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疏不如堵
“历来治水,不外乎围、堵、疏三策,家祖当年遗留的一卷手书,曾详细记录了定江水情。”方皓泽面对七皇子和工部侍郎陈建侃侃而谈。
“过去,定江三年一小灾,五年一大灾,天下百姓深受其害,只是却无奈于水火无情,难以束缚。而以往治江,因水灾面积太大,一般都是以疏为主,辅之唯独。”
说到这里,方皓泽顿了一顿,环视了一圈,最后又将目光看向七皇子:“但我却以为,不如以堵为主。”
此时,他心里隐隐有种兴奋感,在大信世界中,如何扬名,收集信仰?方皓泽曾经细细思考过。
最终想出三条道路:“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
这三条道路,立德要求太高,方皓泽无意做圣人,他虽然晋升为神祇,但不想断绝欲望来立德行。而立德扬名不朽,其实更需要时间的酝酿,对方皓泽来说也不现实。
至于立言,也不是很好的路径,在大信世界中,有文公立言在前,统一了世界的主流思想。方皓泽除非做成大学问家,与旧的思想对抗,否则不能轻易开辟新的道路。
排除了这两条路后,方皓泽才发现立功一路最适合自己。所以他才苦心积虑地参加科举,进而加入朝廷的体系,因为只有在公门之中,最好建立功勋业绩。
原本,方皓泽还准备过了会试、殿试之后再来考虑立功的问题。
但这时候既然机缘巧合,话已出口,也就顺水推舟了。当着七皇子的面,说出了“以堵为主”的治江方案。
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一时兴起。
当日在天临峡谷中与水神对了一记之后,方皓泽虽然不知道那水神觊觎自己的神魂力量,但也深知这水神和自己结下了化不开的仇恨,所以一直思考如何对付水神。
要对付水神,自己还只是四阶,肯定不能力敌五阶的神祇,方皓泽就必须借助外力。
按照计划,方皓泽只定下了大致的方向,首先是束缚水神的能力,其次是控制水神的信仰来源。
前者针对水神所在的定江,后者则针对大信世界中的信徒。
“以堵为主”的治江之策,落实到具体措施上,就是针对定江水系出的一个策略。
“那你具体说说。”七皇子眼神直视方皓泽,他也是首次听到有人建议“堵”住定江的说法。
定江是什么地位?在大信世界中流域几乎占据了天下三分之一,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大江,其中还有一位神王存在。
因为定江太特殊了,从没有哪一位凡人想过要去堵住定江来治理水患。哪怕是历代朝廷的皇帝,也从没有这种想法。
七皇子乍听到手下这惊世骇俗的言论,顿时坐直了身体,打起了十分的精神。
不仅七皇子注视着方皓泽,此时这件堂屋中,工部侍郎陈建也盯着方皓泽。他隐隐有种被打开思路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一闪而逝,再去细思的时候,又抓了空。
他到底是工部的官员,方皓泽的这项建议,至少也给他开了一个新的方向。“原来定江也可以堵的,这真是想也没有想过的。”
大信世界中的凡人,因为神祇的存在,齐齐地陷入思维的误区,也只有外来的方皓泽能想从反面思维,想出这么一个奇招。
他自信地看着七皇子:“定江上游水急湍流,但是出了天临峡,就地势地平,河道曲折。这样最易积水,又会不断推高河床,形成恶性循环。”
“我的办法是,在天临峡下游出口建立大坝,将定江截断,从这里蓄水,再从定江下游开辟新的河道和湖泊,建设分洪蓄洪项目,才能一劳永逸,叫定江不再难以管束。”
方皓泽这话一出,冥冥中有一道惊雷响起,身周的因果线一阵收紧。
动念起意皆是因,方皓泽这方法对定江来说,不啻于断了原本水神的河道根基,让定江从天临峡之后不复原本。
这工程之后的定江就等于无主之水,水神将暂失对天临峡下游的控制和权柄,他这个方法一出,顿时就在世界中有了反应。
刚刚那声冥冥之中的惊雷,正是世界原力的震荡。本世界的一项重要神职可能易主,就连世界本身也有意无意地给了回应。
方皓泽几乎可以肯定,此时定江天临峡水底的水神神国中,那位神祇一定有感应,并且可能很快就会派出手下的势力查探。
毕竟,若是方皓泽的想法真要施行,必定是天下皆知,瞒不过去的。
其实不仅如此,此时堂屋之中,七皇子、陈建、李明以及礼部另外大人,听到了方皓泽的计划后,心中也都纷纷悸动。
凡人的感知有限,他们只觉得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震撼之余,却感觉十分正确,但又总感觉什么地方缺少了点东西。这是世界原力的蒙蔽,叫众人一时失去了判断。
“好,我第一次听到这等豪言壮语,你有这样的想法,说不定未来有一天,我们可以携手叫定江换主人。”
七皇子最先从震撼的情绪中反应过来,激动地拍了椅子的扶手,站起来说。“这么一件重大的工程若是做成了,那就是万世之功!”
七皇子从主座上走下来:“你这想法是开先河,我一定要写到奏折中,明天早晨的时候,可递交给父皇。”
说完,他转身对工部侍郎陈建说:“这功劳我们不能独占,奏折可为方观城共同署名,反正他功名已到举人,不属于民,已经跻身士级了。”
方皓泽眼神一亮,恭敬地对七皇子说:“若是这奏折通过,必然要为七公子鞍前马后效劳。”
当然,方皓泽私心里希望这工程能得到皇帝通过,自己好建立不世之功,树立在大信世界中的不朽之名。
在主世界的历史上,通过治水建功最后被铭记的事例记录很多,方皓泽对此也有一些研究,正好可以照搬到大信世界中实施出来。
想了想,方皓泽就又说道:“学生目前还只是一个想法,可先由七公子呈给圣上定夺后,我们再徐徐图之。”
“当今圣上励精图治,若是听到还有这种想法,必然也很欣喜。”工部侍郎陈建在一旁也站起来附和。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议定
几个人情绪激动,议定了方向,这就要开始写奏章。
“快去将定江水图取来,另外叫人准备笔墨纸砚。”七皇子对身边的祁晃命令道。
不一会,一张大桌子被下人们搬到这堂屋中。随后,祁晃亲自捧着一卷长长的画卷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侍女,托着笔墨纸砚。
那祁晃走上来,看着七皇子:“皇子,是否现在屏退府中下人,展开定江水图?”
七皇子点了点头,祁晃就将堂屋中随侍的府中下人们远远赶出去,又令侍卫们守住门口,这才将手中的画卷摊开在大桌子上。
随着画卷展开,一幅山水画般的地图呈现在众人的面前,其中最重要的内容,是一条蜿蜒的河流。
方皓泽定睛看去,这其中有一段与自己经历的定江几乎是一样,这就是七皇子口中所称的定江水图。
在方皓泽的眼中,这张地图平平无奇,甚至显得有点粗糙。但是在大信世界,这样的地图却是国家机密,等闲人不能看。
也就是七皇子这样的身份,才有御赐一两张而已,所以祁晃展开地图前,都要屏退下人。
好在,虽然地图粗糙,但是地形和水流及水域的走向并没有错。方皓泽就凑上去多看了一眼,这定江呈现几字形,上游发源地和入海口标的十分清楚。
“诸位请看,这就是定江水图。”七皇子招呼着。
工部侍郎陈建和两位礼部的大人也走上来。陈建以前也看过定江水图,因此并不显得稀奇,另外礼部侍郎和郎中就走上来好好看着,啧啧称奇。
“这里就是天临峡,如果按照观城所言,要在这里堵住江水,那必定要建一条堤坝拦水的。”七皇子指着定江水图中段某处说道。
七皇子不知不觉对方皓泽都改了一个称呼,这样更显亲切之余,又说明心中对方皓泽看重了几分。
“恩,学生倒是第一次见,如今观着水图来看,天临峡此处水域面积还不算很宽,应该有三里左右?”方皓泽看着地图,估算了缩小的比例,这才报出了数据。
“观城所说的不错,你竟然懂得看地图?”七皇子惊讶地问。要知道,大信世界中知识也是稀缺品,像地图、水图这样的图卷非常稀少,很多进士都不懂地图如何看。
方皓泽张口就将定江水图等比例这样关键的信息报出来,七皇子也是惊讶地很,不由对方皓泽更刮目相看。“这不但是有想法,也有能力的年轻人。”
“哦,家祖毕竟也是在工部做过主事的,小时候我调皮,也曾跟着他看过一些地图,所以这就知道了。”
笑了笑,方皓泽点头说道。主世界的地图泛滥,几乎人人都看得懂,方皓泽这时候只好转生这具身体的祖父头上。
“恩,既然观城看得懂,那就不用多介绍了。你刚刚也说了,天临峡这一处的宽度,那若是建设堤坝,可行度有多高呢?”七皇子冲着方皓泽问,却又将眼睛看向陈建。
方皓泽知道,七皇子这时候真正想问的专业人士,却是工部侍郎陈建,所以也就没接话。其实,他心里对建设堤坝,已经有了一个简单易行的方案。
“这,历代至今,围水建坝都采用堆土法,不过天下至今最宽的大坝也不到一里长,即便如此,这已经是一项奇迹了。必须是在枯水期、又有大量人力配合才能建成。”
看着水图,陈建犹豫地说道。刚刚虽然心中激动,但是未读定江之水的想法,却要面临现实的考验。
作为工部侍郎,他对不少工程项目都有了解,稍一盘算便知道这其中的困难很大。
“既然如此,我们要放着好好的想法不能实现了?”七皇子微微一顿,心里就要重新评估方皓泽的建议。
一项完美的计划如果只能停留在构思阶段,那其意义就要大打折扣了,皇帝可能会对这想法表示赞赏,却不足以对七皇子团队的表现刮目相看。
想到了这里,七皇子心里就有了一丝遗憾的情绪。
这时候,离方皓泽振动世界原力已经过去了盏茶时间,在场诸人刚刚受到影响被暂时蒙蔽的思考,也逐渐恢复了。对方皓泽的好构思,也有了更加理智的考虑。
看到七皇子这般表情,方皓泽心里就有了些了然,他看着七皇子,开口就说:“七公子和陈大人是否担心工程难以实现?”
“学生这里倒是有一个思路,当年学生家里也有祖父的一些水利著作,无事之下也研读过一番。深知围水之法,虽然效果很好,但几乎不能实现,实因堆土从水面两边合龙时,若一旦水大就难以聚集。”
方皓泽缓缓说着,吸引了七皇子和陈建的注意力:“后来我在清福寺闲极无事,曾经偶有所思,想出了一个竹笼装石的围水法。”
“哦,愿闻其详。”陈建毕竟是专家,一听发皓泽的说法,就来了兴趣。
“具体来说,就是破竹为笼,以石实之。累而壅水。此法就地取材,施工、维修都简单易行。”
“而且,笼石层层累筑,既可免除堤埂断裂,又可利用卵石间空隙减少洪水的直接压力,从而降低堤堰崩溃的危险。”方皓泽微笑道。
这个方法不是方皓泽独创,乃是主世界古代一位著名水利专家所提出来的,当时也曾凭此法修建了一个万年堤坝,做了大功德。
“此法甚好,解元果然不负天才之名,连接想出常人不能想。”陈建立即拍掌叫好。
说完,他又对七皇子郑重说:“皇子,依照解元的办法,那倒是给围堵定江水提供了可行的办法,虽然效果如何还需实际验证,但是这奏折却是可以写了。”
“如此甚好,那你来执笔吧。”七皇子抚掌笑道,于是就令祁晃收了水图,并叫其伺候着笔墨。
随后,工部侍郎陈建就在七皇子的目光下,洋洋洒洒地将方浩泽的观点和方法都写成了标准的奏折。
他字斟句酌,花了几刻钟的时间才将这奏折写好,随后又面色严肃地念了一遍。
七皇子和方皓泽等人一起听着,礼部的两位官员还就一些辞藻提了意见,经过润色之后,这篇奏疏论点明确,首开围堵定江之言,更兼有惊人方法论,几乎要称得上千古文章了。
“有了这一法,未来若是能推动工程,我的万世之功成矣。”方皓泽看着那奏折,心里不住欢喜。
因为神力的关系,此时,在他眼中的奏折,可是另一番气象。肉眼难辨的万千气象,围绕着奏折产生,围堵定江的方法才一出现,竟然引动了冥冥之中的世界力量。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世界大道
神力的目光中,这小小的奏折上,五彩光芒闪现。
甫一出现时,还只有巴掌大小,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光芒已经充塞了整个堂屋。
不仅如此,丝丝香火力量居然随着五彩的光芒出现,在场众人除了方皓泽以外,都有一道信仰力量连接上小小的奏折。
随后,这些香火力在奏折上转了一圈,竟然直直钻进方皓泽体内,一路进入其神格玉盘中。
虽然这些神力非常微弱,但是方皓泽坚信,假如这工程得到了朝廷的认同,随着围堵定江工程的实施,定然能带来大量的神力,一举将自己推到五阶的神位上。
至于这奏折上出现的五彩光芒,方皓泽也有一丝感悟:这是功德之力,是世界原力对这份奏折的肯定。
大信世界中,有因又有果,定江水神在蛮荒时代起,就占据了天下最高的神位。
但是如今世界中凡人增多,逐渐占据了主流,而定江水神依旧抱着至高神的身份,始终倒行逆施,早就引起了天下凡人的不满。
虽然这定江水神一直在神国中不出现,俗世中的因果业力不能对他怎么样。可是世界的原力客观公正,早就将这笔账记录在案。
此时一旦有方浩泽要围堵定江的想法,隐约之中要有颠覆定江水神的神位的力量,自然受到了世界的欢迎和喜悦,因此降下了关爱,日后一旦工程启动,就会因世界的眷顾而顺利许多。
“其实这也很正常,世界的发展从来就不是一条直线。蛮荒时代,自然之力主导世界,定江水神因此登临至高的神位。但到了文明时代,人类才是主流,如果定江水神还不改变思路,早晚要为凡人让路。”
在奏折五彩光芒的照耀下,方皓泽心里暗暗想:“想必,即便没有我此时的想法,这世界中未来也定然有一个人要做同样的事情。因果循环,果真是恐怖。”
“就是不知道,这定江水神对自己的境况有几分了解,是积极改变应对,还是负隅顽抗到底。”
还在想着,一阵声音打断了方皓泽的思路。
“这奏折论述详细,又经过了礼部两位大人的修饰,更因其思想乃是上上之见,定然能在明天的朝会上得到欢喜。”七皇子笑着说。
“七皇子所言极是,若是圣上和诸位朝臣也能认同这奏折之论,那更是功德之举了。”陈建也喜悦地点头。
说罢,七皇子又转脸向着方皓泽:“此法当以方皓泽为首,未来少不得要你多多为我们参详了。”
此时,这两人已经成为围堵定江工程的忠实推行者,化为犹如信徒一般的存在。
方皓泽笑着看这两个人的信仰线联系奏折,开口说:“但有所需,还请七公子不必客气,这是不世的大功德,我也想跟着七公子身后,史书留名。”
听到方皓泽这么说,七皇子眼神一亮:“这就夸张了,还要看父皇是否认可。就算父皇认可了,这工程想必宏大非常,朝廷诸位也要共议的。”
此时,七皇子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巴不得此奏折能通过。不提留名史书了,若要是能将这大功德做下,未来自然可以凭天下民心,理所当然地接过皇帝大位。
想到这里,七皇子脸上不禁笑地更加开心,而冥冥之中他难以看到的地方,一道更加粗壮的信仰线,在他身上和奏折联系起来。
这就是方皓泽的厉害之处了,只用了一句话,将七皇子彻底绑上治水的大事上。身为四阶的神袛,若是条件合适,操弄人心不过就这么一句话而已,无声之处做大事,端得恐怖。
棋子已下,方皓泽悄悄地后退两步,观察着堂屋中几人的气象。一个身带紫气的当朝皇子,几位手握实权的朝廷重臣,俱都沉浸在名利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凡人的欢乐不过就这么简单,可惜方皓泽追求的却是永生,步步为营,需要有大毅力和大手段。
他突然感到意兴阑珊,轻轻对着七皇子出声道:“七公子,学生这几日车船劳顿,既然这奏折已经准备,学生想先请退,去寓所了。”
“好好,你自去吧。”七皇子从喜悦中分出了一丝注意力,笑着对方皓泽说。随后又吩咐身边:“祁晃,你去送送观城。”
“多谢七公子。”方皓泽点了点头,退出了这堂屋,又迈出小院,沿着来路离开了皇子府上。
走了一会,转过街角。外面,自己的管家明云,正牵着马车,恭敬地等在路边。方皓泽也不说话,径直上了车。
“驾……”明云一挥马鞭,马车就往寓所开去,将皇子府邸甩在背后。
方皓泽随意操弄人心,甚至觉得太过简单而意兴阑珊之时,定江天临峡段的水底,又是一番不同的气氛。
“到底是谁动心起念,与我结下了这么大的因果?”神国的大殿中,水神端坐在神位上,怒气勃发。
这几日他颇为不顺,好不容易发现一位世界外的神袛,正要吞噬了他。可是对方却十分狡猾,先是将自己派出的管家击杀,更是夺取了自己的神器碧落。
这位水神占据至高神位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陡然遇到这样的打击,自然不肯罢休,所以就大发洪水,以泄私愤。
过去不知道多少岁月里,定江水神都是这样行事的。他不愁香火,只要自己还是定江之主,沿江就有不少人要祭祀自己。
可是半个时辰前,世界深处震动,俗世中居然有一丝因果,强大到穿过神国的屏障,与自己相连。
身为大信世界最高位的神袛,定江水神知道,这不是好征兆。凡人也有能力与自己产生因果,代表着自己可能正遭受凡人的某项威胁。
“区区凡人,怎么能影响到我至高的神位,难道是那逃出去的外来神袛?”定江水神犹疑不定地想。
这位神袛久居高位,更是一个小世界的土著,不像方皓泽那么深明世界大道。
他不知道大信世界凡人主流已经影响到世界的原力,更对泛滥的定江不满许久,已经威胁到自己神位的稳定。
“传令下去,叫定江流域所有大小河流的神官们注意凡人动向,有一股力量可能要影响定江。”定江水神压下了怒气,皱眉许久才对身边的侍从们安排着。
“尤其要注意一位年轻人,任何神官要是得到了这人的消息,需要第一时间通知到我。”
水神吩咐完,又在身前用大手一划。一道蓝色的神力在半空中聚合离散一番,方皓泽高清的图像,就似录像一般,被神力记录之后又播放出来,随后被传送到定江水域各神官处。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朝会
七皇子府邸,庭深院广,门楼高耸,在白玉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如此一座大宅院,端的气势恢宏。
此时,正是黎明前的时刻,卯时中,合主世界凌晨四点,城中宵禁就开了,城内居住的人,已经早早起来了。
白玉京中住着的,都是官宦之家和权贵们。每日早晨这时刻,都要早起去上朝,为了不迟到,都要提前很早起来。
七皇子从沉睡中起来,已经不需要下人提醒,身体的习惯就自然将他唤醒。他才动了一下身体,身边的美女就感应到,低声说着:“皇子,您醒了?”
与此同时,外面也听到了门内的声音,有人就轻敲了一下门,随后进来。
一个俏丽的丫鬟,就手持着一柄蜡烛进屋,这房间顿时明亮。
这蜡烛,都是大烛,本来蜡烛就珍贵,那丫鬟一口气点上五六根,才肯罢休。七皇子随口说着:“现在几时了?”
“已经四更呢!”这丫鬟回答着,上前大方的为七皇子穿衣。
“准备朝食吧。”七皇子在下人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又吩咐道。
早晨时间紧急,这朝食就在屋中将就了用了。顿时,就有下人托着木盘进屋,上面摆着几样精致的饭菜。
正略略用饭时,祁晃就从门口处进了屋子,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材质非金非木,很是神异。
“还是你机灵,不用我吩咐就把奏折带过来了。”看到祁晃进屋,七皇子笑着放下筷子道。
说完,他接过那精致的盒子,在上面轻轻一按,盒盖就自动打开了,一份才几页纸的奏折躺在里面。这奏折正是陈建执笔,主要记录着的,是方皓泽治水之策。
在场都是肉眼凡胎,却看不到随着那小盒子的打开,那奏折上面散发出一道氤氲的五彩光芒,瞬间照耀这房间。
原来,这盒子是朝廷特制的秘盒,世间罕见,七皇子对那奏折十分珍视,才用上了这秘盒。
示意下人为自己洗洗手后,七皇子才轻轻将那奏折拿起,整理了衣服站起来:“马车准备好了吧?我们去参加朝议去。”
初冬的白玉京,还有些寒冷。七皇子出了门,下人贴心地给他披了一个斗篷,这七皇子紧紧了衣服,一路从内宅中出去上了车。
不一会,这马车从沿着大路穿过白玉京的一环,来到最核心处。
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宫殿群,在黎明前尚属黑暗的城市里,十分显眼,正是皇帝所居的帝宫是也。
这大殿群前后分三组殿,中间由一道笔直的道路沿着中轴线穿过。庭院明朗开阔,各宫殿群的主殿四角上都各有十只吉祥瑞兽。
七皇子在大殿前的中路上下了车,手里持着奏折,就往帝宫正殿走去。一边走时,一边也有不少官员走上来与其打着招呼。
人群之中,工部侍郎陈建也在,他上前请了个早安,得到了七皇子的点头示意后,就自觉地下去,重新混入人群。
毕竟帝殿之前,皇子与臣子还要有些避讳。
等到七皇子进了大殿之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又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百官中穿过,站到他面前。
此人看上去跟七皇子面貌很相似,只是更加高大,且已经蓄须,目光深沉阴冷。
“大兄!”七皇子主动招呼了一声。大信世界讲究礼法,要兄友弟恭,所以七皇子首先要打一个招呼。
“七弟早。”大皇子淡淡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七皇子嘴角扯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也就沉默了下来。他乐地大皇子不搭话,毕竟两个人已成政敌,真没什么好说的。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很多时候一旦立场相左了,那人与人之间就有了化不开的结。
且说大皇子站定不久,大殿上方三声磬响,清脆的叮当声传遍大殿内外时,原本还在左右相顾的官员们顿时肃穆地站直身体,不再说话。
上方,一位执礼的太监高声喊:“皇帝驾到。”
一个身着明黄色帝服,头戴缀九道明珠金冠的中年男子就在内监的服侍下,坐上了帝座。
皇帝看上去年约五旬,双鬓有些白,眉眼粗重,眼神十分锐利。这正是新朝开国、能力高卓的太宗皇帝。
随着皇帝的现身,下方的官员都纷纷俯身做礼,新朝为示对士大夫尊敬,所以官员们在朝会上不兴跪拜之礼。只有私下见皇帝时,才会跪拜。
“诸位大人请起。”执礼的太监依旧高声喊了一下,下方的官员们才整齐地重新站直身体。
“诸位爱卿,昨日定江沿岸一直大雨,如今其全域水位大涨,各地昨夜均发急件过来,想必你们也有各自的渠道知道这消息了吧?”
等执礼太监唱完礼,皇帝就迫不及待开口说,他声音浑厚,心态虽然着急,但语气倒也和缓,显然是心性超人之辈。
“回禀皇上,确有此事,下臣昨天一直在与几位内阁学士们商议,有许多事情还需皇上做主。”内阁之首,大学士顾长山首先在众位臣子中开口解释。
内阁是朝廷之中第一机构,顾长山可以称得上是天下官员之首了,所以此时只有他才能第一个说话。
“不知道你们商议出什么结果来?”皇帝淡淡问道,声音十分威严。
“回禀皇上,定江乃是天下第一水,更有高位水神,历朝历代都时常有洪灾记录。治理定江,实际并无良策,一般都是泄洪、安抚为主。”
“我们几位内阁学士的建议还是疏散河水,另外为定江水神加封安抚。”顾长山年纪不小了,约莫六旬出头,他颤颤巍巍地皇帝说道。
他口中所说的加封,实际上是由皇帝出面,对水神下旨加封香火的意思。凡人朝廷心系天下民意,积累大量的香火之力,这皇帝和百官也是有意无意了解过。
不过凡人自然用不上,所以利用香火为天下神袛加封,就是安抚众神的重要手段了。
顾长山代表内阁提出的这个建议,十分守成,也是历代朝廷对定江和定江水神的常用之法。
“定江泛滥,可能要水淹天下,朕心里也实担忧。思前想后,并未良策,顾阁老所言,也是惯用,朕也很认同,此事就这样定吧。”
皇帝歇了许久,才又开口慢慢说道:“工部主持泄洪事,户部主持赈灾事,内阁众位学士,谁愿意替朕总管?”
此时,几位内阁阁老就沉默不说话了。
“回禀皇上,内阁事务繁多,这治水总管一事,臣以为还是由几位皇子任职更好。”顾长山又代表了内阁做出表态,对这番苦差事,人精一样的阁老们自然是能推就推了。
“那就按惯例,大皇子来总管了吧。”皇帝想了想,也明白大臣们的心思,于是将自己的大儿子点了出来。
皇帝虽说是天下之主,但是实是与众臣共治天下,他的权力虽大,也有制衡,就随手将治水的主官按给自己的大儿子了,一边还有锻炼其的心思。
朝廷讲究礼法,虽然也有立长立贤双重标准,但是立长还是第一顺位的,所以皇帝习惯性地将治水主管按给了大皇子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有意见
“诸位爱卿,可还有意见?”皇帝心里此时却有点不满意,毕竟按照大臣们的方案,依然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更因为定江事涉神道,皇帝更觉得那水神有种绑架凡人性命的嫌疑。历朝历代,对定江水神的加封,更有种养虎为患的感觉。
“父皇,儿臣有意见。”下方的众人里,七皇子越众而出。
刚刚,皇帝将总管治水的事情又交付给大兄,他心里本就有点憋屈,但是皇帝和阁老的决定来的太突然,自己又不好插话。
七皇子面对这情况,心里实际上已经急地不行。
此时皇帝发话再问意见,七皇子就赶忙出声。“昨日大水之后,儿臣在家中也和几位大人思索良久,最终得到了一良策,已经写成了奏折,还请父皇审阅。”
七皇子说完,将宽袖子里放着的奏折取了出去,恭敬地呈现。
“你有心了。”皇帝看了一眼,淡淡说道。随即,他用眼神示意身边的侍从,下到七皇子面前接过那奏折。
于是就有一个内侍接过奏折,双手捧着送到皇帝面前。
这奏折只有几页,十分单薄。皇帝看着奏折,心里并没有抱期待,还以为是什么疏散群众,疏导江水之类的老话。
但毕竟写奏折的是自己儿子,还需要勉力,这样想着,皇帝手上就翻开了奏折。
“嗯?”皇帝才翻开第一页,突然忍不住轻叫了一声。
这“嗯”声一出,下方的众臣齐齐在心里纳闷:“皇帝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怎么接到七皇子的奏折,居然意外至此?”
阁老顾长山更是不住回头看了七皇子一眼,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奏折中有什么端倪来。
而刚刚才接了主管一职的大皇子,正按捺着心里的喜悦,面上维持着平静,听到皇帝这一声,心里叫了一声不好。
不管下方众人是怎么反应的,高坐在御座上的皇帝,继续入神的看着奏折。原来,他刚刚看到开篇“疏不如堵”的论点后,当场就忍不住惊讶。
这奏折虽然才几页纸,可是皇帝足足看了一刻钟时间,看完了之后,却又端坐着不出声。此时皇帝脸上看不出表情,平平静静却又不说话。
看着沉默的皇帝,朝堂下方的众位大臣更加惊讶,对皇帝很少出现的这种表现,心里已经猜测不已。
大皇子一颗心原本悬着,这时候就稍微有点放松起来,心里想:“父皇这表情几乎没见过,这老七不知道写了什么奏折,最好要惹恼父皇才妙。”
就连一直信心满满的七皇子,看到皇帝这番沉默的情绪,心里也不由地紧张起来:“莫不是父皇不太满意吗?”
终于,在朝堂上所有人的猜测中,皇帝抚掌笑了起来:“老七这奏折却是不错。”
自从新朝建立以来,皇帝一向是不苟言笑出名,此刻居然罕见地在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发出笑容,可真是难得。
原来,刚刚这皇帝被“疏不如堵”的论点意外了之后,又接着又往下看奏折,越看越觉得这奏折观点新颖,内容丰富,其治水之策更是发出了前人所不能想的新法。
于是越发入神地研究起来,等到发现还有“竹笼装石”这样的具体方法,就更加惊叹起来。
“老七手上什么时候招揽了这么一个大才?”皇帝边看边想,几乎要忍不住询问了,这时正好看到奏折结束的几个署名。
其中是陈建执笔,后面还特附注了由方皓泽呈现。
“方皓泽是谁?”皇帝合上奏折,默不出声,心里陷入回忆,于是才在众位大臣面前陷入了沉默,引发好一阵猜测。
过了一会后,皇帝才想起来方皓泽其人,正是前段时间闹的轰轰烈烈的舞弊一案主角,这人还获得了自己家老七的力挺。
弄明白这大才的身份,皇帝才抚掌笑起来,心里想:“老七有识人之明,招揽到这样的大才,实在是不错。”
这样想完,他就出声赞出了“老七这奏折却是不错”这句话。
只是这话一出,大皇子和七皇子都同时变脸。
七皇子首先道:“多谢父皇鼓励,我也是恰逢其会,收罗了民间的天才,最终形成这种治水良策,但是成不成,还要看未来是否能施工。”
“兹事体大,这奏折中所说的工程若要开工,必须朝堂共议一番。”皇帝笑着说。
他本来就不是很满意大臣们的守成之举,毕竟是开国的皇帝,心里始终更喜欢革新之气。七皇子这奏折,蕴含了方皓泽的新智慧,发出历代未有的策略,当然受到了皇帝的喜欢。
不过,皇帝虽然心里很喜欢,但是天子与下臣共治的局面中,还是要将奏折发下去,给各位大臣们商议一番。
随后,皇帝拿着手中的奏折,对身边的内侍郑重说:“你替诸位大臣读一下。”
“夫天下水十分,定江得其三分。是造如今……”这位内侍得到命令,就开口读了起来,下方众臣均侧耳听着。
“怎么样,众卿觉得这工程能不能做?”等内侍读完,皇帝脸上带着笑意,心里已经决定要推广这项目。
“这,依臣所见,堵水治法,有一些冒失。首先,这策略未经考证,不知道效果。其次,若是贸然在定江上堵水,说不定会更叫水神恼怒。”阁老顾长山首先反对。
他刚刚才提出了一个守成之法,此时肯定不能叫皇帝更改,否则自己与内阁众臣商议半天的方法,不显得太没有用了?
皇帝却不理,继续看着众位臣子,目光炯炯。
大皇子急忙说:“父皇,阁老所言有理,定江乃是天下第一的水系,要治水需要缓缓图之。方才父皇不是将治水总管的职位交给儿臣了么,儿子却更属意阁老们的办法。”
听到大皇子的话,帝座上的皇帝眉头就轻轻一皱,但并不明显,旁人难见。
“皇上,臣以为,七皇子这奏折中所提议十分值得一试……”大皇子才说完,工部尚书出言支持。这位尚书也才五旬左右,算是实干派,很受器重。
一时间,朝堂众人互相争论攻歼。只有七皇子保持着平静,微微笑着。
心里道:“有了方皓泽这一策略,父皇果然很认同,治水行动说不定很快就要施行。这万世之功,还要由我来主持。”
第一百二十八章 项目
“臣觉得,如今定江泛滥已成历朝历代的心腹大患,且各朝代虽然屡次对定江水神加封,可于事无补,每每再过些年,又再度泛滥。”
工部尚书名齐和正,从小就在定江边长大,在进京任尚书前,更是定江沿岸明州知州,对定江之患有切肤之痛。
“而且据臣观察,定江从历史上多次泛滥之后,水域更广,有两次甚至夺南北大江河道入海,造成天下大部流离失所,每一次大水后,其水神香火更加旺盛。定江大水,已到了非治不可的地步。”
齐和正言辞恳切,说话之间甚至有几丝哽咽,帝座上的皇帝听着,就有一丝动容:“爱卿所言真诚,定江该治,且要根治,不如就由工部来配合老七将这大项目来办了。”
皇帝这么说,就是想推翻刚刚由大皇子任治水主管的决定了。
七皇子听到皇帝的肯定,脸色顿时笑了,也知道自己已经从这场小小的争锋中取得了胜利,就要上前说话。
“皇上,臣以为,以堵代疏之法太过冒险。此时正是定江大水之时,若是因此恶了水神,恐怕得不偿失。”阁老顾长山坚决反驳道。
“工部尚书所言虽然是实情,可是历史上定江夺南方惠水入海,曾造成天下一半人口成为流民,死伤无数,这就说明定江水力之大,其神必定不甘束手就缚,臣肯定皇上三思。”
这顾长山所说也有一定道理,在朝廷看来,定江也是一个要对付的敌人,可是这敌人力量太强,朝廷不得不暂时俯首。
顾长山毕竟是百官之首,他这番言论一提,其余阁老首先就向皇帝道:“臣恳请皇上三思。”
内阁几位大学士虽然互相之间也有争权夺利,但是面对皇上必须要建立统一战线,否则就成皇权傀儡,在一些大事上,往往同时进退。
等内阁众阁老齐声请求之后,下方也有不少官员附和。“内阁大学士所言恳切,臣等附议。”
也不是所有大臣都倾向顾长山的保守治水策略,以工部尚书齐和正为首的一些青壮年官员,就出声:“若以守成之法,那千百年后定江依然难以控制,诸位阁老的治水策略,无异于养虎为患。”
眼看下方的臣子们互相争议,皇帝高坐着不说话。
他这开国之君,已经做了十几载了,刚刚开朝的几年,朝廷上还算是自己的一言堂,渐渐地有一些前朝重臣和开国元勋会就一些大事提出反对意见,如今几年朝廷更是有各方党争端倪。
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皇帝却不是那么好做的,有时候甚至要面对政令不出白玉京的尴尬。
如今自己家老七送来的这治水之策,实得皇帝心里的欢喜。
可是这样大的项目,必须要征民几十万,更要有海量般的银两花费,自己若是得不到百官的统一意见,即便强制执行,也不过是敷衍了事。
“罢了,既然内阁诸老想保守行事,那此事就压下来再议吧。”皇帝想了想,只好暂时压下了七皇子的奏折。
“父皇……”七皇子张嘴喊了一声,声音里有一丝不甘。他原本带着满满的信心前来朝议,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居然是无疾而终。
其实,七皇子此时已经看出来自己已经得到了皇帝的属意,因此才最后不甘心地喊了一声。
“此事容后再议吧,这定江治水之法,还是由之前顾长山所提的策略吧,还是由老大监督。”皇帝打断了七皇子的话,快速说着。
说完,皇帝深深看了一眼七皇子。后者终于不再继续反对:“谨遵父皇命。”
“不过,这份奏折所言十分出众,我看你在奏折之后说明这是方观城所提的,可是金陵城中那位少年?”皇帝虽然在几位内阁大学士的反对中退了一步,不妨碍他对七皇子表示安抚。
“回禀父皇,正是此人。”七皇子回答。
“很好,你这奏折,虽然思维超前,细节之处可以继续打磨,未来再议论的时候,必定可以征服百官。”皇帝言有所指,目光却又落到手上的奏折上。
他是肉眼凡胎,看不到此时奏折上的变化。要是方皓泽在,肯定能看到这奏折经过朝议之后,几十道粗壮的信仰丝线已经与在场不少人联系到一起,功德光芒更甚昨日。
“顾阁老,老七这奏折我先收着,回头会叫你誊写一份到你们内阁中,还望你们继续研判。”皇帝脸上平静地看不出丝毫情绪说道。
“另外,这奏折所言也可在工部诸臣之间留一份复件,工部主管天下工程,更需要有举一反三的精神,这奏折也要多学习学习。”
顿了一顿,皇帝又继续说:“礼部尚书也听着,本期的邸报,也可将奏折全文抄录刊发,给天下官员们看看。”
邸报,是朝廷礼部专门的机构所发行的报纸,和民间的手抄报不同,因其官方的性质又称“宫文书”。
主要刊发朝廷政事、谕旨,还从奏折中加以选用。邸报发行至天下各官员,从内阁诸臣,一直到各州县长官,都人手一份。
邸报非常重要,各州县的官员因不在白玉京,邸报就是了解京中皇意动态的重要手段。
此时,皇帝命令礼部将方皓泽“疏不如堵”的治定江策略刊登在邸报上,很明显的意思就是对内阁的对抗不满,寻求更多官员的意见统一,采用的是迂回之策。
到底是皇帝,手中的牌面比大臣要多,虽然一时受到阻碍,但看皇帝的意思,竟然是徐徐图之,不想放弃的心态。
礼部尚书听到了皇帝的吩咐,自然是点头称是。
“好了,诸位还有事,就将奏折交付内阁先审阅吧。”皇帝下了命令道。执礼的太监又唱了几声,百官于是恭送了皇帝,结束了这场朝议。
等到诸位官员从大殿中退出的时候,远方天色初明,太阳也才刚刚跳出地面。
白玉京中二环一处普通的寓所中,方皓泽正从一夜的睡眠中起来。他才收拾好,正准备朝食,神格玉盘在体内一动,就有不少香火神力从白玉京某处投到自己的神格之中。
识海中,点点香火神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煞是好看,虽然也有不少,但是并不成规模。
细细地感应了一番,方皓泽就皱着眉头:“这香火神力散乱,看来我的治水策略,今天居然没有得到通过?”
摇了摇头:“也罢,来日方长,除了定江之外,还有很多可以建功立业的项目,到时候等我过了会试、殿试,再徐徐图之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皇帝
七皇子府邸,还是那座议事的小院。
方皓泽端着茶杯,矜持地小口品茶,茶是六州茶,是稀少的黄茶,乃是贡品。虽然比不得本世界顶尖的四阶茗茶日伏,在凡人之间也是难得的珍品了。
茶香气清,滋味鲜醇,方皓泽尝着味道,保持着沉默。过了一会,他才将茶杯放下,看向上方的七皇子。
紫气氤氲之间,七皇子气度超然地闭着双目,似在回味茶味。又过了几息时间,才睁开双眼,笑着看方皓泽。
“这六州茶稀少,我府上每月也才得十二两,平时虽然也喝地不少,但每一次品都有各种味道。”他说话慢条斯理,尽显皇家的气质。
离上次递了朝议已过了近月时间,七皇子早就从那一次挫折中恢复过来,日子也又恢复了正常的轨道。
七皇子虽然心中有遗憾,但是这定江治水的事情,暂时还是被压了下来。
近一段时间,大皇子监督的治水,以疏为主,据说已经淹没了十数个州的圩田,更是为定江水神加封了一级,可是泛滥的水灾没有明显的好转。
另一方面,随着皇帝的主导,方皓泽那本“以堵代疏”的治水之策,已经在天下各地传遍了。不少州县的官员,尤其是沿定江州县的官员们,也屡屡为此上书。
皇帝已经在朝议中与几位阁老代表的保守派斗了几次了,目前还没有取得明显的结果,但是方皓泽的名字却在这其中传遍了天下。
只是经此扬名,就给方皓泽带来不少神力积累,虽然不多,但是也聊胜于无了。
不过方皓泽对此却很淡然,因为会试将近,他除了偶尔来七皇子府上走动一下外,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你平日读书,静极思动才来我府上坐坐,日子过的简单又自然,真是让我羡慕。”放下茶盏,七皇子笑着道。“连前一段时间元旦大假,你也躲在家里偷闲。”
“学生家中并无亲人在世,一些远方的亲戚早已不走动,只好躲在白玉京了。”方皓泽得体地回。
所谓元旦大假,其实就是这大信世界中的春节。元为始,元旦意同新年第一天。这大假期间,七皇子少不得要来往应酬,其实过得很疲惫。
“今天是上元节,白玉京很是热闹,夜里还有灯会,白玉京夜晚也就这一天不实行宵禁了,你该去看看风俗。”七皇子又说。
“多谢七皇子关心,那我今晚必定要上街去看看。”方皓泽于是笑着回。
“我也不是无的放矢,只是深感你日日苦读,太过沉醉了。学习之道,一张一弛,适当的放松很必要。尤其是考期临近,不少学子已经从各地来白玉京了,今夜也会去灯会,你该去看看。”
“多谢七公子提醒,学生知道了。”方皓泽这才晓得七皇子赶着他出去玩,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知道这是好意,也就客气地回应。
“会试将近,白玉京最近也是风云际会。尤其是定江违背季节大水泛滥,更让白玉京中气氛带有一丝诡异,唉,真是难啊。”
说了几句,七皇子又轻叹了一口气,他虽然心态平静,但是不能将方皓泽的治水之策施展出来,心里一直遗憾。
“七公子不必急于一时,既然定江泛滥未平,那我们的治水之法总有施展的一天。”
方皓泽略安慰了一下,自从得知自己的奏折被登上邸报,就知道皇帝已经将堵水法上了心。
“你说的也对,可是我心里却总有种时不我待的急迫感。”七皇子心里这种紧迫感,实际是信仰力量所致,在方皓泽巧妙地引导下,朝廷中已经有不少官员对治水之法动念用心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蛰伏后,方皓泽相信堵水治江的工程,很快就要施行了。
这时,七皇子又笑了笑。“算了,说这些也是无用,你还是先回去吧,盛装打扮一番,今晚可有不少京中名媛上街观花。”
“那学生就先告退了。”方皓泽哑然失笑,辞别了七皇子回家不提。
到了夜间,华灯初上时,白玉京中灯光璀璨,正是上元灯会。自从辞别七皇子后,这已经过了大半日后的夜里了。
方皓泽走在街头,观察着大信世界的风土人情,在他眼中,城中处处氤氲着香火之力,各种神力在人群中流转,显然除了凡人外,也有不少神祇也借机降临,收取香火。
“果然是开国之后,盛世将近的模样。”方皓泽口中感慨。他早就听说白玉京中灯市规模很大,上元节燃灯五万盏,花灯花样繁多。
尤其是皇帝还命人做了十二座巨型的灯楼,广达20间,高150尺,金光璀璨,极为壮观。
在这灯楼之内,更挂着许多灯谜,以供城中居民解谜玩乐。
话说白玉京内,所居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们,大都文化修养不凡,所以对这种雅事也都很热衷。
方皓泽沿着大路随意走着,除明云跟在身后,也没有其他下人。不一会,眼前就出现了一座灯楼。不少儒服打扮的少年们纷纷入内,估计都是来游玩的。
“这真是巧了。”方皓泽脸上一笑,迈步就往灯楼中走去。
他倒不是为了和那些儒生们赶热闹,实在是在他眼里,这灯楼中一道粗壮的紫气透过灯盏向上直冲天空。
那紫气十分华贵,不知道几千盏灯笼汇聚的光芒都被这道紫气压下。七皇子浑身环绕的那道紫气,和这一比,几乎是萤火皓月之差。
方皓泽知道,这紫气只有身具神力的自己才能看清楚,观其规模,那紫气的主人定然是皇帝无疑了。
“这就是好运气,若是能在会试前见过皇帝,再进一步留个好印象,哪怕后面两轮考试失利,自己也可以凭借皇子幕僚的身份,举荐入官了。”
方皓泽走了几步,离那灯楼越近,气度越发沉稳。“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皇帝已然来到面前,我当见上一见。”
第一百三十章 灯楼高百尺
方皓泽慢步走到这灯楼门前,就有两个守门的小厮样的上前:“这位公子,入我良辰楼可有请柬?”
“原来还要请柬?”方皓泽讶然问。
“那是当然,城中灯楼以良辰美景为最,每年上元节都有文会,大家都是知道的。因为好者者众,所以入内都要有请柬。”
一位小厮又开口解释起来,今年灯楼是由内阁顾长山大学士出资赞助的,请的都是一些京城中的优秀士子,据说采用的是闯关制度,若是能上顶楼还有神秘奖励。
方皓泽定睛观察了一番,这人怕也是有三阶的修为,这样的人居然发配来迎客,心里就知道这是官方性质的灯楼了,难怪有皇帝微服在楼中。
“学生初来乍到,却不知道规矩。”方皓泽拱了手,心里就想,自己来到白玉京后就没有什么社交,这种文会肯定是没有渠道知道的。
而自己唯一走动的七皇子,也不会去关注类似的文会,也是无路可入。
但是皇帝就在楼上,要方皓泽此刻放弃,却是不甘心,于是又问:“若真是心向往之,难道没有变通的机会吗?”
两位小厮面面相觑,复又说道:“不好意思,这些受邀的士子们,都是顾长山大人亲自过问的,总共也就百人,灯楼轻巧,若人人都想变通,灯楼可能就此垮掉。”
说完,两个人齐齐往前站了一步,就将方皓泽挡住了。
“哈哈,是我孟浪了。”方皓泽一笑,眼睛盯着两位小厮,嘴上表示了一番歉意,脚下却不停,居然无视了两个守门的小厮,进了门去。
那两个小厮这时却突然面目呆滞,居然将方皓泽放了进去,等对方进门许久后,这两个人才猛地清醒过来,却怎么样回想不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原来,方皓泽刚刚在盯着两个小厮的时候,悄悄燃烧了一点神力,施展出神术,稍微将两个守门的小厮迷魂,就堂而皇之地进楼了。
他已经是四阶的神祇,小小地变通一下本就是自然的道理,若是事事还受凡人规矩束缚,那就太过迂腐了。
几步进了楼,入眼是一片璀璨。这灯楼本来就是特制的,要准备大半年,只摆设半个月时间,且只有上元这一天才迎客,本来就不凡。
此时方皓泽身处楼中,只觉人在灯中,又有灯就是楼、楼也是灯的奇妙感受。他定了定神,眼神中汇聚了一道神力,就在良辰楼最底层向上看去。
神力穿透层层地板,才发现这是一座七层高楼,每层都有琉璃窗,窗沿、楼面全都有盏盏巴掌大的小莲花灯覆盖。楼内更是每层都挂着许多圆形的灯笼,灯下缀着一张字条。
在神力的注视下,二层到六层都是空空的。但七楼上却有几个人。其中一位年约五旬,浑身紫气贵不可言,而其对面还有一位六七旬的老头。
两人均穿着便服,身周还有不少护卫模样的人站定,看样子是皇帝微服而已。
只看了这一眼,方皓泽就知道那五旬男子是皇帝无疑,另外一个人想必就是阁老顾长山。只是自己身处一楼,还没及细看,不知道这皇帝为何白龙鱼服,藏于白玉京街上的一座灯楼内。
方皓泽从楼下观察的时候,楼上的皇帝正在和对面的顾长山说着话。
这灯楼的第七层,这时宛如仙境,点点灯光照耀,一股沉香气息萦绕,不知不觉就叫人十分放松。
楼中间置一案,上面用青梅煮着酒,只有一壶酒,一只杯,颇是风雅。
“一年没有出宫,今夜的白玉京还和往常一般热闹啊。”皇帝放松地倒在一个椅榻上,手里持着酒,慢慢品尝着说。
他是新朝的开国皇帝,不似守成之君,也喜欢市井风情。所以每年上元节都微服出宫,但这事情却瞒着百官,也就只有内阁阁老知道,所以几位皇子都不晓得。
每年,皇帝都要挑一座上元灯楼游玩一番,子时前回宫,权当散心,当然每次也都假托内阁阁老之名,一方面还邀请了士子文会,以做掩饰。
“皇上英明神武,自然国家一日强过一日。”顾长山轻轻地拍着马屁。
“今年上元节,你安排了什么节目,文会上又有什么内容?”皇帝轻啜一口酒,缓缓问道。
“禀告圣上,今年逢会试,有不少优秀士子,所以文会又有了新的变化。”
顾长山笑着站起来,轻轻拍手。两个下人抬着一面大镜子摆在大厅中间,镜面对着皇帝。
“这不是钦天监新近研发出来的天机镜嘛,朕明白了,这样我就不用像往常一般身处文会之中了。”皇帝突然笑了起来。
随着他话音才落,那镜面上浮现出六面等大小的画面,如果有楼下的人在此,就知道这画面中正是底层的情况。
“今年文会才用闯关制,共设五层,每层出一考题,最后决出四位优胜者,在第六层中由我按位次颁发奖励。既突出了竞技,又不失风雅,可博皇上一笑。”顾长山矜持笑道。
“倒是一个好点子,我要好好看看。”皇帝满意地点头。“不知道你邀请的人中,有哪些优秀士子啊?那金陵方观城,可在受邀之列?”
听到皇帝的问话,顾长山语气一滞。
“这,那金陵方观城深居简出,不知道居在哪,所以没有下成请柬。不过,这些士子中,还有一位臣老家的远方子侄,名唤顾松,也是少年才子,必定不叫皇帝失望。”
其实,顾长山哪是不知道方皓泽住哪,他本来就是故意不邀请方观城,这一次文会是特意只为那顾松在皇帝面前扬名来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好好观看。”皇帝心里有点失望,但依然期待地看着面前的天机镜说。
同一时间,身处一楼的方皓泽已经从身边的几位士子口中,摸清了文会的规则。
“这真似主世界的真人秀般了,也不知道谁出了这么个点子,还是挺有趣的。”
他这时候也知道七楼上皇帝用某种法术观察全楼,知道上楼的过程会被皇帝欣赏,也就不再用神力闯关,就准备好好发挥,叫皇帝注意到自己。
方皓泽眼神略在楼中一扫,就要先到一楼与二楼关卡处,到守门小厮那里答题上楼。
可是还离那关卡有几步的时候,方皓泽却被一个蓝色儒服的年轻人拉住:“这位同年,青州顾松还没到,你却不能先闯关,当心得罪其身后的大人。”
听到这话,方皓泽好奇回头,只看到一个圆脸的年轻人,虽然脸型丰满,但是五官却很尖刻。
于是方皓泽就眼神微冷:“闯关的规则中,可没有这么一条。”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上元灯谜
这拦住方皓泽的人,说话声音很小,刻意避开了旁人。
此时听到方皓泽的质疑,又面带讥诮:“你也知道,我们这座灯楼是内阁顾大人出资的,而今天文会却是为了其远方子侄造势来的,这位同年不好抢了别人的风头。”
这位蓝衣学子之所以敢这么对方皓泽说话,乃是因为他知道今天这文会邀请的学子,大都没什么背景,谁知道方皓泽其实不走寻常路呢。
“你又是谁?”方皓泽听到这句话解释,反倒收起了脾气,转而淡淡问。
“我也是青州学子,和顾松是好友。”这位蓝衣学子挺了挺胸,一副骄傲的样子。
“哦。”方皓泽心里了然,这蓝衣学子不过是攀附之辈,这样的人世间很多,计较不过来。只是回了一声,就要推开阻拦,去往守门小厮那里。
“你这人……”那蓝衣学子眼见方皓泽不理自己,脸色一变,于是拉着对方的衣袖。可是手抓了上去,明明衣袖在手,却似捏着一团空气。
方皓泽是四阶的半神,他若不想对方碰着自己,这人怎么可能抓住?
躲过了这人的阻拦,方皓泽就要找到守门的小厮,就在这时,这灯楼一层的大厅中人流忽然涌动,齐齐向着入口的地方走去。
这阵势很大,方皓泽好奇之下,也转身看去:一个年不到二十,穿着一身月白色儒服的少年从门口处走了进来。
这人唇红齿白,身形修长,生着一副好皮囊,唯独那眼睛仿佛长在头顶一般,虽然好看,但不拿正眼瞧人。
“看到没,这就是青州的顾松,号称北地五百年难得一见才子。”挡在方皓泽身边的那蓝衣人,这时候就说道。
“长的倒不错,可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况且这人气质倨傲,见之可恶。”方皓泽实话实说。
这顾松看上去就是家世好,又学问出色的别人的家的孩子,方皓泽在主世界小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了,如今自己已经能俯视凡人了,终于能痛快地表示鄙夷的情绪。
“你这人……”蓝衣人再度语塞,一张脸涨地通红。
方皓泽淡淡一笑,就别过脸,继续往前走去。区区小事,何足自己留意。
“顾同年,看这里,我已经替你占了位置,保证让你独占鳌头。”冷不丁地,身边传来一阵谄媚的声音。
方皓泽步子还没迈开,事情又出现了变化,那位北地500年一见的人才,此时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身边的蓝衣人,就大声喊了起来。
“刘同年好。”此时,顾松已经走到方皓泽两人的面前,就轻轻点头回,但目光仍旧看着天空回道。
按照他本来的脾气,肯定是不会理那蓝衣人的,只是他得到了顾长山的吩咐,今天一定要保持温良恭顺一点,所以才耐着脾气回应了一番。
“顾同年客气了,你我都是青州考生,又恰逢同年……家父……”那蓝衣人对顾松的回应十分惊讶,一张脸喜笑颜开说了很多话,就要攀交情。
“刘同年,此时不是叙话的机会,我们先参加着闯关才更好。”顾松耐着性子说,心里已经忍不住骂人了。
“对对,先闯关,文会是雅事,时不我待。”顾松接连与他说了两句话,蓝衣人激动地语无伦次。
方皓泽无语地看着这丑态,脚下就迈开一步,往前走去。
“慢着,这位少年人,今日文会闯关,该由我首先领问题的。”
方皓泽才转身,身后顾松就开口说道,一时间这大厅中不少人,都纷纷看着方皓泽,目光中均是警告之色。
“先来后到,不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吗?”方皓泽眉头一皱,淡淡说。心里已经想到,既然皇帝出游,个别有关系的人也会像自己这样极力争取机会,碰到如此世家子弟,其实也正常。
“少年人,还是给我先吧。”顾松看着方皓泽,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一脸“你懂得”表情。
“也罢,你先来吧。”方皓泽脸色平静,就让开了位置。他本来就不在乎谁先谁后,懒得与这顾松计较,身体一侧就退开了半步。
这就像狗咬人一般,人最多踢回去一脚,可不会与那狗纠缠。而对方皓泽来说,踢也懒得踢,唯恐赃了脚。他已晋升四阶,犯不着与凡人蝼蚁计较琐碎。
顾松这时就昂首向前,越过方皓泽,连一句谢谢都不说,就到守关的小厮身边:“还请出题。”
“此处有谜语千道,每人解5题即可过关上楼。稍等给你发一手牌,一刻钟后依据解谜数发放头关成绩,一题一分。”小厮递了一个牌子。
“这个简单,我去年在青州解灯谜,一刻钟解了五十八个。”顾松骄傲道。说罢,就取了手牌回转去看灯谜去了。
方皓泽随即也第二个上去,拿了手牌,寻了一个相反的方向避开这骄傲似公鸡的顾松,寻灯谜去了。
头顶是一盏盏绢灯,五颜六色的,每盏灯上都坠下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谜面。这时候也有不少人领了牌子,各自寻找着灯谜来解。
方皓泽眼睛一扫,神力就将附近的一大片灯谜纳入眼底,体内神格玉盘一动,一大片近百张灯谜就有了答案。
自己已经到了四阶,这些小小的灯谜肯定难不倒他,当下方皓泽就伸手就面前的纸条摘下,速度非常快。
别人还在埋头苦思的时候,方皓泽就眼疾手快地摘了不下四五十个。
这一行为,自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大家都斜着眼睛看向方皓泽:“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在文会上捣乱,随手就摘灯谜,当心受责。”
也不怪众人误会,有了神格玉盘,猜灯谜对方皓泽来说,简直就是开了作弊器般,谜面扫一眼就知道答案。
不过方皓泽也就是笑笑,也不分辨,反正到了守关人那里,一切自有分晓。
此时这灯楼中士子约有百余人,一千张谜面看上去平均每人才分到十张,可是解谜并不简单。往往一张灯谜,就要想盏茶时间,能凑够五张灯谜过关者,已经就不算容易了。
方皓泽仗着神格玉盘,一边拿下灯谜,一边还注意着身边人的进度,哪怕刻意放缓了速度,一刻钟时间也足足搜罗了百来张。
“这么多,应该是够得第一了吧。”方皓泽握着一大叠灯谜,心里想。他来灯楼,本来就是要在皇帝面前刷脸的,所以也不守拙,就准备关关得第一。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木秀于林
百枝火树千金屧,宝马香尘不绝,飞琼结伴试灯来……
上元节热闹的声音,穿过楼体,欢笑声犹如在耳。此时的灯楼中,却没有那么喧嚣,百十来人各自找着灯盏,苦思冥想中。
眼看一刻钟时间将近,不时有儒服的学子对身边人轻声道:“真是惭愧,一刻钟时间竟然猜不出五个灯谜,还是早早离去,免得无颜见家乡父老。”
说完,这些学子都径直离开,偌大的灯楼中,至少有一半人都走了,显得灯楼十分空旷。
“爱卿,你这灯谜出的都很难啊,居然一下子少了近半人了。”皇帝高坐顶楼,看着天机镜说道。
“回皇上,这既然是闯关,自然要一层层刷人,若是最终到达六楼还有几十人,那这文会就失去了玩头了。”顾长山向皇帝做礼说。
“不过你那子侄,还真有机敏之才,别人一刻钟时间面前解答五张灯谜,他已经握着三十来张了吧。”皇帝笑了笑。“你莫不是提前透露过谜底?”
“圣上说笑了,这些谜语都是找翰林院的翰林们出的题,臣等都没有过问,不可能有提前泄题一说。”顾长山慌忙解释。
因为顾长山的缘故,天机镜的视线一直关注着顾松,偶然扫过几个普通学子,这才比对出顾松的不凡,是以皇帝惊叹的同时,却有对顾长山开起了玩笑。
听到顾长山的话,皇帝依旧笑了笑:“继续看看吧,若是你这子侄得了第一,朕会给他一个机会,宣他上楼来见上一见的。”
皇帝也知道自己阁老有提携后辈的意思,只是自己并不以为意。身为皇帝,天下英才尽归,要有雅量海纳百川,他巴不得有人给自己介绍优秀的俊才。
所以,才直接对顾长山说要宣其子侄觐见的话,不但收罗一个人才,也能卖内阁众臣一个面子。
“多谢皇上抬爱。”顾长山喜出望外道。
他前后花了十万金投资这灯楼,一方面自然是为了博得皇上一乐,更重要的还是借助文会推荐自己人。听皇帝刚刚的态度,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天机镜中,此时顾松正抓紧时间解谜,他身边带了一个学子,随时伺候着,一旦顾松眼解了谜底,就上去将谜题纸条摘下,为顾松省一点时间。
此时一刻钟时间将近,顾松也有点紧张。白玉京灯楼中的谜题,比自己在青州时遇到的难多了。这让他不由烦闷:“若是解题不超出别人许多,那不是失去了扬名的机会?”
他也知道,今日在场的人,都是特意选出来衬托自己的。可这这一刻钟内,因为谜题太难,还是有点担心。他也屡屡环顾四周,好在周围人都在冥思苦想,才稍微安定。
终于时间到了,顾松带着身边的,向那关卡处走去。一路见到的,也大多都是手中捏着几张灯谜的学子,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冷不丁地,方皓泽恰巧在此时也走到关卡前。他握着一大叠灯谜就往守关的小厮手上塞。
“住手!哪里来的小子,在这里戏弄我们?”守关的小厮还没有说话,此时出声的却的顾松。他看到有人手上居然握着一大叠灯谜,一股血液就往头顶冲去,一句呵斥的话脱口而出。
方皓泽一回头,就看到一脸涨红的顾松。于是脸色不虞地反问:“你说我戏弄大家?”
“是的,本场灯谜这么难,文公在世也不能一刻钟解谜这么多,你手上这么多灯谜纸,难道不是戏弄大家吗?”顾松勉强压下心里的情绪说。
“是啊,这题目这么难,哪有人能一刻钟答这么多的。”周围就有学子轻声附和。
“这位公子,你要是滥竽充数,后面的关卡就不能再闯了。”守关的小厮,这时也开口。
这小厮是主办方手下的人,知道灯谜的难度,也不信居然有人可以在一刻钟的时间解答这么多题。
“是,我一刻钟时间也才解谜三十有五,却不信有人能解这么多。”顾松心里十分紧张,他生怕面前这人要夺得高分闯关。
“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但是这人的表情淡定,说不定真有可能,怎么也不能让他成功闯关。”顾松心里想道。
作为顾长山的子侄,顾松知道这次文会采用积分制,每关累计积分最高者,才能进入最后一关。
如今面前这人手握这么多谜底,要是成功闯关积分,后面几乎只要拿了基本分,就能一路领先了。顾松无论如何,也要阻拦这人。
眼见这种情况,方皓泽嘴角冷笑,知道面前这位才子觉得自己阻拦了其道路,不想自己参加后面的闯关了。可是既然已经来了,方皓泽怎么会放弃。
“难道你们这些庸人,自己平庸,就觉得天下人和你们一样蠢笨嘛?如此,你们和井底之蛙有何区别。”
方皓泽将那叠灯谜放到守关人的办公案上,随即开口说:“第一百一题,谜底为王字。第两百五题,谜底为金陵……”语速飞快,但是字句清晰,居然现场报出谜底了。
方皓泽有神格玉盘傍身,过目不忘,这时当场将谜题与谜底按照序号报出来,颇有点惊世骇俗的意思。
要知道,对普通人来说,肯定是无法做到一边解谜,一边还能记住谜题序号,短短的时间将答案与序号一一相对的。
听到方皓泽报答案,那守关的小厮也是脸色一变,急忙翻着手中的谜底册,按照序号一一和方皓泽的谜底对应。
方皓泽说得很快,这小厮翻阅得很急,几息时间,就把那一百余题对完了。
“呼……”小厮长舒一口气:“公子大才,居然全对。”说完,就要接过方皓泽的手牌,在上面记录分数。
“慢,我想知道你姓甚名谁,请出示一下请柬。”这小厮手还在半空时,顾松略有点阴沉地出声说。
顾松知道,今天这场文会本来就是为自己扬名所用,发出去的请柬送的是参加会试的学子们,但选的人都是平平之辈。
此时在解谜的第一关出现这么一个大黑马,怎么叫顾松不怀疑。他此时只觉得,方皓泽应该是哪一位学子请的枪手,所以就想当场揭穿。
“我看这位少年面生地很,大家想想,今年参加会试的不过几百人。最近半旬时间,白玉京中也有过不少文会,大家互相都有印象,此时为何出现了一个面容生涩的会试同年?”
顾松环顾四周,声音有点阴冷。
“说起来,的确是这样,这人面生的很,是不是冒充谁人,混进来的?”刚刚拦住方皓泽的那位蓝衣人,这时候甘做马前卒,立刻跟在顾松的屁股后喊了一句。
听到连连有人质疑,尤其是其中还以顾松为首,守关的小厮眼珠一转,就察觉了其中的猫腻:这分明是顾松想将面前这少年给赶出灯楼,好自己独霸的意思。
虽然他不是出资方顾阁老的人,但本次顾阁老是灯楼金主,所以也知道顾松的身份,此时肯定要袒护一二。于是也公事公办的样子说:“还请这位公子出示请柬!”
“请柬,我却是没有的!”方皓泽听到以顾松为首众人的诘难,脸色平静,声音不大却很沉稳地回答道。
“左右,将这捣乱的人给我架出去!”顾松一脸通红,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喊道。
他心里别提多畅快:这人果然是谁请来的枪手,居然敢抢我风头,我要着人将他打出去,不叫此人斯文扫地,不足以平我之愤。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主人有请
灯楼之中,方皓泽主动承认自己没有请柬后,不说顾松高兴不已。
其余的组织者,也都皱起眉头:“守门的人怎么随便放人进来,这么坏规矩?”
“你们还等着什么,文会中混进了外人,该管管了。”顾松看着方皓泽,继续添油加醋。
得了这话之后,一时间,众多黑衣小厮就从四面往这处走来。
这些人都是三阶的修为,气势沉稳,果然是像顾松说的那样,一副要将方皓泽驾走的样子。
“哼,上元文会如此雅致,居然还偷偷摸摸地不邀而来,实在是不成体统。”顾松心里只觉得一个强劲的对手出局,又恢复了沉稳,嘴上还小小地嘲讽了一番。
而其他参加灯楼文会的学子,大多数也都知道顾松的背景,有些人谄媚地上去附和着:“顾公子说的对,这样的小人,怎么能登大雅之堂,合该脸面尽失地被赶。”
更多的学子们,也只是围在一边看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慢着!”眼看着黑衣小厮们临近,周围学子指指点点,方皓泽淡定地喝了一声。
这句话里,蕴含了一丝神力,在场众人经得了一声喝止,只感觉耳边响轻雷,震动心扉,都冷静下来。
那些黑衣小厮都有修为,听到这么一声蕴含修炼力量的警告声,更是停下脚步,眼神惊疑不定地看着方皓泽。
“吾尝闻,文会雅集发乎于情,有缘者可至,更欢迎八方之宾。”方皓泽独立在众人间,缓缓开口。“上元之乐,在于群贤毕至,阳春白雪同聚,也是朝廷今夜广开宵禁的目的。”
方皓泽年纪轻,长相既美,说话更是有气度。在神力的作用下,诸人只感觉一股风雅的气质扑面而来。
“既然我有缘至此,兴致勃勃,与大家共享盛会,本该是件风流事。上元解谜,一刻得百支,更是一场佳话,所谓良辰美景不辜负也。”
他环视四周,眼神明亮:“怎么此时还有被人赶走的道理。罢了,可见这座灯楼之会,不过是一群附庸风雅之辈。此楼不留我,自有他楼在。”
大方地说完一番话,方皓泽就潇洒地转身。只将灯楼的黑衣小厮、顾松等人甩在背后,互相面面相觑。
“这人说的没错,今夜文会大家接了请柬时都知道其中的猫腻,这时候却要将真正的大才之人赶走,我们不更是没脸呆了吗?”一位白衣儒服男子对身边同伴轻声说。
“我也走吧,那位顾松恃才傲物还可以理解,但是妒贤嫉能就不对了。”又有一个儒服学子说。
众人情绪竟然被方皓泽两句话调动起来,一时间不少人也跟着方皓泽一起出门去,仿佛都商量好一般。
灯楼文会组织方的那些小厮眼见众人又要走了大半,也慌了。
一位管事样的人就快步走到方皓泽面前,大声说:“这位公子,是我们想的差了,不该侮辱斯文,如今小人恭请您继续参会。”
“罢了,兴致已去,多留无趣。”方皓泽嘴角扯着冷笑,脚下去势不停。
“不不,公子,还请留步,一切都是小人考虑不周。这灯楼材质特殊,不能同时容纳定额的人选,所以才提前限数,还请公子包涵。”
这位管事长揖:“可是既然公子因缘聚会,那怎么能好将公子赶走,这不就曲解了文会之意了嘛,还请公子留下,万望公子再劝劝其余人,一起尽兴啊。”
这位管事前倨后恭,这时候几乎要哭出来了。
他知道此时顶楼上,内阁顾阁老正陪着贵客观赏文会之状,本来刚刚解谜的时候,就零星走了不少人,那些人倒无所谓。
但是现在留下的人,都是精英,若是一屋人被面前的少年再带走大半,这场文会就办不下去了。
“这位管事,事有规矩曲直,既然此人不是请柬邀来的,何必如此作态?”许是文人相轻的缘故。顾松心里不知为何,总是看方皓泽不爽,看到灯楼管事又来挽留这人,就上前阻止。
“顾公子,这位公子说得不错,文会之事本来是大家聚聚,来者就是有缘,怎么能让人走呢。”管事反驳道,一点面子也不给顾松留。
“是我孟浪,不请自来,我还是就此离去,以免打扰了众人的雅兴。”方皓泽这时候就微笑地拒绝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那管事急地一脸是汗。
却说方皓泽走地并不快,一步步缓缓离开。心里却在默念:“一、二、三……”
念到“三”的时候,二楼上突然下来一个中年人,高声喊道:“前面那位少年止步,我家主人有请,还请赏光。”
方浩泽这才平静地转过身子,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在神力的作用下,这灯楼一切逃不过他眼睛,他早就知道顶楼上皇帝派了人下来了。
原来,灯楼的顶层,天机镜前,皇帝和顾长山也一直看着一楼里的情况。
“顾爱卿,这年轻少年是谁?”争论还没起的时候,皇帝看着方皓泽手持百来支谜底,就心生喜悦,知道自己又遇见了一个年轻俊彦。
皇帝最喜有才者,此时心里欢喜:“原来少年天才,除了一位金陵方观城外,还有遗珠在外。”
“这……此人臣却不知道。”顾长山尴尬地回答。他也是挑拣了人选,务必要保证子侄出类拔萃,哪会请来如此有机敏之才的少年来比着顾松呢。
谁知道,顶层的两个贵人继续看着下面时,不一会灯谜层就发生了一番争执。
顾松妒贤嫉能,示意灯楼组织者将方皓泽赶走的时候,皇帝眉头就轻轻一皱。
顾长山察言观色:“这灯楼是有规矩的,不请自来倒是有点说不过去,灯楼中人要将他请走,也是应该的。”
他还是护着自己的子侄,不想皇帝对顾松产生不好印象。
果然,顾长山观察了一番,听到了自己的解释,皇帝的脸色果然稍霁。
可是顾长山话音才落,顾松却直接命令灯楼组织者逼迫方皓泽。
在天机镜中,皇帝就正好看到了方皓泽在众人围堵之际,侃侃而谈的模样。心里不由为之折服。
于是开口说:“这少年气度不凡,若是就此离开,文会失了许多颜色,赵护卫,你去将那少年请上来,我想跟他聊一聊。”
那护卫领命下楼,于是才有刚才急切相邀的一幕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觐见
皇帝使者相请,对方皓泽也是一个意外。
本来,他是准备层层闯关来引起皇帝的注意,没想到经过顾松的无理取闹,反倒成全了自己。
方皓泽转身看着那位皇帝使者:“原来楼上还别有贵人,这灯楼层层风景不同,越高越美,那我就且上去一观,那就劳烦使者带路。”
这番回答,十分得体又不谄媚,顿时赢得了那皇帝使者的好感:“公子是文雅人,何谈劳烦,还请跟我上楼吧。”
“多谢使者。”方皓泽迈开步子,从人群中走过去。
眼见方皓泽没再说离开,在场诸人反应各不同。
首先是原本为方皓泽抱不平的部分学子,也就此停下脚步,继续留在灯楼中参加文会。
方才前来劝说方皓泽留下的灯楼管事,这时也松了一口气,面带喜色:“我来送送。”
他知道内阁的顾阁老正在顶楼,也想借机上去攀个交情,因为显得很殷勤。
“不必了,我自带这位公子上楼就好。”被皇帝遣下来邀请方皓泽的赵护卫丝毫不给面子,十分干脆地拒绝道。
“这……”那位灯楼管事只好尴尬地停在原地,脸上干笑。
在管事身边,同样面色不虞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内阁顾大学士的子侄顾松。
这个年轻少年,知道顶楼上是什么人。长辈苦心积虑地要为自己制造机会,没想到半道上被截胡,怎么不叫他郁闷?
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气闷不已,却又不敢发作。只是目送着方皓泽跟着那使者过了关卡,一路上楼去。
等到方皓泽迈过一楼,顾松心口一痛,“噗嗤”一声,忍不住就吐了一口血,脸色煞白,几乎要晕倒。
身边人赶忙扶着顾松:“公子莫气坏了身子,这等小人不值当的,我们继续参加文会闯关吧。”
顾松任由别人扶着,牙关咬紧,心里想道:“顶楼的贵客已经接见了别人,这文会再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只可恨一番布置,还有十万金的花费,竟为别人做嫁衣。”
楼下顾松这一番想法,已经上楼的方皓泽自然不会在意。在使者的带领下,很快方皓泽就来到顶楼。
这是间开阔的房间,四面缀着灯,将黑夜照地似白昼。
房中间的位置,摆着一个案几,上位坐了一个五旬男子,状态轻松。
他衣着简单,一身浅色的长袍穿在身,因为离地远,方皓泽也看不出来衣服材质,只有领口袖口上金线绣的边,显示出不菲的价值。
而对方皓泽来说,这男子最显眼的,却是身周气势宏大的紫气。这些肉眼凡胎难见的紫气,氤氲在中年男子身边,因为量大,甚至结成不少紫气盎然的花朵,随时幻灭。
方皓泽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这是世界意识的宠爱和万民心系的威严。
有了这一身紫气,虽其身仍是凡体,但是身有大因果,这世界任何神祇也不敢对其动什么坏心思。动心起念皆生因果,任何神祇动念,免不了受世界因果,即时就要陨落。
这就是凡人之主的威严,这位中年人正是方皓泽来这灯楼的目标:当今圣上是也。
此时,带着方皓泽上楼的那位使者,几步来到这男子身前,行大礼道:“主人,下方那位学子带到。”说完,就站到其身后。
方皓泽并不是土著神祇,对皇帝更没有恶意,所以坦然走到楼中,也学那使者对皇帝做了一个礼:“学生拜见诸位贵人。”
“这位学子,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可否自报家门?”皇帝没开口,其斜对面的一个老者就先替皇帝开口问。
方皓泽知道,这老者正是顾阁老顾长山。
此时,顾长山也在观察:也是一位翩翩少年,望之不俗,难怪自己家的子侄被对方给压了下去。
正所谓人老成精,顾长山知道面前这人入了皇帝的青眼,虽然郁闷今夜一番布置失了作用,但却不像顾松一般视其为仇人。
“好叫几位贵人知道,学生名方观城,乃是金陵人,是参加今年会试的举人。”方皓泽站地颇有风度仪容,笑着自报家门。
一番介绍才出口,楼中坐着的皇帝和顾阁老饶是城府深沉,也不有脸色轻轻一变,或者眉毛微微一挑,或者眼神一凝,自然躲不过方皓泽的神目。
“你就是方观城?可是那个提出定江治水策的金陵方观城?”这一次,说话的却是皇帝。
自从得到那份精彩的治水策,他早就想见这位青年俊彦,此时不耐由顾长山替自己开口,直接就开口问。
“若这位贵人所说的是疏不如堵的治水策,那应该就是我无疑了。”方皓泽得体地笑了笑。
“快给这位方公子上座。”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脸上带着笑意吩咐道。
随后又向着方皓泽说:“早就想见你一面,没想到今日巧遇。”
“学生门第微弱,又无甚才能,不敢当贵人称赞。”方皓泽客气回了一句。又笑着故意说:“若不是贵人邀我上楼,我怎肯厚着脸皮继续呆在这灯楼上。”
“顾阁老,你听听,原来这人看着老成,其实还有点少年心性的。”皇帝听到这番话,心里不由想起自己年少轻狂时,对方皓泽就有了几分好感,就对顾长山笑。
顿了顿,皇帝又看着方皓泽:“我听说你向来苦读,所以声名不显,今夜的文会是有你一席之位的,原本不该有这段风波的,你别心存介意。”
“不敢不敢,刚刚也是我鲁莽。”方皓泽察言观色,急忙回说。
“也是我的错,有眼不识俊才,没有提前叫这组织方恭迎。”顾长山这时候也借机说话。
他还记得上次朝议,眼前这位少年的奏折,生出了偌大的风波。虽然皇帝和不少青年大臣们支持那份奏折,但自己却是反对其治水策的。
他心里轻叹气:如今想不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与其相见。更想不到,皇帝还机缘巧合召见了这少年。
顾长山所虑,无非是自己政见会在这场觐见后,被皇帝否决掉。
他知道,随着邸报的发行和人们口口相传,天下舆论已经很有偏向,皇帝说不定早就等待机会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陈情
上元节的夜晚,其实还是冬天,原本冷气森然。但在灯楼上,因为千百盏灯光照耀,寒意并不见。
尤其是方皓泽和皇帝等人坐在顶楼,下方的暖气上扬,将这层大厅薰地暖洋洋的。
内阁首席顾长山,视线在皇帝和面前的少年身上,不着痕迹地来回转了一圈,在这暖暖的灯楼上,心里却隐隐有点寒意。
此时,皇帝脸上带着罕有的笑意:“方小子,如今朝野上下,对你那道治水之策都议论纷纷,今天机会难得,不如你当面跟我说说。”
“这位贵人,此事说来话长,不知您最感兴趣其中的哪个方面。”方皓泽心态平静,脸上带着得体的笑。
“定江水患,照理说与你远矣,你又是小小少年人。是怎么想到,要为治理定江出主意的?”皇帝目光看着方皓泽。
“好叫贵人知道,当日我来白玉京时,走的是水路。哪知道半夜在天临峡段遭遇洪水,虽然侥幸逃生出来,但是眼见周围江水上一片死伤,实在惨烈。”
方皓泽想了想:“学生眼所见,心有感,所以对定江水患深恶痛绝。况且家国大事,匹夫有责。我虽年幼,但也不肯落后,所以当日偶遇七皇子要写奏折,就贡献了一点建议。”
“天临峡我是知道的,没想到你在那里遇到洪水,还能全身而退。”皇帝惊讶地问。
“嗯,也是侥幸有文公庇护。”方皓泽又把此前预备的那个说辞给皇帝解释了一番。
随后又叹了口气补充道:“贵人不知,当日江面上满布尸体,其惨难以形容,这定江之害已到了不得不治的地步了。”
接下来,他将当日在天临峡如何遇到大水,那浪如何大,江上又是怎么样船毁人亡都添油加醋地描写了一番。
语气略有点沉重,就是方皓泽为了劝说皇帝而准备的,正所谓“晓之以情”。
毕竟皇帝不同于凡夫俗子,方皓泽和其对话时,不方便使用神力,以免遭到因果反击,只靠言语来。
这次与皇帝的会面,其实对方皓泽来说也是一场意外。
他原本以为皇帝要谈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清谈一些诗词等文会上的事情,谁知道这皇帝果然是励精图治的开国皇帝,见到方皓泽首先问得居然是治水策。
这当然正中方皓泽下怀,本来方皓泽处心积虑来这灯楼,就是为了见皇帝一面,在皇帝这里留一个印象,也好日后施展各种抱负的。
此时来看,皇帝居然早就对自己上了心,这真是惊喜。
等到皇帝问起治水策的缘由,就将当日水上的惨状娓娓道来。
果然,皇帝听到方皓泽的话,沉吟了起来。
想了一会又问:“治水策略自古已经有一套方案,你何以提出新的方式?”
皇帝这问题,其实是问给身边端坐着的顾长山听的。当日朝议,就属内阁几位老大臣对方皓泽的治水策反对最激烈,最后才导致方案流产的。
此时,内阁首席和方皓泽同处一室,正是两人对质的机会,皇帝自然趁机把握住,提问了出来。
“据学生理解,定江水患延绵天下,自古以来,有疏散和加封两种治水。但这两种方法,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方皓泽看了看皇帝,又将视线看向阁老顾长山。
此时,他也知道对面端坐的这老头身份,更知道当日那奏折正是因为内阁的阻挠,才没有实施。所以皇帝问出那个问题时,方皓泽就知道了皇帝的心意了。
“学生祖父是工部主事,对治水也有所涉猎。学生也是曾对定江水患研究过,才有堵水的策略出来的。”
“你的研究是什么?”这一次开口的却是顾长山,他先是朝皇帝做了一个礼,又看着方皓泽。
顾长山始终觉得,自己主张既有的历朝旧法,是以稳为上,且并无私心。
“定江水系,流经占天下三分之一地域,影响之广,范围之大,任何一点轻动,都关乎天下大局。堵水之法,实在激进了。你若只是从故纸堆中的研究就得到这一方法,显然草率了。”
听到顾长山的追问,方皓泽气度大方,平静地说:“这位大人问的好,正是我接下来要解释的内容。”
“刚刚我也说了,自古治定江,是以疏散和加封为主。但是历朝以来,水患越治越大,直到如今更加泛滥。”
“正是因为各朝代治水,投鼠忌器,总是以定江影响范围太大,而不敢放手治理。不能正视其水患本源,所以水患不断重来。”
方皓泽正款款说着,顾长山却突然摆摆手,打断了话语:“你这小少年,自以为看了一些知识,就对天下了若指掌。你可知道,定江水患不仅在定江本身,其背后更有一个神祇。”
朝野上下都知道现在施行的保守治水策略,是治标不治本的,有才能的人何其之多,总有人看清源头,但是为何一直不能反向提出堵水法?
这其实就是因为定江水神的缘故,此世界的凡人,总是下意识地回避治本之法。
“敢问大人,凡人和神祇到底是什么关系?”方皓泽听到顾长山的反驳,却突然反问对方一个问题。
他听到对方的几句话,就知道定江治水的根本,只是在定江水神身上。原来大信世界中,即便是顾长山这样保守的老者,也未必不想治江,只是所虑者不在凡世。
方皓泽谈到现在,终于把朝廷保守派的心意摸了出来,对劝说堵水之策更加有信心了。
“我们只谈治水,最多只谈到水神,不要说到人神关系……”被方皓泽反问,顾长山脸色一变,声音一低。
他虽然也是人臣之首,几乎可以说是天下凡人的位置登峰的几人了,但是对神祇也如此讳谈,可见大信世界凡人的态度。
虽然神祇一直隐世不出,但是对真正的高位者来说,神祇存在不是秘密,甚至这些人神祇居然如此忌惮。
听到顾长山这句话,方皓泽洒然一笑,气度非凡地开口:“学生想对两位大人阐述人神关系,将治江策略深刻剖析。”
顾长山固然凝神以对,坐在上方的皇帝更是支起耳朵。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神之别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方皓泽环顾四周,缓缓开口:“所谓神祇,虽有法力、有大能,但是也有短处,更不是一成不变,要与人类社会相辅相成。”
在主世界,随着位面转生技术的发展,对神祇的研究也很深入。神祇,其实是精神体高度集中的演化。如今方皓泽自己也是四阶的半神,对神祇的了解也更透彻。
譬如大信世界中的文公,在他死前,这世界并没有文公这一位神祇。
但是等其身死,受到世界上凡人意志的认同,才能凝聚神职,诞生了一个新的神祇。
反过来,如果俗世之人抛弃了一位神祇的信仰,那这神祇也会随之陨落下去。
对定江水神来说,正是凡人认定其有翻江的本领,惧怕水灾而时常祭祀,在无形中反而帮助水神凝聚神力和精神,其实正中了其下怀。
“神祇并非遗世独立,其香火需要凡人供养,威严才能加诸于凡人。”方皓泽看了看皇帝。
“若是凡人齐心,神祇即便有翻江倒海之能,也为一口香火折腰。历代朝廷屡次对定江水神加封,开始可能有作用,后面给神祇更大的力量,叫定江水神贪得无厌。”
皇帝听完,认同地点了点头问:“你说的我似悟非悟。这跟堵水治江,有直接的关系吗?”
“我提出堵水治江,一方面是为了开辟新的河道,从现实层面根治水患。另外一方面,却是直击定江水神的弱点,让他知道凡人之力也浩浩荡荡不能阻挡。”
方皓泽大声阐释自己的道理:“久远蛮荒时代,定江之水也常泛滥。但彼时人口稀少,对定江水患没有约束。如今人口众多,定江泛滥已经影响了凡人的生活,可定江水神仍不自知,以神祇自居,不懂得与人妥协。”
“如果我们通过开辟新的河道,重新命名,就能将原本属于定江水神的权柄转移,叫水神神力大打折扣,从而知道凡人也能对其有致命的力量。”
“另外一方面,通过开辟新的河道,还能缓解定江洪水,根治定江水患。”
这其实是香火神祇最大的秘密,方皓泽之所以要说出来,是为了破除朝廷中保守派对自己治水策反对。
他心里想,如果能在今晚将皇帝和大臣中的保守派说服,那今后自己那份堵水之策就能正式施行。进而开创大信世界中的不世之功,为自己积累神力,打通五阶之路。
“这么说,我们以前不断给定江水神加封,也是水神的某种方法,逼迫凡人供养香火?”皇帝恍然大悟道。
“这种恶神,一般就是这样的。”方皓泽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皇帝疑惑地问。
这样的天大秘密,皇帝不信一个普通的少年能了如指掌。帝王心思最难猜度,他甚至怀疑起方皓泽的身份。
随着他心念一动,皇帝身周大量的紫气就立刻有了反应,轰地一下,往方皓泽的身上扑来。
庞大的紫气瞬间就缠上方皓泽,此时,他只感觉呼吸困难,浑身神力难以调动,神格玉盘连连警示,甚至隐隐感觉世界的意志也即将注意到自己。
“不好,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方皓泽心里连连后悔。也许是今晚觐见皇帝的过程太顺利,让自己有点忘乎所以。
若是此时被世界意识注意,方皓泽肯定要身死魂灭,被世界意识吸取同化。
思维快速转动,方皓泽强忍着不适,装作普通凡人般对紫气毫无反应,稳定身体镇定道:“这本是秘密,但是我曾在金陵梦会文公神,得到了指点,这才能跟贵人侃侃而谈。”
千钧一发的时刻,方皓泽再度搬出文公做了挡箭牌。也幸好当初自己积极谋划,深入文公的神国,为自己日后许多超凡的力量找到了出处。
“原来如此。”皇帝舒展了情绪,疑心不起。他也知道当初金陵城中,文公使者一夜间在许多文人梦中为方皓泽辩护,这时候联想到一起,才认同了解释。
“你这少年也是有幸,居然得到了文公的青睐。不过似你这般聪慧者,能得神祇关注,也是正常。”皇帝淡淡一笑。
随着这一笑,方才压迫着方皓泽的紫气也缓缓收回,重新围绕着皇帝的身边,不时还是紫花幻灭。
“正是如此,我感念文公之仁,反观定江水神之恶,这才有了一个堵水的策略产生。”方皓泽浑身一阵轻松,欢快道。
“果然可恶,为了香火力量,视天下人为刍狗,不把凡人性命放在眼中,不时发动大水。这样的恶神,我们以前束手无策便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真相,那定然不能坐视。”
皇帝看了看面前的顾长山,意有所指。
后者被皇帝盯着,却不想立刻表态,当真是左右为难。
顾长山心想,此时若是同意了堵水之策,那就是自打脸。但要是不同意,经过这番解释,事实就在眼前,更违背本心。
“是有道理,朝廷可以借民心一用。”顾长山顿了一顿,只好换了一个角度回答。“只是如今朝廷中已经形成了治水的思路,还在积极实施,不宜临时改变策略,否则人心思动。”
顾长山此言在理,他虽然代表臣子们与皇帝争权,但是对国家倒和皇帝一样,都是一心治理,这番话正是对大皇子督促疏散治水行动的客观考虑。
“唉,国家大事……”皇帝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话。他心里想,若是这番人神之秘能早点知道,对定江治理的那次朝议,肯定又是另一个结果,奈何晚矣。
方皓泽听到顾长山的话,心里就知道了暗藏的意思。虽然也惋惜不能即可建功立业,但至少已经在皇帝的心里留下了印象,未来可期。
当下,也就不再说话,和皇帝一样沉默了起来。
“罢了,罢了,这些家国大事,说起来劳神,今夜上元,还要有些雅意。”皇帝又率先打破了沉默道。“方才我观你一刻时间解谜百支,可真是有才。”
“解谜都是小道尔,今夜有幸遇到贵人,愿以一词相赠。”方皓泽得到了夸奖,矜持一笑道。
“好,此处没有笔墨,愿洗耳恭听。”皇帝一笑,心里对方皓泽十分喜爱。
方皓泽站起身,来到灯楼的窗边,眼看白玉京中的风景,踱了几步,仪态大方地开口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是主世界古华夏国的一首著名古诗词,拿来在此时读出来,正是应景。尤其是“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原本是形容对异性的追求,但此时完全可以比喻成上位者。
“好词,你有这样的才能,想必会试能轻松过了,殿试上更会扬名。”皇帝听到这首诗词,脸上喜不自禁。
皇帝这话,分明是表达在殿试上将为方皓泽留一个好名次的意思。毕竟科举考试中,殿试乃是最后一个环节,主考者正是皇帝自己。
“多谢贵人吉言。”方皓泽笑了笑。他眼睛微不可查地眯了一下,心里知道科举之路终于不是问题了。
(还是抄诗了,抱歉啊。这首词写得很美,权当温习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人才
在诵完了诗句后,在方皓泽主动请辞后,这场“偶遇”终于圆满落幕。
虽然中间也有些不开心,但方皓泽到底也及时抓紧了机会,施展手段,为自己做了两件大事。
首先,在皇帝的心里留下了好印象,最终殿试不用愁。
其次,更是对皇帝和内阁首席顾长山谆谆解释,说清了人神之道,劝解了保守派的顾虑,为治理定江的堵水之策铺好了道路。
走在回去的路上,方皓泽一边看着沿路的花灯,高兴地笑:当日在定江上,那位定江水神嚣张无比,差点就让自己陨落。未来在自己的主持下,一定要还对方一个因果。
“公子,今夜那灯楼中,景色定然不错吧。”明云站在身边,看到自家神子的表情,也笑着问。
刚才方皓泽进楼后,就将其留在外面。此时主人既然出来,明云自然迎上来了。
“嗯,灯楼一年也就亮相这短短几天,其中风景不俗,更有万千灯盏,真是辉煌亮丽。”方皓泽笑着回答。“对了,也有不少奇遇,总之不虚此行,还要感谢七皇子劝解我出门的好意。”
“皇子说的不错,公子自从决意参加科举以来,已经勤奋苦学了大半年了,真是叫人佩服。”
明云跟在方皓泽身后,语气间为自家神子自豪:“想公子也是觉醒了宿慧之人,还能如此努力,真是叫不少读书人汗颜。”
“科举之路难走,要不是我寻到了黎世叔,又进一步结识了七皇子,这时候恐怕连乡试都还没过呢。既然先天起步已经如此高,那要是因自己放松,最终落第,岂不是十分遗憾?”
方皓泽笑了笑摇头说。他知道,在大信世界中,科举考试对很多人来说,就是鲤鱼跳龙门,竞争压力十分大。
自己转生到这方世界,一方面要为主世界章家建立势力,另一方面还要为积累香火达到五阶。
这两大任务,在短短百年时间,能完成一项就是大不易,更遑论两件呢。
要不是方皓泽果断,积极投身科举,哪里有后来“立功德”的机会。更有什么办法,来快速积累香火神力?
如今,立功德的机会已经准备好了。
科举的进阶之路,更是因为今晚与皇帝的“偶遇”定下了新的基础,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走在路上,方皓泽眼角含笑,回头对那座不远处的灯楼看了一眼,心里满是感慨:“但愿一切顺利,早早完成任务。”
就在方皓泽回望灯楼时,灯楼上皇帝和内阁首席顾长山还没离开。
顶楼大厅中依然璀璨,天机镜中的文会还是如火如荼地展开,几个关卡斗地激烈,过程也精彩。
但皇帝心思不似开始,只是泛泛看了几眼就收了回去。
“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皇帝又端起了酒杯,口中念叨着诗句,似在回味。
念了几遍后,皇帝忽然向顾长山问:“顾爱卿,你说这方观城是不是已经看出了我的身份?”
“圣上,臣也有这种感觉。”顾长山点了点头。“玉壶光转,说得不就是圣上你手中的酒吗,而一夜鱼龙舞,更是暗示圣上龙着鱼服、微服私访啊。”
“是了,那句蓦然回首更加妙,这首词真是文采斐然。”
皇帝又笑着说。“不过他猜出我的身份,却不当场点破,其实才是正确的,否则我今夜出来玩的不自在,还要记他一道呢。”
“圣上胸襟宽广,怎么会与这小子计较。”顾长山也知道皇帝是在开玩笑,笑着附和说。
这位阁老心里也有点憋屈,本来今夜花了大价钱,赞助了这么一场文会,还费重金投资灯楼,就是为了推出自己家优秀后辈。
可惜人比人气死人,自己家的后辈在那金陵的少年天才面前,简直就是萤火与皓月般的差距。尤其是自己的后辈,年轻气盛又骄横惯了,还在皇帝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更令自己郁闷。
“不过今夜收获很大,尤其是那小子一番人神之道的剖析,这信息对我们朝廷甚至是俗世来说极为重要。”皇帝顿了顿又严肃说。
“今夜在场的人,绝不能将这信息外传出去。这可是涉及人神之斗,兹事体大,你们要想想自己的身份。”皇帝放下酒杯,先看了看顾长山,又环视身边诸护卫。
“谨遵皇命。”以顾长山为首,众人立刻郑重道。
“也不知道定江前线的事情怎么样了,方小子说的不错,如今的定江已经是朝廷的心腹大患了,随时泛滥,连大冬天都有洪峰,可见局势之坏。”皇帝沉声。
“圣上说的不错,不过如今还由大皇子监督治水,不管今后如何治理,这一次却要继续了。”顾长山谨慎说。
“但愿前线一切都好,这年关才过,定江水患延及天下大部,真是一件难事。”皇帝摇了摇头:“话说回来,好在有方小子这样的人才,虽然年幼,但是种种思想非凡,真是朝廷之幸。”
“圣上此言极是,我们这些为臣子的,要学他以天下为己任,更要将黎民装在心里。当日朝议时,工部尚书极力主张堵水之法,定然也和这方小子一样,有切肤之痛。现在想来,臣也惶恐不已。”
“人各有其思,你也是守成之法,说得严重了。”皇帝摆了摆手。
他虽然常怨顾长山带领内阁与自己争权,但这也是自己当初定下来的祖宗之法,自古有言,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皇帝也无法绝对专权,这样才能避免后代出昏君、暴君。
“多谢皇帝体谅。”顾长山毕竟也老了,抖着花白胡子,被皇帝说了一句贴心话,激动地就要跪下。
“顾爱卿快起来吧,你年纪大了,此处也没外人,就不必大礼了。朕的江山,还依仗着你这样的重臣。”皇帝笑着挥手。
“江山代有才人出,臣看啊,今后圣上可能要依仗刚刚那位方小子多一点。”顾长山也笑了说。
“他年轻尚轻,可能还要历练几年。一切也要看这次科举考试,等他过了会试,再上殿试,到时候可更全面地考察其学问。”皇帝看了看远处夜景,面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