着妻子,一面招呼着让他们两人去桌边坐着,一会就能开饭。
这一餐饭,气氛恰到好处,谁也没有提及学业以外的东西,似乎不过是一个老学究带着两个小徒弟在琢磨怎么将课题的困难度再拉高个十米八米的。
云溪离开的时候,凮峥并没有跟着她一起走,“我和老师好好聊聊,你先走吧。”说罢,牵着张博的手,往学校那片茂密的小树林走去,显然打算陪着他饭后散步。
师母的笑依旧很温暖:“云溪,有时间多来家里坐坐,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云溪点点头,摇了摇手作别。
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步履优雅,神色从容,引得不少人回首关注。
“云溪,云溪!”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云溪正站在湖上的小桥上,眉目一动,回头一看,果然是鎏金和司徒白正从后面赶过来。
“怎么了?”两个人跑的都有点喘不过气,脸上一片红一片白的,也不知道是急着了还是什么缘故,连平时一直比较沉着的鎏金,这次说话也结巴了两下:“说,说不清,你自己看吧。”
说着,将一张烫金的请帖递到云溪的面前。
英文花体极为现眼,抬头的dearwang,显然是对她的称呼。
云溪仔细看了一遍,神色顿时微妙起来:“邀请‘古玉轩’参加hrdawards2015国际钻石首饰设计大赛?”
全行业的人估计都知道“古玉轩”是以翡翠著名,钻石首饰虽然也有,但大多都不是顶尖,为什么会凭空收到这样的请帖?
“谁寄过来的?”云溪翻到背面,除了大赛组委会的官方联系方式,其余什么都没有,侧头看着鎏金,想到问清来龙去脉。
鎏金睁着偌大的眼睛,神情奇妙,“伯爵一早给我打电话,说有人会来送东西给我,结果我刚出门,就看到家门口的信箱里放着这个。”
是grantham弄来的?
云溪挑眉,hrdawards大赛向来比较受到各国珠宝设计师的关注,比赛中的钻石都由antwerp和一些国际钻石公司提供。在比赛的最後阶段,国际专家委员会的评委将根据作品的原创性、可佩戴性、对钻石独具匠心的运用以及工艺水平等做出评判。获胜的设计作品将在世界各地的展会中心、国际珠宝展、比赛项目和首饰展览馆中展出并推广。如果想在最短时间内,一举越为世界钻石名品,不得不说,这是最快的途径。
这一次的设计主题是“魔幻与现实”。
云溪拿着请帖轻轻挂着桥上的扶手,漫然一笑:“帮我叫所有店长今晚在老巷那里等我,我们得好好聊聊。”
人才储备问题本来她还没准备这么快提上日程,毕竟翡翠和钻石算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区域,现稳扎稳打把古玉轩的牌子经营好,再通过影视传媒进一步宣传,是原来最初的打算。眼下有这么一个一劳永逸的省时省事的法子,她当然乐得其所。
鎏金笑得志得意满,“哪需要你说,早就联系好了。话说,如果要找钻石设计师,我觉得,不妨先从我们学校里下手。”
b大里什么怪才都有,美院里的不少人都自修了珠宝设计。有时候,这种设计比赛,很大程度上拼的并不是经验,而是创意、是激情,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惊奇。从这点来说,学校简直是人才聚集地。
“对啊,”司徒白指着在不远处一直观望着的男男女女:“我们可以干脆在学校里组织一个团队,方便他们实践,也方便公司经营。”
从学历来说,z国这地界,没谁能越过b大去,双向选择嘛,越早下手越好。
鎏金和云溪忽然都望着她。
司徒白表情一愣,呆滞地低头看看自己,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她们俩的眼神为什么这么瘆的慌?
“我发现,去了趟香港,小白白果然开窍了。”和以前那个为情所困的吃货比起来,眼前这个才真的有点商学院高材生的架势。恩,开始学会算计人了。果然是近朱者赤吗?
司徒白朝天翻了个白眼:“你们就损吧,姑娘我貌美如花,无论你们怎么说,对我都丝毫没有影响。”
“那个……。”一个戴着眼镜,长相斯斯文文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三人身后。
那人步子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安静得没有一丝动静,以至于刚开口说话的那个瞬间,三人没有一个人看到人影。
司徒白忍不住打了个抖,回头一看,竟然当场呆住了。
鎏金死命地拽着云溪,仿佛也在拼命地克制自己的失控。
云溪有点莫名其妙,这人是谁?引得老金和司徒白这么大的反应?
“虽然有些冒昧,但我刚刚听到你们谈到钻石设计大赛,如果不嫌冒昧的话,能否让我试试?”斯文男子笑起来,嘴边竟然有一对小小的酒窝,衬着他那洁白无暇的脸蛋,越发让人觉得像是个瓷人。
司徒白和鎏金顿时给激动的。这叫什么?天干物燥,老天立即就降了一场及时雨!及时雨啊!
见云溪一副不认识此人的架势,鎏金赶紧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咱们美院的第一才子。真才实学,杠杠的。千万别放过!”
此同学家住北方,却长了张江南男子的脸,斯文和气,脾性温润。他考进来的时候,云溪和詹温蓝已经出国留学,自然不认识。
不过,这人才大一,便将整个美院那群自视甚高的才子才女统统收服,鎏金见过他的作品,大气庄重,的确,从气势而言就远胜他人。
云溪正想说什么,一道儒雅的声音插了进来:“咦,云溪,你还没走?”
云溪玩味地看着那位美院才子眼底突然露出的炙热目光,转身,面向凮峥,静静道:“你去哪?我送你。”
一句话,惊呆了鎏金和司徒白。
冷云溪诶,天底下最难搞的冷云溪。竟然会主动去送男人离开?
老天不是在降及时雨,是在兴风作雨,准备霍乱人间吧?
第九十一章 缘分
已经在上午享受了一把“美人专车接送”服务的凮峥显然并不知道眼下在鎏金和司徒白眼里,自己这待遇几乎已经妖魔化了。他看了一眼站在云溪旁边的那个清秀男子,对方的眼睛一直落在他身上,这在国外绝对算不上礼貌,可被这人这样看着,他亦不觉得生气,相反,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样。
鎏金和司徒白显然也发现了异端,望着美院才子那几乎称得上惊喜的表情,顿时有些诧异。
“凮大哥,好久不见。”美院才子见凮峥半天都没多大反应,到底还是有点失望,无奈地耸耸肩:“你出国的时候,我才八九岁,这么多年不见,你认不出来也正常。”
凮峥恍惚地觉得这人的眼睛似乎真的有点熟,好像是,好像是……
“我家就住你家隔壁,小时候我常到你家蹭吃的。”才子笑笑,嘴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因为皮肤偏白,倒像是电视上最近最风行的美男。
云溪估摸着,美院那群人估计没见过才子这种满是崇拜的眼神,简直就是把凮峥当做是模范一样在膜拜啊。b大的学生各个傲气在骨子里,她还真没想过这位老金和小白刚刚还交口称赞的才子会露出这种的表情。
凮峥就比云溪更惊奇了?这个气质温和的学生竟然是‘范’家那个瘦瘦弱弱的早产儿?
小时候因为家里住的近,邻里间都知道范家的孩子先天不足,范家人又向来工作繁忙,除了备了个职业看护人员,平时这个孩子几乎是独来独往,所以附近几家人里都对他格外照顾,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自动带上他一份。他出国的时候,记得他还因为身体不好,休学一年。如今倒是长得挺高高壮壮的,和几年前真的是天渊之别。
“你变了好多,我都没认出来。”凮峥露出了一个堪称欣然的表情,随手比划了一下高度,“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还不到一米五,现在竟然长这么高了。”
才子笑得好不自豪,“那是,你不知道,我爸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看看凮峥,只身闯美国,第一笔风投就过了千万。你再看看你?话说,我们大院里的人几乎都是在你的阴影下长大的。那个时候谁都说你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噗——
虽然不知道这位气质儒雅的男士到底是谁,但是美院才子这句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顿时让鎏金和司徒白都憋不住了,瞬间戳到笑点。简直就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不管自家是什么情况,童年时,每家的爸妈从来嘴边都要挂一句:“你看看人家某某某,学习成绩怎么就那么好balabala的。”
以前只觉得美院才子才气逼人,如今从他嘴里听到这种类似经历的话,顿时觉得,好怀念啊。
“有吗?”凮峥回忆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向来很低调啊,离家去美国的时候也几乎只是和家里人打了声招呼。
才子一看他表情,顿时笑了:“左右邻居就那么些人,你不用出门,干了什么事第二天大院里每家每户就都知道了,哪还需要你高调宣布?”
这倒是。以前人住在一起讲的是个热闹,不像现在,大楼里多年住在一起的邻居或许都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那个年代的人也没有如今大家的防心重,晚上哪怕大门开着,也不担心丢了什么。也是因为这样,这小子在各家都自由出入,每家妈妈都把他当小儿子一样疼,但凡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招呼到家里去。
“叔叔阿姨最近身体还好吗?”凮峥笑笑,父母已随他移民美国,很多年都没见过这样的老邻居,或许可以抽个机会回去看看。
“好得很。”才子对答如流。
凮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身对着云溪微微一笑,“我刚刚听你们好像在说什么设计比赛?”
“收到了hrdawards2015国际钻石首饰设计大赛的邀请函。”云溪扬了扬手里的帖子,“难得的机会,准备试试,如果成绩好的话,或许可以直接将‘古玉轩’的牌子打进国际市场。”
凮峥知道她手底下不仅有wang公司,还有一个珠宝品牌,当时听张博说起她时,只觉得她年少老成,才华不错,眼下,却是不得不再加上一句——眼光独到。
“这个比赛我听说过,如果可能的话,多花点心思,成绩好的话,对品牌而言绝对比投广告来得效果好。”他以前曾受邀出席过这个大赛的决赛,亲眼见到许多年轻的珠宝设计师和珠宝品牌因为获奖而一炮而红,一跃成世界顶级的也不在少数。若论成功的捷径而言,这条路,绝对是抵达终点的最好选择。
这一点,云溪和他的看法一样,就商业而言,最低廉的成本赚到最高额的回报,这才是最实惠的买卖。
“如果设计上有什么问题,我有几位认识的朋友,或许可以帮得上忙。”他对才子笑笑,对方年轻的面庞上满是对设计的热爱和信心,轻言又说了几句叙旧的话,便拉着云溪往外走。
鎏金和司徒白看着云溪和凮峥一前一后的身影,眨了眨眼,为什么觉得,这两人在一起,竟然有点和谐的味道?话说,那人到底是谁啊?
“怎么不和老师多待会?”云溪取了车,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老师散了一会步,说有点累,想睡午觉,左右呆在那也没什么事,这次我会在b市呆上几个月,想来的时候再来就是了。”凮峥的性子在商场上绝对是杀伐决断、我行我素的主,但平时其实还是比较随性而为。张博看到他来了b市,心算是定了一大半,俗话说一口吃不成胖子,何必今天一直留在这无所事事?
“我听老师说了你和詹温蓝的事。”凮峥想了想,既然老师让他帮冷云溪,有些话还是说开点好:“詹家目前的情况已经差不多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再一棍子闷死有点痛打落水狗的意思,说实话,我不建议你因为对方的过失而失了自己的风度。”
云溪看着前面的路况,车子以极潇洒的姿态行驶在公路上,不乏引来路人注目的眼光。她对于凮峥的这个想法不置与否,良久,仅淡淡地回了他两个字:“当然。”
说话时,无论是语调还是神情都淡漠如水,波澜不起。如果不是听张博说,她与詹温蓝曾经论及婚嫁,他简直怀疑眼前这个女人不过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
凮峥这才发觉为什么张博对她这般偏爱。这女孩有股常人没有的大气,气度出众,让人自然生出好感:“既然对詹家没什么要做的了,那就把心思都放在乔老身上。俗话说,凡事都是越有难度才越有意思。如果不嫌我这个师兄烦,你现在就可以好好打算打算让他怎么还你当初的账。”
云溪的眼底闪过一道亮色,如琼花一现,惊艳芬芳。
她对乔老的打算如何暂且放到一边。听他话里的意思,看样子是位以暴制暴的贯彻执行人。
这位师兄,绝对是位腹黑的主。
“对了,刚刚那位学弟,”凮峥意有所指地对着云溪比了个手势:“如果有机会,多给他点历练的机会。”
“这是让我给他开后门?”云溪挑眉,不觉得他是个这么有情有义的邻家大哥哥。
“有机会的话,你可以拜访拜访他家父母,”凮峥勾唇,“绝对会让你受益匪浅。”他们那个大院说好听点是特别家属区,实际上却没有一个是吃闲饭的。别看今天那小子说话说得那么可怜兮兮,真正论起来,有几家的孩子能活得像他那么肆意。正因为是早产儿的缘故,虽然因为工作繁忙,父母不能天天陪在左右,但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家那对权势惊人的父母就没有不应承的。套句俗套的话来说,就是他要星星,他父母送来的就绝对不会是月亮。
云溪默了一下,这厮真的是张博的学生?偏心也偏得太快了点吧。他和她才第一天见面,就告诉她可以善加利用他的小“邻居”?如果不是听说了点他的行事风格,她都有点要相信,这位师兄是真的全心全意在呵护她这个小师妹了。
小师妹?
想到这个称呼,云溪无语凝噎了一会。
最近是不是有点受某人爱吃醋的影响?为什么,觉得这个称谓,怎么听怎么别扭呢?
“停车。”经过一个绿色公园时,凮峥忽然让云溪停车。
“来,下来陪我走走。”也不待云溪说什么,他率先下了车,朝小孩子们玩耍的沙堆走去。
云溪停好车,跟在他身后,见他信步走去,有不少带着孩子玩耍的妈妈们都不知不觉地朝他望过来,当即忍俊不禁。
凮峥朝她招了招手,云溪装作一切自然地走过去,却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枝树枝,划在沙堆上:“乔老的底细我知道一些,你们冷家的情况我也听老师说了。你看,这是你们现在的情况。”凮峥在一片平整的沙子上忽然画了两个三角形,左边标着“乔”,右边标着“冷”。
云溪的表情一肃,席地而坐,目光随着那截树枝缓缓地移动着……。
------题外话------
临时出了点意外,一直上不了网,凌晨两点才有时间开始码字,先来一章垫个底,说好的八千稍微往后挪一天。
第九十二章 情之所钟
凮峥对局面的分析精确且通彻,他没有直言以冷家目前的情况想要彻底将乔老连根拔起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而是通过两个三角形的演示,让云溪明白,冷家即便赢,也是惨胜。
乔老虽然没有儿子传承,但乔家在特殊领域扎根甚深,枝蔓庞杂。前段时间因为詹家和冷家的事情已经有牵扯出千丝万缕,眼下动手,无论在外人看来冷家对付乔老是否合理,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冷家在伺机“报复”。
对于一个红色家庭来说,这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若以后冷家还有人想要在政这条道上继续往上升,急于反咬一口,以牙还牙的做法只会让人觉得上不得台面。
“要做就要做得彻底。”凮峥将树枝一抛,双手拍了怕莫须有的尘土,眼睛望进云溪眼底最深处:“家族斗争有家族的办法,个人恩怨有个人的路子,你选哪一条?”
云溪目光从地面上那两个三角形最后扫了一眼,忽而站了起来,在凮峥惊异的目光中,一脚踩在那标着“乔”字的三角上,眼帘微启,如一道暗夜幕墙,懒懒道:“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动家里的门路。”
凮峥这次是真正的惊讶到了。
他望着那小小的脚尖,如芭蕾舞伶一般优雅别致,却似根深大地,死死地将乔字压在脚底。
这一刻,她虽是浅浅的笑着,可浑身围绕着一股让人猜不透的莫测,那严重的光芒实在让凮峥这个见惯了华尔街你死我活的人都生出一分震撼,以至于,一直半倚着那堆沙堆,都忘了站起来。
来来往往的各色女人见他就那样半蹲着,直直地望着俯视他的云溪,不禁小声惊叹着:“是不是准备要求婚?这,这也太浪漫了吧。”
“我家那位要是有他的百分之一,就是让我死我也愿意啊。”一个身着打扮时髦摩登的白领嫉妒地望云溪瞅了一眼,只恨这世上有人实在太过好命。
凮峥眉梢一挑,眼底闪过一道笑意,这个误会还真是……。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姿势,不得不说,别人还真没有天马行空,摆明了是自己这动作实在太让人误解。
云溪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眼神平淡地从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群面上扫过,随后静静地转身,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
凮峥自如地走到她身边,随意地靠在一旁:“我有点同情詹温蓝了。”
他忽然提及那个现在身在伦敦的人,语带玩味,目光却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云溪,只要她有丝毫的反应他瞬间都能洞悉。
可,这一次,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长椅上的人,似乎从头到尾对于那个詹温蓝的名字没有丝毫抵触一样,眉间连一丁点的抖动都没有,就连常人下意识的嘴角变化也没有。
目光一如早上初见时的空灵,淡薄从容,似是天底下任何事都入不了她的眼,万物扶苏,在她眨眼间,只觉得一切都淡远了去。
太阳渐渐西下,她似乎颇为眷恋这残阳的容色,暖红从天际氤氲而生,照在她的身上、指尖,似乎整个人都如一副油画一般。只那一双眼,如火中烈焰,灼灼燃烧,那里面闪耀着到底什么样的光芒,他拿不准,生平仅见,竟是第一次,对上一个小自己十岁的女人,生出了琢磨不定的心思。
“师兄。”云溪忽然开口。
倚在一边的凮峥侧头,同样看向那片血红残阳,目光深邃,轻轻应了一声。
“你同情詹温蓝什么?”
他本以为她故意避开这个话题,所以一直保持沉默,不期然,却突然被反问了这么一句,倒是让他惊了一瞬,下一刻,他却只觉得,或许,一切本该如此。若非这样,以老师的城府,如何会一再催他赶紧回国?
“你的情绪控制得太精密,精密到让人看不透。”凮峥望着眼前公园里渐渐散去的人潮,微微闭上双眼,不受云溪那双滟滟双目的影响,继续道:“两个人朝夕相处,如果一个人始终这么冷静,另一个人便是有再多的耐心和爱情,都会消磨殆尽,画地为牢。”
正所谓“情之所钟,身不由已”,陷入爱情里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冷静可言。可他刚刚提到詹温蓝的时候,她连睫毛都没有抖动一丝,从头到尾,就如同听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姓名。
若是真如老师所言,詹温蓝与她纠葛了将近两年。那这一场背叛,或许,于詹温蓝而说,更是一场颠覆。
凮峥叹息,云溪回头,那灵动透彻的目光顷刻间却将他心头震得一凉,正觉得空气似乎一冷,却见她似笑非笑地侧头,朝着那秘密的树木微微敛目。
“是吗?”她嘴里轻吐这两个字,似是而非,凮峥拿捏不透,她这两个字里到底是认同还是否认,却见她忽然站了起来。
“走吧。”天快黑了,再不走,b市的交通会让多年没有回国的某人尝尝在公路上被堵两个小时的滋味是什么。
云溪捏着钥匙,随意地走向车库,凮峥走在她身后,目光一闪,似是沉思,又似在决策。
知道云溪将他送到酒店,转身就要离开时,凮峥终于明白,这位师妹怕是真的沉凝如雪,上善若水。虽说作为师兄显得有些不够威严,但凮峥不得不承认,有这么一个师妹,实在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
“晚上一起吃饭吧,我请。”既然都到了酒店,干脆吃完了再走。凮峥招来酒店经理,让他准备一间包厢。
云溪迩然一笑,摆了摆手:“晚上约了人,下次吧。”让老金叫了古玉轩的店主今晚集合,钻石设计大赛的事越早定下来越好。虽然知道这位师兄手段过人,经历丰富,但不是说好了会留在这几个月的吗,她还怕他跑了不成。
凮峥看懂了云溪眼底的笃定,忍不住轻笑:“你肯定经常拒绝人。”
拒绝的时候还能笑得这般自如和优雅,这得是多少人给她蹂躏个遍啊。凮峥摇头笑笑,“你忙你的去吧,有事就来找我。”
“好。”云溪点头,等的就是这一句。纵横金融领域和玩股票绝对不是一个概念,有这样一本活字典,不善加利用,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商。云溪转身,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刹那间,便消失在酒店门口。
酒店经理正待问是否直接送餐到他的房间,凮峥却笑笑:“不用了,还是开一个包厢,多备一瓶好酒,我有客人要招待。”
经理诧异,却职业素养极好地微躬致意:“好的,先生。”
凮峥拨了个号码,半个小时候,酒店vip包厢的房间被人推开,凮峥勾着一杯香槟,看着来客,静静一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声音磁性,略带笑意。来人坐在凮峥对面,珠光点点,映在这人面上,只觉得,相映成辉。
云溪开车到了约定的酒店的时候,老金和司徒白早就和一甘古玉轩的店长们聊上了。
见云溪推门进来,所有人皆是一静,然后,像是电视上《动物世界》里演的一样,司徒白和鎏金伸长脖子,往云溪身后望去,那拉伸到极限的颈子和满脸的期待表情,简直就差在脑门上直接刻上“翘首以待”四个大字。
“看什么呢?”云溪关上门,将大衣揭开,披在椅背上,眼带笑意地望着他们。
“老幺,老实交代,今天下午那个绅士是谁?”老金坏笑地靠到云溪身边,“峤公子才离开几天,你这就又有护花使者了。这速度也忒快了点,你就不怕引发世界情敌大战?”
司徒白更是激动地凑过去:“你都没见到,今天你和他走了之后,美院才子那惊呆了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世界第九大奇迹一样,整个人都傻了。要我说,要不然那位帅哥不近女色,要么就是以前从来对人没有和颜悦色过,否则,一个大院出来的,人家从小的邻居说话还没说几分钟,就立马散了,你一句话,那帅哥为嘛就跟你走了?差距啊,赤果果的差距。”
店长们尴尬地咳嗽一声,转过身,沏茶的沏茶,嗑瓜子的嗑瓜子,只当没有听到这则桃色新闻。
自家东家的浪漫史几乎都能印出一本杂志了,从伦敦到香港,从香港到b市,要不是知道这位是贵族名媛,简直怀疑是不是演艺圈炒作了。
望着眼前这两个眼底闪着火热八卦气息的室友,云溪伸出一只手指,“嘭”地一声,一人赏了一个弹指:“外事问谷歌,内事问百度。我只告诉你们一点,他叫凮峥。”
刷地,几乎是同时,两人迅速掏出手机,打开网页。
几乎是那么一瞬间,两人抬起的眼睛里,忽然光芒大盛,那一刻,流光溢彩。
“发达了,发达了。云溪,你果然不是人,太tm的不是人!”用走了狗屎运都不足以形容好吧?
整个亚洲,玩金融玩的巅峰造极的人,除了这位凮峥,再无他人!
------题外话------
晚上还有一更,不过估计得到凌晨,你们心心念念的峤子墨会出现,嗯,孩子们,我来补之前欠字。
第九十三章 纯色无边
用“激动”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司徒白和鎏金眼下的情况了。眼下,两个人的手挥舞得,就像是在跳土著舞一样,眼看着就要拍到旁边坐的远远的几个店长身上去,惹得几个平时在外面堪称精英派头十足的男士各个吃不消地往云溪这边看过来,满脸无奈。
云溪站起身,轻轻地走到老金和司徒白中间,亲自拿起那盏白瓷茶壶,慢条斯理地为两人倒了杯茶。
袅袅茶香徐徐升起,在这一室晕黄里,显得越发飘渺妩媚,两个人的眼睛溜溜地直转,只觉得大把大把的钞票简直就朝着他们在不断招手。
那可是华尔街的金融大拿。开玩笑,随手一转,就能入户上亿的财神爷。
“云溪,你到底怎么认识这位大神的?话说,姐们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再不交男票,就要变成黄花菜了。来来来,好资源要共享。”大学里有个段子广为流传:大一的女生是苹果——好看不好吃;大二的女生是草莓——好看又好吃;大三的女生是菠萝——好吃不好看;大四的女生是西红柿——你以为你还是水果吗!?
她们眼下基本上就处于菠萝和西红柿的阶段了。再不合计合计,就真的是昨日黄花了。
啧啧。鎏金一手扶着下巴,一手勾着云溪的下巴,只觉得,这姑娘身边资源太丰富,这种机会还不下手,真等着成老姑婆吗?
司徒白愣了愣,没吭声。
一直以为老金是大姐大,没想到,她也会思春啊。
思春!
恩!
这个事情学问很深。得好好研究研究。
云溪挑眉,任老金那芊芊玉手在她下颚上勾着,表情妩媚而传神,让旁边一甘店长们齐齐地打了个抖。
“你到现在,就只想到这个?”不对吧。难道是太久没用脑子,智力退步了?那可真的要好好操练操练了。
云溪随意地将两杯茶水倒好后,分别推到司徒白和鎏金身前。
“等等。”鎏金望着她意有所指的眼神,倏然回过神来,握着云溪递过来的那杯茶,神情奇妙:“既然今天下午那位帅哥是凮峥,那位美院才子又是什么来路?”两个人是同一个大院出来的。据刚刚网上对凮峥的描述,那位可不是什么普通工薪家庭出身。
司徒白一颤,低头又去翻网页,这把直接眼睛圆得像个弹珠:“这,这不是就是那个xx家属区?”
那地方的保安和云溪家的守卫差不了多少,进出都有专人站岗,压根不是有钱就能住进去的地儿。从这代往上数,如果没出过几个上得了报纸的典型光荣人物,想住在那里?简直是痴人说梦。
“所以,那位美院才子竟然也是个隐形红n代?”最近很流行低调吗?还是这是他们大院的特色?凮峥的照片翻遍了全网也没有一张,那位才子竟然也是出生名门?鎏金眨巴了下眼睛,据她所知,美院可有不少人传说这位小爷还在外面兼了一份职呢。
“他低调表示不想因为家事弄得沸沸扬扬,可见要么就是和家里弄得不愉快。要么就是真的心高气傲,觉得离开家也能混的出人头地。如果他的作品真的像你们所说的那么大气,倒是真的可以试试,让他代表‘古玉轩’参加这次设计大赛。”云溪又依次给旁边的几位店长添茶,引得他们个个都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你们应该也听鎏金说了比赛的事吧?”云溪琢磨着,既然准备开始储蓄人才,索性一次性把事情都解决了,定下一个长期发展的调子,以后哪怕她没有时间事必躬亲,“古玉轩”也能上了正轨,越来越好。
“听说了。”城北分店的店长想了想:“看大赛的安排,时间有点紧,不过既然有了人选,可以大胆试试。店里老玉、翡翠的原石比较多,钻石的原材料我们几个店集在一起,先捡普通地让那位练练手,不管怎么说,先看看他的作品。圈里还有几个小有名气的珠宝设计师,如果那位不行,我们也能在外面找人回来。”在职场久了,早已练就了凡事做好两手准备,全部希望都放在一个学生身上,毕竟太冒险。几个店长都是这个意思,就是外面设计师的人选现在还在斟酌,没办法敲定。
云溪笑笑:“这个提议很好,如果真的从外面请设计师,必须和对方先签合同,明确是‘古玉轩’签约设计师才能让他参赛。”她做事向来不会是忙了半天为他人做嫁衣。不做则已,只要动手就一定要有成果。
几个店长点头,随即把设计比赛的问题又细细讨论了遍。等上菜的时候,坐在一起的司徒白忽然插了一句。
“这个珠宝设计比赛安排在埃及,是不是代表到时候进了决赛,参赛的设计师都要去埃及啊?”埃及哎,经常在电视里看到关于金字塔,木乃伊的电影,那黄沙漫天,金色无际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天堂。司徒白抿着唇,眼睛里满是向往和按耐不住的欣喜若狂。
云溪的目光暗了暗,像是一帘幽谧的古色从那清冷的眼底摇曳而出。
周边的几个人只觉得,这一刻,她似越发显得飘忽。
鎏金有些诧异,“怎么了?”
云溪淡淡一笑,“没有。只是觉得,还没进复试,你们就想到决赛了,这得有多大的信心。”
司徒白讪讪一笑,貌似,真的想的有点太远了。离决赛还早呢,在这之前要先通过参赛刷选、初赛、复赛,然后才有决赛这一说。当初参加香港选秀一路走过来,这其中艰辛,在场的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期间往往不仅仅是实力就能代表一切。有时候,运气更重要。
几个人慢条斯理地将“古玉轩”接下来的发展策略整合了一番,最终拍板,如果美院才子真的实至名归,却是有资本,可以从他开始,编入“古玉轩”储蓄人才里。老金和司徒白负责在学校网络各类人才,先在学校里以“团队”形势进行各类考核,成绩最好的那一队直接可以被安排进各分店实习。成绩优异者,优先录取。
人多了,思路自然也就广了,这一顿饭吃完,差不多已经是晚上九十点的样子了。店长们自己开着车离开,云溪送司徒白和老金回校之后,回到冷宅,洗漱后就睡了。
一觉到天亮,没想到,会见到老爷子悠然自得地坐在院子里喝茶吃早点。
李嫂见云溪表情诡异地看着老爷子,捂着嘴呵呵地笑:“小姐,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准备去。”
云溪无语,她哪是看着老爷子吃东西觉得饿了,分明是觉得老爷子这个时候向来都是在晨练,今天竟然会这个点跑来,分明就是有猫腻啊。
“一杯牛奶,再弄点吐司面包吧。”云溪将睡袍紧了紧,推门走到院子里,见老爷子竟然还放了个收音机在一边,一边放着戏曲,一边摇头晃脑,有滋有味。
这,这要是给她父亲和伯父们看到,估计能立马从椅子上震掉下来吧?
铁血峥嵘的老爷子,从来是横刀冷厉、眼色深沉的主,今儿难道被什么东西上身,改走文艺老头路线了?
云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走上前,连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拿手去量着老爷子的温度,谁知老爷子看她这动作,竟然不怒,还颇为乐呵,笑得一脸纹路:“孙女,量出什么来了没?”
温度很正常啊。压根没发烧。
云溪收回手,诡异地看着他,顺势在他对面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
阳光从东面撒了过来,带着朝阳特有的暖红,映着老人家眼底的波纹荡开,暖意一片。
他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头顶,眼角的皱纹都慢慢展开来一样:“我从来都想过,有生之年,竟然也会有‘他’低头的时候。”
话音带着惊奇、讶异,甚至有一丝丝的颤抖,但更多的,是心满意足,是万事皆足的畅快!
云溪挑眉,目光中的疑惑渐渐尘埃落定,化为青丝般的哂笑,带着一种颇为调侃的神色,静静道:“是不是觉得眼下特有面子,特霸气十足?”她没有去问老爷子嘴里的“他”指的是谁,只因在这b城里能让他露出这样“扬眉吐气”的神色,五个手指绝对能数出来。而能和她扯得上关系的……这还用猜吗?
老爷子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整个人瞬间将云溪拉近了一寸:“赶紧和我说说,你到底做什么了,人家出国办个事,都要给我电话,让我今天好好陪着你。”
他接到峤子墨电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真的年纪大了,耳朵出毛病了,竟然出现幻听的迹象。
那可是峤家的公子,整个b市能认识他的,各个都不是常人。一身排场不说,光是想要把自家孙女打包送过去的老首zhang,顺着zhong南海数,他都算不上格。云溪就这么不动声色地把人给拿下了?他简直做梦都要笑醒了。
李嫂恰好正在这个时候把牛奶面包送过来了,见老爷子一脸金灿灿的笑容,差点没摔了个跟头。
天娘诶,这,这是老爷子?别是撞邪了吧?
等把东西放下来,老爷子还一脸专注地望着云溪,似乎执着地要等一个世纪之谜一样,李嫂紧张地舔了舔嘴,觉得,自己还是去找医生问问,是不是老爷子最近身体有什么不妥才好。
望着李嫂一脸见鬼的表情,云溪打了个呵欠:“我什么也没做,就是接机的时候正好碰到他了。”然后,正准备出国的峤公子又看到了她师兄而已。
“接机?你给谁接机?”不会是那个伯爵,陈昊、萧然应该也不是。这几个峤子墨都见过。
老爷子想到这,忽然觉得,掉进她孙女的美人坑里的人似乎还真的不少。那次在老宅和峤子墨下棋的时候,云溪来找他,他也曾想过这两个小辈在一起的场景,可当时总觉得,会是自家孙女移不开眼神地倒追那位,结果,呵呵,竟然反过来了。
那可是峤子墨,天上地下祸国殃民的峤子墨……
望着眼前容色雍容的孙女,要不是自己年纪摆在这,老爷子真想勾着她肩膀赞一句:“好样的!”
云溪喝着牛奶,心底却再一次地确认,某人霸道起来毫无道理可言。什么让她爷爷来好好陪着她,压根是想让她腾不出功夫出门见别人吧?
想到某人离开前说的晚餐之约,云溪私下一块吐司慢慢吃下去:“醋坛子。”
“你说什么?”老爷子怀疑自己又一次耳朵不好了。
“没什么。要不要下棋?”收音机里的戏曲已经把张翠都惊得引过来了,云溪望着面色怪异的母亲,看着一脸忍俊不禁、暗爽不已的老爷子,觉得,这真是出喜剧。純的。
“走走走,下棋去。”知道自家孙女的性子,越发内敛不着痕迹,估摸着再问也问不出她和峤子墨的细节来,老爷子索性抓她上楼去下棋。
前段时间,一直担心她会就那么留在香港呆着,不愿回b市触景生情,如今看来,倒是他老糊涂了。
他深深地看了云溪一眼,嘴唇勾起一道深深的弧度:“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既然已经开始让云溪接待一众来访的宾客,也是时候放手让她接触更多的事情了。冷家,之所以能屹立不倒五十年,绝不是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云溪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平静地笑笑:“好。”老爷子前段时间故意让她招呼所有来冷家的宾客,她本就猜测是帮她铺路,如今看来,或许,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有意思的多。
两个人,一老一少,一大一小,看似温柔对笑,实则眼中幽静深深,一个天生悍将历经辗转、终成狐狸,一个灵魂重生算无遗策、滴水不漏,倒是天生有缘。
下棋、聊天、吃饭,中午很快就过去了。
下午用单双数猜子开局后才不久,手机就开始震动起来。
老爷子连眉毛都没动:“是不是峤子墨约你出去?”
云溪睨了一眼短信上的酒店地址,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扔开手机,正准备下一手天元,老爷子却忽然伸了个懒腰,“哎,年纪大了,精神头有点不行了。我要午睡,你想干什么自便。”云溪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她出去活动活动别影响他睡眠。估摸着,峤子墨肯定和他说了班机时间,想想也无事,便拿了衣服走人。
峤子墨定的酒店里有一个按照奥运标准建造的泳池,最重要的是,恒温。这个时间去,哪怕外面温度多少,也不影响游泳。好久没运动了,倒是可以去转转。
随便从衣橱里拿了套泳衣就放进包里,和张翠打了声招呼,云溪就开车往酒店去了。
到了泳池的时候,才下午三点,人不是很多的样子。服务员笑意盈盈地为她指引了下更衣室的位置,云溪换了泳衣出来的时候,恰好有一队附近大学的游泳队过来训练,男女运动员们的眼睛从她玲珑曲线上流连忘返,以至于教练都忍不住回头看看到底是哪个祸水。
结果,“噗通”“噗通”“噗通”……
就像是多米诺一样,因为教练突然停下脚步,跟在他身后的一干学员因为刹不住脚,一个个栽倒进旁边的泳池里。
浪花朵朵,简直就像是演戏一样。
云溪抬眼看了一瞬,就淡淡地转开眼神,继续做着热身运动。
说起来,上辈子外公原本打算培养她往音乐方面发展,从小就让她学习钢琴,可惜自己耐不住古典音乐,反而投向奔放的舞蹈,探戈、斗牛舞倒是学得不错,唱歌也得过奖,其余也就游泳还能拿得出手。像淑女必备的插花、芭蕾,她倒反是兴致缺缺,没有什么心意。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当时遇上了萧然,就不管不顾地一下子冲了上去。说到底,本性问题。是她太离经叛道。
眼中默默一深,她在众人惊艳的眼神中,以一个标准的腾跃式起跳,如一条美人鱼从天际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瞬间进入泳池。
修长的美腿将她的力度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次伸展,每一个越出水面,每一次呼吸,似乎连空气都在顺着她劈开眼前的水波,原来有些嬉闹的泳池四周突然寂静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此。
随着她每一次露出水面而呼吸一窒,又随着她埋入水底而慢慢一松。
每个人心中都不住地惊叹:“怎么有人能游得这么美!”
就像是看到一副水墨一般,那四周的一切都是留白,只有她,水花四溅,随着室内光线的折射,她整个人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云溪游着,只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自由地放纵,多日来,辗转奔波的劳累似乎涤荡而空,正准备上去休息,忽然……
腿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猛然往下坠去。
云溪一惊,只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有一股猛力在拉着她下沉。
双脚再也使不上力,肺里的空气即将消失殆尽。
全身一片软绵,她双手挥舞着,想要用自己全力挣扎出水面,却没想到那力道又猛然一拉,随即,整个人向下沉去。
她心底一惊,只觉得这一闭眼,便再也不能张开。谁知,下一刻……
温暖湿润的唇吻了上来。
润润的,带着一股浓烈的熟悉的味道。
云溪费劲地张开眼,却见一副朦朦胧胧的影子在面前微笑。
她一呆,整个人似乎被惊住了,那人却笑得越发倾国倾城,唇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度过来的空气也变得炙热起来。
舌尖一麻,察觉出云溪咬了他一口,他也不怒,笑着继续顺着她的唇,将她齿间抵开,流连反复,细细地勾住她的舌尖起舞。
云溪双脚一软,只觉得唇齿完全失去了自我掌控,随着他任意驱使。明明在水下连呼吸都不得,却似乎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
池边的人都一个个吓傻了一样,刚开始还以为是她脚抽筋了,细看之下,竟然发现池底有一个人在搂着她亲吻。
那画面被水波一圈圈地荡开,看得并不十分清楚,却隐约可见相拥的两人容色殊丽,绮丽非凡,那浓烈的吻慢慢划过细细琢吻,唯美得和风景一般。
准备下水救人的一干人便讪笑着摸着鼻子,挨个离开。
得,没见过这么给女朋友惊喜的。差点吓得他们心脏病发。
空气越来越稀薄,等肺里已经再没有可以支撑两人呆在水下的余地了,云溪顺利地推开对方,一个用力游到岸边,大口大口地喘气,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水里的人似乎并不急,倒是有几分闲情逸致,神色悠然地从水底渐渐露出头来。先是半片胸膛,随即是腹部,再到那标准的黑色贴身泳裤……
云溪清晰地听到身后一片口水吞咽的声音,回头一看,竟然男女有之。
各个瞠目结舌地望着从水底浮出的峤子墨,那样子就像是刚刚生吞了两个电灯泡。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
载瞻星辰,载歌幽人。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水,顺着他的肌理,寸寸往下滑去,黑色的发随意地伏在而后,那俊挺的容颜比之平常更多了一份蛊惑。
冰冷疏离的容貌贵艳非凡,茫茫众生在他眼底似是蚍蜉草莽,水波荡漾,衬着灯光,在他眼底折射出一片晶莹,如流动的星河,恍若天神。
坦然的胸膛上两处殷红,越发显眼。云溪目光对上他那眼底的别有深意,仅一瞬,四周所有人顿时觉得一股禁忌气氛弥漫横生。
两个人,一人半倚在池边细细呼吸,一人好整以暇呆着池中满含笑意,这一眼凝望,似刹那惊艳了所有人的眼,只觉得——风光霁月,春色无边……。
第九十四章 第一次接近
两人的视线太过纠缠,似是而非,有一种像是将时间的一切都割裂的强势,又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缱绻爱恋。这是一种用语言都无法描述的复杂。
可即便这样,所有围观的人,依旧觉得,眼热非凡。
“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是怕老爷子没看好我?”云溪换了个姿势,将整个背部靠在泳池边,懒懒地勾着唇,侧眼看了周边惊呆了的众人。眼中华艳骤起,如摇曳春风扶柳,娉婷妩媚,姿容芬芳。
那一刻,好整以暇的峤子墨目光一深,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不出声。
空气中,似有什么浓烈而起,连呼吸都让四周的人不自觉地压低声音。
下午才下了飞机,他就立刻让人驱车直接到酒店,丢下整个机关殷切等待了两天的调查结果,只想着,那个人,那个人只要一刻不在眼前,立马能引发其他状况。
走之前,那个在机场见过的男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手头动一动,还是很容易就能查出对方的底细。
意料之中,身价惊人,意料之外,圈中人士。
十年前已然离开的风云人物,竟然无声无息忽然回了b市。
峤子墨忍不住一笑。
水波荡漾,在他身边似乎微微掀起涟漪,他垂头敛目,水面上倒映出他半幅容貌,越发显得不似凡人。
顺手查了查对方的行踪,果然,多年定居欧洲。
若没有猜错,当初她跟着他和卓风一路在欧洲盘旋三月,定然是为了这个男人。这个几乎要在b市上流圈内销声匿迹的男人。
不是没有见过她身边有其他的男人。
玉树兰芝的詹温蓝、稳健自如的祁湛、禁欲优雅的陈昊、霸气横生的萧然,如果真的是因为独占欲而生出那丝难耐,他倒觉得,当真可以回炉重造了。只可惜,这个在网络上连一张照片都不存在的凮峥让他对那三个月的朝夕相处渐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纱。
无论如何也不曾料过,他与她的朝夕相对竟然是源于另一个男人。
“冷云溪。”他忽然叫她的名字,雅致清冷,却别有一股柔意:“你为什么会答应来这和我一起晚餐?”
以她的薄凉的性子,别说是约谈吃饭,就算是守在她家大门口等着召见她也能眼见眨都不眨地直接漠视。
他曾想,她对他终究不一样,在香港,住进那座大厦,就像是给他开了一扇窗,虽没有全然接受,但至少,已掀开一道帘。
而如今,他却怀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看在她爷爷的面子上,看在冷家的情分上。
真难得啊,竟然也有自己无法把握的事情。
峤子墨自嘲地抹了把头发,俊挺的五官瞬间没有了头发的遮挡,如雕塑一般深邃立体,引得周遭所有人的目光越发惊艳惹火。
天之骄子,赫赫皇贵。
曾几何时,竟然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询问别人的心思?
云溪若有所悟,水光在她面容上印出一番波光粼粼的别样景色。
忽然一个翻身,她反身朝后仰泳,逍遥惬意地任四肢伏在水面之上,修长的美腿慢腾腾地拍打着水面,就在她与他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她忽然一个直立,整个人勾住了他的腰侧。
刹那间,他们之间的距离为零,她扶着他的腰,慢慢地立于水中,就站在他的面前,丝毫不避。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她主动靠近峤子墨。
没有任何躲闪,也没有任何遮蔽,她的目光直落在他的眼中。
“峤子墨,你在担心什么?”她亲启红唇,像是一朵茶红,漫山遍野,绚丽绽放。
那一刻,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忽然有力地震动一拍,随即,越来越重,越来越响,就像是一驾轰隆作响的飞机从他心头掠过。
那滋味……
他俯下身,无声扣住她落在他身上的手腕,十指交错间,他重新覆上了她的唇。
这一次,不是浓烈,不是急切,而是纵容,是颠覆,是倾巢而出!
“不管你原来怎么打算,冷云溪,你跑不掉了。”
他扣住她的腿根,忽然一个用力,在水里将她打横抱起,幽深的目光里浓墨重彩的一笑,四周所有围观的人顿时一阵惊呼,却见云溪那纤细无暇的一双手,静静地搭在他的颈后,唇角微勾,妖孽一笑。
“喂,那个谁,你,你流鼻血了!”忽然,一道违和的声音在整个恒温泳池边炸开。一个围着浴巾的女士指着身边整个人都要灵魂出窍的男人,一脸不可置信地大神尖叫道。
果然,其余的人往那看去,那个男人正怔怔地望着云溪和峤子墨,鼻头地下汩汩留着鼻血,完全不知自己现状的样子。
赶紧有人拿着帕子递给他,就在吵吵闹闹之际,那两道惑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这偌大的泳池。
侍从将醒好的波尔多红酒倒进高脚杯时,峤子墨将短信发出去,利落地关了机。
包厢里的温度极为舒适,提前预定好的主食也已经准备就绪,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拿起餐具。
“我最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峤子墨将盘中的鹅肝放到她面前,轻轻道:“可能有段时间不能见了。”
云溪抬头看他一眼,怪不得刚刚会那么反常,原来是因为不在身边。“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可能我也会出国一段时间。”她将鹅肝挑起,慢慢地送入口中。华顺的口感,带着一种特有的香气,果然是此间的招牌。
“因为詹温蓝?”虽然去了英国,还是阴魂不散吗?峤子墨慢慢地用刀叉分开眼前的食物,神色不动,连眉角都一片从容。
“关他什么事?”云溪无奈一笑。“最近有个钻石设计大赛,如果成绩好的话,能入围决赛,可能我会去埃及一趟。”
“埃及?”峤子墨目光一暗,深深浅浅地看着她,如同在研究一颗经过万年时光洗礼的珍宝:“命中注定。”他脑海里,那一刻,一遍一遍地回荡着这四个字,就像是在一片阴凉漆黑中,忽然发现了一片霞光,正片天空都变得五光十色起来。
如果这是个巧合,那么他希望这个巧合可以永远永远地继续下去……
“你去的地方也是埃及?”云溪敏锐地发现他眼底是那丝笑意,微微垂头之际,只觉得电光火石间,刚刚在楼下那泳池里他所说的那句话的意思越来越赤果。
“你跑不掉了。”他说,不管原来她如何打算,如今,她再也跑不掉了。
这一段似暧昧似你来我往的纠缠,从一开始,她便没有承诺过任何。他走一步,她便也走一步。
如今,他已准备切断她的一切后路,只留面前那一条。
她是开辟新的路线,还是,任他掌舵,将这未来统统赌在他的身上?
云溪神色深深地望着眼前的峤子墨,懒懒一笑。
曾经以为是天上之月,遥不可及,如今竟已俯身平视,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也不一定。
“敬我们的不谋而合,命中注定。”峤子墨惬意地举起酒杯,为即将到来的这趟埃及之行,越发兴味以待。原不过是为了稻草人计划不得不亲自走一趟,却没想到,冥冥之中竟和她的行程又重叠到了一起。
当初的三个月,让他走近了她,这一次,又会是什么的样的结果。他拭目以待……。
云溪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去埃及。
就像无数次理所当然一样,无论他的行踪有多么飘渺奇妙,她只是笑着点头,正如在香港,看到那栋奢华到匪夷所思的“度假豪宅”一样,她似乎不会对任何事物感动惊奇或触动。
峤子墨送她回家后,倚在车边,静静地划开一根火柴,点燃了烟头。
袅袅烟气升起,他沉静了片刻,忽然打开车上的公文包,那里,放着一本精密的笔记本。
大小就和一本书一样,却可以随意折叠,厚度堪比杂志。
刚打开首页,无数人的头像印在那里,似笑似叹,呆着各色神情。
若有人经过,估计会被吓到不敢说话。
那些头像中,竟不乏许多经常在新闻联播上出现的面孔。
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划着,最后,定在一张煞气四溢的面容上。
乔家最值钱也是最有权利的一位,那冷笑连连的样子,似乎能冲破电脑屏幕直接出现在眼前一样。
峤子墨指尖轻轻一点,那屏幕瞬间出现了许多图像与文字。
从乔老的出身、家庭、工作、住所、财势,只要涉及他相关的资料,顿时都出现在那精密的电脑上。
峤子墨目光在上面迅速掠过,慢慢仰头,靠在身后的座椅上。
若没有猜错,那位凮峥的出现,怕也是因为这位乔老。
眼下,冷云溪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上面。
剥离了冷家的担子,当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冷云溪,而非执着于报仇的那个冷家小姐时,事情会简单的多。
峤子墨慢条斯理地关掉电脑,抬头,星空灿烂,闪亮如昔,他不禁微微一笑。
或许,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了……。
第九十五章 璀璨之至
不得不说,作为师兄,凮峥绝对是不走寻常路的那一类。与峤子墨见面后的第二天,凮峥就把她带到一幢极为特殊的写字楼。
望着进进出出、脚步匆忙的白领进出大楼,云溪诧异地看着凮峥极自然地走进楼梯间,开始爬楼。
“我们去几楼?”云溪估摸着应该没有十楼,否则他不会放弃电梯不乘,非要走楼梯。结果,某人回头,如海棠一笑,花蕊丛生:“二十五楼。”
“……。”。
高跟鞋一顿,云溪望着已经继续开始往上走的凮峥,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脱下鞋子,直接丢在他脸上。
在学校基本上最大运动量也不过是八百米长跑,早已许久没有好好锻炼过身体的云溪绕着楼梯一圈一圈地往上爬到目的地的时候,简直怀疑每一分钟都是熬着耐力忍下来的。
等上了二十五楼,云溪基本上已经只能喘气,不能说话的份了。小腿酸软得让她简直恨不得将鞋子踢掉,好在最后还保留了一丝理智,看到有位一身职业黑色套装、打扮状似秘书的女士走来,微笑着递来一杯茶的时候,第一次觉得,有人穿工作服都嫩能透出一股亲和来。
“很辛苦吧?”对方浅浅一笑,开口对云溪说了第一句话。
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位气质很好的秘书至少也有三十岁以上了,眼角淡淡的细纹并没有故意用遮瑕霜或者其他的化妆品盖住。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她却丝毫不以为意。
很知性的一位女子。这是云溪对她的第一印象。
喝着暖和的红茶,云溪觉得全身上下都出了身汗,骨头都透出一股轻松来,笑着指了指转身去了办公室的凮峥:“他向来都走楼梯上来吗?”该不是有什么密闭恐惧症,不敢坐电梯吧?诡异的很,同样爬了二十五层楼,她累得喘不过气,这人却是气息一点都没乱过。
秘书笑笑:“看心情。”说完,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云溪一眼:“今天,他心情肯定很不错。”
心情不错就拉着她爬楼梯?
云溪很不能接受这样的因果关系。可环顾四周,心底的另一个疑惑完全压住了对凮峥特殊癖好的好奇,“为什么就这么点人?”整层大楼按照普通办公室规格的话,至少能安排到三百人,可据她目测,这里最多也就一百人左右。在这个地段,这个楼层,这么大的办公场所却多是放着各种休闲设备,比如跑步机、蹦床,她竟然还看到有自行车停在一边……。
云溪表示,难道是她太少见多怪了?
虽然很多公司如今都提倡“人性化管理”,但这个公司是不是弄得也太过随意了?水吧台上到处放着各色水果和吃的,如果是不知道的人进来,搞不好以为这里是什么野营俱乐部吧。
秘书笑笑:“我们公司信奉三条真理。”
云溪挑眉,示意她继续。
“第一条,效率。第二条,还是效率。第三条,你可以猜猜是什么?”
云溪古怪地看着从蹦床上跳下来一个员工,像是忽然打了兴奋剂一样,风一般地冲到电脑前,那电脑桌上一共连着三台电脑,她几乎连对方手指是怎么在键盘上敲打的都看不清,只看到那偌大的三台电脑上一排排的编码程序像是自己蹦出来一样,迫不及待地一行接一行。
“不要告诉我,第三条,还是效率。”那还不如说,你们只信奉一条——效率就是上帝。
“不,第三条是,尊重每个人的个性。”秘书早已见惯第一次来他们公司的人目瞪口呆的样子,随意道:“只要能达到公司指定的目标,我们将提供最舒适的办公环境,哪怕员工希望不用坐班,只在家里上班也可以随意。”
所以上班也可以想来就来,想在家里就呆家里?
这么随意?这种条件简直是闻所未闻。
云溪诧异地看着有人从一间房间走出来,随意地穿着外套,一副才睡醒的样子。上班时间还可以随意睡觉?
“当然,你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理解为什么我们这里人这么少。”秘书优雅地笑笑:“有句俗话叫‘以一敌众’,虽然有点夸张,但在这里工作的每一个人至少能抵得上别家公司的一个团队小组。”
这也是为什么,凮峥在国外十年未回国,这间公司却始终能保持每年以百分之四十的盈利,不断扩充的原因。如今,莫说这层办公室,就是这附近的大厦基本上都有一半以上的股份属于办公室里的那一位。
贵精不贵多。
这是凮峥的行事风格。亦是他们这群玩金融的最高宗旨。
私人办公室里的凮峥忽然开门,对秘书说了句话,就带着外套进了另外一间房间。
秘书笑着回头对她道:“凮总有个视屏会议,来,我先带你熟悉一下环境。”说罢,领着云溪在这偌大的一层转了个圈。
云溪饶了一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间看似不起眼的公司将“效率”作为第一和第二真理来贯彻执行。
不论发色、民族,不论是英国人、美国人还是国人,这里的每个人专注于工作时的精神力都让人怀疑,周遭的一切都被他们隔离在外。她亲眼看到一个女员工手操着计算机飞速计算纽交所股票走线,一边在和一个阿拉伯人商量融资事宜,一边还在整合深圳的一家证券公司财务资料。
就像是这个秘书所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没有丝毫懈怠,就像是最精密的人型计算机,每一寸的把握都极为精准,甚至,有条不紊。
每个人所占的区域都极宽敞,压根没有格子间的限制,但相应的,他们手头的事情,足够让一般的投行精英都望而兴叹。
等云溪整个公司都转了一圈回来,凮峥的视屏会议已经结束了。
云溪抬头看了一眼挂在正中央的大钟,二十分钟整。
这位师兄,不仅对别人要求严格,更是严于律己,当真是将“效率”二字贯彻执行到底。
“参观完了?”凮峥让秘书煮两杯咖啡送进来,随意地扯开领带,坐在沙发上,对云溪问道。
“嗯,差不多。”看上去空空荡荡没什么人,但看电脑、办公桌,偶尔听到员工接电话时的交谈就知道,这是一间投资银行。国内这个行业虽然今年来在不断兴起,但和国外比起来仍旧有不少差距。在外国留学的时候,她见惯了类似的情况,最优秀的华人留学上一般从事最多的行业不过三项——医生、律师、投行。
这三者来钱最快,也最考验智商和体力。
因为每一行都在挑战着从业者的心理和身体极限。
作为投行人员,最普通的工作时间是每周80——90小时工作制,如果遇到手头有重要案子,直接突破100小时也是常事。
工作时间冗长,压力巨大,生活作息不正常,这是导致行业从业人员过劳死的重大原因。
怪不得,这里放了这么多运动器械,也怪不得,凮峥放弃电梯而选择走楼梯。
“我听老师说,你大学的学分都已经修满了,可以不用再去学校报到?”凮峥将一本财经杂志翻了个几页,轻笑一声,丢到一旁:“既然书本知识都学的差不多了,就跟着我多学些实战吧。”
这间大厦是他十多年前还是b大学生时投资创建的,当时与他合作的人如今已经因为信贷危机而彻底地退出了这个圈子。
金融,有时候,玩的不仅是钱,更是一个人所有的未来。昨日或许还是富翁,今日就能落魄到街边乞讨。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一开始放弃了一切疯了般的要加入这一行,但最后,居高不下的淘汰率会让无数自诩为天才的高材生恨不得从来没有跨入这里。
这么多年,虽然一直都在华尔街发展,但他却从未想过要放弃这间大厦,这间公司。
这是他的起源,也是他的本源。
如果可能,他希望在这有限的几个月时间内,将他所有的经验都传给这个有点邪乎的小师妹。
凮峥望着窗外的天气,半垂眼帘。老师不恋名利,年纪即将到知天命的岁数,从未拉低过姿态求过任何人,前段时间却突然致电给他们这些学生,好言好语地让他们不遗余力地帮助这位关门弟子。
其余的几个师兄毕竟年纪已大,事业家庭又多有牵绊,不像他这样自如。说起来,他这次来b市,除了老师,其余的各位师兄也多有叮嘱,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大早就把她带来公司的缘故。
若想亲手对付乔老,zheng治筹码这块冷家仍有不足,那便只能从其他方面来弥补。金钱虽不是万能的,但一旦运用得当,有时候,比弹药利刃来得还要见血封喉!
漆黑的瞳孔像是被一层圆润的珠光笼罩,云溪抬头,干净利索地站起身,朝他微微躬身。“谢谢师兄。”碎发挡住了她过于锐利的眼神,却遮不住她满身的凛冽气势,凮峥抬起眼帘,有一种在万里无际的原始草原上忽然遭遇猎豹的心情。
刺激、惊险、热血沸腾。
不用张博多加描述,在这个女孩的眼里,他看到了勃勃野心,那种对胜利的执着,简直能戳破人类的皮肤,钻入心脏,将跳动的脉搏不断加速。
这是一块绝不仅有的璞玉。
如何打造,如何淬炼,他突然生出一种急切的心情,极其、极其期待见到进化后的她,会是多么的璀璨夺目!
“凮总。”秘书在门口敲了敲门,左手上端着的托盘上放着刚刚煮好的咖啡,香气浓郁,两人短暂的目光相交瞬间被打断。
“帮她准备两台电脑,今天开始,她在这里实习。”凮峥喝了口黑咖啡,无糖无奶,味道纯正,抬头对秘书交代。
“好的。”秘书朝云溪轻轻一笑:“欢迎加入我们公司。”
“谢谢。”没有一句废话,也从不过问多余的事情,的确是秘书的不二人选。云溪承认,她对这间公司,越看越上眼了。
秘书走后,凮峥直接将刚刚那本丢开的财经杂志扔给她:“我听说你玩股票挺有一手,不过,在投行(投资银行)里,光会看股市完全没用。你得会证券发行、承销、交易、企业重组、兼并与收购、投资分析、风险投资、项目融资等等一切的一切。”
凮峥耸了耸肩,“毕竟投行是非银行金融机构,你如果只想当个二流货色,马上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但如果你想出类拔萃,那么,欢迎你来到地狱……。”
古雅诗意的男人轻柔一笑,面色微暖,语气清和,只那目光,冷若暗夜鬼火,飘渺摇曳,刺骨霜寒。
她一叹,笑如烟雨石桥,柳船云梦,白骨黄沙、长风城阙,伸出纤细右手,“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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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对峙
被秘书带到一张大约四米宽的办公桌前,桌上已经摆着两台电脑和打印机之类的办公用品,秘书笑得很平易近人:“今天你第一天来,最基本的事情我先和你说一下。凮总会每隔一周检查你的工作,希望你每天过得都很充实。”
潜台词就是,不够“充实”觉得无法达到凮峥的标准?
云溪放下手中的包,点头,坐在椅子上,翻开笔记本,示意秘书可以开始最基本的讲解。
“你应该知道,世界上对投资银行的定义主要有四种:第一种是任何经营华尔街金融业务的金融机构都可以称为投资银行。第二种是只有经营一部分或全部资本市场业务的金融机构才是投资银行。还有两种,一是把从事证券承销和企业并购的金融机构称为投资银行。一是仅把在一级市场上承销证券和二级市场交易证券的金融机构称为投资银行。我们这家公司属于第二种,主要经营资产市场业务。”
云溪点点头,国内行情和国外不同,这间公司的经营范围有点特殊,她刚刚转了一圈时已经有所了解。
“在我们这一行,能不能考上‘保代’是衡量他在业界发展未来的重要标准之一。凮总的意思是,即便你不能在短时间内拥有‘保代’的证书,但希望你能在这几个月里拥有保代的水准。”说完,她拿出一本ipad,将“保代”的相关素养要求查阅出来,放在云溪面前。
熟悉经济、金融市场相关政策、法规、产品及工作规程,熟悉证券发行与承销有关知识及投行业务的新动向,擅长财务分析、企业估值和融资方案设计,具有较强的项目运作能力;具有投行团队管理经验;或具有较强市场开发能力,具有三年以上投行业务工作经验,主持或参与完成过一个以上承销项目,具有良好的从业诚信记录。
每一条要达到标准都至少需要攻坚克难几年才能完成,云溪此前就知道,想要入投行,一流大学的硕士学位仅仅是敲门砖,而这之中能取得保代又凤毛麟角。这是个竞争到无情无义的行业,不前进就只能被抛弃,哪怕一丝松懈都能立即损失过亿。
云溪将秘书提出的要求一一记录在本子上,顺手打开电脑,秘书输入了公司专用密码:“以后你每天的工作会通过oa直接发给你,下班之前请及时汇总,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当然,我希望,这种机会最好没有。”
说完,秘书看了一眼手表,微笑丝毫不变:“我去工作了,午餐的时候公司会有外卖,想吃什么直接电脑下单。”话音刚落,便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去。
深色的职业套装丝毫不显古板,反倒越发衬出一种难言的知性气质。
“你是b大商学院的吧?”隔壁桌的才俊低头喝水之际,忽然开了口。云溪回头,办公桌两米外赫然放着另一张巨型沙发套组。男人半倚着沙发,懒懒地眯了眯眼,身边堆满了各色资料,“姚秘书也是b大毕业的,按年级看,应该是凮总的同学,算起来是你师姐。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要求比较高。这个你以后就会明白了。”抚了抚眼镜,男人望着云溪若有所思一笑,眼里带出的玩味,让云溪怀疑,他这话到底是故意让她明白,这位姚秘书的身份特殊,还是其他的意思。
“谢谢。”云溪抿了抿唇,笑意一闪而过,神情专注地开始看着电脑上的oa系统,今天的工作栏……
望着整整齐齐的十四项,包括数据整合、协助开发部进行外联沟通、与营销部进行市场开拓会议演练,密密麻麻的,从上午一直到晚上,一点间歇都没有。怪不得要点外卖,压根就是连一分钟的时间都没得浪费。
翻开抽屉里的临时工作证,挂在胸前,云溪一目十行地将电脑里全体员工需要掌握的wed公司营业资产数据看完后,迅速拿起工作簿,按照电脑上标注的第一会议室走去。
十点零五分,她作为此间公司的实习生,正式开始了高压密集的学习工作。
财务管理人员对数据进行基本梳理,然后由分析员进行解析、预测、估值,云溪从最基础的部分,一点一滴地跟着学起。每一个人都没有对她看上第二眼,在这里,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以秒来计算,压根没那个好奇心去关心今天新来的同事是哪位,因为指不定明天早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在公司里晃悠了。何必费心去关心一个随时可能退出的人?
当数据分析会议结束的时候,云溪满本子都是各式各样的数值,还没等她来得及整理,开发部的同事已经站在公司大门口开始按电梯准备去cbd与另一家公司会谈。
云溪放下手中的杂物,赶紧拿起包跟上去。当这一场会谈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开发部的头婉拒了对方公司工作餐的邀请后,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奔回公司,进行下一份工作。
吃饭完全是穿插在工作间隙,没吃一口都要一边思考着手头上的那家公司是否存在不良资产、信贷期货如何、盈利率达到百分之多少、股东组成、监事是否正常履行职责等等等等。
当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的时候,云溪抬头,见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面无表情地望着她,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看看天色,已然全黑。附近的写字楼里亮着的办公室灯光此起彼伏,她已经忘了晚餐是一包饼干还是一块蛋糕来着,打开手机屏幕,赫然看见“峤子墨”三个字出现在那。
只微微顿了一秒,随即,她划开屏幕,接通电话:“喂。”
“云溪,晚上一起吃饭?”优雅的男声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游刃有余,让人怀疑他是否永远都这般出尘。
云溪看着摆在桌上的一大堆资料,苦笑一声,有史以来,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奈来:“不太可能,我手头有事,离不开。”
峤子墨轻笑,抬头望着高耸的写字楼,漆黑的眸子里漫出点点星光:“不急,我等你夜宵。”
云溪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今天转了一遭,把凮峥的情况查得丝毫不漏,如果没有弄错的话,这位海外归来的金融巨子是冷云溪的亲师兄,以张博的脸面,无论如何,凮峥也不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
这间投资银行在业内已经算是名气出众,向来下班时间不定,她第一天到公司,自然不可能像正常的上班族一样朝九晚五。
峤子墨耐心很好,打了电话叫了咖啡和三明治后,坐在车上,静静地听着音乐,目光深邃地看着那楼上的某一点。
夜,如期而至,四周办公楼里的灯光渐渐少了下来,后又变成大片大片的漆黑。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这栋楼里,只有那一层还通宵达旦似的压根没有要熄灯的意思。
就在峤子墨准备将音乐关小,上楼去找云溪的时候,大厅处忽然涌出一批人。
有不少白皮黄发的美国人,也有几个黑人,最后,在人群最末处,他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以及,她身边的凮峥……
峤子墨恍然一笑,打开车门,过了过去。
有些人,天生就是带着光环出生,哪怕举手投足间并没有任何与常人不同,但,只要一个眼神,只要一个动作,所有人都会忍不住视线游离过去。
云溪亲眼见识到一整天对她视若无睹的“同事们”各个眼带异色地惊奇地打量着自夜幕中走来的那个人,心中没有来得一轻。
从他给她打电话,至少已经有五个小时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没走。
“走吧,我带你去夜宵。”峤子墨自有记忆以来,便伴着不同的目光成长长大,在他看来,这一路来的“注目礼”实在不值一提,压根连眼帘都没有抬起,就直接穿过人群,走到云溪面前。
姚秘书站在离云溪三步远的地方,诧异地张了张嘴,数年来早已练就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轰然坍塌。
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有人竟然在凮峥可以这样气势惊人。
不仅是她,其他的员工也惊住了。
远看,原只是惊讶于来人的容貌,近看之下,才发现,这人目光隽永,神色若霞,乍出暖烟来,但又透着莫名的疏离。见惯了各色人物,却没见过这种看不清深浅,摸不透黑白的人物。
云溪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夹心面包”。
左边是凮峥,右边是峤子墨。
她站在两人中间,刚要回头和凮峥告别,左手忽然被他拉住。
峤子墨目光一顿,深深浅浅地看着那只紧紧握在云溪手腕上的手,须臾,抬头,对着凮峥轻笑:“放手!”
貌若仙人,声似幽冥。
寒意入骨,催人心凉。
云溪头疼地望着两个人忽然对峙上的目光,闭了闭眼,这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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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爱重
凮峥神态自若地打量着峤子墨明显沉下来的脸,似是压根感受不到对方的压迫力一般,如春花秋月,笑容清朗:“峤子墨,你对我的师妹是不是管得有点太宽了?”
据他所知,云溪和这位还没有确定关系吧,这幅“此人私有,他人勿进”的模样,实在有点让他觉得,太碍眼了啊。
“这是我们俩的事,与你无关。”峤子墨目光一转,伸手准备拂开他握在云溪手腕处的掌心,却没想对方一避,拉着云溪直接换了个位置。
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投行精英们顿时像是看到了世界奇观一样,各个眼睛大睁,神奇诡异地望着自家老总。
十年来没回国的人,一回来就上演“两男争一女”的经典戏目?
不过说真的,暂不论这剧本雷人不雷人,光看着这三个人的颜值也觉得值回票价了。
有人不怀好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姚秘书,打扮得体的衣服没有一丝褶皱,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惊讶的趋势,倒像是目光更多地关注在那位被老总称为“峤子墨”的男人身上。
按入司年限来算,姚秘书绝对是此间的元老,见惯了她冰山美女的模样,倒还真的是第一次开了眼界,竟然她也会露出这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而且对象竟然还不是他们老大,而是个陌生男人。全公司都知道,姚秘书守在公司多年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今天竟然除了“两男夺女”的戏码之外还要加上一出“一见钟情”?
望着峤子墨那张堪比上帝宠儿的脸,几位刚刚还略带疲倦的精英男们顿时眼睛亮闪闪。
“按我们老辈人的说法是,我和云溪属同门之谊,我是她的直系师兄,我这次回国也是为了她,你说我管不管的着?”凮峥似笑非笑地将云溪往后拉拉,多年没有干过这种事情,竟然不会手生,还有点得心应手的感觉。这感觉实在太微妙,天知道,在国外男女关系简单得离谱,压根没什么暧昧一说,合则来不合则散,两人如果处于试探阶段最少也是调?情,那还是那种两情相悦、你来我往的,哪有像现在这样,隔着层玻璃纸,压根近在眼前,却无法触手可及。
峤子墨放下手心,淡淡地打量着他,情绪浮动渐渐越发让人察觉不出喜怒。当他看到云溪并没有推开凮峥的牵引时,他仅是勾了勾唇。
那笑浅得像是欢迎一样,一闪即逝,却又带着种莫名的无可奈何。
他怎会忘了她的冷淡性子,不过是懒得介入,所以随着凮峥的性子在这消遣。
凮峥见峤子墨眼帘微闭,寒潭般的眸子里荡出一圈银色般的波澜,心中隐隐一动,不得不承认,这般人物,即便把b市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若上一个詹温蓝是云溪的一场浩劫,这一个,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想到老师谈及当年出国演讲时,对詹温蓝与云溪多有撮合,如今每每想到,都悔不当初的样子,他眼底的那丝调笑暗了暗。
他们这种人,因为出生特殊,享受到许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享受的荣耀,自也承担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至少,就他所知,他们大院里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情路顺畅的。
她才不过二十出头,却已尝尽了情爱苦果,险些家族颠覆,虽然今天一天他都没有看她几眼,但一个姑娘,能在时尚界发迹,横跨能源投资、股市操盘、娱乐界开拓,成功越大,意味着背后的艰辛就越加艰苦。
峤子墨这个人,从机场附近第一眼见到,他就知道,这个人太复杂。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个难以掌握的男人,太过出色、太过俊逸、太过完美。对于刚刚历经背叛情殇的冷云溪来说,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福是祸。
“云溪最近都会在公司实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最好不要让她分心。”凮峥斟酌了一刻,才继续开口。
人的精力永远是有限的。他对云溪要求严格,不仅是因为他留在国内的时间有限,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切有用的东西都教给她,更重要的是,他对云溪抱有期待。
华尔街的各色神童他这么多年见过无数,但自从员工将“古玉轩”的营销材料报过来之后,他前所未有地对一个人生出一种期盼的情绪。如期盼着嫩芽茁壮成长、枝节蔓蔓;如盼着鱼苗儿迅速长大、纵横大海。都说三十而立,不知道是不是到了人生关口,他对于这个小师妹真正上了心。
“你觉得我会听你安排?”峤子墨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却丝毫没有任何光影浮现。若不是知道他的性格,云溪都会怀疑峤子墨刚刚那一眼,是不是蔑视某人。
“你,我管不着。但是云溪,只要我在b市,她就得听我的。”凮峥淡淡地瞥他一眼,毫不所动。这么多年来,身居高位、历经各式险恶,能在金融界获得如此地位,早已不是什么寡淡性格。峤子墨若是愿意低身配合云溪的一切,自然要受影响,若是连这都做不到,以后也不用再谈什么未来。
云溪目光一荡,轻轻地落在凮峥身上,这一次,当真带上几分诧异来了。她从未想过,这位看上去绅士风度十足的师兄竟然会是个强硬派。
若说是前辈自居,她家里的那位老爷子都几乎是欢欣鼓舞地希望她和峤子墨能成好事,父亲和母亲因为当初他的帮忙也从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这个半路出现的师兄倒搞得像是一家之长的样子,这架势,完全就像是要考核峤公子一般。
倒真是……。
有趣!
云溪嘴角一咧,终于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峤子墨原本准备说的话,也因此一断,看着她笑靥如花的侧脸,忍不住轻轻叹息。
或许,上辈子真的是欠了她的情债,这辈子当真就这样犯在她手里了。哪怕因为别的男人刁难,她忍俊不禁的微笑,他竟然也会觉得,赏心悦目。
“既然忙得没时间谈及私事,每天我接你上下班。”轻轻勾了勾她的嘴角,在吻与不吻间正稍有迟疑,转瞬就见她如一条顺溜的小鱼,眨眼就从他手心逃了过去。峤子墨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果然,给她留面子,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下次,再不用管场合,直接扣住她就吻,看她还怎么跑。
“随你。”凮峥摆摆手,表示这个不在他管辖范围。
以峤子墨的性格和地位能答应到这般地步,绝对已经是底线了。或许,他是真的对云溪别有不同,否则,也不会顺着他的意。
周边的人眨了眨眼,什么状况?这么简单就要握手言和了?连争吵都没有?他们家老总那嘴皮子可是利得连空气都能割开,原以为能见识到一场绝无仅有的大场面,结果竟然就这么握手言欢了?
好在,旁边的姚秘书没有让他们失望。
自峤子墨刚刚勾住云溪的嘴角的时候,她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精彩”两个字来形容。
恩,简直就像是亲眼见识到了外星人。
那种震撼,那种震颤,让人怀疑,在她的心里是不是有一个小灵魂在玩命地呼喊:“ohmygod!”
精英们八卦着姚秘书那诡异的表情,却没有人知道,她现在简直心情就像是亲身经历了海啸一般。
峤子墨,峤子墨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
那个特殊的机关,那个神秘的基地,她有多少次听自己的祖父辈心心念念,又多少次亲眼见到父亲的满心挂念。
连名字都不能提起的编制,只存在于某些机密部队口口相传的神秘所在,那个让无数英雄魂牵梦绕的地方,峤子墨,这个传说中操控着那里一切的男人,竟然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这么年轻,这么英俊,这么讳莫如深,太不可思议,太难以置信。
她几乎怀疑是不是刚刚凮峥喊错了名字。
可望着他那双眼睛,她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世界,果然疯狂。
她忽然疲倦地闭了闭眼,随即看向被凮峥和峤子墨夹在中间的冷云溪。
她可知道,她到底有多幸运。
能获得这般男子的亲睐,还有凮峥的呵护,这恐怕是身为女子的最大荣光了……。
峤子墨早已发现了一边女人惊叹般的打量,却没有一丝回头看一眼的意思,只是伸出手,再一次抵到了云溪面前:“走吧,我送你回去。”既然话已经和凮峥说清楚了,她自然没必要再不离开。
这一次,凮峥没有阻止,而是微笑着率先转身而去,右手在空中随意摆了摆,划出一道浅浅的弧度:“记得,明天不要迟到。”
云溪笑笑,将手轻轻放在峤子墨的手心上,瞬间被他拉到怀里。
夜已浓,人已散,她却觉得,少有的生出几分暖意。
“峤公子,这三个月的司机一职就交给你了。”
望着眼前懒懒靠在自己怀里的女子,峤子墨嘴角一翘,忍不住低头,在她唇边偷了个吻。
月牙儿高挂,悬于漆黑的夜空中,似是那一夜,鸣蝉幽幽,她自娉婷而笑,他自若有所得……
第九十八章 带你见人
峤子墨原本以为凮峥刚刚在大厦地下是在试探他,却没想到,真的像他所说,全天候处于紧绷状态。
坐在驾驶座上,他转头看着不知不觉已经侧头睡过去的云溪,眼底满是怜惜。究竟她有多倔强,从来不肯轻易低头,这般年轻却恨不得背下整个冷家的担子,让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车子到冷家门口的时候,云溪悠悠转醒,望着峤子墨那俊逸非凡的侧脸,她轻轻一笑,慢慢地在他额间轻轻一吻:“不用担心我,能得到凮峥的亲手指导,这是多少人都艳羡不来的好事。你就当我在突击备考,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云溪向来很少安慰人,会和他这么说,实在是明白,这个男人无论多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却亦为了她一退再退,次次包容。
她并不是无情无欲的冷血人,自然能感觉到他这每一次的包容到底饱含着什么样的情愫。
“上去吧。”峤子墨微微掠了掠她的碎发,自己的感情能被她感知,虽不是立马接受,却也已经不再排斥。她或许并不知道,他们偶尔之间的小习惯,早已和情侣差不多。或许,她是因为觉得愧疚,又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真情。无论是哪一种,他甘之如饴。
“好好睡觉,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既然答应了,他自然会好好当好这“司机”的职务。摸了摸她翘起的红唇,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随即催她回家。
云溪笑笑,这种感觉,很好,很好。
第二天,八点的时候,峤子墨准时到达,八点三十五送到公司。云溪按照凮峥的习惯,也是自动往上爬到二十五楼,几乎是掐着点进的公司大门。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姚秘书竟然不在位子上,而是一个中年女人坐在那里,不是翻阅着来访客户登记簿,抬眼看了眼云溪,就又像没事人一样地低头干事了。
照旧打开电脑,满满一屏幕的oa日程安排,拿出笔记本,云溪将需要特别关注的几项工作重点圈了下来,随即,立即投入到无止境的工作去。
俗话说,投行里从来没有男女性别之分,做起事来,向来是女人被当做男人用,男人被当做畜生用。如果再加一句,在凮峥的手下,无论男女都当成疯子用。你要是用常理来研判一天的工作量,和老板探讨承压能力。呵呵,那你就输了。
云溪从来都不是善茬,在一圈指望着看到娇嫩嫩的实习生哭扑的画面来纾解压力的精英俊杰面前,她除了埋头干事,几乎没有任何一句废话。
除了前三天,她是在十二点之前下班离开公司,后面几乎都是凌晨两点离开,第二天一大早就到了公司。最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长期加班的劳累与困顿似乎在她身上都失效了,压根没有一点疲劳过度的痕迹,相反,整天神采奕奕的。有人忍不住调侃,她工作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和情人约会,聚精会神到让人羡慕嫉妒恨。
久而久之,连续三年都没有进过一个新人的投资银行,里面的每一位员工竟然各个都习惯了她的存在。
凮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有些女人会仗着天生的资本,比如容貌,比如家室,就恨不得将自己手头上的事都拜托给别人,撒个娇,卖个萌什么的,转嫁工作。但云溪显然是恨不得将每一分钟都掰开来学习,哪怕是最冗杂的材料整合,她也能完成的非常漂亮。
每隔一周的单独考核,她也每次都能让他感受到惊喜。从来不知道学金融的人为什么会从事灵魂导师这类辛勤园丁工作的凮峥,第一次感受到一种难言的喜悦。
他打电话给张博,结果被老头笑骂他以前掉到钱眼里去了,冷云溪恰好是拯救他的救星。甚至问他有没有兴趣来b大客串讲师。
凮峥想了想满教室乌压压的人群,几年前,他曾去过几所名校宣讲,那画面太美,他简直不敢直视。以至于在他心灵里刻下深深伤痕。于是,他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老头的邀请。
可是,每一天,当他抬头,看到那面玻璃墙后,伏案工作的冷云溪,他又每每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当老师当上了瘾。
当负责某公司上市的项目领头人到他办公室好好地将冷云溪夸了一遍时,他觉得,终于到时机了。
下午五点整的时候,他少有的给云溪放了个假,让她准时下班,并一再交代:“晚上好好睡个美容觉,明天我带你去一位客户。”
云溪挑眉,多日来的密集工作并没有让她的容色逊色一分,相反,她的美像是透出骨子里开始逐渐散发出来。“见谁?”公事应酬平时也有,但上班该加班的时候还是加班,可从来没见过这位师兄这么大方过,竟然特批她早点离开。
云溪一边按着峤子墨的电话让他来接她,一边狐疑地看着凮峥,试图在他脸上找出答案。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已经渐渐摸清了凮峥的性子。他越是轻描淡写的时候,有时候事情就越大的让人心惊胆战。凡事谋定而后动,看上去像是总提出一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转眼就实现了奇迹。
恒心、毅力、坚忍不拔,她从没有看过一个人对事业可以执着至此。当然,除了事业之外,别的方面也是如此。
就比如眼下:“问那么多干什么,明天上午不就见到了。”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就算是打破砂锅也问不出丝毫线索。
云溪懒得和他多费唇舌,峤子墨恰好此时给她回电话,说他正好在附近,她现在下楼,他恰好能到。
拎着包,和公司同事打了个招呼,她就下楼去了。
有人打趣:“那位峤公子真的是世界上最尽职尽责的免费司机了。这么深情,简直是让全世界的女人都恨不得扑倒嘛。”
何止是深情,简直是一往情深。
有人隔着窗帘,向楼下望去。靠近大厦的转角处,每天早上都能看到那辆卡宴的身影,每天星光升起的时候,他又会如期而至。无论多晚,他都不会打电话上来催促,而是一遍遍地换着各家星级酒店的外卖天天让人送上来给全体人员加餐。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简直都快成了他们公司的夜宵福利了。
且不说这情商,便是这份财力,加上姚秘书对此人的讳莫如深,只要是个长了脑子的人都会明白这位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峤公子绝不是常人。
凮峥目光深深浅浅地朝众人瞥了一眼,所有八卦的风潮立马偃旗息鼓。
第二天,云溪特地换了一身绝不会出格的职业装,化了个淡妆才出了门。
还没到公司,凮峥就把会面的地址发给她。
反正她也不需要打卡,便直接让峤子墨把她送到目的地。
当她站在那偌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儒雅帅气的凮峥和另一个人同时走过来的时候,向来不动声色的脸颊上现出了一个诡谲而妖娆的笑容。
无论是不是凮峥故意安排的,这位客户,还真是让她觉得分外顺眼啊。
蓝朝升两天前接到凮峥电话的时候,简直可以用“受宠若惊”这四个字来形容他的心情。手都有点拿不住手机,看什么东西都觉得自己心花怒放。
倒不是他小家子气,实在是业内谁人不知,这位在华尔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金融巨子,已多年没曾亲自邀请别人合作。
能在b市这个地界,排进凮峥的客户群的人,不算多,至少也有百八十个,可谁能料到,他,一个没特殊背·景的人,竟然能获得他的亲睐。
一早,他就特地去凮峥下榻的酒店接他,当被告知今天还会有另外一个人来会面的时候,他满心的都是好奇和惊讶。
究竟有谁,能当得起凮峥的等?
当他看着那落地窗外的一袭黑裙,飘然飞舞的发丝像是随风浮动,满身灵气,红菱轻轻扬起,带着分若有似无的邪气。
那一刻,蓝朝升觉得,他似乎听到了“宿命”的鸣钟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回荡。
“好久不见。”自冷家出事后,他做壁上观以来,当真已是好久、好久。
蓝朝升忍着心头蔓延出来的那种矛盾羞愧的感觉,先行开口,朝云溪打了招呼。
云溪浅浅地睨了凮峥一眼,自不会觉得,今天会客的对象是蓝朝升当真是个巧合。
目光一转,神色自如地伸出手:“蓝总,好久不见。”
“据我所知,云溪,你可是金贸国际的第二股东,怎么和蓝总这么疏离?”凮峥像是故意不让蓝朝升好过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
顿时,蓝朝升脸上的笑容僵在了那里,手伸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来往的形容匆匆一瞥,见有人竟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呆在那里,顿时觉得,跟看连环画似的。还是那种彩色的!
第九十九章 特殊感情
蓝朝升这辈子没试过这么尴尬过,站在凮峥和冷云溪的面前,进不得进,退不得退。最要命的是,他压根不敢得罪其中任何一个人。
冷家如今的声势如日中天,冷云溪的父亲包括伯父们大有在往上再上一步的趋势,当初乔家和冷家对峙的时候他选择作壁上观,此后自然不好意思再出现在她面前。先不说那位极其护短的冷家少爷,就是陈昊那种连萧然都不顾也要死心护住她的表情,他哪里敢厚着脸皮再上门?
如今,如今……
他望着面前笑得像是雪狐一样的男人,蓝朝升只觉得,人这辈子,当真不能做什么亏心事,特备还是和冷云溪这个女人扯上关系的。只要一个不小心,立马就能万劫不复。
“蓝总,似乎有点紧张啊。”进了店里,凮峥让人先送来三杯柠檬水,将水推到他面前的时候,不怀好意道。
蓝朝升面上勉力维持的笑容颤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哪里,哪里,只是没想到能见到传说中的人物,实在是觉得荣幸之至。”
“蓝总说的是我,还是在恭维我的这位师妹?”凮峥似乎并不想放过他,依旧进了一尺。
“你是冷小姐的师兄?”蓝朝升忽然想起第一次冷云溪来金贸国际的场景,顿时目光一变:“你也是张博的学生?”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的巧合?
“嗯,”凮峥耸了耸肩,做了个典型的美式的表情:“我是她最小的一个师兄,我头上还有五位,个顶个的爱护她。”
张博的护短是渗到骨子里的那种,他的学生自然很好地得到了遗传,可惜的是当初他们个个都是男人,在各自的领域都打拼精彩,大家没什么机会好好发挥发挥这种特殊情感,如今,老师收了个女弟子,你觉得呢?
这话,凮峥没说。可蓝朝升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他的眼睛里读出来的。
顿时脸上的笑容全白了。
一个他都受不住了,竟然还有五个?
“蓝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云溪在一边,看着这个曾经直接下令封闭整个公司搜查内鬼的狠茬子,竟然被凮峥短短几句话弄得脸色灰蒙一面,实在有点觉得,这就是,仗势欺人啊,仗势欺人。
啧啧,这感觉,真不错。
“没,没,没。”蓝朝升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离云溪又退开一点。
“没有极好,要不然,好不容易约着出来谈事,倒是要白跑一趟了。”凮峥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半倚着座椅轻轻道:“最近我在b市听说了不少蓝总的事迹,加上云溪又是金贸国际的第二股东,总觉得有件事情对大家都是双赢,如果成功了,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凮总,请说。”蓝朝升听他谈起生意,想了下,自觉得,他从头到尾都不曾落井下石过,只不过是袖手旁观,向来,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冷云溪如果真的想找他麻烦,不用凮峥出面,以她现在的能耐就够他吃不了兜着走,何必找来这么一条大鳄来吓唬他?
估计还是凮峥看不惯他当初的作为,所以故意刁难他。刁难便刁难吧,只要不是动了他的根本,受点气也就算了。
蓝朝升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准备递过去。
凮峥却摇了摇头:“不用。”
蓝朝升行云流水般的收回来,脸上已经恢复自如的表情,像是压根没有被人拒绝一样:“凮总是大忙人,多年不会本市,此次回b市,是否有什么重要打算?”
“一半一半。”凮峥拍了拍对云溪的肩膀:“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其余的嘛,你倒是也有点因素。”
蓝朝升深深地看了静默不语的云溪一眼,随即回头看向凮峥:“愿闻其详。”
“我听说在b市,一直是萧氏垄断能源进出口市场,但几年前,你从zf手中获得了能源竞标案之后,就逐渐打通了路径,现在,除了萧然、岳晨,就数你了。”
云溪一愣,她不曾想远在异乡他国的凮峥竟然对b市的商界了若指掌到这样的地步。岳晨这人低调到一般人只知道他的企业,却很少见过他本人。而凮峥的口气,听上去,似乎和他还颇为熟悉的样子。
“承蒙凮总看得起。”蓝朝升知道,既然提到了能源竞标案,凮峥自然明白这是冷云溪的手笔,他这是变相地在提醒他,他有如今的成就,冷云溪居功至伟。
“正好,前两个月在欧洲也有类似的这么个公司上市,是我手底下的人接下的case,不知道蓝总有没有听说过wof(空格)transform?”
“就是前段时间吵得沸沸扬扬的登顶全欧洲最高ipo(公司首次公开募股)的那个?”蓝朝升不可置信地望着凮峥,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
凮峥却像是故意逗他一样,在这里豁然打住,招来服务员,“麻烦,点餐。”
蓝朝升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差点没这样当场厥过去。连点餐也没有丝毫心思,只随便要了个简餐,眼睛直直地盯着凮峥,像是在看一个不可能的奢望。
凮峥却转头看了云溪一眼:“今天你是跟我来见客户的,你确定从头到尾,都要老板亲自上阵吗?”
一直让老板出面的员工不是好员工。这条标准,不管在哪个行业都是一条统一的rule。
云溪笑笑,幸好最近功课做得足,对能源经济这块也特地做了些调查,否则,今天,被凮峥刁难的,就不止蓝朝升一个人。
“蓝总应该明白,国内的能源贸易和国外的行情不太一样,要想同样获得wof家的巅峰,一般的投行绝对办不到。”云溪笑着用指尖点了杯子里的水,轻轻地在桌面上划到:“比如说这是你公司的目前现状,想要在上交所上市,易如反掌,成绩也不会差。但是,如果想在纽交所之类的地区,蓝总,你明白的,除了在我们这里,谁也无法保证,你的ipo水准能不发生意外。”
冷云溪说的,蓝朝升都知道。他一直按捺着不动,也是这个原因。能源这东西,牵扯的事情太多,远不是他一个人一个决定就能影响的。和萧然的高贵出生不同,和岳晨的神秘莫测也不同,他就是个从普通人硬生生一步步打拼上来的普通市民,他的成功来的太不同意,也太没有保障。
他,容不得丝毫的失误。
“如果让凮总答应帮我的公司上市,我需要付出什么?”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凮峥自然不可能白白地提到wof的事情,亦不可能真心无偿地将他的公司未来看得比其他生意还重。整个b市等着找他合作的人多了去了,他又有了这方面最好的经典案例,何必让金茂集团在添砖加瓦,这对凮峥的丰功伟绩没有多大意义。
归根到底,其实,还是为了冷云溪吧。
蓝朝升没曾想,饶了这么大的圈子,结果,每一次他的跨越,都是需要这个女人的成全。
“这个案子,我不会接。”凮峥懒懒地看他一眼,出乎意料,忽然抛出这么一句。
蓝朝升面色一冷,只觉得,自己原来,还是低估了对方耍着他玩的心思。说了这么多,原来,只是为了让他弄清楚,当初自己多么没有前后眼,贪图眼前利益而放弃了对冷云溪的维护吗?
看着蓝朝升面色衰败的模样,凮峥像是突然吃了一顿饱饭一样,整个人都餍足地打了个呵欠:“这个案子,我交给云溪。”
平地惊雷!
这个感觉就像是把人推下悬崖,却在即将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发现,原来他的脚上还帮着安全绳。不是死无葬身之地,而是蹦极,辗转反侧之际,生机近在眼前!
蓝朝升双眼迸发出无线神采:“真的?”
“我从来不说假话。”凮峥摆了摆手,对甚少会有吃惊表情的云溪轻轻道:“怎么,没有信心?”
只接触了投行一个多月的人,就要负责这么复杂的一个能源公司在纽交所的上市?还问她有没有信心?
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
云溪看了一眼上桌的餐点,抬头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要说是这位师兄对她太有信心呢,还是说,他看出了什么?
“我说过的吧,我希望在这段时间内,你至少要达到‘保代’的素质。‘保代’首要能力是市场开拓能力、其次是沟通能力、专业能力。专业能力不限于ipo、再融资,是多方位的,能为客户提供各项融资服务。只会考证不会做项目的,或者只会签字没有市场能力、协调能力的保荐人会被市场淘汰。”凮峥淡淡地重申云溪到他公司的第一天,他所作出的基本要求。
她看着他,那双眼里像是漫步秘密,什么也探不进去。
不过,无论是巧合还是蓄意,是他有意安排,还是想要成人之美。
恩,不管如何,或许,这个机会真心不错。
她伸出手,朝蓝朝升轻轻道:“蓝总何必那么见外。我本来就是公司的第二股东,公司做得越好,对我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
蓝朝升强自地抑制住自己汹涌澎拜的心情,静静地握住云溪伸出来的那只手:“冷小姐,我拭目以待,你震撼整个b市商界!”
虽然说不上尽释前嫌,但冷云溪和蓝朝升到底还是重新恢复了商交。
不管蓝朝升是否有想到,有一点,是必须承认的。
如果金贸国际真的会以绝无仅有的姿态完成纽交所上市后,作为公司第二股东的冷云溪不仅能在这个案子上,以投行负责人的身份收到高额抽成,另一方面,她第二股东的身份会让她立马身价继续翻上个天文数字。
所以说,在这一场交易里,最大的赢家,其实,是她,冷云溪!
望着接了个电话就出去的冷云溪,蓝朝升放松了情绪,终于第一次低低了叹息了一声:“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人。”
“太聪明?”凮峥看着云溪微微皱了皱头,却似乎又点了点头的样子,估摸着能让她露出这副表情,打电话的人,该是峤子墨吧。
“不,不仅是聪明。还有其他。”勤奋、努力,他在很多人身上都见识过,可是那种天生似乎就能操控金融的天赋、俘获人心的魅力,却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求之不得的珍宝。她有骄人的身世,却从不会轻易示人。似乎,比起背后的那一些,她更看中的,是她自己本身的价值。与如今许多人在寻找伴侣时,一定要对方条件如何优越、家世如何出众不同,她似乎,一直都只愿意靠着自己。
独立、聪颖、倔强而孤高,她让他想到,奔驰在北美草原上的美洲豹,那般高贵华艳,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能让人神魂颠倒,从而忘记了危险。
蓝朝升忽然深深地看了凮峥一眼:“她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其实,她这个岁数,应该还是个孩子。可他,不得不承认,在冷云溪面前,他毫无俯视的资本。他对待她,除了成人间的交易,再也没有像一个大人点播孩子一样的余地。
“我知道。”凮峥慢慢地喝了口咖啡,静静道,神色平静而又睿智,精明得让人不敢对上视线。
这时,窗外似乎有动静传来,蓝朝升回头,恰看到一辆卡宴停在门口。
车里走下一个男人。
蓝朝升闭了闭眼,只觉得,无论是容貌和气质,都只有两个词才能形容这个半搂着云溪微笑的男人。
华贵天下,气吞山河。
不知道他和云溪在说着什么,云溪朝凮峥的方向指了指,男人随即看了过来。
蓝朝升惊讶地发现,凮峥竟然向对方挥了挥手,表情很是自然。
蓝朝升表情有些踟蹰,似乎有什么就在嘴边,犹豫又不敢说。
“有事?”凮峥看他一眼,心平气和地放下咖啡,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该回公司了。
蓝朝升心情极为矛盾,挣扎良久,到底还是脱口而出:“她那么特别,我一直以为,你可能对她有些特殊的想法。”
他怕话说得太直接,先后用了“以为”、“可能”,这些婉约又进退得当的词汇。
只是,某人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淡淡地拿起外头,披在身后,随意地摆了摆手,朝门口的那一对男女走去:“谁知道呢。”
那声音……。
是玩笑,还是轻嘲?是应付,还是戏虐?
蓝朝升低头。以他的阅历,他竟猜不出,这位华尔街金融巨子刚刚的语气,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