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实验
听到这个声音，浮云道长赶忙起身相迎，完全表现得像一个小辈的模样。
事实上，在这位真人的面前，也确实是一位小辈。
常苏落后于浮云道长半只脚掌，看着这个熟悉的白胡老人，眼神中多了某种神采,亮晶晶的。
这时，叶清也才认出来，这名号常苏的绿袍道士，自己曾经见过，就在大雁塔下的那间寺庙，作为观众的角色。
此时的叶清换下了亮眼的紫色道袍和白玉冠，披着普通的粗布麻衫，配上这副模样，除了比之寻常老人更加有精气神,以及多了一种飘逸的气质，没什么不同。
“我正好想出去走走，干脆就让常苏和我同行。”他抚抚胡子，又说了一次。
自上次问询先天境界一事之后，浮云道长已经有将近一月多没有见到这位南华真人了，尽管心中知道这位真人可能有要事处理，不回随意抛弃道教于不顾，但难免还是心慌。
如今见到本人了，心中顿时安定下来，只要这位真人在一日，道教复兴是迟早的事，后续的先天境界也终将会传授，只需等待“时机”来临，多年的修养让他不至于连这些耐性都没有。
听到这位真人要出行，待遇肯定和一位常字辈的弟子不一样，沉声开口：
“是否要安排……”
“不必，太麻烦了。”南华真人直接打断。
他没有穿着紫色道袍和戴着白玉冠,这种一看就十分昂贵、并非常人的服饰的用意,就是不想太打眼，以一个普通人的方式出行，看一看这个世界，看看大秦王朝。
如果真按着浮云道长大张旗鼓的安排，这完全就是无用功了。
“我自然有我的用意。”他只是这样说了一句。
“是。”浮云道长哪敢反驳，乖乖称是。
“你名秦苏，秦皇幼子？”叶清又将视线放到旁边的绿袍道士的身上。
这人自和南华真人当面以后，就分外激动，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是的。”秦苏的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激动，就像是看见了偶像一般。
明显为那一天，南华真人上大雁塔，击杀因陀罗的英姿所折服。
“你还需要准备什么吗？准备好了，我们即可就启程，不多耽误时间。”叶清问。
听到这，秦苏立马眼露尴尬，讪讪地说：
“劳烦真人等待片刻，容我去去就回。”
又接着向自己师父道别。
浮云道长哪敢拦他，恨不得替他处理好一切，心中对于常苏可以和南华真人一路同行，说不羡慕是假的。
“你先离开吧。”叶清微抬眼眸,直接说。
他留浮云道长也没什么事，要是这人突然又问先天境界的事，自己也免不了尴尬，还不如直接先让他离开。
“是。”
……
没一会儿，换了一身便服的秦苏，以及身边跟着的小青，提着两个包袱，就回来了。
这两人哪敢让真人久等，匆匆忙忙便准备好了一切。
小青额头还留有几滴汗珠，但是看见南华真人的一瞬间，立马眼睛一亮，恭敬地躬身问好：
“真人好。”
声音清脆，透露出明显的灵动活泼。
看着这两人急匆匆的样子，叶清失笑，摇摇头：
“不用这么拘谨，把我当做平常人对待即可。”
“出游一趟，如果一直都是这样，搞得像是你们两个人一直服侍我，反倒没了心情。”
“秦苏明白。”
如今要回王朝首都，自然不能再用着道号，于是称呼也改回了原来的名字。
他轻吐一口气，平复了心情，总归不至于失态。
至于小青，停不下打量的乱飘的眼神，那好奇遮掩不住，不过，也没有过于出格，让人不适。
“走吧，一起下山，这一路上，别叫什么真人，称我‘庄’或者‘庄先生’就行。”
叶清笑着伸直手臂，拍了拍秦苏的肩膀，毕竟，比起这具苍老的身体，眼前的高大的青年要高得多。
他其实有考虑过，要不要换副样子，但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必要。
终归只是这个神话梦境里捏造的一副皮相，又不是原本的模样，何必过于拘泥。
秦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但又不好拒绝，毕竟是真人下达的命令。
“小青姑娘也是一样。”叶清对着一旁的小青点点头。
相比起来，小青对此的接受度很高，立马就大胆地问：
“那，庄先生，我们怎么下山？怎么回去？”
她的眼神流露出期待，似乎在想着眼前的这位神仙之人能用神奇的法术，召唤一朵云朵，载着三人“咻”地一声飞回首都王城。
“怎么回去？自然是走着去，那不然怎么叫出游。”
叶清自然是无情地击破了小青的幻想，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之色。
“走吧，这一路上，还得劳烦两位为我介绍和带路了。”
“秦苏不敢当……庄，先生。”
后面几个字吐出来，颇为艰难。
叶清摇头，率先转身，往下山的方向走去，秦苏和小青在后面连忙跟上。
极目远眺，一路上，这太华山的美景美不胜收，远处流云泻动，近处也是雾气缭绕，对面山峰隐隐约约。
连绵起伏，颇有些曲折险峻的山路，如缕缕飘带缠绕在绿水青山之中，还有神鬼莫测的氤氲山气升腾，如一副神奇的轻纱帷幔，精致而婉约地绘成了一副山水画卷。
面对这样不安全的道路，秦苏有着后天巅峰的修为，自然是身手矫健，轻而易举，小青也明显练过一些，虽不如自家公子，但勉强可以应付。
至于叶清，更是如履平地。
他看着身前的高大青年，饶有兴趣：
“一个武学奇才，年纪轻轻武道修为就已经到后天巅峰，抵得寻常人几十年的努力，想必悟性也是一绝……”
此处的悟性，其实和灵性高低同样能够扯上关系，毕竟，灵性越高，越容易看见一些东西，体悟到一些东西。
“正好，我需要实验后续的先天境界，目前只是有了一点设想，可以先从他的身上入手，作为实验体……”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古怪渔村
“马上就要天黑了，就在这里先住下吧。”
山间的黄昏，来得迅速，来得了无声息，行走间，漫山云雾紧随身后，一路追笼上来,
不知不觉。
眨眼间，就有松也肃穆，石也黯淡，影也婆娑。
一行三人走了几天的时间，来到了这里看着眼前的破落的小渔村，那是一个占地广阔、建筑也密集的小村,
但却因看不见什么活物而显得死气沉沉,
全无一点生气。
明明已经近黄昏,
却仅仅有几缕单薄的青烟升腾。
大片紧凑的摇摇欲坠的破落建筑和破败的山墙拥挤在一起，无不清晰散发着令人不快的腐朽残破的气息。
秦苏倒是觉得奇怪，明明可以直接到最近的城镇，可庄先生偏偏带着两人绕了远路，来了这里，还准备在这过夜。
并非嫌弃，只是不解。
靠得近了，就可以看见靠近海滨的区域腐败得最为严重，海港长期被沙子填满，在那里依稀辨别出了几个坐着的渔夫，还有几座破旧的小屋、几艘停泊靠岸的平底渔船。
平静的海洋无声无息地翻滚着，清澈见底，悠游的几尾小鱼是唯有的生机。
遥遥望去，在海面上可以分辨出一条稍稍高于海平面的黑色长线，那里似乎潜藏着一种奇怪的险恶气息。
是黑色的礁石。
处处透露出古怪。
秦苏和小青都不由得皱起眉头，反倒是领路的庄先生似乎浑然没有察觉。
这几天相处久了，秦苏也知道,
这位近似神仙的人物一向平易近人，对于各种规矩也不在意，于是人也放松了许多，只当一位长辈，直接开口说：
“庄先生，这里实在有些奇怪，要不还是劳您忍受一下，在野外凑合一晚上。”
小青紧紧抱着手中包袱，也点点头。
“没事。”庄先生只是神秘地笑笑，然后直接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秦苏与小青两人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步伐，在心中安慰自己，以庄先生的神通，定然不会有意外发生。
穿行在有不同程度损毁的、透出荒芜小屋间，秦苏注意到，那些明显有人居住的房屋，窗户只用破布修补，院子里四处散落着死鱼以及贝壳一类的垃圾。
透过残破的窗布，黑乎乎的人影在后面窥视着。
偶尔可以看到,
即便临近天黑,
在那贫瘠的田地里，有几个面容枯槁的人无精打采地耕作，或者，是在那充满腐鱼臭味的沙滩上挖蛤蜊，还看见几群满身泥垢、长相如同猴子般的小孩子在长满杂草的门阶附近玩耍。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似乎比那些看起来阴森的建筑物更让人不安，让他本能地感到厌恶，却又无法确定为什么。
唯一令人意外的是，他们遇见另一行明显正常的人。
三男一女，为首的一男一女从打扮来看非富即贵，剩下两位高大的侍卫腰间佩有两把大刀，用戒备的视线扫视着。
这个世界除了道教以外，以及朝廷一部分位高权重之人可以接触到武道，没有正统武功修行，最多比之常人勇猛，再加上利害的武器，可一人敌几人。
但远比不上寻常修行武道的人，锻炼多年，也不一定打得过一个练肉武者。
这两位侍卫就如此，为首的男性身上，一样没有武道修为，腰间的精致佩剑只是好看，比不得大刀、锤子的威力。
他们同样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三人，其中为首的女子看见英俊高大的秦苏立马眼睛一亮，就想开口打招呼，但被身旁的男子拦住。
临分离时，那男子还嫉妒地狠狠剜了秦苏一眼。
也许是顾忌这阴森古怪的环境，竟没有一人开口说话，任谁站在这，怕是呼吸都要弱几分，大气都不敢喘。
秦苏没有理这几人，只是漠然地看着几人离开，防备着可能的突然暴起。
当然，这种氛围对庄先生，即是叶清不可能有什么影响。
他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饶有兴趣地打量四周，最后，选定了一间房屋，带着两人径直走过去。
啪！啪！啪！
手用力拍在朽烂的木门上，发出的声音让人心寒，似乎随时能将其拍烂。
“来了。”
门里穿来声音，沙哑干涩到了极点，竟不太似人类的声带可以发出的声音，伴随着怪异的杂音。
门被推开，一人探出头来。
是一名老者，但长相颇为奇怪，额头窄窄的，鼻子扁平，眼球凸出，就好像他们的眼睛永远也不会闭上一样。
皮肤也不太对劲，粗糙得像是结了一层痂，脖子两边也全是干瘪的褶皱，层层叠叠地堆着。
“老人家，天色这么晚了，能不能让我们住一晚上。”
叶清像是完全没有察觉这些异状一样，笑得慈眉善目，自来熟地打招呼。
老者的眼睛在几人身上扫视，视线怪异而黏腻，令人感觉不寒而栗，最后，直直地盯着笑眯眯的叶清，缓慢地点点头。
“进来吧。”
他没有多问，问这群人从哪来，干什么的，也没有提住宿费，就好像对全部都不在意。
“快来，找到地方住了，这老人家可真是个好心人。”
叶清招呼着，让秦苏和小青跟在自己的身后，全然不顾他两古怪而又带着明显的抗拒的表情。
任谁看见这怪异的老人，都不会把他描述成一个好心人吧。
“别紧张。”叶清安慰两人，还有十分有闲情逸致地东摸摸西摸摸。
“老人家，你在这渔村住了几年啊？平时的收成好不好，能过活不？”
配合他这幅六七十岁的外表，说出这话，完全就像来老友家串门的客人。
这些话，也稍稍冲淡了一些恐怖诡异的气氛。
老者没有回答，径直地带着三人走进院子，安排了两间侧房让三人居住。
秦苏敏锐地注意到，老者青筋暴露的双手显得很大，并且呈现出不同寻常的青灰色，手指与手掌相比短得有些不成比例，似乎总是半握着拳。
古怪的蹒跚步态也尤为引人注目。
以及，那种若隐若现，弥漫着的令人作呕的鱼腥味。
“你们就住这里，明天一早就离开。”
老者开口说，声音透着一股虚弱，然后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秦苏本来是打算让小青跟自己一个房间，毕竟总不能让庄先生这么尊贵的人物跟自己吉一个房间吧，可是，庄先生的开口打断了他的想法：
“今晚就让小青先跟着我吧。”
还不等他疑惑，庄先生继续说：
“这是给你的考验，好好探查一番，最好是能发现异常的源头。”
秦苏隐隐有些明白庄先生的用意，心中升起喜悦，低头抱拳，沉声说：
“是。”
小青也察觉到了，这似乎是真人对自己公子的考察，如果通过了，必然会有好处，于是，“噔噔”地小步跑到庄先生身边，对自家公子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第一百六十五章 带来金子的头冠
天渐渐黑了，这个夜晚，没有月亮，只有那遥远的星辰，闪烁着神秘的光线穿过窗户，照亮了房间。
在这个漆黑又恐怖的夜里，是唯一的光明。
正和衣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的秦苏,
猛地睁开眼睛，察觉到了不明显的异动。
门外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然后又渐渐远离。
“是那个古怪的老者。”
秦苏立马明悟，翻身下床，提着一把古朴的剑。
这把剑，还是他托大哥打造的，削铁如泥,
锋利无比。
附耳在门上听了听，然后,
他小心地打开门，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他完全不必担心小青的安全，以庄先生的神通，小青分毫都不会损失。
他也没有唤醒谁，试图一同行动，从庄先生的话可以得知，今晚的行动摆明了是他一个人的任务。
秦苏缓缓吐出一口气，略微平复了在这种阴森环境下所勾动的恐惧心理。
屋里已经没有人了，老者不知去处，反倒是屋外，有异样的声音传来。
透过残破的窗户，可以看到，渔村里那算不上街道的街道陆陆续续走出了一些行人，正是村里原本的居民。
他们披着宽大的黑袍，手中举着火把。
从他这个视角,
可以清楚地看到三名看上去还很年轻的村民走过，他们皮肤黝黑，面色阴沉，笨拙而踉跄地向前走着，外貌与那怪异的老人颇为相似。
其中一位，是一个身材消瘦并且有些佝偻的男人，木讷又毫无表情，脖子两侧遍布着奇怪的、深深的褶皱，长着一个狭窄的脑袋，鼻子扁塌，前额和下巴都向后缩，耳朵似乎没有发育完全。
秦苏在注意到这些细节之后，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厌恶感油然而生，并且不可抑制的扩散开来。
几乎令人作呕。
他抑制住了这种感觉，并刻意发出了一些轻微的、但足以被走过的人注意到的动静。
幸好，这些近乎非人的村民还留有人的本能，一个村民停了下来，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就把门给打开，举着火把走了进去。
屋里稍稍有一点脚步情踏的动静，没过一会儿，披着黑袍的村民又走出来,
举着火把，将门给关上。
黑袍下，人已经换成了秦苏。
不过，唯一暴露的，大概就是他的身高，毕竟，一米八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在这个古代世界，可是非常稀有的，尽管他尽力佝偻着背、矮着身子，但下半身还是没办法用黑袍遮住。
还好，在朦胧的黑夜里，只靠火把的光芒，再加上这些村民本身因为这些异状的产生而失去了大半的警觉性，于是没有察觉。
秦苏模仿着像其他人一样的蹒跚的步伐，跟着队伍前进，尽量让自己待在比较边缘的位置，足够不起眼。
街道上的村民渐渐多了起来，看来，这建筑密集的渔村，并非完全空荡荡，只是都待在家里，或者，其它的不为人知的地方。
当队伍行进到地势更低的地方时，在这种诡异的死寂中，秦苏捕捉到远处传来的模糊的水声。
他知道，他们正向着沙滩，向着海岸前进。
一路朝着海洋的方向，渐渐远离渔村。
月亮出来了。
秦苏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那令人厌恶和恐惧的地方，那片荒芜、古老又残破不堪的住宅区，在仿佛具有魔力的、透着微黄色月光下闪烁着缥缈的微光，仿佛可以看到，昔日的繁荣的光景。
更多的，是那种似有似无的阴影，笼罩着这个渔村，让他的不安之感愈加强烈。
他收回视线，跟随着队伍一直来到海边，立马就看到，最前方的、明显是领头者的存在，已经等候多时。
在那片幽灵般月光笼罩的沙滩上，这支队伍的领头者、首领，跳着、蹦着、嘶吼着、吠叫着，以非人类的姿态，躁动着，让他不由得短暂地陷入呆滞之中。
头上戴着高高的三重冕，上面装饰着散发着白色金光的金属饰品，穿着奇怪的长袍，佝偻的身体在黑色的外套中恐怖地向后隆起。
身体裸露出的大部分皮肤都是灰绿色，还隐隐长满了鳞片，有点类似鱼类，又有点类似蛙类。
“这是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压抑的疑问终于如同井喷一般，扰动着秦苏的思绪。
在首领的带动下，其他的村民也开始躁动了起来，火把在手中挥舞着，发出无意义又杂乱的噪音。
他不想太突出，暴露问题，于是也跟着一起做出相同的动作。
他看见，那位领头者取出一顶头冠，然后，将其抛入海水中，月光之下的粼粼波光之中，不一会儿，就有大片的鱼群聚集起来。
不止如此，随着这群鱼儿一同过来的，还有黄金！
大的小的金块从水中咕噜咕噜地冒出来，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勾动人心底最深沉的贪婪的欲望。
立即就有村民脱下黑袍，潜入水中，将鱼捕捉回来，同时也将那些金块一个不漏地全部捞回。
秦苏良好的视线让他得以注意到，这些村民的面上生有鱼鳞，指间长着有蹼，完全就是一个深绿色的怪物，勉强保持着人形，游动时，就像一只巨大的青蛙。
在欢呼中，同时也是所带来的混乱中，有两个依旧披着黑袍的影子潜进水里，悄悄地接近了那投进水里、闪闪发亮的头冠，不声不响地，就想把它捞起来。
那并非原住民，而是秦苏三人在今天傍晚时分遇到了另一行人中，那两个提着大刀的健壮侍卫。
就是不知是主子的命令，还是下属自己的决定。
毕竟，财帛动人心，更别提这可以凭空生出金子的宝物了，完全就是一个天赐的聚宝盆，一时被金块晃花了眼，按捺不住心中的贪意也实属正常。
于秦苏而言，这些冒出来的金块并不让他动心，以他的地位，对常人来说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自然是想有就有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更让他惊叹的，是这顶头冠的神奇效果。
“那就是，异常的源头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领头者的身份
秦苏猜测，这顶可以生出金子的头冠，就是一切异常的源头。
这个渔村不知在何处，偶然发现了这顶投入水中就可以吸引鱼群和变出金子的头冠，理所当然地带回来村里，因为内心的贪婪和受不住诱惑，不停地使用,
最终导致了头冠的反噬，村民和整个村庄都遭到某种诅咒，发生异变。
——像是这样类似剧情的话本，他也不是没看过。
领头者注意到那两个潜入水里却依旧披着黑袍的身影，并且，没有捕捞鱼群和金块,
而是意图偷走神圣的头冠。
是村外人！
他当即发出嘶哑的大吼,
完全不似人类的声音，更类似某种未知的野兽,
接着，重重地咳嗽一声，又换成可以听懂的人类语言，大声叫道：
“抓住这两个外来者，他们想要偷走圣物！”
领头者在怪物似的村民内的威信显然极高，一声令下后，立马有几个人高马大的村民怪叫着，响应呼唤，拿着锋利的鱼叉冲出来。
“噗通”一声，直接跳进近海区域的海水中，朝着两个外来者的方向接近。
披在身上的黑袍被海水冲开来，露出同样的深绿色、不似人类的外表。
两位高大的侍卫也并非好惹的，水性也不差，拿着大刀虎虎生风地挥舞，挡住了凶猛的攻击。
但，还是敌不过变成如今怪物模样的村民,
尤其现在两人待在水中,
水性再好,
终归不敌陆地，局限了发挥，那里比得上这些变身成为某种水栖生物外貌的村民们。
他们甚至不用呼吸，可以长时间地待在水面下。
巨大的鱼叉闪着寒光，冷不丁地就从水下刺出来，难以防备。
即便二人拼死反抗，但终究力竭，甚至，完全没有伤到这些似蛙似鱼的怪物分毫。
他们不但都拥有怪力，而且，外皮异常坚硬的怪物，大刀砍上去都很难破皮。
最终，两名侍卫被生生耗死，手中大刀被挑开，水下突刺出的鱼叉将两人刺了个对穿，从伤口处，泊泊的血液流出,
染红了这一片海域。
头冠从其中一位侍卫手中径直滑落，落入这被鲜红的血液浸染的海水中,
表面的光泽依旧闪耀，一眼看去，足以吸引任何人的视线，没有被污染半分。
战斗胜利的村民们将两具男性尸体拖上岸，同时高举着头冠，送回领头者的手中。
即便秦苏武道修为在身，也没有像他们一样鲁莽，试图直接抢夺头冠。
毕竟，他只是一个武者，面对这么多人，总会有力竭的时候，这些变化成为怪物的村民明显力气大了不少，而且皮糙肉厚。
何况，在不明白具体情况的状况下，贸然屠杀这些渔村的村民，也不是他的作风。
这场阴森诡异的仪式并没有持续多久，胜利者将两具尸体分成一块又一块，扔进海里，冒出咕噜咕噜的血泡，似乎将什么吸引了过来。
等到那大片的、成群结队的鱼群不再来送死，等到这海面不再有金块冒出，一切就正式结束了。
村民们一拥上前，手中各自分到了不少鲜活的大鱼以及沉甸甸的金块，接着，陆陆续续地沿着原路返回。
艳红的火把连成一道长线。
月亮渐渐地向西偏移。
秦苏先于他们一步，悄悄脱离了队伍，回到渔村，毕竟，他又不贪图那些头冠带来的财产。
临走时，他朝着海面远远地看了一眼，尽管是黑夜，只有月光照耀，但后天巅峰的武道修为的提升是各方面的，包括视力，被大大加强。
他看见，那深蓝色的海面上，漂浮着大片的浓重阴影，似乎蕴含着某种巨大的诱惑，勾起人心底的欲望。
以及，那映入眼帘的，一艘停泊在海岸的渔船，上面装载着用帆布遮盖着的体积很大的未知的物体。
而在远方的古怪的黑色礁石旁，有几个黑影在游动，时不时越出水面，看不清面容，身上有微弱持续的亮光，奇异的颜色无法准确定义的。
尽管海风很大，吹得黑袍的下摆都有些飘起来，但那种令人作呕的鱼腥味却没有被吹散，反倒来得更猛烈了，让人几乎发狂。
秦苏眼睑微垂，沿着原路回到了村庄。
今晚的一切似乎都落下了帷幕……
……
领头者是最后才回到了渔村的，佝偻的身体在黑色的外套中恐怖地向后隆起，一步一步古怪地蹒跚着。
青筋暴露的双手显得很大，呈现出不同寻常的青灰色，将对于他们而言神圣的头冠抱在怀里，被黑袍半遮掩住。
他独自走进了自己的房屋，将门给带上。
“原来，他就是首领……”
微黄的、有些缥缈的月光下，一个人影从窄细的巷子里走出，看着这一幕。
正是秦苏。
而这个所谓的领头者，正是招待三人的老者。
他躲在这里，就是为了探明头冠的去处，毕竟，他已经初步认定，这就是异常的源头。
只是没想到，这位领头者的身份。
“怪不得，庄先生选了这一栋房子，原来还另有深意……”
至于屋里躺着的昏迷的村民，他早就已经处理好了。
没再想下去，他翻身绕进院子，敏捷地如同一只大猫，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在老者来探查前，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吹进渔村的风愈加大了，不仅带来猛烈的难以忽视的鱼腥味，似乎还裹挟着诅咒与怨恨，扫过低声喃喃的某些古怪的枝桠。
尽管闭上了眼睛，但秦苏还是一夜无眠。
在清晨即将到来的时分里，黎明破晓之前，月亮悄悄隐去，星辰的微光斜照下来，发出隐秘的红色光晕，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就像一只可怕的眼睛，瞥视着下方的生物。
某种寒意升起，又在太阳升起之时彻彻底底地消散。
当晨曦的微光投进窗户，照射在他的身上时，他也睁开了明亮的眼睛，黑色的眼眸亦如星辰深邃。
同一时刻，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他的耳朵微动，捕捉到街道上传来的某人发疯似的喊叫声：
“死了，死了，都死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知情人士
“客人，天亮了，你们该离开了。”
门外传来老人沙哑虚弱的声音。
秦苏打开门，意外地发现，在白天，老者已经变回了原样，而且,
相较于之前傍晚时分的古怪模样，变得更像一个普通的老人。
额头变宽了点，鼻子塌陷下去但不会显得扁平，眼球凸出也不明显，脖子两边的干瘪的褶皱依旧多，但是,
是普通的皮肤。
“对了,
你旁边房间的客人呢，去哪了？”老者咳嗽一声，问。
秦苏眼神微闪，自然知道，以庄先生的神通，不可能是因为遭受了意外，那定然是因为要把这件事留予他一人解决，提前隐藏起来，不让有依赖。
嘴上却说：
“他们临时有事，已经提前离开了。”
老者看了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一眼，眼神意味不明，也不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只是说了一句：
“哦，走了就行……只是，这里的夜路，可不好赶啊。”
相比于傍晚时候的老者表现，这时候的他更多了几分人性，沟通也更加便利。
于是,
秦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便顺势问：
“老人家,
这村子的村长是谁啊？我想问一些事情。”
走在前头的老者回过头，古怪地瞥了一眼这人，回答：
“这村子的村长就是我，鄙姓林，叫我林村长就行，至于其他的事情，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不该问的就不用问了，也不会有人回答的，反而徒惹麻烦上身。”
“尽早离开最好……”
林村长一直领着秦苏穿过房屋的走廊，然后，进入前院，让他出去，“啪”地把门关上，声音隐隐约约从里面飘出来。
秦苏站在门外，吐了一口气，环视天明时分的渔村。
意外地十分正常。
街道上有不少行人走着,
大部分是渔夫的打扮,
背上背着背篓,
里面装了不少鱼，正要趁着一大早赶去最近的镇子上，把鱼卖出去。
没有人摆摊，这也正常，摆摊当然应该去镇子上，不然，哪挣得到钱。
交流声也有，少，而且刻意地压低了声音。
相比于昨天见到的诡异渔村，现在的渔村顶多是显得有些没有活力，倒不至于不正常。
唯一奇怪的，大概就是，明明有了这么多的金块，单从装潢和外表来看，却一点看不出富庶的模样。
秦苏接近了几个村民，想探探口风，但对于他这个明显的外来者，村民们都有戒备之心，不想多谈，许久都没问出什么，嘴巴闭得比他想象的紧多了。
靠在小巷旁的墙角的秦苏，看着村长家的大屋子，正思考下一步的行动的时候，旁边冷不丁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公子，能不能请你帮帮我们？”
秦苏正抱着佩剑，猛地转头看向身侧，瞳孔微缩，抱剑的姿势微微变了变。
心中却是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感到不可置信。
他刚刚，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这个女人的接近。
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站在他身侧，寻求帮助的女人，正是昨天傍晚在村子里遇到的一行人其中之一，也正是明显对秦苏表露出兴趣的女人。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人，可从刚刚的无声无息地接近中，可以看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这女子身着一袭兰色的纱质长裙，看起来淡雅脱俗，腰系一条深蓝色绣花腰带，腰边系一串银色小铃铛，乌黑的长发绾起，只插一只紫玉簪，没有太多的奢侈品。
耳垂的后面，露出一点雪白的皮毛，应该是某种装饰。
柳叶眉，丹凤眼，任谁见了都赞叹一句确实生了个好相貌。
身上还散发着似有似无、似真丝幻的香味。
没有让秦苏放松警惕，略带些疏离地问：
“姑娘有什么事吗？”
这漂亮女子几乎露出快哭了一样的表情，脸上带着恐惧：
“求求你了，公子，能不能帮帮我们？”
秦苏沉吟一会儿，刚想拒绝这不必要的麻烦，就听到这女子继续说：
“我们对这村子也算是有些了解，可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
“好，我答应了。”
“谢谢，谢谢，公子您真是一个好人。”女子眼神发亮，身体却仿佛发软般就要靠到秦苏的身上。
可惜，被不解风情的男人避开了。
女子低下头，眼中流露出几分失落，旋即收敛，带着秦苏去往另一处。
这里毕竟人多眼杂……
……
这里是村子的南面，是一大片的荒芜之地，遍布着残垣断壁和东倒西歪的废墟。
就在这些摇摇欲坠的砖墙之间，面向大海的地方，有一处野草丛生的缺口，穿过去，就能看见一座废弃的仓库。
正是可以坐下来悄悄地进行秘密谈话的好地方。
于是，这自称赵柔的女子带着秦苏来到了这里，穿过废墟，周围死寂又荒凉，氛围阴森可怕，鱼腥味浓烈扑鼻，令人几欲作呕。
仓库里，是四人中除赵柔以外仅剩下的男子，名为李伟。
早上的那发疯似的声音，就是这人精神崩溃时候所发出来的，被赵柔拉到了这里，勉强安抚下来，精神还算稳定。
仓库里虽然杂乱，但还是能明显看出，被人整理过，并且，堆叠下来遗留的痕迹完全不像一晚上可以制造出来的。
就像赵柔所说，这一月以来，两家派人来过多次。
李伟看着赵柔带着高大的秦苏走进来，不知为何，眼中闪过几分怨毒和嫉恨，但很快被掩藏，只能被称赞一句端正的面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的帮助，不知贵姓大名？”
“秦苏。”
秦苏自然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人不正常的情绪，但没有在意，比起这个看起来没有多少力气的柔弱贵公子，反倒身旁这个深藏不露的赵柔更需要防备。
别人听见他的名字，也不会有什么联想，虽说秦为国姓，但姓秦的普通人家也有，只是比较稀少。
随意地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排除外在的干扰，他直接开口问：
“现在，告诉我你们所知道的所有情报，作为交换，我会尽量安全地把你们送出这个渔村。”
“多谢秦公子体谅。”
赵柔也找了个位置坐下，头低着，乌黑的发丝垂落下，声音幽幽的：
“这一切，起始于一场瘟疫……”
第一百七十章 去往奇迹的国度
当林村长回到自己的家中，看到卧房里那碎裂的头冠，并没有意外的神色，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发生的一切。
“我告诫过他，不该管的事就不用管。”
他将碎裂的头冠捡起，以及那断裂的半柄剑，上面还有未完全干涸的一丝血迹，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人类总是这么自大，自以为可以做到一切。”
一个语调完全与林村长一致的声音突然传来，却并非从林村长的口中传出，而是来自地面，准确地来说，是来自站立着的林村长映于地面的影子。
透过影子，可以看到声音的来源，那是一只深绿色，身体遍布着鱼鳞的似鱼又似蛙的直立怪物，头上戴着高高的三重冕，上面装饰着白金色光的金属饰品，身上披着奇怪的长袍。
与秦苏所见到的领头者一般无二。
他也是站着，脚心却与林村长整个人相对，倒立着，处于另一个世界。
以领头者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荒废土地和石墙蔓延开来，形成一座巨大的柱状教堂。
这是在一条坍塌陷落、参差不齐的奇妙的天际线上，升起的一座身首异处的古老教堂，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敞开着漆黑的窗洞，呈现出危险甚至是不可思议的倾斜角度，充斥着空洞和死亡的气息，被蜘蛛网、蠕虫和怨念占领。
教堂的墙面上粉刷的白色涂料已经变成了灰色，并且在不断脱落，高悬着的黑金两色的牌匾也已经字迹难辨，仅能模糊地看出那是——
“大衮秘教”！
透过影子，那个倒立的世界里，传来沙哑刺耳的钟声。
领头者向着教堂的中心走去，那里，同样有一顶一模一样的头冠摆在紫色的天鹅绒毛的垫子上。
可是，现在同样碎裂开。
明明领头者走了不少距离，他的脚心，始终与林村长的鞋底相对，隔着世界的一层，像是镜子的里外。
领头者将碎裂的头冠捧起来，用和林村长一般无二的声音平静地叙述：
“有人类闯进了这里，将圣物破坏了。”
“他很强大，给我一种感觉，他是这里的实际掌控者。”
林村长表情不变，语调也未变：
“这不可能，荣耀只归于伟大的父神。”
“是的，荣耀只归于伟大的父神。”领头者点点头。
然后，他将手中的碎裂成两块的头冠直接扔向地面，与此同时，林村长也将头冠抛向地面，不同的是，林村长将那柄断裂的、沾染着血迹的剑尖也一并扔了下去。
林村长的影子微微颤动，然后，他蹲了下来，从地面上拿起一顶完好的头冠，尊贵又奇异，与原来样子毫无差别。
领头者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一样拿到了一顶完好的头冠，以及，一柄断裂的剑尖。
秦苏所留下的，不知为何，并没有被带走。
他们将头冠摆回那紫色垫子上，一切就和原来的一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村长和领头者同时看向一个方向，林村长平静地开口：
“有客人来了。”
领头者慢一拍地开口：
“我也是。”
只不过，两位见到客人完全不一样。
林村长的眼中，院子里，首先看见，有一簇簇水晶自土壤中长出，现出橘红色条纹，如花朵一样绽开、颤动，流淌出乳白色浆液。
领头者的眼中，率先见到的，是一只身上戴着许多用某种奇怪的金子做的亮闪闪的手镯、臂环和头环，外貌灰白又青绿，和他一样，似鱼又似蛙的怪物。
他们用相同的声音同时开口：
“欢迎。”
……
赵柔回来了，回来了这个熟悉又亲切的城镇，原本对于这个偏远的小镇，她是不屑一顾的，她渴望的是更大的天地、更高的权势。
进入县，或是府城，嫁一个好人家。
比如在林家村遇见的那位秦苏公子，赵柔一眼看出此人的不凡，气质非凡，定然是大家族出身，于是就想要攀附，可初见时，终究是顾及一旁的李家出身的李伟的脸面，没有太过出格。
如今，时时想起，不免遗憾。
赵柔倚着窗，一缕乌黑的发丝垂落。
此刻的她，上身着一件淡绿轻纱罗衣，纹理斑驳、飘逸秀丽，下身一袭百花裙，素手纤纤，攥着一块浅绿色菡萏帕。
脸上略微显出几分难掩去的惆怅。
“小姐，有人想要见您。”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赵柔知道来的人是谁，连头都懒得转过来。
来人也不介意，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平复下某种奇异的心绪。
正是李伟。
他用略显平静和冷漠的声音开口讲述：
“我做梦了……”
“梦里，有沉没在水底的巨型柱廊和水草漂扬的石墙迷宫，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鱼类……”
“我还梦到了我的外祖母……”
“她穿着奇特而美丽的服饰，走在水下的道路上……她居住在磷光闪烁的宫殿里，那里有许多柱廊，花园生长着怪异的珊瑚和奇形怪状的开着花的植物……她对我的到来十分欢迎，对我说，她将长生不老，将去往一个充满奇迹的国度……”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的癔症越来越越严重了！”
“你必须要大夫治疗！”
赵柔猛然转过头，尖叫着，打断了李伟的叙述，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害怕还是好奇，或者都有，要不然，她也不会允许他进来。
“出去！”
“现在就给我出去！”
明明是她允许李伟进来，明明她已经大概知道这人会说些什么胡话，可偏偏又又忍不住。
“好的，我会再来找你的。”李伟的反应有些呆愣，说完就离开了。
“他的外祖母已经死了，他的外祖母已经死了……”
像是不断自我说服一般，赵柔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已经回到了镇上，回到了镇上，回到了……”
她突然卡壳，忘记了这个镇子曾经的名字，只好临时更换成，更加熟悉与陌生的新的镇名，怪异而没有意义一般：
“大衮镇！”
如李伟所言，没过几天，他又回来了，平静地坐在原来的位置，给自己倒了一杯散发出怪异味道的茶——那是几天前李伟到来时的茶水，没有更换。
他没有异常地喝下茶水，眼睛怪异地注视着赵柔，面部肌肉的反射动作变得全然陌生。
说话也变得笨拙而怪异，用词有一种奇特的矫饰特质，发音变得粗鄙而陌生，使用了一种极其难以理解的表达方式，但还是将所要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
“我已经制定好了一个计划……我们会游向海中阴郁而黑暗的礁石，潜进黑色的深渊，那里有巨石建筑和无数圆柱体，还有巨石撑起的穹顶和圆形拱门的城市……我们将进入一个奇迹的国度，以长生不老的姿态，在荣耀中，永远生活下去……”
“好。”
这是赵柔的声音，她的衣服也没换。
……
“大衮镇？”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青云县下辖的镇中，有叫这个名字的吗？”
一座府邸大厅里，一个长胡的中年男人正批复卷宗，皱着眉问。
一旁的助手是个年岁已大的老人，不过，在这地理方面确是个好手，不然，也不会做到如今的位置。
老人眯起眼睛，仔细了思考一番，才说：
“禀报大人，那块区域应是一块废弃的土地，没有什么大衮镇的存在。”
“嗯，看来是记载出错了，回头叫卷宗司的人给改过来。”中年男人点点头，吩咐下去。
“是。”
……
有卷宗记载：
“大秦七四三年间，有一樵夫于荒野处，挖出大量金块……”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内讧
林家村，只是一个普通渔村，临近海洋，便以捕捞鱼虾为生。
即便最近的小镇，也必须翻越一座山头才能抵达，因此，只能勉强维生,
家家都一样贫困。
就在差不多一个多月前，雪上加霜一般，这个小渔村突然爆发一场恐怖绝伦的瘟疫，一下子收割走了村里大半的生命。
走进来，人人形同枯槁，双眼凸出，几乎失去了个人样。
不过,
也许被隔离开的关系，瘟疫只在小村爆发,
并没有蔓延开来。
镇上唯一的镇守也派人来察看过，可因为祸不及镇子，再加上，受损的只有这一个普通的小渔村，就没有重视，没有上报，更不想劳心劳力地派医师救治。
于是，原本就贫穷的小渔村愈加萧条，荒芜一下子席卷了这片本就贫瘠的土地。
可没过几天，这个渔村的人居然渐渐从瘟疫的苦难中脱离，有所好转，再次开始与外界接触，贩卖鱼虾，并且，收成好上了许多，像是进入了丰收季。
只是,
每一个从这个渔村走出的村民都是面色苍白，又隐隐泛着一股不正常的绿色，身上的鱼腥味变得愈发浓烈，让人不想靠近。
这些村民本身也变得沉默寡言，不太喜欢与别人交谈，尤其是对于外来者，愈加排斥。
沉默地来，沉默地走，就像鬼魂一样，飘荡在世间……
不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异常，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倾向于安慰自己，这仅仅是瘟疫的后遗症，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有村民将少量的来自头冠的金块贩卖出去，才有了后续的事件发生……
“最开始，是李家发现了这些来历不明的金块，不过，没有瞒住我们赵家,
所以，两家干脆合作，决心顺藤摸瓜，找出金块的来源……”
赵柔低头轻声讲述着，声音如同名字一般，亦是十分柔和，但在这种恐怖的外景的衬托下，显得有些阴森。
“我们派人进入了林家村，最开始的想法，是直接抓住那个贩卖金块的村民，盘问金块的来源，可是，派遣过去的人直接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回来……后来，陆陆续续地探查过几次，结局还是一样，无论是我们赵家还是李家，终于意识到，手段过于粗暴，可能犯了某种忌讳，也隐隐地，对这座神秘地村子有了恐惧……”
“大概在十五天前的时候，两家转换了策略，让派去的侍卫伪装成过路人，其实只是暗中在林家村里潜伏下来，地点也就是在我们现在所在的仓库里，然后，在夜晚来临的时候，见证那恐怖的一幕，所有村民的身上都有部分像鱼又像蛙一样的特征，尤其是林村长，几乎完全变成了一个怪物，跳着那种疯癫的舞蹈，将头冠投入海水中，引来鱼群，以及冒出水的金块……”
说到这里，赵柔的身体开始颤抖，嘴里的话也开始含糊，情绪慢慢低落下来，陷入了一种忧虑不安的缄默中。
李伟接下话茬，用着有些尖锐的声音，继续说：
“谁都知道，那头冠不是一个好东西，把这里的村民害成这种怪物的模样，虽然，我们家族和赵家都想要金子，可也不想把这古怪的灾难源带回家，谁知道这一开始的瘟疫是不是它带来的……”
“于是，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每一次举行那奇怪的祭礼的时候，就派人混进去，一起捕捞金块……这是个很愚蠢的计划，但事实上，它成功了，那些深绿色的怪物更愚蠢，不懂得金块的宝贵，只要每一次都给他们留下一点，他们就不会意识到问题，披上了黑袍之后，甚至都没办法分辨出那是外来者……而且，剩余村民手中的金块同样没被放过，以各种普通的物品交换到我们的手里，明明手里有一大笔的财富，他们却丝毫不珍惜，反而每天都去镇上卖鱼……”
“这种情况就这么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昨天，我带着柔儿……”
“别这么叫我！”
低着头的赵柔突然尖叫，打断了李伟的话，不让他这么称呼自己。
“好……”
李伟尴尬地笑笑，眼中的怨毒愈发浓重了，然后又迅速沉寂。
秦苏对两人的恩怨毫无兴趣，也不想知道在渔村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等待着李伟的下文。
他顿了顿，继续说：
“我和赵柔一时兴起，于是就跟着这次捕捞金块的侍卫一起来到了林家村，这两个侍卫的家人都在李家和赵家的手里，不敢背叛，也不敢卷着金块私自潜逃……原本的打算只是来看看，体验一下这惊险刺激的氛围，毕竟……”
这里有已部分内容没有透露，那就是他们两来渔村真正的原因，其实，一方面是和别人的赌约，另一方面，也是他迫切地想要在赵柔面前展现男子气概。
“可我们都没想到，那两个侍卫会抛弃预定的金块，直接去抢夺那顶头冠，这是不应该的……”
“什么没想到！”赵柔再次尖叫着打断了李伟的说话声。
此刻，她原本整洁的发丝显得凌乱，连眼中，都有血丝冒出来。
“哈哈哈……哈哈……”
她大笑着，捂住自己的脸，身体颤抖，眼泪从指间的缝隙滴落，显得有些浮夸和疯狂。
“还不是你，还不是你……都是你……”
“用别人的家人威胁，强迫他们去抢夺那顶头冠，完全不顾警告……竟然做出这么蠢的事情……蠢货，就是一个蠢货，我就不该跟过来……”
李伟似乎再也没有忍受住情绪，面目狰狞，似乎随时扑到赵柔的身上，要暴打她一顿，但横在两人中间的那把剑稍微唤回了他的理智。
光看秦苏这高大的个头，就不像是好惹的。
尽管李伟没有动作，可面目还是变得狰狞，大吼：
“贱女人！”
“只知道怪我，你当时怎么没有阻止，不是一样在旁边看好戏，现在出事了，就知道怪我了！”
“活该！”
……
像是要发泄自己一直以来积压全部的情绪一般，李伟破口大骂，完全不顾及形象，也忘记了自己曾经觊觎过赵柔这一回事。
可突然，他紧张地扭头向自己身后望了一眼，然后转回头，望向大开的仓库门口，死死地盯着远处那块，在海面上若隐若现的黑色的礁石。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衮镇
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
秦苏潜伏在不远处的小巷中，终于看见林村长从自己的屋子里走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不知道要干些什么事。
赵柔和李伟依旧待在仓库里，尽管已经述说了大半的事实，却对为何害怕，而不敢出村的原因闭口不谈。
他没有耐心，警告了两人一番，让他们乖乖待在仓库等他回来，不要试图做出其他逾矩的举动。
他准备直接将那顶头冠偷到手，直接毁掉，在现如今的状况，这是最简单也最粗暴的办法了，说不定也是最有效的。
他并不害怕那些近似鱼又近似蛙的怪物，除非数量一多，才会觉得难办。
毕竟，再继续拖延下去，也不一定能得到有用的讯息，反倒会降低在庄先生心中的评价。
目前来说，这顶头冠是唯一的突破口……
翻身上墙，身体轻盈地在角落的阴影中穿行，巧妙地将自己的身形于众人的视线中掩蔽，身形穿梭间没有一点声响发出来。
对秦苏来说，要做到这些很简单，早些年他时常潜入自家大哥的寝殿，而不被那些侍卫发现。
每一个能够做到宫里的职位的侍卫，定然是一把好手，也顺理成章地将这些功夫锻炼了出来。
跳进前院，整个屋子里都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自从妻子去世，又无儿无女，林村长一直是一个人居住——这是秦苏打听到的消息。
重要的、事关头冠与异常的大事无法探听，但这些琐碎的小事，只要努力，还是可以从村民口中知道的。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花多久的时间，甚至沿途也没有布置机关——这倒很正常，毕竟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府邸，只是一个普通渔村的村子。
来到了村长的卧房，那顶头冠就这么摆在那。
它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一张暗紫色的垫子上，尊贵又奇异，虽然有些令人觉得古怪陌生，却异常华美。
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将这顶头冠的外貌收入眼底，一瞬间就能体会到了它的美，连秦苏，都不禁屏住呼吸。
这顶头冠的前部很高，轮廓很宽，不太规则，看上去有些古怪，造型设计就像是专门为一个椭圆形的头部定制的。
材质应该是以黄金为主，但透出的光泽又比黄金再浅一些，可能是神秘的制作者在制造这顶头冠的时候熔炼进某种其它的奇异金属。
可随着秦苏盯着它看的时间越久，愈发感到思绪不安，这种不安，很难去界定或描述。
大概是头冠上的浮雕当他有了这种感觉，因为，精美的浮雕上，图案也包括了许多的怪物，半鱼半蛙，诡诞凶恶，丑陋无比，令人厌恶。
这种感觉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消散，仿佛来自记忆深处。
当他举着剑就要劈下的时候，莫名的不舍又瞬间侵占了整颗心脏。
有声音在告诉他：
“这是绝世的珍宝，破坏了就是损失……”
“这是世间仅有的一件宝物，破坏了就是损失……”
……
那声音，伴随着黏腻湿滑的水声，又带着深深的诱惑。
在声音的劝阻下，秦苏的剑停在了头冠的上空，脸上相继闪过犹豫、不舍，浮现出挣扎的神情，眼神逐渐迷离。
声音没有停歇，仍然在继续诱惑：
“你看啊，它多么美丽，不如，戴上它……”
“戴上它……”
“戴上他……”
“戴上祂……”
……
声音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却在重复之中似乎发生了扭曲：
“信仰祂……”
“臣服祂……”
“爱戴祂……”
……
“不要……”
秦苏捂住耳朵，似乎这样就能将这些声音驱逐出去，面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狰狞，青筋凸起，大滴的汗珠向下滚动。
他在与什么做着抗争。
最后，令人难以置信，在与这位神秘存在抗争的过程中，这个人类武者胜利了，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手中剑用力挥舞而下，猛地砍在头冠的顶部。
啪嚓！
咔嚓！
头冠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硬，也没有神秘的超凡力量庇护，仅仅只是普通的合金，在一位后天巅峰武者的全力一击之下，出现了裂痕，并逐渐扩散。
那把足以削金断铁的神兵利器，也在相撞中，直接从剑身中央断开，剑尖的部分倒飞出去，在仍然愣神，喘着粗气的秦苏的英俊的脸上留下一道疤痕。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然后，有人拍了拍秦苏的肩膀，他转过头，看见熟悉的两个身影以后，顿时松懈下心神。
然后，眼前一黑……
……
“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看着这熟悉的街道，耳边是以往不屑一顾如今却分外亲切的叫卖声，还有来来往往不同打扮的行人……
激动的赵柔和李伟，此刻竟完全忘记了男女之别，以及过往的恩怨，直接抱在了一起。
看着这一幕，镇上的行人纷纷避开，有人不时发出几声笑，亦或是，发出指指点点的声音，诸如伤风败俗、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之类的。
“赵小姐，李公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时，一个诧异的声音惊醒了二人。
那是一个大胡子的男人，面容粗犷，声音也粗放豪迈，腰间佩着一把长刀和一块铜质令牌。
这人是镇上镇守的亲信，与李家和赵家这两个镇上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关系不俗，自然认识他们家的少爷小姐。
被这么一提问，两人从噩梦中骤然惊醒，互相对视一眼，尴尬地笑笑，快速地送开手，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
大胡子男人忽然用手在鼻子旁扇了扇风，感到疑惑：
“你们这是去哪了，一夜未归，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鱼腥味？”
“没事，劳孙大哥费心了。”赵柔回过神来，稍稍整理了凌乱的发丝和衣袖，柔柔地一笑，却明显没有多谈的意思。
她注意到姓孙的男人手里提着块大牌匾，明显是用上好的红木制作的，还散发着清香，于是便问：
“别问我们了，倒是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吗？”
“哦，一说这个。”姓孙的男人一拍脑门，想起来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
“是镇守的命令，说是小镇从今儿个要改个名，上头也已经批复了。”
“我还急着去换上牌匾，就不和两位聊了，慢走哈……”
姓孙的男人一边往前赶，一边抽空回头，朝着两人挥挥手。
赵柔也耐着性子挥了挥手。
他们两个对这个一点都不感兴趣，只想快些个回家。
……
“终于换好了，辛苦孙哥了！”
当牌匾换好的一刻，旁边立即有士兵上来巴结恭维，毕竟，这可是镇守身边的大红人。
“瞧瞧这牌匾，挂的多么漂亮，多么有水准，多么……”
可惜，再怎么憋，以士兵的文化水平，也憋不出几个好词来。
“有个毛用！”孙哥笑骂一声，一巴掌拍在士兵的脑瓜子上。
被打了的士兵讪讪地笑着，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对了，以前我们这镇子叫啥名啊，我咋不记得了？”
“呸！真是没有，这都能忘，干什么饭吃的！”
孙哥这下真有些生气了，呵斥一声，可自己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一样也没能想出个答案，最后，一拍巴掌，干脆地也放弃了。
“管他的呢，反正，现在我们镇，叫……”
“大衮镇！”
第一百七十一章 牧师
时间线往回拉，三人正赶往大秦国都的路上，叶清突然提出来的绕路，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确确实实，感应到了这里的异常。
而在踏进了林家村的那一刻，叶清就知道了脚下的异空间，这个可以称为倒影世界的存在，依附于整个渔村，但又并非真正源自此。
在那天与秦苏分别，叶清带着小青进了自己房间之后，其实他就准备好了实施接下来的一切。
为了省事，他直接让小青陷入昏睡，并单独划拉出一个空间，不会被任何人给发现。
没有犹豫，安排好这一切后，他直接利用自己的权限强硬地突破两方空间的限制，进入了这个倒影世界。
那里是一个看来比渔村大得多的城镇，充斥着怪异的鱼腥味，以及，他不熟悉的某位神秘存在的力量，在隐隐向这里辐射。
随着某种咯咯作响的声音，向前行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笔直的河流，在鹅卵石铺就的空地缓缓流淌。
河流的一侧，是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半圆形斜屋顶砖结构的建筑，并且，从那里开始，有几条街道分别向东南部、南部和西南部辐射而去。
街道上，是清一色的低功率白炽灯，微小而昏暗，这突然的现代化场景，反倒让叶清感到了些许陌生。
这里建筑物的保存情况不佳，他可以看到，在摇摇欲坠的房屋底层偶尔会开有商铺，上面挂着肮脏简陋的招牌，还有一两辆停在马路边上的汽车。
他的耳朵微动，被隐隐穿来的瀑布的声音所吸引，没过一会儿，就看到前面有一条相当深的河峡谷。
在这里，水声已经大到震耳欲聋了。
穿过河流，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经过了蔓藤盘绕的石墙，幽暗阴沉的林地，逐渐深入这片阴郁之地的幽暗核心。
那是一片巨大的半圆形广场，广场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古老的柱形教堂，残破不堪，散发着危险而荒诞的气息。
其天然的扭曲程度，就仿佛感染了令人憎恶的某种传染疾病，受到隐秘的畸变力量的操控，总是阴霾重重，异于常态。
这座教堂的表面依旧有着灰白色的涂料残留，挂着一个字迹难辨的牌匾，以此来告诉每一位旅者，这里是——
“大衮秘教”！
“大衮，大衮……”
叶清喃喃，不自觉地发出声音，隐隐与四周产生了呼应。
于是，突然便起了风。
风将浓重的鱼腥味刮来，任谁都会从生理上和心理上生出双重的厌恶，连叶清也不例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教堂中走出一位明显是位牧师的家伙，只是，在穿着的某种非常特殊的教服下，是似鱼又似蛙的深绿色怪物，头戴着高高的三重冕，步履蹒跚的样子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不祥之感。
他看见叶清的到来，用一种怪异的、完全异于人类语法结构和发音方式的语言大声呵斥，疯狂地、不可名状地。
幸好，叶清的“语言通晓”能够帮助他听懂绝大多数智慧生命的话，这是基于灵与灵之间的交互。
他正在说：
“你们这些胆敢寻求窥探帷幕另侧的罪者，可知道，在伟大的《父神之书》中曾记载过，这单单一瞥，即会付出何等可怖的代价。你们这些敢于穿越阴影的人，从无折返，只能被无形的黑暗之物占据与约束，化作守望父神秘密入口的畜群与繁茂孽生之物！”
然后，话音落下，骤然间，就从风中刮来阵阵的刺骨寒意，侵蚀着每一个生命体。
狂躁的声响从地面之下传来，眨眼间，大地上就孽生一条巨大的蠕虫，从土壤中，竖起几十米、近百米之高的身躯，向叶清伸出了苍白而黏稠的前端。
它张开骇人的巨口，足以将一座楼房轻易吞噬，仿若幽深的黑洞，这苍白而又满是黏液的巨噬蠕虫，令人毛骨悚然，不住地战栗。
怪形怪状的牧师继而继续发出怪叫，分外嚣张：
“你可知，这巨噬蠕虫大愚，而后狡黠，胀至尺寸惊人，能使大地受灾，暗凿大地之毛孔，罪者之魂无法脱离，只能哭待蠕虫啃噬尸骸为止。”
此刻的叶清仍保持着庄周的外貌，苍老的脸上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厌恶的神色：
“我讨厌这里，以及这里怪异的模样。”
声音落下，原本气势汹汹地朝着叶清扑击而来，掀起大片的风暴和烟尘的巨噬蠕虫顿时静止在原地，然后一片片地碎裂开来，化作一只只纷飞的蝴蝶。
蝴蝶融进大地，驱散了这里始终萦绕着的恶臭的鱼腥味，将这片青白色的灰暗世界一点点变成彩色的。
于是，在这种变化之下，无数的鸟鸣混合着响起，曙光照射进来，在古老教堂巨大的灰白色圆顶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照进紫色的黑暗的窗口，爬在怪异的缠绕着的藤蔓上。
这幅美景，对于牧师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末日。
那光线照耀在他的身上，顿时感受到了某种拉扯感，来自于灵魂，来自于意识的构成，任何死亡、任何毁灭、任何精神或肉体上的痛苦，都不足以比拟这种因为逐渐自我的丧失而产生的极度绝望。
相比之下，消散在虚无的只不过是平和安宁的遗忘，而牧师意识到了存在，可却又慢慢知道，自己将不再是一个能够与其他东西区分开来的明确存在——知道自己不再拥有自我——最为无可名状的苦痛与恐惧轰然袭来。
有什么瞬间坍塌了。
他仅存的意识在疯狂地呐喊：
“我诅咒你，罪者！永陷怪异恐怖，所存之物不为眼所能视，身无存于墓，骨灰无归处……”
叶清终于吐出一口气，轻松了许多，并非是因为这牧师的恶言恶语冒犯了他，而是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片世界的力量试图侵蚀他，让他感到极度的不适。
于是，干脆释放出力量，彻底净化这一片区域。
虽然，他也知道，不能持续太久。
在叶清的力量辐射之下，古旧的教堂换了一个模样，缠绕上梦幻般的藤蔓，闪耀着金色的光泽，如同童话中的城堡，阴冷的气息也消散一空。
他悠闲地踱步走进教堂，空气中弥漫着芬芳馥郁的香气，教堂中央，是一顶精致华美的头冠，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当叶清走近时，他听到从头冠上散发出的声音：
“白天，它们在云纹大理石宫殿中纵情狂欢……”
“夕阳西下，它们走出宫殿，漫步在芬芳的花园里，欣赏反射着璀璨金光的寺庙、柱廊，拱桥和银盆喷泉……”
“夜晚来临，它们登上沾满露水的高大露台，坐在斑岩雕刻的长椅上扫视群星，或是俯身倚靠在褪色的护栏上，凝视城市背面陡峭的山坡……”
“它们是大衮的畜群，是万物终将归于之所……”
“哼！”
“胡说八道！”
在叶清的手下，这顶头冠脆弱不堪，登时碎裂成两半。
“这里是因为‘梦境行者’的代价所引起的神话梦境的畸变，原本我以为，这些都不会发生，毕竟，这是一个神话级别的梦境……”
“可问题是，会发展成如今的规模化、信仰化，其幕后，必然有力量辐射，例如这位不知名的大衮，也许是无意，也许是有意，或许，换种说法，与其说是有神秘存在趁着畸变期间入侵了梦境，倒不如说，是畸变的源头，或者，生活在畸变之中……”
“只是，这倒影世界，又是如何制造的？”
“可惜，虽然把核心的头冠给破坏了，但是另有根源，无法完全破坏，迟早会复原，为今之计，只能暂时将其和神话梦境割裂开来，延缓后续的发生……”
第一百七十三章 皇人城
当暮色即将跌入黄昏，一行人坐着马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登上一座低矮的草地缓坡，被夕阳余晖点燃景色之下，一座无可比拟的城市出现在眼前。
那高大得令人不敢相信是人力足以建造出的的城墙，附带有数十座城门，高大巍峨，站在城市周围的平原上就能远远眺望见望见，拔地而起、直冲云霄，似乎在晴空中放射光芒，又被团团云雾萦绕。
这里是中皇府的中心、皇都——皇人城，即是大秦王朝的中心，秦皇及其宫殿所在，政治的中心。
素有“天下十三府，中皇府第一，皇人占七八”的美誉。
做好登记，领取通行证之后，老车夫一拉缰绳，架着马车，随着人流缓缓驶进巨大的皇人城。
也许是被喧闹的人声惊扰，那停留于马车窗前，停了一路的美丽蝴蝶，缓缓振翅飞向平原。
此刻正是傍晚，即将入夜，可城内繁华却不减丝毫，有些商家早早就将各色的灯笼点起，斑斓绚丽。
街上人很多，拥挤的人流汇成长河，各色的头饰闪闪发亮。
“来啊，快来啊，好吃的冰糖葫芦！”
“上好的胭脂首饰，物美价廉……”
“皇人城这边绝对见不到的特别的骨饰……”
……
喧闹的叫卖声奏响独有的人烟气息，勾得那神仙也忍不住，想要下凡体验这红尘滚滚。
老车夫将马车停在云青客栈的后棚里，虽说青云县的云青客栈才是主店，但皇人城开的这家更加气派。
招来几个小厮停好马车，摆上脚凳，帮客人下马车以后，老车夫又连忙为自己招揽生意：
“几位客人要不今晚就先在云青客栈住下，也省去劳心劳力，有我说道几句，肯定比那皇人城的其它的几家客栈便宜。”
像这种在县城之间来往的旅客，往往就是客栈的隐性客人，负责的车夫若能招揽下，也能多拿几个赏钱。
“不必了，我们在这皇人城里有地方住。”小青最后下来，提着不大的包袱，笑着拒绝了车夫的好意。
老车夫微微扯了扯胡须，有些懊恼，知道自己这是看走了眼，刚想多说几句挽回一下，却发现人已经走远，在人流中消失不见。
……
“庄先生，秦苏在这皇宫外也有座府邸，离这不远，今晚不如就先去那里住一夜，好好歇息一番。”
三人穿行于人流之中，秦苏对着身边庄先生恭声开口。
“就是就是，都这么晚了，庄先生不如在公子的府邸那先住一晚上。”
小青对庄先生这位神仙中人虽然同样抱有尊敬之心，但反倒不像自己公子一样，很多时候都拘着礼节，随意一些。
“既然你们都邀请了，我又怎么好拒绝呢。”庄先生轻轻一抚花白的长胡，笑着说。
他这一次出行，更多的是抱着玩乐的心态，研究其它的东西反倒是次要的，毕竟，变化期还没来，“活性之神”虽已有踪迹，但还是需要继续筹划。
只有抓住了“活性之神”，后续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也包括“以武兴道”这个设想。
“倒是，局部的武道大兴可以初步实施……具体的，还是要看有没有合适的物品或者秘术……”
叶清视线在面前为自己带路的秦苏身上停留一瞬，若有所思。
……
秦府。
远离喧闹的市场，这块寸土寸金的住宅区处于别样的幽静之中，可以看见，有许多座气派的府邸就盘踞其上，每一座都占据了不小的面积，路人皆知，这皆是属于宫中的达官显贵。
其中一座便属于秦苏。
按理说，作为皇子，他应该在宫里居住，直至被分封做一个闲散王爷。
但，早年间，这位并不受宠的秦皇幼子就表达了自己不愿争权夺利，只游山玩水与追求武道的意愿，也许是意外地触发了那位皇帝对其的少量的爱子之心，于是便在皇宫外赏了他一座府邸，还送上不少添置的上好的家具。
守门的侍卫先是看见了秦苏和小青的脸，又确认了出示的令牌，立马恭敬地跪下行礼：
“恭迎三皇子回府。”
门被打开，一进府，正中一条青灰的砖石路直指着厅堂。
只见入门便有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以甬路相衔，山石点缀。
穿过前院，绕过走廊与几扇门，一路上，可以看见内设曲水，有长桥卧波，水面玉荷亭亭。
然后，秦苏领着庄先生一路来到了一名为“来轩阁”的阁楼。
“先生委屈一下，今晚就先住这，如果有什么需要，传唤侍女便是。”
“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又不挑剔。”庄先生随意地摇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好了，你先回吧，不用在跟旁伺候我。”
来轩阁虽只是一部分，同样不失气派，雕梁画栋，檐牙高啄。
屋前前放着藤椅和藤桌，离藤桌三尺，花草正浓，别有一番雅致。
进了屋，屋里有华贵的摆设，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不认识的名人法帖，以及砚台和各色笔筒。
墙面上挂着一大幅《海上生明月》的图画，下边紫檀架上放着几串紫檀木的佛珠，和几座姿态各不相同的佛像，佛像面前，是几个香炉。
可以看出，受佛教影响之甚。
一旁有个书架，摆放了各类书籍，从杂记到史实，无所不包。
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可见得经常有人来打理，不会有怠慢。
对于叶清此时的状态来说，根本不需要睡觉。
如果他想的话，完全可以一瞬间抵达皇人城，不必耗费太多的时间，这一路上，为了完善自己的设想，顺便还研究了一下秦苏的身体状况。
当然，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以赛亚的话，再加上阅读了丹尼尔的《1255：灵性的溢散与收集》这本书之后，对灵性有了更深刻些的理解，有了一个初步的设想，只是，还不确定是否可行……”
墙面上挂着的《海上生明月》不知何时被叶清取下，拿在手中，隐隐间，那原本就栩栩如生的海面竟然产生了波动，大块的阴影悄然浮现……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清月郡主
“这是哪来的乡下的老头子，竟然坐在这里，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一身麻布长袖蓝灰色衣服，留着花白的、长至及胸的胡子的老生模样的叶清，正坐在一个处于湖中央的亭楼里，手中茶杯内茶水泛起异样的波澜。
突然，浮于水面的游廊上传来一个尖锐刺耳的男声。
叶清应声侧头，就看见一身着锦绣罗衣的华贵男子头顶玉冠，乌黑的头发束起，眼底青灰，略显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不合时宜的嘲讽，一双吊梢眼显得十分滑稽。
他有些讶异，按理说，他大闹佛门圣地大雁塔那一幕这么多人看着，真佛中执掌战争的存在的因陀罗都因此而亡，早就应该引起皇人城中众多权贵的注意。
他又没有刻意遮掩面容，不可能不传播出去，普通人不知道无可厚非，但这么一个可以出现在太子东宫的人却不了解，怎么也说不过去。
是的，这里正是皇宫内，秦太子所居住的东宫。
在秦府过了一晚，秦苏就迫不及待启程，要见到自己的大哥，叶清没兴趣打扰二人的相聚时光，就出来走走。
对于这些真正存于古代而如今重现出的古色古香的美景，他还是颇感有趣的，有种别样的韵味。
虽然，与他前世的任何一个朝代都对不上，毕竟只是一个杂糅体。
可没想到，居然能够碰上最喜闻乐见的“反派找事，扮猪吃老虎的主角反过来打脸”的戏码。
稍微转念一想，便知道，这人是被推出来的。
至于其中有关政治的深意，叶清懒得动脑子想，如果是现实中的“伪鸦神使者”亚奇斯·蒂洛斯·伊格纳西奥，面对卡特铎兰帝国的压迫，那还要考虑考虑，毕竟，黑鸦教团的势力大不如前，两个心怀鬼胎的神话虎视眈眈。
可在这个世界，庄周为南华真人，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神仙，即便是世尊降临，他往界域一躲，同样那他没办法。
一个由凡人组成的皇朝，其中的弯弯绕绕，完全都不是一个层级，哪里提得起兴趣。
所以，此刻叶清依旧安然坐着，手中茶杯轻晃，看着眼前的嚣张男子可以拿出什么来压他。
就当是看一场小丑的马戏。
吊梢眼男人看着眼前毫无反应，依旧坐着的朴素老人，眼中空无一物——像是没有将他放进眼底，心中的怒火莫名燃烧地更加炽烈。
“你看什么看，不知哪来的不知礼数的草民，也敢用这种眼神看我，就算你是大哥不知在哪个角落招来的无用术士，待我和大哥说几声，也必让你身首分离！”
“不过一介贱民，看我不挖了你的眼睛下酒！”
这男人竟然是二皇子，因为打听到秦苏回来，去找了秦太子，就立马赶往东宫，因为太子正与秦苏畅谈不见客，不得不往花园绕来。
没想到，就看见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旁若无人地坐在湖中亭里，想着这应该是太子从江湖招来的术士——秦太子向来如此，江湖许多奇人异士若真有一份本事，可以在其这得到一份酬劳不少的工作。
可如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这老头竟然还是一点不知好歹，当真是让他怒火中烧。
当即就要吩咐身旁的侍女叫人将他拉下去，可又一个声音传来：
“住手！”
对于二皇子秦安来说，这声音极其熟悉，让他身体一颤，下意识地顿了顿。
游廊上，一女子正翩翩走来。
淡蓝色宫装痞身，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几缕乌黑的长发随风摆动，头发未盘起，各色璀璨夺目的金色簪子插于发间，珠宝镶于其上熠熠发光，紫红色的流苏一步一摇晃。
耳边，几撮雪白的毛发垂落，像是某种装饰。
可如此美艳俗气的打扮，却丝毫没让她显得黯然失色，反倒那绝色的容颜，将这一切都撑起来，美得大气磅礴，尤其是那一对眼睛，犹如皎月一般，盛满清晖。
“清月阿姐。”男人弱弱地叫了一声，没什么底气。
来人正是皇帝的长女，比其他的公主王子都大上许多，名秦清月，如今也已经被封为清月郡主。
虽不是皇后所出，但在众皇子皇女之间莫名有威严。
二皇子一看到她，就如同老鼠遇到了猫，顿时气焰尽消。
可面子不能失，还是硬气地反问了一句：
“阿姐为何拦我？”
“面对庄先生，不可失礼，还不立刻向他道歉。”秦清月两条柳叶眉倒竖，威严地喝斥道，丝毫没给他面子。
“我不！”二皇子一咬牙，扭头看向一侧，拒绝了清月郡主的要求。
啪！
令叶清都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清月郡主竟然直接就一巴掌打在了二皇子的脸上，留下了红彤彤的印子，一点没留情。
她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条洁白的手帕，擦擦手，并随手往湖中一扔。
“道歉！”她再次重复这两个字。
“你……”
二皇子经此难堪的一遭再说不出话来，直接双眼通红，几欲流泪，在眼中打了几个转，什么话都没说，推开侍女，往外狼狈地跑走。
“殿下！”
“殿下！”
……
几个侍候的侍女连忙提在后面追上去。
“庄先生，多有冒犯，还请恕罪，是二弟不知礼数，小女替他在此向您道歉。”
清月郡主提裙，微微鞠躬向坐在椅子上的朴素老人行礼。
“不，没什么，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好冒犯的，只是觉得，看了一场好戏。”
叶清脸上挂着奇异的看不懂情绪的笑容，挤出深深的皱纹。
“哦，这又是什么意思。”清月郡主美丽动人的脸上流露出不解。
旋即，又转而变成些许的愤怒，双眼微红，竟致使这之前表现如此刚硬的女子眼角竟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难不成，我弟弟以及我的种种表现，在您的眼里，不过是戏台上的一场戏，将我们看作戏子一样的人物……纵使庄先生您为神仙众人，也必须给出一个说法，不然……”
说话时，秦清月定然是气极，胸膛一起一伏，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怒目而视。
“我可没心情陪你玩这种无聊的、自导自演的戏码，有什么事直说，别浪费我时间。”
叶清看见这一楚楚动人的一幕面色没有改变，只是似笑非笑地抚了抚长胡。
“是吧，吉祥天女？”
听见这一称呼，秦清月脸上的表情骤然沉寂，变得冷漠……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小乞儿
说是如此，但即便常年不在宫内的秦苏也知道，无非是这位清月郡主的手段，或许有所冒犯，又或许是其他的原因，反正最后哪怕是一位公主，都得了一个为病重的父皇祈福的由头，关在自己的寝宫。
秦夜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她们有心就好。”
“秦苏，听说，你已经入了道教，成了那浮云道长的弟子。”秦清月将视线放在高大的秦苏身上。
此时的秦苏正默默地喝酒，放下酒杯，回答道：
“是的，此次回来，也是和你们道个别，我准备和师父在太华山隐修，可能以后都少有机会见面了。”
秦安眼睛一亮，说实话，他和这秦苏有些不对付，毕竟，已经有个优秀的大哥压在头上，他已经服气了，可偏偏比自己小很多的弟弟又处处优于自己，心中难免会有芥蒂。
如今秦苏离开，还去什么劳什子道教修行，以后真的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正巧，我也拜了个师父，准备正式修行武道。”秦清月淡淡一笑。
“虽然不一定会去太华山，但，若有不懂的地方，还需要秦苏小弟指点。”
“会的。”
“你什么时候对这感兴趣了？”秦夜饶有兴趣地问。
“我什么时候来的兴趣你别管，倒是你，什么时候成亲，连小你五岁的秦安如今都有了几个侍妾，孩子都出世了两三个，你明年就三十，可偏偏身边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这可太奇怪了，那些老臣不敢上奏和你说，干脆就上到我这，让我游说你。”
说着，秦清月眨眨眼睛，带着一股促狭之意。
“现在民间宫内都有流传，说是你那方面不行……”
“噗！”秦苏直接笑喷，捂着嘴巴，有酒液从指间泄露。
连秦安也一样，偷偷憋笑。
“好啊，连你们也敢取笑我。”
秦夜眼中有笑意，却故作生气的模样，随手将手边的一样东西轻轻扔向秦苏，像是要教训他一样，不过，自然被一把接住。
旁人或许很难想象，生于皇家，几人的相处模式会是这样的。
或许，和利益没有明显冲突有关。
秦苏意不在此，秦安有自知之明，秦清月比之男子更优秀，但却为女身，无法继承大统……
至于更深层次的，谁又知晓……
……
四人于宫殿内聚餐，小青还待在秦府，至于叶清，拒绝了秦夜的邀约，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宫。
他穿行在街道上拥挤的人流之中，身形没有闪躲，却偏偏恍如一片轻叶，没有与任何人接触到。
“现实世界死亡后聚拢的灵魂，加上梦境里虚假的躯壳，究竟还算不算得上一个真正的生物，如果不算，又与寻常生物差别在哪里……”
看着与他擦肩而过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脸上各有各的表情，或喜悦、或深沉、或悲伤……演绎了人生百态，上演着自己故事中的主角。
他们，经历的人生或许不像叶清一般精彩纷呈，去过历史、成过神话、走过梦境……可也是多姿多彩，在自己的舞台上唱着起承转合、悲欢离合。
这时，一个乞儿无意间冲撞了一个过路的公子哥，脏乱的小脸一刹那变得煞白，顿时慌了神，跪在地上，给这位公子哥磕了好几个响头。
啪啪作响。
额头顿时溢出鲜红的血液，沾染上地上的沙砾。
怀间刚乞讨来的一个馒头滚落在地，被这公子哥的仆从一脚踢开，落入喧闹的人群脚下，几经踢了滚、滚了踢，就不见踪影。
哈哈哈……
这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发出几声嚣张狂放的笑声，顺手抽出腰间缠绕的鞭子，抽在这小乞儿的身上。
终于，在小乞儿磕到几乎头破血流，身体摇摇欲坠时，这公子哥带着两位高大的仆从，这才离开，他还不敢在这皇城脚下、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何况，一个贱民的生死，只会脏了他的手。
围观的人中或许有心善之人，但还是没有插手，谁知道这公子哥是什么来头，敢这么嚣张，背后怎么着也靠着几个大官。
待到一切结束，小乞儿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两眼昏花，可还是强撑着身体走了几步，摸索着寻找着自己掉下的馒头。
最后，他在一个角落找到了自己的馒头，已经沾满了灰尘，还有不知谁的脚印落在上面。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舍得撕下一层外皮，大口几下全部吞下了一半，剩下一半继续揣进怀里，好好收着。
这时，地上被灰尘掩埋的一件陌生物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将其捡起，拍开灰尘，那是一块黑铁制的令牌，看上面有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虽然他不认识，但还是知道，这定然是一件重要的物件。
莫名地，他觉得这对他极为重要，于是便和馒头收在了一起。
在他未看见的视角里，一个彩色的泡泡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小乞儿跑开，没在这逗留太久。
他的身后，一个留着长胡的老人，在地上捏起一只路过的甲虫，手指一用力，将其捏碎，没有爆出的血液和恶心的内容物，有的只是晶片和电线，交缠在一起。
这自然是叶清，一甩手，随手将这名为佛器，实为监听器的甲虫扔在一旁。
从头至尾，他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可却没有丝毫出手的意思，哪怕对那位嚣张至极的公子哥，事后也没什么惩戒的手段。
说到底，他若想管，这些事，哪怕他是“神仙”，他照样管不过来。
至于那枚令牌，上面刻的是“白莲”，是从白莲教的教众手中获得的。
大抵是得知了他这位道教真仙来皇人城的消息，想要联系上，助他们一臂之力，毕竟，道教与佛教仇恨可是深得多，几辈子也洗不干净的那种。
不过，叶清对这可一点不感兴趣。
那位被派出来与他接触的人从头至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遗忘了自己的目的，还把自己要送的东西给弄丢了。
“大概知道这里的人类与现实世界的真正的生物又什么不同了……原来，他们的灵性不会发生逸散，自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固化……”
“至于那位小乞儿，就当是给他的机缘……说不定，以后，还能给我某种帮助……”
“呵呵……”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在这个他为主宰的神话梦境了，除了“释迦牟尼”和大衮，以及“活性之神”和那生死未知的石头神，又有什么可以帮到他呢……
第一百八十章 仙人道果
这话是真的，如果要进行灵气复苏，那么抓到“活性之神”就是必要的。
当然，现在已经可以尝试着初步进行，所以，叶清才会说出这些话来。
“虽说时机未到，但已有先兆。”
“秦苏，你通过了考验，我便遵守承诺，予你机缘。”
见庄先生的表情肃穆，秦苏也顿时凛然，不敢怠慢。
“你且赶往皇人山，不久后，那里将有道果出世，且与你的身体最为适配。”
当然最合适，毕竟是这些天，依照秦苏本人的身体状况，临时调配的第一颗“道果”。
“道果先天而生，是存于世的至宝，与你的身体适配，是你莫大的机缘，如若还是无法得到，被人截取，那就是你有缘无分。”
他没有详细讲述道果究竟是什么，秦苏和秦清月也没有再问，很明显，这其中的意思需要他们自己去体会。
“谢先生大恩。”
虽然秦苏不知道道果具体是什么，此前从未听闻过，但，看庄先生如此认真，代表者，这肯定是极为重要的宝物，连神仙都为之动容。
如此大恩，怎能不让他心中感激，都不知应如何回报。
“你先下去吧，我和清月还有别的事相商。”
“是。”秦苏依言乖乖离开，将门给带上，始终对庄先生保持恭敬的态度。
秦清月微微一笑，她是极为聪明的，自然明白这位庄先生为何将自己留下。
与秦苏不同，庄先生大抵是真正地将其当作自己的学生，而自己，因为吉祥天女的身份在这，无论如何不可能与秦苏享有相同的地位，更类似交易。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庄先生在今晚已经将有关灵气以及先天境界的消息告诉了她，那么她自然应投桃报李，这也是她主动捏死蚯蚓的缘故，不然，秦苏同样可以察觉。
没有犹豫，她开口，说出自己，或者说吉祥天女了解的情报：
“在外人看来，这些佛器只有监听的作用，掌握在部分大佛以及所有真佛的手中，大秦王朝世代皆以为如此……甚至，佛教主动将一部分这监听器的掌控权交于历任秦皇手中，帮助他们巩固地位，再加上永远不涉及政权以及不进入皇人城、少进中皇府等条件，签订契约，以此换取王朝信任，通过这种方式，这种佛器几乎融入了百姓生活中，这么多年以来，即便普通人意外将其碾死，看到里面的不同寻常的结构，都不会感到意外……”
“当然，如今秦夜，或者说苏利耶上位，会不会继续沿用这一措施，那就不一定了，即便我在宫中呆了二十几年，但也从头至尾都没看清过他……虽说我与文殊负责轮回事务，但怎么说呢，五位真佛之中，他最神秘，文殊最纯粹，因陀罗最单纯，摩醯首罗最固执……呵呵，有些跑题了……”
“这佛器的作用不单单只是监听器，至于具体用于何处，我也不清楚。”
秦清月摆摆手，一副无奈的样子，举手投足间自然地流露出风情，然后，微微眯眼，细长的睫毛半遮住美丽的眼眸，声音变得低沉：
“不过，我知道，这些佛器的布置，虽说是交由诸位真佛与大佛手中，但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世尊的授意，现在，由文殊全权负责。”
庄先生停了这话，抬头望望那轮月亮，又或许，是隐藏于夜幕之后，那神秘的天界，淡淡地开口说：
“道果的最低容纳条件是后天巅峰境界，你好生修炼，以后还有机会。”
“是，先生。”
秦清月脸上一瞬间绽放出明媚的笑颜。
……
从皇人城起始，一直往西，西边矗立着一座极高的山，山名为皇人山，山上蕴藏着丰富的金属和玉石，山下蕴藏着丰富的石青、雄黄。
皇水从这座山发源，流经皇人城外平原，水中有很多粟粒大小的丹砂。
此时的皇人山山顶，一座无人踏足的洞穴之内，正有人走近，洞穴内，有一口幽深冰冷的潭水，潭水之中，一巨大的蟒蛇正盘蜷酣睡。
脚步声打破了山洞内的寂静，也将卧睡的蟒蛇惊醒，睁开眼睛，闪烁出幽幽的寒光，嘶嘶地吐着芯子。
这蟒蛇缓缓将半截身体拔出潭水，身长足有十几米，粗大的腰身轻易能将一棵大树拦腰撞断，缠绕人身上后，将骨头给绞地粉碎也不在话下。
可没等它显威，从某处未知的空间里，一片幽深、没有光芒的黑色海域扩散出来，轻轻泛着微波与涟漪，然后，是一声苍凉而古朴的长鸣，不过，十分轻微，像是隔着极远的距离和无数的阻碍。
可哪怕仅仅如此，也将这条巨蟒吓得肝胆俱裂，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地装死。
来人正是叶清，明明不久前还待在皇人城，转眼之间就一来到了皇人山。
他此次前来此地，自然是为了秦苏的机缘，需得提前埋下所谓的“道果”，不然这样一个除去外来力量、找不出超凡痕迹的普通世界，哪有什么先天至宝。
当然，某种程度上，这里的所有生灵都是超凡的一部分，源自于一位神话编织的大型梦境。
意念一动，从背后的黑色海域中，一个彩色的泡泡浮现而出，落到他的手里。
这正是界域之中，那存于“混沌”之的彩虹色椭球形泡泡堆之一，时不时地，表面的角度总在变幻的多面体簇和庞大的棱柱、迷宫、簇生的立方体从泡泡里生出来，明明极小，却有感觉有无限大，面对这些，连感知都错乱，但很快，这些浮现出的东西又一瞬间破灭。
只有叶清知道，这些彩色泡泡的本质是源自于他的记忆碎片，加上神话之伟力，并与独特的梦境世界相结合、交互，才诞生出的——支撑起了这整个世界。
可以说，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源。
当然，非要说的话，其实这个世界已经基本构建完善，而排进界域之中的这些彩色泡泡只能算是“厨余”，没有用武之地。
能够发挥作用的早就被消耗掉了。
可现在，在叶清的计划之中，它们将重新放出新的光彩。
“修武道，更修仙道，不然置我道教于何地……”
“此为仙人道果……”
第一百七十五章 应如蛇之蜕皮
可没过一会儿，冷漠的表情又骤然破冰，仿佛春暖花开一般，秦清月的脸上露出明媚的笑颜：
“容嬷嬷，先下去吧，就让我和庄先生单独谈谈。”
“是。”
一直站在秦清月的侧后方一语不发、没什么存在感的老人突然开口，有些凶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秦清月调整一下长裙而后优雅落座，期间，还为庄先生倒上一杯茶。
“怎么，不怕她说出去？”叶清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似笑非笑，加上白胡子的部分遮挡，更显得有些神秘莫名。
“容嬷嬷是个老人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不然，也不能在我身边待这么久。”
秦清月脸上保持着恬淡清雅的笑容，步摇轻微晃动，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杯沿轻靠唇角，并赞叹一句：
“茶不错，想来定是崇吾那边第一日采摘的新茶，烘制后连夜送入皇人城。”
她将茶杯放下，红唇轻启：
“倒是先生是如何认出我的，对这具身体，我可没进行半分的改造。”
“就和那林家村的赵柔一样，也是你吉祥天女，在一次次轮回之中，无论是大佛也好，真佛也罢，总归是与常人有异，一眼能够看出。”叶清也喝了一口茶，不过，他可尝不出是不是什么崇吾府那边的新茶。
“这么说，秦夜那边，也逃不过先生的眼睛了。”
秦清月口中的秦夜，是秦苏的大哥，也是秦太子，公认的继位者，下一任的新的秦皇。
但，这不过冰山一角，还有一个隐藏更深的身份，那就是实际为真佛之一的苏利耶。
下界之中，只有三位真佛留存，而剩下的两位真佛，吉祥天女和摩醯首罗则均常年居于天界。
其中，因陀罗已进入转世，恐怕那个濠村新诞生的伴有满天雷电的孩子就是新的“因陀罗”，将在一次次的轮回之中，再一次强大起来。
文殊常年居于大雁塔第八层，具体干什么未知。
苏利耶不知去处，没想到竟然来了大秦王朝成为秦夜，安心做了一个皇子。
如今，摩醯首罗应该还在天界，一月多前的佛莲升降，恐怕也是为了接引吉祥天女下凡，只是目的未知。
林家村的赵柔是她，眼前的秦清月、清月郡主也是她。
“按先生所说，是我们轮回时积累的的‘佛念’特殊，暴露了自身的异常。”
叶清微颔首，知道了“佛念”这一词汇。
他所看出的异常，是这些所谓的佛陀的灵性，比之寻常人深厚，又发生了某种异化，有专门化的作用。
这么一看，佛教的轮回法就有极大的可取之处，毕竟，也能积累灵性，虽然会使灵性发生一定程度上的变化，而且，还会有副作用，比如“罪业”的积累。
叶清手中茶杯微转，有了深入探究的想法，这总比他一个人摸索来得强。
“我很好奇，你呆在这宫里成为一个普通的郡主有什么意思，怎么不像因陀罗一般，展现异常，然后被接入大雁塔。”叶清问，他确实好奇这个。
苏利耶也是一样，对于这些真佛，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想必在庄先生的眼里，我以现今的女子之身有如今的地位，定然是倚靠了不少属于真佛的力量。”
秦清月微微一笑，披身的淡蓝色宫装随着动作而裙幅飘扬，耳边几撮雪白的毛发垂落又被拨起。
犹如皎月一般盛满清晖的眼睛时刻直视着你的眼睛，充满生气。
不经意间流露的，是属于上位者的自信。
她继续说：
“其实不然。”
“我所倚靠的，只有‘秦清月’所带来的一切，从头至尾，没有别的、外来的力量的插手。”
“这也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过程，幼时被折辱、谩骂，便一步步在宫中向他们讨回。”
“秦清月”所经历的一切，她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这其中所蕴含的磨难与心思，轻易便能窥见其中的深沉，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概括的。
以女子之身，能做到清月郡主这一地位，对堂堂的二皇子出言不逊，打骂，这可不是常人能企及的。
“这倒和我所熟知的佛有些不同。”叶清嘴角微扯。
“哦，先生眼中的佛应是如何？”
“听说佛有三业，身业、口业、意业，意身不履邪径，不染恶习，不任伤生，即不杀、不盗、不淫，则身业清静；口不妄言、绮语、两舌、恶口，则口业清静；不贪、不嗔、不痴，则意业清静……如今你为秦清月，在这纷争的宫内，三业之中，难免会犯，难道不是和你的信奉的教义违背。”
秦清月眼睛微眯，绽出如花的笑靥：
“先生当真是了解，可惜，吉祥天女为佛教信徒，秦清月却不是，这两者还是要分清楚的，待秦清月老死入轮回之后，吉祥天女自会将她曾经所犯下的罪业一一洗净，此为‘明本心’。”
“世尊留下的印记还在，便能护持轮回继续进行，然后，在一次次‘明本心’中强大自我，积累愈加深厚。”
“此身为凡身，应如蛇之蜕皮，抛弃浮尘过往，明本心，追求佛理，褪去六根清净以及这肉体凡胎——令机械赋理性，窥见轮回真理，大佛心驱动。”
“这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叶清点头。
“那不知，清月郡主找我有何事？”
他没再称呼她为吉祥天女。
绕了一个大圈子，也终于，回归一开始的正题。
“本来，我一开始的计划，是接着教训秦安，获取先生您的好感，顺利接近，在长久的相处之中获取信任，可现在……既然已经被识破，就不得不转换策略。”
秦清月叹了一口气，又突然语出惊人：
“先生对轮回之城感兴趣吗？”
“嗯？”
叶清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感到惊讶：
“你这是，准备出卖‘释迦牟尼’，你不是信仰祂吗？”
该不会，又准备用秦清月非吉祥天女这个理由，可问题是，轮回之城也不应该是秦清月一个皇帝之女该知道的，这是吉祥天女和摩醯首罗负责的事务。
不过，在这一方面，秦清月又没有区分太开。
毕竟，本质上她为吉祥天女，只是皇宫里所发生的一切应套在秦清月这个壳子上，毕竟她没有动用任何能力，而一切终了之后，这些还是应由吉祥天女承担。
“先生，这谈不上信仰与否，我一直尊敬着世尊，信仰着世尊……不过，不仅是我，摩醯首罗、苏利耶、因陀罗、文殊都信奉的是心中佛，哪怕是那些普通的大佛，也都有各自的理念，是这世尊，又非是这世尊，是如来、无上师，又非是如来、无上师，应只为‘佛’。”秦清月摇头反驳，表情很认真。
第一百七十六章 地面危险之源
“先生你看，苏利耶转世成为秦夜，化作大秦太子，如今已过近三十载，连我都不清楚他的目的所在，不过，定然有自己的坚持所在。”
茶微微有些冷了，秦清月却毫不芥蒂，溅出的水花落于唇角，她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抹去。
“人活一世，大多数人只为‘活着’，而当这个愿望满足以后，自然开始有别的追求。”
“佛讲求度世人，若连自己都度不了，又何谈度别人。”
伤春悲秋了一番，她话音又一转：
“想必这些，先生也是没有兴趣听的，于我看来，佛与道是两条不同的路……不如，可从我这了解一下轮回之城……”
“轮回之城里进了人类可是一件前未有之的大事，一出现，‘主脑’就将相关影像发给了我，恰好这些事务是由我负责，我便私自做了主张，不做处理，放那人类出了城……事实上，只要我不做出决策，‘主脑’就无法攻击，它无法置一名机械公民的生命于不顾，这是铭刻于底层的逻辑。”
“这件大事就发生在开天异景之后短短的时间里，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起，于是我猜想，先生应是对轮回之城有一些兴趣的……”
秦清月歪歪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白嫩如葱般的手指在桌面轻点。
“你想要些什么？”叶清眼皮微抬，语气平淡。
就如这清月郡主自己所说，既有所行动，那就有所求。
“我跟着先生修行武道如何？”
“哦，你对这感兴趣，可你要知道，道教的武道发展十分粗糙，对上寻常人还好，若对上佛教，连一发子弹都吃不下。”
“先生莫忘了。”秦清月“噗嗤”一笑。
“非吉祥天女要修习武道，而是秦清月，这位皇帝的长女，因与道教仙人相遇，被其看中了绝世之天资，无论如何都要将之收为徒弟。”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如同一只慵懒的狐狸，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野心。
“这岂不是好处都让你占了。”叶清也愣了一下，旋即抚胡大笑出声。
“怎么会，我手中所握着的只属于吉祥天女才有的情报，可不会让先生有半分失望。”
“那好，我答应了。”
对于叶清来说，这没有半分损失，无非是再多一个实验体的事情，在他的手下，无论是秦清月还是吉祥天女，都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对了，我若想要知晓佛教轮回之秘，能从你这里获得吗？”他问。
“不能。”秦清月斩钉截铁地摇头。
“并非单单我，文殊、摩醯首罗、苏利耶他们同样如此，更别说因陀罗了，这些，只掌握在世尊手里，你也只有可能从祂的手里获得。”
“不过，除了世尊手中，倒还有另一个办法……”
秦清月顿了顿，又继续说：
“那就是，在荒野中获取……”
“荒野之上，有各种危险，尤其是黑夜，更是变幻莫测，哪怕是变化期之外的不变期，同样是吞噬生命的墓地，为此，荒野上的人类不得不转入地底，可实质上，这些危险并非没有来源——那就是，世尊的布置！”
“以知识化作锁链和污染，整个荒野的地面之上，除变化期这一段时间里以外，都化作祂的领域。”
“这样做，保证了世尊在天界的最大主权，可同样也是向所有人公开了自己已有的知识，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方法，不过，我猜测，如果可以抵抗污染的话，亦可以反向获取其中的知识。”
“说不定，这其中，就有先生您想要的……”
到了最后，秦清月到底也没有透露轮回之城重要的信息，她是一个聪明人，选择在之后的相处中，慢慢放出。
光是今天她透露的有关荒野地面的危险来源，就有足够的分量了。
……
转眼到了中午，秦苏作为三皇子，去见了自己的父亲一面，不过，依旧昏迷之中，依太医所言，怕是撑不了多久。
这之后，秦夜作为东道主，邀请庄先生留在东宫用餐，不过，叶清没有应约，独自离开了。
虽如此，这次的聚餐在宫殿内还是照常开启。
毕竟，秦苏难能回来一趟，恰好，秦安和秦清月也在，尤其是秦夜，这些天除了看望他们的父皇，还要处理政事，平时可难有这么好的机会。
不过，因情况特殊，没有大张旗鼓，只是简单地围于桌前，吃一顿饭。
或许常人很难想象，在平民百姓眼中应相互争权夺利的皇嗣，竟能如此和谐地坐在一起。
当然，表面如此正常，至于各人心中想了什么，那只有他们心中知道。
宫殿里，穹顶极高，高得甚至会让里面的人感觉自己身处在天空之下，墙上绘有各色壁画，角落的几个架子上，摆有几座金身佛像，檀香正点，袅袅萦绕。
宫殿由许多立柱支撑，这些立柱都是用彩色的大理石制成，上面雕刻着精美无比的图案，地板的间隙中，用的精致无瑕的绿宝石、天青石、缠丝玛瑙点缀。
足以见其豪奢。
几人围于一方桌四周盘腿而坐，其中，秦安极其不合群，闷不做声。
原本，他趁着秦清月与庄先生畅谈之时，想要向秦夜告状，没想到反被教训了一顿，如今自然暗暗不服气。
作为主人，秦夜自然坐在最上席。
一身黑金色繁复衣袍，栩栩如生的五爪神龙攀附其上，似乎随时将要活过来，腾越云海间。
虽然还未登基，但就有如此殊荣，这是历朝历代的太子未有的。
说起来，这三兄弟虽是同一父亲所生，其长相和外形却是大相径庭。
秦苏年龄最小，却生得最高大，一米八近一米九的大高个显得鹤立鸡群，面貌俊朗，加上习武之后体型健硕，颇有男子气概，站在一起之后，旁人反倒会以为他是大哥。
秦安则相比另外两位，面容普通，一双吊梢眼更是有些滑稽，显得稍稍磕碜，不单性格不合群，连外貌也一样不合群，若是加上秦清月，则对比更强烈。
秦夜年龄最大，单从外表却看不出什么，面貌在三人中最为优秀，俊美异常，身形修长，一身气质温润如玉。
他看向秦清月，有点低哑的声音从薄唇中吐出：
“最近怎不见悦欣和紫姬？”
秦皇的子嗣可不止这几位，龙子全部到场，除了清月郡主，那些公主可是一个没来，秦夜提到的也不过是他比较熟悉的两位。
“哦，没事，父皇病重，她们有心为他祈福，便将自己关在寝宫，吃斋念佛已一月有余。”
秦清月随意的答道，脸上表情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