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比试
魏贤听说是张麟教的,脚下的步子停了一下,没有继续出去,反倒是回到了宋世安身侧。
如果真是张麟蛊惑了八皇子,依照张老将军的份量,皇上也会酌情处置,而不可能直接拿人下狱的。
宋世安明显也是愣了一下,头两天刚夸完张麟这小子,怎么他又跳出来作妖呢?回想一下,好像还是他让小八去找张麟要的数数之法,宋世安脑袋里的血液又是一阵上涌!
小八真要是被蛊惑了,他这个当爹的,好像也有一些责任!
想到这里,宋世安脸色也不见缓和,反倒是训起宋昰来。“你都多大个人了,难道还不会分辨好坏吗?朕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要跟着先皇学习治国之道了。”
宋昰被训的不敢抬头,只能默默听着。
瞧见宋昰这个样子,宋世安鼻中哼出一股气来,说道:“以后多看多想!别什么都听人家的!”
宋世安这是难得的有几分父子情愫在里头,挥手准备让宋昰退下了!至于这事,只要宋昰不再提了,他也就当风吹过一样了。
“父皇,但是这新的数数之法,真的很有用!比起现在的数数之法,要简便些!”宋昰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竟然回了一句。
宋世安原本掩藏起来的怒气,又被激发出来,指着宋昰说道:“行!真行啊!朕倒要见识见识你说的!”
“你掌握了多少?都给朕拿出来!要是不行,自己去领罚吧!这次绝对不是什么跪着反思了!”宋世安也是真动怒气了,不让小八长长记性,还真以为他的父亲只是嘴上说说了!
宋昰哆嗦了一下,眼神往魏贤那边看去,希望魏贤能够帮他求求情,他这次是真惹着宋世安了。
魏贤此刻也不敢插嘴,对于宋昰的眼神,他只能爱莫能助了!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宋昰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父皇,我只是掌握了点毛皮,不敢献丑...”
“不敢献丑?你都献宝了!”宋世安眼睛一横,泛着冷意说道。“魏贤,去户部找个能算账的过来,让他和小八比试一下!小八输了,你亲自带着小八去领罚!”
魏贤躬身领命,眼神却偷偷的看了宋昰一眼,这次八皇子做的有些出格了。
魏贤一走,宋世安便看起奏折来,宋昰站在原地,却感觉双脚如同被炙烤着一样,每分每秒都想要逃跑。
魏贤出去找人的时间,比宋昰估计的要慢上许多,等魏贤领着一个穿青色官服的年迈老官进来时,宋昰腿脚都站麻了!
被魏贤领着进来的年迈老官一进门,就有些激动的对宋世安行起大礼来,颤动的身躯如冬日无衣御寒!
宋世安应了一声,让这年迈的老官起身,年迈老官赶忙谢恩,起身的时候,衣袖往脸上一抹,留下一滩水迹!
面对真龙龙颜,年迈老官连直视的勇气都没有,眼神所落之处,最多能看见宋世安一只鞋尖。
年迈老官不过就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吏,能够穿上这身青衣官服都是上官抬爱,再加上他任劳任怨半辈子,才能从不入流勉强到入流!
年迈老官一辈子在户部跟算盘打交道,从来都没有想过能够见到圣上龙颜,当然更加不敢奢望!前些日子,大皇子要领人出去办事,年迈老官都在心里偷偷的想过,要是在年轻个二十岁左右,他就算是要豁出一张老脸去,也要同那帮年轻小子争上一争,指不定就能捞到点功劳什么的!
可惜岁月不饶人,年迈老官清楚自己的身体经不起长途折腾,别到时候没有帮上忙,反倒是倒添累赘,所以就只能面上含笑,心中感慨的让那帮年轻后生去了。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这把老骨头竟然还能因为会扒拉算盘子这种粗浅的技艺,而被召唤进宫,荣见天颜!真是祖宗八辈子积德啊!没有跟随大皇子出去的事情,此刻看来也是天大的一件好事!不然这种觐见天颜的机会,怎么可能能落到他头上呢?
祖宗保佑!光耀门庭了啊!
“魏贤,有带来账本吗?”座下臣子的心中所想,宋世安一点都不关心,他见魏贤把人带来了,直接开口问道。
魏贤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两本账目,说道:“陛下,这一本是宫中采买账目,另外一本是户部账目。”
“随便挑选一页,让他们两人核算!核算过后,再让他们核算对方账目,朕倒是要看看谁快!”宋世安直奔主题而去,他想用事实将小八给唤醒。
魏贤领命,将宫中采买的账目交给年迈老官,户部的账目交于八皇子,同时随机翻开一页,双方都处于平等位置。
年迈老官面对宋世安的考验,手都激动的有些发颤,深吸几口气后,悄悄的向魏贤讨要珠算,至于对手是不是八皇子,他当真是没有多想,心中想的最多的是不能在天家面前丢脸。
魏贤微笑一下,早有准备,一拍手便有小太监捧着两个算盘进来,年迈老官赶忙道谢一声,八皇子却是拒绝了算盘,而是要了几张草纸。
宋世安瞧着这一幕,心底气哼一声!
“开始!”
宋世安金口一开,年迈老官那边便响起算盘珠子碰撞的啪啪声来,而他另一只手则顺着账目上所记明细,一点点的滑动起来。
八皇子那边则是安静的许多,只有毛笔蘸墨,在草纸上勾勾画画之态。
“不学无术!”看到宋昰的表现,宋世安忍不住的轻说一句。
无论是朝廷,还是市井,账目核算之事,都是通过算盘一一核算,从未有过能够用一只毛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就能算出账目的!所以宋世安说宋昰不学无术,也不无道理!
只是核算一页账目,不是整本账目,年迈老官其实早就核算完了,不过为了能够在天子面前不出差错,他是核算了两遍,心中十分笃定后,才起身称已经核算完毕。
宋世安微微点头,歪门邪道,终究不如正统厉害!
不过这个念头还未落下去,宋昰那边也站起身来,称已经核算完毕!
看到小八只是比年迈老官慢了半拍,宋世安双眉往眉心微微靠了一下。“你们双方核算对方的!”
年迈老官脸侧了一下,在接过小太监捧过来的账目后,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再做多余的事情了!
有了这个念头,年迈老官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账目一遍即过,比起前次快了不止一倍时间!而八皇子那边还在书写勾画!
宋世安满脸满意的点头!
稍等了片刻,宋世安都准备结束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比试时,宋昰抬起头来,笑着说道:“父皇,儿臣也算完了!”
宋世安明明都准备好了的话语,硬生生的堵死在喉咙里了!
“你们双方各自公布核算的数目!”时间相差不多,这点重要,也不重要!核算账目,关键的是数目正确,不然时间再短,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户部采买数目为一百两银子七十五大钱!”宋昰脸上很肯定的说出答案来。
“八皇子所说是否正确?”宋世安转头看向年迈老官,问道。
“陛下,八皇子聪慧!所得数目,与微臣核算不差毫分!”年迈老官恭敬回道,同时不忘小小的拍个马屁!不入流的小吏,好歹也是混过半辈子官场的。
“你的呢?”宋世安听着却不是想要的结果。
“回陛下,宫中采买钱数为三十两金子,白银六百零二两!”
“小八,你算的呢?”听完年迈老官的话,宋世安立马对宋昰问道。
宋昰微微一笑,也不说话,直接拿起身前的那张草纸,展现给宋世安看,免得说他照搬弄虚。
宋昰拿起的草纸,在年迈老官说出数目后,一直没有被宋昰动过,宋世安见到草纸上早已干涸的墨迹,深深不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柳暗花明
宋世安不说话了,宋昰顿时就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好像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事一般。
年迈老官心态更是不堪起来,不说话的宋世安,在他心底亦如神邸,高耸入云,神威难测,似乎下一个瞬间便能将他碾碎一般。
直到此时,年迈老官这才反应过来,与他一同核算账目的人是皇上的八皇子,八皇子核算不对,那不正是他在扇打皇上的龙颜吗?
皇上脸上无光,他这小小的吏官,能够承受住天子一怒吗?
答案很快浮现在他心头!
不能!
要了老命了!本来只想在皇上面前矜矜业业的展现自己一点拿手本事,没成想惹下这么一出大祸来,吾命休矣!
早知如此,当时魏公公过去找人的时候,他就应该称病,不能言语的!
年迈老官额头冷汗如黄豆大小,垂在官服旁的双手,死死揪住官服,现在他都想冒死说出核算的数目有误,八皇子核算数目正确了!
“这真是张麟教你的?”沉默许久的宋世安终于开口说话了。
话音一落,宋昰还未回话,只听见噗通一声,然后就有人开口求饶了。
“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宋昰满脸诧异的朝正在磕头的年迈老官望去,怎么好端端的就开始求饶起来了?
宋世安也是一愣,都被这老头子给弄懵了!他不过就是问小八一句而已,又不是在责罚他,这老头子怎么求饶起来了?
如果仅仅是因为两者核算结果相同,小八只是在时间上稍慢了一些,这小吏就觉得有负皇恩而求饶的话,那这求饶,简直就是在骂他了!
他宋世安要是个昏君,不合心意,随意杀人,那么这小吏求饶,也算是符合情理!可他不是昏君啊!要是仅仅因为一个术业有专攻的问题,而杀人夺命,那么天下还能有几人存活?
“霍吏令,你这是何故?还不速速起来!”魏贤见宋世安脸上细微表情,便猜到了宋世安的心思,立马喝说起来。
年迈老官被魏贤这么一喝,浑身一激灵,脑子一下子通透起来,却架不住胸腔里的那颗老心脏拼命蹿动。
为了保命,年迈老官说出了人生最漂亮的话来。“微臣打磨几十年的手艺,却只略胜八皇子零星半点,有负皇恩啊!求陛下开恩容许微臣引咎辞官,再食君禄,微臣如吞刀剑!”
宋世安瞧了他一眼,道:“起来吧!小八聪慧,又得一新法,你不算过错。”
年迈老官磕头谢恩,后背水打一片,如同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这样一个小插曲过后,宋世安又看向宋昰继续问道:“这数数之法真是张麟教你的?”
“回父皇,算是张麟教给儿臣的!不过不是亲授,而是儿臣对照张麟所写之言学来的。”
宋世安坐回座位,手指敲击着桌面,又陷入了思考当中。
年迈老官很想当自己不存在,可宋世安敲击桌面的声音,如鼓声叩响在他心间,难受而惶恐。
“霍吏令。”
“啊!微臣在!”年迈老官失神了一下,赶紧回应道。
“朕给你一令,出去寻得张麟,向其讨教相关数数之法,你细细体会,写份奏章给朕!”宋世安所看之景长远,既然跟前有个懂的人,他也就不想劳烦二主了。
“啊...”年迈老官没忍住直接惊呼出声起来,整个人呆立当场。
宋世安不悦的扫了他一眼,对着魏贤挥了一下手,魏贤心领神会,一招手,便有小太监将年迈老官给引了下去。
“小八,你也回吧!若是此法能够简便些,朕记你一功!”
宋昰赶忙笑着应下,对宋世安行礼之后,便告退了!
殿中,又恢复了平静,宋世安却有些无心再看奏章,他让魏贤准备一下,打算去御花园散散心。
御花园中,绿意成萌,假山怪石,点缀其中,当间更有不少奇花异草!
宋世安无心留意身边之景,慢步于环绕苔痕的青石路上,一手负后,一手垂于腹前,无人敢打扰他!
停步松下,正巧几枚松针落下,魏贤瞧见了,赶紧快步几步,想要拿掉宋世安头上发间的松针。
宋世安抬手,魏贤止步,轻轻拿下头发上的几枚深绿无神的松针,宋世安开口问道:“张麟是张家养的潜龙吗?”
帝皇之家,才可出龙!寒门子弟,跃龙门,也不过是跳入帝皇家!现在宋世安说张家有潜龙,魏贤不敢接!
没有人回应,宋世安也不觉得有问题,只是他手中的几枚松针被他以指甲对折,随意丢出手掌,声音不咸不淡的对身后的魏贤问道:“张麟是否自泼污水十几载?”
“不曾!”魏贤此时倒不是再为张麟甚至张家说好话,朝廷重臣家中,自有天家耳目,隐藏之深,无从查找。
若是张麟自泼污水,藏于暗处的耳目,不可能不会察觉蛛丝马迹!即便张麟真的自泼污水,他能瞒上三年五载,也不可能十年八载的不露出丝毫马脚来!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张麟真是这般心性,可他图谋什么呢?只要不造反,皇家自会保他张家一世富贵无忧!真要造反,张老将军扶龙的时候,机会是最大的,而不是等现在这等年景!
“那个该死之人...”宋世安话刚说一半,又止住话头,换了另外一番话语。“朕是相信张老将军的!”
魏贤心中暗暗记下,准备回去之后,敲打一下暗中的耳目!
“魏贤,回御书房!”
宫门外,年迈老官浑浑噩噩,竟然不知是怎么出的宫,直到有士卒轻推了他一下,他才魂魄回归。
赶忙向一侧走了一段距离,让出宫门道路,年迈老官又站立不动了!
紧接着,年迈老官脸上浮现出笑容,笑容渐渐扩大,笑声从他口中发出,而且越笑越大声!
守卫宫门的士卒视线全部看了过去,看了一眼后,又收回了视线,若不是这人是被宫中的公公给送出来的,他们早就动手将他擒下了!
“老夫给家门荣耀了!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大笑过后,年迈老官泪涕连连,如同失心疯一般的自言自语起来。
“皇宫禁地,休得喧哗!速速离去!”年迈老官的动静,终于让守卫宫门的士卒有些不耐起来。
年迈老官扫了他们这些粗人一眼,抹掉脸上的泪痕,双手一掸衣袍,腰背直起,大步向前迈出,一个小小的九品小吏令,竟然走出三品大员的气度来了!
能够直接上书天听,这等荣耀,岂是几个小小的守卫能够知晓的!
经历过伴君如伴虎的惊险后,又柳暗花明的得了一个差事,年迈老官感觉这些年的经历,都不如这短短半个时辰来的精彩!
昂首挺胸走过一条街后,年迈老官又变成了那个九品的小吏!
在宫中,一句话答错,就有掉脑袋的风险,现在接下了皇上的命令,他岂能安稳!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年迈老官停下脚步,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同时也是他自己对这事的态度了。
“我得赶紧去找张麟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执弟子礼
“少爷,门外有个自称是户部的霍吏令找您。”
张麟在院子舒服的待着,突然有下人过来通报,听到这话,张麟愣了一下,问道:“这人长什么样?为什么找我?”
“一个老头子,官职不大,还穿着官服呢!”在张家当差的人,眼光自然是有的。
“嗯?”张麟疑惑了一声,挥了挥手,直接说道:“把他打发走!我不认识他。”
他的交友圈注定他不可能认识一个官职不大的老头子,对于这种可能无趣的事情,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兴趣的!
“好的,少爷。”得到答案的下人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准备回了那个在门口的小吏令。
不过没过一会,这个下人又出现在了张麟的院子中,而且这次气息有些急促。
张麟瞧见他去而复返,也没有太在意,只是问道:“那人走了吗?”
“少爷,那人说是带着皇上的口谕来的,小的不敢做主,过来请示少爷您了。”
正在给张麟揉肩的青竹,手中动作一停,喊了一声:“少爷。”
张麟点了点头,自然知道青竹想要说什么,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说带着皇上的口谕来的,自然不可能说是闹着玩的!
“把人带到正厅去,我稍后就去。”
正厅当中,年迈老官喝着上等的茶水,眼睛时不时的往四周看上几眼,与刚才在门口相比,此时他才真正享受到什么叫做座上宾的待遇!
要不是有皇上的金口玉言,他一个小小的吏令,怎么可能进的了大将军的府邸,即便真的能够进,也最多就是在偏厅等着,根本进不了正厅,更加不用说什么坐在正厅当中的位置上了。
即便年迈老官坐到了大将军府邸的正厅当中,他也只是坐下去半个屁股,心情紧张程度,也就比在皇宫面圣好上一点。
“怠慢大人了!”
张麟从门口走来,笑着抱拳对年迈老官说了一声。
年迈老官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来,不过当他只瞧见只有张麟过来后,他那快要离开凳子的半个屁股又坐了下去。
等到张麟走到身前不远处时,这才起身来,笑着对张麟说道:“打搅张少爷了!”
年迈老官的动作,张麟自然看在眼中,不过他也没有什么情绪,笑着对年迈老官邀请落座,等他坐下后,笑着问道:“不知大人名讳,此次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下官霍三飞!”许是一辈子都低声下气的,年迈老官面对张麟时,自然而然的用了一个‘下官’的自称。
张麟眼角有点笑意,给了这个叫霍三飞的年迈老官一个面子,道:“原来是霍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霍三飞连忙摆手,心底那点依仗着皇上口谕,想要倚老卖老的心思,一下子全没了!
张麟倒是有些迷糊了,这霍三飞的态度突然间转变,让他有些跟不上了。
霍三飞面对张麟,自是瞧见了张麟脸上的神色,他倒是想好好装一回爷,不过面对张麟那种自然而然不畏官威的样子,他心底就怯了,毕竟人家的家世在那里摆着,他一个勉强算是入流的小吏令,恐怕都没有他家的门子有底气!
另一个是他还得向张麟请教新的数数之法,若是真让张麟感觉不舒服了,张麟给他一藏私,他半点皮毛都摸不着,那他就是把自己给兜里头去了,到时候天家问起来,他半个字都回答不上来,这不是要命吗!
“不知大人今日来找我所谓何事?皇上口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后面那句,才是张麟想要知道的。
“下官今日荣见圣颜,都是托张少爷的福!张少爷将新的数数之法交与八皇子,八皇子在天家面前露了一手,下官过去陪衬一番,天家便让下官过来同张少爷讨教了!等讨教过后,下官还得给天家写上一份奏折,言明新旧数数之法,何种更好用!”霍三飞也没有藏着掖着,干净利落的挑明了来意。
“这样啊!”张麟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经过,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大梁的帝皇,竟然能够有这种魄力和心思!
新的事物,从出现到接受,自然需要一段过程,可能很多时候,大部分人都习惯沿用老的东西,对于新的事物秉持着排斥的态度,最后新的事物会不了了之。
不过大梁的皇帝竟然只是在看过自家儿子展现的一点东西之后,就派人过来学习,这种做事的魄力,真不愧是一代帝王!
“既然是这样,霍大人,那我就不会藏私的!只要霍大人好好学,我一定让人好好教你!”教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头子学东西,张麟是没有多少兴趣的,反正家里妙玲儿对这方面学的挺好的,那就给她找点事做做。
霍三飞刚想谢过张麟,可手抬到一半,他突然明白过来,张麟这是不会亲自教他啊!“张少爷,皇上是让我同您请教啊!”
不知不觉中,霍三飞面对张麟用上了敬称,显然是有些着急了。
张麟心底翻了一个大白眼,你一个老头子,又不是什么肤白貌美的小姑娘,我有啥心情对着你教啊?有这时间,还不如去街上逛逛呢!
“霍大人,我这侍女已经学的炉火纯青了,你跟着她学便是!你真要是能够胜了她,我在教你也不迟!”
“那还请张少爷出题!”霍三飞自然不可能因为张麟一句话就被说服,毕竟这事情得上报天家的,出不得半点差错。
这小老头这么一倔,反倒是把张麟给逗乐了,他笑着对青竹说道:“拿纸和珠算来!”
霍三飞听到这话,稍微松了一口气,再看张麟身后站着的那名侍女,霍三飞自然是信心满满!
他算盘打了一辈子,要是连个黄毛丫头都比不过的话,那他还有什么脸面可言?就算张麟弄出来的新的数数之法比较方便一些,可也不是谁都能有八皇子那般聪慧的!
纸张笔墨和珠算一一摆好,霍三飞正襟危坐,身旁珠算被他一一扫平,手持毛笔等着张麟出题。
妙玲儿则与霍三飞不同,满脸笑意的看着张麟,一手持笔,一手拉扯衣袖,露出半截皓腕,身边除去纸张,再无他物。
“准备好了吗?”张麟朝两人看了一眼,问道。
两人同时点头,张麟也是微微一点头,开口说道:“一百七十加五十六加六十二加九十七...”
“张少爷等等,等等...”霍三飞急忙叫停了张麟的话,他见张麟望过来,有些赫颜的说道:“张少爷,你说的太快了点,我这边记不下来!”
张麟一瞧,果然如霍三飞所说的,他根本记不下来,纸上他才写完第一个数呢!
毕竟霍三飞写的都是大写的壹贰叁肆,自然不能跟上张麟嘴里所说的数目!
霍三飞瞧见张麟的眼神,脸色又红了一些,微微转移话题问道:“张少爷,咱这是按银子算呢?还是按大子算?”
张麟笑了一下,对妙玲儿问道:“玲儿,你答出来了吗?”
“少爷,如果按银子算,一共三百八十五两,按照大子算的话,一共三百八十五个大子,不到四钱银子!”
妙玲儿轻轻松松的回答出来,张麟笑着望着霍三飞,霍三飞脸色涨如猪肝色。
“小女娃,你记性好,再与我说说刚才张少爷说的那些数目。”
妙玲儿微微点头,为了照顾霍三飞,每念一个数,都会给他填写的时间,直到最后一个数字念完,霍三飞这才开始在算盘上拨动起来。
当最后一声算盘珠子的响动停下,霍三飞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全部泄光了一样!
缓了好一会,霍三飞这才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对张麟鞠躬道:“学生霍三飞愿学新数数之法!”
老人拜少年,执弟子礼!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迎接
天坠细雨,雨点敲击着车厢,最终化作一道小小细流,从车壁滑落。
宋胤斜躺在车厢中,脸上全是不耐,一旁的侍女正小心翼翼的护着小几上的香炉,即便赶车的车夫技术很好,但道路泥泞,时不时会遇上颠簸。
“麝香,我先睡会,等到了南京地界,你再叫我。”车外天公不作美,宋胤只能选择用睡觉来打发时间。
名为麝香的侍女轻柔的应了一声,跪着将一旁的蚕丝薄被给宋胤铺叠起来,让宋胤能够稍微舒服点。
瞧见宋胤闭上眼睛,麝香半跪的爬到车厢门口,轻轻拉开一道小缝,细雨顺着缝隙飘到她脸上,她小声对穿着蓑衣的车夫说道:“殿下准备睡了,你赶路慢些。”
“好的,麝香姑娘。”车夫连忙应了一句,手中控制的力道也轻柔起来。
大皇子反正不着急到地方,慢些便慢些,不耽误工夫的!
骑马护在一侧的李执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勒住缰绳,等马车从身旁过去后,调转马头,走到马车的另一侧,与身披蓑衣的马公公同行。
“马公公,咱们这速度是不是太慢了些?我担心在这么行进下去,殿下以后回去会被人诟病。”
在细雨中赶路,身上的蓑衣几乎起不到什么挡雨的作用,此刻马公公身上已经湿漉漉的,衣服都紧贴在身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道:“殿下的行事,你我还不知道吗?这次皇上让他出来,已经让殿下心底有些怨气了,这慢慢悠悠的前行,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李执听了也是无话可说!
他们若是能够劝导大皇子,那东宫的位置,也不至于一直悬着未定!
“唉!”马公公突然叹了一口气,看着李执说道:“等到了地方,你小子带着你的人给殿下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就算是要挖地三尺,也得给咱们殿下挣出一份功绩来,明白吗?”
大皇子好不容易受到皇上器重,得了这么一个差事,当主子的可以不思进取,他们这些在下面当奴才的,能不给主子分忧吗?
“马公公不说,我也知道的!”李执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句,想来心中也是憋着那么一口气的。
马公公听到这话,满脸笑容,连紧贴在身上的湿冷衣物,都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了!
细雨绵绵,不知何时是个头,雨雾中,一道长龙缓慢前行!
“咔嚓!”
车厢猛的一顿,车轮溅起半人高的水花,躺在车厢内的宋胤猛的往前一窜,差点撞到小几上,幸好麝香及时环抱住他的身子,这才免了宋胤磕磕碰碰。
宋胤没有受伤,麝香却是面露痛苦神色,她的后腰结结实实的撞到小几上了。
宋胤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弄醒了,面露不悦,推开环抱他的麝香,半直起身子,一把拉开车厢的木门,张嘴就吼道:“你怎么赶的车?想让本皇子受伤吗?”
车夫刚跳下马车,想要检查一下车轮,一听宋胤这话,吓的直接跪倒在泥地里,口中连称小的该死。
宋胤瞧见车夫满身的泥泞,火气稍微消了一点,对旁边的李执问道:“李执,怎么回事?”
“殿下,刚才这道上有个水坑,看不清底下的路况,绕不过去,车轮陷进坑里去了。”
“赶紧把车弄出来!”宋胤语气不爽的吩咐一句,随即把车厢门给关了。
车夫大舒一口气,好像躲过一劫似的,不过他也来不及多高兴,立马招呼随行的士卒过来推车,他则上马车驾驭车马。
几个士卒交了兵器,双手抵住马车,随着车夫鞭子一响,马儿吃痛往前使劲,他们奋力向前推车。
可惜车轮陷进坑内太深,他们加上马车的力道,才是车轮出来一半又陷进去了,污浊的泥水,溅了他们一身。
宋胤在马车中又享受了一次颠簸,他不满的哼哼声,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车夫满头汗水,比落到头上的雨水都要多!
李执看不下去了,又叫了好几个士卒过来,一起推车,车夫有些感激的朝李执看了一眼,吆喝一声后,手中马鞭用力抽打在马儿身上。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四蹄猛的发力,借着后面士卒推车的力道,猛的将马车给拽了出来,马车后面的那些士卒一个不差,全部扑进地上的泥水中。
一个个浑身污浊的士卒从泥水中爬起,李执眉头皱到一块去了,这场面,让他想到一个词!
溃军之将!
宋胤的马车出来了,李执为了保证后面的马车能够安全通过,立马让人找来石块将这泥水中的窟窿填上!
稍微耽搁之后,车队又开始行进起来。
南京地界界碑处,有一青衣小厮停马而立。
目光所及之处,瞧见有旌旗飘动,他翻身上马,双脚站在马鞍上,抬手眺望,瞧见是所等之人后,双手一撑,双腿顺势跨坐马鞍,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开始往来路飞驰而去。
“来了!来了!”
青衣小厮策马奔驰十里后,朝着远处驿站里站着的一大群人大声呼喊着,驿站中的人群听到声音,纷纷从驿站中走了出来。
为首一人身着朱袍,两缕白发在官帽两侧翻飞着,不过面色红润,脸上皱纹不深,他抬手一起,大袖飘摇,正好等着这青衣小厮到跟前。“你可看清了?”
“回府尹大人,小的看的清清楚楚,大皇子的车队来了!那些黄色龙旗,小的还能认错吗?”青衣小厮十分确定的说着。
官道上挂着旌旗的队伍,不说没有,但也不常见!不过胆敢挂着黄色龙旗招摇过市的,除了天子之命,就再无其他人了!
身着朱袍的南京府府尹朱可喜整理整理衣袍,回身对身后大大小小的官员及乡绅富贾说道:“殿下亲临我南京府,尔等都给某打足起精神来,若是谁敢怠慢半分,事后就不要怪本官不讲情面了!”
“谨遵大人教诲!”众人齐声应道。
朱可喜听到这整齐的回答,有些满意的点点头,率先走出驿站大门,站到官道上等着大皇子的车队过来。
此处驿站距离南京城实则还有半天的路程,可谓是人烟稀少之地,按说朱可喜等人为迎接上官,出城五里,便可算是很有诚意了!出城十里,那已经是重中之重了!
现在朱可喜领着南京城一众大小官员在这离城还有半天路程的地方等着,几乎能够用‘僭越’这词了!有点超出礼制了!
站在人前,遥望官道尽头的朱可喜心底却尚不在乎他这种行为是不是有些不合礼制,毕竟他要等的人是天家的大皇子,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他便是超越一点礼制,谁人敢说他?他从心底里尊敬天家,难道还错了吗?
半个时辰的时间,悄然而过,道路尽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朱可喜脸上有些不喜起来,他抬手让人将那青衣小厮唤来,问道:“你不是说你看到大皇子的车队了吗?为何到现在都不见半点动静?”
青衣小厮被朱可喜这么一问,心中也不确定起来,毕竟他只是遥望见黄色龙旗的队伍,并不敢上前探求真相。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府尹大人,小的确实瞧见了!按说车队正常行进的话,此刻也应该到了才是。”
朱可喜眉头一皱,这个答案,可不是他想要的。
青衣小厮也是个活络人,瞧见朱可喜脸上的神色变化,立马说道:“府尹大人,我再去打探打探?”
朱可喜想了一下,说道:“不可惊扰了大皇子的车驾!”
“小的明白!”青衣小厮答了一声,快步从驿站中牵出一匹马来,再次去打探去了。
朱可喜等人却不敢回去休息,生怕大皇子的车队会突然出现,他们来不及出来迎接。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可重用
青衣小厮骑马而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催马而回,不待他人问话,他快声回禀道:“大皇子车架离此不到数里。”
朱可喜精神一振,招呼左右道:“各自打理衣襟,不可辱没了!”
众人纷纷应喏,朱可喜更是招呼身旁人将自身官服细细整理妥帖。
在众人期盼下,一柄黄色龙旗出现在道路尽头,朱可喜回身观望众人神态,见众人精神尚佳,这才满意的回头。
当队伍离驿站不足百步时,朱可喜领着众人上前,队伍擎旗两卒勒住缰绳,喝道:“何人拦道?”
“南京府府尹朱可喜衰南京官员乡绅前来拜见殿下!”
“大人稍等,我等通报一声。”得到具体官职后,喝令朱可喜停下的士卒笑着对朱可喜说道。
朱可喜轻轻点头,站在原地,等候大皇子传见。
士卒去而不返,反倒是宋胤慢步而来,朱可喜瞧见宋胤慢步走来,立马躬身拜见道:“参见殿下!”
朱可喜身后众人纷纷跟随行礼!
宋胤瞧见朱可喜领着这么多人对他行礼,他笑了一下,道:“朱府尹辛苦了!”
“为殿下效劳,是下官的福气!更是南京府官员及乡绅的荣幸!”
“哈哈,都起身吧!”宋胤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了。
朱可喜等人纷纷道谢,在他们道谢时,宋胤已走到朱可喜身边,朱可喜微微躬身,问道:“殿下,您车马劳顿,是在这驿站先行用膳一番,还是接连赶路,到达南京城中再用膳呢?”
“朱府尹准备了什么吃食?”宋胤稍微问了一句,却没有说如何决定。
听到这话,朱可喜脸上露出几分自信的神色,道:“南京城内各色名菜,已经准备妥当,只需大皇子殿下细细品鉴了!城中亦是如此!”
宋胤脸上一喜,笑道:“那便现在此处吃过膳食再入城。”
朱可喜脸上尤喜,他这手投其所好,可谓是用对地方了。“殿下,您请!”
在朱可喜引路之下,宋胤坐进驿站之中,驿站里好些个妙龄女子行礼之后,巧笑嫣然的伺候起宋胤来,随之而来的便是热气腾腾的饭食。
驿站之中,除去伺候宋胤的侍女和马公公,李执领进来的侍卫,真正能够坐下的,也便只有宋胤和朱可喜两人。
朱可喜作为南京府府尹,自是要陪候一侧,南京府其余官员乡绅,见过天颜子嗣,便是泼天大幸,自然没有资格与大皇子殿下相聚一室。
坐于宋胤主桌下侧的朱可喜在宋胤下筷的时候,自觉充当起解说的角色,一道道菜肴,他都能说上两三句,提取个中滋味几何!
宋胤遇到心仪之菜,或是吃出朱可喜所说之感,都会抬头看朱可喜一眼,每每这时候,朱可喜的眉眼就会飞扬起来。
“嗝!”宋胤有些不雅的打出一个饱嗝来,朱可喜听见了,脸上的神色更是明亮了几分。
如果不得殿下欢喜,殿下能够吃的如此痛快?
“南京府确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这都是圣上的功劳!下官不过是为圣上做些牛马之事而已!”宋胤夸赞一句,朱可喜立马往皇上身上推,丝毫不求功绩的样子。
宋胤微微一笑,没有做任何点评。
“酒足饭饱之后,正是需要小憩一下的时候,朱府尹可耽误入城时辰?”
朱可喜连忙摇头,说道:“殿下车马劳顿之余,还不忘圣上皇命,下官钦佩!入城之事,绝不耽误的!”
“既然如此,本殿下就小憩一下,休息好了,咱们便入城。”宋胤下起逐客令来。
朱可喜躬身告退,临出门前,还不忘将驿站房门带上。
朱可喜一走,李执虎目扫了一眼还留在驿站之中的妙龄女子,说道:“你们都退下!”
被朱可喜精心选来服侍宋胤的妙龄女子纷纷告退,驿站大厅之中,只剩宋胤和心腹。
“殿下,这南京府府尹恐怕来意不善啊!”站在宋胤身后的马公公小声说道。
一府府尹领着南京府众多官员乡绅出城相迎,而且还是如此路程的相迎,已有逾越之嫌,之后又投大皇子所好的献上众多美食,由不得马公公担心!
仅凭这两点,那些捕风捉影的言官,就有万种言论送至圣上的御桌前!
宋胤不以为意,摆手道:“一个为了荣华富贵的老狐狸罢了!”
“不过不得不说南京府的吃食确实不错!我这些年好像都错过不少好东西了!”一句正经之言后,宋胤又好像成了那错失美食的老饕一般。
马公公观宋胤言行,身体微微后撤,没有再言语了。
宋胤说要小憩一会,自然不敢有人打搅催促,等宋胤走出驿站大门的时候,天边已是日头西斜。
一直等候着的朱可喜等人无人敢走,瞧见宋胤出来,朱可喜赶紧上前恭候着。
“殿下,今日可要入城?”
宋胤看了下日头,问道:“此时便走,城门可否关闭?”
朱可喜笑着回答:“殿下,何时入城,城门便何时关闭。城中府苑已经收拾干净,定能让大皇子殿下安心休息的。”
宋胤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笑着道:“那便去城中歇息吧!”
朱可喜得令,招呼各路人马动身,宋胤则回到了他的马车上。
“麝香,记事!”
宋胤躺在马车上,突然说出这话来,麝香听到后,立马找来纸笔,等着宋胤口述。
“南京府府尹不可重用!”
短短一句话,直接决定了朱可喜日后的前程!
麝香快笔急书,写完之后,抬头望向宋胤,用眼神询问是否还有要记之事。
宋胤微微摇头,放松身子躺在车厢内铺着的厚厚皮毛之上,官员奉承讨好,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官场形势如此,他也说不得什么。
可城门封闭之事,往小了说,那便是城中百姓治安太平之务,往大了说,那便是朝廷社稷安危之事!
城门封闭,自有律法管制!一府府尹为了他这个大皇子,能够随意开封城门,若是遇到敌寇攻城,他这府尹被拿捏住把柄,岂不是能将朝廷社稷的大门随意开关?
事由他而起,宋胤怜悯几分,这才只用‘不可重用’来形容,若是换做他时,南京府府尹敢如此不顾法纪,那他宋胤就会用朱可喜的脑袋来告诉天下人何为法度了!
任朱可喜如何作想,也不会想到明明伺候的好好的殿下,竟然会有要他老命的想法!
不过事事不自知,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朱可喜在入城前,不会担心脑袋会掉!
临近南京城城门,火光如龙,城楼上更是士卒林立,一副雄壮兵马的架势,朱可喜瞧着高兴,命人牵着坐下马匹走到宋胤乘坐的马车旁,说道:“殿下,已经快到城门了。”
“不可扰民!安静入城便是。”宋胤没有露面,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朱可喜脸色一滞,感觉安排在眼前的东西,都白白准备了,不过他脑子转的极快,立马回答:“殿下如此爱民,真乃天下苍生之福啊!”
“嗯!”
车厢里只传来一声简短的‘嗯’声,朱可喜知道不能再待了,便告退而去,立马命人将吩咐传达下去。
车队行至城门口,举着火把的士卒无声跪下,恭迎大皇子殿下。
宋胤在马车车窗上看着那一路低落下去的火光,躺着哼了一声。
第一百三十七章 动作
大皇子入城的消息,如同雪花般的飘满南京府,连带着大皇子所住的西苑园林附近的生意都好不几成。
西苑园林附近有士卒守卫,周边都被清场,却有好事者喜攀酒肆房檐,想要遥遥瞅上一眼。
不过这种事情,在一根箭羽差点射穿好事者脑袋后,才消停下来!
本应是该消停的光景,却给了不少文人启发,三三两两登楼而赋,声音之大,恨不得传出千里之外!
可惜这种事情,皆是徒劳而已!
住在西苑园林的宋胤,园中歌舞升平,美食美酒不曾断过,两日光景,奢华之态,堪比盛京。
歌姬翩翩起舞,丝竹之声幽幽相伴,端坐在主位的宋胤端起面前的酒杯,饮了一口,突然将手中的酒杯摔碎于地面。
歌姬们面无血色,纷纷跪地不起,丝竹之声,更是戛然而止!
“让朱可喜过来见我!”
宋胤说了一声,马公公对着底下跪着的歌姬们挥手,片刻功夫,园中清清静静起来。
得知消息的朱可喜额头见汗的慌忙赶来,他都有些想不明白是何处得罪大皇子了。
“下官朱可喜拜见大皇子。”
宋胤嗯了一声,也没有让朱可喜起来的意思,朱可喜眼睛直转,也不敢擅自起身,只能将目光望向站在宋胤身旁的马公公。
马公公瞧见朱可喜投来的目光,脸上表情微动,便懒得理他了!
朱可喜‘收到’马公公的‘提示’,心中开始琢磨起来,可琢磨来琢磨去,依旧找不到半点头绪。
宋胤只是要晾一晾朱可喜,让他跪了一会后,开口说道:“朱府尹,起来说话。”
朱可喜赶忙道谢一句,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神在宋胤脸上扫过后,希望能够从宋胤脸上寻得几分蛛丝马迹。
“朱府尹,你可知我为何叫你过来?”可惜宋胤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下官不知!”朱可喜心头有些慌了!
揣测上官心思,是为官之道的重要手段,现在他半点头绪都没有,心中自然没底。
“不知?”宋胤抬头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说道:“我来南京府两日了,朱府尹伺候的本皇子甚是高兴!”
朱可喜听到这话,直接跪了下去,这时候可不是拍马屁邀功的时候。“殿下赎罪!下官愚钝!一心只想让殿下在南京府过的舒服,忘记此等事情会给殿下招来祸端了!”
为官者,七窍玲珑心!
“朱府尹,有心了?”宋胤笑着捻起一块水果,说道。
“下官该死!下官该死!”朱可喜一边说着,脑袋直接点到了地上。
“本殿下喜美食,不是什么辛密,盛京城里随便哪个官员都知道!你献上美食,无可厚非,顶多被人参上几句不痛不痒的谏言罢了!”
“下官愚钝!考虑不周了!”宋胤话说到这里,朱可喜立马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你不该的是,让这些歌姬日日陪伴于此,弄的本殿下如同‘何不食肉糜’的废物一样!”
何不食肉糜,这个典故,从大皇子殿下口中说出来,简直是要了朱可喜老命了!
为官这么多年,从未冷汗湿衫的朱可喜,此刻衣袍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湿!
“殿下开恩!殿下开恩!”
“本殿下为何而来,朱府尹可还曾知晓?”宋胤盯着跪地的朱可喜声音微冷的问道。
朱可喜身子一震,立马答道:“下官愚钝!下官愚钝!殿下所需账目资料,下官立马派人呈上来让大皇子过目。”
“既然还知晓这事,还跪在这里干什么?”宋胤有些不满的说道。
朱可喜如蒙大赦,对着宋胤磕头之后,快步出了园林。
“殿下,为何需要这般?”马公公俯下腰身,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此次远行,马公公是知晓内情的,不过对外宣称只是殿下巡狩几州几府,体察各州府民情。
暗中要进行的事情,以大皇子的威严,一句话便能得到所需的东西,谁还敢过来过问详情?
这般举动,在马公公看来实在是有些多次一举了!
宋胤冷哼一声,道:“朱可喜,真把本殿下当成三岁小孩了?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本殿下就什么事不办了?他们不知分寸,不懂轻重,我不敲打一番,真当本殿下好糊弄?”
“殿下做的对!下面的人不知道规矩,就该被收拾!”马公公赞同的附和道,不过角度却是从自己的角度去看的。
“好了!把刚才那些歌姬叫上来,她们跳的舞姿,还是有看头的!”宋胤收起脸上严肃的表情,笑着说道,接着又说道:“等朱可喜把那些账目资料都送过来了,老马,你让人好好审审,最好能抓出些东西来!”
“老奴知道的!”马公公笑着回答着,眼底深处却是带着几分狠劲。
真要让他抓到了把柄,别说南京府一个小小的府尹,即便是南京城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侯爷来,他也敢把侯爷的脑袋挂在大皇子殿下的马背上,带回盛京城里请功!
只有大皇子的威望积攒够了,到时候未来储君的位置,才能落到大皇子身上,这种有利于大皇子声望的东西,马公公就怕遇不到,遇到了,怎么可能放过呢?
片刻之后,园中又有丝竹之声响起!
朱可喜从西苑园林返回府衙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准备宋胤所需要的东西,而是换了一身便装,悄悄的从府衙后门出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朱可喜又是一身官服出现在府衙中,命令左右速速准备相关账目和资料,这一番准备,忙至天色渐暗都没有准备妥当。
不过已有的账目,资料已经有三箱之数,朱可喜便叫人抬着这三箱东西动身赶往西苑园林。
大皇子没有见着,朱可喜只见到了马公公,他谄媚的对着马公公告罪道:“马公公,府衙所有账目资料都已送至,个别账目已派人去各县收拢,最迟三日后便到。”
“嗯!放下吧!”马公公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朱可喜连忙堆起笑容,抬手邀约道:“马公公,可否他处一话?”
马公公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随着朱可喜往旁边一走。
朱可喜悄悄从袖中抽出一捆银票,动作熟练又有些生疏的将银票塞进马公公衣袖中,表情有些讨好的说道:“马公公,您是殿下身边的红人,下官做了些愚蠢的错事,还望马公公能够在殿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下官这一切都是为了殿下能够过的舒服啊!”
马公公手往上一抬,感觉出袖中多出的一丝份量,笑着说道:“朱府尹言重了!都是替殿下着想的人,殿下不会忘记的!不过朱府尹做的确实有些招摇了!殿下好不容易替圣上出来办差一趟,自是要爱惜名声的!”
“马公公说的对!马公公说的对!下官今后便低调些行事,定然不会让殿下为难的!”朱可喜马上表态,官场中的各种滋味,他熟悉的很。
马公公笑着点头,给了朱可喜一个和煦的笑脸。
朱可喜立马放松起来,拱手道:“那下官就不叨扰马公公办正事了!”
点到即止,不做多余事情,为官者门清的很!
目送朱可喜消失在视线中,马公公一个转身便出现宋胤面前,袖中的银票都被他摆到了宋胤面前。
“三万两?这么多?”看到桌上摆着的银票,宋胤被吓了一跳。
若按朝廷给的俸禄来说,三万两银子,便是一府府尹不吃不喝十年所得的全部俸禄了!
马公公见宋胤神色如此,便笑着解释一句:“殿下,不是这么算的!一府之地,各路官员,各地乡绅贾商,都需给府尹孝敬,这三万两银子看着多,不过粗算下来,也就一两年所得罢了!那老狗若不是怕出事,殿下您又没有重罚下来,恐怕那老狗还能掏出更多的银子来!”
马公公讲解的很细致,宋胤听的却是眉头直皱!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写信
“朝廷这般腐朽了吗?”宋胤语气深沉的问道。
朝廷发放的俸禄,纵观历朝历代,都能称得上首屈一指,前人亡国史鉴,无外乎四字‘民不聊生’,大梁建国不久,百废刚兴,也是为了吸取前人教训,才将俸禄调至的如此高!
昔日里,宋胤也有耳闻过这种事情,不过想来只是小打小闹,身为皇子也就不太在意,此刻再细听这些,深感国祚堪忧,颇有先秦不过三世之感!
马公公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表情微微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
一地主官享受下属及所辖乡绅富贾的孝敬,说不上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更多的像是一种潜在的关系,自古便有此种风气!如若主官不收取这些孝敬,便会被人视为异类,会被排挤!
“怎么?难道我说准了?”宋胤的语气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如果朝廷上下都是这般光景,宋胤都能遥想到万民高举凶兵,烽烟四起的场面!
“殿下,这是官场的规矩!要是上官不收取这些孝敬,底下的官员和乡绅会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的!官场风气如此,自古有之,与腐朽之态并无多少关系!除非一地糜烂,才是动摇我朝根基的存在!”
“哼哼!”宋胤冷哼两声,左眼眼角一收,开口道:“他日,吾定当扫清寰宇!”
“奴才愿为殿下手中利刃!”马公公嘴角偷笑的跪到在地,立马表明决心!
昔日里,大皇子从未有过此等锋芒毕露的话语,此番说出来,当真是霸气外露!由不得马公公不打心底高兴啊!
“再说吧!再说吧!先把朱府尹交过来的东西好好整理核对一下!”宋胤说这话的时候,又成了往常的神态,好像刚刚说出那番话的人不是他似的。
马公公微微一笑,应喏一声,慢慢退了出去!
只要宋胤心底有那么一股子劲,无论什么时候爆发,他们这些当奴才的,都能等!
三日后,宋胤有些厌烦的将马公公叫进屋内,问道:“核查还需多久能够完事?”
“殿下,底下的那般人已经日夜不停了,不过一府之账目资料,实在过于繁多琐碎,最快还需四五日才能清楚!”
宋胤斜看马公公一眼,说道:“咱们不就是查父皇交代下来的东西吗?那些不重要的东西,咱们略过便是了!这里我都有些待烦了!”
朱可喜这边每日好酒好菜,歌舞小曲的招待着,却无法让他轻易去城中闲逛,按照朱可喜的说法,大皇子要是独自上街出了半点闪失,他这一府府尹全家上下百十来口人的性命都承担不起啊!
如果大皇子执意要出门,他朱可喜自然是阻拦不得,不过大皇子的安危重于社稷,没有一营军士跟随,他朱可喜就算被大皇子砍了脑袋,也不敢轻易让大皇子出门的!
随行带上一营军士?宋胤就算心大如天,觉得朱可喜随意调动兵权没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有半点高兴心情的!
这些人出去,有哪个百姓敢上街?他图的就是无意中发现一份或者几份他中意的吃食,浩浩荡荡的出去,不净街,也净街了!
所以,换句话来说,他算是因为皇上交代的差事被变相的‘软禁’了!所以,宋胤想快点出去走走,透透气。
马公公听到这话,左右看了一下,小声道:“殿下,您是身负皇命的,若是咱在南京府便露出如此明显的线索,恐怕后面的州府就没有再去的意义了!”
宋胤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索然无味了,挥了挥手,打算让马公公继续去忙了,他也只能安心的在这里做样子了!
马公公正准备下去催促一下底下干活的人,让他们尽量早日做完那些繁琐的事情,不料宋胤又突然叫住了他。
“你说张麟那家伙所用的数数之法,能不能提高速度呢?”
听到张麟的名字,马公公忍不住的咬了一下牙,他在这小子手里吃了不少软钉子,到现在都没有名正言顺的找回来,着实有些暗恨。
“可能会吧!”不过此时大皇子问起了,马公公也只能回答一声。不过对于结果,他是不确定的。
听到这个回答,宋胤突然来了精神头,喊道:“老马,给我准备笔墨,我给那家伙写上一封信,看看那家伙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如果他要是行,那就让他过来!”
“这...”马公公愣了一下,不过瞧见宋胤提起来的精神头,他后面的话,就不说了!
若是张麟真的被大皇子给叫过来了,到时候那小子便节制在他手下,他就可以将张麟那小子捏圆搓扁了!
“殿下稍等,老奴这就去准备!”
笔墨纸砚送上来后,马公公给宋胤研磨,待砚台中墨汁不少后,他放下雕刻有松下求识的墨条,将毛笔浸湿交到宋胤手中。
宋胤握住毛笔,未急着下笔,心中略微打下草稿后,这才提笔书写起来。
宋胤所写的字,都是横平竖直的蝇头小楷,规规矩矩,又俊秀如拓,马公公站在他身后,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宋胤此时信上所记之事,都是一路见闻,丝毫未提要张麟解决事情之语,如同老友间的寒暄。
一张信纸写完,马公公赶紧撤换,吹干纸上墨痕,在宋胤开始写第二页的时候,他着实有些忍不住的说道:“殿下,您是不是太给张麟面子了?”
宋胤写信的手停了一下,半抬头看了马公公一眼,马公公立马换上一张笑脸,说道:“殿下,您这般如此平易近人的与张麟细说这些琐事,若是让其他人知晓了,定然会大为羡慕张麟的!”
宋胤眼睛往他手底下写的信纸上看了一眼,大笑一下,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在理!不能让那家伙觉得本殿下好像多看重他似的!本殿下得同他谈谈正事才是!”
马公公心底突然一酸,他都服侍宋胤这么多年了,怎么感觉在宋胤心中还不如一个相见没几面的张麟呢?
还有就是,殿下,您就差没直说看重张麟了?这还不叫看重?
一封信,宋胤写了四页信纸,马公公拿着这四页信纸,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不过该安排的,他自然会替宋胤安排妥当!
当信件被送出去的时候,马公公看着骑手的背影,第一次希望张麟不会过来了!
四日后,盛京城中。
张麟正跟着袁绍在一处戏园听戏,戏园里的名角刚从扬州上到盛京,袁绍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包了场,拉着张麟过来尝尝鲜。
扬州女子的婉转声线在园内飘荡,一小厮快步走到张麟跟前,小声说道:“少爷,府上有您的一封信。”
“什么信?”张麟虽不觉得戏台上的名角唱的如何打动人心,不过此时也不愿扫了袁绍的兴,再说他能收到谁写给他的信啊?
“大皇子殿下给您写的信!送信的士卒说,让您亲启!那人还在府上等着!”
“大皇子?”张麟愣了一下,问道:“他给我写什么信?”
袁绍在旁听到是大皇子找张麟,不等小厮回话,立马说道:“麟哥,大皇子找你估计是有急事,咱们还是速回吧!”
张麟瞧了他一眼,见他也无听戏的意思,便点头说道:“那就回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去与不去
为了避嫌,袁绍走到半路的时候,又折返了回去,笑言称不去听你与大皇子的密谋之事,还是回去听曲来的欢快。
张麟一笑与之别过,领着程虎回到家中,府中正厅里,身穿皮甲的士卒正由张德福陪着,张德福见到张麟回来,起身引荐。
怀揣书信的士卒从怀中将书信拿出,递给张麟,道:“张公子,大皇子请您过目。”
张麟接过书信,微微点头,从信封中取出几页薄薄信纸,在空中甩开,眼神扫过,速度极快的书信给看完了。
“大皇子叫我过去帮他算账?”张麟脸色古怪的对送信的士卒问道。
士卒抱拳回答道:“小的不知!”
这一句‘不知’被说出来,张麟整个人好似一下子轻快了几百斤一般,抬手就说道:“不去不去!”
他在盛京里和袁胖子听听小曲,喝喝茶的多好,为什么非要去当那奔波劳累之人呢?况且宋胤在信中并未要求他必须去,张麟自然不想跟着去。
“咳咳”张德福在张麟说完这话之后,赶紧咳嗽了两声。
张麟一瞧眼前的士卒神色大变,心知有些嘴快,说错话了!立马补救道:“我在盛京之中还有要事要处理,暂时脱不开身,你长途劳累了,先在府中暂时休息一下,稍后我给你回复!”
送信的士卒半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一出口就是坚定的拒绝,后面再怎么圆,也改变不了第一句话的意思!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张麟一个将门之后,身上无官无职的,为何要拒绝大皇子抛过来的招揽呢?换做其他人,即便没有大皇子的书信,他们也会抢着往前凑!
东宫位置一日未落,大皇子便是最有力的东宫之主!锦上添花的人多,可明白雪中送炭的人,才会是最后的受益者!
士卒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不过张麟已是这般答复,他人微言轻,只是个替大皇子送信之人,不可多嘴,对张麟抱拳之后,由下人领着去休息了。
送信的士卒离开,正厅之中便只剩自己人,张德福憋着许久的话,终于问了出来:“小麟子,你这是何意?”
“不想出去折腾啊!盛京城里多好啊!”张麟随手将大皇子的亲笔书信放到一旁,笑着说道。
张德福眼神在张麟身上停留几息时间,确信张麟所说之语,都是真情实感后,不免有些苦笑的说道:“大皇子现在虽未被立为东宫,可只要他不犯错,东宫的位置,必然属于他!朝廷里那些大臣可不会轻易让传承有序发生变化的!”
张麟如何听不出张德福字里行间的意思,他笑着对张德福摆摆手,说道:“德爷爷,我并不排斥与皇族攀上交情,不过这事,我是真的不想去干!宋胤在信中也说了,只是让我去帮他查阅账目,做好了,不过是一个小吏的作为,做不好,丢人的可是我自己!虽然我知道我必定能够胜任,不过这种折腾吃苦的差事,还是交给那些想要去干的人吧!”
张德福心底忍不住的摇头,小麟子这么想,委实有点好高骛远了!
生于将门,是他的福气,是荣耀,也是桎梏!大梁多少官宦之后,便是有了这种好高骛远的眼界,最终沦为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
“小麟子,今后外人面前,慎言!”张德福是看着张麟长大的,有些话说的,有些话又不好说的,所以只能选上这么一句说道。
好在张麟此时年纪不大,让他吃上一些苦头,也是可以的!至于张麟今后之路,想必老爷心中也有粗稿,就不需他张德福担忧了!
“德爷爷,你放心吧!我知道的!”张麟笑着应承下来,要是他心中没有这么一点谱,刚才也不会自圆其说。
“程虎,你去把霍三飞叫过来!大皇子既然要人帮他算账,霍三飞也学了这么久了,也该显露显露身手了!”当着张德福的面,张麟让程虎去叫霍三飞。
身为张家的管家,张德福自然知晓霍三飞是何人,也明白霍三飞这些时日跟着张麟在学那新的数数之法!
“小麟子,能行吗?”张德福不曾见过张麟所教的数数之法,霍三飞跟着张麟学,张德福和老爷子都只是当个乐子,从未真正在意过,现在张麟说要让霍三飞去大皇子那里,张德福觉得有些不甚稳妥。
“当然能行!玲儿亲自教导的!再说霍三飞跟账目打了一辈子交道,他要是还搞不懂一二三四五,那他这一辈子怕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张麟替霍三飞打着包票,显然很看好霍三飞。
张德福本是听着霍三飞是由妙玲儿教导,当下心中就是一突突,后来又听到霍三飞跟账本打了一辈子交道,他脸上猛的浮现出一抹古怪笑容!
当局者迷啊!
牵扯到身边人,就连他这个张家大管家都会有些感情用事啊!霍三飞什么底子,他张德福难道还不知道吗?现在竟然需要听到小麟子提示才能想起来!简直和他当年在沙场上不顾后果的仰头猛杀,天壤之别啊!
“既然小麟子你早有了对策,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张德福笑着说道,有霍三飞这人在,即便在大皇子那里讨不到什么彩头,但也不至于祸害事情。
心中有底之后,张德福便没了担忧,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还等着他处理呢!
张德福一走,张麟在正厅里待着也无趣,直接回了内院,不多时,程虎便将霍三飞给领来了。
张麟在凉亭里见了他,也没跟他绕什么弯子,直截了当的跟他说:“大皇子让我去给他清算账目,我不想去,我打算推荐你去,你去吗?”
“能为先生代劳,学生的福分!不过学生还得回去交接一些事情,还请先生宽限学生一点时间。”霍三飞在张麟面前执学生礼,完全没有半点年岁之高的样子。
“嗯!你回去准备吧!”霍三飞愿意去,张麟自是乐意的,反正能够应付大皇子了。
霍三飞行礼打算告退,张麟却叫住了他,问道:“教你的东西,你学的不差吧?”
“先生所教之法,学生已经能够应用到具体账目上去了,断然不会给先生丢脸的!”
霍三飞的回答,让张麟颇为受用,他笑着点头,让霍三飞离去。
次日清晨,霍三飞与送信的士卒,还有两名随行的小吏骑乘车马缓缓离城。
驴车车帘被霍三飞掀起,他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盛京城城墙,袖中手掌握拳,心中暗暗想道:“此去,吾定要好生表现!为先生,为自己,争上一口气!”
马蹄声,驴车车轮声,渐渐远去,前路何样,未知!
第一百四十章 好想打死他
张麟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人叫醒他,睁眼便已是午时,伺候张麟吃饭的时候,青竹说了一声,说霍三飞已经跟随送信的士卒前往,张麟听后也只是‘哦’了一声。
临近傍晚,袁绍又挺着他那肥大的肚子跑过来了,拉起张麟就往外走,说是要带他去瞧瞧刚买的俊马。
马匹,在任何一个朝代都属于严管之物,大梁更是将马匹列为军备之物,能够用于骑乘的马儿少之又少,而且还是马场淘汰下来的!
盛京城中,能够骑乘俊马之人,除官兵外,非三品以上大员不可!盛京城内,纨绔子弟能够得一神骏,也只敢悄悄骑乘,却又是一则炫耀的好东西!
张麟听闻袁绍买了一匹俊马,也就明白为何他这般时辰还过来找他了!
“去看看吧!”张麟不愿驳了袁绍面子,笑呵呵的回答道。
两人领着人出了府,登上袁绍赶过来的马车,张麟和袁绍在车厢中细细说着话,时间一长,张麟却听到外面有嘈杂声传来。
掀开帘子一看,他顿时有些傻眼起来,回头对袁绍问道:“这是来到烟花码头了啊!不是去你家的路啊!你在烟花码头还有宅子?”
袁绍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下意识的问道:“去我家干什么?”
“你不是说你买了一匹俊马吗?不去你家,难道这烟花码头还有卖马的骡市不成?”
袁绍听到这话,终于回过味来,他看着张麟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麟哥,你想什么呢?就我这体格,我还骑那高头大马吗?况且这个时辰了,咱们不来这里看胭脂马,吃好吃的,难道还要选一条清静道路策马扬鞭?”
张麟一脸的无话可说,特么的!袁绍这孙子说的买了俊马是指‘胭脂马’啊!早知道是这样,他就不会来了!
扬州盛产‘瘦马’,淮南则有‘胭脂马’,两者皆为调教好的苦命女子,专供贵人享乐!
张麟倒是不歧视出卖自己身子的女子,但也喜欢不起来,不过对于这种被人‘驯养’的女子,张麟是不忍瞧见的!
无他!前世当警察的时候,他听过一件事情,一男子为了自己的兽欲,囚禁一花季少女,时间长达三年之久,等到少女被解救出来后,却得出一个让人愤恨的结果!
少女多次流产,却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换句通俗易懂的话,那就是受害人喜欢上了施害者!
可笑可恨的是,被囚禁的少女离她家不过百步之遥而已!
当时解救少女的副所长看明白是什么情况后,怒火冲天,一脚就踢飞了那个人渣!踢飞,不是形容词,而只是用来陈述事实的名词!
结果,那个人渣肋骨断了六根,差点插进肺里!含怒出手的副所长各种处分,但也算是被保下来了,事后有人问他后不后悔?那副所长一拍桌子,依旧暴怒不止,直言道:“当初后悔没有踢死那个人渣!”
两者有所不同,却又有相似之处,皆是可怜人!
“麟哥,你想什么呢?怎么就突然愣神了呢?”
袁绍的话突然传进耳中,张麟也从回忆里醒了过来,他看向袁绍,看了一会,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笑容,说道:“以后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叫我了!”
这里是大梁,张麟改变不了其他人,但自己这关,还是需守住的!
袁绍被张麟这话说的迷惑不解,不过瞧见他那认真的神色,万般话语最终成了一句:“好吧!”
袁绍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张麟心中也有些自嘲,凡是有钱有势之人,都会行这种事情,无关对错,他这一句话,搅了袁绍的心情,他想改变一下袁绍的心情,话到嘴边,却成了。“对那女子好一点。”
袁绍眉毛抬了一下,有些好笑的说道:“麟哥,你怎么这般婆婆妈妈了?那些女子都是这样的,有钱便是爷!我对她好不好,她还能对我真情实意吗?”
张麟脸色一暗,竟无语回答。
车厢里的气氛微微有些尴尬起来,好在马车很快到了地方,袁绍见马车一停,便率先走了下去,脸上更是浮现出灿烂的笑容来,丝毫没有被马车中的谈话所影响。
张麟从马车上下来,跟着袁绍往这间叫‘青柳坊’的勾栏里走,袁绍在前头走,一见那个包着花色头巾的老鸨,便大声问道:“刘婆子,本少爷的鸾儿呢?”
“袁少爷,鸾儿已经在闺房之中等着您了!那妮子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您来呢!”
听着老鸨讨好的话,张麟一阵摇头,烟花码头出售的‘胭脂马’都是以画卷描像,待贵客选定之后,才会由淮南前往盛京,二者皆未见过面,怎么可能有盼星星盼月亮之说呢?
“哟!张少爷也来了!老身这才看见,实在是失礼了!”老鸨终于看到袁绍身后跟着走进来的张麟,立马往脸上轻扇了一下,笑着问好。
张麟没有多少表情的点了下头,对于面前的老鸨,张麟当真想一拳撂倒这个‘半个人贩子’!
可惜在青楼勾栏之地的女子,多数都是这些人买来的,在大梁的律法中,这些女子都是合理的‘财物’!
张麟冷淡的神色,并没有影响老鸨笑脸迎客,她悄悄往袁绍跟前一凑,小声问道:“袁少爷,今夜,你和张少爷要一起临幸鸾儿吗?要是一起的话,鸾儿那身子骨可就要遭罪了哦!”
老鸨说到最后,都捂嘴轻笑起来,似乎这种事情,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少废话!赶紧带着我们去!我麟哥到时候还要回去呢!”袁绍有些不爽老鸨胡乱说话,当下语气就有些不高兴了。
老鸨吓了一跳,不敢多言起来,赶紧领着两人往内院走,不过心中却大声暗骂。
“这谁啊?原来是大皇子手下的张大少爷啊!张大少爷不去助大皇子一臂之力,怎么还有功夫来这青柳坊呢?”
走到内院门口的时候,一个正整理衣冠的消瘦年轻人言语挑衅的挡住了去路。
看着这个眼袋发黑的年轻人挡住去往内院的路,张麟瞧了他一眼,紧接着便拍着袁绍的肩膀问道:“这人谁啊?”
“阚家的庶子,不是什么人物!”袁绍回头回了张麟一句,然后上前一步,直接用手抓住这人肩膀,用力一拽,将他从门口拉开,口中更是不留半分情面的吼道:“滚开点!好狗不挡道!”
张麟见袁绍都敢这般对待这人,心中更加没把这人当回事!
眼袋发黑的阚树春被袁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羞辱,眼睛一下子瞪了起来,朝着袁绍喊道:“袁绍,你想怎的?”
“滚远点!要是你哥在这里,我还能好好跟他说两句,你一个庶子,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喊大叫的?信不信老子把人打个半死,直接丢出去?”袁绍被阚树春一质问,一张肥脸往阚树春面前一探,匪气十足的说道。
“你...”阚树春一下子就被怼的说不出话来,庶出,简直是原罪!
袁绍瞧见阚树春这窝囊样,眼睛一斜,气死人不偿命的说道:“我什么我?不会说话,就赶紧去抱着你娘多喝点奶,等会说话了,再和你袁爷过来说话!”
阚树春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眼中更是充血通红,可惜他瞪着眼瞧着袁绍,袁绍却视他如无物!
张麟瞧的真切,在古代,庶子的地位,果然只是略比家奴强上几分啊!
“我阚树春惹不起你们!不愧是被大皇子看中的人!袁绍,你不过也只是借着张麟的几分威风罢了!大皇子可没有看上你,你记着人在做天在看,早晚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啪!”
阚树春激动的说完这段话,换来的不过是袁绍的一个耳光而已!
“滚!”袁绍再次对阚树春说出这个‘滚’字来,这次阚树春不敢再嘴硬了,捂着脸灰溜溜的跑了。
袁绍把人欺负跑了,张麟却满脸困惑的对袁绍问道:“我什么时候被大皇子看中了?那小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麟哥,你都让霍三飞去帮忙了,难道还不是被大皇子看中了吗?再说你还有大皇子的亲笔书信,这都是事实啊!所以我就替你宣传了一下!将来等大皇子登基了,麟哥你一定要好好护着我啊!”
张麟眼皮越来越沉,气息也重了几分,最终他无奈又无力的翻了一个白眼!
特么的,好想打死这个胖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好胆
教训了一个庶子,袁绍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成就感,所以并未在张麟面前吹嘘什么,等到两人走进内院,进到了鸾儿房中后,袁绍这才发现张麟的脸色还是有点垮。
“麟哥,你干嘛垮着一张脸?”
张麟搞不懂这小子是真的心大,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便说道:“你都给我在外面传什么了?”
“没有什么啊!就是说麟哥你和大皇子的关系好,大皇子需要你的帮助呗!”说起这个,袁绍眼睛突然一亮,笑着继续说道:“麟哥,你想想啊!咱盛京城里多少官宦子弟,可有几个能够和皇室扯上关系的?我帮你这么一说,到时候城里那帮家伙得多羡慕咱们啊!”
好像觉得有点不妥,袁绍又说了一句。“他们都得羡慕麟哥你,我就跟着沾沾光!”
张麟听到这个结果,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起来,袁绍这家伙怕是被人欺负怕了,到处抱大腿呢!他最多算是被袁胖子拉扯出来的虎皮!
“你丫的,能不能有点出息!你的家世摆在那里,你就不能靠会自己?为了长点脸面,你还真是没脸没皮啊!”
袁绍被说,只是呵呵笑着,并未去接张麟的话语。
张麟见袁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是服气了!这孙子,为了在盛京城里装一波,硬生生的把他给卖了!
“奴家给袁爷,张爷请安!”
两人嬉闹间,一个怀抱琵琶,身着素群的少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胸前一片耀眼的白色,晃的人眼晕。
瞧见这少女的容貌和身材,张麟倒是有些理解袁绍为什么会将她给买下了!
袁绍今日也是头一次见鸾儿,买她的时候,也只是通过画像观看的,现在见到了真人,他眼睛都直了,差点流出口水来。
好在他还记得张麟就在身边,赶紧悄悄的吸了一下口中的口水,正色道:“鸾儿,今天爷带着我麟哥过来,你好好表现!表现的好,爷给你置办一处宅子!”
怀抱琵琶的鸾儿浅浅对着袁绍一笑,再转过头来对着张麟一笑,娇艳却不媚。
袁绍瞧见她这个样子,满脸的舒服,不自觉的将头抬高了几分,好像被他买下的这个鸾儿给他长脸了一样。
张麟微笑回礼,却觉得这个鸾儿笑的很‘专业’,全然没有自然的感觉。
鸾儿抱着琵琶坐到袁绍身旁,并没有因为袁绍说过特意带着张麟过来,而靠近张麟,她将琵琶放置在双腿上,左手按弦,右手勾弦。
清脆的琵琶声起,她檀口轻启,柔柔的声线从她口中跃出,唱的正是近时最流行的小曲。
袁绍合着音律开始摇头晃脑起来,张麟也是笑着饮茶。
如果将袁绍这个摇头晃脑的胖子从鸾儿身边摘除掉,美人唱乐,也是一件享受的事情!
一曲毕,袁绍伸出爪子将鸾儿搂了过来,大笑着道:“唱的好!爷喜欢!”
张麟一脸无奈,特么的,这死胖子是故意的吧!把他喊来,就是要他过来看他怀拥美人的场面吗?
袁绍也看到了张麟脸上的表情,笑着打趣道:“麟哥,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给你买一匹胭脂马来?”
张麟丢给他一个白眼,懒得跟他说话。
袁绍被逗的大笑不停,似乎存心要多气气张麟,一个劲的将鸾儿往怀里搂,被搂住的鸾儿花枝乱颤的陪笑着,好像很享受似的。
张麟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与此同时,被扇了一巴掌的阚树春低着头捂着脸,嘴里不干净的往回走,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顶轿子。
“老爷,前头的,好像是三公子。”跟在轿子旁边的管家眼尖,俯身在轿子旁说道。
坐在轿子里的人掀开轿帘,打眼瞧了一下,本没想过问的,不过瞧见自己儿子毫无半点样子,他落下轿帘,传来一句。“把他叫过来。”
“是,老爷。”
阚树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并没有回头,下一刻他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阚树春头也没回的吼道:“滚!别特么的惹老子!”
“三公子,老爷叫你过去!”管家莫名其妙的被吼了一句,语气一下子冰冷起来。
阚树春虽说是阚家的三公子,可惜是庶子,在阚家地位不算太高,至少身为阚家管家的他,几乎可以不看阚树春的脸色!
听到熟悉的语调,阚树春往前的脚步在空中停了下来,他捂着脸回头一望,脸上堆起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道:“秦管家,是你啊!我没看到。”
秦管家嗯了一声,见阚树春捂着脸,眼皮动了一下,也没有问他是怎么回事,只是再次说了一句。“老爷叫你过去。”
阚树春这才发现他老爹的轿子正往这边来,他想挤出一个笑脸,可脸上的肌肉除了动了动外,最终还是没能将笑脸做出来。
阚树春有些踌躇的走到轿子前,声音不大的朝轿子方向喊了一声‘爹’。
轿子窗口的帘子被掀起,坐在轿中的阚杏君眉峰一动,显然是瞧见了阚树春捂着的脸,不过他脸上没有半点神情,只是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被人打了?”
寻常人家,父亲问儿子是不是被人打了,当儿子自然要向父亲诉说委屈!可惜阚树春不敢!
从小到大,在家里,他就是一直被排挤的对象,哥哥姐姐打了他,他要是去找阚杏君告状,得来的不是阚杏君的安慰,而是另外一顿教训!
“爹,我错了!”阚树春赶紧低头认错,要不是现在是在大街上,他都能跪着向阚树春认错。
“被谁打的?因为何事?”阚杏君还是那般不咸不淡的声音在询问。
阚树春两鬓处有汗水冒出,深知他要是不如实回答,等待他的便是家中的家法。
在阚树春的认知里,他爹可以不管他在外胡天乱地,但只要他惹到不该惹的人,那么他就是他爹拿着给人出气的出气筒!绝无例外!
“袁绍打的,因为孩儿稍微挡了他们一下道。”
“嗯?”阚杏君斜眼看了他一下。
阚杏君不大的一声‘嗯’,在阚树春耳中却如惊雷般炸响,他苦着脸说道:“孩儿,孩儿只是说张麟被大皇子看中了,没有去帮大皇子,而是跑去青柳坊享乐,他们就打我了!孩儿其他事情半点都没做!”
阚杏君眼睛合上,落下轿帘,声音不大的从轿子中传出来。“知道了!”
阚树春听到这个答案却没有半点舒心的样子,反而是整颗心都提起来了。他宁可听到他爹要责罚他,也不愿听到这种不知道后果的回答。
“滚回家去!”轿子往前走了十几步的距离,轿中传来阚杏君的声音。
阚树春脸色一暗,却又松了口气,回家受罚是跑不了,不过不用丢脸丢尽的去给袁绍他们赔罪了!
坐在轿中的阚杏君双眼睁开,望着前方飘动的轿帘,细声说道:“真是好胆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名留青史
次日,御书房中,宋世安拿着一本折子,眉头微皱的翻着。
魏贤瞧见宋世安的神色,轻声说道:“陛下,您龙体为重,切莫气伤了身子。”
宋世安将手中的折子扔到御桌上,微微揉了一下眉心,说道:“魏贤,你看看这折子!”
“奴才不敢!”魏贤躬身回道,他虽是宋世安身边的人,可宦官不得参政,这是铁律,他可不敢随意掺合到政事中去。
“让你看,你就看,哪来这么多废话!”宋世安微微有些不悦的说着,“朕手底下的这帮臣子当真是会捕风捉影啊!”
魏贤听到这话,心思转动了几分,这才敢从宋世安身前的御桌上拿起奏折观看起来。
从头到尾将奏折看过一遍,魏贤脸上倒是露出一个笑容来,笑着说道:“起居郎阚杏君怕是为了要给自己挣回来点面子吧!”
“魏贤,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折子的?”忽听到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宋世安忍不住的往魏贤那边扫了一眼。
魏贤一点都不惧,笑着说道:“起居郎司职乃是记录陛下言行起居,以便后人修史著书之用,阚杏君未是正职,这一封折子由张麟,袁绍两人欺辱他家庶子,从而引出大皇子结党营私之态,又转至皇位传承之事来,看着有理有据,不过依照奴才的看法,他不过就是想给自己找回点面子而已!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家庶子可以说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但好歹也是他的儿子,儿子被人扇了巴掌,就相当于有人打了他的脸,况且他又找到了几分由头,他能不出手吗?”
“魏贤,你是不是太过于乐观了?”宋世安对于魏贤所说的言论,一点都看不上。
魏贤微微摇了摇头,指出道:“陛下,阚杏君是起居郎,并非监察院的御史,而且他上奏的折子明面上说大皇子与张老将军有结党之嫌,却未参奏张老将军,写的很模糊,模棱两可,至于结果,全看陛下您的意思而定!如果说他真的掌握了大皇子和张家结党的证据,他早就摆出来了,又何须牵扯出皇位传承的问题。”
“况且有一事,他并不知晓!张麟弄出来的新数数之法,陛下您是知晓的,而且这事还是八皇子提起的,如果说张麟或者说张家真要攀附某位皇子,以便日后谋划的话,也是押注到了八皇子身上,而不是这般不讨好的去支持大皇子!”
魏贤见宋世安脸色未有变化,这才继续往下说道:“所以奴才才觉得这封折子不过就是阚杏君为了找回颜面呈上来的!毕竟张老将军前段日子刚打过人,阚大人估计也不愿意去试试老将军手中的刀鞘是不是有劲的!”
魏贤分析的头头是道,宋世安却没有听进去,微微想了一下,他将折子放到一侧,说道:“留中不发!”
魏贤应了一声,伸手将折子收了起来,此事便是石沉大海了!
宋世安看了几封折子,心绪有些不静,看不下去了,他对魏贤问道:“张家是否有过倒向某位皇子的心思?”
魏贤整个人一震,这种问题,他不敢随意而答。“谍子未有发现!”
宋世安看了魏贤一眼,又问道:“后面的也一并说了!”
“张老将军和张大人都未有同皇室人员关系密切的举动,不过大皇子与张麟接触较多,八皇子也与张麟有过接触。”魏贤只是实话实说,并未添油加醋,也不敢添油加醋。
宋世安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又平复开来,张家乃是武官之首,若是倒向任何一位皇子,那朝廷上下的武官必然跟着而动,不可谓不是一份份量十足的筹码!
宋世安此时尚未确立储君,若是底下的臣子已经开始押注,对大梁,对天下,都是一桩祸事!
思及此处,宋世安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未立储君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埋下隐患了呢?
“他们这是在逼着朕立储君吗?”
宋世安这一句话,让魏贤感觉身体一冷,颈上的脑袋一低,眼神只敢看着双脚脚尖。
深宫夜深,天气似乎多了几分凉!
阚杏君递上去的折子,一点水花都没有掀起,他似乎也忘记了这事一般,一日事毕,他从衙门中出来,坐到前来等待他回去的轿子中,他对轿外的管家问道:“定好地方了吗?”
“已经定好了,监察院的王副使已经答应赴宴了。”
“走吧!不可让王副使等着。”
高升楼,包厢中,阚杏君坐在椅子上等人。
一盏茶过后,有脚步声传来,他的管家引着人推门进来,阚杏君见到来人,拱手道:“王副使,来了!”
“阚大人邀约,王某能不来吗?”监察院副使王子恒笑着回答道。
阚杏君呵呵一笑,引着王子恒入座,阚杏君对管家一挥手,管家便退了出去。
王子恒瞧见这场面,眼珠子一转,笑着问道:“阚大人,这是有事要与本官谈啊?”
“确实有事要与王副使谈一件事情。”阚杏君笑着回答,并未遮遮掩掩。
王子恒笑了一下,说道:“阚大人,您这估计是找错人了吧!我就是一个动嘴皮子的人,可没有什么能耐!而且你我官职品阶都一样,阚大人办不到的事情,王某估计也办不到啊!”
阚杏君直摆手,说道:“此事,还真的由王大人说,才能有力度。”
“哦?何事?”王子恒眼中有点玩味的问道。
“上奏陛下,大皇子结党之嫌!”
此话一出,王子恒脸色立马就板了起来,他左右看了一眼,细声说道:“阚大人慎言!”
皇子结党,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亦有夺权之意,若无真凭实据,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御史经闻天下,有禀报上奏之权,可历朝历代中,又有几个头硬的御史,敢在没有实据的情况下,参奏皇子王孙?
王子恒都有些痛恨自己为何要来赴宴了,高升楼乃是朝廷官员相聚较多的地方,若是此事被传了出去,他还能吃得了兜着走吗?
“王副使,前两日,我家小儿被张麟欺辱了,起因却只是小儿当面询问了几句张麟为何不亲自去助大皇子一臂之力!而现在城中都有传张麟投靠大皇子,两者关系亲近!王副使,你身为监察院副使,这种事情,你难道还看不到障眼法背后的真相吗?若无张老将军的授意,张麟能够去亲近大皇子?”
王子恒一言不发。
阚杏君似乎料到王子恒会是这种态度,便接着说道:“皇室正统,理由当是大皇子接任!可现在陛下尚未设立储君,其中意味,非是我等臣子该猜测的!但若有人耐不住寂寞,身为臣子必然要有为君分忧的责任!”
王子恒闷头喝茶,依旧没有开口。
阚杏君也不急,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也无需再多说,也是端着茶杯开始喝起茶来。
一盏茶的茶水,王子恒喝的见底露出茶叶来,这才放下茶杯,抬头看着阚杏君问道:“阚大人,你乃起居郎,为何要过问此事?”
起居郎管理记录皇上起居之事,专议朝事,明显已经过界了!这话也表明了王子恒的一些态度!
“本官已经给陛下上过一封折子,却了无音讯!”阚杏君答非所问,王子恒却听懂了。
只见王子恒皱眉的对他问道:“为何?”
阚杏君看着王子恒笑了一下,语气严肃的说道:“名留青史,吾辈之人所求也!”
王子恒先是脸色纠结,继而又渐渐平复开来,眼中也多了几分意动。
“阚大人,此事甚大!容不得草率从事!”
“所以我才请王副使过来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谣言如架脖之刀
市井中,一夜之间突然多出一首童谣来,而且传唱程度如同一夜秋雨,万里浸湿。
童谣唱的是:“龙子麟孙乐堂堂,九天要变换新天,仙君特来献珍宝,鼓乐吹笙祥瑞年。”
童谣一起,宋世安御桌上的折子便像是雪花一般,堆成了山!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宋世安暴跳如雷的在宫中大吼着,一挥手,桌上的折子全部洒到了地上,宫中的人,全部跪地不起,没有半个人敢去捡那些地上的折子。
等宋世安怒吼了一刻后,魏贤这才壮着胆子说道:“陛下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龙体为重啊!”
“混账东西!一个个的混账东西!”宋世安一点都不解气,指着魏贤的鼻子吼道。
魏贤赶紧跪到地上,连声告罪!
发泄一阵后,宋世安坐到椅子上,鼻息粗重的喘了好一会,这才开口说道:“魏贤,让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一句话说完,宋世安脸上再无愤怒之色,平静如水!
魏贤悄悄的招了招手,一群小太监和宫女手脚飞快的将残局收拾干净,魏贤则立在宋世安身侧,不声不响。
“朕的大臣,都是好大臣啊!”宋世安清冷的说出这话来,魏贤却背脊发凉。
似乎这事已经过去,宋世安安安静静的处理起政务来,魏贤在一旁服侍的却是胆战心惊。
张府,张麟一脸漆黑的望着站在身前的袁绍,袁绍低着脑袋,目光不敢直视他。
“特么的死胖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你特么的给我惹了多大的祸事?”
城中的童谣和流言,四处瞎逛的袁绍当然是第一时间听到了,听到之后,他就慌了,第一时间跑到张家来报信了!
张麟听完后,如何不怒!
起初袁绍打着他的旗号说是跟大皇子亲近起来,他都没有当回事,权当是袁胖子瞎胡乱了。现在好了!童谣一出,都特么的要换新天了,有心之人只要一动手,他们张家上下有多少颗脑袋等着被砍?
“我...我...”袁绍语塞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他当初在城里替张麟扯虎皮,就是想着打着大皇子的旗号,狐假虎威一番的,那里会想到有人竟然弄出这么一首童谣来!
大皇子的旗号,还没怎么借用到,祸事反倒是先出来了!
“别在那里我我我了,特么的赶紧想办法解决这事!”张麟声音提高了几分,他知道这死胖子不是有心想要害他,要是真有心要害他,他怎么可能还能让他站在自己面前呢?
“麟哥,你脑子好使,你赶紧想想办法吧!出钱,出人,你只管说,我一定都给你办妥了!”
袁绍积极的话,让张麟顿时有种被人顶胸打了一拳的憋闷感!特么的这是寻常人和钱能够解决的事情吗?
“让我想想,别打扰我!”张麟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特么的这事是袁绍这死胖子惹出来的,还得他来擦屁股。
袁绍尴尬的挤出一个笑容来,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生怕他这么一动,会打扰到张麟似的。
有脚步声从院墙外传来,直挺挺站了一盏茶时间的袁绍,额头上已经见汗,听到脚步声,他扭头回看。
张德福出现在院门口,他脸上没有什么惊慌的神色,看到袁绍站在院子中,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开口对张麟说道:“小麟子,老爷叫你!”
袁绍听张威远叫张麟过去,他慌忙吞了一口口水,肥胖的身躯此刻却异常灵活,他小跑到张麟身边,小声问道:“麟哥,你家老爷子不会要动手打你吧?”
张麟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孙子,就不能盼点好事?
不过一想这事闹的,张麟也是头大如斗,如果老爷子没有什么好处理的办法,那么搞不好就是一番苦肉计,用他满身的伤痕来堵缺口了!
想到这里,张麟抬头看了张德福一下,张德福笑着对视,如同平时一般,有了这个眼神,张麟心中才有点安全感。
“德爷爷,走吧!”张麟回应了一句,然后回头对袁绍狠狠的说道:“你给我待在这里,我没有回来之前,你不准走!听明白了没有!”
张麟怕他一走,袁绍这死胖子出去搞些有的没的,到时候搞不好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袁绍唯唯诺诺的点头,一脸顺从的样子,同时他也是对张威远抱了很大希望的!
自家府内,其实没必要让张德福领路,不过张麟还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半的时候,张麟终究是有些忍不住了,问道:“德爷爷,我爷爷那边怎么说?”
“小麟子,你过去就知道了!”张德福没有给张麟透底,这让他紧皱了一下眉头。
“很糟糕吗?”张麟如是问道。
走在前头的张德福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了张麟一下,又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了起来。
“当年老爷手中的军伍被人打残,围困在一个山谷中,手头又缺粮断水的,依旧被老爷给杀出来了!这种小事,还能比那时候还糟糕吗?”
张麟听到这话,脚步都轻快起来,家有一老,果然如有一宝啊!
张威远在书房,张德福领着张麟到书房门口后,便停了下来,示意张麟自己进去,张麟点了点头,敲了下门,推门而入。
一打开门,唐堇饴就将他堵在了门口,一脸怒容,纤纤细指差点就戳到他鼻间了,张麟退后半步,唐堇饴就开始骂了起来。
“你这败家子,好好的路子不走,非要走这种歪门邪道,你对得起谁?现在好了,你一个人连累府里上上下下,你不觉得羞愧吗?你还有脸来见爷爷?”
唐堇饴这一嘴的唾沫星子都溅到张麟脸上来了,他懵了一下,片刻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再敢放肆!我就命人抽你!”本来心情就差,唐堇饴这个丫头还跑过来指责他,一点尊卑的观念都没有,真是反天了!
“你让人来抽啊!来啊!你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唐堇饴似乎也被他给点起火来了,挺着身子就往前凑。
“闹什么呢?”张威远的声音适时的传了过来,唐堇饴听到张威远发话,立马从凌厉的雌虎变成了温顺的猫咪,张麟鼻中喷出一股浊气,恭敬的对张威远问候一声。
张威远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对着唐堇饴说道:“丫头,你先出去,我和小麟子有话要说。”
唐堇饴应了一声,路过张麟的时候,冷哼从鼻子中冒出,一点好脸色都没有给他。
张麟这被气的,真想一巴掌扇过去,这家里到底你是小姐呢?还是他是少爷?
“坐着吧!”张威远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他对张麟招了招手,示意张麟坐到他身旁的椅子上。
张麟有点琢磨不到老爷子是什么意思,有些忐忑的坐到老爷子身边。
“爷爷,这事有些怪我了!袁绍乱传的时候,我没有当回事,现在被有心人利用,咱们家成了靶子。”
张威远眼珠往他那边动了一下,没想到自家孙子见到他的第一面竟然会说这话。
“我估计你爹也快要回来了,你想好怎么跟你爹说了吗?”张威远也没有问责,只是很平静的问道。
想到他那便宜老爹,张麟脑袋就一阵泛痛!
带个青楼女子回家,他那便宜老爹都能要了他的小命,现在满世界说他家要造反,他那便宜老爹还不得将他的项上人头切好了装盒子里,送进宫里请罪啊?
张威远瞧见张麟脸上便秘般的神色,神情自若的说道:“既然你没有想好跟你爹解释,那么有想好怎么解决这事吗?”
“爷爷,您难道没办法吗?”张麟几乎是下意识的顺嘴问道。
张威远微微眯眼,正好正对着他,张麟被老爷子这么一看,脸上莫名的有些尴尬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泼脏水
“人生于世,祖上有福荫是福气,可终究日子还得靠自己的!”张威远不轻不重的说道,同时认真的看了张麟一眼。
张麟有些不敢同张威远直视,微微低头,沉声道:“孙儿知晓了!”
张威远嘴角有笑意出来,也不说话了,微微闭目,手指轻磕椅背扶手。
“爷爷,孙儿想到办法了!”
不多时,张麟的声音响起,张威远张开眼皮,看着他,等着他所想的办法。
张麟这次直视张威远的眼神,说道:“既然有人给咱们家泼脏水,那么咱们也让人去传谣言,越邪乎越好!自污之下,便不会有人再相信市井中的谣言了!而咱家一直不出声,就要秉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态度!”
张威远笑了一下,道:“既然你已经想到了,那便去做吧!”
张麟拱手告退,对于刚才想出来的法子,他也是很有自信的!前世见过舆论逼人,自然明白民声的共鸣性,只要安排人手去布置,邪乎到不行,爱凑热闹的百姓也会明白这种事情纯粹就是瞎扯淡的!
张麟从书房中走了,张威远却没有移动身子,闭起眼来,手指继续敲打着椅子扶手,似乎在等什么人似的。
一炷香后,张翰墨没有半点规矩的,直接闯进了书房,他回来,连要痛打逆子的心情都没有,直接来到了他爹书房中。
“爹,现在外头热传麟儿...”
张威远抬起手来,阻止了张翰墨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轻声道:“我都已经知晓了。”
看到儿子头上的汗珠,张威远微微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为官者,需平心静气,天外雷霆万钧,心中要有泰山不塌之态!”
“爹,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跟我说这些?一个不好,咱家就万劫不复了!”张翰墨是真的着急上火了,小打小闹的事情,他还能稳住,可现在市井都传大皇子与自家儿子要换天了,他如何还能忍的住!
谋逆之罪,若是扣到他家头上,那便是人头滚滚的泼天大祸啊!
尤其是他家还是武将第一,说句不大不敬的话,老爷子就是属于功高盖主之辈,皇上若是真听信几分了,即便现在碍于老爷子的功绩暂不动手,今后又有谁能保证皇上不会将屠刀挥向他家头上呢?
张威远横了张翰墨一眼,起身说道:“你老子经历过大大小小的生死之战,也没有害怕过,现在不过就是小风小雨,用得着害怕吗?”
张翰墨不由苦笑起来,他的官位不高,可也见过文人互扎的官场之态,杀人不见血的路子,比起真刀真枪来的更凶猛啊!
“但,这种事情,咱家也不能不防啊!”
“这个自是当然!小麟子已经有了对策,咱们等着便是。”张威远往书案那边走去,似乎要进行雷打不动的练字习惯了。
“他?”张翰墨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几分。“那混账知道个什么?要是由着那混账动手,指不定会坏到什么地方去呢!”
大皇子不过是与自家儿子亲近了几分,市井中传出要换天的童谣来,这要是让自家那混账东西去处理,搞不好就真的将谣言变成真相了!
“那你认为该怎么办?”张威远有些不喜自己儿子说的这话。
“爹,您应该入宫面圣,将事情原委同陛下将清楚,告诉陛下咱们张家是清白的!绝无二心!”
张翰墨的想法,自然是最为稳妥的,入宫面圣,然后一大堆的告罪之言,只要宋世安相信了,那么皇宫之外的谣言,自然不需要理会了!
张威远哼了一声,指着张翰墨道:“你能挡住朝堂上的诸言,那又如何?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你能挡得住?只要天下百姓说你要反,你觉得有几位稳坐龙椅的天子能够睡的安稳?”
“那怎么办啊?”张翰墨这么一听,也是浑身一震,他想的是如何让宋世安相信他家,可没有想过如何堵住天下人的嘴,三人成虎的典故,他还是知道的!
没有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只是治标不治本!换做他是天下,也不可能安心的!
“小麟子说要继续往咱家泼脏水,自污不减!”张威远拿着一方松鹤献寿的镇纸抚平纸张折痕。
“什么?”张翰墨惊叫起来,他瞪圆眼睛,语速快速的说道:“爹,这种时候,怎么能够用这种方法呢?这混账东西是嫌事情闹的不够大吗?他要是...”
“住嘴!”张威远直接喝停张翰墨的话,盯了他几息时间,突然语气深沉的说道:“家族想要走下去,没有挺立的树干支撑着,怎么可能庇护身后的枝叶?”
“可是...”张翰墨急于争辩。
张威远却没有给他机会,他继续说道:“小麟子敢闯,我便是他身后的后盾!年少时,走点弯路,我能将他领回来,但之后呢?靠你?还是靠他?”
张翰墨心中一时间百味陈杂!
“出去吧!我要练字了!”
张翰墨都不知道是如何回到自己房间内的,即便回到房间中,他脑海里还是响彻着张威远跟他说的话。
张麟院中,袁绍一脸活见鬼的望着张麟,他简直不敢相信张麟跟他说的这些东西!
脑袋有病,才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吧!人家都是恨不得将名声摆到太阳底下来晒,现在张家被人传的要反叛了,张麟还要他出去传谣言,这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瞧见袁绍这个样子,张麟很理解他的想法,他对袁绍招了招手,说道:“现在有人已经说我和大皇子亲密要换天了,你当做一个普通百姓,你听到之后,会不会觉得这事是真的?”
袁绍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听到这事,自然是信了两三分,不过他是知道外面传的是谣言,他麟哥怎么可能和大皇子要改朝换代呢?
张麟没有去管袁绍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样子,循序渐进的说道:“那我再让你去传我爷爷养寇自重的事情,你又能相信几分?”
“一分都不信!”袁绍很果断的说了出来。
老爷子自从在盛京住下之后,便没有出过盛京城,他去那里养寇去?再说天下的武官都以老爷子马首是瞻,老爷子还要养什么寇?登高一呼,响应者如山如海!
“这不就结了!你都不相信,盛京城里的百姓听到之后,难道不会再拐个弯想想吗?只要百姓能够想一下,前面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袁绍神色纠结起来,最终还是不确定的问道:“麟哥,这种事情,真的能成?”
“相信我!我没有把握能够让你去干吗?我家这么多人,谁想死啊!”民智只要引导适当,自然就能解决当前的问题。
袁绍狠狠一咬牙,说道:“麟哥,这事,我绝对不会给你办砸的!”
张麟笑着点点头,对袁绍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安排吧!
傍晚时分,盛京城中各种酒楼和街巷里,突然多出一些声音来。
“你们知道吗?张老将军在边境之地养了一支十万人的大军,随时可以打进京师来!”
“放你娘的臭屁!老子可是有最确切的消息,张威远手中养的可是三十万铁骑!日日出关,天天砍人头,只要一声令下,哪个关口都挡不住!”
“什么啊!我大哥在宫中当差,听到的消息可是说大皇子如今离京,是为了图大业,已经与大军汇合,大军离咱这盛京只有百里之遥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咱们这国号就得改了!”
“真的假的?咱们这里要战乱了吗?我们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都他娘的瞎说什么?老将军手中养了一支叫寇军的虎狼之师,早就打算要出关开拓疆土了,你们在这瞎胡说,就不怕被人给拿着下大狱吗?再说老将军可是身为两朝元老,他都要是有反心,早就反了,还能等到这个时候吗?”
“嘘嘘嘘!有官兵在外头...”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子怒
三日一期为大朝会,小朝会日日都有。
垂拱殿中,文官一侧眉飞色舞,不少官员频频看向武官一侧,武官一侧沉寂无声,只有少数人对着文官那边怒目而视。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尖锐的喊声,众人皆安静下来,等着宋世安从垂拱殿一侧登上皇台,坐上龙椅后,皆下跪行礼。
“众卿平身。”宋世安双手虚托,说道。
等众人起身后,魏贤微微上前一步,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一落,文官这一侧,立马站出来十数个人,人人皆捧一封折子,大声说道:“臣弹劾张威远拥兵自重,有谋逆之心!”
齐刷刷的声音,如同排练好的一般,宋世安脸无表情,只是眼中深处燃起熊熊怒火!
“这便是朕的臣子吗?竟然连多等几日都等不了?”
“魏贤!”宋世安轻轻呼喊了魏贤一声。
魏贤知晓其意,亲自跑下去将官员手中的折子给收了过来,手中捧着折子的官员见到魏贤亲自过来收,嘴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张威远此獠,今日必被他们所扳倒!他们将青史留名!
宋世安撇了一眼魏贤手中捧回来的奏折,眼神落到闻玄博,李泰,洪万全三人身上,语气平淡的问道:“太师,太傅,太保,你三人可有折子要上?”
闻玄博三人心中一片惊慌,圣上这是怒在心间,含怒不发啊!以前问他们事情,圣上都是用闻卿,李卿,洪卿来称呼的,现在竟然直接称呼他们的官职,可想而知圣上心中的怒火有多大了!
“我等并没有折子要上!”闻玄博开口替三人回答道。
“哦?”宋世安声音稍微疑惑了一下,接着说道:“朝中众臣都要弹劾张老将军拥兵自重,似有谋逆之心,你们竟然没有折子要上?”
闻玄博三人口中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苦涩感,他们三人一个不好,就得替身后的一群群臣背黑锅了!
“陛下圣鉴!张老将军一生忠良,乃是我朝的国柱,有定海之能!他若是有谋逆之心,大梁早就国之不国了!”
“臣复议!”李泰和洪万全齐声附和道。
“你三人认为朕的这些臣子都是在诬蔑张老将军吗?若是这么些人诬蔑张老将军,你三人为天下文人之首,又是百官表率,可否是失职之罪?”宋世安眼神有些锋利的看向三人。
闻玄博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中的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三人为文官之首,这话不假,他们也听闻了手底下的官员要在殿上弹劾张威远的事情,可是悠悠众口,光凭他们三人如何能堵?
更加不用说此时站出来的多数人都是监察院御史,而监察院御史干的就是捕风捉影,上奏天听的事情,他们要是去阻拦,不说殿上被他们参上一本,单是日后的风评,也够他们喝上一壶的!
有此顾虑,三人基本上就保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是派人传讯底下一些看重的人,便没有再管了!
谁知宋世安竟然在殿上直接将祸水往他们身上引?
“圣上明鉴!朝中臣子皆为陛下臂膀,为了大梁的社稷安危,自有上书言谈的责任!至于对错,还请圣上明断!”
闻玄博一脚把皮球踢了回来,宋世安龙袍中的手,紧紧握拳,闻玄博说的正大光明,他无话可驳!
“太师所言极是!那朕就听听你们要如何弹劾张老将军。”
宋世安暗压怒气,点名问道:“监察院董武何在?”
“臣在!”监察院御史中丞董武从文官所站之侧走了出来。
宋世安瞧见他的行动,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问道:“监察院有监察之责,殿中所站之人多为监察院之人而,你有何话说?”
“臣正细查此事中,下属官员皆为职责所在。”董武不缓不急的回答道,似乎没有被宋世安单独点名吓到。
宋世安狠狠盯了他一眼,看他的眼神,如同再看一只滚进油罐里的老鼠。
“都是朕的好臣子啊!”宋世安‘感慨’一句,挥手找来魏贤,从他手中拿过一本奏折,奏折里头内容,他一个字都没看,直接看向最后署名。
“魏御史,你来说说张老将军的所作所为!”
被宋世安点名的御史,整张脸都红润起来了,若是能够扳倒张威远此獠,他必定流芳青史,魏东柳这个名字,必然排在诸公之前!即便不能彻底扳倒张威远那厮,只要将其痛击,失了圣恩,这等荣耀,也不比在东门唱名之荣光差多少!
“陛下,盛京城中街头巷尾,妇孺儿童都在传张家拥兵自重,而且还有勾结皇族之事!若无谋逆之心,便不会有空穴来风之言!臣身为监察院御史,深受皇恩,自当不敢有所隐瞒!”
魏东柳回答的正气凛然,闻玄博三人却在心底暗自摇头,深深的感受到这群站出来的御史脑袋都傻掉了!
宋世安从一开始就称呼张威远为张老将军,一直都未曾变过称呼,圣人心思何种,难道还难猜吗?
就算你们一心想要名留青史,被功利迷惑住了双眼,但你们顶头上司御史中丞董武都没有出头,你们还猜不到什么异样吗?
宋世安扫了一眼站出来的监察院御史们,转头对站在右侧武官第一位的张韦陀问道:“张将军,你的看法呢?”
张韦陀走出来,对着宋世安抱拳行礼后,开口就骂道:“这群王八犊子都他娘的瞎扯淡!”
“张将军,你怎可在陛下面前放肆!”被张韦陀一骂,站在最前面的魏东柳立马大喝起来。
张韦陀瞧都不瞧他,直接面对宋世安说道:“陛下,老张是个粗人,不懂分寸,还望陛下见谅!不过要说起军伍一事,老张还是有点看法的。”
宋世安微微点头,示意张韦陀继续往下说。
“他们这帮孙子说张老将军拥兵自重?老张就想问问他们了,张老将军拥兵自重是拥有哪里的兵士?自重又是自重何处的地界?”
张韦陀发出这两问后,不等魏东柳等人开口,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大梁拥有兵士百万之众!皆数布列在边塞或者要地,无虎符,擅自调兵半营之数,乃为死罪!张老将军早已解甲归田,只是荣蒙圣恩,身上官职未曾削减!张老将军为武人之首,按照朝廷律例可养曲部千人,若是此等事情都为拥兵自重的话,那么我们这些站在殿中的武将都能被他们这群孙子往头上扣一个拥兵自重的帽子了!若是老张说的曲部不算‘拥兵自重’里头的兵,再加之张老将军一直生活在盛京城中,绝无可能外出操练军伍,那么老张我是真想不出来张老将军到底还能从何处拉出一支军伍来了!”
宋世安静静听完张韦陀的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至于他们所说的勾结皇族之事,老张更是想一拳敲碎他们满嘴的牙!张老将军乃是两朝元老,皇族之中,上至陛下,下至皇子王孙,何人不尊敬几分,以张老将军的威望需要如此吗?再者说张老将军一生忠良,从未做过有损社稷的事情,他们用‘勾结’一词,实在是欺人太甚!我老张第一个看不惯!”
宋世安扫了一眼刚刚说完话的张韦陀,张嘴说道:“张将军所言句句诚恳!”
“陛下,臣不认同!若无其事,怎会空穴来风?现如今盛京城中人尽皆知此事,臣惶恐若不彻查,必有灾祸啊!”御史魏东柳嘶吼跪地,其余上奏之人皆是效仿。
宋世安双眉如刀,眼神凌厉。
“凭空彻查两朝元老,你们置朕于何地?置先皇于何地?”宋世安大怒,拍桌而起。
殿中跪地一片,无人能站!
第一百四十六章 愿以死...
闻玄博,李泰,洪万全三人都有杀人的心了,他们知晓底下官员的心思,一心想着留名青史,即便是他们也绝不了这个念头,死后谥号‘文正’,便是一辈子的功德圆满!
可特么的这是金殿之上,你特么的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彻查张威远?谁给你的胆子?再无实证的情况下,你就要彻查两朝元老,你是在说先帝用人有眼无珠,还是再说陛下珠如鱼目?引来滔天怒火,你真当陛下不敢砍你项上人头吗?
可气的是他们三人作为文官之首,怒焰之下,必定受牵连!
“陛下,你龙体为重啊!”哪怕知道此时开口说话,会免不了一番痛斥,闻玄博还是选择开口。
闻玄博一开口,众人纷纷附和,同时高声请罪。
宋世安深吸一口气,胸膛高挺,继而从鼻中喷出,微微一闭眼皮,缓缓坐下,望着底下跪了一地的大臣,慢慢开口说道:“既然你等都要朕彻查张老将军,那就拿出些实事来,不然休怪朕无情!”
闻玄博三人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只要推出一个替死鬼来,这件事便算是结束了。
“臣有证据!大皇子与张老将军之孙交往甚密,盛京城中人尽皆知,不日前,张老将军之孙张麟与礼部尚书之子袁绍仗借大皇子之势痛殴起居郎阚杏君之子,事实确凿!”如同鲠骨名臣一般,魏东柳双膝跪地,前行而出,大声而言。
宋世安双眼一眯,眼中有凶光乍现。
可惜的是众臣皆跪,无人瞧见他眼中的凶光!
宋世安双眼一松,亦如常态,脸无表情的问道:“起居郎阚杏君何在?”
魏贤听闻此语,大声宣道:“传起居郎阚杏君觐见!”
宣召声依次由小太监传至门外,不多时,起居郎阚杏君官袍飞跃而来。
“微臣参见陛下。”
宋世安瞧都未瞧他,语气冷清的问道:“你子被张麟和袁绍给痛殴了?因为两人借着大皇子的权势?”
“回陛下,是的。”阚杏君掷地有声的回道,似乎他亲眼目睹一般。
“当真?”宋世安继续问道。
“当真!”阚杏君低着的脸上悄悄流淌过一抹喜色。
今日之后,他在士林便有一席之位了!到时候升迁就位,一展抱负,死后万古流芳,何愁之有?
宋世安猛的一拍御桌,喝道:“来人,将此子拖出去!打入天牢,稍候问审!”
正做着春秋美梦的阚杏君一下子傻眼了,他呆呆的仰着头望着坐在龙椅上的宋世安,事情不是应该这么发展的啊!
直到有金吾卫反扣他双臂,阚杏君这才回过神来,朝着宋世安大喊道:“陛下,臣无错啊!”
宋世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按住阚杏君的金吾卫见宋世安无任何动作,抬手便是几下掴掌,阚杏君口鼻淌血,短短瞬间,竟然已经喊不出话来了。
金吾卫拖着如同死狗一般的阚杏君走出垂拱殿,殿中的文官各个噤如寒蝉,生怕下一个自己便是第二个阚杏君。
其中,出言弹劾张威远的御史及官员更是惊恐!
宋世安闭起双眼,不去看殿中那条拖拽而出的血迹,说道:“魏贤,你来说!”
魏贤自然知晓宋世安此刻要他说什么,他冷着脸站出来,神态全然与以往不同。“阚杏君被殴之子为庶子,阚杏君为从六品起居郎。”
魏贤说的东西很简单,殿中的人又不是傻子,谁还不明白后面是什么意思吗?
一个从六品官员的庶子被人殴打了,而且还是借着大皇子的权势殴打的,这等荒谬的事情,谁能做的出来?真当礼部尚书和张老将军是庙里的泥菩萨,好看不好用吗?
跪在人群中袁天乾忙不迭的用官服擦汗,可额头上的汗珠,似乎永远都擦不完一样。
他儿子是露脸了,而且露了天大的脸,但是以这种方式被圣人知晓,他这个当爹的,扛不住啊!
宋世安闭眼如睡,众人却不敢出声,只能静静跪着。
半盏茶后,宋世安睁开双眼,轻声道:“都起来吧!”
众人赶紧纷纷道谢,似乎可以躲过一劫似的。
“张老将军乃是...”
“报!”
宋世安话刚说几字,有侍卫大声呼报,急匆匆的跑入殿内,单膝而跪,大力抱拳。
众人心中一咯噔,若无重情,宫中侍卫可不敢直闯朝会!莫不是边关...
宋世安也是神情一紧,大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禀陛下,禁城外有大批老卒围堵...”
侍卫尚未说完,魏东柳如同一个小丑般的大呼起来。“陛下,老贼图穷匕见了!这是要攻击禁城了!”
张韦陀须发怒张,大步欺前,抬脚便是一脚,直接将魏东柳给踹翻在地,对着那名侍卫喝道:“继续说!”
魏东柳被张韦陀踹的极重,腹部如同刀搅,口中更有血水流出,但他脸上却是一片笑意,似乎要为大道笑着而终!
侍卫抱拳双手又紧了一下,接着被打断的话,说道:“老卒围堵禁城城门,皆带兵刃,静坐而止!”
兵刃两字,似乎刺痛了众文官的心弦,他们皆朝宋世安看了过去。
这难道不是谋逆之罪吗?
宋世安也是脸色难看,他冷声问道:“为何?”
黄袍之下,他紧握双拳,似乎要将什么东西捏碎一般!
“老卒们要为张老将军讨一个公道!”侍卫一字一句从嘴里说出来,说完之后,似乎颈肩有重物被卸下,他不由自主的摇摆了一下。
“他们替张老将军讨公道?怎么个讨法?”宋世安脸上突然多出一抹笑容来,语气也轻快不少。
“以死证清白!”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侍卫说出来却好像搬出来一座泰山!
宋世安浑身一震,立马喝道:“摆架禁城城墙!”
说罢,宋世安匆匆往殿门口赶去,魏贤赶紧跟了上去,同时对着一旁的小太监赶忙招手。
皇上都匆匆离开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哈哈哈...痛快痛快!”殿中突然响起一人大喊声。
只见张韦陀大笑着摇晃着步伐,走到闻玄博三人跟前,对着他们哈哈一笑,挥手道:“儿郎们,随本将前去!”
武官齐声应道:“喏!”
一众武官出了殿门,文官们纷纷看向闻玄博三人,闻玄博三人苦笑一声,闻玄博说道:“诸位大人,速速移步禁城城墙吧!”
龙撵被抬至禁城城墙,宋世安早就瞧见禁城门外席地而坐的老卒们,看着那些个衣着各异,胖瘦不同,却又有共同点的老卒。
身上有伤!
他心绪难以平静!
皇帝深居内宫,安危第一,寻常时日身旁都有众多护卫簇拥着,可今日宋世安从龙撵下来后,直接从女墙后现身出来。
静坐在禁城门口的老卒,瞧见禁城城墙上出现一名穿龙袍的人,纷纷起身!不方便之人,由周边人搀扶起身!
“参见皇上!”不算整齐的朝见声响了起来。
宋世安正欲开口说话,底下围堵在禁城门口的老卒们便动了起来。
站在最前头,身穿锦衣,体态肥胖之人,从一只哆嗦不停的手中拔出一把满是缺口,却又光亮异常的长刀,抬头喊道:“振威校尉朱大宝,前白马营步卒,愿以死来证大将军清白!”
此人说完,身后跟来一个右衣袖空荡荡的枯瘦男人,那人用嘴咬掉长刀刀鞘,大声喊道:“前鱼龙营马三,愿以死来证大将军清白!”
“前直撞营骑卒段山子,愿以死来证大将军清白!”
“前登城营步卒李二狗,愿以死来证大将军清白!”
“前不退营弩手张八臂,愿以死来证大将军清白!”
“......”
一声声‘愿以死来证大将军清白!’,听的宋世安浑身颤栗,一个个消失的营号,更像是一声声巴掌抽打到他脸上一般一样!
营号消失,只有一事!死伤多半,无人再建!
大梁军士百万,宋世安又为第二任帝皇,小小一营兵士是否存在,按理来说,他不应该知晓,且不用知晓!可他却知晓而且耳熟好几个营号名称!
无他!
先皇在位时,时常提及几场惨烈战事,几个老营是绕不开的!
能够活下来的兵士,通常只有一个结局,便是禁城底下那般模样!
张韦陀见不得底下这般情景,别过脸去,眼中水光满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