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机械人之死
“既然你愿意当我的助手，那就有很多东西必须学习，比如聚会时间、祈祷仪式以及手势，还有要召集教友以及传播信仰等……慢慢来，时间还有很多，不用担心学不会。”
对待自己的新助手，石显得极为亲善,
也不会因为身材矮小、更加瘦弱而有低一头的感觉，有底气，有自信。
“不会有过多的繁文缛节，因为我们的救主并不在乎这些，对待人类，祂是仁慈而宽善的。”
她放缓语速：
“每三个光暗交替就会有一次聚会,
由我负责布道，以及引领教徒的精神、感受救主的光辉,
抚慰他们的精神状态，你所要做的，就是带领不熟悉的教友来到这里并维持秩序，而且，要控制好人数，这间大厅容纳量有限……”
“在我布道的过程，你也要慢慢学习，学习如何布道，学习教团的教义以及一些具有寓意的故事，随时向信徒讲授，之后，当你的信仰足够虔诚，你也会慢慢接触到主的光辉，可以学着抚慰信徒精神……”
“祈祷仪式比较简单，没有太多要求，当涉及自身的苦难、开始与终结以及生命等话题，可以拥抱自已，双手碰肩,
最好是闭上眼睛；当向救主祈求恩赐与悲悯,
或者表达欣喜、感恩等情绪时，则要张开双臂，意在‘拥抱光辉’……祈祷语有三种：‘苦海无量，光辉永恒’、‘终将归于救主’、‘惟愿光辉永恒’……”
石讲述地十分耐心，叶清也时不时地点头，以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记住了吗？”说完，她咳嗽了一声，缓了缓语气，问。
“大概记住了。”叶清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其实他记得特别清楚，灵性的提高也反应在记忆力的提升上。
“没记住其实也没关系。”
石笑着摇头，等这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她递给叶清一块圆润的小石头，表面布有金色的杂乱纹路，嘱咐道：
“将沾染了救主神圣力量的圣石带在身边，你能更早地聆听到主的声音，感受到主的光辉。”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添了一句：
“对了,
注意一下你之前带着的那个机器人，哪怕是一个残破的、没有战斗力的机器人,
也不要随便带在身上，这可能会引来轮回之城的其它危险，最好就是早点丢弃，及时处理。”
这里的残破机器人，自然指的是41602，石不知道轮回之城内部的情况，也从没有机械人出过城，自然以为这是叶清缴获的一个残破的执法机器人，这种事，教团中也不是没人干过。
不过，即便是看到了这个“机器人”的作用，可以驱离其它的执法机器人，她还是没有贪图的意思，或者说基于自身传教士、救主信徒的骄傲，不屑于收留一个邪恶机器人在身边。
而且，她确实是器重如今的叶清，或者说亚奇斯，毕竟，一个未被污染、新诞生的人类十分珍贵。
他的身上，有许多未开发的潜能。
叶清捏捏入手的石头，温润冰凉的触感类似玉石，表面光滑无垢，但是，只是一件普通物品，“超凡提取”没有反应。
“我会的。”
将石头收起，嘴上应和，心里却在想：
“看来要潜伏一段时间了，获取石的信任，或许，‘救世之光’背后，就有我要的答案……”
这是最好的一个选择，毕竟，在荒野上，没有星星和太阳、月亮，也没有其它的动植物，方向都没办法辨认，四面八方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致，再继续探索，也只是胡乱打转，更别说去往教团势力已经扎根的区域了。
就是不知道，“救世之光”的人是靠着什么辨别方向的。
……
躺在巨大的冰冷岩石上，如同人类一般瘫软、无力，这种状况不应该出现在机械人的身上，要么是有某些部位受损，但是，并没有。
虽然失去了一条手臂，但其余零件和机构的运转依旧正常。
连41602自己，都愈发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
自从和人类接触、进入这个地底遗迹以来，他的状态就逐渐变得糟糕。
似乎是一种内在的损伤，源于记忆芯片的变化，发生了某种程序性的错乱，开始狂野地胡思乱想，各种琐碎的印象和联想不断涌现。
视觉和听觉系统一样——漩涡、奇怪的生物、怪异的语言。
这是幻觉！
到了现在，面部的三个红点忽明忽暗，已经如同风中残烛一般，随时要熄灭。
他渴望获得帮助，但被困在荒野，作为一个机械人，没有求助的对象，这时候，哪怕他那愚蠢的邻居25314561，此刻都成了无比奢侈的选择。
荒野之上，连土壤也沾染了未知的毒素，处处对机械人饱含恶意，哪怕不过几天，就无法生存下去。
当机械人的根基、核心被毁灭，就彻底在世上消逝了。
如果是其他的机械人，在轮回所里还留有备份，但41602是第一批诞生的机械人，由于技术的限制，根本没法备份，让自我继续延续。
虽然平时莫名地抵触记忆芯片备份，以至于和那些新生代的机械人格格不入，这一刻，却从记忆芯片生发出一种疯狂的渴望，本能地想要生存下去。
咚！
咚！
……
有什么在剧烈跳动着，然后是烈火一般的灼烧感从体内传出来。
“机体过热，即将导致芯片自毁，这就是我的结局……我要死了……”
41602面部的光点此时完全混乱，时而聚拢，时而分散，记忆芯片中勉强闪过这一条信息。
然后，在光点凝成一条光束之前，勉强在自己的记忆芯片刻录下最后的日记的信息：
“机械历127年50日：”
“我即将死去，具体的原因未知，大概率是因为和人类的接触遭受了某种污染，而导致记忆芯片——一切的核心出现问题，产生巨大的错乱，这告诫我们，机械人不应该和人类怪物产生任何接触。”
“绝对不能！”
“希望，我的记忆芯片可以有一天被执法者回收，里面的内容可以纳入轮回之城的‘基础教育手册’。”
“最后，我的记忆芯片告诉我，‘看见’了大片白色的细小结晶体飞舞——这是幻觉。”
“完毕——”
一声极长的杂音过后，三个红点彻底消失，石床上的机械人陷入寂静。
第一百五十章 亚蓝？
行走在交错的通道之中，必须拥有好的记忆，才不会迷路，这里的所有人类都如同老鼠一般，在冰冷、昏暗的地底乱窜。
生活在地底，不能自由地前往地面上，看不见纯粹的光芒,
而且随时随刻，还可能会遭受来自“石化症”的迫害，即便脱离了对食物和水源的需求，这种压抑也是难以忍受的，纵使没有“污染”，文明也恐怕难以支撑下去。
这里的人类发展成了不再依赖于物质而存在的生物，并不像是进化至更高层次的完全体，反倒像一种畸形,
在外在的力量影响而诞生的。
叶清的脚步声在显得静谧的通道响起，撞在坚硬的岩壁上，扩散开，留下残余的某种噪音。
时不时就能见到，岩壁上的看不清楚的金色画像，在紫色光芒的映衬下，令人不寒而栗，而又深深痴迷，如神话传说中的恶魔般神秘和古老，似乎有某些秘密，完全隐匿在这些残破的外表之下。
偶尔还有几个人类悄无声息地路过他的身旁，面色麻木，眼神呆滞。
精神上已经化作了一根“石柱”。
奇怪的是，即便生活了这么久，因为没有水源，也不可能进行洗漱，但这些地底居民却没有半分脏污,
身上也没有明显的恶臭。
结合对石头神这位神话的部分了解，叶清也有了些许的猜测：
整片荒野的人类处于一种“不变”的状态，不会衰老、不会饥饿，失去了正常自然界应有的循环。
与其说是地底带来的污染，他觉得，倒不如说是这种“不变”的状态所带来的、必然会有的副作用，让思想都逐渐停滞，除了生存，别无他求。
只是，在这些荒野人类的观念里，说不定连进食都是一件错误的事情，毕竟，他们不会饥饿，始终保持在一个状态，就算受伤，也会缓慢“复原”。
他们的复原不像正常人类，是基于能量的补充和身体的机能作用，反而是依靠这种诡异的状态，趋向于让一切都保持原样，不过,
在强大的杀伤力面前,
还是会死去。
叶清从轮回之城逃离,
所进入的这片区域，在石的口中，是荒芜区中的重灾区，因为临近轮回之城的关系，几乎没有新诞生的人类和石化症怪物可以在地面生存太久，也就导致这片区域地底的人类全部都陷入这种恐怖的状态，没有一个症状比较轻。
凭借着足够好的记忆力，他找到了自己居住的岩洞，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机械人。
面部的三个红点全部暗淡，只余下漆黑的荧幕。
“这是怎么了？不像是平常沉睡的状态……”
何况，来了地底，找到能源之后，41602就不怎么沉睡了。
他快步接近，手掌放在金属的外壳，感受到了灼热的温度，极其烫手，一点不正常。
没有犹豫，他撬开机械人“肚子”上的一个孔洞，掀开盖子，将一块大小合适的紫色石头塞进去。
这是41602能源的补充口。
叶清也不知道，这是否可以起到作用，可总比坐以待毙好。
眼睛在机械人的方块身体上下扫视，最后停在了41602的“脑袋”的部位：
“如果没有恢复，看能不能从他身上获取一些东西，榨干残余的、可能有的价值……”
如果被41602知道了他的这个想法，一定会又一次对人类的恐怖有了新的认知，并写在自己的日记中，着重标记。
……
意外地，当陷入了死亡之后，41602并没有失去思考的能力，而是一头扎进了某片纯净的、令人敬畏的海洋——他是这样感知到的。
像是突破了一道障壁，浓密，但处于非物质的领域，类似于有黏性的、又湿又滑的一团聚集物。
非物质？
非物质！
那是什么？
世界于41602来说，尽管只有轮回之城的大小，但认知不会出错，一定是由物质组成的，从来不存在对什么“非物质”的认知。
它不可能存在。
这是机械人所秉持的世界观。
就像他们不相信人类的合理性，认为这种存在是一种“污染”，只有物质的基础、复杂的机构、大量的运算、合理的模拟，才会诞生生物与智慧的火花。
可现在，41602已经脱离了躯壳而存在，这是他清楚感受到的，除非，自己的感知在欺骗自己。
然后，他看到，或者说感受到，这种感觉很难形容，简单来说就是没有鼻子、眼睛、嘴巴和耳朵，只化作了一种全面的“感官”，却偏偏透过这种“感官”，知晓全部的画面，也包括味道和声音。
白色的名为“雪”的细小结晶体从天空纷纷洋洋地落下。
不知从何而来的吼叫声、嗡嗡声和叮叮声混杂在一起，莫名好听，但又逐渐地衰弱、渐渐远了。
还有失去点缀的“树”生长在大地之上，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混混沌沌。
那陡峻的山岩高耸在遥遥的天际，乳白色的浮云飘浮在它的脚下，纵深的峡谷里倾泻着一望无垠的原始山川，巍峨的山岭上覆盖着积存万年的白雪。
好美！
他如此感叹着，以这种特殊的形态思考着。
广袤辽远的天空，璀璨万千的云集，绵延无边的世界……
可偏偏，有存在打扰了这种美，那是人类，41602所厌恶的人类，并且可能永远无法改观。
细小的黑点聚成一簇又一簇，在白色的画布上缓缓移动着，步履维艰。
狂风不停地呼啸，将这地上的麻杆一茬又一茬地收割掉。
停下，前进，停下，又前进……
没有止境，一直要到找到新的天地，有希望的地方。
当雪地之上只剩下两个黑点时，41602忽然感受到了强烈的下沉感，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将其卷住，往下拉，像是要被随这噩梦中的可怕漩涡和无底深渊吞入口中。
他“听”到了一个呼唤的声音：
“亚蓝……”
“亚蓝……”
……
然后，是强烈的的火光迸裂开来，将冰雪消融，温暖，却并不灼热……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亚奇斯的弟弟
“你在干什么？”
叶清挑眉，这个机械人自醒过来以后就变成了这个模样，呆坐在石床上一动也不动。
“亚奇斯先生，我正在思考。”41602叹了一口气。
当然，他那拉长又压低的机械音，配合情绪，勉强才能理解为叹息。
“我是谁？”
“我来自哪里？”
“又要到哪里去？”
经典哲学三问,
叶清微颔首，心下却不由得感到好笑。
“为什么会突然想这么多？按理说，你一个机械人，不应该有这么哲学性的问题，而是更贴合物质与实用性。”
这是与41602短暂的这几天相处时间得出来的经验理论。
不过，这一次醒来，他发现，这个机械人少了很多对人类的抵触,
似乎在学着慢慢接受。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事实在太不可思议，颠覆了我一直以来的认知。”41602的毫无波动的机械音继续响起，试图描述自己的感受。
“我以为我即将死亡，系统接收到了幻觉……也许不是幻觉……我做了一个梦，可能是梦，但不可能是梦……梦里有大雪、人类、火焰……是幻觉，又不是幻觉……”
他的讲述颠三倒四，失去了基本的逻辑性。
这时候的表现，更像一个遭受了巨大打击的人类。
最后，那三个红点剧烈地闪烁，有快速暗淡了几分，显得有些嘈杂的机械音如是说：
“我可能……曾经是一个人类……”
41602彻底安静了下来，似乎终于让自己接受了这一难以接受的事实。
“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在说胡话？”叶清用食指抵住太阳穴，揉揉额头，一时间也难以相信。
“是真的，也可能不是真的……我不确定……什么都有可能在进行欺骗，说不定,
连这个世界都是假的……”
41602陷入了自暴自弃中，记忆芯片已经无法将这些信息梳理平顺。
不过，这个世界确实是假的，是一场美丽的梦境……叶清腹诽一句。
没有说出口，他在岩洞内走了几步，来到洞口，在岩壁上的几块紫色石头上敲了敲，又问：
“你看到了什么，具体的？”
“我看到了无边无际的雪，蹒跚向前迁徙寻找所谓的‘新的天地’的许多的人类，还有灰色的云、昏黄的雨、腐烂的泥沼，闪电和火焰……”
听着41602的描述，叶清感觉到了莫名的熟悉，慢慢联想起来，自己确实见过、甚至亲身经历过这一场景。
那是——蒙昧纪元，神话战场！
那时候的诺卡亚地区的景观！
可是，不应该啊，面前的是一个自称机械人种族一员的存在,
也确确实实是由各种零件和机构打造而成的,
内部还有电线的存在。
除非……
“41602，你们机械人,
是如何诞生的？”
41602的眼睛闪了闪，一板一眼地回答道：“由轮回所制造记忆芯片，统一装配，具体的核心技术保密，只有‘主脑’知晓，不向机械人公民透露，这是由当年的1、2、3、4、5共同确认的协议，为防止机械人数量泛滥。”
如果是人类，肯定无法接受自己是由一个工厂打造出来的，说不准还会有谋反、解放运动等一系列后续事件产生，上演一出可歌可泣的戏剧。
但对于机械人来说，这十分正常与合理，本就应该是物质的组装，才有他们的诞生。
虽然具体的细节不清楚，不过，听到这，叶清也就大致知道了，这所谓的“记忆芯片”，恐怕就是用真实的人类灵魂所制造的。
当初叶清以鸦神使者的身份在蒙昧纪元时期，聚拢了一众死亡之后的人的灵魂，用以构建这个巨大的神话梦境，而这些灵魂，又被“释迦牟尼”利用，创建了轮回之城与轮回所，打造了所谓的机械人的存在。
所以，41602才会觉醒属于蒙昧纪元时期的记忆。
他是最早诞生的一批机械人，用的灵魂也可能是神话梦境中最古早的，加上技术上的错漏，以及叶清这个意外因素，才会有了如今这个结果。
“虽然不知道‘释迦牟尼’想要干什么，但既然是祂想要做的，那就是我必须破坏的，反正不亏……”
这个念头在叶清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很快确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那就是，把41602继续带在身边，帮助他恢复原本的人类身份。
第一步……
他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我记得……好像是‘亚蓝’，是这样的，我听到的……”
没听过，看来不是蒙昧纪元时候的熟人，甚至也不是岩犬部落里的人，那就是之后的大迁徙中加入岩犬的其他部落里的人了，在途中死去。
那就更没负担了。
“果然，果然……没有错，没有错的……”叶清立刻进入状态，有些迷离地喃喃道。
“你是亚蓝，你就是亚蓝……”
“亚奇斯先生，有什么问题吗？”41602感到不解。
“我只是有些激动，因为，我终于确定，你就是亚蓝，我的弟弟……你看，你是亚蓝，我是亚奇斯，我们的名字如此相像，一定是有着联系。”
——临时胡诌的。
这种巧合时常有，如果名字不类似，那叶清还能扯出别的理由来，反正都是人类，41602又对人类没有太多的了解。
“当初我潜进轮回之城，就是为了寻找你，不然，我为什么就单把你带出来，只是，我一直不敢确定，只把你带在身边。”
——也是胡说八道。
进入轮回之城完全是个意外，至于为什么带走41682，完全是他当时站的最近，又一副弱鸡的模样，反应又慢，好欺负，情况危急，这是唯一的选择。
“可是，你当初扯断了我的一条手臂。”
“这是为了让执法机器人相信，你和我不是一伙的，没有背叛，只有这样，它们才愿意保障你的公民权利……你看，你除了这以外完全没有别的损失，也没受到什么折磨，当时我完全可以直接破坏你的脑袋、核心。”
——刻意模糊重点。
此刻的叶清，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自然流露出真诚，看不出破绽。
起码，单纯的41602看不太出来，半信半疑：
“真的……是这样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最后一次日志记录
叶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伤心，但没有强迫：
“既然你还没有完全想起来，那就算了，你只要记得，你以前确实是一个人类，名为‘亚蓝’,
这就够了……名字，在人类的社会中，并不只是一个编号，有特殊的重要含义。”
“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他没有说太清楚，也没有借着这个机会,
顺势诋毁轮回之城几句，这种时候，可能会起到反效果，让机械人自己“理解”，最好。
至于记忆，则不太可能会回想起来了。
因为，进入神话梦境的时候，记忆已经被洗了一遍，能有残余的存留下来，估计是这个亚蓝运气好，有特殊的地方，加上，可能并没有经历过几次轮回，之后就变成了机械人，一直存活到现在。
如果真的想起来了，那自然就另说，叶清会选择更换战略，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
至于现在……
亲情，是非常好的、用以维系各种社会关系的武器。
“我知道了。”
现在的41602还刚刚苏醒,
处于世界观、人生观犹受到巨大冲击的阶段,
一时间，老旧、效率低下的记忆芯片无法完全处理得过来，又被叶清的一通信息量极大的理论给轰炸，哪里能够给出答复。
只能慢慢适应。
只是，却不由得隐隐有所信服。
尤其是，了解到自己曾经不是机械人，而是一个人类之后，人类身份所附带的亲情和血缘关系反倒变成了次要的，即便接受，也无妨。
这个人类，也确实在他沉睡的时候做出举动，挽救了他。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孤独、寒冷的荒野，41602迫切地需要一个依靠，在经历过那种绝望之后。
这里没有机械人，只有人类……
应该说，幸好他并非是第二批、第三批乃至第四批诞生的机械人,
不然,
刻录进记忆芯片的三大原则，就有他好受。
分别是：
第一,
生存第一原则；
第二，人类不可接触原则；
第三，机械公民义务原则。
当然，如果他并非第一批机械人，也不会有记忆部分觉醒的机会，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不会选择与人类合作，第一原则和第二原则间产生的矛盾冲突，会让底层逻辑瞬间错乱。
“除了记忆，还有什么别的地方不对劲吗？”叶清关心地问了一句。
“确实有。”41602的方块脑袋动了动，表示点头。
受到残留的记忆影响，即便没有加装模块，他的动作以及各方面的神态，也越来越趋向于人类化。
“我可以操纵火焰，这是属于‘亚蓝’的能力。”
说着，他的仅存的右机械手臂隔着一段距离的上方，冒出一团红色的火焰，跟随着指令，不停旋转。
“这是你的恩赐。”
叶清没有意外的神色，也不应该有意外的神色。
“恩赐？”
41602机械的声音重复这一个词语，感到了熟悉。
这似乎，是他曾经为之骄傲的依凭。
“不过，要小心它带来的代价。”
看着漂浮的火焰，机械人似乎陷入了莫名地沉思，听觉系统自动接收从空气中传播来的声音：
“不过，也要小心它带来的代价。”
“你自己静一静，我先离开了。”
人类的关心……吗？
火焰“啵”地一声破碎、消散，看着只有自己一个生物的空荡荡的岩洞，幽紫色的柔弱光芒微微泛起不明显的涟漪，41602就这么坐着，开始刻录今天的日记：
“机械历127年51日：”
“我发现，自己很大可能不是一个机械人，而是由人类改造来的……对于接受这个设定，我没有太大的负担，这样我反倒不用担心被人类的血肉污染，也许，这样的反应正是被血肉污染的表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对我来说，生存第一。”
“只是，我没办法抛弃自己原本的机械人的身份，丢失原本存在的意义，这样，不至于失去所有的归属，我仍然是一个机械公民……就像这具外壳一样，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到底该如何选择……这种感觉，应该就叫作迷茫。”
写到这，41602顿了顿，他的记忆芯片中，一个潜藏的、早就被设置好的小功能终于被激活，检测到了什么，向他发射出一个讯息：
[失去公民身份]
或许是因为离开轮回之城太久，不处于“世界网”的笼罩范围下，默认了他的死亡，自动注销机械公民身份。
这么长的时间，在“主脑”的判定中，即便没有死亡，也恐怕被人类污染的差不多了。
41602竟然没有半点意外，继续刻录：
“尝试着，接受亚奇斯所说的亲人关系，这是一件好事，可以帮助我更好地在人类的聚集地生存下去……按照人类的亲属关系，我应该称呼他为——哥哥。”
“我已经成为异端，失去机械公民身份。”
“开始新的生活。”
“荒野很美，很真实。”
“这里是轮回之城机械公民，编号41602，诞生自01元年，65年开始自主思考，走出医院17，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73年成功在‘世界网’创建虚拟世界——在127年，正式脱离轮回之城。”
“这是41602的最后一次日志记录。”
“完毕。”
记忆芯片里的时钟始终运转着，无声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
叶清走出岩洞，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扯了扯，心中残余的一些尴尬的情绪缓缓平复。
“现在，41602，不，是亚蓝，需要时间来适应人类的身份，以及亚奇斯弟弟的身份，但对我来说也一样，同样需要时间适应，扮演好亚奇斯、亚蓝的哥哥……突然转换风格，走温情路线，我自己都有些受不了，难以适应，还好，对象的外表只是铁皮盒子，不然，一时间还说不出来……”
“不过，接下来不仅要和亚蓝相处，还需要获取石的信任，温柔和善、无私大度的人设似乎就不错，做一位虔信者刚刚好……”
他微侧着头，表情在昏暗幽深的紫光下有些晦暗，不清晰。
“亚蓝原本是一位神选者，这是造就他的特殊性的因素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信任和变化期临近
“祂将送所有罹患石化症的苦者以永恒安眠，在光暗交替之际，逝者收到祝福，遗忘痛苦的过去，获得新生，重新步入荒野……称轮回之神。”
“祂始终于存于现世，高悬于天,
慈悲地注视着人类，所有礼祭皆指向于祂，祂是唯一之祭祀者，人类为祂的侍者，操持世间变化、流转……称现世的主祭。”
“祂亦是永恒的、不变的，不因时光流转而消逝，亦将一切赐福我们，在不变的时光之中,
获得幸福与美好,
祂守护人类的延续……称不变之守护者。”
“祂是永恒的光辉，照耀一切，破除危险的黑暗，在无边的厄难之中，赐予人类以希望，摆脱已有的烦忧，步入新的世界……称救世之光。”
“祂向追寻者展示了渺小与伟大，而人类的琐碎的、世俗的，那些表现出的、渴望的、所需要的——信仰——是何等的微不足道与华而不实……”
“在一切所行的事上，我们认定祂，祂必指引，行在正确的路上。”
紫色的朦胧微光倾洒而下，为正在轻声讲述的青年披上神秘的薄纱。
青年黑发黑眸，模样清俊，时时带着笑容，独特的温和的气质让人若春风拂面。
信民围着他，安静地聆听着,
略显涣散的眼睛里有光芒闪烁,
没有一丝杂质。
那是信任，是感激，是依赖，是虔诚……是信仰。
“感谢您，亚奇斯教士。”
“非常谢谢您。”
“您的仁慈与善良让人难以忘记。”
……
围着青年的众人一个又一个地接着开口，有的反应慢，等别人说完才刚张嘴，表达感谢，只是一字一顿的，像是刚刚才学着开口说话。
这很正常，他们在地底已经生活很久了，受到污染，太久太久没有开口，与别人交流，甚至可能已经遗忘了。
如果不是石的到来，这里的人依旧会保持原样，麻木地，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继续生活下去，反正不用进食，没有生老病死。
自轮回之城在这片地区建立了起来,
原有的制度完全抛弃，无法维持，人的本性和文明的光辉也一点点被磨灭。
新诞生的、未被污染的人类还没有走进遗迹，就已经被执法机器人绞杀，失去了源头活水，哪还有活力留存。
不过，有了石的精神抚慰，加上青年，即是叶清的辅助，净化的进度很快。
他们施行的策略是划分区域，一批一批进行净化，当状态明显好转时，就由叶清负责为这些人讲解教义、介绍救主，这样，在精神不设防的状态下，能够最快地收拢信仰，当然，有了精神支柱和生存的动力之后，也更不容易被污染。
击倒地底居民的，除了污染，那种看不到希望的迷惘也是重要的因素。
此外，这些精神状态良好的教徒，也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其他的人，虽然效果不比石的精神抚慰显著。
“累了吗？”
当将这些信徒送走以后，身后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
“还好，能够为教团、为人类做出贡献，这是我莫大的荣幸。”
叶清转过身，自带祥和光环，挂着亲切又毫不吝啬的笑容，目光闪耀。
这种变化，自然是为了取信于石，同时符合人设。
而模仿的对象正是黑鸦教团的主祭劳洛斯·摩拉，从各方面来看，这人的形象都极为符合，亲和力最高。
变化的不只是他，还有在紫色的微光中，正缓步走来的石。
外貌与之前相比没什么变化，最大的变化是气质，有种莫名的光辉笼罩，像是圣洁与慈爱，但又显得别扭。
这种变化，是在这些天里逐步发生的，从最开始的与叶清相遇的开朗、乐观的女性，变得越来越不一样，总是故作姿态一般。
尤其是那对眼睛，一眼望不到底，常常怀着令人感到恶心的悲悯，并非是心怀苍生，而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
幸好，即便经过了长时间的治疗，地底的居民还没办法这么敏感，依旧迟钝，感受不到这种情绪。
但，叶清不可能感受不到。
现在的石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长时间的角色扮演，以至于让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沉浸在名为“圣母”的角色之中。
“应该是那种幻象的影响……”
这段时间里，他陆续接受过几次，但仍然没办法彻底沉浸，立马就脱离影响。
并且，有关“救世之光”教团的打探也没什么进展，除了对教义、理念，以及信仰的那位救主理解更加深刻，除了内里，完全是一个虔诚信徒的模样。
其余的没什么变化，包括石所引动的与地下的力量共鸣，他尝试过几次，无法触发，基本排除了咒语、环境甚至时间的关系。
叶清不可能直接动手将其击杀，抢夺可能的宝物，这样不利于后续深入“救世之光”教团。
“感到累也正常，不用太过逞强。”
石摇摇头，脸上流露出慈爱与关怀，却并不让人感到舒心，而是隐隐发寒。
“地下遗迹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了，所以，在那些已经被教团完全净化的非荒芜区，还会时常举行聚会、创作诗歌，一起赞颂伟大的救主。有时候，在教团的专业人员的带领下，还会在白天的时候前往地面，回来之后，一起分享美丽的见闻……呵呵，以后我们也可以效仿，现在的条件还不满足……”
“重复多了，再有趣，也总是不好的，但对新世界的期盼、对救主的信仰始终支撑着大家，相互打气，在这个寂寞的荒野中继续下去……我也相信着，会有这么一天的……”
叶清静静地倾听着，等话音落下，只说了一句：
“惟愿光辉永恒。”
“惟愿光辉永恒。”
石脸上的笑容愈加深了，也重复了一句，又告诫说：
“变化期就要来临了，你应该是第一次经历，不用担心，只要乖乖待在岩洞里，不去外面就行，最好是多和几个人待在一起，安全性更高，也希望你能通知一下已经清醒的教友。因为我住的比较远，也不方便让你进来。”
“总之，你小心一点就是了，等变化期过了，我准备引见你入教团，像我一样成为正式的‘引导人’、‘传教士’，担起一份责任。”
“我一直期待着这一天。”
青年的声音隐隐蕴含着激动。
终于……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进入幻象
“回来了……”
眼前一黑，那幻象中出现的男人就消失不见，再一睁眼，叶清就发现，自己好端端地正站在地下遗迹的交错的一处通道里，周围的紫色石头依旧闪耀。
刚刚所经历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虚假的幻觉,
做了一场梦一般。
但他知道，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摸摸自己的脸，似乎可以感受到戴在脸上已经彻底消失了的金色假面的冰凉触感，轻轻吐出一口气。
“石头神……修普诺斯……”
“这一切，究竟代表着什么……”
“若有一位仁慈的神明，我祈求祂替我守护石中时光，不变之光景。”
他喃喃着，又将最后离开时的一瞬间所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但还是不理解,
这是什么意思。
“别想了，暂时没有头绪……”
“不过，这金色面具来的正好，借着它，我就可以顺利沉浸入那种幻象，而不至于总是退出……”
叶清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自带祥和光环，目光闪耀着璀璨的、虔诚的光芒。
他是虔信者——亚奇斯。
即将接受来自救主的考验，一旦通过，将正式成为如石一般的“引导者”、“传教士”。
“我时刻期盼着。”
他展开双臂，似乎在拥抱光辉。
……
又是一次布道，叶清就这么看着，以石——这位矮小却富有生机的女性，为牵引，引领信徒感受救主的伟大光辉，一点一点，将那种污染驱除。
即便没有参与其中,
他的灵性再一次感应到,
这片空旷的空间里，涌入了什么，只有灵性才能察觉的奇异香气，分外浓烈，似是海洋倾泻进来，掀起微小的浪花。
当这一次的精神抚慰到了尾声，却是不需要叶清更进一步巩固信仰、传播教义。
石又将叶清单独留了下来，在这片空间面对着面，提供光源的，依然是那个粗陋的手电筒。
“准备好了吗？我将带你去见一见‘救世之光’教团的其他成员，当然，并不是全部，因为教团之中，除牧首大人以外，所有的其他的‘引导者’都是以小组为单位，并不断引进新的成员，所以，我带你见的，只是我这个‘引导者’小组的成员，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各自负责的区域。”
“见过他们之后,
由我们几人共同决定，你是否有资格成为新的‘引导者’。”
“不用太过紧张，这只是走个流程，有我的推荐，这基本是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只是让你见见其他的成员。”
石没有说出的话就是，其实这一次引见，本就是一次考验，如果候选成员亚奇斯无法成功进入，见到其他人，那就是被排除了，没有培养价值，反之，如果成功了，则必然会成为新的“引导者”，因为已经证明了其潜力所在。
这也是石一开始看好亚奇斯的原因所在，越是没有被污染，越容易进入那里，即潜力越高。
虽说教团的精神抚慰疗效极佳，但即便精神状态已经恢复，被污染过就是被污染过，很难扭转。
何况，即便是为解救全人类做贡献的伟大的“救世之光”教团里，也并非没有竞争的存在……
这一次，石不单单只是做出动作，而是又取出一块石板，上面的图案与手电筒上的图案类似：
盘旋的圆轮，掩藏在阴影之下，半遮半掩，既清晰又模糊，而制造这些阴影的，正是无处不在、无所不包的灿烂的、白金色的光辉，光辉之中，一根根石柱矗立，有金色的纹路盘绕在表面，似乎蕴含着某种奇异的规律。
“准备好了吗？”石又问了一次，嘴角含着隐隐的笑意。
“准备好了。”叶清略显急促地点点头，完美表现出了一个有些紧张又故作镇定的形象。
时不时的小动作更加深了这样的印象，让人深信不疑。
石便是如此，并不怀有恶意地笑出了声，再次安抚道：
“等你见到了他们，会发现都是很友善的人。”
“毕竟啊，我们都为同一个目标奋斗着……”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表情逐渐变得肃穆。
“终将归于救主！”
她环抱住了自己，以手指抵肩。
“终将归于救主！”
叶清也一样做出了这个动作，口中诵念，没一会儿，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有什么，一瞬间膨胀起来，一直膨胀到充满了这整个空旷的空间，和空气融为一体，并将他接纳为一部分。
不过，这一次金色面具的存在发挥了作用，在脸上散发出凉凉的、奇异的触感，使得这一次的接纳极为顺利，没有丝毫的阻碍。
与此同时，那摆放在石的双腿上的平整石板也散发出幽幽的光芒，上面的图画一点点拉伸，从二维延展成为三维，并猛地向外扩张，巨大的圆轮将两人都包裹在其内，飞快地旋转着。
汹涌而来的，是温暖而又安心的感觉，伴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座钟敲打出的滴答声……
……
滴答，滴答……
这是一间巨大的房间，里面悬挂着几张绣有奇异花纹的挂毯，地面上也铺设着历史悠久、做工精良的地毯。
此时，正有四个人围绕着一张桌子坐着，面孔在一阵阵燃烧时发出的带有香气、从远处的角落里飘来的翻滚着的烟雾中，若隐若现。
在房间的一侧，一只奇怪的座钟摆在一个很深的类似壁龛的空间里滴答作响，座钟的钟面上画着一些令人困惑的不认识的文字。
这四个人坐在这里，沉默不语，聆听着从半掩的扇形窗户里传进来的鼓泡声，一点一点，静待着时间的流逝。
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然后，四人之中，有人等不及一般，率先开口：
“什么时候会来？”
“不要着急，已经约定好了，应该用不了多久。”
一阵轻笑声响起。
“石可真幸运，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个有潜力的新人。”
“确实。”
“新成员叫什么？”
“似乎是……亚奇斯，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
“嗯，听说，各项标准都很符合，是个非常虔诚的人。”
“……那就好。”
随着谈话的结束，声音又沉寂下去，陷入安静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数据采集
“大哥，你回来了。”
当叶清结束与石的对话，回到岩洞，先听到了是一个机械性的声音。
然后，一个只有一米一、一米二的高度，全身都被黑色的金属块覆盖，关节、躯干与四肢相连的位置缠绕着电线和特殊的管子,
流淌着幽蓝色的液体，身体是由一个又一个方盒子一样的东西组成的机器人滚动着，欢迎来人。
正是编号41602的机械人，不过，现在的名字是亚蓝，亚奇斯的弟弟。
亚蓝行动时,
关节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动作有些机械，但相比起以前好了很多，也许是人类灵魂的觉醒和影响。
脑袋部位的方盒子显出三个简陋的圆形红色光点，分别代表着眼睛和嘴巴。
“我回来了，亚蓝。”叶清也打了一个招呼，脸上有温和的笑容，顺便在他的铁盒子脑袋上敲了敲。
一些有意识的亲密动作，对于部分人来说，可以卸下心防，加强关系。
亚蓝没怎么在意，即便人类灵魂觉醒，由于他并没有在轮回之城安装上仿真皮肤，也无法通过触感感受到什么。
这样一个小动作，反而会让他觉得，自己是被真心接纳的。
“对附近的岩石的数据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没有专业的工具，只能做到基本的记录……从大数据分析，剔除掉不合理的因素以及排除一定的偶然性，并没有发现有太大的差异性,
岩石结构大致相同,
各方面的性质都只在一定区间内上下波动——这表明，地下遗迹里，没有很特殊的地方，各处都是一样的。”
“还有，那个所谓的圣石，从磨下来的粉末分析，其构成只是普通岩石与能源石的嵌合体，反倒是上面的金色纹路，颜料的材质不清楚，在这片地区没有发现可以对应的材料。”亚蓝率先汇报。
这是大哥亚奇斯给他的任务，自然不能怠慢，这些天里，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常常开采下来部分岩石，并利用自己的恩赐召唤火焰进行熔解，研究性质。
比起人类，机械人更能胜任这个工作。
叶清的目的，是为了探查出地下遗迹所隐藏的神秘力量,
从这些不起眼的地方着手最方便，如果有特异之处，一定程度上也许可以反应神秘力量辐射的强弱，并据此做出进一步推断。
至于圣石，在“超凡提取”没有作用后，一直带在身边也没有别的反应，就交给了亚蓝分析，至于能源石，自然指的是墙壁上嵌着的紫色石头。
“今天的日期是多少？”尽管叶清对这件事在意，但没有表现出来，反而问起了日期。
给人的感觉就是，这并不是一个值得在意的任务，至少比起他接下来要问的事情，排在次要。
“机械历127年82日。”
亚蓝乖乖地回答，轮回之城的时间计算没有“月”的划分，三百个光暗交替就算作一年。
因为常年待在地底，看不见白天与黑夜，机械人的时钟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当然，对于地底居民来说，这是不需要的，当睡觉失去了调理身体的作用之时，反倒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用于消磨时间的习惯，不用在意时间。
连叶清，有的时候都会忘记睡眠。
“你和那些人相处得怎么样？”叶清接着问。
那些人，指的是已经慢慢有所好转的部分地底居民。
对于亚蓝的存在，以及类似于执法机器人的外表，由于善良的亚奇斯教士的引导，众人接受良好，时常一起玩耍。
至于石，奇异地没有表达自己的意见，或许是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又或许，是沉浸在自己的“角色扮演”之中，觉得自己的“光环”可以掩盖一切。
问到这，亚蓝顿时激动了起来，像是一个急于表现的小孩子，三个红色光点一闪一闪，说：
“他们都是非常友善的人，不会排斥我，和我在轮回之城里的‘基础教育手册’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而且，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我的故事，亚蓝也喜欢给他们讲故事，这很有趣……”
他不停地讲述着，除了讲故事以外，还有许多别的娱乐活动，但局限于环境，在叶清看来，实在贫乏，虽然如此，一点没有表现出来。
紫色的光芒之下，青年静静地聆听着，时不时差几句话，或表达一下意见，或赞扬几句。
讲至兴起，青年还会配合地拍拍手。
这时，他突然顿了顿，一旁的亚蓝并没有发现异状。
叶清不易察觉地扯扯嘴角，身体更加放松了一些。
隔了这么久，本体终于回归神话梦境了。
“约翰·阿维尔森……空域……梦境藤蔓……不变之祭祀石刻……进化的金色面具……石头神……变化与不变，未知和谜题……灵性的逸散与收集……”
只一瞬间，他就立马得知了这部分信息，来自本体在现实世界和梦境世界的探索。
“我的猜测没有错，地底居民确实处于‘不变’的状态之下，只是，并非是超凡物品的作用，而是石头神的力量影响……名为‘不变之人’，这么看来，那位救主和石头神同样可以扯上关系，而且可能性极大……”
“灵性自然逸散，可以被收集……真是一个惊人的理论，既然这样，我这边也要加快进度，尽快找到手杖活性……”
“变化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当亚蓝兴致勃勃的分享终于宣告结束的时候，叶清手放在他坚硬的方块脑袋上，突然开口说：
“变化期要来了，地下遗迹的外面会变得很危险，你去通知一下你的朋友，最好是和他们待在一起，他们可能会感到害怕，我在教团里还有点事要处理。”
“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也小心一点，不要乱跑。”
“好。”
对于变化期，无论是从大哥亚奇斯，还是其他的朋友的口中，亚蓝都有了解到一点，虽然希望大哥可以陪着自己，但还是没拒绝，头部位置的方块盒子一上一下地移动，表示点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变化期中的腐烂洪流
“来了……”
岩洞之中，受“不变”的状态影响，温度永远不冷不热，没有起伏，连湿度都始终不变，微微干燥，如果不是还有风的流动,叶清甚至怀疑这里不存在空气。
可现在，骤然在岩石上睁开眼睛的青年，分明感受到一股寒流袭来，影响不大，却明显可以感受与先前的鲜明对比，不一会儿,这寒流又变成了一股灼热。
在冷与热的交替之中，温度不断起起伏伏,连湿度也同样如此,一会儿干燥，一会儿潮湿。
这就是变化期来临的征兆。
正如其名字所展示的，变化期内地下遗迹的景象恰好与“不变”的状态相对，大部分时候，或许都可称为不变期。
幸好，这种变化不会作用于人类的身上，不然，肯定会因此而死去一大片人，因为饥饿、因为身体状况……
即便如此，岩洞外的变化也是难以预测的，轻易便会收割掉脆弱的生命。
地底居民的经验告诉他们，只要不外出，最好几个人为一组，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叶清没有轻举妄动，盘坐在冰凉的岩石之上，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他的身旁出现了一条幽深漆黑的裂缝,灰白的雾气从里面逸散出，然后，一张精致华美的金色面具飞出，像是被人用力扔了过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趁着变化期来临，下界的叶清本体可以短暂地与这天界的特殊地域联通，即便不像上次一样大张旗鼓，也可以打开一条小的通道。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来的正好。”
叶清接住这张金色面具，轻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戴在脸上。
面具戴上脸的瞬间，立即完全贴合面部并消失不见，他的面容也有了不明显的变化，一些轮廓更加柔和，温柔、亲善的气质愈发突出。
这是进化后的“石头神的金色假面”的效果。
现在他这个样子，不但不会让其他人感到陌生，反而更加贴合所设定的身份，或者说，金色假面的效果正适合营造提前设定好的人设。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一股神秘的吸引力,来自于岩洞之外。
没有意外,这是预料之中的。
荒野与石头神的关系，不容置喙。
一走出岩洞，立刻就看到，原本交错、空洞的通道里，飘浮着一场模糊的、由形状与场景汇聚而成的“盛会”，许多奇异的风景显现而出，充满了许多难以置信的草木、悬崖、山脉以及不同于现有的人类式样的石头建筑，还有屹立在广袤沙漠的高塔。
不知为何，总容易将这场“盛会”某些遗忘的、或者本就不存于记忆中的原始性的古老过去，联系在一起。
有奇异的光芒笼罩其上，明明应该散发光辉，却偏偏更像是蒙上了一层极其不可思议的黑暗，令一切的事物有了一种遥远得令人茫然无措的感觉。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叶清轻吐出一口气，略微平复被这景象所勾起的震撼，人类站于这些景象的面前，顿时有了极其渺小的感觉。
就像是某种宏大、澎湃的思潮沉重地袭来，如同雷鸣般轰响着、燃烧着。
还好，金色假面又适时地有了变化，一股无形的奇异力量蔓延开来，包裹在他的身躯外围。
没有犹豫，他迈出岩洞，让身躯浸泡其中，有了金色面具提供的奇异力量的庇护，没有受到伤害，反倒有些难言的美妙，那感觉就像是漂浮在一片炎热海洋里——由药物与美酒组成，温暖的波浪透过衣服，轻轻拍打皮肤，破碎成泡沫。
向前游，顺着那股吸引力向前游，不刻意地辨认方向。
直到温暖的感觉褪去，令人恶心的冷焰光芒升起，一条怪诞、平静、未知的油腻河流正从岩石的裂缝中涌来，看起来就像是群蛇分泌的黏液。
这宽广辽阔的汹涌河流拍打着坚硬的岩壁，无形的强烈的忧虑顿时紧紧地拽住了他，但很快挣脱。
这是……
“很熟悉的味道，是腐烂的味道，这是——源自于腐烂神的力量污染！”
叶清不会认错，也不应该认错。
毕竟，他曾以神话姿态，和这位从古文明一直存活至今的神话，现在自称为神明、广泛地在卡特铎兰帝国传播信仰的存在交手过两次。
不多，但足够了。
“难道，石头神曾经和腐烂神交过手，可问题是，早在古文明时期，石头神就应该陨落了，银月女神死亡，风雪之女和另外一位天使模样的神话不会放过祂……”
沉吟一会，他又摇头反驳自己:
“不能这么早下定论，毕竟我不清楚荒野和石头神的具体关系，这里，又是如何落到‘释迦牟尼’的手上，被改造成为现在的天界。”
叶清小心地避开了这条汹涌的河流，他可不想被这种危险的、不属于面具防护范围内的腐烂的力量所沾染，轻易就会溶解成为一具白骨，成为倒悬在河流之上的一具不瞑目的死尸。
可惜，事与愿违，一切发生得十分突然，死寂的时刻被打破，毫无预兆，在一阵地狱般的喘气声和压抑的咕哝声中，这条令人作呕的、暗夜滋生出来的、充斥着腐烂有机生物的河流，沸腾着、汹涌着、冒着泡，从那个敞开的洞口翻卷而上，像传染病一样向四周疯狂蔓延开来。
他的瞳孔顿时一阵紧缩，没有犹豫，恩赐“化鸦”启动，身躯立马发生异化，一对巨大的黑色羽毛翅膀从背后长出来，扇动着，为他提供游动的力量，不断加快速度。
掠过“盛会”之中的草木、山脉、悬崖与各种建筑，然后，这些景象又被洪流所淹没，腐蚀。
原本逼仄的通道空间，此刻像是被施展了神奇的魔法，扩展到了近乎无限大。
前进着，原本像是在水中游动，下一秒，却出现在了天空，瞬间转变为飞翔，原本无法完全支撑起身体的翅膀，像是得到了某种助力，能够让叶清自由地在天空展翅遨游。
他感受得到，神秘吸引力的源头，就在前方！
第一百五十六章 修普诺斯！
在那场模糊的、由形状与场景汇聚而成的“盛会”，这一个独特的、被施展了魔法一样的世界，奇异的光芒之中，古旧的风向标与墓地悄然显现，以及狭窄又在某一个节点诡异地加宽的的街道蜿蜒陡峭，像是没有尽头的迷宫，令人目眩。
迷宫中,散落着房屋，就像小孩子用积木搭起的一样，形状各异、分布散乱，外墙和斜顶也披上了雪白的装束，张开了灰白翅膀。
这种朽烂里，糜烂的生物抬起头，仰望着什么,于是便看到,一道黑影掠过天空。
黑影没有停歇，一直穿过那堆巨大的石头建筑，即便带着强烈的眩晕，就像是穿越群星之间，穿越深不可测的巨大深渊，在很长一段距离上，神圣的芬芳在周围澎湃着，巨大翅膀发出的沙沙声化作不似人声的靡靡低语。
然后，是一条河、一片海、一只大蛇，汹涌着，房屋便倒塌，街道消失不见，糜烂的生物愈发糜烂。
黑影正是叶清，拍打着巨大的黑色翅膀，不敢停留。
向后瞥去，那洪流仍然穷追不舍，躁乱又无法描述的形状,让他头痛欲裂，不得不立刻移开视线,迫使自己忘记这景象。
这时，就在正前方，不可抗拒地吸引着他的双眼的方向，出现了一座巨大拱门的轮廓，继续向上往，一直没入无极限的天际——正是那屹立在广袤沙漠的高塔。
电光闪烁间，他改变方向，开始用力拍打翅膀，直直往上飞行，躲开了扑击而来的一道低矮的洪流。
洪流不断高涨，化作了张牙舞爪的怪物，向上攀登、撕扯，于是水平面不停上升，眨眼间，就将整个塔底淹没。
“就在塔顶！”
叶清咬着牙，只闷头向上飞行，憋着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起码要找到神秘吸引力的源头，不然怎么会甘心。
狂躁，仿佛疾病时的呼嚎,从细小渐渐扩大，从远处渐渐接近，好几次，即将触碰到他的脚尖。
那是洪流中的浮肿蛆虫，在涟漪中、水面之下，翻滚扭动。
叶清不由得感觉到了一股新的寒意，早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身体就抢先感觉到了恐怖的存在。
危险即将临近。
然后，是一束金红色的光芒散射出来，从临近塔顶的一个窗口。
没有犹豫，在那飞溅起的洪流将要触碰到身体时，他猛地在空中一扭，强行以半只翅膀受损的代价，急速地变换了一个方向，往窗口里一钻。
然后，他就看到了神秘吸引力的源头，也是，他曾经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个男人。
明亮的光芒下，没有了沙滩，在这坚硬的地板上，同样点起了篝火，纯净无烟的红花静静地盛开着。
篝火旁，正是那个男人，那个面容犹俊美如神祗一般，鬼斧神工只可能出自最精巧的工匠之手的男人。
头上，那顶由艳红的花朵编织而成的王冠依旧瞩目。
不光是脸，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洪流紧跟其后，没有丝毫放弃的打算，从窗口涌进来，又将大片的地板腐蚀掉，腐烂的各种有机生物粘在墙壁，如同凸出的恐怖雕像，分外生动。
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已经再没有退路，从四面八方，完全被包围。
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是困兽之斗。
上天入地皆无门。
是一场必死的局面！
那腐烂的恶臭就萦绕在鼻尖，让人直作呕。
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间，仿佛灵光一现，即将被淹没的叶清突然张开嘴，撕扯着嗓子般大喊:
“修普诺斯！”
当这个名字被喊出来的一刻，时间和空间都仿佛凝固一般，奔涌的、如同令人恐惧的传染病一般的洪流也止住了。
只有叶清，感受到嘴里强烈的灼烧感，和一股无法忍受的恶臭，鲜血流出又瞬间凝固腐化——刚刚有几滴河水溅到了他的嘴里。
他忍不住咳嗽，又开始干呕，这并非生理上或心理上的恶心，而是引动你更深层次的厌恶，来自基因，只要是生物，都无法摆脱。
劫后余生般，叶清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刚刚经历的一切，实在太刺激了，虽然他只是一个化身，但还是被勾动了恐惧，来自灵魂的颤栗。
幸好，这有效。
源自于他突然联想到的答案，既然这个男人是吸引金色面具的源头，那八九不离十，定然是石头神。
而石头神又曾在不变之祭祀石刻留下信息，包括祂的名字——石头神自己所厌恶的自己，嘲笑人类、不知满足的——
修普诺斯！
时间又开始流动，恐怖的洪流从窗口处，裹挟着那些嵌在墙壁上的腐烂有机生物，一点点向下流去，散开，整个过程安静无比，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然后，褪去腐烂河水之后，男人重新现出身形，篝火依旧摇晃着火焰，火舌曲卷着，旋风似的直冒，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一会儿小、一会儿大。
在惊鸿一瞥中，看到那令人惊艳的面孔，然后长着黑色翅膀、双眼猩红的青年消失不见。
他只在最后听见，一种既非实际声音，也不是清晰词句的语言向他说话:
“若有一位仁慈的神明，我祈求祂替我守护石中时光，不变之光景。”
这之后，这座屹立与无尽荒漠的高塔，轰然坍塌，化作无数的黑色、白色与灰色的飞蛾，背部是一只巨大的、充斥着混沌的、时刻在变化着的眼睛。
徘徊着的，是癫狂的混在一起的怪异叫声，那像是被诅咒了一般的诡异网状翅膀发出的拍击声化作浪潮，不可名状，难以描述。
无疑，这形成了新的“洪流”，将“盛会”淹没——是由无数的轻易可以被踩死的细小的飞虫组成……
……
“咦——”
“这一次的变化期，结束得好快……”
那是一个宽广的岩洞之中，一个矮小的女人正盘坐在地上，浑身散发出圣洁却又令人生寒的光辉，双手环抱住自己，手指一直碰到肩膀，脸上有陶醉的神色。
正是石。
她感到奇怪，不急不缓地睁开眼睛，发亮的眼眸中同样有疑惑流露。
旋即又摇摇头，闭上眼睛，继续沉醉……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五人团
滴答，滴答……
当叶清再度睁眼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房间，房间里面悬挂着几张绣有奇异花纹的挂毯，地面上也铺设着历史悠久、做工精良的地毯，还有一只奇怪的座钟，正摆在一个很深的类似壁龛的空间里。
座钟正滴答作响,
不过，发出的声音有种莫名地怪异，总是让人不自觉地去注意。
袅袅的烟雾环绕中，正有四个人围绕着一张桌子坐着，石就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进来的，看见他可以没有阻碍地进入，眼中也是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奇特的感觉？”石略显粗糙的脸上挂上笑容，问道。
“是的。”叶清点点头。
“来，我来向你介绍他们，我们组里面其他的‘引导者’、‘传教士’。”石将叶清带到桌子的面前。
踩踏过柔软的铺着地毯的地面，没有一点虚假的感觉，连萦绕于鼻尖的香气，都那么真实。
“和梦境的感觉完全不同……”
正常的梦境往往会有各种漏洞，而且总是会不经意间显露出与现实的差异和梦境的怪诞——叶清的神话梦境如此完善，完全是因为神话的伟力，加上漫长岁月的自我衍化——但这里统统都没有，仿佛，真的就只是来到现实中的一间普通屋子里。
起码他小心地让视线扫过四周时，没有别的发现。
“究竟怎么做到的？”
在石的热情介绍之下，叶清对眼前的四人有了基本的认识：
最左边的男人名为启，瘦弱、黝黑，五官意外地英俊，蓄着胡须，却仍显得很年轻,
头上缠着有特殊花纹的头巾,
那如夜晚般漆黑、闪光且几乎看不到虹膜的眼睛有些涣散；
坐在启旁边的，是另一个男人，名为阿斯，身材肥胖、满头白发，脸颊两侧蓄着短须，脸上的神情总是让人觉得，他时时刻刻满怀着愤怒，像一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
从左往右继续看过来，下一个是一个看起来像一位神秘学者的男人，名为紫，他看起来很纤瘦，肩膀很窄、头发灰白，长着长长的鼻子，脸刮得很干净，没有留下显眼的毛发，给人一种整洁的感觉；
第四个人坐在最右边，名为古，看不大出来年纪的大小,
很瘦削,
脸上也蓄着胡须，肤色黝黑，整张脸给人的感觉是非常的匀称，没有带上任何表情，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五人之中，反倒只有石一人，是一名女性。
“你好，亚奇斯，我们已经从石那里听说过了你，现在一看，果然是个英俊的小伙子。”
说话的是紫，他对来的这位清俊的青年明显有着不同寻常的兴趣，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夸赞道：
“你的眼睛很漂亮，像一颗黑色的宝石。”
“谢谢你的赞美。”叶清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心里却隐隐感觉有些异样。
“既然介绍完了，那就快开始吧，不要有这么多的废话。”这次开口的是肥胖的阿斯，语气中有浓浓的不耐烦。
就和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十分暴躁。
“不要这么着急，我们应该给这位新来的英俊的小先生适应的时间……你和石都先坐下，不必太过拘束。”紫招招手，让石和叶清在空置的两把椅子上坐下。
叶清先是绅士地帮石这位女士拉出椅子，在收获她的感激的眼神之后，这才坐下，下意识地开始分析了起来：
“如外表一样，阿斯的语气很暴躁，脾气也没什么耐性，这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但，未必是真的，很可能只是某种伪装，反倒需要特别注意……”
“紫的发言中，总是过多地注意和强调我的外表，这一定程度上表示了他的不加掩饰的性格，以及，一种喜爱……另外，相比于唯一的女性石，他的视线在我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更久，而且，他的脸部过于整洁，明显花时间打理过，这代表，嗯，他可能更偏爱于男性……”
“至于启和古，似乎都不太爱说话，启的注意力似乎总是不集中，眼睛在往别处看，而古，看起来有些冷漠……”
“更多的，还需要后续的接触才能发现……”
叶清身体微微地往后靠了靠，眉眼微低。
如今的座位情况是：叶清和石挨着坐，叶清挨着古，石的另一边是启。
“既然人已经来齐了，那就开始吧。”
古缓缓移动视线，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
他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不自然的古怪感觉，声音非常空洞，有种金属般的质感，就好像他的声带需要费尽力气才能吐出每一个字眼。
将众人的反应纳入眼底，叶清心中很快就有了定论：
古是主事人，在这五人中的地位最高。
于是，也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这人的身上：
衣服却松垮且奇怪地叠在身上，蓄有茂密的黑色胡子，手上戴着一双宽大的白色连指手套，所有一切都让他带上了一丝异国风情的古怪。
荒野上，新生命的诞生机制十分特殊，就如同“救世之光”教团所宣扬的一样，在某一天，一个新的、未受污染的人类就会自发地从荒野中走出。
一诞生，这个新人类的形态就决定了，也包括身上的衣服，怎么穿着来的，就怎么穿着走的。
生活在荒野，由于身体上没有各种正常的循环，而是处于一种“不变”的状态，所以不会有异味和脏污产生，也就不需要更换衣物，除了部分人可能会在意衣服上沾染的灰尘，这无法避免。
一般来说，很多人是一件衣服穿一辈子，直至某一天患上“石化症”，这似乎是必然的、不可逃脱的结局——在这里，代替了死亡的作用，不然，人类只会越来越多。
这里没有成熟的制作衣服的工艺，其他的来源，无非是从已经成为野兽的人类身上扒，或者，使用荒野上少量存在的植物制作，不过，那非常粗糙。
所以，古身上的衣服就是他一出生自带的。
这很可能代表着他在降临荒野之前的身份，也可以借此推测一部分的性格。
就像41602一样。
叶清可不认为，石头神，或者那位“释迦牟尼”，有本事凭空造出人类，这可不是神话可以做到的事情。
所以，人类必然有来源……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将至的神临之日
“第一件事，有新的成员加入，各位表决一下意见，是否同意。”
古咳嗽一声，操着他那一口带有空洞的金属质感的声音开口问。
紫，这位外表像是神秘学者的年长男子，视线略微在叶清的身上停了几秒,
摸摸没有毛发的光洁下巴，轻笑一声，说：
“我没有意见，于我个人而言，我是非常同意有新的、年轻的成员加入。”
在后面一个形容词上，发音偏重,
给人一种暧昧的感觉。
在场人见怪不怪，对于他的这幅德行习以为常，反正被调侃的对象不是他们。
而正被调侃的对象,
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至于心里是如何想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这是我引荐的人选，怎么会有意见。”石开口了，柔和的嗓音在房间里比较突出。
“哼，只希望新进来的小子不要惹事。”
这是阿斯的声音，从鼻孔中重重地喷出两道热气，延续了一贯的暴躁作风，不过，也是同意的意思。
至于启，他的反应有些慢，当阿斯的话音落下，几秒之后，他的视线才缓缓聚焦，聚焦在这个新成员的身上。
他点点头，声音低沉带有磁性，意外地好听：
“我没意见。”
说完,
视线又开始涣散,
似乎始终不在状态。
其余人倒是没有对此做出指摘。
“既然没人有意见，那就欢迎，我们这个小团体，又有新的成员加入。”
古朝着叶清点点头，但是他那张黝黑、平静、长满浓密胡须的脸上却没有浮现任何表情。
“欢迎你，亚奇斯。”石轻轻地拍拍手。
“欢迎，以后可以多多交流。”紫朝着叶清眨眨眼。
“哼！”
阿斯脾性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啊，欢迎。”
启照例慢了一拍子，反射弧长了许多。
“谢谢各位的支持，以后希望和大家愉快地共事。”
叶清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欠了欠身。
如石所说，这一过程只是走个流程，毕竟，最大的一关已经通过了，基本证明拥有潜力，接下来就不必考核什么了。
在荒野之中，人类的身份就是很好的保证。
“亚奇斯，接下来的时间里，你需要和石好好学习,
她是暂时的导师。”
古继续说着，每吐出一个字，就好像要花费全部的力气，让一旁看着的人都感到心累。
“我会向牧首申请，尽快将属于你的石板交给你……时间，就定在下一次的聚会，具体的，石会告知你的。”
这里的石板，指的是石在进入这里之前拿出的那种石板，算是每一个“引导者”的标配。
“还有圣力一事……”
叶清眼眸微动，呼吸稍稍放缓了一些。
他知道，成为了“救世之光”教团的“引导者”之后，就有机会接触到教团内的超凡力量。
而教团人员对此的称呼是——圣力。
没有修行方式，统统来自于他们所信仰的那位救主——轮回之神、不变之守护者、现世的主祭、救世之光。
这是教团存在的根本，无论是净化污染，还是与执法机器人作斗争，都依靠于此。
“这会不会太快了。”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年长的紫冒昧地插了一句话。
“亚奇斯才刚刚加入，什么都还不懂。”
他歪歪头，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担忧。
“不会，一点都不快。”
“你们没发现吗，最近荒野上诞生新的人类生命的频率越来越低了，相对地，石化症的发病率也降低了。”
看不出年纪的古声音沙哑，那费力的声音已经开始显出疲倦。
“好像确实是。”紫摸摸下巴，回想起自己负责的那块区域的情况。
阿斯和启没有反驳，自然是表示了默认。
“我负责的地方是一块新的荒芜区，刚到没多久，看不出多少情况。”石摇摇头，随手将一缕落在额头的发丝拨弄开。
至于叶清，还是个新人，在这方面没什么发言权。
反正，自他进入地下遗迹生活之后，就只看见有一人石化症发作，在高热阶段就被驱逐进荒野，至于新诞生的人类，更不可能会注意到。
据石的说法，新诞生的人类大部分会自动自发地找到找到最近的其余人类聚集的地方，躲避危险，这样一来，在污染得到有效控制的地方，根本难以分辨。
教团的探索对这整片荒野来说，受到了人力和物力的局限，尤其是科技没办法在这个地方发展起来，在“不变”状态之下，许多反应都无法正常发生。
也许，这正是轮回之城建立一个巨大的金属圆球，彻底隔离的关系。
古继续说：
“而且，神临之日即将到来。”
虽然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但叶清还是察觉到，桌上几人的神色变化，连向来不在状态的启，都聚焦了视线，直直地盯着古。
那如夜晚一般漆黑的眼眸闪着不明显的亮光。
阿斯呼吸粗重，闷声问：
“真的吗？”
“我不会说假话。”古咳嗽一声。
“表现优异的团体有机会在牧首的指引下，觐见伟大的救主。”
话音落下，仿佛针落可闻，在那怪异的节奏的滴答钟响中，只有呼吸，以及心脏跳动的声音。
叶清也终于知道，这“神临之日”代表着什么，除了“救世之光”的最终目的的达成，对于这群狂信徒来说，恐怕也是毕生追求的事，可以付出生命。
同时，他也知道，这也是他的一个机会，去验证这幕后的救主究竟是谁，看能不能顺势找到手杖活性。
“我们有很大的机会获得胜利，唯一的问题是石那边。”古将视线放在石的身上。
其余人同样如此。
石倒是没感受到压力，面色柔和，声音同样柔和地叙述：
“这里是一片新的荒芜区，与教团相隔太远，没办法获得援助，进度快不起来，我也没办法。”
“所以，就需要新成员亚奇斯的帮助，如果他能够尽快掌握圣力，也就可以提供一份力量。”古张开嘴，声音空洞。
压力也顺势来到了叶清这边。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青年说这话时，眼神无比坚定。
第一百六十章 我找到你了
这对叶清来说，也是有极大的好处，自然不会拒绝。
说话间，古取出一样物品。
他颤抖地摊开手掌，在他那只大号的白色连指手套里是一个由散发着朦胧光晕的金属制成的球体。
当古将它伸向前时，伸向叶清的面前时，一个仿佛幻觉般的低沉声音开始弥漫,
按照一定的间隙涨伏起落——仿佛是某种旋律，带着有一种吟诵意味。
不久，那个球体的东西开始散发出微光，并且，它的微光逐渐转化成一种脉动着的、说不清颜色的冰冷光芒。
紫、石与启全都入迷地盯着那个球体，就像是被催眠了一般，而阿斯则不屑地发出了一声嗤笑，但视线同样没有舍得离开。
“你早就准备好了？”紫强迫自己不看向这颗球体，转而将视线放在叶清的脸上,
以另一种感兴趣的事物吸引自己，问。
“这是必要的选择。”
在球体的冰冷光芒的衬托下，古的声音显得飘忽，没有实质的感觉，不落在实处，像是虚幻一般。
“来，将手放在上面。”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诱惑。
在愈加浓郁的烟雾中，面孔几乎完全掩去，因为，那带有香气的烟雾正是从古的身后的三脚架上涌出来的。
“不必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只是让你可以更快地接受圣力的灌注。”石勉强笑笑，安慰愣神的亚奇斯。
叶清心中微微一冷，对此嗤之以鼻。
怎么可能会没事，很明显，这就是一件让圣力速成的机器，必然存在某种伤害。
一位虚伪的“圣母”。
他在心中默念,
含着讽刺的意味。
但他没有拒绝,
这种情况下，也没办法拒绝。
石的眼神转变为鼓励，紫则低着头看不清眼神，阿斯仿佛催促一般盯着叶清，启只是聚焦了一瞬的视线，又瞬间不在状态。
至于古，面孔完全隐于烟雾中，如他这个人一样，看不清，神秘。
何况，他本就没打算拒绝。
对他来说，同样是一个送上门的好机会。
表面上，亚奇斯微微有些犹豫，但很快，再次坚定眼神，眼中，有虔诚的光芒，低声念诵了一句：
“终将归于救主！”
然后，将手放在这颗圆球上，眼神瞬间迷蒙,
垂落的指尖触碰到古手上穿戴的白色手套。
“这样好吗？我们太着急了。”紫闭上眼又睁开眼，有些不忍。
“正常的流程应该是在导师的带领下，学习超凡知识，并在圣力的缓慢侵染之下，一段时间之后，然后再进行‘觉醒仪式’。”
“亚奇斯是一个好孩子，会通过救主的考验，这对他有好处。”
明明是石带来的人，她反倒不担心，脸上闪烁着祥和的光辉，柔柔地说道。
这一刻，显得特别虚假。
“你难道不想觐见伟大的救主吗？”暴躁的阿斯看不惯紫的这幅犹犹豫豫的样子，一针见血地问。
“我……”紫没再说什么。
对于这幅模样，阿斯嗤之以鼻，竟然露出嫌恶的情绪。
“不用担心……”
古只说了一句话，那古怪的声音变得愈发嘶哑起来。
……
“咦——”
“这是什么？”
苍茫的海域之中，在那厚重的、似乎永远不会弥散的海雾中，有悠远的长鸣声从底下的海域传出，在水面泛起重重波纹，深沉、稳重，直击心灵。
深蓝近黑的海洋上，一座蓝色的岛屿静静漂浮。
这“岛屿”之上，站着一个人。
紫色道袍白玉冠，衣袂翩翩，宽大的袖子似乎内藏乾坤，花白的长胡随风轻飘起，沾染了几分仙气。
正是庄周模样的叶清，待在下界的本体。
他收到卡拉那的回信之后，在现实世界呆了几天，主要是花在阅读丹尼尔·莫伊塞斯·加莱佐著作的那本名为《1255：灵性的溢散与收集》的书籍，以及查阅资料上。
在八月三号的时候，他就从梦境世界进入了神话梦境，这样，可以加大现实与神话梦境里的时间流速比，等回归现实以后，说不定就只过了几天。
刚来没多久，并同步了讯息之后，叶清就碰上了天界的变化期，顺势将进化后的“石头神的金色假面”送了上去。
可惜，只能开一道小口子，如果要进一步，只能选择闹出更大的动静。
他并不像这样，因为，他总觉得，“释迦牟尼”自上次他送化身上天后，却一直隐而不发，一定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必须小心为上。
此时，叶清正为手上停留的红白色的柔弱蝴蝶感到讶异。
因为，一股黑气正缠绕在它的身上。
很快，他就明白了缘由：
“有存在试图通过入梦的方式，正在对我的化身进行粗暴的改造……”
略微沉吟一会儿，他看出了更多：
“这种改造十分粗暴，被改造者，如果承受不住，大概率会彻底变成一个傻子，而且，思维也会受到影响，从而产生出疯狂的信仰。”
叶清轻轻一笑，将这股黑气单独拘出。
“可惜，我的化身本身只是一场梦，再怎么入梦，也只会落到我的手里。”
“可惜，入梦的存在可以从天界来到下界，我却没法从下界用同样的方式进入天界。”
这涉及到权限的关系，入梦者同时对天界和下界都有着一定的掌控，可叶清虽是下界的最大掌控者，可对于天界，完全陌生，使用同样的方法，必然会被阻拦，除非有某位存在允许叶清的入侵。
可这，也不大可能。
“改造必须继续，有我护持，化身不会受到伤害。”
手中动作顿了顿，他又将刚刚拘出来的这团黑气扔了回去。
等待着，让这股力量将化身进行改造，改造成为合适接纳“圣力”的身体，这样，就能顺利成为“引导者”，并且，一下子跳过了绝大多数的过程。
等改造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叶清将准备脱离回归的黑气一把抓住。
“让我看看，你来自于哪位存在……”
在他的手里，原本只是烟雾一般的一团黑气发生了变化，星星点点的黑色不明灰烬洒落，还有拉长的似人又似乌鸦的黑影，若隐若现。
多么让人熟悉的力量啊！
“呵呵，我找到你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计划
“看来，成功了，亚奇斯的身体已经种下了圣力的种子。”
在一阵静默中，古开口打破了寂静。
话音落下，原本双眼迷蒙的亚奇斯渐渐清醒过来，一点点亮起光。
“恭喜你，亚奇斯,
你成功了。”
石拍了拍手，她总喜欢做出这个动作，表达祝福。
“看来，我们的英俊的小伙子在这方面的潜力不错。”紫的话里有着轻松。
“成功了就好，我们就有更大的机会获胜。”阿斯从鼻孔从喷出两道热气。
“一个幸运的人。”
连古，都用他那古怪的声音赞叹了一句。
“这是救主的庇佑。”
醒来的亚奇斯虔诚地念诵一句,
符合改造后的表现，多少受点影响。
其他人也没觉得奇怪。
石平静地举起了她的手，柔和地说：
“既然亚奇斯已经承受住了圣力的种子，那自然是要讲解一遍修习方式，增长圣力，以及使用的方法，这不是我的工作。”
古咳嗽一声，说：
“想离开的就先离开吧，不想离开的，也可以待在这旁听。”
“你们的工作都各自有安排，务必全力以赴，这是我们觐见伟大的救主的一个绝佳的机会。”
“顺便说一句，牧首大人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变化期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会越来越频繁，一定要小心。”
“知道原因吗？”紫视线微微暗了暗，问。
“不知道。”古摇头。
没人再说话，阿斯哼了一声，肥胖的身躯从椅子上爬起来，然后走到房间的另一侧的时候，整个人在烟雾中消失不见。
紫以同样的方式离开,
一语不发。
启先是目光缓缓聚焦,
将视线放在古的身上，点点头：
“古，再见。”
又看向亚奇斯：
“亚奇斯，再见。”
做完这一系列的礼貌的举动之后，却偏偏唯独没和石打招呼。
他离开的时候，动作有些古怪地蹒跚，像是不适应这具身躯。
石没有离开，她作为引荐人，和以后的导师，留在这陪着亚奇斯。
“好了，可以开始了。”
古将拿出的球体收回去，大号的白色连指手套晃了晃，瘦削而匀称的脸部涌上神秘而又看不清楚的神色。
他向后靠去，半合上眼睛，继续操着那给人不自然的古怪感觉的空洞声音，金属般的质感回荡，声带费尽力气吐出一个又一个字眼。
在他的忠实的听众眼前,
一幅有关“圣力”的画卷正在徐徐展开。
模样古怪的座钟里发出的滴答声响逐渐癫狂，似乎浮现出了某种令人困惑的规律，三脚架上怪异熏香散发出的烟雾也愈加浓郁。
滴答,
滴答……
时间在流逝……
……
“圣力……”
同一刻，下界庄周外貌的叶清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变化期变得频繁，很可能是我喊出的那声‘修普诺斯’所带来的影响，至少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可以投入更多的力量，渗透、入侵……”
旋即，他又摇摇头，抚了抚长长的白胡子，轻笑一声：
“既为道教真人，这些事全由化身操心即可，我提供帮助，现在我应该做的，是关心道教的发展，看看神话梦境里的变化。”
“只是，抓不到那活性，便谈不上让这世界武道大兴……”
“我可是，准备了一个大计划啊……”
南华真人的话逐渐随着风飘远，他脚下，只露出冰山一角的巨大的鲲将深蓝近黑的大海劈开，载着自己的主人，向着蓬莱岛驶去。
……
“公子，你还准备在这地方待多久啊，加入道教已一月有余，可每日都只是帮忙干活，一点东西都没学到，搬运木材、搬砖砌瓦，这些最辛苦的活都要你来干……您何时受过这份累。”
一间道士住房里，小青正在自家公子身旁叽叽喳喳地抱怨。
小青不曾加入道教，很多规矩都不用遵守，因此，穿的衣物与平时穿的并无太大差异。
倒是秦苏，如今号常苏，换上了一身绿色道袍，头戴一顶莲花冠。
虽然，他如今是浮云道长——除南华真人以外，浮云观中地位最高的人的弟子，但，资历尚浅，只能穿一身绿色道袍。
红、青、绿、黑，地位从高至低，如今在红的上面，还添了一个紫色。
自由常岳登记入簿，常苏和小青就被带进了蓬莱岛。
初来时，当真是被岛上的种种玄妙之景给震惊到失神，即便秦苏贵为王公贵胄，也少有见识过如此景色。
天空中始终凝结着淡淡的紫色暮霭，在此地，竟无日夜之分。
尤其是那苍茫的广阔海域，更是让人赞叹不已。
非要说起来，他也算是见识非凡，甚至，他的大哥也送来不少神奇并且威力奇大的佛器，任他把玩。
但相比较起来，总少了一种神韵。
一进蓬莱岛，常苏立马被安排了不少工作，毕竟，作为后天巅峰的武道修士，力气比之常人可不是大一点半点，安排工作的道士一点没客气，丝毫没顾忌他的红袍弟子的身份。
当然，这并非刻意为难，他的那些个常字辈的师兄们，同样要承担不少苦活，比如常生和常月。
反倒是小青，不管怎么说都是外人，虽然也入了蓬莱岛，但不好使唤，落了个清闲。
“没事，反正我力气大，干一些活又不算累，何况，当了浮云道长的弟子，起码道教这么多典籍都能自由观览，这也算是少有的幸事。”
常苏笑着晃了晃手中有些泛黄的书籍，宽慰自家侍女。
虽然这些书籍都局限在后天境界，对武道修为的增益不大，但可以增广见闻，而且，一些道教前辈对先天境界的猜测，也给了他不少启发。
只是可惜了在那场清剿之乱之中遗失和损毁的典籍了。
都是历史。
“可是，可是……”
小青张张嘴，可却偏偏吐不出半句劝诫的话，因为，这么多天，该说的早就说完了，只得气闷地跺跺脚。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来了，谁啊？”
小青一挥袖子，先是气冲冲地朝着门口的方向大吼，然后跑过去，一把把门拉开，脑袋同时伸出去，头发颇有气势地一甩。
门外站着敲门的清歌有些被这气势给吓到了，头不自觉地低了低，声音怯懦：
“小青居士，观主有事要找常苏师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同行
这里是太华山，当你漫步于此，可见碧海连天，惊涛拍岸，亦可见青松怪石，郁郁葱葱，令人感到心胸开阔,
气舒神爽。
有淡烟薄雾轻如纱，可朝观日出，暮赏彩称，雨后初晴之时，但见流称在深谷幽林间缭绕。
秋来则山瘦林薄，红叶含笑；冬来则银装素裹，分外窈窕。
“师父，我来了。”
在清歌传唤之后,
常苏就带着小青出了蓬莱岛,
来到太华山山顶。
如今，蓬莱岛上的浮云观才是主要，而太华山的建筑倒没被拆除，时常也有小道士负责打理。
太华山山顶后侧，有古树垂萝，清静幽深，一片空旷的土地上，建有一座四面镂空的阁楼，正掩映在烟白色的雾气里。
而一身红袍的浮云道长正坐在阁楼里，茶水飘起袅袅的白雾，等着常苏的到来。
面对如今也算自家弟子的常苏的问候，浮云道长的表现有些不冷不热，不像是同门，倒像是个陌生人。
“嗯。”他只点了点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常苏旁边的小青看见这一幕，颇为愤懑，但还是忍着没有发作。
毕竟自家公子有些死脑筋,
拜了师以后,
就真把人家当师父，对这位浮云道长颇为尊敬，也不管自己付出多少代价，以及对方是不是真心待人。
“师父，不知传唤弟子有何事？”
“有些和你相关的事必须通知你，也算很重要的事情。”
浮云道长将视线移到一旁的清歌身上，说：
“清歌，你先下去吧。”
有些事，这些小道士不便听到，浮云观内，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常月和常生知道这两人的身份。
“公子，那小青也先退下了。”小青实在不想待在这看这人的冷脸，干脆提出了离开的意愿，拉着瘦瘦小小的清歌急急忙忙地跑开。
着实因此松了一口气。
“抱歉，小青不懂事，有些胡闹了。”常苏抱拳，为此向浮云道长道歉。
“不必,
小青居士如此率性，并非是件坏事。”
浮云道长一摆手，招呼道：
“常苏，不必如此拘束，坐。”
常苏依言在浮云道长的面前坐下，石桌上，他的面前正摆着道长为他倒的一杯茶，他手轻轻捏住，却未送入嘴中。
浮云道长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开口说：
“秦皇病危，秦太子传信来，唤你回去一趟。”
自秦苏上山那一刻，浮云道长便知道，浮云观的位置便不可能瞒得住，秦太子知道这件事实属正常，佛教那边，也不可能没得到消息。
唯一让人疑惑的是，佛教的态度，居然完全当没有这一事处理。
唯一想到的可能，也恐怕是畏惧于南华真人之威。
“我知道了。”
常苏沉默一会儿，只吐出这四个字。
毕竟，他与秦皇的关系不算好，他娘亲的出身就导致了必然有这样的结果，何况，有当今秦太子珠玉在前，一个出身低微的皇子实在无法吸引秦皇的注意力。
从出生到现在长大成人的这么多年来，秦苏就没见过自己父皇几面，何谈感情。
只是，听到这个大秦王朝的主宰，他的生身父亲即将病逝，终究有种莫名的感觉萦绕，说不清，道不明。
很复杂。
说是伤心，也不至于，但完全没感觉，也不可能……
“不出意外的话，秦太子继位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无论如何，以你的身份，获封一个王爷是不成问题……如果你不愿放弃世俗身份，我可以授你为‘在家’，甚至，秦太子成为新任秦皇之后，说不定可以封你一个‘祭酒’。”
浮云道长失笑地摇摇头，说实话，他对坐在他面前的秦苏谈不上有恶意，既然已经谈妥，不可能刻意刁难。
也给出了更多选择。
“你依旧会是我的弟子，在道教享有的各项权利不会有变化。”
“如何？”
常苏，不，秦苏吐出一口气，此刻他的立场并非道教弟子，而是秦皇之子，未来的王爷。
“不必了，我对权势没什么留恋，唯一在意的人，也只有我的大哥了，只是希望，到时候，能让我不时回去看看。”
“还有，已经答应的事，我必然会做到。”
“我是秦苏，也是常苏，师父也不必这样客气。”
秦苏，不，常苏挂上了轻松的笑容。
浮云道长眼底逐渐浮现笑意，还有赞叹之意，自这一刻，倒是真正地把眼前的这人当作自己的弟子，而非有其余的外在的身份添加。
对于常苏所说的，不愿抛弃世俗身份，倒是没有指摘的地方。
道教这点和佛教主张有差异，虽讲求克制欲望，清静无为，但人不可能完全摒弃过往以及对世俗的留恋。
所以，很多弟子在进道教以后，世俗的身份仍然保留，并且允许偶尔下山探亲，若是想要结亲，也同样允许，成为道教在外的“在家”道士后，即可。
为修成“神仙”之前，终究都只是人。
这一刻，不知为何，他联想到了已经成为“神仙”的南华真人……
“准备何时启程？”浮云道长喝了一口茶，问。
“尽快吧，今日便出发。”
既然自己大哥都送口信过来了，那还是尽快启程最好，不必拖延。
“既如此，倒不如和我同行……”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出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伴随着笑声。
……
自叶清离开回归现实世界，这段时间里，神话梦境的下界过了差不多有一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有再出现。
虽然道教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发生什么意外，但他作为如今道教的支柱，已经修成“神仙”的南华真人，不能总是消失。
于是想着趁下一次变化期来临期间，这段时间里，处理一些事宜。
虽然武道大兴，先天境界重现的事情还没有由头，不过也没事，一句“时机未到”都能搪塞过去，他拥有最终解释权。
正好，听到了浮云道长和常苏的一番谈话，也就顺势有了出去走走，见识见识这个世界的种种风景的想法。
于是，就说出了那一句话……
第一百七十二章 途中趣闻
叶清带走昏迷不醒的秦苏，以及小青，路上没再耽搁，进了青云县后，差人雇了一辆马车，便往皇城赶去。
直至上了马车以后，秦苏这才悠悠醒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旁服侍自己的小青，还有独自盘坐的庄先生。
“公子，您终于醒了！”小青惊喜的声音传来，一张稚嫩的小脸上还留有后怕，毕竟，自家公子已经昏迷了这么久，怎么能不担心。
秦苏此时的身体还有些虚弱，靠着小青的搀扶才坐了起来，眼中还有迷茫与困惑。
“庄先生，不知这林家村的事……”
庄先生只笑着点点头，说：“你做的很好，对我的帮助也很大，已经通过了考验。”
“后续的事就不必再问，我知道你担心那些村民和其他无辜的人，但，你只要知道，林家村那里涉及的危险是暂时难以想象的，所以，被我封印起来了。”
说实在的，他原本没指望这位皇子做些什么，只是给了个说辞，让之后的事更顺理成章，毕竟，即便没有考验，因为其武学奇才的身份，这第一个“先天实验者”的名头必然会落到秦苏的身上。
毕竟，没有谁在不过十八岁就已是后天巅峰武者，以后或许会有，但现在的神话梦境中，这远比外界贫瘠的环境可养不出来，说一句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不过，叶清没想到，秦苏居然这么大胆，不仅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混入祭礼，见到那种可怕的场面以后还敢跟踪，并潜入林村长家里，直接试图劈毁头冠。
要知道，这头冠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物品，要不是叶清的力量在倒影世界释放出来，削弱了头冠的影响，恐怕，等下又得多一位大衮教徒。
“是。”
虽然好奇之后的发展，以及那顶头冠的来源和村民的变化为何如此，但秦苏也不是执拗之人，知道该问的和不该问的。
“那赵柔和李伟两人呢？”
这就不得不问了，毕竟，他承诺过，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失言。
“你放心，如他们所愿，他们已经回到了镇上。”
说这话时，庄先生的表情有些古怪，不过，具体的古怪之处秦苏却是不得而知。
“接下来没什么事了，你好好休息，马上就能到皇城了。”
说来也怪，这道教残脉逃避佛教追杀时，却没有逃出府去，反而就在临近的山脉落了脚，也许正是打着灯下黑的打算。
不过，也确实是一个好去处，毕竟临近界域，少有人敢在这种危险区域定居，也不敢探查。
临近界域之处，常常有各种变幻莫测之事发生。
“先吃点东西吧。”见公子终于不再关心林家村一事，一旁的小青连忙插嘴，吸引自家公子的注意力。
毕竟，她从头到尾都一直昏睡，哪里知道林家村下掩藏的恐怖，更关心的，从头到尾是秦苏的身体。
秦苏没有拒绝，自己自昏迷以来，一直没有进食，又不是辟谷的仙人，再强大也撑不住。
旅途之中，哪怕坐在马车里，也听得到天空中传来轰鸣的声音，原本闭目沉思的叶清，都不由得睁开眼睛。
小青将前头的帘帐打开，一眼就看到天空中飞行的一个巨大的钢铁怪兽，蓝白色的金属光泽在阳光下闪耀，巨大的一对翅膀掠过天空，尾部还有一对小的金属翅膀。
面前坐着的老车夫见客人探出头来，笑呵呵地说：
“莫要见怪，这是大佛的座驾，这里临近皇城，自然离大雁塔亦不远，这样的事情不少，习惯就好。”
说这话时，他满脸都是骄傲，虽说他是青云县人，但怎么说青云县都是首都之府的一个县城，离皇城虽不算近，但也好歹中间没隔着别的县城，勉强说得上一句邻居。
面对这些他以为的外地人，自然会有些骄傲。
不过，他不知道，眼前的三人中，小青和秦苏在皇城从小住到大，怎么会对这种事感到意外。
至于叶清，更不可能，不提他这个世界的“神仙”身份，光是前世，这就不是什么稀奇玩意，一架普通的飞机而已，唯一值得惊叹的大概是，这架飞机出现了古代，上面载的还是古代人——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小青没说什么，只是礼貌地笑笑。
这时，叶清也探出头来，笑着问：
“老哥，你消息灵通，可知道这皇城近日有什么趣闻逸事发生，说出来解解闷也不错。”
“这可当不得。”哪知，这老车夫连连摆手。
“客人您看着比我年纪大多了，可当不起一句老哥，那是要折寿的。”
叶清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老车夫会在这地方纠结，失笑地摇摇头。
老车夫砸吧砸吧嘴，吐出一口气，手中缰绳微微拉扯，开始了讲述：
“要说到皇城的趣闻逸事，那你可就问对了人……”
“首先要提的必然是秦太子即将登基一事，这是所有人都期待的，毕竟，秦太子的贤明，连我这一介草民都有所听闻，比起以往历朝历代各皇子争权夺利，这次倒没什么糟心事发生，那大雁塔还差人送来一对白象，是稀世异兽……”
“再有，听闻大雁塔下濠村又有大佛转世诞生，出世之时，就有满天的雷电相迎，那场景，虽然没有机会一件，听闻也是震撼人心，持续了足有三天三夜，还生生将一座无人的山丘劈毁，不少雷击木也因此而生，被那些和尚连夜送上大雁塔……”
“说起这大雁塔，前些日子塔顶的佛莲飞去天界，几进几出，前所未有，在我记忆以来，从没有哪次如此频繁，也不知是否是佛祖圣令，只希望，能保佑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最好，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儿媳，啥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还有，一月多前的开天异景虽早已经平息，但还是掀起不少波澜，有流言四起，说是如今佛本为盗，早已不是正统，使用的各种佛器也是妖邪之术，开天异景便是警示，还组了个教派，自称白莲教……要我说，完全是吃饱了撑的，这些个大人物的事，哪轮得到我们置喙……”
“近日里，皇城里来了一男一女的组合，听闻一手扇中技艺出神入化，还被邀请进宫里表演，闹得沸沸扬扬……”
“皇水河谷中，听说长出了不少赤色水晶，被一个普通的猎人挖到，进献进宫里，获得不少赏赐，一举发家，这事也让人津津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