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站队
得了表态,明心法师却不立刻接受,又继续开口问话。
“话说的没错,唉,其实我们清福寺虽家大业大,但是住持不耐管理,我肩膀上担子也重,住持很多时候还不理解我。就靠着你们这些执事,才将清福寺维持了下来。”
明心法师佯装叹气,看着甘游说:“若是住持绕过监院,直接对典座吩咐,你当如何做?”
这句话问的简直不能更加直接,其实就是要甘游直接表示衷心了。
被这炯炯目光直视,甘游此刻也硬着头皮:“当然还是听监院的吩咐,住持清贵,怎么能沾手我们的俗事呢。”
“说的好。”明心法师抚掌赞叹,满意地看着甘游。“住持今年也已古稀,早晚有一天,我要接过清福寺,典座这么大才,想必未来也是寺中栋梁。”
这赤裸裸的拉拢,叫甘游心中火热。当下就说:“不错,有西堂在,未来清福寺家业一定蒸蒸日上。”
他已经听出来西堂的意思,暗示将来,住持西去后,西堂必定要坐上住持的位置。
那后面的栋梁之词,就意味着要给甘游升座。八大执事已然算是寺庙高层,要是更上一层,已经是四大首座的级别了。
自己如今还年轻,还有许多时光,未来必定还能争一争住持。
想到这里,甘游眼里不由地闪过一丝贪婪,同时又庆幸:“幸亏方观城那小子,前日跟我分析过,要不然这份机缘就要平白错失了。”
“好好好,你是个好样的。”明心法师此刻很激动,得道高僧的形象几乎都维持不住了。
也由不得他不高兴,如今清福寺四大首座中,他和后堂就是边缘人物,后堂平常更是墙头草。
一旦清福寺有决议,四大首座住持一派至少要占了两票,往往后堂还倒向住持,自己就是孤掌难鸣。
只有借着监院的职务,尽量掌握下中层力量,可是八大执事,禅堂几乎是历任住持的自留地,目前由清福寺堂主兼着,是彻底的住持派。而方丈室负责人衣钵和职掌书翰文疏的书记,更是住持的身边人。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是清福寺排名第二的西堂,势力忽略到不能计算,所以甘游还没上任,就赶紧过来探口风。
如今,得到甘游的肯定,所以明心法师才十分喜悦。他立刻也就开口:“等住持西去,我们要防着他将位置传于堂主,这样一来,我就能再进一步,将空出来的西堂运作给你,也不是不可能。”
着就是画饼之言了,但是胜在明了。明心法师也知道,甘游和一众老乡没多少学问,也不用拐着弯子说话,直接就给甘游指定了一个目标。
听到这话,甘游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赶忙说:“西堂这话,放在心里就好,您放心,有事我会去寻您。你若有吩咐,以后安排身边的小沙弥过来就成。”
“恩,眼下倒真有一件事。”明心法师此刻也稳定了情绪,话锋一转。
“不知西堂有什么事情?”甘游刚刚给明心法师新添了一杯茶,此刻手中也是一顿,心中就有一丝不好的感觉。
“三日之后,住持要为你任职,那你原先所任的饭头,就要空了出来。”明心法师看了一眼甘游道:“我手下的一个库头,刚巧最近想动一动,你这空下来的职位,不知可否建议一二?”
清福寺的规矩,一般升职之后,调离原职位的人,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指定后来者。饭头不过是一个小小头目,原本甘游准备将这职位交给自己信任的李沛。
但是明心法师这么一说,他就沉吟了下来。
首先,自己的老乡就错失了一个升职的机会。其次,西堂就借此将手伸向大寮之中。
这样的话,斋堂之中钱粮克扣利润,是不是就要分润给西堂了?甚至原本孝敬给四大首座的钱财,被西堂手中的人直接插手后,分配起来又要变动?
几乎是下意识地,甘游就要出声反对,但是当他抬头看向脸色似笑非笑的明心法师后,才改口坦白:“不瞒西堂,我原本就想将饭头给我斋堂中的老伙计,毕竟也有经验的。斋堂事务看似简单,但是内接众僧,外应镇上的各商家,没有一定经验,恐怕很难当任。”
“这有何难,我手下的几个库头,哪一位不管着一个库房,精细之处还有胜过斋堂。”明心法师直接道。
这位老法师,对饭头的职位也是志在必得。他本来这次来寻甘游,就有两个目的,其一自然是试探口风,其二就是将饭头的职位拿到手中。
要是甘游投靠自己,饭头这一职位,就是投名状。但要是甘游并不投靠自己,自己身为西堂和监院,虽然在话语权上逊色于住持,但是要对甘游刁难,也很容易。
甘游脸色变了几变,他也看出来明心法师的想法。被人硬生生地夺走一块肥肉,感觉并不好,但是形势由不得人。
良久,他压着火气对明心法师说:“既然西堂有更好的人选,那就任凭西堂做主吧。”
“恩,你放心,我这库头到了你手下,还是任你管理。我倒不会插手大寮的事务,说到底,我这监院的职务,可管着全寺上下,也没心思关注你们斋堂。”
明心法师也知道,自己将手伸向了斋堂后,会引得甘游的不快,但是嘴上仍旧安慰起来。说起来,前任典座是住持的人,明心一直对大寮诸多事务不甚明了,此刻正好借着机会,将手中人安插进去。
说完这话,明心法师就站了起来。“老衲也在这里耽误许久了,手上也有许多事情,这就先告辞了吧。”
“西堂稍等。”甘游眼见对方起身,也马上站了起来,转身从寮舍的柜子中取了两个小盒:“这是老乡们供奉我的青云茶,西堂是爱茶之人,还请拿去。”
“怎么能夺人之好?”明心法师不住推脱。
“西堂为何这么说?你是监院,未来还要对我这典座多多指教,这点俗物,还望西堂不嫌弃。”甘游硬是将茶叶塞到西堂的手中,并一路将对方送出门。
且说甘游目送着明心法师走远,脸上瞬间阴沉起来,深深了看了对方背影一眼,就转身进了寮舍之中。
回转了身体,方才坐下。外面传来了“笃笃”两下敲门声。
“典座在吗?小子观城求见。”正是方皓泽,他刚刚从山门殿处走到这里。
第十九章 收网
“进来吧。”甘游刚刚坐下,听到是方皓泽的声音,就喊道。
后者轻声走进来,做了一个佛礼:“典座,今日我才接待了咸丰米行管事,言谈了几句,发现了一些问题,现在与典座汇报一下。”
方皓泽进了屋子,站定身体后,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嗯,你说说吧。”甘游没好气地说,他刚刚才送走明心法师,被夺了一个饭头的名额,正是心情不虞的时候。
压住了心头的疑惑,方皓泽扫了一眼甘游,面色平静地开口:“方才我接待了咸丰米行的赵管事,将这几天的米粮收了下来,今日共收了两百斤大米。”
“我知道了,稍后我就记录。”甘游点了点头。
“典座,我今日多嘴,和赵管事谈了几句后,了解了我们清福寺的米价偏高,自作主张跟对方重新议了一下价格。”方皓泽垂着眼睛。
“哦,你说什么?”甘游一听,立刻站起身。清福寺每年口粮支出都有定额,能从咸丰米行压一点价格,那就能从公中的支出里多扣一点余钱下来。
想到这里,甘游只觉得心情也略微舒畅了些。他走到方皓泽面前,认真问道:“你压了多少钱?一斗米压了20文有没有?”语气中不乏期待。
“一斗米压价一百文。”方皓泽平静地报出数据,眼皮抬也不抬。
“什么?”甘游大叫。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太喜怒形于色,咳嗽了两声才道:“你做的不错,很不错。”
说完,甘游绕着原地,来回转了几圈,心里就盘算起自己能落下多少收益。
方皓泽冷眼看着兴奋地来回走动的甘游,心里暗暗鄙视。在过来的路上,方皓泽已经替甘游算了一笔账,这清福寺每年拨给大寮的米粮钱,大约是七八百两银子。
自己一下子将一斗米压了100文,一年下来,甘游就多了几十两银子入账。这笔钱购买力可不小,大约相当于主世界近十万信用点。
眼睛看着甘游走了几圈,方皓泽站的笔直,双手紧贴身体,目光又收了回去,同时再度开口:“典座,除了价格压了一点,我还议定,将一季度一结的米粮钱,延长到半年一结了。”
“这……”甘游才转了几圈,兴奋劲刚刚下来,听到这句话,又是热血沸腾。
无他,一年几百两银子的米粮钱,在手中多拿一天,那一笔资金就能运作得利。最常见的操作,当然是放印子钱,也就是高利贷,而且还是利滚利。
甘游又盘算了一下,这多三个月就是好大一笔钱,并不比压价得到的少。
他这个时候,目光热烈地看向方皓泽,这少年比自己低了一个头还多,个子瘦瘦小小的。没来由的,他对矮小的少年产生了一股害怕的感觉。
这感觉稍纵即逝,等到自己再去抓的时候,却见到方皓泽突然抬头,对自己展现了一个笑脸,将那丝恐惧清扫干净。
“真是好险。”方皓泽心里想着,刚刚在被甘游注视的时候,一开始也是低着头,他敏锐感觉到注视自己目光,突然发生了变化,蕴含了一丝敌意,是故立即抬头做了一个笑脸。
如今自己才是十余岁的少年,一旦引起甘游的警惕,那立时就要陷入危局之中。其实,刚刚转生到本世界,明悟了这身体对甘游的因果反应后,方皓泽也曾经想过暗杀甘游。
可是多方权衡后,方皓泽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这具身体还是小小沙弥,身无分文,连毒药和匕首也买不到,如何能暗杀?只好步步为营,慢慢用着计谋。
甘游心底那丝恐惧一去,就暗想:“我也是被西堂压迫狠了,居然对这么一个小孩也害怕起来。”
他顿住脚步,缓缓走到椅子上,坐下来道:“你这差事办的实在好,未来还有很多事情要依仗你。”
“不敢当典座夸赞,应该是我依仗您鼻息。”方皓泽连忙装作惶恐的样子。
“为了将米价压下来,再将付款时间拉长,我跟赵管事商议,改变了付款方式。将以往的货到付款,改为提前预付。”
“这倒没什么影响。”甘游听到方皓泽汇报,不以为然。
实际上,最近甘游正是缺钱,提前从清福寺公中支取一些银两,正好乘机克扣一些下来,正是好事。想到这里,连连听到几个好消息的甘游,脸上都微笑了起来。
这表情被方皓泽纳入眼中,方皓泽自然知道,提前预支银两,有一部分要落到甘游的口袋。这倒是他故意如此,为的就是将甘游喂饱一点,好将接下来的真正目标说出来。
感觉火候快到了,方皓泽低下头,认真说道:“现在既然将米价压下来少许,小子就斗胆请求典座一件事。”
“你但说无妨。”甘游将身体在椅背上一靠,放松了身体说。
“本寺五十来位小沙弥,饮食稍有些淡了,米价压下来不少,是否能每日添补一些米饭,至少叫沙弥们早斋的粥厚实一些。”方皓泽认真说。
他也知道,这番话或许会引起甘游不喜,但是自己身上的因果线没有丝毫松散。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小沙弥们对自己的因果线有没有影响。
哪怕甘游不松口,也没有关系,自己的诸般布局,即将收网。甘游即便不答应,也不妨害。
果然,甘游沉吟,没有松口。想了一会才开口说:“每个人的口粮都有定数,虽然米价降低了一些,但是多那么一两斗的,没什么大用,暂时就不用添加口粮了。”
甘游说完,仿佛是要给自己观点加重一些说服力般,又继续说:“你是不知道,人性最恶。这些小沙弥这段时间多加一点米,后期若是米价恢复,又降低标准。那必定要闹翻了天,你的建议也就算了吧。”
“小子明白,是小子孟浪了。”方皓泽心里冷笑一声,嘴上诚恳地表态。
“没什么事情,那你就先回去吧。对了,正有事情要你带个口信。”甘游果断将话题引开,突然说。
“愿听典座吩咐,您尽管说。是什么口信,带给谁?”
“你来之前,寺院西堂明心法师来我这一趟。和你之前的判断一样,西堂对我十分渴求,我也就顺势投入他手下了。”甘游淡淡说着,脸上带着一丝不甘。
“不过,这西堂也是不好相与的,开口就要了我一个投名状。将我本来预定给李沛的饭头职务,给要了去。你也是机灵的,等下午做哺食,就抽空对李沛好声解释一下。”
安排完,甘游大手一挥,就将方皓泽放走了。
第二十章 游说
才被打发出来,方皓泽算了算时间,也快到斋堂准备哺食的时刻了,就一路往斋堂走去。
对即将要传达给李沛的话,方皓泽心中一阵喜悦,这正是游说李沛与甘游离心离德的好机会。
他压抑住内心的情绪,保持住平静的脸色,不让寺中的僧人和沙弥们注意,很快就来到斋堂的后厨之中。
巧了,今天几位厨工没有同时到场,李沛早来了一会,正独自在斋堂的一张桌子前,惬意地喝茶。
端着茶杯,李沛也注意到方皓泽从外间踱着步子走进来。于是就开口问:“观城,你今日不是接待咸丰米行了吗,这会怎么来后厨了?”
他方才一杯热茶下肚,气色舒畅,紧接着又对方皓泽招呼:“快来喝杯茶,这可是甘老大赏下来的,产自青云山,十分难得。”说完,他就给方皓泽倒了一杯。
方皓泽接过茶,笑盈盈地坐在李沛的对面,就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才入口,他差点一口喷了出去,好险才硬生生地压住,将一口茶水咽下。
低头一看,这所谓的好茶,原来大多是碎叶末。心里就暗暗道:“这甘游对待手下,也真是太苛刻了,平时还常常找李沛几人收钱,送的人情却这么不堪,真是贪婪成性。”
不动声色地将茶杯放下,方皓泽脸上带笑说:“春日百花艳,茶香最风华。这季节,正是明前茶出产的时候,难怪这么香。”
所谓明前茶,乃是春茶的一种。但凡茶叶,以春茶为贵。这其中又有明前茶和雨前茶两大类。分别是在清明前和谷雨前采摘,历来有有“一两春茶一两金”的说法。
不说方皓泽这身体前主人,也有过锦衣玉食的经历,方皓泽更是尝过日伏茶这样的绝世珍品,对茶叶自然能娓娓道来。
得到了方皓泽的称赞,李沛也满脸得意:“甘老大送了一些,叫我平时尝尝。”
这种得意情绪,正中了方皓泽的心怀,欲抑先扬,在情绪最高涨时泼一瓢冷水,想必可叫李沛,对甘游的愤恨记得更深。
他淡淡一笑,才开口说:“可惜,春茶虽好,但典座送的这些,都是碎末。真要论价格,也不过是一百文就能买到一斤,在茶楼酒肆中,这种碎末茶,倒都是免费赠送的。”
说完,方皓泽看了一眼李沛,又装做失口道:“李大哥莫怪,我也不过是想起从前在家中喝到青云茶,一时感概,触情生情,不是说这茶叶不好。”
此刻,李沛脸色也有点不虞,不过听了方皓泽的解释,还是忍住了。他脸颊微红,只是低着头,又往口中灌了一杯茶水。
这种喝茶的方式,全然没有雅意,在行家的眼中,可被谓之“牛饮”。
但方皓泽并没有停住话题的想法,又继续说:“说来,我刚刚也去典座那有事,我去的时候,他也在品茗,杯中留了一些茶汤。我看那茶叶饱满,色泽翠绿,芽尖肥硕,倒是正宗明前青云茶。”
也是方皓泽眼尖,看到了甘游刚刚招待明心法师的茶水。结合李沛的话,立刻就知道了,估计甘游买了一些好茶叶,把店家送的一些搭头,尽数丢给李沛做人情。
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些意思,蕴藏在话中,悄悄地送给李沛。
后者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也是懂得人情世故,听到方皓泽的暗示,就知道了意思,心里就对甘游生出一股气愤。
将手中的被子往桌上一放,李沛脸色绷不住:“我也是个粗人,不懂品茶。往常家贫,连茶叶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倒叫观城看笑话了。”
“李大哥何必自贱,人不能生而知之。”方皓泽将对方的情绪收在眼中,语气温和地劝慰。“我虽然年纪小,但经历过破家之难,悟出了一个道理,豪杰总在行伍间,大恶多在庙堂中。”
自顾自地又添了一杯水,方皓泽又慢慢开口:“像李大哥这样的忠诚厚道之辈,才最是难得,典座得了你的投效,应该珍之重之才对的。”
“甘老大待人,多年来也就是如此,我也是无可奈何惯了。”李沛脸色略有郁郁,对方皓泽的话生出了几分认同感。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多年来在甘游手下的种种经历,竟生出了几分所托非人之感。不说平时克扣自己,收取孝敬了,连送点人情,都是这么卑贱的东西,平白受了新人的取笑。
方皓泽心思敏锐,察言观色之下,感觉自己添加的火候也快差不多了。他继续啜了一口水,任凭苦涩入肚,才缓慢将茶杯放下。同时,直视着李沛开了口。
“李大哥,我刚刚从典座那回来,也带了典座的一段口信,此时无人,正好要跟你说。”
感觉到方皓泽一脸正色,李沛也不由地端正身体。
这位汉子被方皓泽一盯,突然感觉,有一丝不安。“甘老大到底传了什么吩咐?莫不是这个月又要增加孝敬了?也难怪,他最近正缺钱呢。”李沛在心里嘀咕,倒没往别的地方想。
轻轻咳了一声,方皓泽就说:“你也知道,典座在清福寺中没什么根基,以前也就是饭头。所以这次升了典座后,他找到西堂明心法师,投靠了过去,这也是好事。”
“嗯,你说的没错。只有甘老大站稳了脚跟,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李沛得了这个消息,心情才放松下来,他不明白方皓泽怎么做出那种严肃的态度,心里就腹诽:“我当是什么事情,这样一来,甘老大的地位稳固了,对我可是好消息。他一早就答应过我,等他正式赴任了,饭头就留给我做了。”
想到这里,李沛脸上就掩不住欢喜,眉眼间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脸庞了。
方皓泽淡淡地将李沛的表情收在眼中,心中冷笑,嘴上就开了口:“可是既然投了西堂,典座也要有所表示,这头一个,就是将预定给李大哥的饭头职位,交给了西堂安排。”
听到这句话,李沛脸上的喜悦突然定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方皓泽就继续开口:“西堂手中也有不少库头之类的,我估计是有一位要来我们大寮之中,做大家的领头了。”
直到此刻,李沛的一张脸上,笑容全数收了,终于变得铁青。
第二十一章 动摇
气氛很沉默,李沛也不是有城府的人,突然间,他抓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猛地掷到地上。
“啪”陶制的茶杯,一落地,顿时四分五裂。再看李沛,脸上原本铁青的表情,也稍微缓和一些。
他闷闷地坐着,口鼻不住地呼哧呼哧,胸膛起伏不平,显然情绪仍旧很激动。
方皓泽没有说话,淡淡地看着李沛,眼看着他逐渐冷静下来,才终于开口说:“李大哥稍安,我相信典座也并不愉快,但现在形势比人强。”
一边说,方皓泽还一边站起身,走到李沛的面前,右手放在其肩膀上道:“你想,西堂既然开口了,典座除非用大力气,不然也只能明哲保身,将原本许诺给你的位置,拱手让出。”
“可是,这原本是我的,甘老大怎么如此不顾我们呢?”受到方皓泽言语一激,李沛也开口说道。
他在心里,可是有一万种委屈,不仅仅是委屈,还有怨恨。除了怨恨,还有一些自怜。“我怎么跟了这样的人,干了许多年?”
突然间,李沛冒出这个想法,下一刻,一颗心就犹如猫爪一般难受。
就在这个时候,方皓泽偏偏也在身边安慰:“我也十分理解李大哥,但是既然典座已有了选择,那我们除了接受,还有什么办法?”
“说起来,我也为李大哥感到不平。毕竟你也是典座的贴心人,忙前忙后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机会。就这样被典座拿来买了自己的平安,实在略有点寒心了。”
这一番赤果果的挑动,原本不是方皓泽的性子,但他担心要是不说直接一点,李沛这粗鲁汉子,不一定能下定决心,对甘游生出反意。
“你说的简单,我们这些人,说白了在清福寺中也是毫无地位。真要恶了典座,他也有的是办法将我赶出寺。”李沛这时候也冷静一点,语带不甘地反驳。
这时候,李沛心里已经认同了方皓泽的观点。
“是啊,李大哥说的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方皓泽点了点了头,一脸认同的表情。不过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话:“我祖上就是官宦之家,家里有一句话啊,我倒是很想跟李大哥分享。”
“什么话?”李沛抬头,看向方皓泽。
“良禽择木而栖。”方皓泽眼睛一眯,吐出了这几个字。
说完,他从李沛身边走开:“我也就是为李大哥不值,像你这样能干的,该以士相待。”
“算了,交浅不言深,估摸着老王大哥他们一会也就到了,我就不耽误你们干活了。早上忙了半天,身上也沾了不少米灰,这会去寮舍中收拾一下,我先告辞了。”
话音一落,方皓泽就径自走了。背对着李沛,他的嘴角上挑,露出一丝笑意。
怨恨的种子一旦生出,必定会带来毁灭。现在,方皓泽已经将种子埋进了李沛的心里,相信很快就会生根发芽了。
两天前,方皓泽一旦明晰了身负的因果纠缠后,就第一时间开始谋划。
对付这中年大汉,方皓泽已经做过评估。这位中年大汉,虽然有些小聪明,可对方皓泽来说,全然不值一提。
叫方皓泽深感提防的是,甘游身体之中,似乎蕴含了不少力量。虽然神格玉盘暂时被封,不能剧透探测甘游。但在四阶灵魂的感知下,方皓泽猜测,甘游身上应该负有一些武功。
因为如此,方皓泽不敢硬来,刺杀或者强杀,最终都会被甘游反杀。
最后只能绕着圈子,用计谋来将甘游先拉下马,事后再慢慢炮制。而这计谋说起来,分为三个方面。
首先,出其不意地打入敌方内部。此举最是惊险,但却是一切计谋的基础。当日若不是方皓泽利用独特的方式,在甘游面前露脸,在对方全是老乡团的关系网,恐怕不能如愿进入其队伍核心。
而方皓泽为了赢得甘游的信任,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先给甘游出了主意,还悄悄喂对方吃了自己的毒计,这样才在这小队伍中,站住了脚。
其后,方皓泽还借势压住了李沛等老乡团,并一直谋划策反这些人,以斩断甘游的臂膀。如今这个计划,也完成了差不多了。按照方皓泽的观察,李沛不但被成功策反,甚至已经恨上了甘游,只能时机到了,就可以利用李沛反戈一击。
在斩断了甘游的臂膀后,方皓泽还下了一步棋:在咸丰米行的赵管事处,埋了一颗雷。一再压价,又拖延收款的时间长度,表面上看是给甘游的好吃。只有方皓泽知道,再有几天,就是甘游升职的仪式,届时正是咸丰米行来收款,到时候局面一定很好看。
当然,以上几个步骤并不是最关键。最关键的步骤,还落在小缘身上。
正巧,想到这里时,小沙弥的寮舍也走到了,方皓泽大步迈了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忙碌的小缘。
“小缘,正有事情要跟你商量。”方皓泽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小伙伴。
“观城哥,什么事情?”听到了声音,小缘抬起头,看着方皓泽问。方才他正低着头打扫寮舍,这也是他的职司。
“在我们老家,有句古话说的非常好。”方皓泽几步走到小缘面前:“那句话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小缘手拿着拖把,一脸疑惑。
“这么跟你说吧,咱们清福寺最大的人是谁?”方皓泽叹了一口气,对小缘的恨恨道。
“你要说最大的人是谁,那我就知道了,肯定是住持啊。”小缘一脸肯定。
“在我看来,最大的人,并不是住持,而是普通小沙弥和普通僧人,简称普通人。”方皓泽一脸神秘,走近小缘,随后又四处看了看,同时压低了声音。
“咱们普通人有力量,这力量大到住持也不能不退让,大到可以将甘游从典座的位置上拉下来,还可以将其逐出清福寺。”
“我们怎么能将典座赶出寺?谁有这个力量?我小缘在小沙弥中最有人缘,不少僧人也都认识,你快告诉我,我一定把那个人找出来。”小缘拍着胸脯说。
“我早就想把那个贪婪无度的甘游从大寮中赶走了,自从他上任好几年来,我一年就没几次吃饱过。”
“附耳过来,我这就跟你说。”方皓泽手指一勾道。
第二十二章 下山
不明所以的小缘,将耳朵贴了过来。
“我跟你说,这几天这样做……”方皓泽走上前,贴着小缘的耳朵说了起来,他声音压的很低。
得到交代的小缘,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观城哥,你说的太对了。”“嗯,就这样,好的。”
“这个简单,明天我就完成。”
这番交代,直说了一炷香的时间,一直说到了哺食快开饭,才将将说完。
这时候,小缘一脸崇拜,后退了几步,看着方皓泽说:“观城你真有主意,这下甘游那个吸血鬼,再也不能压迫我们了。”
“那是自然,我这几日一直谋划,万万不可有失。”方皓泽一笑,心里默默念着:“作者君花了十来个章节的字数,就为了最后一刻,怎么会失败。”
不过,虽然胸有成竹,但方皓泽仍然叮嘱小缘说:“这事情你要快快去做,成败在于你的努力。”
小缘一点头,郑重回答:“必定不负希望。”两人又商讨了一阵,才一起去斋堂吃饭不提。
哺食吃饭,大约在下午四点左右,吃过饭,方皓泽看看了天色,还很明亮,此时正是春天,离天黑还早。
想了想,方皓泽辞了后厨中李沛等人,又跟小缘打了一个招呼,径直往清福寺云水堂走去。
这云水堂位于清福寺西侧,挨着客堂。在寺中,云水堂也是客堂的一个分支。
在寺庙中,客堂是寺院日常工作的管理中心,负责对外的联络,宾客、居士、云游僧的接待,本寺院各堂口的协调,僧众的考勤和纪律,各殿堂的管理,以及寺院的消防、治安等。
这堂口职能繁多,乃是一等一的要地,是在清福寺四大班首之一,后堂的管理下。后堂明云法师一向好说话,所以这客堂的主事,平素也爱与人为善。
三两步来到云水堂,方皓泽客气地找到云水堂负责人,寮元明情法师。寮元在寺中地位和饭头相当,也是一个中层职位。
这位僧人慈眉善目,年约五旬,方皓泽走进云水堂的时候,他正端坐位置,念着《金刚经》。
眼见云水堂中来了一个小沙弥,明情法师站了起来,做了一个佛礼道:“不知这位小和尚,来我云水堂有何贵干?”
其实,来云水堂一般没有别的事情,只有本寺僧人要外出的时候,才过来报备一下。所以明情法师,也算是明知故问而已。
“明情法师有礼了,小僧乃是新任典座明悟法师身边随侍小沙弥,正要向法师报个备。准备出寺到镇上一趟,我们大寮斋堂中,有些事务要与镇上的米行商量。”
方皓泽恭敬说着,寺庙管理也是一个大学问,里面组织严密,断断不会出现僧人随意离寺的情况。否则,这清福寺一百多僧人,居然还能随意进出,那就是乱套了。
听了方皓泽的解释,明情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随后又转身,从身后的一个书柜中取了一个本子,递给方皓泽。
“那你将法名记下,就可以出去了,天黑入夜前,务必要赶回寺中。否则,我云水堂的僧值可不是摆设。”
僧值并不是专设职务,而是由僧众轮流值班,主要职责是管理检查僧众,相当于纠察。
不过明情也就是口头告知一下,似这般年岁,一般很少有僧众脱寺不回的。寺庙对僧人来说,既是工作单位,更是家,云游僧人即便出门,也都要客堂开具说明的。
方皓泽自然连连点头,一边在那本子上一笔一划将法名记下:“多谢法师了,镇子不远,我申时末估计就能赶回。”
下午三点到五点,是为申时,此时才是四点左右,申时末还不到五点。方皓泽估摸着一个小时,足够自己来回镇上了。
毕竟清福寺不偏远,若不是因为交通便利、又靠近陪都金陵,哪会有如此旺盛香火。
芙蓉镇可谓金陵的西北门户,弋江河穿镇而过,水运发达。是来往金陵货物流通之地。清福寺的一应商品,都从这镇子上采购。
一路穿过山门殿,来到山门外,方皓泽不多时,就来到了寺外通向芙蓉镇的大路上。
这身体的原主人,祖居金陵,两年前家中遭逢大变,金陵城中的祖宅自然被抄家。
祖父、父亲等成年男丁也均被发配,其余女眷也都打入官方贱籍,只留下寥寥几位小男童。
按照原主的记忆,当时大家各自散去,有的投奔了母家家族,有的被人收养,甚至还有人一夜之前失了踪迹,想必是被人牙子拐卖了去。
好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方家嫡系唯一的男丁,有官府的造册,没什么坏人敢来打主意,但也仅此而已。
当时这身体原主,在街头流浪了十来天,天天靠着乞讨过活,吃了上顿没下顿,眼看就要饿死了。
幸运的是,有一天,这原主就在金陵城中遇到了一个老和尚,得到了老和尚的指点,一路寻到了清福寺,做了寺中的小沙弥。
这一入寺,就是两年时间了。期间从没有下过寺,十岁入寺,到现在也有十二岁了,在寺中日日做活,接触的也都是同样大小的小沙弥,过着禁闭一样的生活,很是可怜。
当时原主年幼,没什么思考。此时借着甘游的名义下山,只感觉浑身通畅,十分快乐。尤其是,方皓泽继承自身体的记忆,更逐渐浮现出来。
“那突然出现的老和尚,现在想来,还真是有古怪。”方皓泽翻检了记忆,心里就奇怪道。
十岁的孩子流落街头,在这乱世初平的时代,再是自然不过。
金陵城中,这样的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唯独这身体原主,突然被一位老和尚找到,还指了一条活路,细细想来定有内情。
“可惜时间太久,当时这身体原主没什么深刻印象了,也没有记住老和尚身上的特点,事后更是没有再见过这老和尚。”
方皓泽暗暗想着,只好将这记忆放下:“若还有因果联系,有一日定会相遇,现在党务之急,还是全了与甘油的因果为上。”
第二十三章 通知
没走到两刻钟,一个古朴的小镇就在面前,这就是芙蓉镇。
远远站在镇外,方皓泽第一次直面接触大信世界的风土人情。
芙蓉镇因地制宜地依水而建,整个小镇顺着水流,房屋、廊棚、小路紧密相连,形成一条弯曲扭直的街道。颇为类似主世界一些旅游景点,是那种水乡景色。
按照这身体原主的记忆,芙蓉镇人口约有几万,规模并不小,大小街道有好几条。
其中最主要的商业街,名为烟雨廊,为东西走向。两端各相交南北走向的北街、东街,形成井状的商业区,并发散开来,形成枝状空间分布格局。
在方皓泽的眼中,芙蓉镇景色美丽。穿镇而过的河道上,横过好几座高高的拱桥。
随便选一座桥走上去,这拱桥石缝里长满青草,从上往下看,在拱桥的桥洞底下,蓝衣老奶奶摇着橹,就有一艘小船吱吱呀呀地晃出来,几百只肥鸭子跟着一涌而出。
几百只鸭子背后,是树木环绕的镇子,粉墙黛瓦屋子,在斜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独特的气质,令人沉醉。
“虽然这世界从乱世中初平,就单凭这芙蓉镇的气象看,新朝颇有功绩。”方皓泽暗暗想着,脚步不停,就从拱桥过了河。
对岸,正是繁华的烟雨廊。好一条长街,只有临河的一面,商铺井然有序。这些商铺屋檐伸出,互相连接,给这烟雨廊,形成了一道从东到西的长廊,不负其名。
特地向清福寺寮元请假出来,方皓泽可不是来游玩的。这趟出来,首先要找到咸丰米行的赵管事。
才从桥上下来,走了两步,方皓泽随便拉住一位路人,将咸丰米行的位置打听出来。这米行就在烟雨廊开店,生意做的不小,有了路人的指点,他自然很快就找上门。
米行有三间门面,均大开着,中间的门面里,摆着十几种不同品种的稻米并面粉等等。左右两边的门面,有两条长长的柜台,后面站着掌柜和小厮。
早上才见过的赵管事,站在柜台外面,不时与人作揖,接待者南来北往的客人,长袖善舞,十分老练。
这时候,他正送走一位熟客,方才转身,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眼神一聚,正是面带笑容的方皓泽。
这不是早晨才见过的小和尚吗?怎么地来到烟雨廊了?他心里一嘀咕,手上和嘴上反应也很快。
“这不是清福寺的小师傅吗,怎么下午来芙蓉镇了?”赵管事一边作揖,一边走上前寒暄。
“管事有礼了。”方皓泽身着灰色的袍子,带着一个光头,在烟雨廊中十分扎眼。“小子特地下山,正是有事找管事来了。”
方皓泽先是笑盈盈地看着赵管事,随后眼神又在这不小的店面中转了一圈,最后复又将目光聚到面前和气的管事脸上。
“我家典座今日午间,得了我的汇报。知道赵管事答应了我们清福寺,新的米价意见和付款方式。为此典座十分高兴,特地嘱咐我出了寺庙,来跟管事说,三天后请管事上我们寺里,与他预支这半年的米钱,顺便结算上一期的米钱。”
听了这话,赵管事一脸意外,瞬间又变为喜色,赶忙拉着方皓泽往米店中去。
走了几步,却是进了一间小厅,装修简洁,有桌有座,看样子正是平时接待客户的地方。
“请小师傅坐,顺便喝一杯茶。”赵管事将方皓泽按在座位上,又吩咐小厮端了一杯茶来,自己也陪坐着。
“管事客气,我还要赶着回寺,不好叨扰啊。”方皓泽嘴上虽然客气,但是身体却没有动。
“哪里,我也想留小师傅问问情况。”赵管事哈哈一笑说:“甘典座除了带口信,叫我三日后去领钱外,有没有别的吩咐?”
赵管事之所以这么问,其实是因为以往每次甘游付款,都是能拖再拖,突然这么主动,过于一反常态。这令他有点疑惑,还有些担忧。
“倒是没有,三日后,管事去我们清福寺就知晓了。”方皓泽含糊地说。关于三日后付款,当然是他自作主张的,而且更是瞒着甘游假传信息的。
看到赵管事有点怀疑,方皓泽心里也跟明镜一样,但是并不解释那么多。毕竟,这本来就是方皓泽故意要的效果:叫赵管事三日后,带着满心疑虑去收钱。
“不能再打扰管事了,我还是早点回寺吧。”方皓泽将戏做足,就站起身来,手边的茶水动也没有动。
“小师傅稍等。”赵管事眼见方皓泽起身要走,连忙也站了起来,将方皓泽拉住。
随后,将身边小厮手中拖着的一个小礼盒拿起来,递给方皓泽道:“这是小小的心意,里面是镇上徐记点心铺出的几块云糕。”
“怎么好意思让管事颇费?”方皓泽就推辞不受,不过耐不住赵管事的热情,只好接在手中。
不过才一入手,方皓泽却感觉重要不对,这才不动声色地揣进袖子中说:“多谢管事的一片心意了,小子愧受了。”
赵管事笑了笑,才将方皓泽引着出了门,一路目送。
且说方皓泽离了咸丰米行,就将袖子中的礼盒取出,这礼盒由牛皮纸包着,上面系着一根麻绳。
轻轻将麻绳解开,牛皮纸一揭,六块云糕整齐地码着。糕点约有一截指头厚,洁白如玉,清香扑鼻。
但方皓泽并没有在意这难得的美食,他将糕片拨开。果然,在牛皮纸袋的底下,包着一根铜钱。
“我就说嘛,入手这么沉。赵管事真是生意场上的人,我看看这一串有多少文。”
方皓泽找了烟雨廊边一个无人的小巷,钻了进去,将那一根用纸包好的铜钱打开,一枚枚铜钱整齐地叠在一起。数了数,正好五十枚。
“正中我下怀,我本来以为等下少不得要做点偷鸡摸狗的事情呢,有了这五十文,正方便我接下来的行动。”方皓泽掂量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说完,他又趁着左右无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帽子,将光头包住。另外,出门的时候,方皓泽将平时穿的罗汉服,换成了进寺前的俗家衣服。
再从这小巷子出来时,因为光头上带着小帽,方皓泽就看不出小沙弥的样子,宛然一个活泼少年。
观察了一番,他认准一个方向,就低着头,直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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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回寺
走了两分钟,方皓泽在一家肉铺门口停下。
在大信世界,屠户虽然地位不高,但大多富裕。所以在烟雨廊,肉铺可是大店。
面前这家郑氏肉铺,只占了一间门面,但是来往却都是些绫罗绸缎之辈,显然是富户人家的管事或者一些中产家庭。
方皓泽按了按头上的小帽,生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光头。快速地走进铺子,对一个小厮喊着:“麻烦来一斤炼好的猪肉膏。”
清福寺虽然一些高层腐败,但是戒律守的很严。这身体的原主自从入寺后,就没沾过荤腥了。
“好……诚惠13文。”那小厮身着湖蓝色短褂,十分干练地回道。
生产力不高的时代,荤食都很贵。此时一文钱,可是能买两个包子的。但在郑氏肉铺中,猪肉、猪油等都是十来文一斤。
至于更好一点的羊肉,都是二十来文一斤起。牛肉更珍贵,常常断货,只有乡下老得干不动活的牛,才能宰杀。农耕时代的牛,是劳作主力,受到律法保护,随意杀牛可是大罪。
这时,方皓泽就将赵管事贿赂的50文钱取出,数了13枚递给小厮。
正因为有了这50文,方皓泽才能理直气壮地来买荤食,原本他的计划是做一回小偷,偷一点荤肉带回寺庙中。
虽然这原身已经两年未尝荤腥,其实对食肉也很渴望,但是方皓泽还不至于如此,非要偷偷摸摸进镇买一点肉食偷尝。
他买猪肉,这一次却不是自食,而是对付甘游的最重要手段。
列位看官不知,长年不沾荤腥之人,尤其是几年没食过荤腥的持斋之人,肠胃对荤腥会十分敏感。
哪怕口感上甚觉美味,但是一旦入口,不出一时三刻,肠胃就要闹翻天,拉肚子是肯定的。
这个常识,一般僧人都知道。所以持戒的人,都主动远离荤,连荤油都不太沾。
而方皓泽悄悄出来,主要就是弄一点荤食回寺,将其变做“毒药”,炮制典座甘游。
“这个客官,您的猪油来了。”思索间,湖蓝色短褂小厮,将一柄陶罐递了过来。
见方皓泽两手空空,又开口:“客官没有带盛器吗?那这陶罐可要再加两文钱。”
这陶罐不小,但也不大,堪堪可以双手捧之。里面一罐洁白的猪肉,冻成膏状,香气扑鼻。
这是纯天然的,比主世界饲养的猪,炼制出的猪油风味不知道要高出多少。闻到了猪油的香气,这几年没有沾过荤腥的身体,就有了反应,方皓泽只感觉口水就自动分泌出来。
未免被人发现,方皓泽赶紧又数了两枚钱,一边接过陶罐,一边将钱扔到对方手中,逃也似地离开了肉铺。
紧紧地将陶罐藏进怀中,按下了身体的反应,方皓泽远望天边。西方,夕阳几乎要落下,申时就要过去了,他脚下就不自觉地迈开步,往清福寺中赶去。
这一趟出山,见识了芙蓉镇的花花世界,叫方皓泽生出了很多向往。让他心里逃离清福寺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这也是肯定的,换了任何主世界的人,猛地将其扔进一座清苦的寺庙,不能沾荤,日日还要忙活各种活计。别说坚持几年,就是几日,就算厉害了。
想到了这里,方皓泽不由更抱紧了怀中那一陶罐猪油。这一罐宝贝,才是自己布局的关键,是万事俱备之后那阵东风。
紧赶慢赶,申时末前,方皓泽还是赶到了寺中。
过了山门,方皓泽先到了云水堂,三两步进了堂中。
只见寮元明情法师,依旧端坐念经,这次换了《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显然大半天都没有动过位置。
方皓泽不禁高看了这中年僧人,也对清福寺的印象有了一丝改观。
既然寺中还有如此苦修的僧人,那清福寺高层贪污受贿的情况,可能不似这原身此前所理解的那样,应该也有正气存在。
明情法师此时正持诵至结尾,在做回向偈,方皓泽知道此时不便打扰,就端立一旁。听着明情法师念着回向:“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在念经时,回向偈的用处很大,修行的人不论念经念佛,念完了,都一定要把回向偈念一遍。“回向”有归拢和趋向的意思,就是把念佛念经的功德汇集到一个目的上去。
此时,方皓泽感受到明情法师身周,就有一道凡人看不见的能量汇聚,又突然消失。当下,方皓泽心中就有一丝领悟,这回向的方向,居然也不在本方世界中。
明情法师念完,他才眼睛看向方皓泽,这法师本身不具有超凡力量,对自己引起的超凡感应也一无所知,只是问:“可是事情办完,回来归档的?”
方皓泽怀中紧紧藏着那罐猪油,略带心虚地说:“还请寮元记录。”
“合该如此。”明情法师点头,再度从身后的书柜中,将此前方皓泽签字的本子取出,拿了笔在其名字上一勾,代表这次出寺又回寺的手续办完了。才复对方皓泽说:“已经妥当了,你可以回寮舍了。”
“多谢寮元。”方皓泽低头,恭敬地做了一个佛礼。对待真正的苦修僧人,方皓泽是十分佩服的,所以此刻发心很诚。
待到佛礼做完,他才后退一步,转身去往山门殿左侧,小沙弥们所住的大通铺房间。
明情法师依然站着,目视方皓泽的背影,待其离得远了,这才突然自言道:“甘游是个心术不正的人,没想到手下的这小沙弥,居然也诚心向佛。”
这位五旬老僧,虽然身上没有超凡的力量,但是他能感受到方皓泽方才行礼的诚意,这才感慨了一下。
这番话,已经远离的方皓泽自然没有听到。他将猪油罐松开一些,一路都在思索,如何藏匿这罐猪油。
直到了大通铺的房间,还没想好妥当的位置,只好将入寺时取下的帽子拿出来,蒙住陶罐,单手托着,进了房间。
小沙弥们大多都在床上,还没有完全天黑,都三三两两地说着闲话。眼见没人注意自己,方皓泽飞快将床角的席子一掀,把陶罐塞了进去。
第二十五章 事前
小缘看到这一幕,就轻声问:“观城,这就是你用来对付甘游的东西吗?”
“正是。”方皓泽不愿多说。他取出赵管事送的几片云糕,递到小缘面前:“你拿几块,也尝尝。”
“这是什么?”小缘惊讶地问,说完就用手捻了一块云糕,送进口中。
清香的味道,瞬间在口齿间绽放出来,这云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十分美味。
吃了一块,小缘忍不住又捻了一片吃下去,闭着眼道:“真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比馒头还好吃。”
和方皓泽这身体的原主人不同,小缘可是乱世中的孤儿,在他的心中,一日两餐能吃饱肚子,就是最美的生活了。
笑盈盈地又给小缘递了一片云糕,方皓泽回忆着原主的记忆,开口说:“这叫云糕,是用江南的苏米做的,将苏米磨成细粉,越细越好,再加蜂蜜、桂花、冰糖等经过腌制、蒸煮几道工序,才能成品。”
“也就是费时而已,不算什么贵重东西,你也就是第一次吃,新鲜罢了。”方皓泽一边说,一边也捡了一块。
这身体的原主,曾经吃过很多好东西,更别说方皓泽,在物产丰富的主世界尝过许多糕点零食。只是这身体许久没有尝过糕点,本能地就很渴求,所以也就吃了一片。
一片云糕不大,很快就吃完了,感受着齿颊间的香气,方皓泽一边问:“我安排你的事情,你做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小缘低声说:“按照你说的那什么统一战线,我已经联合了所有小沙弥,还有不少普通僧人,林林总总加起来84人。”
说完,小缘也从枕头下取出了一张纸,上面按着密密麻麻的手印。“你看,我还按照你的建议,把大家的手印都留下来了。”
他看着方皓泽,心里充满佩服。
原来,方皓泽在跟小缘介绍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后,紧接着就给小缘安排了一个任务。凭借小缘在寺中的好人缘,串通众人,建立一些团团伙伙,进而将团伙升级,美其名曰:统一战线。
按照方皓泽的设想,这统一战线首先就要人多。这一点很好解决,清福寺中一百余人,除了有限的领导层外,最底层的小沙弥没有一百也有九十。
有了人,还要有组织,不能今天你进会了,明天就退会。所以入会的人,都要按手印,这就是共同进退。人都有一种心理——从众。
这么多人进了会,大家都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思,所以纷纷按上手印,甚至自己按过了,还拉来身边的好友,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
进会之前,方皓泽还给大家想了一个口号:“肃清氛围,重建清明。”这更叫84个先按手印的僧众,树立起正在从事伟大事业的自豪感。
方皓泽原本想通过三天的时间,在寺庙中初步拉几十人来。没想到小缘天赋异禀,才半天时间,就将这一组织建立起来。
方皓泽看着小缘,嘴上不由就夸赞:“小缘你真是出乎我意料,真是人才啊。”
这么说完,方皓泽心里就想着,等自己离了清福寺,一定要将小缘带上。日后自己是要在这方世界建立势力的人,身边有小缘这样的人才,那必定事半功倍。
“观城你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里是什么人才,不过是你安排的细则罢了。”小缘被夸奖之后,脸上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他一边还低下头,仿佛地面掉了钱一般,眼神扫来扫去,就是不愿意再抬起头。
“果然是少年,还需要打磨。这么简单一夸,就不好意思了,不够大气啊。”方皓泽脸上带笑,将这一幕收在眼里,心中暗暗想。
过了一会,他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小缘:“我今天哺食后又出了寺,还没打听三日后甘游的升职典礼,你打听过了吗?”
这么问着,方皓泽突然发现自己行事出了一个疏忽。自己还没确定甘游升职典礼的时间,就寻到镇上叫赵管事三日后来取钱,万一要是赵管事来的时候,错过了典礼的时间怎么办?
自己的布局,是要安排小沙弥和僧众,李沛等人,再加上赵管事,几方人马届时齐聚典礼的。尤其是这几个环节,要是环环相扣,才能发挥最终的作用。
“糟糕,要是在最后一个环节出了纰漏,我这几天来的安排,都要化作乌有了。下一次遇到类似做典礼的机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方皓泽想到这里,脸色就冷了下来。
“每临大事有静气,看来我这几天还是顺利惯了,有了松懈。”此时,方皓泽不禁反思,来到大信世界后,遇到的都是没有力量的普通人,眼界见识也低于自己,就生出了轻视之心。
现在他陡然才想起,自己神格玉盘被因果法则束缚,也成了普通人,唯一可依靠的,就只有头脑,并没有特别的优势。
一层细密的汗水,就在背后沁出来。“好在及时警醒,这难道是世界因果法则在蒙蔽我头脑?”方皓泽心中思绪翻飞,一边庆幸又一边懊恼:“事已至此,只能勇猛向前了。”
才想着时,一旁的小缘也发现了方皓泽阴晴不定的表情。出声问:“观城可是担心,三日后诸般谋算不能如愿以偿?”
“方才是想到一些事情,不过谈如愿以偿,还为时尚早。行事七分靠人,三分在天。”方皓泽听到小缘这么说,立即就将阴沉的脸色换下,面上就带了笑容。“我们只要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为上之道,在于自信气质,即便有失误,也不能言说,免得手下人对自己产生怀疑。
“我觉得观城这次会成功。你自从那一晚高烧醒来后,整个人都变了,比往常更加睿智了。”小缘一副小迷弟的样子道。
原本,转生的时候不宜让别人察觉性格转变的,毕竟各个世界,都有神秘力量鉴别是否被夺舍。
不过方皓泽这次转生,身边也就一个小少年,所以他也就没有刻意掩饰。
想了想,方皓泽又将话题转移回方才提到的那个:“你打听的典礼,具体是什么情况?”
“典礼举行时间就在朝食结束,地点是在祖师堂中,只要是寺中人,都可以前去观礼。”小缘立刻回答。
得到了回答,方皓泽点了点头,将目光看向前方,仿佛要从一片迷茫中,看清前路一般。
良久,他开口说:“能否一击成功,就看三日后了。”
第二十六章 三日
又是凌晨,寅时中,大约是四点左右。在辗转反侧许久后,方皓泽终于起身。
穿了衣服,洗漱完毕,他走出沉闷的大通铺,来到屋外。
夜风轻轻吹来,初春的寒气夹在风里,打在脸上,叫人精神一振。
转眼之间,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今天朝食之后,寺中众僧大多是要去祖师堂中参加新任典座的升职典礼。想到这里,方皓泽眼睛微微一眯,嘴角就扯出一个弧度出来。
抬起头,天空中微微有亮色,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时分,漫天云彩遮蔽在月亮周围,叫星星显得格外明亮。
迈开步子,方皓泽一路穿过韦陀殿、大雄宝殿、罗汉堂等,走到斋堂,径直入了后厨。
斋堂中没有人,有一盏油灯,几个半满的水桶,那是小缘早上打来的水。
将油灯拨亮一点,方皓泽就抬出两个装米粥的大桶来,这两只大桶就是斋堂装粥的盛具。
左右看了一看,方皓泽又从从怀中取出一个陶罐,这正是将猪油取出。
打开盖子,香气就飘了出来,离的越近,香气越浓。好在离的远了,渐渐就闻不到了。
再朝门外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方皓泽快速将手插入陶罐中,等手取出来的时候,满满一把猪油就握在手心。
方皓泽不急不慢地将手中的猪肉,均匀地抹在米桶底部,一直抹到离米桶底朝上十公分,终于才罢手。
做完之后,他将鼻子凑上这一只米桶口,使劲一嗅,没有闻到特别浓的香味,才放下心来。
“好在寺中人多,每只桶都有半人高,离的这么远,猪肉又被木桶壁吸收,气味上察觉不出来。”方皓泽自言道。
随后,他又将米桶往身边一放,眼睛朝桶底看去,在昏暗的油光下,照不出这米桶底部油腻的异样。
确定不会有破绽,方皓泽才满意地将这只米桶放在原地。又将视线转移到身边另一只木桶上,大小高度均与前者一样的盛粥大桶。
手中陶罐还剩下约一半的猪油,方皓泽继续将这些东西,同样均匀地抹在另一只木桶上,一番操作之后,很快也施为结束。
将这一切做完后,方皓泽就着盖米桶的帽子,狠狠地将双手擦了又擦,确保手中没有油腻,才将两只米桶搬回远处。
这样,即使后厨中其余人抬米桶时,才不会触到桶上残余的猪油,而起出疑心了。
收拾好陶罐和擦手的东西,方皓泽估摸时间才过不到半刻钟。
这个时候尚早,大约在寅末,也就有凌晨五点左右,后厨中其余人才会到岗来。
方皓泽不慌不忙地走进油灯,复将灯火拨暗,回到来之前的状态后,才怡然走出斋堂,一路往后山的院子去了。半路上,方皓泽瞅着一处荒地,将手中陶罐远远地扔出去。
后山说起来也不小,有一条小径,弯曲地通向水井。一个小人,正在那水井边打着水,正是身材消瘦的小缘。
在方皓泽成功投入甘游座下前,每日最主要的活计,就是起床后,和小缘结伴给厨房打水。
“小缘。”离了还有四五步,方皓泽就高声喊着。
正在摇着井轱辘的小缘听到声音,立刻抬起头见着了来人。“观城你怎么今日早起,来这后院水井了?”
“没事,今天甘游升职,一些事情思虑起来,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就索性起来了。”方皓泽淡淡说。
“你幕后布置的事情,做好了吗?”小缘一边摇着轱辘,一边看着方皓泽问,眼中闪烁着期冀的光芒。
“恩,已经做好,就看天意了。”方皓泽嘴角微微一笑说。
这三天中,经过小缘的牵线,自己已经与不少沙弥和底层僧人见过面了。经过自己的唆使,本来就对现状十分不满意的底层僧众,越发产生了想要改变清福寺环境的念头。
现在,只等最后一个机会到来,暗中酝酿的情绪,只要沾染一点躁动的火星,就会燃烧起焚焚之火。
方才在斋堂后厨中,方皓泽的安排,就是最后点燃底层僧众的愤怒的火星。
等到吃完朝食的僧众,因为沾了荤,一起拉肚子的时候。方皓泽就会将原因,往甘游身上扯去,愤怒之下的众人,一定会给甘游难忘的记忆。
不过这一切,还要等僧众吃完朝食之后才能知晓。
方皓泽也没有对小缘透露自己的这一步手段。毕竟,清福寺还是僧庙,自己故意令人破戒拉肚子的计划,不登大雅之堂,实在是自己权宜良久后的机变。
说话间,小缘也将一桶水打满。方皓泽自然地帮着上去提起一边,两人抬着水一路往斋堂中去了。
一路无话,再等两人将水倒进斋堂水缸之后,外面也传来四五个人的说话声,声音不大,但在静谧的凌晨,就显得十分喧闹了。
这些人走进斋堂中,打头的正是李沛。
身材壮硕的李沛,看到和小缘一起打水的方皓泽,神情一变问:“观城你怎么今日,又打起水来了?”
“许是典座要升职了,我也替他开心着,辗转反侧就睡不着,索性起来陪小缘一起打水。”方皓泽脸上假意一笑说。
他自然不能做完手段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到寮舍,凌晨时分,清福寺中已经有不少小沙弥,要是被人看到自己出去转了一圈又回去,说不定要留下什么口舌。
更何况,自己将两只粥桶涂抹了猪油后,要是不能一直在后厨照看,万一被其他人发现,那就更不好了。
所以,等他将粥桶的手段准备好后,才一路往后院寻了小缘,借着打水,重返了斋堂后厨。
“哦……”李沛听到了这一回答,也点了点头。
“各位大哥既然也来了,我索性也帮忙一起做事吧。”方皓泽将手中的水桶放下,满脸带笑地说。
这一建议,自然没有引起反对。后厨中到了饭点都十分忙,有人愿意搭手,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方皓泽又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一个忙碌的凌晨开始了。
第二十七章 朝食
后厨之中,要准备一百多人朝食,工序并不多,但是因量太大,事务就繁忙起来。
方皓泽随着老王,简单将几大篮米淘洗下锅。又帮着众人,一起擦洗斋堂,斋堂可容纳五六十人,桌椅板凳不少,擦洗起来颇为费劲。
忙活了好一会,众人才将桌椅擦洗干净,这时候,厨房中的大锅,已经泛起了粥香,第一锅浓粥,就要熟了。
就着灶中的余火,又熬了一会,头一锅粥才终于好了。
清福寺中,有一百余人,斋堂并不大,是以朝食分成了两拨。
头一波是普通僧众,粥要更浓一些,后一波是小沙弥们,粥就很稀薄了。
见第一锅粥终于熬好,李沛就招呼着几人:“快将米桶搬来,可以盛粥了。”
两位洗碗厨工,答应了一声,就去搬桶。这时候,方皓泽也急急走上来:“我来帮忙吧。”
洗碗的两位厨工,是兄弟两人,其中那位大哥见到方皓泽上前,慌忙说:“观城小哥不必你帮忙,我们两个人干惯了的,这粥桶装满后,十分沉重,怕你受不住。”
方皓泽如今在后厨中,地位直逼李沛,所以这两个厨工,哪敢劳烦他搬重物。
方皓泽怎么肯离开,他一边纠缠着厨工,一边已经将手搭上了粥桶。“没事,我们现在有三个人,我搭把手不费力。”
三个人就这么一边说话,一边将木桶搬到灶台边。其实,这也是方皓泽故意纠缠的,他能缠住两位厨工,自然分散了两人的注意力。
此时又是光线昏暗,只要这两位厨工摸着木桶的同时,能不起疑心,这第一关就算过了。
这时候,木桶在灶台边。李沛一只脚踩在灶台上,舀着一瓢粥,就要将瓢送进粥桶之中。
突然,李沛皱着眉头,鼻子一动:“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
到底是老厨师,虽然也许久不碰荤腥,但是猪油的味道,还是被他嗅到了。
李沛既然这么说,站在灶台边上的两位厨工,也都在周围闻了一下,方皓泽随着大流也跟着闻了闻身上。
“哪里有味道,李大哥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方皓泽佯装闻了两下衣服,语气随意说。
“没有吧?”李沛原本也不甚肯定,听到有人反对,自然也更没有底气了。
“这厨房里的食材,都锁着在,连老鼠都不一定愿意进来,哪里会有什么香味,李大哥还是快盛粥吧,我们几人手都要抬酸了。”方皓泽急忙说。
他和两位厨工,抬着大桶,将其一角搭在灶边,另外一边由三个人支撑着。这姿势最方便李沛盛粥,但是抬久了必累。
听到了方皓泽的抱怨,李沛这才作罢,将粥舀着盛进桶中,快要装满的时候,李沛还用瓢在桶中搅拌几下,让这桶粥上下稠密更加均匀。
听着一瓢瓢稀粥进桶的哗哗声,方皓泽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幸亏自己在后厨中不断牵制这几人的注意力,不然自己的“投毒”计划,还没有开始,就要宣告失败。
头一锅浓粥,有惊无险地盛进了桶中后,自然被静置一边。随后,第二锅粥,也熬熟,同样盛进了桶中。
看着放在斋堂中的两只大桶,方皓泽心里不住欢喜:“万事俱备。”
不一会,做完早课的僧众们,就来到斋堂。方皓泽随着几位厨工准备些小菜,就站在一边观察。
大桶之中,喷香的米粥还在冒着热气。许是里面掺杂了猪油的原因,方皓泽总感觉阵阵荤油的香味扑鼻而来。
不明所以的僧众,按着顺序上前盛了粥。
“今日的粥怎么这么香?”不一会,一位僧众就轻声对旁边的同伴说。
“是的,入口比平时细腻了许多,今天添了米了吧。”有人不以为然。
众人三两口将朝食吃完,比平时快上许多,随后又各自回了寮舍。方皓泽将这一切收在眼中,心里其实也很忐忑。
荤油能叫长期吃素的人拉肚子,但是为了不被发现,毕竟自己早间涂抹的猪油不多,也不知能否快速起效。
患得患失之间,小沙弥们也来吃饭了。方皓泽见到了小缘,立刻走上去轻声提醒:“今天少吃一点粥。”
小缘得了这话,心里一惊,脸上差点没有绷住。他此时才知道,方皓泽安排的手段,应该是在朝食之中,于是就对方皓泽微微点头。
小沙弥们吃得更快,方皓泽也不再关注了,怡然进了后厨之中。
此时,后厨之中一片忙碌,忙活了底层僧众的饭食后,李沛又在单独准备寺庙中层和几大高层的朝食。
“观城稍坐吧,我们马上也开饭了。”李沛打了声招呼,看样子,最后一批饭食也快做好了。
很快,李沛令厨工们取出十几份食盒,各自装了粥饭和小菜等,另外每个食盒还各放了馒头、包子。
等食盒装好了,前头先吃完的小沙弥们,有十几个人就从斋堂进了后厨,领了食盒各自送出去。
又有一些小沙弥进来,帮忙李沛等人整理后厨,简单打扫洗刷。十来分钟后,才退下。
这时候,几位厨工就端着几碟小菜放在后厨中的小餐桌上,又有老王端着馒头、包子上了桌,方皓泽也主动去盛了一小桶粥,端上餐桌。
盛粥的小桶,是后厨中人独备的,很小,只有几人份。所以方皓泽自己吃的这份粥中,就没有荤油了。
“用饭啦,忙了一个早晨了。”李沛端着碗,上了桌子,盛了一碗粥,拿了一个馒头就啃了起来,狼吞虎咽。
等到李沛开动,其余几人也依次盛粥吃饭。
方皓泽早上起的早,此刻也是饿了,他盛了小半碗粥,就这着小菜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说:“典座升职典礼,好像是在卯时末。现在已经是卯时中,等下收拾收拾就要去参礼了。据说,新任饭头,在典座升职后,就会安排空降下来。”
方皓泽看似不经意地说着,眼神却盯着李沛。
果然,原本还在狼吞虎咽的李沛,吃饭的速度都降低了下来。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却没有发作。几天过去了,他心里对甘游还是憋着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李大哥都是我们几人的头不是?”方皓泽假意说:“我说句掏心窝的话,新的饭头来了,只要我们还是一个心,必定叫他讨不到好去。”
“观城说的对,以后要多给我们出出主意。”李沛听到方皓泽这么说,眼睛一亮道。心里想,果然还是这小子有主意,不禁对以后的日子,又有几分盼头。
第二十八章 解脱所
吃过了朝食,小沙弥尚余早上忙了一气,此刻正在寮舍中休息。
清福寺中的小沙弥,每日工作繁重,白天也就朝食之后,可以休息半个时辰。
尚余今年十三岁,入寺已有五年,也是小沙弥中的老资格,再过两年,就有机会升至比丘,正式成为僧人了。
他躺在大通铺上,回味着早间的朝食,那种浓郁的口感,还在唇齿间残留着。这顿朝食,甚至让他想起入寺前,母亲为自己做的最后一顿饭。
那时候家里贫穷,七个兄弟姐妹已经饿了两天,实在撑不住了,父母才商量将自己送到寺中,好歹以后有口饭吃,能活下来。
离别之前,母亲把家里仅存的五个鸡蛋拿到市集上,换了一小罐猪油,给家人煮了一锅添了油的粥饭。
那粥实在很香,不用就着小菜,也能囫囵吞下肚子。
兄弟姐妹们吃的很欢,都没注意父母只吃了小半碗,尤其是母亲,还不时地别过身子,偷偷擦着眼泪。
现在想来,尚余才知道,出家人要六根清净,入了寺庙,就相当于跟父母断了联系。
八岁的时候,他不知道母亲特地做一锅油粥的意义。
等到十三岁了,因为斋堂中这顿味道相似的朝食,尚余才明白,父母拿出家里珍藏换来的食材,喂饱了自己,是因为不舍。
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又想到自己五年没有见过父母,更加难过起来。于是,尚余从大通铺上坐起来,准备去前殿广场中走两圈,散散心情。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肚子里先是传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肚脐以下的小腹,就剧痛起来,只感觉一道水流,在小腹左侧不断向流动,一直传到最下面。
“这是要拉肚子了。”尚余就急忙向着“解脱所”方向跑去,解脱所乃是寺中净房,清福寺僧众每次方便,必须要在解脱所中,不准使用净桶,免得污秽寺中庄严净土。
且说尚余一路奔向解脱所时,奇怪地发现,也有不少小沙弥和僧从,从寺中各个方向往解脱所中奔去。
方皓泽藏在粥桶中的秘密,终于在这个时候,揭示出谜底。
尚余只感觉肚子中翻江倒海,几乎要忍不住的时候,才将将来到解脱所,可是所有的坑位上都蹲着人,就连便池边,都挤满了僧众。大家均一脸痛苦,揉着肚子呻吟。
不仅如此,还有不少源源不断进来的僧众,一见这情况,忍不住的就在解脱所随意找了个位置,脱了裤子就拉起来。
也有聪明的,急忙出了解脱所,往寺庙的后山跑去。
“忍不住了。”尚余感觉菊花一紧,本来还准备去后山的他,立即解开腰带,裤子一脱蹲在解脱所门口就拉了起来。
清福寺这时,鸡飞狗跳一般,僧众往解脱所蜂拥而来。
管理解脱所的净头——明智法师,此时也随着众僧的行动赶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解脱所中,随便找个地方就拉的众人,当即就发火了。“你们怎能随处大便?”
明智法师年约四旬,可是个有道的僧众。在寺庙中,净头负责打扫厕所,这是培植福报的极快法门,佛门里因当净头而积福开慧的高僧大德很多。
明智法师也是清福寺中难得的真修,自请来做净头。他看着眼前混乱可怖的一幕,虽然心中气愤,但是到底是有道的和尚,他也骂不出难听的话,只是一味地瞪着眼珠,盯着众人。
过了一会,他气得转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还轻踢了挡在门口的尚余一脚。
“我要去找住持,看看你们这些人,都是发了什么疯。”明智法师一边大步流星,一边满脸涨地通红说。
他也实在是被气极了,入寺几十年了,掌管解脱所也有五六年,他还没遇到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寺的僧众,竟然有一大半都赶着来解脱所方便。
这时候,明智法师被怒气冲昏了头,还没想起来,这些僧众是在拉肚子,只是以为小沙弥和小僧们不讲规矩。
眼见明智法师气愤地去找住持,尚余等人虽然羞愧,但是也无奈,拉在地上总比拉在裤子里要强。
即便住持要处罚,合寺上下,此刻怕不是有近百人,都先后来解脱所中转了一圈了,住持还能怎么罚。
也就是明智法师说话的工夫,尚余终于释放了腹中的痛苦,浑身轻松起来。他这一下,怕是把几个月的宿便都清空了,拉上裤子,小心地躲过脚下的污秽,感觉脚步都轻了。
身体既然好了,思路也回来了。他这才想着,自己方才跟一众人都拉肚子了。“一两个人拉肚子,还能理解。这么多人一起拉肚子,肯定是朝食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他终于明白过来:“这顿朝食这么好吃,说不定是米粥变质,加了什么调料掩盖,才味道这么香浓的。”
正在尚余愤懑的时候,小缘捂着鼻子,站在解脱寺外间喊:“还有没有坑位啊。”
听到小缘的声音,恰好解决完的尚余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哪里还有坑位,别说坑位,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咦,果然如此,尚余,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拉肚子。”小缘假装捂着肚子说:“我现在肚子也挺疼的。”
“我看八成是朝食的粥里,有问题。今天味道就比平时要不一样,说不定是黑心的甘饭头,离职之前最后捞一把。”尚余进寺也有五年了,见惯了不少黑暗景象,不吝地揣测。
“你这么说,倒是有几分可能,我早上胃口不好,也只吃了两口粥,现在肚子虽然疼,倒不严重。”小缘一副认同的表情。
说完,小缘一边随着尚余往寮舍中走,一边又说:“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哪怕知道是斋堂中人动了心思,我们人微言轻,还能去找甘饭头理论不成?”
说到这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尚余突然一拍手:“小缘你这就说错了,我们是人微,但是却不言轻。”
说完,尚余拉着小缘的衣袖,加快了脚步,迫不及待地说:“你这几天,不是组建了一个什么统一战线的团伙吗?我也在其中的,走我们现在就找战线中的80多个同伴,一起去找住持做主。我们现在人多,力量大。”
尚余说到这里,只感觉心情畅快许多,有种找到组织撑腰的感觉。
可是小缘这时候却提醒:“我们还是先不慌找住持,大家先去斋堂,把几位厨师问一问。他们先不叫我们好过,我们现在就要给他们一些报应。”
第二十九章 统一战线
小缘提出去斋堂中寻仇的建议,立刻得到了尚余的认同。
听到这话,尚余眼神一亮:“你说的没错,我们先去斋堂找厨师问问。他们平时连饭都不舍得给我们吃,这也罢了。现在变本加厉,竟然要给坏东西喂我们,加害众人,必定要有一番说法。”
说完,尚余急急拉着小缘,往小沙弥住的大通铺走去,串联起寺中刚刚拉肚子的众位受害者。
话说尚余方才正是蹲在解脱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都看了个七七八八,正好一一寻来。
当然,方才进出解脱所的,也有不少普通僧人。原本尚余并不跟他们接触,但是最近小缘组织了一个统一战线后,一些普通僧人也与小沙弥们熟悉起来,这时去寻,倒也方便。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前面的尚余一脸愤愤,脸色十分不好。全然没有注意,身后小缘的脸色轻松,嘴角居然隐隐带着一丝笑意。
“观城的办法真是奏效,合寺上下近百人,今日要是闹腾起来,住持必定要关注,甚至要给大家一个说法的。”小缘一边走一边想。
其实清福寺中,小沙弥的地位不高,平素接触的最多也就是饭头,别说住持了,四大班首、八大执事这一级别的,众小沙弥入寺几年,除了送饭的几人,其余者都不知道这些高层住哪。
不说小缘正在思索,走在前面的尚余也很激动。
他一路走,一路想:“我入寺五年了,连住持面都没见过,这次还能借着机会,亲见住持陈述事件,当真可以。哼,一定要将甘饭头和斋堂中几人的事,给住持好好说说。”
于是,气愤填膺的尚余带着神色悠悠的小缘,先是一路走到小沙弥住的大通铺。
此刻,也有不少人或从解脱所出来,或从寺院后山回来,也、都是一副拉完肚子的轻松样子。
有人喝着水,将养因拉肚子而略微脱水的身体,也有人跟同伴闲聊,诉说进寺几年来,没遇到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件。
等到小缘和尚余站在寮舍的门口,小缘就取出怀中的那张手印道:“这几天入了咱们社团的兄弟们,且过来。”
立刻,除了大通铺中的小沙弥们,都勉强起身,围在小缘和尚余的身边,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着各种问题。
有人就说:“小缘,突然拿出入会的证明,这是有什么事情要宣布吗?”
也有人捂着肚子:“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怎了,连续拉了几次,小缘你快将话说完,我还得去后山一趟,晚且不好。”
小沙弥中,也有聪明人,猜到了什么似的:“难道大家因为吃坏了肚子,要集合起来,找甘饭头的麻烦?”
眼看着众人都围了上来,小缘微微一笑:“咱身边的尚余,大家都认识吧,他可是进寺五年的老资格了,即将升至比丘位。”
说完,小缘就对身边的尚余做了一个佛礼,后者一脸得意,矜持着还了礼。
等佛礼做完,小缘又继续开口说:“今天早晨,大家在斋堂中吃了一顿饭,回来之后都拉了肚子,这顿饭肯定有问题,方才我遇到了尚余,他就提议,召集我们这个社团,借着这个机会,扫荡我们清福寺氛围。”
这番话说的漂亮,开言就为众人占住了大义。小缘之所以将尚余推出,实是因为他紧记了方皓泽的吩咐。
按照方皓泽的说法,这种拉帮结派做出头鸟的事情,容易引起寺中高层的反感,甚至秋后算账。
虽然高层的报复不会严重,但是小缘作为方皓泽的小跟班,不能引起注意,以免殃及方皓泽,所以小缘临时拉了尚余来住持。
巧妙的是,这尚余入寺也有几年,资历也够,而且并无城府,也主动挑起了大梁。
此时,他被小缘轻轻吹捧后,也有点飘飘然。他对众人做了一个佛礼道:“小缘说的没错,今天这顿朝食,必定有问题。”
“这肯定有问题,而且发生在斋堂。合寺上下,也就单独开饭的高层没有出问题,我刚才回来的路上,都关注了。”尚余的话才说完,底下就有一个小沙弥附和。
“我就想着,自打我入寺以来,从没有出过类似事件。为何从甘饭头这两年上任来,不但伙食越来越差,如今他即将升了典座,连好饭都没有了,竟然喂我们吃毒米。”
尚余伸着手,向面前一压,示意众人听自己说。“身为小沙弥,我们以前人微言轻,但是这一次,有了统一战线,一共87位同伴,我们不能再像以前般隐忍了。”
“所以,我建议,咱们87位同伴,一起先去斋堂中,质问厨师。再联名去寻住持,将这一切都说出来,请他老人家为我们做主。”很快,尚余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尚余说的对,我们都听你的。”这番话,得到了一众小沙弥的认同,大家也纷纷被鼓动了情绪,个个摩拳擦掌。
这些小沙弥们,入寺最短的,也有一年时间,均憋着火气,终于此刻被点燃起来。
“好,你们先往斋堂去。我现在和小缘去僧众处,再将统一战线中的其余人,一起带上去斋堂。”尚余得到了支持,脸色激动地泛红,立刻就下了命令。
众人听罢,目送了尚余和小缘往僧众的寮舍方向走去,才闹哄哄地往斋堂赶。
等到尚余和小缘,在僧众的寮舍中故技重施,带着几十个人出来后,又在半路上与小沙弥们汇合。
人都是集体动物,受到了集体情绪的感染,这一大队人,一时间情绪高昂,各个表情狠厉,飞快地来到斋堂之中。
这大队人马进了斋堂,似一群疯子般,一路从斋堂闯进了后厨。
这时候,斋堂后厨几个人,还在吃朝食。除了早早就关注着外间情况的方皓泽,离了餐桌,远远地站着外。
众人闯进来的时候,李沛等人都在吃喝,尤其是李沛,一手拿着馒头,一手夹着菜。被突然闯进来的众人盯着,吓得行动都定格住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方皓泽一见这情况,心里就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悄悄地朝着人群中的小缘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会意道:“甘饭头太坏了,给我们吃坏米和臭咸菜,他们手下人却在这持着馒头包子,连小菜都有好几道。”
这话一出,不少一年才能吃一次馒头的小沙弥,怎么能忍住脾气。顿时就抢到餐桌前,不由分说地将几个人拖了下来,挥舞着拳头打了起来。
雨点般的拳头落到了李沛的身上,只疼得他哭爹喊娘。
只有方皓泽,因为站在远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李沛等人吃苦头。这些人也是甘游的帮凶,虽然没有大罪,但是少不得要借着众人之手,吃一些报应。
第三十章 祖师堂
方皓泽旁观了李沛等人被打了一会,估摸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时,他才走到场中央。
考虑到李沛对自己还有用,不能任由着被小沙弥们打死。关键时刻,方皓泽还要出面将其保下。
三两步走到事发现场,此时,李沛等人被几十人围殴,场面正十分混乱。
方皓泽肩部一晃,脚下踩着玄妙的步子,犹如一条泥鳅般,钻到李沛的身边。
虽然此时方皓泽神格玉盘被封,这身体的底子也差,但凭借身法躲避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手脚,也不是问题。
“都快住手?你们难道要无视寺中戒律,准备去戒堂走一遭吗?”方皓泽站定了身体后,立刻大声喊道。
听到这声提醒,红着眼睛,失去理智的众人,才猛然冷静下来。
毕竟还是清福寺的弟子,虽然一时冲动,但是对寺庙戒律的恐惧,已经深烙脑中,此刻终于逐渐停了手。
再一看地面,李沛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嗓子也喊哑了,只是一味呻吟。
方皓泽也不同情这个恶汉,他眼睛往地上一瞥,就收了回来。目光直视对面的稍有点冷静下来的小沙弥们,脸色严肃,乘热打铁开口问话。
“皇帝砍人头,还要先问罪呢,敢问李沛大哥,犯了什么事情,要受到如此侮辱?”
这个问题,虽然问的义正言辞,但却是别有用心,想借着众人的嘴巴,说一些话给李沛听。
果然,领头的尚余就回答:“他们今天早上喂我们的朝食,一定是坏米,闹得我们全都拉肚子,难道不该打吗?我不但要打,还要拎着他去找住持处要个说法呢。”
一边说,他一边打眼看着方皓泽。
他对方皓泽还有点畏惧,在场打人的几十小沙弥,一个统一战线的小组织,可都是方皓泽授意,并一手拉起来的。
尚余虽然冲动,但是并不笨,此刻终于反应过来,众人应该是被方皓泽借力,做了其手中刀,闯下了祸端了。
不过,尚余猜测,既然方皓泽将众人推出来,也不会轻易丢弃,后面还有别的布局。所以得到方皓泽的发问,老实地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只凭一面之词,过于蛮横了,谁知道有没有内情?”方皓泽满意地看了一眼尚余,对方应该已经摸出了自己一丝心意,毕竟对方的表情瞬间变幻了好几次。
“那现在请李大厨,当着大家伙的面,来给我们解释解释,为什么今天大家都拉肚子?”尚余眼睛一转,顺着方皓泽的话,接了下去。
地上,李沛已经被打蒙了,他甚至不知道众人要找自己问话。
佯装叹了一口气,方皓泽弯腰将李沛扶起来,还拍了拍对方身上的灰。这几下动作,叫李沛感动不已,他此刻鼻青脸肿,正是委屈的时候,看着方皓泽就红了眼睛。
“李大哥稳定情绪,对面这些小沙弥,已经气极了,他们在问你,为什么用坏米做朝食,害得大家都拉肚子。”方皓泽贴着李沛,轻声安慰。
“我怎么知道,我也没用过坏米啊。”李沛只觉得比窦娥还冤,他战战兢兢地说。
“李大哥,你此时这样回答,他们定然是不满意的。毕竟,合寺上下,近百人一起拉肚子是事实啊。”方皓泽贴着李沛耳边,悄悄提醒。
这句话说得李沛浑身一颤,他环视周围,果然发现众人面色不善,似乎真对自己的解释不满意。
只能回了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方皓泽。
“事已如此,李大哥就把责任推给典座吧。”方皓泽目不斜视,吐出这句话。
“这……”李沛犹豫了起来。他方才还好好地吃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几十个人从餐桌上拖下来,一顿好打。
这一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贸然听到方皓泽说,要把责任推给甘老大,他也是蒙了。什么责任?为什么要打我?一连串问题在李沛的脑袋里翻滚。
有一刻,他准备松口,将甘老大推到众人面前。但是张口时,多年来受到甘老大威严管控的心理状态,叫他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方皓泽就站在李沛身边,对方这纠结的心态,已经在面上表露无遗。想了想,方皓泽对尚余示意了一个眼神。
“你要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们绝对不会饶你。”尚余挥舞着拳头,脸上装出愤愤的表情。
“李大哥,你要是觉得典座平时对你不错,那就不说了,我来做一个和事佬,叫大家一起去找住持,当面把事情说清楚就好。”方皓泽复又轻声在李沛耳边说。
听到了这句话,李沛顿时回想起自己被甘老大剥夺了饭头的位置,拱手让给别人。就连平时,他也被甘老大要求孝敬……
“我说,我都说,这些坏米,就是甘老大为了省钱,低价买的。”李沛受到对面众人一吓,又得到方皓泽的蛊惑,顿时毫无节操地将甘游卖了出去。
“大家都听到了,这不管李沛大哥的事情,全是新典座的罪行。”方皓泽心里十分欢喜,但脸上还十分平静,上前走了两步就对自己组建起的小社团众人说。
此刻正是匕首现,自己谋划了好几天,又是策反、又是串联,终于等到了李沛反目、甘游犯众怒的时刻。
“既然如此,冤有头债有主,大家就别围在后厨了。”方皓泽心中越是火热,脸上就越是平静地说:“今天是典座升职典礼,想必他本人正在祖师堂中。住持应该也在,大家不如一鼓作气前去,当着住持面,让他老人家给我们一个决断。”
顿了顿,方皓泽又看着李沛道:“李沛大家正好作为证人,也随大家一起去。”
方皓泽这话一出,就引起了众人的首肯,尚余立即举起双手道:“观城说的对,大家一起去祖师堂,讨一个说法去。我们统一战线成立的目标,就是为了清福寺上下重新恢复净土,此时正是行动时。”
八十多位僧众,受到了刺激,都大声叫喊着:“走走走,去祖师堂,找住持,请祖师……”
已经木然的李沛,这时候被尚余牵着,也跟着众人往祖师堂的方向走去。
一时三刻,随着众人的离去,后厨又恢复了安静。方皓泽故意晚走了两步,这时候他浑身有如火烧一般,身周的因果线随着众人的决定,不断发力,一丝冷汗就从额头滴下来。
他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眼里燃烧着火焰,一咬牙,就大步追上了众人。
第三十一章 多管齐下
且不说着近百人浩浩荡荡从斋堂出发,一路穿廊过殿,直走到清福寺深处的祖师堂方向。
祖师堂不远处,一间雅室中,不到一个小时前才出场的道德真修,清福寺净头明智法师,正对着一个穿着百纳衣,盘坐打禅的老和尚诉说不平。
“明云住持,今日不知寺中的僧人犯了什么毛病,在解脱所里随意方便,几乎让人下不去脚来。”明智法师性格憨厚近乎迟钝,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真实原因。
而他诉苦的对象,身着百纳衣的老和尚,一双白眉,挂在脸边,看上去破有神异。
这老和尚面容慈祥,五官柔和,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智慧。他安静地看着明智,还没有开口,就叫明智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如果方皓泽站在这里,一定能惊讶的发现,这位面容慈祥的老和尚,就是当年在街头指引着方皓泽原身,来清福寺的那位云游老僧。
“住持,单单小和尚们闹起来,虽然过分,也就罢了。您也不是不知道,近两年寺中的风气日坏。西堂更是借着监院的序职,对清福寺上下其手,您也不管管。”
明智法师虽然情绪不再愤怒,但是越说越委屈,又不住地联想起来,竟是苦上加苦的姿态。
“西堂再折腾,也不过是经济一事,禅堂中的精英不堕落腐败,就由他去吧。”这老和尚叹了一口气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内情,如今清福寺困局不在内患,而是外敌。我一把年纪,只能苦挨着。”
“既然如此,那我又犯了嗔了,我先退下了,解脱所此刻污秽满地,我这净头正是积累功德福报的时刻。”明智法师朝着明云住持做了礼,就要退下。
“别慌,你方才说,寺中僧众,今天几乎是同时都向解脱所去方便?”明智法师才要离开,明云住持反倒开口,将其挽留。
“是的,都集体过来,一个个猴急。”明智法师说着一拍脑袋:“看这样子,有点不对劲啊。”
“的确有内情,许是吃坏肚子了,这样集体吃坏肚子,那幕后的推手又是谁呢?”明云老和尚拈着一根长眉,陷入了沉思。
“住持您老人家,脑子比我好使,我想不得问题。”明智法师憨憨道:“我去解脱所了。”
“稍等一会,就是甘游的升职典,你不留下来观礼吗?”明云老和尚出声问。
“我就不去了,我膈应他,寺中高层,也就西堂知道他来历,现在还跟他如此走动吧。”明智法师脚步不停,就要离开。
“也难为住持,这两年跟这人虚与委蛇,还不惜犯戒,收取他的孝敬。”一边走,明智的话音飘了过来,尾音渐渐变小,终于走了。
“唉……”老住持长叹一口气,静默了几息时间,站起身,也向外走去,目标正是祖师堂。
此刻的祖师堂,寥寥几人。西堂明心,典座明悟赫然在座。
“怎么回事,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李沛等人还没来?”甘游端坐在椅子上,心里憋着气。
一旁的西堂,明心法师似乎看出了什么道:“明悟,是不是等的着急了?住持估计就要到了,毕竟时辰还没到,不着急。”
“多谢西堂关怀,明悟只是在想,自己原来所管的斋堂,几位僧众怎么还没有到。”甘游对西堂做了一个佛礼,恭敬地说着。
“嗯,想必是刚刚用完朝食,还在忙吧。”西堂明心法师淡淡一笑。
这话音才落,祖师堂的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听着规模,怕有近百人。
“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你听这外面声音如此嘈杂,肯定都是来观礼的僧众。”明心法师哈哈一笑,就打趣着说。
“哪里哪里,不过真是奇怪,为什么这么多人来观礼?”甘游先是矜持了一下,又面色疑惑自语。
“也行是寺中小沙弥们,感念你多年来的活命之恩,现在来观礼吧。”明心法师顿了顿,猜测道。
“也许如此吧。”甘游嘴上敷衍着说,心里倒想:“难不成真是如此?可是我平时也就是吊着大家命,多年来克扣口粮,也有人感念我在心吗。”
两个人的猜测很快就要揭开谜底,祖师堂外,尚余拖着李沛走在前面,几十位小沙弥和普通僧人随后,方皓泽最末。
这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迈过祖师堂高达膝盖的门槛,鱼贯进了祖师堂中。
这群人面色不善,各个带着气,尤其是鼻青脸肿的李沛,被尚余像牵狗一般,拽在身后。
清福寺二把手,西堂明心法师一看,面色立即阴沉下来:“你们这群小僧,这是要造反吗?可如今新朝方立,恐怕没有你们用武之地了。”
听了这话,这支队伍中,今天的急先锋,被方皓泽拿刀使的冲动少年——小沙弥尚余就挺了挺胸。
他这一路走来,也算是想了明白,自己既然做出了这番动静,索性就更加理直气壮,硬着头皮也要坚持下去。
这时候,他被清福寺二把手一顿讽刺,也丝毫不露怯。当然,这跟他也不知道对面发声的人是谁有关。
只见尚余抬头挺胸,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姿势:“法师见笑了,我们这群人之所以孟浪,乃是找住持评理来了。”
“哦?有何冤屈?此刻住持不在,不知我这位西堂,能否为大家解惑?”明心法师淡淡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等到明心法师说完,尚余这次明白方才说话人的真实身份。突然,他只感觉双腿一软,一开始还气势满满的身体,被点住死穴一般,就泄了气。只是支支吾吾地,再也说不出来。
“哼,这小沙弥如此失礼,当去戒堂走一遭。”明心法师脸上的讥诮已经不加掩饰了,看了甘游一眼,又看着尚余说。
却说尚余在西堂面前吃了瘪,他身后的八十多人,气势也就泄了下来。
但凡闹事,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明心法师也是聪明人,上来就打蛇打七寸,面不改色地,几乎就要将一伙人的情绪控制起来。
眼见情况就要失控,方皓泽心道不好,他从众人的身后,大步向前迈出,对着上方做了一个礼,才开了口。
“西堂在上,小僧可以代尚余说两句。”
“你说来,我们都听着。”明心法师看向方皓泽,眼睛一瞪,就要故技重施。
可是方皓泽身经百战,哪里会怕这小小的伎俩,只做不视道:“今日朝食后,合寺上下,百余人都闹了肚子。众人心中愤懑,都说是吃了坏米的缘故,这才找到斋堂之中,想问问李沛大哥情况的。”
顿了顿,方皓泽又继续开口:“小僧当时也在斋堂,正是目睹了全过程,可以据实禀报。当时,这一众人,进门就打人,实在是不对。”
方皓泽话说到这里,居然开始指责身后的众人。
尚余听到这话,原本就畏缩的气势,更受到致命打击一般,害怕的抖了起来。这八十多人,也即可沉默不作声,混在其中的小缘,更是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作者今天疯了,下了夜班只睡六个小时,早早爬起来,硬是码了四章。还请大家来支持下正版订阅啊,首发网站起·点·中文·网。)
第三十二章 身怀武功
“小僧当时也在斋堂,正是目睹了全过程,可以据实禀报。当时,这一众人,进门就打人,实在是不对。”
方皓泽这话一出,身后近百人,顿时沉默了起来,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气焰,也近乎熄灭。
“啪啪……”众人沉默时,坐在上方的清福寺西堂——明心法师,赞赏地抚掌。
这掌声打破了祖师堂中一时的平静,大家顿时将眼光汇聚过来。
“这小沙弥说的不错,我们清福寺乃是百年净土,怎么能容忍这样侮辱寺庙风的情况,我当禀明住持,还这些厨工一个公道。”明心法师一脸公正。
他身边的明悟法师甘游,听着明心法师明显的维护,先是看着被打成猪头一样的李沛,最后又将视线聚焦到方皓泽的身上。毫不保留地,倾注了热烈的喜爱之意。
因为事涉斋堂,作为斋堂前任饭头,又即将升任大寮典座的甘游来说,这时候面对愤怒指责,的确不宜出面。
近百位小沙弥,既然能不由分说地将李沛打成猪头,那也不惮于对自己出手。
“事情既然有了结论,众人应该没有异议了。既然如此,我就替戒堂纠察定个案。”明心法师自然知道甘游面临的难题,所以一再主动维护。
这时候他缓缓说:“法不责众,只捡恶首,除了这位小沙弥外,其余人就散了吧。”
明心法师说着,一手指着尚余。这其实很险恶,一旦身后的百人团生出退意,这场风波就只有尚余一个定罪,其余人自然就散去了。
作为一寺西堂,清福寺的二把手,处理这点小事,对他来说并不困难。如果不出意外,这次轰轰烈烈的讨伐行动,就要在祖师堂结束了。
但事情会如此轻松解决吗?
“请西堂稍等下结论,小僧话还没说完。”站在众人前方的方皓泽,再度开口。
明心法师疑惑地看着他,眉头一皱,心里生出一丝不妙。这时候,不应该快刀斩乱麻,迅速盖棺定论吗,这小沙弥怎么突然反对起来。
甘游也看着方皓泽,他眼中的热切之意,也渐渐淡了下来。
面对明心和甘游的注视,方皓泽微微一笑,侃侃说道:“小僧既要据实禀报西堂,自然不能话说一边。”
一脸死灰的尚余这时候终于泛起了几分神采,他期待地看着方皓泽。
“当时,李沛既被众人打了一顿后,我立即上前将众人拉开。事后一问才知道,今天合寺上下拉肚子,居然事出有因,李沛大哥在受到众人质问后,说出了不敢想象的秘密。”
方皓泽说着,几步走到李沛身边,扶着他身体说:“李沛大哥,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吧。”
“还是不要说了吧,李沛被打成这样,说出来的话,未必不是屈打成招。”甘游越发感觉事态古怪,甚至隐隐觉得,这场面无形之中由方皓泽掌握,自己等人被玩弄鼓掌中般。
念及此,他不顾众人情绪,急急站出来,准备将李沛接下来的话堵住。他有种预感,接下来李沛的话,将对自己不妙。
“典座不慌,此处既然有西堂坐镇,什么人的话,也大不过西堂去。小僧既然当着西堂面,要将今晨事故如实陈述,接下来还是继续听完吧。”方皓泽一脸正气道。
说完,他又将脸朝向身后:“这近百人喧哗闹事,可谓清福寺建寺以来头一桩,怎么能如此草率下了结论。若是结论不实,身后的众人恐怕不答应。”
“对,要听李沛说完……”近百人听到方皓泽这句话,原本被打击的情绪,再度亢奋,愤懑的火焰又熊熊燃烧起来。
“别再聒噪,既然西堂刚刚已有定论,此刻不必再谈。李沛,你给我下去,瞧你着鼻青脸肿的样子。”甘游本就是暴躁脾气,对底下人向来说一不二,哪肯就范,这时候立即释放本性,就要强制弹压风波。
此话一出,上方的明心法师感觉到权威受到挑衅,脸色先是不虞,但也迅速压下。
下方,李沛被甘游一骂,却生出了逆反的心理。他自刚刚被打以来,头脑还不甚清醒,只记得对甘游生出一股反叛的情绪。
本来,即使自己被人牵着来到祖师堂,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但这时,终于回想起方浩泽所说的话来。
只见他大步向前一迈,高声喊道:“甘老大为了省钱,低价买了坏米,早上众人吃了之后,一齐拉肚子,就找到斋堂后厨,叫我们受过,白白挨打了。”
因为含怒而发,这声音十分洪亮,一经喊出,连祖师堂檐下的灰尘似乎都震落了几片来。
刚刚站起来,走到众人面前的新典座甘游,听到李沛这么说,更是脸色一片铁青。
“西堂在上,小僧已经将事故据实还原了。”主导一场闹剧之后,方皓泽干脆地甩出这句话,颇有点功成名就即刻身退的意思。
明心法师一脸阴沉,对方皓泽竟是不理不睬,鼻子一哼,以作答应。
“还请西堂做主,给我们公道……”站在一旁,伺机而动的尚余,这时抓紧机会,也高声喊了出来。
“对,惩治甘饭头……”“甘饭头几年都不给我们吃饱,现在还升为典座,我们不服气。”
一阵阵声浪,似潮水般涌过来,几乎要将明心法师淹没。
方皓泽心里却有点焦急,他眼睛不住地看向祖师堂门口,暗念道:“怎么住持还不出现,这场闹剧,就靠他收场了。”
念完了这句话,他又忍不住想:“怎么镇上咸丰米行的管事也没来,甘游克扣米粮的关键证人,就差他了,可别功亏一篑。”
正是一系列布局的关键时刻,等到几方齐聚,方皓泽就可以再度鼓动众人,一举将甘游拉下位置,任由自己使手段炮制了。可是万事俱备,最后的东风还不出现。
“很好,想不到,我蛰伏几载,最后还是不得不主动暴露。哈哈哈,你们会后悔的。”就在这时,被众人一致针对的甘游,突然一反常态大笑几声。
这笑声犹如鬼哭狼嚎般刺耳,方皓泽只感觉耳膜震动,脑仁要被挤破了一般,一波波能量从上方压了过来,他身体也不住颤抖,几乎站不住。
“不好,神格玉盘被因果法则屏蔽后,我竟然看走了眼。这甘游居然是个三阶力量者,身怀不俗的武功。”方皓泽心中大叫,脚下却是不停,一步步往祖师堂外挪动。
“这身体现在毫无力量,又被甘游记恨,这一局恐怕是要输了。”方皓泽也不敢抬头,只寄希望于自己混在人群之中,不被甘游注意。
哪知道,事与愿违,底下毫无力量的众人,受到这蕴含三阶力量的大笑声刺激,顿时哗啦啦倒下了一片。
还在缓步往门口挪动的方皓泽,站在一片倒地的人群中,犹如灯塔般显眼。
“你还要往哪里去?实在想不到,你委身于我手下,原来是包藏祸心。”甘游阴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听到这句话,方皓泽的一颗心,像坠入寒池般,迅速冰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