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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抢了福宝妹妹的气运全文阅读

作者:八匹     重生后我抢了福宝妹妹的气运txt下载     重生后我抢了福宝妹妹的气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认主

    顾韫见到老妇人也是微微诧异,不过她还是先给父亲及顾老太太见礼。

    按理说他们这样的农户人家,没那么多的礼数,可恨前世顾韫极在意这些,已经将这些都刻在骨子里,重生之后,一举一动便是想改回来都难。

    她生怕会引起身边人的注意,好在几天之后发现并没有人奇怪,她心里到明白几分。

    阿父一向重规矩礼数,虽生在农户家,却一直希望她们能有大世家的言谈举指,顾韫的一举一动反而让父亲很满意。

    她才刚刚将身子蹲下去,顾老太太当头便来了一句,“我老婆子可当不起你的礼,你如今大了,自己也有主意,我病在炕上,你阿父又整日里给人抄书,家里这般艰难,也比不过外人让你心软。”

    顾韫看到老妇人母子那一刻,心中就已明白有些事是藏不住了。

    “阿奶,其实那天是我要站出来的,是阿姐担心我们被贼人盯上,她才将自己做女红攒下的私房拿出来,这事论起来是孙女的错。”顾蓁蓁站出来,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认错。

    顾韫意外,待看到跪在地上锤头的纪安抬头看向顾蓁蓁,便明白顾蓁蓁的用意了。

    前世是顾蓁蓁救下纪家母子,纪妈妈留在顾蓁蓁身边服侍,而纪妈妈的儿子纪安则因顾蓁蓁的善良加之当初的救命之恩,对顾蓁蓁心生爱慕,后来当了官,也一直独守其身。

    今生她挡下顾蓁蓁闯祸,没想引出这么多变故,先是被谢衡盯上,然后又是纪家母子是她所救。

    只是顾蓁蓁却不知,纪妈妈是个极有主意之人,便是顾蓁蓁这般说,也不会承她的情。

    纪妈妈祖上有做御厨之人,做的点心连便是金陵里五芳斋的味道都比不过,顾韫曾想过要学,阿奶也想学了方子去卖,却被纪妈妈拒绝了,当时纪妈妈说她的点心不外传,若传也只传顾蓁蓁一人。

    可惜顾蓁蓁做为顾家后期当成贵女娇养,又怎么会让她去学做点心,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纪妈妈双手摸地,额头也贴到地面上,“老太太最是心善,若是那日老太太在,也定会救下奴婢母子,当日奴婢便说待奴婢儿子好了,便母子卖身给姑娘,今日当着老太太的面,奴婢也对天起个誓,今生今世认大姑娘为主,若有二心,奴婢与儿子不得好死。”

    说下这么大的誓言,顾父原本也在恼长女把钱给外人也不给家里,此时却又被纪妈妈的话而震撼。

    他又自觉是个君子,“阿娘,纪妈妈母子也是可怜,蓁蓁..和阿韫也是做善事,儿子能考中举秀才,您不是也说是菩萨保佑吗?既如此,咱们家更该多做善事才是。”

    顾老太太见家中多两个仆人,心里当然愿意,心里过不去的砍是大孙女擅自做主,更是手里还有私房钱。

    她眼皮一抬,“把你手里的银钱都交到你父母手中,如今咱们家要搬进县城,用钱的地方也多,这次看在你阿父求情的份上,便原谅你一回。”

    顾韫锤着头,“原本做女红存的几个当日都给了纪妈妈,剩下的两文给了黄大叔车脚钱,孙女这已经没有了。”

    顾老太太眼睛就是一厉,刚压下去的火又被点着,心知这丫头是藏着私,却又不能直接让人去搜身,气的牙直痒痒。

    只能挑拨一旁的儿子出头,“你看看你看看,这主意可正着呢,到这时还嘴硬呢。”

    嘴硬什么?无非是不把钱交出来。

    顾韫一脸无辜的看向父亲,“阿父,我真没有了。”

    她当面把两边衣袖都翻了出来,里面空空什么也没有。

    顾父被女儿的动作弄的老脸一红,不接这话,“好了,带着纪妈妈母子下去吧,就先让他们住在厢房吧。”

    纪妈妈又磕了头,才带着儿子跟着顾韫出去。

    外人一走,顾父压低声道劝道,“阿娘,阿韫的性子最老实,不会说谎,她平日里接的女红能挣几个钱,前些日子家中吃食都是她女红买来的。”

    做父母的,一直盯着女儿做女红挣的钱,还当着外人的面,顾学之从未这般难堪过。

    即便是中举秀才后去县令家中吃饭,身边人都一身华服,他穿着带补丁的布袍,也没有让他觉得这么难堪过。

    “她那才几文钱?蓁蓁还捡了十两呢,这次去县城里租房,全家搬过去,还不是都靠蓁蓁。”顾老太太才不感恩,心里还恨的直痒痒呢,她眸子一转,“咱们都搬进县城,老宅这边也不能没有人看着,她既然是个有主意的,便让她守在老宅吧。”

    县城不比在乡下,顾学之也不想看到母亲因为刁难孙女而让人看热闹,想想觉得这到是个好办法,便直接应了。

    顾老太太满意了。

    钟氏慌乱的抬头看向丈夫。

    顾老太太看到了,冷哼道,“咋?你不同意?”

    钟氏低下头,声音小的不能再小,“阿韫是女孩子,一个人在老宅怕不是安全。”

    “她主意大着呢,敢拿钱去救外人,还有谁能欺负了她。”顾老太太哼了哼,“老大媳妇,我这些日子躺在炕上养病,可咱们这个家还是我做主。”

    钟氏哪还敢再说话。

    吓的头也缩了回去。

    一直靠在她身下的顾浩文当头来了一句,“我在村里陪阿姐。”

    “胡闹,你的功课落下怎么办?”顾父喝道。

    顾老太太见不得小孙子被喊,更不高兴小孙子偏着那死丫头,“看看,这在身边都给带坏了,再多带下去,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呢,现在连长辈就敢顶嘴。”

    “阿娘,小孩子胡闹的话,当不得真。”顾父一听扯到孝字,连声认错,又训斥了小儿子几句。

    最后还是顾浩文低声给顾老太太认错,这事才算过去。

    待众人散了,顾蓁蓁凑到顾老太太身边。

    屋里没有外人,顾蓁蓁说话也不担心别人听到。

    “阿奶,刚刚听纪妈妈说认姐姐做主子,可没有认咱们家。”

    “呸,一个做奴婢的还能由她说的算,想认主子也得看看是谁能让她吃饱。”顾老太太被点醒,便直接来了主意,“你去和厢房说一声,既然认了那死丫头做主子,以后他们母子的吃食用度便让那丫头自己想办法,我到要看看那对母子能撑多久。饿上几天,就知道谁才是主子。”

    顾蓁蓁眸子闪了闪,心口不一道,“阿奶,这样不好吧?阿父知道了会不高兴。”

    “你听我的,只管去做,你阿父最是孝顺,不会为外人顶撞我。”

    顾蓁蓁悠悠叹口气,“都是我的错,当初如果不是我非要救人,也不会让阿奶不高兴。”

    顾老太太笑了,“你这是做好事,家中又多两个劳力,阿奶怎么会怪你。”

    顾蓁蓁又撒会儿娇,才去了厢房。

第十四章:都是为了你好

    这个冬天才刚刚开始,厢房这边只有一张木床,好身子的都难熬,更不要说大病初愈的纪安和年岁大的纪妈妈。

    顾韫带着两人进厢房后,纪妈妈又扯着儿子下跪。

    顾韫拦住两人,“妈妈不必多礼,咱们家是农户,没那么多的规矩。”

    纪妈妈却执意如此,带着儿子跪下,“那日若是没有娘子出手,安哥怕是...奴婢在这世上只这一个儿子,若是他有个好歹,奴婢也活不下去,真算起来,娘子是救了两条人命,当得奴婢和安哥这一跪。”

    “地上寒气重,妈妈快起来吧,安哥身子还弱,别再染了风寒。”顾韫不好去扶纪安,只能对纪妈妈伸出手。

    纪妈妈也是爽朗性子,这才听话拉着儿子起来,她面带愧疚之色,“那日得了娘子救助,安哥喝了药身上高热便退了下去,养在医馆时奴婢去打听,问当时在摆摊的商贩,听他们说娘子去抓药,几经打听才在李大夫那里知道娘子住处,没有和娘子通过气便寻上门来,给娘子添了麻烦,娘子勿怪。”

    刚刚在正房里的一幕,纪妈妈看在眼中,哪里看不出来大娘子在家中不受宠,更不得长辈喜爱。

    “这不算什么事,你们既然留下,日后便安心的住下来。”顾韫听到其中原委,这才知道二人是怎么寻到这的。

    “日后奴婢母子便是娘子的人,娘子有话只管吩咐便是。”纪妈妈又福了一礼。

    顾韫见纪妈妈执意如此,也没有再劝,说起眼前的处境,便让他们将就几天,“如今天气冷,厢房里又不保暖,安哥若不介意先在厨房里搭个床,那里挨着灶台,比厢房要暖和。纪妈妈先和我住在正房,待这几日我家中长辈搬进县城,安哥搬进正房西屋便可。”

    “一切听娘子安排。”纪妈妈应下。

    顾韫也没有别的要交待的,正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她也停下来,外面的人停顿了一下,听到屋里没有动静,这才推门进来。

    “阿姐。”顾蓁蓁推门进来先唤了一声人,待走到纪妈妈身边时,才叫了一声纪妈妈,纪妈妈规矩的福了福身子退到一旁。

    而自始至终低头的纪安,这时才微微抬起头。

    顾蓁蓁略有些为难的看了纪妈妈母子一眼。

    纪妈妈心领神会,“娘子,我带着安哥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做的活。”

    顾韫想到她早上捡的柴,“早上我捡了些柴,妈妈让安哥把东屋小北炕烧了吧。”

    纪妈妈母子一走,门才刚刚带上,顾蓁蓁便叹气道,“纪妈妈母子也够可怜的。”

    门外,纪安听到这话步子顿了一下,听到母亲喊他,这才跟上去。

    顾韫目光落在门纸上,看着消失的身影,目光又落回顾蓁蓁身上,微微一笑。

    似笑非笑的笑容,莫名让顾蓁蓁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顾蓁蓁觉得定是自己想多了,“阿姐,阿奶那边还在生气,一直说家里多了两个人,又说...又说....”

    等了半响,没等来对方问自己,顾蓁蓁心里嘀咕难怪阿姐不得长辈喜欢,一点眼色也没有。

    她面上只能自顾自的演道,“又说家里原本就穷的没米下锅,说不给...不给纪妈妈母子饭吃。”

    顾韫愕然,一股恼意骤然升起。

    纪妈妈只认她做主,先前她看出顾蓁蓁不高兴,独没有料到顾蓁蓁心思这般狭隘,这样的办法也想得出来。

    是的。

    顾韫不相信阿奶突然提出这个,定是在顾蓁蓁的引导下,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想到她的功劳被抢,家人不觉得有错,还怪她说实话。

    如今怪她拿钱救人,又贪婪两个仆人,这吃相还真是....

    她的这些亲人,不就是这样的吗?

    活过一世,见过他们的薄凉,还有什么惊讶的呢.

    几息之后,顾韫稳下心神,“这事我知道了.“

    她声音低低的,里面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这也是顾蓁蓁想看到的,她趁机点拨道,“阿姐,你性子安静又软,长辈们也是知道的,自家人什么都好说,就怕下人看了便觉得软弱可欺,反而压到主子头上去.咱们家是农户出身,就怕纪妈妈母子面服心不服,到咱们家来不过是借势渡过眼前难关,待日后....“

    顾韫似被这话吓到了,唇角翕动,“那...那便听阿奶的话,饿上他们几天,让他们自己低头.“

    顾蓁蓁一愕.

    这与她料想的答案完全不一样.

    按阿姐的性子,一听到这样的事,定会吓的直接将纪妈妈母子交给阿奶处置,她又最是胆小心软,不会让人挨饿.

    结果....实在出乎她预料.

    顾韫握上她的手,“蓁蓁放心,我定让他们自己低头,若是不低头,那便让他们自己去寻吃食,即给咱们家做了活又省了吃食,看他们能扛多久.“

    顾蓁蓁心下差点急的吼出来‘不是这样’。

    最后还是忍下了,她皮笑肉不笑道,“阿姐心里有数便好,阿奶那边还等着我回话,我先去了.“

    厢房里终于安静了.

    顾韫盯着顾蓁蓁离去的方向,扯出一抹冷笑,眼里又闪过一抹苦涩.

    这就是她的家人,处处和她算计.

    纪妈妈许是就看出来家人的薄凉,又一心想报恩,所以刚刚才说出只认她一个人做主子的话.

    如此也好,她一个人受蹉跎已经不易,又怎么能看着别人因她而受苦.

    纪妈妈那边给北炕烧火也没那么顺利,顾老太太眉头紧皱,说现在的柴不好捡,哪能这么浪费.

    顾父正巧从西屋出来,不想在下人眼里落得刻薄子女的名怕,才说柴是早上出门捡的,又说天气冷,家中再缺钱也不能冻了自己.

    纪妈妈也有眼色,又说还留了一半要烧南炕,顾老太太这才没有再说.

    吃饭时,顾家桌上摆了家人用的碗筷。

    顾韫看了一眼没多说,去了厢房。

    厢房里冷冷清清,纪家母子两个沉默的坐在木板床上。

    顾韫进来,纪妈妈忙起身,她察觉到儿子没有动,只能独自上前去。

    顾韫从衣袖里将白天从忠叔那里得到的点心交到纪妈妈手上。

    拿着点心回来后,她就藏在院子外面雪里,刚刚趁人不注意,这才拿出来。

    “我祖母心中还有不快,这些点心妈妈收着,莫让人看到,坚持几天家人搬去县里,就好了。”

    纪妈妈看着点心外包装就知道是点心铺里买的,她忙推回去,“娘子,这使不得。”

    顾家的条件摆在那,这样的点心做主子的没有吃,他们做下人的怎么能吃。

    顾韫按住她的手,“妈妈别在推让了,再让人看到又是祸端,我在家中地位妈妈也该看得出来,你们只认我做主,我祖母那边不快,只说让我单独供养你们,这些点心也是别人给我的,一口吃食不是贵重东西,妈妈收起来。”

    纪妈妈心下感动,“娘子是个好人。”

    顾韫笑了笑,“我不好多留,先回去了。”

    纪妈妈将人送到门口,看着人进了正房,这才将门带上。

    她回身看向坐在床边低头的儿子,厉声道,“安哥,你跪下。”

    纪安抬头,错愕的看着母亲。

    见母亲一脸怒容,这才起身慢慢跪下。

    “自小到大,我从未让你跪过,今日你可知为何?”

    “阿母,儿子不懂,明明是二娘子救了....”

    “住口。”纪妈妈一脸失望,“是我把你宠坏了,竟让你连好坏都分不清,我以为读书能明智,现在看来你这书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纪安一脸不服。

    “看来你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是吧?那我说给你听听。”纪妈妈拿着点心坐回床上,严肃的看着儿子,“当日二娘子是出面要救人,可她做法太打眼,若是她当街拿出钱财,只怕那些钱财到了我们手中,不等我拿去医馆也被人抢走。若不是大娘子聪慧,借机扶我起来将荷包塞给我,你还能好好站在这吗?”

    “若没有二娘子,大娘子也不会救人。”

    “是,你这样说没有错,可二娘子即便是给了钱财也救不了你,救下咱们母子命的是大娘子。”纪妈妈直直看着儿子,“今日当着老太太的面,二娘子的话想必你也记得她当时说了什么。”

    “二娘子不想大娘子被长辈怪罪。”

    “不想被怪罪?我看是二娘子想贪功,让咱们母子感恩她罢了。”纪妈妈年轻时可没少见过大户人家里的阴司,就二娘子那点小心眼,她一眼便看穿了,可惜儿子是个古板一根筋,分不清好坏,她将点心放到床边,“对顾家来说,这样的点心难得,大娘子却是给了我们,她是看出我不愿认顾家别人为主子,咱们母子投靠上门,给她添麻烦不说,还有自己私心,她没有责怪,反而暗下帮衬,现在的世道能遇到这样的主子不多了。”

    纪妈妈长长叹出一口气,“安哥,你要惜福啊。大娘子是个好人,咱们母子好好服侍,将来有机会和大娘子提提,你还能念书的。”

    “阿母,儿子记下了。”

    只是记下了,却不是知错。

    纪妈妈也知过犹不及,没再深说,“起来吧,吃两块点心,把铺盖在厨房那边铺好,明日去山下捡柴。”

    纪安才起来。

    两包点心,纪妈妈心疼儿子,自己没有吃,只给儿子拿了两块,其它的收了起来。

    顾家要搬进县城,也不知道在几天,如今又是寒冬腊月,外面也寻不到野菜吃,只能省一口是一口。

第十五章:跟梢

    顾父见桌上没有纪家母子,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按规矩在厨房吃。

    顾老太太又知儿子知道定会拦着,便也背着儿子暗下里叮嘱一番,特别看到顾韫时,还用话点了又点。

    “那对母子只认你做主,既是这样,那便你自己养着吧,你不会心有不瞒吧?”

    顾韫闷声的嗯了一声,又摇头。

    顾老太太看她半响打不出个屁的样子,干脆挥挥手,眼不见为净。

    晚上,顾韫这边烧了炕,便让纪妈妈把她盖的棉被给纪安拿过去,纪妈妈不过半日便知道顾家的事情,也知多说让前炕的老太太听到又是麻烦,干脆抱着棉被去了厨房。

    纪安把柴铺在灶台旁边,和着衣服躺着,看到母亲进来,忙起身。

    “这是大娘子的被子,我们两个盖褥子,她说厨房里冷,怕你冻到。”纪妈妈将被子放到儿子手中,同时拍拍儿子的手,“安哥啊,娘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好坏你自己看吧。”

    纪安抱着怀里的被子,心中也是五味参杂。

    纪妈妈深吸一口气,“我先回去了,晚了老太太又为难大娘子了。”

    顾老太太刁难大孙女,纪家母子看在眼中,偏收留他们救下他们的还是大娘子,感触自然深。

    纪妈妈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念叨着,“咋就好人没好报呢。”

    正房的门带上,院子里顾城才从黑暗里走出来,他是出去方便的,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他眉头紧拧大步回了西屋。

    门一带上,他便对在看书的顾父道,“大妹妹太没规矩了些,一个女子将自己的被褥拿给下人盖不说,还自己与下人合盖,传出去让人怎么议论?”

    最可恨的是她不知规矩,还让纪家母子觉得他们顾家人刻薄。

    顾学之放下手中的书,拿起木板挑拨油灯芯。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回头看向等他开口的长子,“那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

    顾城一脸的愤怒和不满意,在父亲的目光下,慢慢退去,变成一片愕然,甚至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儿子知错。”

    顾学之还是不太满意。

    可看儿子这副样子,又知他的傲骨,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正过来。

    想想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低声道,“我看那个纪安也是个读书人,想必阿韫的被子他不会上身,把你的被子送过去,晚上咱们俩将就一晚,待进县城再给你买床新的。”

    顾城哪还敢有异议,抱着被子去了厨房。

    还真如父亲说的那般,纪安坐在柴上,被子就放在一旁,他并没有碰。

    如此,顾城到高看他一眼。

    “这是我盖的,日后便给你了。”

    纪安在他进来时就起身,看着递到眼前的被子,愣了一下接过来,又道了一声谢,“多谢大爷。”

    被人叫大爷,顾城有些不习惯,心底却又有着股说不清的喜悦感。

    在县城里上学时,有些富贵人家都带个小厮,不过是帮着提笔墨,顾城看了总觉得是多此一举,无非是为了显摆。

    这时到有些理解了。

    顾城没多停留,把顾韫的被子抱回去,前炕顾老太太已经开始问什么事了,顾韫接过被子少一事的没有多问。

    又是大孙子过来,顾老太太看了被子便明白了,没为难大孙子,反而等躺下后絮絮叨叨说天天尽给家里添麻烦。

    她没指名道姓,众人也听得出来是在说顾韫。

    黑暗里顾蓁蓁小声帮着打圆场,“阿奶,外面天气冷,纪安在厨房里更冷,他现在是咱们家的人,咱们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你是把人当成咱们家的人,可人家却把自己当成别人的人噢,你个傻姑娘,可千万别这么善良。”顾老太太声音大了几分,明显是说给北炕的纪妈妈听的。

    “只要进了顾家的门,就是顾家的人,咱们家哪还会你我的。”

    “你这丫头,只想着帮别人求情,也不想想人家领不领情。”

    祖孙二人对话一句句传进顾韫耳里,她不以为意。

    便是说这些给纪妈妈听又如何?

    以前世纪妈妈的作派来看,她们这样做只会把纪妈妈推的越来越远。

    接下来的两日,纪安每天出去捡柴,纪妈妈则是在家里帮钟氏做饭收拾东西,照旧仍旧是吃饭时纪家母子躲去厢房。

    转眼三天过去,纪家母子没有吃东西看着也没事,顾老太太起了疑心,目光不善的落在顾韫身上,顾韫淡定的只当没看到。

    顾蓁蓁看了看父亲,忙给顾老太太夹咸菜将这事掩饰过去,等只有祖孙两人了,顾蓁蓁才说起心中的猜测。

    “许是纪妈妈身上还有些干粮,一直藏着没有拿出来。”

    “反了反了,做咱们家的下人,还敢藏私?”

    做主子吃着稀粥,下人反而吃干的,哪家有这样的规矩。

    顾老太太脸色异常难看。

    顾蓁蓁劝着,“阿奶,这事咱们还真没有办法,不给吃的又不让人家自己弄吃的,传出去村里的人也不会说好听的话,这事我看便算了,阿父那边也说进城要带着纪妈妈母子,何必现在为了这事闹起来。”

    “你说的对,等到了县里再找机会好好调教,让他们知道知道规矩。”

    次日,黄大叔早早来了顾家。

    顾家没有什么东西,全部家当只装半个牛车,上面又放着这几天纪安捡回来的柴,后面正好坐人。

    顾老太太裹着羊皮袄带着顾蓁蓁和顾浩文先上了牛车,顾韫被顾父打发到后院收拾柴火,等她忙完回来时,家里的东西拿的七七八八。

    看着长女,顾父竟张不开嘴。

    顾韫垂下眼帘,“阿父,老宅这边还有鸡没有人照看,不如我留在村里吧。”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懂事。”顾学之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你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你二叔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

    “阿父不用担心,有纪妈妈母子留下来陪着,你在城里安心准备备考便行。”

    顾学之这次进城是打算带纪家母子进城的,毕竟进城里与在乡下不同,特别是家中有仆人,那也是身份往上抬了一层。

    可话还不等说出口,竟被女儿回绝了。

    他有些尴尬又有些羞恼。

    顾韫低着头,“阿奶不喜欢纪妈妈母子,从纪妈妈母子到家中那天起,因为他们只认女儿为主,便一直也没有给过他们吃的,这些天都是纪妈妈去村里和别人讨要吃的。”

    暗下里虽然有点心,可面上又为了能说得过去,顾韫便私下里和纪妈妈交代几句,纪妈妈还真抽空去村里讨过饭。

    顾学之觉得一定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你...你说什么?纪妈妈去村里讨饭?”

第十六章:机缘2-1

    顾韫低眉顺眼看了父亲一眼,又怯怯的低下头。

    错愕、惊骇、羞恼....

    各种情绪交织在顾学之脸上。

    只看一眼,顾韫就满意了。

    可还不够。

    她一脸害怕道,“阿奶不让把这些告诉阿父,阿父能不能不要和阿奶说....阿奶如今生着病,骂女儿几句女儿不打紧,反而气坏了阿奶就不好了。”

    顾学之听了眉头皱的更紧,“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知道了。”

    他想训斥女儿无礼,怎么能在背后告状长辈不待见她?

    可长女说的又处处担心着长辈,训诉的话反而让他说不出口。

    顾韫自然留意到父亲的焦躁。

    父亲自觉是君子,又最看重孔孟之道,小人之径他不耻,可做下这些事的又是他父母。

    顾学之心中自是煎熬。

    先前得意身份抬一层的喜悦被冲淡,在村里又有了刻薄下人的名声。

    总是拿规矩道德约束子女,长女把事情扯到他面前,他总不好落自己的脸,强行带着纪家母子进城。

    此外,母亲那边还要去好好安抚。

    明明是好事,怎么就闹成这样。

    顾学之刚刚话只说一半,随后语气急转直下,“可一味尊重长辈,见有污家里名声的事不阻拦劝阻,也是大不孝。”

    “你可知错?”顾学之盯着女儿。

    这一切都是长女惹下来的祸,若是没有纪家母子之事,又哪里有后面这些事?

    “女儿知错。”认错的话,顾韫张口就来。

    顾韫看了一眼被吓到慌了神的长女,却没了多余的心思说话,胳膊放在身后,大步离去。

    听着脚步声渐远,顾韫才抬起头。

    她不敢放松,知道还有硬仗要打。

    慢父亲几步,顾韫跟上去。

    顾学之在那边寻问几句,知道都装好了,便说出发,让顾老太太几个上牛车。

    顾老太太没急着坐牛车,打量了一圈,“纪安呢?”

    “阿奶,纪安去捡柴了。”顾蓁蓁小声回一句,还像做错事一般看顾韫一眼。

    “捡柴?谁让他去捡柴的?”顾老太太当场火了,随着小孙女目光落在顾韫身上,立马冲她发起火,“是不是你让的?行啊,你还真当他们只认你当主子?我告诉你,卖进顾家,那就是顾家的人,即便是我死了,顾家也沦不到你当家。”

    “阿奶,纪妈妈母子没有卖身给咱们家。”顾韫规规矩矩回道。

    她平日里就木纳,这时这样回话,也没有人多想。

    偏也正是她没有眼色,不会哄人,顾老太太才不待见。

    顾韫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谁也没有料到顾老太太会动手。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顾韫半边脸因为一巴掌,瞬间红肿起来。

    “阿娘。”顾学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紧紧握住母亲的胳膊,前一刻吼出来的声音慢慢回落,他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阿娘,莫让村里人看了笑话。”

    顾学之胸口的火气大,憋在肚子里的话也一股恼的吐出来,“阿娘不给下人吃东西,又要下人做活,这样做法和黑心肝的老财主有何区别?让村里人又怎么议论儿子?若是阿娘想让儿子日日在身边孝敬你,儿子便不再参加策试,只呆在阿娘身边,县城咱们也不去了。”

    顾学之眼睛红了。

    怒的。

    顾老太太张了张嘴,看着儿子怨恨又无奈的眼神,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学之满腔怒火将人扶到牛车上,又喊一旁站着的儿女,“你们也上车吧,莫耽误了时间。”

    顾城拉着一旁低头的妹妹上牛车。

    待钟氏护着被吓到的小儿子坐上去之后,顾学之才看向低头站在一旁的女儿,“你好生照顾老宅,在县城里租的宅子在书斋后面的巷子,家中口粮不够时便去城中取些。”

    “女儿记下了。”顾韫又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这时,顾学之目光才落到地上跪着的纪妈妈身上。

    他道,“妈妈起来吧,你既认阿韫为主,那便用心服侍,我顾家虽是农户,却也不是可随意敷衍了事的。”

    “老爷放心,奴婢定会好好照顾大娘子。”

    顾学之这才坐上牛车。

    牛车走出几杖外,顾韫才叫纪妈妈起来,“地上寒气重,妈妈起来吧,阿奶他们已经走远了。”

    纪妈妈这才爬起来,抬眼先看到的是顾韫肿起来的半张脸。

    “是奴婢贪心,害了大娘子。”

    顾韫笑了笑,“没事,挨一下打,能改变两个人命运,这买卖咱们赚到了。”

    纪妈妈先是一愣,即便被逗笑了。

    又觉不妥,收回笑,心下越发感动,“奴婢没有跟错人,大娘子是个好人。”

    好人总会命不好。

    比如前世。

    希望今生,她能平平安安吧。

    乡下的路原本就冷走,牛车又不顶马车,加之拉的东西多,走的比平日里又慢上几分。

    顾家搬进县城原本是件喜庆的事。

    顾老太太这么一闹,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沉闷。

    做为一家之主的顾学之脸色不好,更没有人敢开口。

    顾蓁蓁心里也憋着火。

    明明是有理的事,阿奶这么一闹,下人没有了,反而还便宜了阿姐那边。

    像往日里一般活跃气氛的心情也没了,一个人闷闷的低着头。

    顾城紧绷着唇,心里也在埋怨大妹妹不会说话,闹的家里总是不开心。

    钟氏搂着小儿子,脸色还白着。眼圈也隐着红。

    “儿啊,娘不知...你不要生娘的气。”

    “阿娘,儿子岂会生你的气,刚刚不过是在想那边为何还没有来消息罢了。策试是在三月,等完年转眼就到,只有名额确定下来,儿子心里才踏实。”顾学之便是生气也不会说出来。

    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母亲只是一个不识字的妇人,他计较这些胸怀岂不是也狭隘了。

    “对对对,这才是正事,今日到县城后,我们收拾家当,你去打听消息。”见儿子肯和自己说话,顾老太太松口气。

    心里如何怨恨那死丫头,这时也万不能再表现出来。

    只是想到那两个身强力壮的下人,就这么扔在村里,顾老太太心都疼了。

    百宝阁二楼。

    谢衡闭目道,“大营那边可有消息递过来?”

    卢植看了眼主子,低下头,“大爷将粮草送到之后,老爷在军中褒奖时,萧副将怒气摔杯,并未按主子交代的做,反而直说二爷抢到的粮草,功劳给大爷军中将士不服。老爷当场撤回给大爷的奖赏,还夸赞萧副将乃君子。”

    谢衡睁开眼,手指轻搓大拇指上的扳指。

    见主子这个动作,卢植头又低了几分,“老爷知道萧副将打小定的未婚妻家中父母皆不在世,便给萧副将假期让他回去接人。”

    “押送粮草之事,老爷让人快马加鞭送信给主子,与大爷一起到大营,大爷是老爷亲子,老爷也是想给大爷在军中树威望,如今被萧副将....”

    谢衡七岁时被谢袁领养回家,当成亲子养,在家中排行第二。

    萧副将萧鸿飞是谢袁给谢衡找的玩伴。

    从义善堂领回来的孤儿,与谢衡一起习武读书。

    随谢衡上战后立功数次,而被封为副将。

    谢衡进大营晚,却慢慢崭露头角而受将领热捧,反而平常无奇的谢家大少爷越发让人觉得不行。

    如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却被萧鸿飞破坏掉,老爷岂能不恼。

    谢衡,“我记得萧鸿飞未婚妻在寿县?”

    “就在临县,按传回消息时间算,萧副将该到都和县,如今迟迟...”

    谢衡从软榻上起身,身上盖着的白色虎皮也滑落在地,他走至窗前,望着街道上的行人,心中再清楚不过。

    父亲独断专横,他给的可以,他不想给的只会引起他嗜血杀戮,用以巩固自己的威慑,萧鸿飞那边怕是....

    谢衡薄唇浮起一抹冷意,“让人备马。”

    “主子。”卢植一凛,“此时大雪封山,山路危险,主子岂能...”

    待触到主子冰冷的双眸,后面的劝慰的话又咽下去。

    “属下这就去备马。”

    雅间里安静,谢衡目光落在街道行过的牛车,上面坐着的正是顾家全家。

    不.....除了那个满嘴谎话的小骗子不在。

第十七章:机缘2-2

    卢植回来时,瞧见主子目光从窗外收回,也没多想。

    待主仆从百宝阁后院出来,看到巷子不远处的牛车,卢植发现竟是顾家。

    这一家要进巷子得从前街过来,那主子刚刚站在窗前那一撇,就是在看顾家了。

    顾家在忙着搬东西,并没有注意到这边马上的谢衡主仆。

    卢植想到刚刚暗卫禀报的事,若有所思的看看主子的背影,双腿一夹马腹,跟上前去。

    “主子,刚刚暗卫有送回顾家那边的消息,顾家二娘子前些日子在山里拾了十两分银子,五两顾老爷拿去走关系,除了顾家大娘子,一家老小都搬进县城里租的宅子。”

    谢衡不语。

    卢植又道,“前些日子顾家大娘子求了一对母子,寻到顾家认了主,顾家老太太要带仆人进城,仆人却只认顾大娘子为主子,为这事还闹了一场,顾老太太打了大娘子一巴掌。”

    谢衡似对这个更有兴趣,“苦肉计不错。”

    卢植一时没明白主子说谁。

    是说那对认主的母子?还是顾大娘子?

    这时又听主子不紧不慢道,“李郡守不是想让他儿子投靠在我身下吗?既是咱们的人,让人递了信过去,策试举荐关乎学子一生,别让那些钻营的人钻了空子。”

    主子这是恼了顾家对大娘子动手?

    卢植一凛,不敢再去猜主子的心思,恭敬应下,拿出哨子吹过,便有暗卫闪现,卢植交代一番,暗卫又退下。

    .....

    周县令正在府衙,听到李郡守身边的董先生来了,亲自起身相迎。

    董先生是李郡守幕僚,深得李郡守信赖。

    若不是没有重要的事,不可能让董先生过来。

    周县令将人迎进后堂,原本还要客套几句,董先生却像很着急,直奔主题,“策试举荐的举秀才可确定了?”

    “还不曾。”

    “可有人选?”

    “王师爷到是与下官提起过一个姓顾的举秀才,为人大孝又极重孔孟之道,文采也好,今日人正在前院。”周县令一时也摸不清董先生为何问这个,只能照实回答。

    董先生严肃道,“大人让我过来给周县令传句话,平民念书难,想熬出头更难,莫让那些钻营的人钻了空子。”

    周县令神色也严肃起来,“学生疑惑,还请先生指点。”

    董先生也不拿娇,“都和县大,王师爷为何举荐人?大人还要好好查查才是。”

    周县令明白了,“无非是得了些好处,先生也是懂的,只是不知为何这次郡守...”

    “大人家的大儿子投靠了领兵刺史府,刺史府是极看重明声的,以后也算是一家人,总不能坏了上面的名声。”

    周县令这下明白了,郑重道,“劳烦先生回去告诉大人,这事周某心中明白,定不会给大人添乱子。”

    董先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了。

    周县令将人送走,面上的浓重之色反而更重,抬眼见王师爷进来,嘴角一沉。

    王师爷这些日子捞的油水多,人有些飘。

    一进也没有注意到县令脸色不好,只上前道,“大人,顾举秀才在外面侯着,您看看何时方便见上一见?”

    “哪个顾举秀才?本官又不识得,缘何要见他?”周县令冷声道,“师爷收了哪些好处,我到不会过问,只是策试举荐名额不是儿戏,日后有人求见都推了吧。”

    一甩衣袖,周县令走了。

    王师爷傻了。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他得了银子一大半孝敬了主子,今日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只是主子有交待,王师爷也不敢再深问。

    他回到前堂,见迎上来的顾学之,面上也淡淡的,“大人那边有事,你先回去吧。”

    顾学之愣了一下,笑着应下,作揖之后才离开。

    从县衙里出来之后,顾学之脸上和煦的笑也没了。

    回到宅子被母亲问起,顾学之也只是敷衍几句回话,没有深说这事。

    宅子还没有收拾妥当,刚搬过来要擦洗的地方太多。

    天色已经大黑。

    顾蓁蓁肚子饿的叫了,家中却还没有做饭,这一整天都在干活,腰几乎都直不起来。

    黑暗里她抿了抿唇,若是纪妈妈母子过来,又哪会受这些累。

    村里那边却是好收拾。

    顾韫搬到南炕,当天纪安捡了柴回来,她便让纪安把两个屋子的大炕都炕了,纪安住在西屋。

    家里只有一些粗面,还有一小碗咸菜。

    顾韫吃的少,这些她一个人也就顶半个月,可家中如今是三张嘴,这点口粮只能坚持七八天。

    晚上做的粗面糊,与喝水汤没有区别,根本不顶饿。

    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家里的油灯也都带走,到天黑之后顾韫和纪妈妈早早的躺在炕上。

    “这两日停雪了,明日我进山里去看看。”

    “大娘子在家里做女红,奴婢去吧。”纪妈妈劝道。

    “我对山里熟,知道哪里雪下能翻到些东西。妈妈明日和我一起去也好,再捡些柴。”

    前世一个人在村里时,顾韫去过山里,还真找到一片野菜,虽然冻了,但是挖回来放在水里煮,也能饱腹。

    顾老太太白日里收拾东西就交代过,让顾韫平日里多捡些柴,拾够一车就让黄大叔的牛车送进城里去。

    顾韫跟本就没放在心上,她将密报送走,若是能送到刺史手中,有了先机或不会像前世一般,可战乱终究会爆发,今生她是不打算去寻家人的,这边做足准备,有纪妈妈母子在,总能熬过那段苦日子。

    也可趁这个机遇给自己寻门好亲事,到时好好运作,先把自己嫁掉,也免家里人阻拦,再走前世的路。

    与老宅的安逸相比,县城里顾家却是鸡飞狗跳。

    顾老太太先是因为吃饭晚了骂钟氏半宿。

    在村里时村民们不想招惹顾家,便也没有理会,可县城里却不同,住在隔壁的邻居觉得新来的住户吵架,隔着院墙骂了句‘哪里来的土包子’,终于让顾老太太闭嘴。

    顾学之脸烧的厉害,也黑的厉害。

    顾老太太见儿子动怒,是真老实了。

    第二天顾学之早早又去县衙,结果连王师爷都没有见到,反而是在踌躇间遇到几个举秀才,一番攀谈后,也打听出来是找王师爷的,却被拒见了。

    顾学之心有城府,知道事情有变故,一路步子不稳的回了宅子,独坐在给他准备的书房里发呆。

    五两银子怕是打了水漂,这事不成了。

    那策试的名额更不保了。

    心有报复却无机会展露,心中憋闷,顾学之恨恨捶打桌面,手肿起来才停下。

    而在老宅,顾韫和纪妈妈去了山下,留下纪安在家里收拾厢房。

    顾韫想过了,要把拾回来的柴都放在厢房,并不往城里送,左右不等阿奶那边找她麻烦,战事怕就要起了,到时他们哪里还有空理会她。

第十八章:机缘2-3

    山下的雪很厚,开始能看到人走出来的小路,越往里面走路渐渐没了,只有一些动物的脚印留在上面。

    中途纪妈妈便停下来捡枯树枝,顾韫继续往里走。

    纪妈妈不放心,不过看到大娘子稳稳的踩着雪上山没有滑倒,想着大娘子打小就生活在这边,这才放下心来认真拾柴。

    下大雪这几天,山上并没有人下来。

    顾韫打小就在这边生活,即便是没有路,也不会走错方向。

    深一脚浅一脚,每走一步,几步下来,顾韫就累的喘起粗气,早饭又是喝的汤,根本就不顶饿,就不要说眼下还能使出力气。

    好在她记得有野菜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再往前走有一片乱石丛,当年就是在乱石后面寻到的野菜。

    那时战乱,平民也变的疯狂,四下抢砸,顾韫当时被吓到,跑进山里躲藏,去了有陡坡的乱石丛后面,也就是在那时,才发现了野菜。

    那边的土很松软,没上冻时过去容易滑坡,所以平时也没有人过去,所以才让顾韫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走走停停,这时已经能看到乱磊丛,雪下的太大,站在这一处看,只能看到乱石丛那处小山尖,仿佛就是一块石头。

    望山跑马。

    明明近在眼前,顾韫还是走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到。

    她往乱石丛后面饶去,这里陡峭,极少有人过来。

    顾韫却看到了另一幕。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躺在乱石丛后,顾韫踩雪的声音惊到他,他虚弱睁开眼睛。

    眼里的厉色,看到是一个农家小娘子后退下去,又缓缓闭上。

    顾韫站在原地一直也没有动,唇紧紧的抿着。

    她眼望四周,这人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四周并没有留下脚印,不然她也不会没发现走到乱石丛后。

    再看男子身上血染红的衣袍已被冻成冰,只看一眼,顾韫都觉得冷,这人也不知道躺在这里多久了。

    而她心心念着要挖的野菜,正在男子身下的地上。

    看来是挖不成了。

    想到没了这野菜,家里这些日子又要喝汤充饥,除非她女红快点做,挣了钱才能买吃的。

    生活的苦让顾韫有些无力。

    她叹一口气。

    心里告诉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却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

    她试探着走,若男子喊她停下,她也不会遇到危险。

    走到男子身边,男子也没有开口。

    顾韫迟疑一下蹲下身子,“我扶你下山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力气能扶得动人。

    许是她自己都不信,她又对着闭目不语的男子道,“山下有我家下人,我去叫她过来扶你,来回路程要近一个时辰,你忍一忍。”

    仍旧没有等来回应。

    顾韫起身,要转身时,听到男子叫住她,“小娘子等一等。”

    顾韫又转身回去面对男子。

    两人目光对上,顾韫从男子的眼中看到了迷离之色。

    他要不行了。

    顾韫蹲下身子,咬咬唇,“我扶你下山,或许会省时一些。”

    那样或许还有救。

    虽不知道男子为何倒在这里,可看他穿着似军中将士的袍子,浑身又没有危险气息,顾韫也心生同情。

    “小娘子可知百宝阁?”萧鸿飞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块玉佩,这一个动作似就用全身力气递到顾韫前面,“小娘子是个好人,劳烦小娘子将两件东西送到百宝阁,那边定有重谢。”

    百宝阁?

    谢衡的人?

    顾韫听了没有犹豫的接过东西,与男子的手有短暂触碰,而对方手上血冻成的冰似带着刺,顾韫似被扎了一下,忙收回手。

    男子大口的呼出一口气,似终于没有遗憾了。

    顾韫没有起身,盯着男子看。

    谢衡的事她知道的不多,却知道谢衡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为他而死,为此事谢衡与其养父翻脸,也是养父子之间感情破裂的开始。

    而那个人....

    “你姓萧是吗?”

    原本已经无力闭上眼的萧鸿飞猛的睁开眼睛,里面一片厉气。

    顾韫吓到了,跟他解释,“你不用担心,我认识谢衡,听他提起过你,所以猜着你是不是姓萧?”

    听到主子的名子,萧鸿飞眼里的厉气才退去,却仍旧带着猜疑。

    主子身边只有卢植几个,何时认识了农家小娘子?

    以他对主子的了解,更不可能和外人提起他?

    他眼里的猜疑之色越来越浓。

    顾韫也没有想到事得其返,想了一下,撒谎道,“我前些日子捡到一个荷包,送到百宝阁,认识了那里的忠叔。”

    “谢衡受伤就是在我家里养伤的,他说他有一个好朋友叫萧鸿飞,还说是与他一起长大的。”

    这一次,萧鸿飞心中的顾虑没了。

    他知道主子遇刺,甚至还在农家修养。

    到是巧,如今也让他遇到了。

    老天待他不薄,他也没有遗憾了。

    “萧某在此谢过小娘子,小娘子大恩大德...”

    “你别说话,我现在扶你下山,找大夫看看或许还有救。”

    萧鸿飞扯出一抹笑,“萧某知道自己的情况,这座山走不出去了,那些追我的坏人还在四处搜我,山里不安全,小娘子快快下山吧,萧某托付小娘子的事,来生来世,萧某缬草报答。“

    话未说完,萧鸿飞猛咳几声,最后吐出一口鲜血。

    在白雪的映衬下,那抹红格外的刺眼。

    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没了。

    顾韫鼻子一酸,虽然不曾相识,在前世从卢植的话里,她也知道一些萧鸿飞的事,也知谢衡为何愧疚一生。

    萧鸿飞有个未婚妻,谢衡辜负所托付,那个未婚妻被谢衡大哥给糟蹋了,谢衡只是一养子,出事之后那女子自尽。

    顾韫伤感一会儿,不敢多做停留,捡树枝做工具,用雪将萧鸿飞埋好,才转身快步离去。

    一阵风吹过,树枝晃动,上面的飘雪也慢慢落下。

    脚踩雪地的‘咯吱’声渐渐远去,直至树林里又恢复安静。

    乱石丛后,卢植才去将萧鸿飞从雪中抱到主子身前,单膝跪到地上,“主子。”

    他们按着萧副将留下的暗号寻过来时,正好听到顾家大娘子在萧鸿飞解释与主子之间的关系,他的心差点从胸口里跳出来。

    是真被顾大娘子吓到了。

    她是如何知道萧副将与主子关系的?

    太....诡异了。

    这也是主子为何没有现身,甚至最后没有站出来与萧副将最后道别的原因。

    这...顾家大娘子太不对劲了。

第十九章:机缘2-4

    顾韫一路跑下山,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她自己不觉,反而是纪妈妈看到小娘子凌乱的发髻和衣衫,吓的没了半条魂。

    “大娘子,这是怎么了?”纪妈妈扶着主子的手,抬头往她身后看。

    见没有人影,心放下一半。

    “妈妈,快...快去山上...”话说到一半,顾韫止声了,想到被她用雪埋住的萧鸿飞,眼圈一红,豆大的泪往下掉。

    “大娘子....”纪妈妈极董眼色,看出大娘子欲言又止。

    情绪激动的顾韫在纪妈妈期盼又带着担忧的目光中,慢慢平静下来。

    她身子一软,靠进纪妈妈怀中。

    “妈妈,我们回家吧。”

    “好好好,现在就回家。”纪妈妈也不理会拾的柴了,扶着主子主仆二人跌跌撞撞的回到家中。

    纪安听到动静迎出来,看到大娘子惨白的脸,愣在原地。

    纪妈妈也不指望儿子能说些安慰的话,“安哥,我捡了柴推在山角下,你去扛回来。”

    纪安颔首,几个大步就出了院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东屋,顾韫坐在炕上,炕上的暖意慢慢传进身子,整个人才觉得回过来。

    人死不能复生。

    便是她现在着急也没有用。

    顾韫劝通自己,心情也好了些。

    活了两辈子,前世与难民往广陵去时,她见过太多死掉的人,那时已经麻木,今日才明白,原本那样的痛她并没有忘记过。

    “妈妈,我做会女红,把缺的色线记下来,明日去县城时都拿回来。”

    “好,那奴婢去做晚饭。”纪妈妈没多问,退出去。

    穷人家多是两顿饭。

    顾韫坐在炕上,透过窗户看到厨房升起的炊烟,手摸紧衣袖里的信,又走了会儿神,这才将绣活拿出来。

    ......

    山上。

    卢谌卢循的身影相续出现在谢衡身前。

    其中卢谌手中还捧着一木盒。

    落日余晖下,树林里渐近黑暗,谢衡单指挑开木盒,拿出里面的信纸。

    上面的字他太过熟悉,从被谢家收养之后,父亲手把手教他,甚至他的字是几个孩子当中最像父亲的。

    信纸上只四个字:斩草除根。

    谢衡嗤笑,“怕我被孤立又无人信服,父亲挑了一个月才挑中个合眼缘的送到我面前,如今他挑的人碍了他亲生儿子的路,一点主仆情谊也不顾念了。”

    卢植三人垂头。

    无人敢接话。

    主子一向爱重老爷,当年初上战场,几次死里逃生,这几次战事多与老爷仕途至关重要。

    这样的赤子之心.....

    谢衡手握信纸,再松开,信纸化作碎屑飘散在风中。

    不远处又传来沙沙声。

    卢植三人抬头看向主子,只等主子开口便了结那些人。

    “你们留在原地。”

    只听声音落下,眼前的主子身影一闪,便不见了。

    树林里寂静的没有声音,不多时冷风带着血腥之气扑鼻而来,三人再听到动静,只见主子已经回来。

    厉剑上还在滴着血,谢衡掏出白色锦帕慢慢擦试,随着那血迹被擦干净,眉宇间的煞气也慢慢退下。

    “大营那边参与此事的人让他们陪着上路吧。”

    “是。”三人郑重应下。

    ......

    虽然吃不饱,可身下的炕是热乎的。

    有白日里的事情,夜间顾韫做梦了。

    梦到她回了前世。

    明明外面大雪纷飞,屋子里却热的让人烦燥,还有那股清冷的熏香,人还没有靠近,她就本能的绷起身子。

    没有言语,男人将她抵在窗内的软榻上。

    “窗户还开着,会有人看到。”

    男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顾韫急的想逃,反而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狠狠嵌住细腰,将她禁锢住,她被强迫的一次次承受他的掠夺。

    顾韫猛的睁开眼,四周昏暗,绣过外面窗纸射进来的光,隐隐能看清屋中摆设。

    鼻间更没有那股清冷气息。

    顾韫怕惊到纪妈妈,轻轻吐出一口气,不想昨日在山上看到萧鸿飞死,到是让她又梦到了前世。

    这还是重生回来之后,她第一次梦到前世与谢衡之间的种种。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一直到天亮,顾韫也没有再睡。

    纪妈妈起来做饭,她便起来做女红,昨日虽然只小半日,也绣了一双鞋面出来,顾韫想着今日去绣庄先换了钱财,不然他们三个真要挨饿了。

    而且趁着战乱还没有爆发前,要多存些粮食才行。

    心里藏着事,一直到坐上牛车往县里去,顾韫也都心不在焉的。

    进县城后,她没多耽误,直接去了绣庄,将缺的色线说了,最后又把绣好的一双鞋面拿出来,掌事娘子也知道她家情况,没多问直接把工钱付给她。

    站在街头,顾韫摸着衣袖里的五文钱,才往百宝阁走去。

    这次她一进去,就见到了忠叔。

    忠叔笑脸相迎,“小娘子咱们又见面了。”

    顾韫想到上次她骗了忠叔,还得了两包点心,神色间有些不自然的福了福身,随后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信和一块玉佩。

    “昨日遇到一男子,他弥留之际让我把这两件东西送到百宝阁来。”

    忠叔看了眼信和玉佩,没有接,立马严肃起来,“此事事关重大,大娘子请移步后院说话。”

    大堂里确实人来人往,也不好细说。

    忠叔又挑起了后院门的门帘,她抬腿走进去。

    百宝阁后院方方正正,是标准的四合院。

    院里挺立着一根大榆树,也不知道多少年了,树干粗的要四五个人才能合抱住。

    院子很安静,身后也没有声音。

    顾韫也不知为何脑子里有一丝危险的气息闪过。

    她本能的转身,果真没有看到忠叔的身影,便是大门也被关上,若大的院子里安静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跳声。

    是谢衡。

    一定是他安排的。

    前世两人私下里的那点事能瞒的那么好,足见谢衡的手段有多厉害。

    想到这人还隐在暗处里打量她,或者说从那天她送荷包就已经盯上她,顾韫便一阵心惊。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韫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知道那男人在等着她自己送上门,今日她是入了虎口,可送不送上门不是他能决定的。

    心里憋了狠,顾韫走到门处的长廊坐下,就是不往里走。

    暗处卢植看的眉头直皱,又撇到主子在淡定的煮茶,既然主子都不急,他又垂下头。

    淡淡的茶香慢慢飘散在院子里,虽屋檐下避风,可到底是冬月,顾韫又不想认输,即便是双腿冻的有些木了也不想展露出来,仍旧安静的坐着。

第二十章:机缘2-5

    一盏茶过去,院内没有动静。

    两盏茶,顾韫两条腿已经麻木。

    这时,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她身前,“顾家娘子,主子在里面等着您。”

    是卢植。

    看来她猜对了,谢衡早就对她起了疑心。

    但对于当日送密报的事,她并不后悔。

    卢植说完,一直恭敬的垂头,见顾家大娘子未动,这才又小声提醒一句,“顾大娘子,外面天气冷,娘子还要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面对这位顾家大娘子,卢植现在是真的不敢再小瞧。

    那些话可是他亲耳听到的,这也太邪乎了。

    何况能让主子等到脸黑又好好站在这的,顾大娘子也是独一份啊。

    重活一世,没有比珍重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事。

    顾韫起身,往里面走。

    到是后悔刚刚倔强着在这里受冻,早知道躲不过,何苦让自己受这份罪。

    房中,谢衡靠窗坐在软榻上,他手持一枚黑子,看盯棋盘。

    顾韫进来后,他并没有抬头,仍旧认真自己与自己下棋。

    谢衡眼角余光落在顾韫身上,见她双腿明明在微微颤抖,还在强撑着站稳不动。

    到是倔强。

    卢植上前打破了一室安静,“主子,这是顾家大娘子送来的东西。”

    一子落下。

    谢衡抬起头,扫了眼方几上的信和玉佩,目光才落在顾韫身上,话却是对卢植说的,“又劳烦到顾家大娘子,怎能让人站着?”

    顾韫脊背一凉。

    卢植低头,“属下的错。”

    话说完,卢植对顾韫摆出一个请的手式,“顾大娘子请上坐。”

    他指的位置,正是谢衡对面的软榻上。

    顾韫搞不懂谢衡要做什么,面对谢衡的压迫感又让她想立马逃离这里。

    她福了福身子,低眉垂眼委婉拒绝道,“受人所拖之事已做完,不敢多打扰公子。”

    语罢,顾韫转身便走。

    卢植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这顾家大娘子对主子的态度也....

    谢衡端起茶盏,“不知萧鸿飞如今怎么样?”

    “这两件信物便是他弥留之际....”顾韫话僵在一半。

    谢衡抬眸,一双冷目似利剑射在她背影上,慢条斯理问,“顾大娘子怎么不说了?”

    说什么?

    就知道他这般可恶。

    一个坑便让她自己暴露了。

    顾韫咬紧牙。

    她就知道谢衡像黑暗中等待着狩猎的豹子,一直潜伏,待时间成熟让猎物一招毙命。

    此时,她就是他的猎物。

    “顾家对谢某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有此事,谢某与顾家之间的情份越来越深,大娘子无须把自己当外人。”谢衡喝了口茶,将茶盏放到方几上,“眼近响午,大娘子用过饭再回去吧,毕竟此事辛苦大娘子了。”

    卢植应声退出去。

    顾韫咬唇没再动。

    今日,谢衡一口一句谢某,也是在提醒她他都知道她做的事了吧?

    她太了解谢衡。

    这人此时声音越是和气,怕越是在怒火边缘。

    刚刚她拒绝他,他就挖了坑给她跳。

    他提起萧鸿飞,她直接接话,若他问起她是如何认识萧鸿飞的她怎么回答?

    自从刚刚跳进这个男人挖的坑之后,顾韫就一直忐忑不安。

    之后,谢衡继续与自己下棋,不曾在与顾韫开过口,直到卢植从外面进来说午饭准备好,顾韫才吐了口气。

    当坐在饭桌旁时,对顾韫来说煎熬又开始了。

    原本想敷衍的吃几口便放下筷子,可肚子却不合适意的叫了。

    饭厅里很安静,肚子的叫声也很清楚。

    顾韫看不到自己的脸有多红,可知道一定很红。

    因为热的她自己都觉得烫。

    谢衡凤眸微抬,不紧不慢的来了一句,“大娘子是客,是谢某招待不周,午饭备晚了。”

    顾韫:.....

    这狗男人一定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看她笑话。

    前世他就会这般欺负她,她若是说外面有人让他轻些,他偏加重力道,吓的她只能紧紧缠住他的腰,希望他快点结束。

    静谧的屋子里,散着淡淡的菜香。

    看着丰盛的饭菜,顾韫也是吃的食不知味。

    一顿饭囫囵的吃完,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腹部硬硬的撑的难受。

    淡淡的清冷香气慢慢传进鼻子,顾韫一慌神抬起头,眼前骤然放大的脸颊,吓的她差点尖叫出来,触到那双冷眸,到嗓子眼的声音叫声又硬生生压下去。

    谢衡退开身子,他垂着眼眸,修长的手指挑弄着衣袖,“顾大娘子用的什么熏香?不知哪里有卖的?”

    “是小女子自己在山里采的野草配的,公子若喜欢小女子改日送到忠叔那。”顾韫了解谢衡的脾气,不达目地不罢休。

    又想解了眼前的困境,她只能回出他想听的话。

    谢衡用的熏香名为冷香,是大香师配出来的,岂是一般人能用的,又怎会看上她这种山野里配的小香。

    至于他问这样的话,无非是让她再来百宝阁。

    有试探也好,有盯梢也罢。

    左右待战事一爆发,他也没有空再理会她这个小人物。

    谢衡得到满意的答复,没有再为难人,让卢植送了人出去。

    前面大堂,忠叔一直在等着,见人出来,把准备的篮子递到顾韫身前,“这是给小娘子准备的谢礼,小娘子收着吧。”

    顾韫还真想硬气的拒绝。

    可想到谢衡已经盯上她了,眼见战乱又要爆发,家里还多了两口人,凭着她做女红也养不了这个家,便没有客气的收了。

    顾韫刚从百宝阁出来,便遇到了从书斋里出来的顾蓁蓁。

    “阿姐?”声音落下时,顾蓁蓁已经往顾韫的身前来,到了跟前第二句紧接着问出口,“阿姐今日来县里怎么不家里去?这几日阿娘还念起姐姐呢,阿姐现在跟我回家吧。”

    顾韫站在原地没有动,“今日过来取缺的绣线,黄大叔还在城门口等着,等过几日来城里送绣活再回家里。”

    顾韫似还怕她不信,把篮子上面盖着的碎花布掀开,只见上面都是绣线。

    不等顾蓁蓁再细看,顾韫已经把花布盖上。

    “阿姐,家中出事了,今日不若你便在县城里住一晚吧,和黄大叔那边说一声,让他明日再过来。”顾蓁蓁说着父亲这几日心情不好的事,“阿父那边举荐的事出了问题,阿奶的意思是咱们全家去建福寺拜拜,正想着让人捎信给你呢。”

    “定了哪日?”顾韫问道。

    “这个月的二十八。”

    顾韫算了一下,“还有五天,正巧那时我过来送绣品,既是去上香,手里也要有香火钱,妹妹回去和阿娘说一声,二十八那天我早早过来。”

    顾蓁蓁还想说,顾韫却不给她机会,又说天色不早了便转身走了。

    顾蓁蓁一直盯着顾韫手里的篮子。

    那么大的蓝子,怎么可能装的都是绣钱,下面定是藏了别的东西。

    抿了抿唇,顾蓁蓁转身快步往家里去。

第二十一章:机缘2-6

    百宝阁二楼。

    卢植原本要去后院回话,得知主子去了前面二楼,便寻了过去。

    他走近主子,透过窗正好看到顾家姐妹两个说话的场景。

    最后,看着顾家二娘子急冲冲离开,卢植才收回视线。

    “主子,吕家娘子已经接过来了。”

    谢衡淡淡的嗯了一声。

    卢植转身出去,再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芳十七八的女子,个子高挑身体丰腴,面若桃花。

    “小女子见过少将军。”吕施施上前两步,停下来见礼。

    “吕娘子坐吧。”谢衡道。

    吕施施这才在卢植引导下,在小方凳上坐下来。

    男子一身青色锦袍,半个身子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浑身散着贵气。

    吕施施快速的扫过一眼,又低下头。

    五年了,她终于又见到他。

    “这是萧鸿飞弥留之际留下的信和物件,玉佩该是给你的,信我也没有打开过。”谢衡转身将从顾韫那里得的东西往方几前推了推,“东西你收着,他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我会代他照顾你。”

    吕施施以帕掩嘴,低泣出声,起身珍重的将信和玉佩拿在手里,“若不是主子派人去的急时,将小女子从恶人手里救出来,小女子今日也不会活在世上,主子与我和鸿飞都有救命之恩,又如何当得主子照顾,日后小女子愿做牛做马报答主子。”

    语罢,她身子一低,跪了下去。

    谢衡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雅间里也格外静谧。

    良久,他才示意卢植将人扶起来,“吕娘子若不嫌弃,我便认娘子为义妹吧。”

    吕施施猛的抬起头,一脸错愕,“主子....主子这怎么能使得?小女子不配。”

    “我把萧鸿飞当兄弟,他又因我才出事,照顾你也是我该做的。”谢衡挥手。

    卢植心领神会,在一旁劝道,“娘子莫再推辞,主子是极看重萧副将的,当初敌方粮草之事也是娘子递的信,与南朝百姓而言,娘子也有大功,怎么能担不起主子义妹呢。主子已经将这些写在信函中,递到老爷那边,便是老爷也是夸娘子呢。”

    吕施施在卢植劝慰下,只能应了。

    她不想做他的义妹,她想做他的....

    最后离开时,提出明日想去建福寺给未婚夫做满三期再下山,谢衡也应了。

    卢植将人带下去让忠叔安顿,才又回到主子身边等着问话。

    谢衡凤眸淡淡,“大营那边如何了?”

    卢植道,“大公子夜里喝酒摔断腿,军医说要在床上养三个月才能下地,老爷发了一顿脾气,萧副将去世的消息属下已经派人去送。”

    “叮嘱咱们的人,待人送回到大营,后事要风风光光的大办。”

    “是。”卢植恭敬应下。

    心却想着老爷怕是又要大发雷霆了,把人杀了最后还要恶心自己一把,偏又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主子这是与老爷对上了。

    ......

    巷子里顾家。

    顾蓁蓁急忙回到家中,气息还未平,就说起见到顾韫的事,“阿姐拿着个篮子,上面装着彩线,下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让她来家中认认门,阿姐急着回去了。”

    “一篮子的东西?”顾老太太拍拍炕沿,“我当初咋说?她手里私房钱还多着,一家老小在这里挨饿受冻,到是吃的好穿的暖,身边还有两个下人伺候着。”

    顾学之不在家,又出去跑关系了。

    只有钟氏带着小儿子和女儿及长子在家。

    钟氏胆小自是没有说话的份。

    顾城脸色不好看。

    顾老太太骂的更欢,“现在去追她还来得急,你们去把她带回来,这个家我不信还真由着她胡闹下去。”

    这两日顾父策试的名额泡汤,又寻不到门路,家里的气氛很不好。

    一家老小又搬到县里,处处是需要花钱的地方。

    钟氏为了填补家里,私下里给邻居洗洗衣物,还是背着顾父。

    以前顾家没有下人,钟氏这样做到没什么。

    如今家中有两个下人,却在乡下服侍一个女儿,钟氏做为当家主母还要接洗衣服的活,传出去自是受人非议。

    顾学之丢不起这个人,对于内子私接洗衣活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

    顾蓁蓁眼珠转了转,“阿奶,怕是现在姐姐已经到了城门口,不过你放心,我和姐姐说了二十八那天去寺院,姐姐说那日她早早过来。”

    说完这些后,她还为自己刚刚做的事解释一下,“许是我看错了,那篮子里都是绣线。老宅那边现在三口人吃饭,阿姐一个人养着也是吃力了些。”

    顾老太太也知道现在追不到人,只能咽下这口气。

    等出了屋,顾蓁蓁站在院里。

    她一脸忧心的问顾城,“阿兄,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事你又有什么错?还能见到人回家不说吗?”顾城安慰她。

    顾蓁蓁小声道,“可是阿奶听了很生气又恼阿姐,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过家门而不入,是为不孝。”

    顾蓁蓁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顾城看妹妹一脸天真,心想果然家人喜欢二妹妹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相比阴郁的大妹妹,谁能不喜欢乖巧懂事的二妹妹呢。

    傍晚。

    顾韫回到村里。

    拿开篮子上面的绣线,篮子下面的东西才露出来。

    一半是年糕,另一半是块叠的方正的缎面料子,底下是用几层油纸包的腊肉,在年糕和腊肉中间有一个荷包。

    顾韫打开看到里面放着一堆碎银子,银子成色很好,少说也得有十两。

    最最实惠的东西。

    都说家中有米,万事不愁。

    顾韫握紧荷包,对纪妈妈道,“过几日赶集,带上纪安,咱们去远点的集市赶集,多买些粮食备着。”

    纪妈妈也没想到大娘子回来会带了这么多的东西,虽不知道大娘子在哪里弄的,可她是知道大娘子品行的,也没有过问。

    “娘子说的是,这场大雪,听说冻死很多人,如今年头不好,多存些粮食才有备无患。”

    顾韫把腊肉和年糕递到纪妈妈面前,“妈妈拿着晚上做些,咱们吃个饱,如今有银子了,也不担心以后没饭吃了。”

    至于那些料子,她也想好了,做些荷包扇袋卖掉,也能换些银钱回来。

    纪妈妈笑着拿着食材下去了。

    顾韫坐在炕上,脸上的笑才退下去。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不论从实力还是脑子上来说,她都不是谢衡的对手。

    但是她知道谢衡的事也是重生的原因,只要她不说,不管谢衡怎么查都没有用,如此到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想到还答应那男人给他做些香料,顾韫想着明日还得早早去山里一下。

第二十二章:机缘2-7

    隔日,顾韫便又去了山里,仍旧是纪妈妈母子在山下拾柴,她独自上山。

    顾韫没有往萧鸿飞去世的地方去,谢衡没有问她荷包是哪里来的,怕是已经知道萧鸿飞在哪里去世。

    那个男人的能力,这点事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难事。

    沿着秋日里上山的小路方向,顾韫走走停停,看到一大颗老松树才走过去,她刨开松树下的雪,又捡来树枝将上面的冻土挖开一些,看到松树根才停下来。

    熏香已经是一种身份象征,上到勋贵下到平民,平民买不起香便自己研制。

    顾韫的香,也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若不是靠的近很难闻到,淡淡的一种草木香。

    她不喜欢熏香,觉得味道太重,哪怕前世谢衡让人给她送了些名贵的香,她也没有用过。

    在树林里挖挖捡捡,日头已高,顾韫才忙完下山。

    回到家后,她先将捡回来的草木处理干净,又拿到炕梢摆平,将草木上面的皮慢慢掀下来,用棒子慢慢的砸成一团,最后塞进做好的荷包就可以了。

    纪妈妈原本还猜着大娘子捡这些东西做什么,待看到一个香囊做好,这才明白过来。

    她凑过去闻了一下,“大娘子聪明,不想用这些草木就能做出香来。”

    顾韫并不把这个当成值得骄傲的事,反而很不喜,“父亲说女子要熏香,我们家的情况妈妈也知道,平日里买回来的香,阿父阿兄和妹妹都紧着用,哪里还有多余的。”

    若是没有香,父亲发现了少不得又一顿训斥,顾韫胆小怯懦,没有香也不敢说,后来便自己慢慢琢磨,到是这草木香时间持久,也算是让她撞到了。

    顾韫虽没说后面这些话,纪妈妈看大娘子在家中的地位也能猜到一二,心中为主子委屈。

    顾韫昨晚借着做饭的灶火赶了两只荷包出来,里面都塞满了草植,她将其中一个递给纪妈妈。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妈妈收着吧。”

    纪妈妈忙拒绝,“这可使不得,拿到集上去买也能换几文钱回来。”

    顾韫不预多说,将荷包强塞给她,“妈妈拿着吧,跟我这样的主子,让你们跟着受饿,委屈你们了。”

    “娘子说这话可折煞奴婢,奴婢母子的命就是姑娘救的,从今以后也是娘子的。”

    “妈妈,不要再说这样的话。”顾韫知道再说下去,纪妈妈又经抹泪了,便支着她去做晚饭。

    纪妈妈去厨房里,纪安默不作声的帮着烧火。

    纪妈妈抽空把衣袖里的荷包拿出来,“我一个老婆子哪里能用得上这东西,娘子是借用我的手给你的,你戴着吧。”

    纪安看着绣着青竹的荷包,垂着眼拒绝,“阿娘戴着吧。”

    纪妈妈不由说分的直接戴在儿子腰带上,戴好后又打量一眼,笑了,“娘子是个好的,我就知道没有认错人。”

    纪安不语。

    纪妈妈叹气,“安哥,如今这世道,能活下去才重要,阿娘没能耐,待有机会我会和娘子...”

    “阿娘,这哪是你的错,是儿子不争气,还靠阿娘养活。”

    纪妈妈看儿子头低的更低,摇摇头也不再深劝。

    自打到了顾家,儿子就越发沉默,纪妈妈明白儿子是心有不甘,可再不甘又如何?

    他们能活着,现在能活下去,都是大娘子给的命。

    人得认命。

    正房里。

    顾韫趁着天还亮,把从绣庄那里拿来的绣品拿出来,重活一世,也有很多便利的地方,比如绣绣品,也不用画花样子,样子就在脑子里,只需要绣出来就行。

    这也让她绣起来速度也快,等纪妈妈摆饭时,顾韫的百子图已经绣出两个童子。

    活灵活现,便是纪安进来吃饭,目光落在炕上的绣品时,眸光都是微微一愣。

    后又不动声色的移开。

    没有家人在,顾韫这里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三个人都是一起吃饭。

    饭后纪妈妈炕烧,顾韫便坐在一旁绣绣品,纪妈妈劝着说伤眼睛,直到炕烧完了,屋里没有亮了,顾韫这才将东西收起来。

    乡下的日子简单又过的快,后来的几天,顾韫每天早起贪黑绣百子图,转眼就到了二十八这日,将百子图赶了出来,包裹好去县里。

    她前一天特意让纪安去黄大叔家说过,今日早去县城些。

    到县城后县城里的铺子才刚刚开门,顾韫去绣庄送活,掌事娘子看到顾韫的百子图后眼睛都大了几分,连连说好。

    “收了这么多百子图,你的独一份,我这眼光你放心,保准能卖个高价。”

    掌事娘子高兴的搓手,“只怕放不到明日,你抽过过来,按咱们俩当初说的份把分成给你。”

    顾韫应下,见时辰不早,才往家里去。

    前世她去过家里在县城里租的宅子,所以今生也不用打听,直接就寻到了那处。

    顾家都准备好了,迟迟不见顾韫过来,顾老太太正在发火,就听到叩门声。

    等顾韫一进院子,院门还没有带上,顾老太太便骂了起来,“死丫头,你是不想你阿父好,这么重要的日子也拖后腿,若是耽误了正事,我绝不饶你。”

    在邻居那里被话噎过,顾老太太骂人时声音也低了很多。

    顾韫低头也不反驳,任顾老太太骂着,直到外面说牛车来了,她才收了声。

    顾老太太腿坏着不能动,便由钟氏带着四个孩子去。

    临出门时,顾老太太又仔细叮嘱钟氏一番,“我问过必须得每个大殿都磕二十个头,一个也不能错过,从外到里顺序也不能错,你可记住?”

    钟氏低声应下。

    顾老太太也没听到她声音,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院外的牛车等的不耐已经喊了,她才放人。

    牛车上还有几个巷子里住的邻居,顾家搬来不久,但是也算是都认识,却是头一次见到顾韫,一路上时不时的打量一眼,却没有人跟顾家人搭话。

    顾韫还在想着去建福寺的事。

    前世顾蓁蓁便是在山上与领兵刺史夫人结识,然后顾父得了举荐名额,这才进了仕途,搭上谢府。

    那时她们按着顾老太太打听来的去磕头,建福寺大小殿有二十多个,每个殿里磕头二十个,拜到一半时就弄的头晕,自然有些小殿就忽视了。

    原本顾老太太没有跟来到也不会发现,偏顾老太太藏了心眼,问他们有没有拜黑山妈妈,把一众人问住了。

    顾老太太便明白她们是没有拜,大骂她们心不诚,这时顾父又从外面回来,带来确切消息,举荐的事情是真的不行了,顾老太太越发觉得是她们没有按她交代做才这样。

    最后,母子六人去的寺里,只有钟氏和顾韫被罚到院子里跪,第二日谢夫人让人送来了举荐贴,这事才算是揭过去。

    只是那一跪,顾韫的膝盖冻坏,被送回老宅,足足半个月都没有下炕,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顾韫都不记得了。

    可每每想到那些,膝盖就隐隐作痛,已经成了她的恶梦。

    “姐姐在想什么?”顾蓁蓁喊了几声,才见姐姐看过来。

    顾韫看她一眼,继续低头盯着自己膝盖,“没什么,听说建福寺有黑山妈妈大殿,许愿是极准的。”

    顾蓁蓁道,“阿姐是从哪里听说的?”

    “今日来的时候正巧听路人提起,说是也要去寺里拜的。”

    “那赶情好。”顾蓁双手合并在身前,许愿道,“一定要保佑阿父这次被选上。”

    “阿奶一直说妹妹是咱们家的福宝,妹妹想的事情一定会成。”顾韫不在乎挑好听的说,既能让顾蓁蓁不盯着她,也能在老人那边讨个喜。

    与家人还要虚与委蛇,多活一世,她做起来到也轻松。

    顾蓁蓁脸上带着娇羞,拉着顾韫的胳膊撒娇,“阿姐就不要拿我打趣了,什么福不福宝的。”

    姐妹两说话没有刻意压低,牛车上的外人自是也听到了,落在顾蓁蓁身上的好奇目光也多起来。

    顾蓁蓁心里别提有多得意,面上的笑也忍不住,看身旁的姐姐也顺眼了几分。

    建福寺盖在半山腰,整个寺院随着山势一直盖到山的顶端,远远望去,整个寺庙一半隐在云里,仙气十足。

    众人下牛车,与车夫约好了回去时辰,车夫走了。

    这时,另一边有几辆华丽马车同时过来,马车旁还有十多个护卫。

    在小县城里,便是县令夫人出门也是牛车,像马车这样的都和县也找不出一家来。

    如此一看,定是大世家了。

第二十三章:机缘2-8

    马车停下,先下车的是婆子,之后是丫头,最后才是扶着丫头下马车的妇人。

    衣着华丽又不失富贵,单看这作派也知是大世家。

    钟氏这一群人虽是先到,却也知不能抢在贵人前面上山,只能退让到一旁。

    妇人从马车上下来时,顾韫看过一眼,之后随着贵人坐着软椅被抬上山,她都没有抬头。

    对谢家人,她太过熟悉。

    前世父亲做了顾家门客,谢家不时举办大小宴会,顾韫后来去金陵寻到家人后,起初也时常与家人参加宴会,直到流言蜚语传出来,她被家里禁足,之后家中又向谢家表态,面上说送她回了老家,实则将她送进山里姑子庵。

    昇州有郡守和刺史,郡守官职大过刺史,可刺史手中有兵权,实则权力大过郡守。

    谢夫人走到哪里自是受吹捧,她又是世家贵女出身,如今到了昇州一个小县,眼高于顶,又岂会有能入她眼的人。

    至于来这建福寺,顾韫也知道一些。

    琅邪王家有女眷路过昇州,得知玄参大师正在建福寺,这才稍作停留。

    南朝有徐柴刘李四大世家,这四家也不能与琅邪王家比较,毕竟那是百年世家。

    如今是乱世,各地争权争势,王家虽无人做官,其门生却是满天下。

    谢夫人出身四大家族之一的徐家,得了王家有女眷来建福寺,自是想结交,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眼见着谢府之人上了山,顾韫抬起头,眼角扫到顾蓁蓁一脸羡慕的望着谢家人的方向,勾了勾唇角,果然下一刻,就听到了和前世一样的话。

    “有朝一日,我们也会那样的。”顾蓁蓁说的信誓旦旦。

    钟氏胆小,又有外人在,忙小声阻拦,“蓁蓁,不得乱说。”

    顾蓁蓁收回目光,格外认真的回道,“阿娘,我相信阿父一定能让阿娘过上这样的生活。”

    提到丈夫,女儿的话又是向着自己,钟氏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那几个外人交换个眼神,有人站出来主动喊钟氏,“顾家妹子,咱们也上去吧。”

    钟氏受宠若惊,拘谨的和几人搭起话来,一行人这才往山上爬。

    顾蓁蓁路上的话很多,与顾城走在前面,顾韫拉着弟弟走在后面。

    “阿兄,马车是四品以上的官宦人家才能用吧?”

    “正是,我朝有规定,五品以下的人家不得用马。”顾城也在刚刚的震撼中,不由得往山上望去,已经不见那人家的身影,“蓁蓁放心,阿兄努力进学,定会让你坐上马车。”

    “阿兄,我相信你。”

    兄妹两个在前面说话,顾韫不想听。

    她实在见不得顾蓁蓁的作派,明明想打听对方的身份,偏拐着弯的来。

    她费尽心机,可惜顾城是个笨的,并没有往刚刚那一家人身上说,此时顾蓁蓁心里还不知怎么失落呢。

    她慢下步子,带着弟弟与前面又拉开距离。

    确定小声说话前面听不到,顾韫小声开口。

    她问,“早上吃了什么?”

    “吃了糊糊。”

    顾韫笑道,“就知道是这些。”

    她抽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翻出帕子,帕子里面是油纸包的点心,今早到县里后,她特意买来给弟弟的。

    “快吃吧,不要让阿兄他们看到。”顾韫拿一块塞到他手里,将剩下的包起来又塞进荷包,“这两块着一会儿撑不住了再吃。”

    “阿姐也吃。”顾浩文举着点心给顾韫。

    顾韫推回去,“阿姐先前吃过,你快吃,一会儿到寺里还要跪头,你这小身板可撑不到最后,到时阿奶怪起来,少不得又要受罪。”

    阿奶一向只把怨撒到阿娘和阿姐身上。

    顾浩文年小,却也知事,也不再推辞,不想自己牵连阿娘阿姐,大口吃起来。

    一块点心不大,他狼吞虎咽的三两口吃完,最后又仔细的用衣袖擦擦嘴角,生怕有什么遗漏。

    顾韫看着心疼,“嘴角没有,不用担心。”

    前面,顾蓁蓁在兄长那里问不到自己想听的,这才注意到身后没有动静,一回头就见阿姐和弟弟在低头说悄悄话。

    她眸子愰,打趣道,“阿姐和文哥在说什么悄悄话,还怕我们听了不成?”

    顾韫抬头淡淡一笑,“文哥说累了,又羡慕阿兄年长爬山也不累,盼着自己快快长大像阿兄一般,我笑他脑子不机灵,别人家爬山有弟妹爬不动的,做兄长的自是会背着,哪里还用盼着自己长大的。”

    顾蓁蓁脸上的笑就是一僵,半响才找到理由唐筛道,“咋们是上山来为阿父祈福的,要一步步走才心诚,不若阿兄也定会背着文哥的。”

    原本准备要开口问向文哥的顾城,听到妹妹的话之后,也纠结了一下,毕竟他还记得父亲教导他对兄妹要友爱的话。

    他目光又落在文哥身上。

    文哥倔强的抿着嘴,小腿迈着不和年岁的大步子。

    他开口道,“文哥,阿兄背你走一段吧。”

    顾蓁蓁神情又是一僵。

    顾韫到没有小人得意,她知弟弟与兄长不亲,便替弟弟回绝,“阿兄,蓁蓁说的对,即是为阿父祈福,那就要诚心些,文哥也想尽一份力,便成全他吧。”

    顾城看了大妹妹一眼,这才慢慢点头。

    顾蓁蓁干笑两下,也回过头去。

    她拧着衣袖,明明是她说出来的话,阿兄没有听,反而顾韫学了他的话去,好处到是让她白白捞了去。

    有了这段小插曲,之后众人走走停停,待到寺里时,快到响午。

    钟氏想到婆婆交代的事,不敢再多耽误,带着子女们去拜佛,二十多个大殿,一口气拜了十五个,眼见剩下的不多,才停下来休息。

    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寺院里是有斋饭的,可顾家如今都快吃不上饭了,又哪里舍得这个钱,出门时顾老太太也没有给钱。

    待从黑山妈妈殿里出来时,顾韫叫住了钟氏,“阿娘,今日我去绣庄,掌事娘子预支我些钱,咱们先去吃斋饭吧。”

    “我不饿,就在这里等你们,你...你们去吧。”钟氏看女儿一眼,立马移开视线,她盯着地面也不多说。

    “阿娘不去我也不去了。”顾蓁蓁嘟起嘴,又道,“阿兄也不会去,文哥也不会去。”

    “是啊,阿娘不去,做子女的怎么能吃得下?”顾城抿了抿唇,他有几分羞恼的质问顾韫,“阿韫既得了钱财,怎么不交给阿娘?”

    弄的现在像什么样子?他们填饱肚子还要靠她吗?

    顾城没有感激,只觉得大妹妹就是故意想显摆。

    想到这,他又道,“蓁蓁捡到十两银子时,也交给了阿奶。”

    顾韫很是诚心认错道,“阿兄说的是,是我没想到这点,我想着只有十文钱,我问过了寺里的斋饭每人两文,咱们正好五个人。若是阿奶给了斋饭钱,那这十文钱阿娘就收着吧。”

    说话时,她手在衣袖里掏了掏,从里面摸出十文钱出来。

    顾城就是一噎。

    阿奶怎么可能给他们吃斋饭的钱。

    看着举到面前的十文钱,顾城只觉得脸烫的慌。

    眼睛狠狠瞪着顾韫,顾韫佯装不懂,“阿兄怎么了?”

    顾城咬紧牙,臊的脸乍青乍红,一句话也接不出来。

    “阿姐挣了钱请我们吃斋饭,我今日定要多吃些的。”顾蓁蓁凑过来,挤到两人之间。

    顾韫笑了笑,“自是要多吃些的,我听说建福寺的斋饭很好吃。”

    反正也羞辱过顾城了,顾韫也没有追着不放。

    顾韫前世不懂,恨母亲无能,连子女都护不好,重活一世她到是能体谅母亲,在阿奶的荼毒下,母亲养成这样的性子,有护子女的心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怕是她心更难受吧。

    就像此时,她哪是不饿,无非是觉得做母亲的没有能力让子女填饱肚子而羞愧吧?

    顾韫越是体谅,越是心疼母亲,她轻轻把手搭在母亲的衣袖上,隔着衣袖能感受到衣袖里两只握在一起的手。

    她的举动,引得钟氏抬起头,眼里和脸上皆是慌乱。

    “阿娘,为阿父祈福是好事,哪里用我们饿着肚子。”

    “是啊阿娘,你看文哥都饿了。”顾蓁蓁也道。

    已经偷吃过两块点心的顾浩文:.....

    一盏茶之后。

    顾家五口才到了斋堂,先前在山下遇到的谢夫人也在,她带了一个丫头,除此之外,斋堂里还有一个老夫人,身边跟着一个婆子一个丫头。

    斋堂里很安静,顾家人进来时引起细碎声,引得谢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待看到顾家人的穿着打扮,眉头也皱了一下。

    顾家人被安排在靠斋堂门的位置,每人分了位置,只需要坐在位置上等便有小和尚给打饭打菜。

    顾韫知道钟氏性子弱,就是给的斋饭少也不会让添,所以主动低声和小和尚说了添饭的事,她只顾着身侧的母亲和弟弟。

    斋饭虽没有肉,却也胜过顾家。

    顾城是个男子,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自然多,可他不开口,按小和尚平时打饭的习惯,每样的量都很少,轮到顾蓁蓁时见是个小娘子,打的更少了。

    两人嘴角抽了抽,却也做不到像顾韫那样厚脸皮让多给打些。

    斋堂里很安静,只有顾韫低低的声音。

    “小师傅,我阿娘今日每个大殿都跪拜二十,还有没去的大殿,劳烦小师傅多打些。”

    “我阿弟贪长,受不得饿,辛苦小师傅了。”

    “我饭量大,也多添些。”

    噗嗤。

    前面一道笑声传来。

    顾韫看去,只见是那老夫人身侧的丫头,便是那老夫人也面上带笑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顾韫脸微微一热,回了一个礼貌的笑。

    谁让家里穷呢,只要能填饱肚子,面子已经不重要了。

第二十四章:机缘2-9

    建福寺的斋饭做的很好吃,每人还分了一块如意糕。

    顾韫尝了一口,便知道是用木薯做的,里面还加了糯米粉,很有嚼劲。

    饭后,钟氏带着全家继续去跪拜,一路下来,也没有人说话,许是肚子饱了,这一次动作很快,不过一个时辰,便将顾老太太交代的事都做完。

    离下山约好的时辰还早,钟氏便带着全家到前殿有阳光的地方歇着。

    顾蓁蓁小声和顾城在一旁说话,“阿兄,刚刚我听寺里的小和尚说后面有一块梅花林,时辰还早,咱们过去看看吧。”

    顾城没接话,看向钟氏。

    钟氏脸上难得有笑容,“你们几个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难得出来一次,老太太又不在身边,今日大女儿的亲近,也让她少了些许的怯懦。

    顾蓁蓁一听到阿姐也要去,面上的笑淡了些,推辞道,“天这么冷,在这里呆着也不错。”

    钟氏的笑僵在脸上。

    顾城也有几分不赞成的看向二妹妹。

    顾蓁蓁低头。

    她心里还带着气呢,用斋饭时顾韫怎么没把他们当成亲人,只顾着阿娘和文哥,现在他们要去玩,顾韫凭什么跟着?

    顾韫原本也没想去。

    她也知道顾蓁蓁一定会不高兴她去。

    所以等着顾蓁蓁表露出来,这才慢声慢语的说道,“阿兄和蓁蓁去吧,我和文哥在这里陪阿娘。”

    顾浩文便往顾韫身边靠了靠。

    前殿有专门给香客准备休息的房子,这时难得有阳光照进来,屋子很暖和。

    这么冷的天,傻子才会去赏花呢。

    顾城原在恼二妹妹折了母亲的面子,可大妹妹开口了,想到大妹妹在吃斋饭时的举动,对二妹妹的恼火也淡了几分,和钟氏又说了几句很快回来,带着顾蓁蓁出去了。

    顾韫盯着顾蓁蓁的背影,有些东西是避不开,比如顾蓁蓁前世那些机缘。

    顾韫没有想过去抢。

    福气这个东西,不是抢来的。

    钟氏拧了拧衣袖,“阿韫,你和文哥也出去转转吧,阿娘...”

    “阿娘,坐在这里挺好,外面太冷了。”顾韫是真没想去,可看到母亲眼里的愧疚,一时又心软转了口气,“那我带着文哥出去转转吧,刚刚拜佛时看到中殿客房那边有几颗柿子树。”

    光凸凸的树上没有一片叶子,却吊着红红的柿子,柿子上面又挂着雪,配着寺院的红墙,像一副画。

    刚刚只看了一眼,顾韫就已经喜欢上了。

    安抚好母亲,顾韫带着文哥很快就到了中殿客房的柿子树的墙外。

    文哥吧嗒吧嗒嘴,“阿姐,这柿子甜吗?”

    “甜,很甜。”

    “阿姐,我要是乌鸦就好了,和它们一样可以吃柿子。”文哥到底是个孩子,一脸羡慕的看着树上落的乌鸦。

    顾韫笑了,低下身子点点他鼻子,“做鸟哪有做人自在,想吃柿子有何难。等着,阿姐给你摘。”

    刚刚过来时,顾韫就注意着四周,他们站在这里有两盏茶的功夫,没有人路过,顾韫松开弟弟的手,走到墙下她伸手试了试,蹲下身子将襦裙搂起来,露出底裤。

    一双腿修长又纤细。

    撩起的襦裙在腰间打个结。

    一切准备好,顾韫往墙的反方向走,到一定距离转身,往墙的方向大步跑去,借住惯力身子轻轻一跳,双手扒住墙头,一条腿往上一甩,手腿并用的爬上墙,又搂住柿子树干,再爬上树。

    动作一气呵成。

    根本没有注意到中殿尽头石道上站着的主仆二人。

    卢植嘴角僵硬的抽了两下。

    这顾家大娘子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顾韫全然不知,用撩起的襦裙兜满柿子,下树时才注意到客房院里站着三人,可不正是刚刚在斋堂遇到的主仆三人。

    她扒在树上窘迫的扯出一抹笑。

    刚刚也没听到院里有动静,不知这主仆三人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老婆子刚刚还在说这寺里的柿子树干粗壮要三人才能抱住,怕是也有几十年了,树上的柿子也不知道甜不甜,可否和小娘子讨要几个?”

    开口的正是那被拥在中间的王老夫人。

    顾韫被撞破就已经觉得尴尬,原想厚着脸皮直接下树走人,到是老妇人给了她台阶。

    她稳了稳气息,“小女子顽劣,又不问自取,让老夫人笑话了,不过几个柿子,又哪里需要讨要,老夫人不嫌弃只管多拿些去。”

    “寺院本就是香客们供奉之地,这里的东西自也是给香客们享用的,何来说不问自取,是能者多劳,老婆子今日也借着小娘子的光,能尝尝这柿子了。”

    顾韫被夸,小脸越发红艳,也不多说,动作快的下了树,她并没有从墙上下来,而是叫了那丫头过来接柿子,将摘的柿子都给了老妇人,自己又爬上去摘了一次才下了墙。

    她这灵活的身姿,让那婆子和丫头也一阵阵低呼。

    如此一来,顾韫带着弟弟就从客房院外,转到了客房院内。

    挂雪的柿子不用洗,扒掉上面的皮就可以直接吃,顾韫见弟弟馋的厉害,也不在乎在外人面前再丢脸,直接扒皮喂着弟弟吃。

    王老夫人看了这一幕,也起了童趣之心,自己从丫头手里接过一个扒皮吃了一口,冰冰的入口即化,又带着糯糯的甜,她眼眯起来。

    王老夫人吃了一个,又要第二个,被身边的婆子劝住,“老夫人,可不能再吃了,冻柿子寒气重,老夫人的脾胃虚弱,想吃也要控制些。”

    刚刚吃第一个,她们没有拦着,是知道拦着没用。

    可第二个万不能再让老夫人吃了,老夫人身子金贵,万一有个好歹,他们如何和老爷交代?

    王老夫人性子好,没有让下人为难,这才接过帕子擦手,一边笑意的望着同样帮着弟弟擦嘴的姐弟二人。

    “小娘子的举动,到是让老婆子想到小时与姊妹们在一起的日子。”

    顾韫窘迫的福了福身子,“让老夫人笑话了。”

    王老夫人摇摇头,“小娘子不必拘谨,谁少年时没个调皮的时候,老婆子像小娘子这般大时还跑去看男子们在河里洗澡呢。”

    “老夫人。”婆子和丫头齐齐低呼出声。

    王老夫人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我还把他们放在岸上的衣物拿走,害的他们在河里泡一天呢。”

    婆子和丫头几欲晕倒。

    哎哟。

    一路上老祖宗很安静,也让她们松口气,哪知在寺里遇到个小娘子,把老祖宗的玩心又勾了起来。

    顾韫原本挺拘谨,老妇人的话一落,她也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便是安静的文哥也躲在姐姐身后抿嘴笑。

    婆子和丫头生怕老祖宗再冒出什么惊世骇人的话来,忙说时辰不早,该下山了,不若要耽误回去的行程。

    顾韫也觉得打扰多时,福了福身子,“我阿娘在前面,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去了。”

    “正巧,一起走吧。”王老夫人只要搭上话,话便多起来,性子到不似世家作派,反而像个老顽童。

    顾韫与她结伴而行,一路上总会被老妇人的话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寺院高墙拢音,顾韫的娇笑声传的很远。

    一墙之隔,卢植抬头看了主子的背影一眼,又低下头。

    谢衡双手背在身后,手指轻轻转着扳指。

    目光深邃,由着墙外的说话声慢慢传进耳中。

    顾韫这边,待出中殿,与从另一边走过来的谢夫人迎面遇到。

    顾韫脸上的笑立时收敛起来。

    王老夫人看了一眼,又扫了谢夫人方向一眼,脸上的笑也没有了,又变成先前那个一脸严肃的老妇人。

    “建福寺大,不想又与老夫人遇到了,到是缘分,我见老夫人就觉得亲近,到是不曾在和都县见过,老夫人莫不是金陵来的?妾本家是金陵徐家。”谢夫人主动上前搭话,她态度也谦虚。

    眼角余光撇顾韫姐弟一眼,嫌弃之色一闪而过。

    琅邪王家的老祖宗,王老夫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淡淡的噢了一声,“原是徐家的,那可是大世家。”

    旁的,却是多一句也不说。

    徐氏笑脸僵硬一下。

    顾韫站在一旁也觉奇怪,按前世的时间算,顾蓁蓁此时应该与徐氏结识,甚至救了徐氏,怎么徐氏会出现在这?那顾蓁蓁呢?

    顾韫不喜欢徐氏,她也看出徐氏不喜她,日后顾家还要攀附徐家,她便对身侧的老夫人福福身子,“小女子便先不打扰老夫人了。”

    王老夫人颔首,“小娘子去吧,今日的柿子很甜。”

    顾韫抿唇一笑,嘴角两边隐现两个酒窝。

    她又有礼数的对谢夫人那边半福身子,拉着弟弟往前殿走。

    徐氏冷扫一眼,多一个眼神也没给。

    哪知才走出的人又停下来,甚至往回走,徐氏强忍着将那些厌恶压下去。

    “老夫人不是也要走吗?不如一起吧。”

    王老夫人看出这小娘子不是个多事的,也不是个攀附贵的,原本走的人又折回来,到有了几分好奇,想了一下点点头。

    徐氏温声道,“正巧我也要下山,便和老夫人一起吧。”

    王老夫人没有接话,由着婆子扶着往前走,方走出十多步,便听‘噗通’一声巨响,众人齐齐回头。

    一颗四五人捧抱粗的老槐树半折断,砸在先前她们所站的地方。

    众人脸色齐变,倒吸一口冷气。

    顾韫反而松了口气,看来真不是她耳朵出问题,好在大家都没事。

    她这副神情,自是没有错过王老夫人的眼睛。

第二十五章:机缘2-10

    王老夫人看看那倒下的树,又打量眼心有余悸的顾韫,心下了然。

    “今日得小娘子相助,老婆子才逃过一劫啊。”王老夫人感慨不已。

    扶着她的婆子和丫头也刚刚从惊骇中缓过神来,两人齐齐给顾韫行大礼。

    “多谢娘子救我家主子之恩。”

    顾韫忙避开,“不必多理,小女子怎敢贪这样的功劳。”

    徐氏也狐疑的看着这一幕。

    王老夫人却最是清楚,“刚刚小娘子已经离开,却又折回来喊上老婆子同行,怕是已经发现有变故了吧?”

    顾韫笑了笑,“刚刚走开时,隐隐听到有树木咯吱响的声音,当时还以为是错觉.....才没有和老夫人讲明。”

    王老夫人笑道,“小娘子这般做是对的,若是你真提出来,以老婆子的心性,怕还要去那树的周围观察一番,这质疑的空挡,可就着了大祸了。”

    顾韫被说的不好意思。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觉得真说出实情,还会让人多想误会,她又保不准的事情,想来想去觉得老夫人的性子好,邀她一起同行,到是最简单的办法。

    徐氏眸子略动,走上前去,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对着顾韫微微一礼,顾韫吓到,也忘记了避开就站在原地。

    “到是我借着老夫人的福气,躲过了一劫。多谢小娘子救命之恩。”

    顾韫面对徐氏做不到如面对王老夫人时的轻松,拘谨的身子僵硬,“当不得夫人一声谢,我也不过是猜测,也是老夫人和夫人是有福气之人。”

    徐氏笑了笑,扭头对王老夫人道,“这是个好孩子,诚实又不居功。”

    王老夫人颔首。

    难得对徐氏态度好了一丝。

    徐氏立马心领神会,转头主动问向顾韫,“不知小娘子是哪家的?”

    顾韫也没有瞒着,“回夫人,小女子家是农户,村里离县城十多里地,今日是随家人到寺里来祈福。”

    徐氏点头。

    另一边王老夫人退下手上带的镯子,身侧婆子躬身接过,转身动作敏捷的到了顾韫身前,“小娘子收着吧,这是老夫人一片心意。”

    顾韫哪里会收,忙拒绝,“当不得,小女子不过是说几句话,怎敢居功。”

    玉镯子整体通透,看着就是非凡之物,顾韫哪敢收下。

    王老夫人见她看了东西眼里并没有露出贪念,欣赏之色又浓了几分,她喊住婆子,“兰月,罢了,不必让小娘子为难。”

    婆子应声恭敬退回来。

    王老夫人这次主动上前,拉过顾韫的手,能感觉到手心里有厚厚的茧子,是个能吃苦耐劳的。

    “好孩子,老婆子欠你一条命,日后有缘,咱们再见。”王老夫人轻拍拍她手背,没有再多说旁的。

    正当这时,就听不远处有人娇喊一声,“阿姐?”

    众人看去,只见一少年和一小娘子朝这边走了过来。

    很快就到了众人身前。

    顾蓁蓁和顾城是在山下见过徐氏的,知是世家之人,也不敢乱说话,却又是知礼的对徐氏福了福身子。

    徐氏笑道,“这是你们阿姐?”

    她看着后来的两人,手轻指顾韫。

    顾城一揖,“回夫人,正是舍妹。”

    “看你是个读书人,你家是农户?”徐氏又问。

    “小子父亲今年考中举秀才,小的是童生。”

    “举秀才?农户人家能考出来着实不易,到是难得,可见你们父子也是上进的。”徐氏面露欣赏之色。

    顾城略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徐氏还要多问,王老夫人却借机和顾韫道别,带着婆子和丫头走了。

    徐氏眸子晃了晃,没有走,把刚刚顾韫救下她们的事说了,“....你妹妹是个好的。”

    她话音一转,落在身旁的顾蓁蓁身上,“长的到是乖巧,过来,让我看看。”

    顾蓁蓁乖巧的上前去。

    徐氏打量了一番,又轻轻握起她的手,“到是个好孩子,今日也算是缘分,你父亲兄长都在念书,可是家中搬进县里?”

    “前些日子凭租了房子,才搬进县里。”

    “住在哪里?”

    顾蓁蓁便乖巧的回答。

    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是顾蓁蓁救下的徐氏。

    顾韫沉默的站在一旁,低头看着地面。

    她到是有几分明白徐氏的心思。

    在她面前时,徐氏没有攀附上王家人,只觉得丢人,后又被她巧合救下,徐氏心高气傲,自是不甘,可王老夫人都道谢了,徐氏若是没有表示,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又心胸小。

    既然要表态,那么只要是顾家就行了,自然不会选择看了不顺眼的那一个。

    顾韫猜的没错,王老夫人离开的身影一消失,听不到这边声音,徐氏就松开顾蓁蓁的手。

    她一边掏帕子擦手,一边淡淡道,“天色不早,改日再聊吧。”

    丢下话,带着人走了。

    顾蓁蓁比顾韫聪明,眼球转了转,便明白怎么回事。

    她是被利用了,而且是利用她去压着阿姐。

    莫名的,她没有生气,甚至还有一丝高兴。

    面上,她还一脸疑惑的问身旁的顾城,“阿兄,我怎么一头雾水,刚刚那位夫人拉着我的手一直问话,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城在一旁到是分析出来,他扫了一眼身后倒下的大树,又看了一眼沉默的大妹妹,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也变了味道。

    “自然是蓁蓁让人喜欢。”

    顾蓁蓁娇声道,“阿兄只会拿我打趣。”

    顾韫不愿看顾蓁蓁作派,已经往前殿走。

    顾蓁蓁却追上来,亲热的挽上她胳膊,“阿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韫把事情说了一下。

    顾蓁蓁惊呼道,“那位老夫人和夫人没有怪阿姐打扰她们攀谈就好。”

    明明是救人命的事,从顾蓁蓁嘴里一出来,反而变成了顾韫做错事而侥幸没担责任。

    顾韫差点被气笑了。

    她面上做出担忧的神色,“妹妹说的是,待回到家我和父亲去认错,日后若有人寻上门来,总不能让父亲不知情。”

    顾蓁蓁神情一僵,“阿姐多虑,你这也是无心之举,对方也不会怪你,更不会寻上门来。”

    顾韫摇头,“我知妹妹是宽我心,多谢你。”

    她感激的拍拍顾蓁蓁的手。

    顾蓁蓁身子却是一僵。

    明明.....不是这样的!

    顾城走在身后拉着文哥,四人回到前院,刚刚耽误了时辰,钟氏又不是多话之人,便带着一家人下山。

    待一行人回到宅子,外面的天色已大黑。

    一进正房,顾老太太便骂起来,“天杀的,让你去祈福,不是让你去躲懒,你要饿死自己的婆婆和男人吗?”

    钟氏哪敢解释反驳,低头出去做饭。

    顾韫跟了上去。

    如此一来,便留了顾蓁蓁在顾老太太身前,顾城一个男子不好在这多呆,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也不知顾蓁蓁说了什么,顾老太太连连说好。

    在厨房里,顾韫都能听到阿奶在夸顾蓁蓁,“果真是福宝,阿奶没疼错人。”

    当天晚上顾父还没有回来,就有人上门,说是谢刺史府的,来的是一个婆子,身后带了两个小厮,抬着一红木箱子进来。

第二十六章:机缘2-11

    顾学之被顾城找到时,正在书斋里抄书。

    家中可用的书少,顾学之一边抄书也可以一边借读书斋里的书,也省了自己买书的钱。

    整整一日都坐在硬椅子上,顾学之合上手里的书,才有空揉揉僵硬的手腕。

    顾城就是这时寻过来的,顾学之俊秀的脸升起凝重之色,“家中可是出了事?”

    他曾交代过,除非家中无事,不然不许找到书斋来。

    顾城上前小声道,“阿父,刺史府让的人上门来了。”

    顾学之愣了一下,“谁?”

    “领兵刺史府谢府。”

    顾学之猛的站起身来,深深看儿子一眼,大步走在前面,“回家。”

    出了书斋,路上才问起儿子是何事。

    顾城之把今日去寺里的事说了,“...或许是因为阿韫无心之举,刺史府才派人上门来送谢礼。”

    顾学之背在身后的双手,在衣袖下紧攥成拳。

    父子二人回到家中时,谢府派来的婆子还没有走,人坐在正屋里,顾学之一进去,婆子才起身福了福身子,自报家门之后,把主子交代的话也代说出来。

    “我家夫人回府后,还一直不忘白日里在寺庙里发生的事,嘴上也念叨着与府上有缘分,特别是见到顾家二姑娘格外喜欢,让奴婢送谢礼上门时,也说明日让小娘子得空可去府上玩耍。”

    顾老太太笑的眯了眼睛,“正如你家夫人说的,这就是缘分,说起来我家蓁蓁从小就有福气,带着家里都跟着她好事不断。”

    婆子笑了笑,没有接话。

    婆子刚刚不过是客套话,顾老太太却没有听出来,反而还自夸起来。

    自是被看低了。

    顾学之眉头微皱,接过话,“劳烦妈妈了,今日之事也是夫人自己的福气大,家女哪敢居功。”

    这话还算中听。

    婆子看顾学之眼神到不像刚刚那般嫌弃,她客套几句才离开。

    顾学之将人送到院门外,目送着人走了,才带着长子回到正屋。

    屋里顾老太太正翻着谢府送来的箱子。

    里面的东西被她拿出来摆了一炕,嘴也笑的合不上,顾学之看到这一幕,抿了抿唇。

    心中又是一阵无力,母亲就是无知农妇,谢府来道谢,他们这样无根基的哪能真承了这谢?

    母亲的话传到谢府那边,也不知道会让人怎么想。

    这几日一直为参加策论名额的事情在找门路,却是处处碰壁,连给人好处的银子也没有。

    当他听说与谢府人来送礼时,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有多激动。

    偏偏....

    那边顾老太太不懂脸色,还招呼站在门口的儿子,“儿啊,快来看看,这刺史府是多大的官啊,看看这箱里的东西,这料子比皮肤还光滑。还有这点心,做的像真花一样。哎哟,这里还有一包银子呢。”

    翻到最后,顾老太太声音猛的大起来。

    她翻东西时,钟氏带着小儿子和顾韫就站在炕旁边,离的并不近,顾蓁蓁到是在顾老太太身旁。

    听到银子时,只看到一个红纸包,顾老太太打开后看到是银子立马又合上。

    所以并不知道是多少银子。

    顾老太太欢喜的惊呼声也立时消了,她还往窗外看了一眼,“家财不能外露,可不能让人知道。”

    她紧紧将银子捧在怀里,眼睛泛着光,狂喜的看着儿子,“儿啊,这回你跑门路的银子有了。”

    顾学之呼吸就是一窒,面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些,“阿娘,先将东西收起来吧。”

    “对对对,收起来,就放在我这屋,这么好的料子将来留着送礼,用处可大着呢。”顾老太太手里有银子,便让身旁的二孙女把东西放回箱子里,指着其中一块颜色艳丽的料子,“这个很配蓁蓁,明日给蓁蓁做身衣服。”

    明明是顾韫救人才得的东西,却只有顾蓁蓁的份。

    顾韫垂下眸子,阿奶这副吃相实在让人看不下眼。

    顾学之也觉得脸热,“阿娘,今日也多亏阿韫,才能有这份机缘,料子有两匹,给他们姐妹各做一身吧。”

    顾老太太脸上的笑没了,她还要张口,顾蓁蓁急忙拦道,“阿奶,我不缺穿的,给阿姐做一身吧。”

    “哪有小姑娘不喜欢新衣服的。”顾老太太往大孙女那撇一眼,沉着脸道,“也就你秉性好,什么都不争不抢。”

    一屋子的人:.....

    顾蓁蓁窘迫的脸一红,低下头,“阿奶,家中只有我和姐姐两人,哪里会因为这些东西争抢。何况咱家搬进县里,留下阿姐一个人守着老宅,论孝道阿姐胜过我,便是今日去寺院里吃斋饭也是阿姐做女红挣来的钱,说起来惭愧,孙女只能在长辈们身边近孝,其他的什么忙也帮不上。”

    “蓁蓁,这怎么能怪你。”顾城看了心有不忍,“我是家中长兄,却也帮不上忙,是兄长让你们受累了。”

    在顾老太太那边,她的注意力可不是在谁付出的多,眼睛一斜,落在顾韫身上,“你到是出手大方,拿着钱去吃斋饭,放着老婆子在家里饿着。”

    “阿奶,是我饿了,才说着要吃斋饭的,与阿姐无关。”顾蓁蓁帮着开脱。

    “蓁蓁,你不必帮她说话,你就是这般好心又怎么样?人家可一点也不领情。什么她自己守着老宅?人家可享着福呢,有两个下人服侍呢。”

    “阿娘。”顾学之叹气,“孩子们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是儿子无能,让他们填饱肚子还要靠自己,儿子惭愧。”

    “儿啊,这咋是你的错,就是那丫头不知道为家中着想,上山拜佛还要吃饭,居家过日子哪能这么过啊,就是再有钱也得败光。”

    “天色不早,吃饭吧。”顾学之不想再纠结这个。

    与谢家突然接触上,他还要好好想想要怎么做,才能利用上。

    钟氏小心翼翼的出去摆饭,顾韫帮忙,被顾学之这么一打乱,顾老太太纵然心有不瞒,在二孙女的哀求目光下,这才没再多说。

    而刚刚说做衣服的事,也就这么被带过去,没有人再提起。

    晚饭仍上是糊糊,独顾老太太那是一碗粘稠些的。

    家里日日吃这些,顾学之早就习惯,只有吃独食吃惯的顾老太太却咽不下了。

    她将筷了拍在桌子上。

    原本在吃饭的众人,吓的立马停下来。

    只有顾学之默默的喝着糊糊。

    其他人看了一会儿,这才又慢慢的吃起来。

    顾学之吃的并不多,放下筷子后,交代钟氏,“既然家中有了银子,明日买些米面回来,孩子们正在长身子,总吃这些也不行。”

    “这些银子不能动,可是要留着给你走关系的。”

    顾学之也不反驳母亲,从衣袖里掏出荷包放到钟氏手里,“这是我在书斋里抄书挣来的,用这个买。”

    “家里要这么过....”

    “阿娘。”顾学之声音一沉,隐着火气。

    顾老太太这才闭嘴。

    饭后,顾韫跟顾蓁蓁去了西厢房,正房东屋是顾老太太,西屋是顾学之夫妇,东厢房是顾城兄弟,西厢房是顾蓁蓁自己住。

    今日太晚,顾韫留在县里住。

    躺在炕上,姐妹两人盖一床被褥,顾韫穿工着衣服躺下后,便背对着顾蓁蓁。

    顾蓁蓁小声问,“阿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妹妹在说什么?我为何要生气?”

    “是姐姐救了谢夫人,谢夫人却叫我去府上。姐姐,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明日我会和谢夫人说....”

    顾韫打断她的话,“原本明日我也是要回老宅,也不会在县里停留,妹妹一惯是讨人喜欢,谢夫人叫你到府上去玩耍,也不是因为我原因,你不必多想。天色不早,早些睡吧。”

    “阿姐,你对我真好。”

    “我们是亲姐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黑暗里,姐妹两个谁也没有再开口。

    次日一大早,顾韫连早饭也没有用。

    院子里静悄悄的,她起来后去厨房里和钟氏说现在就回乡下的事。

    钟氏道,“黄大叔不会来这么早,吃过早饭再走吧。”

    “不用了,我早些走回去,还能省一文的车脚钱。”

    钟氏看着女儿单薄的身子,又往外看了一眼,手忙脚乱的从腰间把荷包拿出来,正是昨晚顾学之给她的。

    “阿娘,不用了,我这里还有几文钱,够用的。”顾韫拦下她。

    “你一个人日子到是好过,家中还有纪妈妈母子。”钟氏咬咬牙,声音却是低的不能再低,“你父亲昨日给我三十多文钱,你阿奶不知道,给你拿几文她也不知道。”

    “阿娘,真的不用,绣庄那边还有些钱没有给我结算。”顾韫心下感动,却更不想让母亲夹在中间,“这些钱是父亲抄书挣来的,他抄了几日又有多少钱,这些钱能买多少米阿奶心中清楚着呢。”

    钟氏被女儿的话堵的张不开嘴。

    婆婆精明,虽是农妇,可在钱财上一向仔细,这些女儿没有说错。

    顾韫没有再多耽误,又说过些日子来县里送女红再过来,这才走了。

    清晨的街上行人并不多,顾韫走出巷子又往菜街那里走,远远的还没有到街口就闻到了香味。

    顾韫在一处卖包子的小摊前买了两个肉包子花一文,然后寻个院门口冷清没有人走的地方坐下来,慢慢的吃着。

    她还要去绣庄那里取分成,然后买些口粮回去。

    肉馅的包子入口,原本就饿极的肚子又咕咕叫起来,恨不能一口将手里的包子都塞进嘴里,顾韫还是忍着这种欲、望,小口的慢慢品尝着,似在吃着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她享受的认真,连后身的角门被打开也没有注意到。

    卢植见顾家大娘子吃的香不忍打断,可是主子还在一旁等着,他只能轻咳出声提醒。

    低低的轻咳,才引起她的注意。

    顾韫心下一愣,想着坐下前她是看台阶上的雪有些日子没有扫,猜着这户没有人才坐下的。

    一边想,她一边起身退到一旁,人低着头,余光先看到的是青色的袍子,这袍子看着还有几分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正当她用尽脑子想着哪里见过这袍子时,那人却走到她面前,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波,“大娘子是如何知道谢某住在这里的?”

    顾韫猛的抬起头。

    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是谢衡又是何人!!

    顾韫:......

第二十七章:门客1

    顾韫错愕抬头看一眼,又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微微屈膝见礼,“小女见过谢公子。”

    至于对方问的话,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去回答。

    对方不过是知她先前在说谎,这次又巧遇到,借机讥讽她罢了。

    她何必还费劲巴力的去找借口解释。

    谢衡看了眼她手里的包子,才开口道,“顾娘子不必多礼,既寻上门,便进来吧。”

    什么叫寻上门?

    这人怎么小肚鸡肠的?

    顾韫心里刚腹诽完,便听头顶又响起谢衡的声音,“顾娘子站着不动,不会是在心里骂本公子吧?”

    “谢公子说笑了。”顾韫头皮一麻,只能跟着他进了院子。

    角门很小,里面却是另有乾坤。

    走过圆拱形青石门,视线也广阔起来,穿过亭台楼阁,进了一方正院子,四下种满竹子,一房子隐在竹林里。

    顾韫跟在谢衡身后拉开距离,仍旧隐隐能闻到从他身传过来的冷香,这香又勾着她想起前世的一幕幕。

    谢衡喜欢竹子,衣物用品上绣的多是竹子,极少能看到它物。

    记得前世两人有了首尾,一日她又被接去他房中,他中途有事出去,将一件破了的荷包递到她面前让补上。

    顾韫的女红自己琢磨出来的,已经不错,当时看着那洞也没多想,绣了一朵菊花上去,哪知那男人回来后看了后脸就一直紧绷着,一整晚都没让她有休息的机会。

    第二日清晨让卢植送她离开时,还把那荷包让她带上,改绣好竹子再拿回来。

    此时看这一片竹子,顾韫心情怎能不复杂。

    进了房子,绕过屏风,见这是一处书房,只是里面的格局......顾韫僵硬的身子停在原地。

    竟和前世的布局一模一样。

    窗下的软榻,红檀香木的桌子,四叶屏风后虽看不到,可顾韫就知道一定是床。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冷香的味道.

    这香味围绕着四周,慢慢传进顾韫的鼻子,无时无刻在提醒着她,这是谢衡居所。

    谢衡已在榻上坐下,抬眼见她拘谨的站在那,唇角一勾,“顾娘子在害怕?”

    顾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对上男人锐利的眸子,呼吸一窒,在男人伸手示意下,走到软榻另一边坐下。

    软榻方几上摆着几本书,顾韫扫了一眼,虽没记住名子,却知道是些兵书之类的。

    骨子里顾韫是惧怕谢衡的,在这里又怎能坐得住,更尴尬的是她手里还捧着半个包子。

    谢衡虽没有说,可目光不时扫落在包子上,便是一句话不说,顾韫也窘迫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前世这男人让她羞耻又惧怕他的威视而委身于他,家中逼她嫁人时她还抱过侥幸想法,两人有过肌肤之亲,他便是对她无情,也不会不管不顾。

    结果她盼着等着,直到嫁进施家,也不见他现身。

    一女不侍二夫,她曾想过若是施镇若是碰她她便自裁,好在施镇嫌弃她是不干净的,新婚当天没有入新房,第二天便将她放置一个偏僻院子自生自灭。

    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同死去时,重生回来,虽没见过那个孩子,顾韫心中也是恨的。

    可她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又有什么能力去报复呢?

    能做的无非是远离前世事非,不要与谢衡扯上关系。

    不想兜兜转转,自己把自己送到他眼皮子底下。

    谢衡慢慢煮着茶,见对面的顾韫一会儿拧眉一会儿皱脸,五官有时拧在一起,一脸纠结与痛苦,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手指滑过杯口,垂眸,“顾娘子寻过来,可是送熏香的?”

    熏香?

    荷包?

    顾韫愣了一下,被提醒才记起这事,她本能的往衣袖里摸,拿出一个青褐色的荷包放到桌子上,“小女子自己琢磨的玩意,入不得公子的眼。”

    顾韫有一点好,那就是从来不自怜自悲,落在困境也会想着让自己活的舒服些。

    反正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不管谢衡怎么试探怎么问,也想不到重生这事上来,那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谢衡便是有能力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她打定主意,人也立马轻松起来。

    甚至先前握在手里的半个包子,她这时也不觉得窘迫,用外面油纸包起来放进衣袖里。

    谢衡看了眼她的衣袖,又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荷包。

    两指捏起来不曾放鼻前细闻,一股淡淡的草木香便透了出来。

    这味道让谢衡并不排斥。

    顾韫见他收了荷包,立即起身,“东西送到,小女也不好多打扰公子,这就别过。”

    谢衡不接她的话,“顾娘子心思通透,这荷包里的香也特别。”

    “公子抬爱,不过是些便宜的玩意,入不得公子的眼。”顾韫琢磨一番,也没想出谢衡要做什么。

    之后便听谢衡道,“我很喜欢,日后就劳顾娘子费心了。”

    顾韫懵了。

    日后?

    堂堂刺史府的公子什么样的熏香买不起,偏看中这杂香?

    哪里是喜欢这香,无非是变着法的吓她,无时无刻的告诉她他在盯着她。

    顾韫心里想归想,却也没胆子说出来,还要一副受宠若惊的回道,“公子不嫌弃就好。”

    失误了。

    这男人喜欢冷香,便是前世送她的香也是清淡的,可见是讨厌味道浓的。

    下次她便弄些浓的过来,让他厌了,自然也不会再让她做香的。

    这一次,顾韫再提起走,谢衡没有拦着,喊了卢植进来,“昨日在建福寺摘的柿子给顾娘子带上一蓝子。”

    卢植嘴角抽了抽,低头应声退出去。

    “被雪打过的柿子很甜,想来顾娘子一定会喜欢。”

    语罢,还意味深长看顾韫一眼。

    顾韫:.......

    这厮昨日也在建福寺。

    又提及柿子,定是看到她爬墙上树的一幕。

    顾韫脸烫的厉害,抿着唇福福身子,扭身退出去。

    被卢植送出来时,她怀里还抱着一篮子柿子,想到谢衡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顾韫只觉怀里的柿子有千斤重。

    为什么她的另一面,总是能被谢衡看到?

    顾韫想着打今日起,她定要安安份份的,让谢衡抓不到她小辫子。

    走出院子,顾韫才想起一事,既然谢衡昨日在寺里,那么她救下王老夫人和徐氏的事,他是不是也知道的?

    徐氏虽不是他亲生母亲,却是他名义上的养母,前世谢衡可是及孝顺的,昨日那样的大事,怎么不见谢衡回府?

    顾韫想不明白,见天色不早,街道上人也多了起来,她忙着去绣庄,将心中的疑惑也抛到一旁。

    宅子里。

    卢植在书房里回着谢府里的事,“夫人昨日回府后便病下了,不过还是让身边恭妈妈去顾家送了谢礼,还邀请顾二娘子去府上做客。”

    谢衡手里把玩着荷包,淡淡的草木香随着他的动作,慢慢的涌出来,院里的竹子被风吹动,微微晃动,他垂下眸子,目光落在荷包上。

    并不是太贵重的布料,上面的竹子绣的栩栩如生。

    卢植摸不准主子心性,良久才听主子吩咐道,“回府。”

    他应下,斟酌道,“主子遇刺之后,对外传消息一直是身子未愈,这次回府,夫人那边怕是要心疼,会招王御医过来。”

    王御医年岁大,因他只孤身一人,在宫中退下后,便被谢家请回来养在府中,而谢袁不过是个四品刺史,哪有这么大的脸,还是靠徐家这个大世族才到府上,自然是徐氏那边的人。

    谢衡眸子沉了沉,“母亲关心我是在意我,做为人子自然是要受着。”

    卢植抿着唇,就怕夫人又借主子生病在药里下手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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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抢了福宝妹妹的气运介绍:
前世,顾韫处处被人拿来同妹妹比较,内心自卑的同时,也心高傲的想比一比,苦熬一生,就没赢过妹妹,最终落得个孤死偏院的下场。
最让她不甘的是,在妹妹眼里顾韫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长姐而已。
今生,顾韫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日子却顺风顺水好运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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