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踏剑而出
云中大物怒卷翻腾,声声雷吼震荡不休。
赤火霞光层层破开,好似岩浆一般滚滚奔流。
铮!
插入石面的道剑猛一声铮鸣,嗖的一下破入长空。
唰!
一道青光横天而过,那滚滚云天立时被削成两半。
就连刚刚炸起的数道雷影也被同时抹去。
如墨饱染的黑石城巍巍高耸几十里,怒卷翻涌的滚滚红云满罩当头。
正在当中横着一抹青光,从东至西齐刷刷的斩成两段。
此等景象骇然惊人,直令人震愕不已!
哗啦啦……
突然之间,自那抹青光落处,红雨骤降扑天而落。
城头楼顶、街头巷尾全被染得赤红一片。
跪落满地的万众百姓也被兜头浇落一身。
“是,是血!”有人惊声叫道。
的确是血!
这场突如其来的泼天大雨腥气扑鼻,落在块块黑石上滋滋声响。
眨眼之间,整个儿黑石城已然变做赤血红城!
嗖!
青光闪过,道剑从天疾落,不偏不斜径入鞘中。
高高立在屋顶上的林季,仍旧青衣浮荡丝血未染!
千万年来,黑石城绝术禁法从无破例,这等奇景哪曾听闻?
历任城主以爆压强,仅是比江湖豪客略胜一筹罢了,这等斩天神技又是何曾见过?
“恭迎我皇,万岁千秋!”有人高声叫道。
众人一听,慌忙随声。
本就惊诧的更为震愕。
本就尊仰的更加虔诚。
本就随众的更加信服。
“恭迎我皇,万岁千秋!”
“恭迎我皇,万岁千秋!”
……
一声声高呼远胜方才,一片片跪浪此起彼伏。
唰!
自那道斩破云天的青光里,猛的腾起一条七彩虹光,好似锦带一般牢牢嵌在两侧滚滚红云之中。
往日黑石城赤血殷红,映在四外茫茫黑原中格外亮眼。
李四、成逍和赵铁军、方刚四人刚一进城,立时被眼前奇景震了住。
“李四!”
李四两腿一软刚要随着众人跪倒高呼,就听立在屋顶看的清清楚楚的林季高声叫道。
“小人在!”噗通一声,李四慌忙跪倒。
“这黑石城主就由你来做!”
“小人……小人……”李四诚惶诚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言。
林季身形纵起,接连在几处屋落之后,轻飘飘的落在城门前方。
“参见天……”成逍和赵铁军、方刚赶忙施礼。
可往日礼数已然不适,“天官”一称也是不妥,稍有犹豫间,林季挥袖打断直接命令道:“赵铁军,方刚。”
“在!”两人赶忙应声。
“留你两人辅助李四,旦有恶行,枭首城头!”
“是!”
“成逍。”林季看了眼这个妖化人形的往日下属。
“在!”成逍慌忙应道。
“命你径直往东与田胜国汇合,并有囚军三千供尔差遣。随朕,尽灭妖僧荡平维州!”
“是!”成逍高声应道。
再一抬头,林季早已不见,遥遥一抹青光已在十里开外!
“这!”成逍不由两眼瞪大,满心震惊!
黑石城不是绝法之地么?
可他怎能掠空而行?
此时的林季脚踩道剑纵行狂飞,心中上下也是同样甚为不解!
方才那一剑惊出斩破云天,并非他之所为,而是那道剑自行而动,至此不知又是何故。
这四柄开天神剑中各蕴其灵,可自灵剑合一后从未现身,也并无半点惊异之象,这一遭又是什么因由他也说不清。
只是感觉那剑自天落归来后连连颤动,似是杀意难平!
脚踏飞剑,掠天而过。
区区百里,转瞬之间。
刚一跃出黑石禁域,灵气修为再次凝聚,林季收起道剑直往西方飞去。
……
金刚寺,后方禅院。
风吹树动沙沙乱响。
一红一绿两只小鸟接连破空飞来。
嘎吱……
窗扇微启,两只小鸟蹦跳而入。
叽叽喳喳……
两只小鸟争先恐后的连连鸣叫不止。
“哦?”一个略有沙哑的苍老声音,很是奇怪的问道:“你可是亲眼所见,他从黑石域中踏剑而出?”
喳喳!
“这倒有趣!”那声音说道:“让岗瓦波仁准备万全,随时应援。”
喳!
红颈小鸟越窗而出。
“你回慈恩寺,就说来客已到。”
喳!
绿颈小鸟随后飞走。
一红一绿两只小鸟各奔东西,眨眼消失。
“师祖!”
小院门外站着个高高瘦瘦,手里抓着一柄九环锡杖的老和尚。
“禅通师弟已然……”
“我知道了。”窗中回道:“很快,他就将来至此处,你也准备去吧。”
“准备?”老僧一愣道:“弟子愚钝,还请师祖明示。”
“死。”
老僧一顿,抓着锡杖的手微微一颤。
“弟子知晓。”说着,那老僧单手为礼冲着窗口重重一拜,转身离去。
当!
过不多时,前院响起一道清脆钟声。
当!当!当……
又是一连数声。
九声钟起,高僧圆落。
“阿弥陀佛。”后院窗内宣出一声佛号。
嘎吱一声,窗口闭合。
于此同时,经院而过的呼呼风声、树叶颤抖的沙沙响动也同时停住,就连照落而下的阳光也骤然消失,整座小院黑寂空无,仿若已被凭空抹去,好似从未出现在世间!
……
虽已临秋,可地处西北的维州仍旧高阳炽烈。
火辣辣的阳光落在一尊满脸笑意的巨佛石雕上。
啪!啪!
随着一片清脆鞭声。
高达三十丈的巨佛微微摇晃了几下。
被巨佛重重压在下方的车轮深深的陷在大路中间的深坑里。
数百个弓腰驼背的民夫死命向前,那一根根沾满乌黑血迹的绳索早已深入肩骨,任凭那一道道长鞭如何狠命抽打,那高若屋顶的巨大车轮却始终深陷如初,未能再动半步。
“快!他娘的!”
“一群废物!”
……
十几个圆头大耳的和尚厉声叫骂着,连连挥鞭乱抽。
嗖!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道青光。
一颗颗圆滚滚的脑袋瞬间落地,十几具身躯稍稍晃动了一下,扑然落地。
众民夫顿然一惊,四下望了半响,这才发现半空中悬着一道青衣人影。
那人向下一指,青光迸出唰的一声,直径从石佛脖径处一扫而过。
那颗硕大的佛头轻飘飘的浮在半空,被那人一脚踩住。
“看见了么?什么狗屁佛威,全是虚妄!不但保不住那些禽兽和尚,连他自己也护不得!”
啪!
说着,那人重重一脚下去,佛头立时碎成粉灰!
灰土四落间,那人早已不见,遥遥一道青光直奔西天。
“是……是天官!”
民夫中有人认出。
“天官大德!”
“救救我们吧!”
“天官慈悲!可怜可怜我们吧……”
数百民夫乱烘烘的跪倒一片,乱声苦求。
绳索一松,那尊无头石佛左右摇晃了两下,轰的一下砸落在地,碎成数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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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佛,就是狗屁
维州,玉城。
一座座圆顶高塔拔地而起,
一尊尊威然巨佛矗天而立。
林季悬在高空看的清清楚楚,那城中百姓无论男女,此时都被剃光了头发,穿着一身或灰或黄的各阶僧衣,两手合十跪拜有度。
就连那一个个刚学会走路的呓呓小儿也是如此!
仅仅不过两三年,这座于西北边陲的首府重城早已旧貌不再,焕然已成佛国新都。
直令人恍生错觉,仿如早已越过佛关径达西土。
当!
就在这时候,那座正在当中,不知推平了多少店铺房舍修建而成的硕大广场上,骤然响起一道清亮钟声。
当!当!当……
钟声回荡,一连九响。
这是佛门高僧极乐圆寂之宣鸣。
满城百姓同时停下了手里正忙的活计,齐齐扭头直向广场望去。
“阿弥陀佛!”有人合十念道。
“阿弥陀佛!”数以万千道声音随之喝起。
“阿弥陀佛……”一浪又一浪,此起彼伏。
紧接着,满城上下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分从四面八方直向广场聚来。
正在广场中心,高高的矗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九叶莲台。
那莲台高悬百丈宽达半里,竟是由一整块透亮白玉雕琢而成的!
莲座下方密密麻麻的镶嵌着无数颗玛瑙、翡翠、琥珀、珊瑚等一应珍宝贵物。
任意取下一颗,足令五口之家衣食富足、百年无忧。
如此惊天重宝,无论落在何处,都足以震起轩然大波,进而血流成河!
“这群狗贼秃倒是好大的手笔!”林季暗自心道,可却依旧不动声色倒背着双手悬在半空。
如今之维州,早被佛门所占。
与此前大为不同的是,除了横压爆碾之外,更多了些蛊惑利诱的手段。
毕竟与鬼、魔、妖等三族不同,无论佛门哪派都不想赶尽杀绝,只想把那万千民众当做奴役仆从使唤。
比如眼前这一众极为虔诚的玉城百姓便是如此!
剃度、去苦、并允在城中居住。
开光、降福、还许了来世乐土。
早被那一众妖僧乱法迷了心智!
一个个名为佛徒,实为囚徒!
就算林季毁了这满城佛像,他们也只会以为林季是乱世妖魔!
“且看这群狗和尚又耍个什么名堂!”
林季悬半空中定住身形,居高临下直向城中望去。
当……
随着最后一道钟响回音渐渐消去,架在莲台上的纯金巨钟也缓缓的停了住。
唰!
金光一闪,那原本空无一人的莲台宝座上突现出一道人影。
高高瘦瘦的身形,宽大的衣袖随风飘扬,手里紧握着一柄金光闪闪的九环锡杖。
两道长眉垂落而下,五缕长须雪白如霜,两眼之中精光闪闪的露着一片慈祥。
“阿弥陀佛!”
那老僧一掌独立,口宣佛声。
“阿……弥……陀……佛……”
那声音竟比方才的金钟长鸣更加清亮,震在城中嗡嗡有声,回响不绝。
陆续赶到广场以及正自急行奔往的万千民众,一听佛声立时齐刷刷的站了住,不约而同的双手合十,低头礼赞。
“老衲幸随我佛,承已九转。如今功德圆满,欲往极乐西天。临行有言,馈我众生,还望聆听仔细,早璞归真!”
随着那老和尚声声激荡,一道道七彩霞光自他周身四处飞扬。
霎时间,整个儿玉城上下弥漫漾起一片片流光云蔼,经那炽烈的阳光一照更是五采缤纷。
想必,那极乐仙境也不过如此!
唰!
一尊高耸百丈的巨佛微微睁开了眼。
一尊一尊又一尊……
那满城林立大大小小千百尊石佛同时亮目,仿若同一时间都转世醒来。
城中万众一见,更加虔诚。
“阿弥陀佛!”
哗啦啦……
连声齐响间,满城百姓全都规规矩矩的跪伏在地。
诺大玉城,一时间鸦雀无声。
“世有五族:人、鬼、佛、龙、妖。人有贪痴、鬼生憎恶、妖过残暴、龙逞凶嗔,唯有我佛,安寂求空……”
“……四族皆独,不容外道,唯有我佛,广济大容……”
……
随着那老僧连连念诵,满城佛像也跟着口唇张合,齐喝有声。
随着佛音荡漾四外传去,那一尊尊石像周身上下大光闪烁,照的满城方圆金碧辉煌!
好一个千佛齐唱的传法大会,端是威仪非常!
“雕虫小术尔!”林季扫了一眼嗤声暗道。
这等看似壮丽无比的蔚然奇景,虽能迷惑此下万众,可在林季眼中却是末枝小术不值一提!
那只不过是道佛光境域而已!
道门七境、佛宗比丘都可习得。
只是,那老和尚在玉城施展起来更为得心应手,加以这千万尊佛像,真假掺杂之下更加难辨虚实罢了!
“也好,索性,我就将计就计也来传我之法!”
想着,林季暗自一念道:“开!”
呼!
阴阳双鱼陡然飞出,暗从层层云雾之下,紧贴着地面瞬间展开数十里。
唰!
道道金线腾空而起,借着那一尊尊石佛上闪烁不停的光影,布满云天。
一念之间,因果域成!
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的牢牢又把那老和尚的佛光境域罩在其中!
“……我佛威然……”那老和尚正说得兴起,突而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四下里的时空已被层层禁锢了住。再也不受他使唤。就连自己也被一股无形之力死死的锁了住,无论怎么念动魂识也是于事无补!空空的张着两嘴,却是不能再发一言!
那老和尚突然顿了住,满城上下一片寂静。
正自众人奇愕不已时,那老和尚突然又微微动了动嘴唇,继续说道:“我佛威然,皆是虚妄!尔等愚昧,尽在股掌!佛为何物?狗屁而已!”
“……佛为何物?狗屁而已!”
这一惊声,又随着那城中上下千百尊石佛巨口同时念出。
如同此前一般,回声阵阵,响彻当空。
“这……”
“啊?”
……
齐刷刷跪伏在地,正自虔诚聆听大尊临言的万众佛徒一时楞了住!
佛是狗屁?!这是何等妄灭之言!
谁敢如此乱语,都不用高僧下令,早被万众活活打死千百遍,就连尸骨都碾碎成灰!
可这话……明明却是从金刚寺主持禅云大师的口中说出!
这,这怎么可能?!
“老衲轮回九世,世世看的真切!可却有言难出!如今已是最后一世,临死之前,了无束缚,就向诸位一吐真言。如今的佛门上下口口慈悲,却是个个女干恶。那万众僧侣句句阿弥,可却人人可杀。老衲被这狗屁佛门骗的好苦,这九世轮回无不生悔,尔等又何必重履后尘!”
“佛,就是狗屁!老衲知明已晚,可尔等回头是岸,却还来的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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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金刚寺的和尚
“佛,就是狗屁!”
“……尔等回头是岸,却还来得及!”
千百尊佛像异口同音,那一道道惊雷断喝荡在玉城上空阵阵回响。
万众百姓极为惊愕的抬起头来,满眼迷茫。
如此恶佛诳语即便听上半句都是罪过!
禅云大师身为金刚寺主持,向有高德,怎会说出这般乱佛狂言?
“放屁!”
跪在莲台前方,一个满脸麻点的胖和尚豁然起身,破口骂道:“你这老东西要死就死个利索,哪来这许多污言秽语!敢辱我佛又是何等罪过?看我不碎了你法魂!”
说着,大袖一甩就要腾空而起。
“慢!”
跪在他旁侧那个长着一对儿三角眼的瘦和尚急声叫住,缓缓起身道:“禅云师兄向来大德威严,如此诳语非他所言!必是圆寂之时,受了妖魔侵染,待我破一破这魔障就是!”
唰!
话声一落,那瘦和尚双手合十,周身四外金光爆射。
宛若大日突降一般,白花花的光芒几乎照得众人睁不开眼来。
于此同时,一道顶着七彩光晕的佛影魂身直往莲台飞来。
“禅云,你又发的什么疯……”
那和尚怒气冲冲刚一出口,突然之间顿了住。
眼睁睁的看着禅云身后那道青衣人影微微一挥手,自己就似被千万条丝线牢牢的缠了住,一动不动的凝在半空之中。
砰……
紧接着,一条条黑色光影接连从自己魂身之中破冲而出。
被那青衣人影随手一抹,尽已斩成两段!
“禅云师兄所言不错!”
半空里突然传出自己的声音,可他明明什么都没说!甚至连唇舌都动不了分毫!
“什么慈悲为怀!那是让你等猪猡不要乱来!什么救苦救难,那是让你等好生孝敬!你们真以为剃了光头,穿了法衣就和我们一样都是佛家子弟了?如此一来就能众生平等了?笑话!”
“人人为佛,谁来供养?!”
“记住!你们只是猪狗而已!”
“六根清净,酒色不染?哈哈……真若如此,那这狗屁佛法我又休来何用?来来!让你们开开眼吧!”
说着,那悬在半空、彩晕罩顶的瘦和尚扬手一指。
咔嚓一声,远处一尊大佛缓缓移开,下方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来。
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快步迎出,一见外方万众密密麻麻如此景象立时楞了住。
“去!把那些小母狗都带出来晒晒太阳!”
小厮有些惊愕的顺着声音朝天一望。
“还不快去?脑袋不想要了么?!”
小厮吓的一缩脖子,匆匆忙忙跑了下去。
“禅山师兄,怎么?!你也跟着那老东西发疯么?!”那刚刚第一个站起身来的胖和尚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震惊之色,一手举起刚要阻止,突而转过身来哈哈大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也疯个痛快!”
说着,跃起身形接连在几处佛像上扭动了几下。
嘎吱吱……
随着一片机簧声响。
又有七八尊巨佛下方露出密室暗口。
那胖和尚一闪而出,径入其中。
“禅水师兄!”
另外那十几个跪在莲台前方的大和尚们也都静不住了,一个个满脸惊慌的站起身来。
满城万众都看的清清楚楚,这要是……
“快!快!去拦住……”其中一个酒糟鼻子大声叫道,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立时脑浆迸裂,噗通一声摔落在地。
“敢!”
高高立在莲花台顶的禅云主持厉声喝道:“尔等畜生,那种种背地恶行无法无天!却不敢亮在大日光天让人见个清楚么?!”
咚!
九环锡杖重重一敲,震得硕大广场连同大半个玉城都不由得微微一晃。
玉城上下向来以禅山、禅水两位大比丘为首。
如今,这两人竟似发疯一般,接连打开了条条暗道。
那暗道里边藏着什么,这十几个大和尚自是清楚无比。
一旦露在光天化日,这万千民众面前又是何等状况,他们也很清楚!
可是……
谁又能挡得了禅云之威?!
那可是金刚寺主持啊!
离八境罗汉仅有半步之遥的圣比丘!
虽说他圆寂已死,可仅凭魂法之身也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
这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禅云妄言辱佛,禅山、禅水相续自揭老底……
这,这好日子要到头了么?!
哗啦啦……
十几个大和尚低头垂眼的正暗自惴惴不安,就听一阵哗啦声响。
那第一个被打开的暗洞里,接连走出一群光着身子的人影来。
无一例外,全是女子。
上至白发下至未毛,一个个被沉重的镣铐牢牢的拴住双脚,有的还不得不弯下腰来吃力抱着一个拴在两脚之间的大铁球。
几乎所有人都目光呆滞,伤痕累累。
哗啦,哗啦啦……
一条条沉重的铁链拖拽在一尘不染乳白色的石面上,一双双瘦骨嶙峋的赤脚迈着宛若宛若木人傀儡般的脚步,寸寸向前!
哗啦,哗啦啦……
一群不满十岁的小男孩也紧跟着走了出来,有的断了手臂,有的失了一足,还有的被各种奇形怪状鞭痕、烙印打的面目全非!
随着这群凄苦囚徒断断续续的走出暗道,一个个亮在阳光下。
四下里千万民众的眼睛都被死死的定了住,整个儿玉城静的可怕,仅有那一声声刺透骨髓直令人头皮发麻的哗啦声响彻不绝!
“翠儿!可是翠儿么?!”
突然间,有一个跪落在地的女子猛然惊呼道。
被铁链拴着的数百女子中,有一个被切断右乳的少女微微转头望了一眼,木讷的眼中闪出一丝光动。
“翠儿!”跪地女子狂呼一声,猛的一下爬起身来一头扑去。
斜刺里冲出个青衣小厮,抬起一脚狠狠地踢倒在地:“滚,哪来的疯婆娘,好好念你的佛就是!这丫头有罪,大师们轮流替她度法,这可是善报功德!好生赎罪来世好……”
噗……
那小厮刚说一半,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噗的一声活活把他压成了肉饼。
再一看时,却是刚刚离去的那个满脸麻点的胖和尚禅水。
此时,他抱着一个硕大的酒坛子,仰起头来咕咚咚灌个痛快,随而低头淬了血肉模糊的小厮一口道:“什么狗屁来世?!全是骗你们的!”
说着,又指四外民众高声大叫道:“就是骗你们这群蠢猪呆货好生敬佛!要不然,青灯长夜的我等图个什么?这佛修的还有个屁的滋味儿?!”
“要酒有酒,要女人有女人,想怎么舒服就怎么舒服!这才是佛!这才是极乐!”
“佛法万千,无所不能!说的是我佛门弟子,可不是你们这群猪猡!哈哈哈……”那和尚哈哈大笑着,又猛灌了一口酒道“佛,的确是狗屁!可你们……却连狗屁都不是,只是任人宰割的猪狗畜生!就你们这群蠢货还想修来世?这辈子都猪狗不如,那下一世还妄想为人富贵?哈哈,好大的美梦!”
“活该!活该啊!哈哈哈……这等狗屁佛法也信!不骗你们又骗谁?!”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迷途劝返
胖和尚禅水手捧酒坛笑的肆无忌惮,跪落一地的万众百姓目瞪口呆中满心愕然!
嗜酒、杀生、邪淫、狂态、恶言……
种种佛规大戒犯了个遍!
平日有人犯上一条,都是万死之罪!
可身为玉城次座的禅水大师怎么……
更为震惊的是,他刚刚那一番话,就像一柄尖利长刀狠狠地刺进了万众心间!
我等都是猪猡?!
剃度、持苦,一心修持,却在你们眼中猪狗不如?!
慈悲、救难,大威万千,那无所不能的佛法竟是狗屁?!
就连心心所念的极乐来世也是妄语云烟?!
“翠儿!”倒落在地的女子疾声大叫着,从地上挣扎爬起。抹一把嘴边血迹颤颤巍巍的直向对面那一群被铁链拴着的少女冲去。
砰!
没走几步,又被禅水一脚踢倒。
“尊师……”
那女子跪在地上连爬数步,冲禅水连连磕头不止,苦声求道:“大慈大悲,求尊师放过我女儿吧!我愿百世轮回尽奉我佛,求求你,求求你!”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白瑕如玉的地面上鲜血淋漓。
禅水灌了一口酒,扫了那女子一眼冷声笑道:“猪猡就是猪猡!还想什么来世今生?!尔等贱命一条!生死如泥谁又在乎?!与尔等说了真相又如何?就凭你们这些猪猡又能怎样?给我死去吧!”
说着,一脚抬起就要狠狠踩下。
呼!
突然之间,自跪在地上的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猛的冲出一道矫健人影,一跃近前把那女子拉在一旁。
砰!
一脚踩空,地面白石四分五裂。
“哦?”禅水扭头看了眼刚刚拉起那女子的身影,是个身形高大、皮肤略黑的壮汉。他又灌了一口酒轻蔑一笑道:“怎么?你这猪猡还反了不成?”
那壮汉直愣愣的迎着他的目光,高声喝道:“反了又怎样?!”
咔嚓!
说着,那壮汉猛的一下撕开僧袍,露出坚实的臂膀胸膛。
“既然佛是狗屁,那你们这群狗和尚又算个什么东西?!幸亏那老秃驴临死有愧说出真相,否则还真被你们骗了生生世世!什么众生平等、我佛慈悲!呸!你们这群狗杂碎视我等为猪猡,辱我等妻儿,又是这般残爆不仁!莫说来世虚假,即便真有什么来世,老子也够了!”
“乡亲们!”说着,他振臂一呼道:“如此恶法妖僧还忍他作甚?!跟这群秃驴拼了!就算死也死个痛快!”
“对!”有人应道。
“说的好!被这群狗杂种骗的好苦!”
“拼了!”
……
跪满一地的人群接连站起,各个义愤填膺。
咔嚓嚓……
撕扯僧袍的声音联绵不绝。
满城上下群情激荡,呼啦啦围拢过来。
“上!”
带头壮汉猛喝一声,紧捏着拳头往上就冲。
“杀!”
身后四外数万人高声齐喊。
整个儿玉城就像一口沸腾的开水锅一样,瞬间炸开!
此时此刻,早已愤怒至极的人群也不管什么凡修天堑,一门心思只想拼杀向前!
就算是死,也要把血溅在那一群妖僧身上!
一见如此,莲台下方那十个大和尚吓的脸色都变了。
余下百十个地位更低些的佛家子弟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是有佛法在身不假,可面对眼前这整座玉城十余万激愤不已的百姓也不免心惊胆颤!
纷纷扭头望向禅山、禅水两位尊师上座。
禅山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魔,仍旧站立不动。
“好!”
禅水啪的一声摔了酒坛,大手一挥。
唰!
一道七彩佛光炸然而起,死死的罩住了莲台左右,任凭万众如何冲涌仍是破入不得!
“既然你们这群猪猡活腻了,那本尊再换一批就是!”禅水恶狠狠说着,两手捏成不灭印。
一道黑乎乎的龙卷狂风突生而出,眼见着越变越大!
“十万猪猡十万魂,本尊也杀个痛快!死!”
呼!
黑风怒吼,急向四外卷去!
在那黑乎乎的风影之中,似有万千幽魂狂声大喊。
所有人的心念神识瞬间顿住,一道道魂魄飘忽摇曳、几欲飞出!
这就是凡修之别,宛若天堑!
“止!”
眼见着满城百姓瞬间毙命,半空里突然响出一声高喝。
随那一声喝喊,肆虐狂舞的噬魂黑风立时停息无影无踪,满城上下的十余万民众立时心神一定,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傲然而立着一道青衣人影。
“是……是天官!”人群中有人一眼认出。
林季曾当过一任维州镇抚,先后在此住过很久。
上次灭佛时,当下很多人也亲眼见过。
再说,林家老爷子向来仁德很受尊崇。自从有人建造天官庙以来,一直香火鼎盛,直到一年前佛宗突降,这才成了如今模样。
眼见那妖僧使出手段十万民众行将毙命,林天官竟又现身而出,万众百姓不由一阵欢呼!
“好你妖僧!竟敢乱我大夏疆土!杀我子民!朕岂能饶你?!死!”林季说着,扬手一点!
嗖!
一道青光飞掠而出。
咔嚓!
牢牢罩住正中莲台的七彩佛光就似落地琉璃般碎成一片。
那道青光毫无停滞的从那胖和尚禅水的脖颈处一扫而过。
禅水连连摇晃了几下勉强站了住——虽然乍眼看去没什么损伤,可那一身比丘修为已被凭空抹去!
方才那不可一世,肆意狂行的妖僧早已泯然凡俗。
莲台四外那大大小小数百个妖僧也同样如此。
其实,早在林季展开因果道域时,这些人生死已被林季死死的握在掌中!
可那时,这满城万众仍对佛门尊仰无比、极度虔诚。
于是,林季将计就计借用佛门静域之术控住了这一众妖僧的心魂,又从因果线里拆出恶线前缘,故意演出了这一幕!
灭杀这一众妖僧倒是不难,难的是如何迷途劝返!
如今,也该好戏收场了!
“大夏永安,不容寸土恶乱!”
林季居高临下指着莲台周围那一众恶僧道:“朕已除了这一众妖僧恶法,使之再不能肆意胡为。至于这撮尔狗命是死是活,那佛门恶法信是不信,尔等自绝吧!”
说着,青光掠过遁天而走。
“杀!”
满城百姓错愕半响,突而有人高声叫道。
呼的一下!
万众奔涌,只一瞬间就将那数百个和尚淹没其中。
离的远些冲不到近前的百姓,纷纷冲向那一尊尊体态威严、满脸慈悲的雕像。
轰隆隆……
随着一阵雷声轰鸣响起,大雨倾盆突从天降。
玉城,变天了!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轮回返渡
金刚山。
维州素以金石矿脉闻名于天下,其中尤以金刚石最为遐迩。
这座地处西北边陲、临近佛关的千丈巨山,便是由此而得名。
那山千丈危耸,状若宝塔。
寸草不生的山体被阳光一照灼灼生辉,直令人不敢定目直视。
山脚下方,一条碧波大河蜿蜒而过。
河岸两旁,尽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滩。
火辣辣的太阳下,一群衣衫褴褛的朝圣者完全不顾那一块块棱角尖利的大小坚石,一步一跪极为虔诚的直向山顶拜去。
正在山颠,建有一座千年古刹,以山为名,是为金刚寺。
早在一年前,那只是一处以寺为名的佛修聚处罢了。
虽然也在维州屈指可数,霸据一方,可论势头却远远不及余、黄两家,甚而还被药王谷硬压一头。
一年前,大日佛主临空降世。
随后,维州佛起,更盛从前。
金刚寺也从生人勿近的佛修门派,变成了万千信徒的心中圣地。
由此,这片往日里鲜无人迹的戈壁滩也就日渐繁杂了起来。
“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
“救苦救难!”
……
河边两岸,千百道人影如蚁磕行。一声声佛号此起彼伏,随着中间那条大河哗啦啦的浪涌波涛声响彻不停。
“回去吧!”突而间,就听半空里有人说道:“那金刚寺眼见就要塌破成灰,那妄称佛主的秃驴也行将就死!佛寺皆灭,荡然不存!还有个什么好拜的?”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道青衣人影踏步如飞,直从众人头顶一掠而过。
“罪过!”
最前方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众人也跟着念了声,随后也不再理会,依旧一步一步跪拜如初。
……
金刚寺门前的石阶长梯上,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人。
正在前方的巨门大敞四开,数十个身着锗黄法衣的僧人夹道而立。
嗖!
一道青光斜掠而来。
“阿弥陀佛!”
两行僧人齐声念道。
嗡!
一道白光浮空而起。
却是个须眉皆白的老和尚,合起两手遥向青光来处深施一礼道:“远来是客,却不知施主所为何来?还请留……”
嗖!
那道横空直来的青衣人影一字未答,更是片刻未停,直往寺中闯去。
“大胆!”
老和尚两眉一抖,甚为恼怒道:“好生言语不听规劝!却是自讨没趣!以为我金刚寺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闯就闯的!着!”
说着,一把摘下胸前念珠迎头甩去。
呼!
那念珠迎风就涨,颗颗都有人头大小。
更准确的说,那就是人头!
整整一百零八颗白骨头颅,兜成一个硕大的圆圈,直向林季砸来。
“去!”林季懒得与他废话,扬手一甩,青影飞出。
咔咔咔……
连声爆响中,颗颗头颅碎成一片。
那老和尚顿然一惊!
这副白骨念珠他足足敖炼了两百多年,早成本命法物,数遭恶战都是借了此物才得以此逢凶化吉。可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嗡!
老和尚正自吃惊,就听嗡声一响,刚刚击碎念珠的光影,呼一转头向他飞来。
老和尚两只瞳孔猛然放大,哪敢迟疑?飞快脱下袈裟往外一扔,急声喝道:“封!”
红锦袈裟瞬间铺开十余丈,道道金光灿灿闪亮。
宛若铁壁铜墙一般挡在前方。
“你,到底是什么人?硬闯我寺又是……”
噗!
一语未毕,就听噗声脆响。
法衣袈裟裂成两半,紧接着又炸成一块块手掌大小的碎片扑落满天。
正在当中,一道青光破冲而出!
再想逃离已然不及!
心口猛然一痛,老和尚低头一看,却是一柄长剑早已透胸而过。
青光闪耀,神异非常!
“你……”
砰!
炸碎的血肉好似急雨瓢泼一般兜天而降。
“师叔?!”
站在下方那两行黄衣僧人根本都没看清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护门师叔被一道青光扫过,瞬间毙命。一时间全都慌了神儿,呼的一下四散奔逃。
嗡!
青光剑影嗡声颤响,疾风骤雨般狂追不放。
噗!
噗噗噗!
眨眼之间,那数十个黄衣门徒尽皆毙命!
甚而,全都一一斩做半寸大小!
一时间,金刚寺门前血肉模糊,腥臭扑鼻。
“杀人了!”
“我的妈呀!
……
跪在门前的一众虔诚信徒,立时大惊失色亡命奔逃,甚而连佛号都忘了惊呼!
嗖!
道剑一转,追上林季落回鞘中。
青光一掠穿门而过!
“什么人?”
“何方孽障?!”
金刚寺正中大殿里,猛的响起一道喝喊。
紧接着,两道白光腾空而起。
“那赫叶!”
“唵吰!”
两人同声急喝。
呼!
半空之中突然浮出一道巨大无比的身影,整个大殿不由得微微一晃!
一股无上佛威轰然而出,林季顿了下脚步悬在半空。
再一看时,却是一道足有百丈高下的金身佛影,三头六臂各持法器。
左右肩头上,各自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僧人。
那两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手中所持之物各有不同。
左侧那人拖着个紫色钵盂,右侧那人抓着一柄金色降魔杵。
“受死!”
林季扫了一眼,见这两人周身上下黑线如麻,定是恶果千万,罪不可恕!
当下也不废话,连个名姓也懒得问,扬手一甩,道剑又出!
嗖!
青光如虹,直向那两人斩来!
“摩赫叶!”
“叱!”
两人同声叫道。
唰!
立在半空佛影猛的一下睁开眼来,道道金光怒然大放!
道剑飞至半途顿了住。
嗡嗡连响颤动不已,却是难以再近半分。
“去!”
“死!”
那两人一见佛光止住了剑影,也是丝毫不迟疑,高声断喝中扬手一甩。
钵盂、降魔杵化化风如光,直向林季飞来。
“开!”
林季高喝一声,两眼生光。
一金一黑,亮彻分明!
一道硕大无比的阴阳鱼自他脚下横生而出,一道道金光飞入半空化做星辰点点。
四下里的时空骤然一凝,仿若一切都已定住。
疾飞而来的钵盂、降魔杵也不例外!
悬在林季身前一尺多远一动不动的定了住。
林季一手抓来,看也不看统统装进袖中。
“这!”
“嗯?”
对面两人同时一楞,随而异口同声道:“又是哪位尊师轮回返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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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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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杀人放火,无量功德
紫金钵盂、迦叶降魔杵这两件宝物皆是佛门重器,内中蕴有无尚佛威。莫说人、鬼、龙、妖等旁族外道,即便佛宗弟子也不敢随意触碰。一经祭出更是开山灭海势不可挡,竟能如此轻飘飘的随手摘取之人,定是佛之大者!
前有佛关比丘难渡,显然,这定是又一尊者轮回渡来。
“哪来废话?死!”林季叱声大喝,扬手一挥。
唰!唰!唰!
天、地、人三剑齐飞而出!
悬在半空的金色佛影挥起六臂来迎,可前方尚有道剑相持,一时慢了半步。
眼见那三道怒焰流光自六臂虚影间一抹而过!
噗!噗!
接连两声,左右僧人齐被天、地两剑削去头颅。
人剑透隙而过,径从金佛心口一穿而过!
啪嚓!
啪嚓!
两具残尸落下半空,接连砸在大殿屋顶,震得片片碎瓦四起狂飞。
砰!
一声轰鸣大响,金色佛影骤然破碎,整座大殿也随之剧烈一晃。
一众僧人慌慌张张的惊逃而出——虽说各个修为也是不俗,可面对刚刚轻而易举斩杀左右护法的神威猛人,哪还存什么与寺同生之心?只想尽快逃出这片灾厄之地。
“灭佛务尽,杀!”林季怒声喝道。
四剑狂舞,乱光惊空!
眨眼之间,一个个妖僧尽皆碎身而死,一根根梁柱接连齐声而断!
大殿周围血染赤红一片狼藉!
那四柄法剑仿若饥渴许久,又似对这些佛门中人早就痛恨不已!一经祭出好不欢快!
不但惊逃而出的百十个妖僧全被斩成碎肉,就连殿内佛像也被砍的粉碎如沙!
一盏盏油灯扑落倒地,一炉炉香火乱滚倾翻。
横落满地的幔帐、木梁一经烧碰,立时熊熊大起!
一时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可林季却看都不看,凌空飞跃直往后院奔来。
……
轻风拂动,叶舞沙沙。
整座金刚寺早已血流成河、眼见倒塌。
可寺后小院里却静的出奇,一片安寂。
两棵高大的胡杨树,一间破破烂烂的小石屋,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嘎吱……
正这时,那扇斑驳木门轻声开启,豁然散出一片白花花的光芒。
大日当空之下,建在山顶的金刚寺本就炽热耀眼,可与那门中白光一比,却显得格外温顺。
林季扫了一眼,知道这是佛光境域,却也毫不在乎一踏而入!
嗡!
那小屋明明只有三丈大小,可一经踏入却陡然辽阔。
放眼望去,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戈壁滩。
一条碧波大河蜿蜒而过,哗啦啦的水浪奔涌向前。
白花花的羊群沿河而上,眼见着越来越近。
啪!
一道清脆的鞭声凭空响起。
羊群后方出现一道暗黄色的人影。
那人一边慢悠悠的挥舞着羊鞭,一边哼唱着懒洋洋的小调儿,无忧无虑甚是悠闲。
天上云朵随风掠过,白亮亮的光芒兜头落下,可却半点不刺眼,甚而还暖洋洋的直令人眼皮发沉困意突生,一心只想就地躺倒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恍惚之中,仿若此间世界更加真实。
什么九州天下,什么佛道因果全是虚梦一场!
人影、羊群越来越近。
哼唱、水声越来越柔。
发自心底的困意也随之越来越沉。
林季使劲捏了下手心,强行定住心神,随而抖剑一扬:“去!”
嗡!
腰间道剑嗡声作响,连连摇晃了几下,可却始终连剑鞘都未飞出。
“嗯?!”
自得神剑以来,从未如此!
“这妖僧的境域好生厉害!”
“施主。”突而间,一道既苍老又柔和的声音响在耳畔。
再一看时,周身四外已被密密麻麻的羊群所包围。
那道暗黄色的人影远远的站在羊群外,白花花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清面容。
“我看,你与佛有缘,不如就归了西天吧!”
那声音忽远忽近,既响自耳边,又升自心间。好似天外传来,又像梦中呓语。
“……归了西天吧!”
“……归了西天吧!”
……
那四下里本是一望无际的茫茫戈壁滩,可却瞬间惊起阵阵回音,荡漾不绝。
随着那阵阵回响,发自内心的困意愈加沉重。
好想好想舒舒服服的就此睡上一觉,那外方世界又是与我何干?!
林季强行忍住无尽睡意,一手拽出昊天印。
大印在手,道意横生,这才稍稍清醒几分。
好个大日佛主,确有几分本事!
“与佛有缘?”林季哈哈一笑道:“此前维州,被老子亲手灭杀的秃驴没有一千,也足过八百!就在方才,又杀人放火一路至此。如此这般,还硬说我与佛有缘,却是你那狗佛非要犯贱不成?!”
“杀人放火,即是因果。”那远处人影回道。
“就像这群羊一样,吃了水草酣酣大睡,日复一日。待到肥壮之后,一刀抹了,或煮或烤都是美味。这就是羊的宿命因果。人,同样如此,衣食淫欲昏昏待老。就算不被抹杀,谁又能长生不死么?岁月如刀,你不过是代免其劳罢了!至于那些人到底被谁所杀,终究都是个死!又是有何区别?何况,人,不过是被困在烂肉躯壳中的囚徒罢了。佛门子弟更是苦悟难出,你杀了他们,却是正好助以解脱,恰是无上之天恩!”
“火自天出,本就该烧。若是一无旁物,自应熄止。你不放火,那火慢慢就灭了。佛前之火,灭空寂静。本应熊熊大盛才对!你所谓之放火却是在救火,为佛燃明,何过之有?”
“施主,你方才所杀之僧皆得解脱,所烧之寺,皆可永存。这哪是什么罪过?本是无量功德!”
杀人放火,历来都是不赦之恶行,却被这家伙说成无量功德。
好个诡僧!
林季笑道:“这么说,你们这群狗和尚各个都该死,那座座庙宇都该烧掉才对?好!那我就如你所愿!这就送你归西!”
说着,林季一手抓住剑柄,唰的一声拔出剑来。
“杀人解脱是你的功德,助人归佛却是我的功德。”远处人影幽幽说道:“你可试试看,谁先圆满。”
啪!
说着,那人挥了下羊鞭。
鞭声一响,本就密密麻麻的羊群立时又多了许多倍,铺天盖地一望无边。
整个戈壁滩雪白一片,满满当当的全是羊。
啪!
又一声响,所有的羊都变成了人。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双手合什,跪身安坐。
“阿弥陀佛!”万万千千的人影同声喝道。
“施主,你可尽管杀来。”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杀生即悟法
林季四下一看,密密麻麻的人影接地连天,足有数十万,可却惟独不见牧羊人!
“阿弥陀佛!”数十万人双手合十,同声念道。
“杀生即悟法,待你杀缘一了,大法自成。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众口开合仍是那大日佛主的声音,连连回响震在天地间经久不绝。
再一细看,这万千人中,竟有许多似曾眼熟的面孔。
早在玉城时,挑着扁担沿街卖卤烧的小贩,捏着粉帕趴在楼前栏杆上搔首弄姿的窑姐儿,肩上搭着白毛巾满脸是笑迎来送去的百味居小伙计……
精石矿场里,两眼迷蒙被那一众恶僧称为猪猡的苦力,被关在寺内铁笼里那一个个行将就死的囚徒。来时路上,夹河两岸一步一跪虔诚至极的信众……
万千人群中星星点点,一面或数见。
虽然林季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也不知来去过往。可是很显然,这些人影并非那妖僧凭空虚造而来,而是实实在在的的真有其人!
这妖僧境域虽强,却也不能把整个儿维州尽囊其中。
那此间人影又是怎么回事儿?
“且待我见个分明!开!”林季断声喝道。
唰!
随他一喝,两目生光,黑金闪亮。
阴阳道印横掠惊出,紧贴着地面一展千里,直到天边。
黑白两鱼周而复、始轮转不休。
一道道金光腾空而起,聚在半空汇成点点星光,灿然大亮与日同辉!
飘在半空的身形,被一朵盛放莲花稳稳的托了住。
青色衣袍随风微荡闪闪发亮,更在身后隐隐云雾之中现出一座九色宝塔。
黑、白、赤、橙、黄、绿、青、蓝、紫九色精芒闪息不止、大耀其光!
“哦?”密密麻麻铺满整个儿地面的百万人影同时扬起头来,紧盯着隐在雾中的九色宝塔,甚为惊奇道:“因果之道确是奇妙!可这佛塔……又是从何而来?!莫非,你佛道双修,都已七境大成?!”
“剃了光头的未必是和尚。”林季凛然回道:“就似你这般,口称慈悲倒行不义,却是枉披了一张人皮。就凭你这妖僧,也敢妄称佛主之名?给我受死来!杀!”
一语话落,挥起道剑遥遥一指。
唰!
一道青芒疾落而下,茫茫人群中一个模样俊俏的妙龄少女立时身首异处横死当场!
展开因果道域后,林季跃在半空看的清清楚楚。
眼前这百万人影并非实体真身,而是一缕缕残念幽魂。
稍有不同的是,这些幽魂并非死后而成,而是与那时他在冥冥之中所见的那些虚像一模一样,都是取自信仰之力!
稍一转念,林季便已明悟。
这家伙号称大日佛主,万光普照。
实则却是以佛为名假行慈悲,骗使维州上下万众百姓虔诚膜拜,从而攫取信仰之力!
更为惊人的是,这家伙也不知用了什么邪门法术,竟把信仰之力与魂念凝在一处。
这百万人影,皆是信力真魂!
因果道境之下,善恶昭然。
那一众人影金丝黑线浮现万千,林季悬在半空看的清清楚楚。
周身上下代表着恶果的黑线越多的,魂力越为真切,信仰之力也越为深厚。
原来如此!
什么狗屁大日佛主!
应名大恶还差不多!
竟是教化信众以恶悟法!
如此一来,越是深信之徒罪恶越重!
比如那个刚刚被他一斩两断看似天真无邪的花季少女,周
身上下道道黑线缠绕不休,竟有整整三十八条性命!
残光一线中,清晰可见:她以色相为饵,骗了有妻之夫苟且不端,随后又以烂色不忠之名,趁机夺命!名为替天正法,实则恶贯满盈!
如此行径天法不容!
这诸多人影信力、魂念已被凝做一处,一经斩杀,外方世界也将同时毙命!
如此说来,维州恶人尽列于此!
倒也甚好!
待我尽皆除去!
还我维州一恶不存!
“起!”
林季手持道剑高声断喝。
嗖嗖嗖……
一道道人影飘空而起。
各个都是黑线满身,想都不用想全是恶贯满盈之辈。
“妙哉!”
密密麻麻飘在半空的数万人影同时笑道:“你这因果道确是有趣!仅在瞬息之间就能自百万人中善恶两分。不过,你分倒是分的爽利,却不知有没有这个本事一并除去?来来来……且让本尊瞧瞧,你到底有几分本事!乸氪僷,尛庹!”
随着佛咒声起,被林季择出飘在半空的数万人影同时捏出佛门不畏、除魔两大法印。
轰!
一团团黑雾升腾而起,一道道人影同时变化。
一个个三头六臂、青面长牙。
竟是佛门护法金刚除魔相!
“我佛慈悲亦除恶!”数万人影同声念道。
“违我佛意者,杀!”数万人影瞬间闪动!
周身四外、上上下下密不透风,已被魔影金刚重重围了住!
“杀!”
林季也是一声大喝,祭出天、地、人、道四剑悬空而立,护住周身。
“破!”
习自萧长青的九离剑法破空而出!
除他本命元魂镇守中央外,另有八道元魂各向一方。
“斩!”
八魂齐声高喝。
七星剑!
善果金丝结成的点点星辰同时坠落,一道道星辰之力骤然狂出!
咔咔咔……
一尊尊奔近前来的怒目金刚瞬间碎化成烟!
方圆百丈之内黑烟滚滚,一击之下灭千百!
“再斩!”
林季怒声叫道。
八影齐动,各个手中虚化而成的剑芒骤然一亮!
引雷剑!
咔嚓嚓!
雷光爆起惊天动地。
“三斩!”
未等雷光消落,林季又在黑雾中叫道。
舍身剑!
元魂手中的剑芒陡然变大,呼的一下破冲而出!
一道道宽达数丈的浩荡锋芒狂卷怒去,四外周天瞬间一空。
“好剑法!”周身四外仍存过万的怒相金刚不由夸声赞道。
“四斩!”林季毫不理会,冷声又道。
那八道元魂同时深吸了一口气,随而一剑落下!
浩然剑!
呼!
滚滚黑烟瞬间破开,八道长光冲天疾掠千百丈!
一尊尊虚影金刚接连破碎,沿途灭杀不知几千尊!
“哦?兰庭之浩然?!你竟……嗯?!”
大日佛主刚生惊叹,突而心间警铃大作。
再一看时,身外四处东西南北各自亮起一片剑状玉简。
“老贼秃!你终于露出破绽了!”林季狠道:“且来一试四剑诛天的威力如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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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圆珠:境域空间
林季化出九影分身接连斩下四剑,在数多破碎的金刚虚影中隐约捕捉到了那妖僧的一丝气息。
就在浩然剑出,那妖僧谓然惊叹的一刹那,方位暴露被林季锁定了气机,当下祭出诛天剑阵牢牢把他困在当中!
“死!”
林季毫不迟疑的扬手一甩。
嗖!
天、地、人、道四柄法剑疾落而去。
嗡!
四道玉简同时颤声惊鸣,紧接着骤然闪亮。
咔!
一声爆响,尘落烟飞!
凌乱飘在半空的万千虚影同时褪去金刚法相,跪落在地的百万民众也一动不动的呆了住。
信仰之主已被斩杀,百万残魂都似断了线的木偶般再无灵识。
可这佛域时空仍旧存在,说明那家伙还未死绝!
林季暗下一想,便已明悟:这家伙另出蹊径以恶悟法,自称大日佛主统占维州。一边借了西土之力引佛东渡,一边收化万众修习信仰之力,原想再渡我归佛成就圣罗汉果位,反而却被我一击抹杀!可这老贼天性诡诈,为防不测早就分出元魂寄在别地,由此逃过一劫。那另有旁身又在何处呢?
林季沉下心神暂不去想,扫了眼布满于天上地下的万千残魂,朗声喝道:“尔等听了!恶佛已诛,尔等因果也一应算个清楚!”
点指当空道:“尔等罪孽深重天法不容,若有来生再了前非,这一世,就此归无!”
唰!
林季说着,猛一挥手。
飘在半空的万千残魂头顶上方齐刷刷的腾起一条条黑线,随着那缕缕黑线升腾而起,各个身形也逐渐模糊,变成一团团或大或小的浓雾。
滚滚黑雾四下弥漫,蔽日遮天!
林季又指向身下那茫茫百万众,厉声喝道:“尔等虽误入恶途,可却经染不深。斩却恶根,好自为之!”
话声刚落,缕缕黑烟漫野升腾,纷纷融入墨洗云天。
信仰之力已被切断,刚刚又斩了恶根因果,百万民众逐渐恢复神识,一个个跪落在地连连叩头不止。
一道道身形渐渐模糊,转眼之间一片空无。
仍旧是茫茫戈壁滩无际无边,一条大河波浪汹涌滚滚向前。
“恶法已除,万民回悟,这方境域还留之何用?给我散!”
轰隆隆……
震声炸响中,时空破碎。
整个儿佛域之境轰然倒塌。
眼前景象骤然一变,再一看时,却是一间狭窄小屋。
四下里空空荡荡的别无旁物,只在地面正中铺着张略显发黄的羊皮垫儿,上边摆着三件旧毫不起眼儿的旧物。
一根五尺多长的羊鞭,桦树枝做成的鞭杆早就磨的溜光,丝麻糅成的绳断也了半截。
一个两掌大小的水囊,土黄色皮面上千沧百孔满是大大小小的破洞。
一支灰白色的骨笛,尾端还拴着一条早就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细绳,绳头上拴着半块圆形古玉。
这几件东西应是大日佛主所留之物,林季仔细看过,也没瞧出什么神异之处,索性一并装入袖中。
四下看了看,再没什么可取之物,转身走出小屋。
轰隆……
他刚一迈出门外,那间石砌小屋竟然轰然倒塌碎成一片尘土。
呼!
一阵风来,那两棵高大的胡杨树也瞬间化做虚无。
嗡……
整个时空微微一颤,远处大殿周围那呼呼腾起的火苗也刹那扭曲。
再一看时,就连青石铺就的地面和头顶上方碧蓝如洗的天空也同时消失了去!
整个小院儿上下三十丈方圆,竟在瞬息之间凭空消失!
就像是被谁从天地之间凭空抹去一般,只留下一个横竖三十丈的硕大圆珠,内里当中空空如也,甚至连半丝空气都没有!
林季孤伶伶的悬在圆珠中心,很是惊异的四下望了眼,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那大日佛主的境域空间看似无际无边,足足能容百万之众,可却仅仅是在这颗圆珠之中!
而且,更为惊人的是:这颗空无一物的圆珠所蕴含的无形之威更为惊人,绝非那妖僧所能施展而出,即便他已是八境罗汉境也远远不如!
与其说是那大日佛主的境域空间正在圆珠之中,倒不如说……这圆珠死死的把他困在其间!
连罗汉境域都被囊括其中?
这又是何等神物?还是……什么高人手段?!
……
西土,须弥山。
金碧辉煌的主殿中轻烟缭绕。
一个两耳垂肩、颚有七层的巨形大佛微微一笑道:“阿迦叶,你可认输?”
坐在他对面那尊陀佛瘦骨嶙峋,两道白花花的长眉一直垂到胸前。
“阿弥陀佛!”
白眉老僧高诵了声佛号道:“此子洪量无限,我佛恐生大劫!且不如……”
“迦叶古佛不必惊慌!”两人中间,打横儿坐着个身穿锦色长袍的玉面少年。他轻拽袍袖,放下那盏波光粼粼好似海下湖底般的剔透茶杯,满脸含笑的指了指桌面。
碧蓝如洗的桌面微微浮晃,既像万里长空,又似无尽汪洋。
正在当中悬着一副黑光透亮的念珠。
念珠共有一百零八颗,正中朝上的那颗里明晃晃的立着一道青衣人影,四下惊望,惟妙惟肖。
“此子虽是得天有运,甚有不凡!可能走多远,尚未可知!若是就此失策,惹的灵禅恼怒,怕是两位也不好交差吧?”
“哦?”长眉老佛扭头问道:“那依海公子所见?”
“让他来。”
“让他再来犯我西土?”长眉老佛惊声问道,“当年轩辕无极来我西土封了关山,致我佛门整整八千年难跃半步!一千年前,那兰陀大劫未尽,简兰庭又来一番。血流成河,万僧尽灭,甚而还带走了九尊菩萨骨!如今,天选再出,若是容他再来,怕这须弥山也守不住了!”
足有千斤,肥胖至极的大耳巨佛虽是仍旧满脸带笑,可也连连点头暗中称是。等长眉古佛说完,他便迫不及待的两眼望向玉面少年追问道:“海公子可有良策?”
那少年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两位经历转世,少说也有数十次轮回,修为佛法必定不凡,却不知与当年如来相比,孰强孰弱?”
“这……”两人面色一沉。
长眉古佛道:“和西土佛主相比,自是不如。”
大耳巨佛晃了晃肉球样的大脑袋,如实回道:“我与阿迦叶合力,应有如来九成之威。”
“与当年简兰庭相比,又是如何?”
“单独对战,仲伯之间。两人联手,则兰庭必死!”
“须弥佛障,可有破法?”
“自如来归寂,又经那兰陀大劫之后,西土千宗,唯我两人方可……嗯?”大耳巨佛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转头问道:“你是说……”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善恶即因果
周遭上下三十丈,四面望去黑寂无光。
那硕大黑球威威独立于天地之间,林季倒背着两手孑然悬立正中央。
满眼漆黑,一无所见。
两耳空空,尽无杂音。
林季往前迈了一步,那圆球一动未动,仍旧把他牢牢的困在当心。
纵起身形一路狂飞,那圆球还是没动,四下一看,还在原地!
原来如此!
林季当下恍然:这圆球本身也是一处境域时空。
我也好,大日佛主也罢。那方才所展开的境域看似千万里、宽广无边,却始终都未能挣脱这看似狭窄的小小三十丈!
原本被困在这里的是大日佛主,元魂破碎、境域消散之后,我却成了此处囚徒!
这又如何是好?
当!
正这时,脑海深处响起一道钟声。
那声音并不如何宏亮,可九色宝塔却随之冉冉生光,就连塔顶上下那千万尊佛像也似同时醒转一般,面目鲜活,灼灼辉煌。
一道虚影飘空而出,正是阿赖耶识。
佛之法身乍现而出!
他面向九色宝塔双手合十连连诵唱。
佛音阵阵乱魂惊心,心海神识逐渐沉空。恍惚之间,一缕残念腾然而生……
什么九州、天下?不过虚妄一场!
什么父母、妻儿?终是白骨一堆!
唯有成住怀空才是永恒之理,随佛归寂才是不二法门!
轰!
一声雷鸣,又一道身影凭空乍现。
圆圆滚滚两头稍尖,竟是一颗巨型大蛋。
这是“小煤球”所化的魔之法身。
那蛋微微摇晃中,道道雷光四下激鸣,阿赖耶识的佛音诵唱立时弱去一半。
唰!唰!
又是两道身影同时飘出。
与此前不同的是,这两道身影接连变幻闪烁不停。
左侧那个略小些的,时而是婀娜多姿的妙龄少女,时而是娇小可爱的多尾狐形。
正是妖之法身胡九媚。
右侧那个高大些的,时而是宽肩乍背的健硕青年,时而是张牙舞爪的弄潮蛟龙。
正是龙之法身敖浪。
嗖!
模模糊糊的雾影中又有一道身影飘忽而来。
两脚离地、半身虚无,空瞪着两只血红双眼。
正是鬼皇周癫之子,鬼之法身。
呼!
一团火光突而闪亮,腾腾升起的火舌中飘起一道枯瘦身影。
正是极北奥大师,巫之法身。
随着几尊法身逐一登场,那连绵不绝的佛音鸣唱渐渐弱去,可此间景象却立时更为纷乱!
佛音唱、雷鸣响、火光升腾、雾影重重,蛟龙、妖狐数变其形。
六法争鸣乱成一团,却是谁也压制不了谁。
啪,啪……
正这时,自远处传来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六道法身全都静了住,齐齐扭头回望。
识海尽头一片迷蒙中,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装束古怪、齐耳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形金框,晃的两眼灼灼生光。
随着那道人影越来越近,其他六尊法身却是逐渐模糊……
那人影又往前迈了一步,踏出重重迷雾。
砰!
佛音、雷鸣立时消散,火光、妖龙瞬灭空无。
就连那辉煌一片的九色宝塔也似天光乍亮时的启明星般刹那无踪!
“什么狗屁诸法之身?!”
林季瞬间清明,朗声喝道:“我就是我!”
仰头四外又看了眼漆黑一片的球状方圆,嗤声笑道:“我还以为如何了不起,原来竟是佛宗把戏!”
那妖僧以恶悟法,阿赖耶识善恶双身,看似全是另辟蹊径,可却始终难逃佛门桎梏!
前后都曾被囚于此!
稍有不同的是,在外界看来。
阿赖耶识肉身难离萨迦寺,那妖僧始终不出金刚门。
可其实,却一般无二,都是被这颗佛门法球所困!
怪不得阿赖耶识第一个显化法身,想要渡我真魂!
那妖僧也欲以我为引,破开瓶颈魔障!
原来如此!
林季笑道:“善恶即因果,看我斩来,开!”
呼!
怒声爆喝中,黑白两色的阴阳双鱼猛然扩大,只一瞬间就把圆球内外铺了个满满当当。
一道道金丝黑线自林季周身上下浮空而起。
金丝闪烁数有万千,黑线点点也大有千百。
轰隆隆……
原本空无一物的茫茫夜空中,突然爆出一道彻响雷鸣!
飘在林季身上的数百条黑线疯狂野长,随而全都变成了一条条漆黑铁链。
咔嚓嚓!
雷鸣激荡中,周身四外雷光爆起,一道又一道腾若蛟龙!
放眼望去,漆黑一片的滚滚圆球之中,林季已被千百条铁链紧紧的锁在当心,铁索的另一头远远的伸向夜空深处,好似被一只只无形大手死死的拽了住!
这般景象,好似刑场处决一般!
“来!”
道剑浮空微微铮鸣。
这时,林季终于明白,方才初见妖僧时,那一向弑杀如仇的道剑为何犹犹豫豫的微微出鞘。
原来,这境中方圆乃是困恶之地!但有一丝恶果,永不得出!
甚而,就连道剑也受其影响,剑剑向恶,不分你我!
一旦狂啸而出,恐怕连他自身也难以幸免!
正因如此,那以恶悟法的妖僧也好,善恶双修的阿赖耶识也罢,全都斩尽不得,也就无法离去。
大日妖僧周身尽恶,肉身、魂魄都难离去。
阿赖耶识善恶两面,仅是肉身被囚。
“好你个阿赖妖僧!”
经这一下,林季也想通了往日原由。
当年围攻萨迦寺时,林季借着天罚之威灭杀阿赖耶识,可却是斩了他的恶念之魂,善魂却趁机落在林季识海之中,由此成为佛之法身。
如今,再入旧日囚笼,那善魂又同昔日章弥一样,善恶异变,想要夺回自身元魂,进而还想控制林季真身!
“好啊!”
林季笑道:“自章弥至如今,你这孽障善善恶恶百变千回!且在今朝,老子就彻彻底底断个清楚!来!给我杀!”
道剑微微一晃,突而当空斩落!
咔嚓!
一条铁索断成两截。
轰隆!
一道赤亮闪电迎头落下,正劈在林季头顶!
“啊!”
全身上下的每寸血肉好似都被万针扎遍,每根骨头好似都被千斤重锤狠狠砸落一般!
端的是奇痛无比!
疼的林季元魂乍出,放声大吼!
可于此同时,却不由心下一喜。
“这,好像是……渡劫天雷?”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道成之劫
西土佛国,须弥山。
两佛一俗围在桌前正自密谈,突而间那张位于正中,既似碧海又若蓝天的桌面剧烈一颤。
三人低头一看,只见悬浮半空的佛珠闪闪发光。
当心朝上的那颗珠子里有一道青衣人影两臂向天,雷光爆闪激荡不休,一道又一道接连劈顶而落!
“这可是……渡劫天雷?!”白眉古佛一眼识出,可却有些不敢相信。
“是!”大耳巨佛点了点头,补充着道:“是道成之劫!”
“在浑沌珠中破冲道成大劫?!这……”白眉古佛满脸惊愕。
海浪翻滚、云天怒卷中其余那一百零七颗念珠虚影早已遁形不见。正在当中的那颗黑珠随着雷闪激鸣时大时小,反复变换不停。
内里青衣人震开两臂好似正一声接一声的狂呼大吼着什么,可同那本应滚滚轰鸣的雷声一样,全被黑珠死死的罩了住,丝音未闻。
大耳巨佛满脸笑容早就凝固了住,紧盯着那黑珠,或者说是珠内青影甚为担忧道:“天选诸子各有不凡,道成缘处别有天兆!”
“当年轩辕成在玉京山,兰庭坐忘墨江岸,如来破境须弥顶,阿赖金身落雷坡。”
“最终之成就、命数也是如此!”
“自得天境而出,轩辕无极身至玉京。昙花一盛巅峰大成、破晓初明天人破境。真乃前无古人,后世难及!可随后却也来去匆匆,最终化神不成,魂损玉京!”
“兰庭坐在墨水江岸,三日之内千里冰封,又经四日枯水断流。其之浩然一尽如此!镇西土,斩妖皇。来去如剑利刃锋强,最终消与墨水,再不复见!”
“如来在须弥山顶聚万道辉光铸罗汉金身,传佛之大道定我西土万方,可自此再也未离寸。”
“阿赖耶识在落雷坡上见雷分天,从而分善恶修双身悟法有成,可最终也是死于滚滚天雷之下,魂身两分!”
“如今……此子在混沌珠中破境道成,又是何等征兆?”
身着锦色长袍的玉面少年,也不似方才那般淡然,微微摇头道:“这混沌珠本有一百零八颗,颗颗各有其名。神州大劫后散与周天各处,落在此间仅此一颗。两位可知,此珠又为何名?”
左右两佛同时望来。
那少年一字一顿道:“巡天!”
“巡天?”白眉古佛奇声问道:“海公子,这又是何意?!”
“落在我方世界的混沌珠共有两颗,一名叱海,一名睨苍。据我祖传残卷所载,这一百零八颗混沌宝珠各自蕴有无穷伟力,叱海无念定天下,睨苍无忧蕴众生,而这巡天么,却是无恶掌万界!”
“这又怎讲?”大耳巨佛问道。
“就是说……”那少年脸色一沉,长叹一声道:“若被他斩去万恶因果,由此道成,便可巡察天地万方!”
两尊古佛都已半入九境,又数知上古隐秘,自然明白海公子这番话这又代表着什么!
一时全都沉默不语,两眼紧盯着那道悬在黑珠间的青衣人影。
……
咔嚓!
道剑落下,又一条铁索被横腰斩断。
轰隆隆!
雷鸣炸响中,一道赤红雷光劈空落下。
林季疼的浑身一震,却是紧咬牙关,连哼都没哼出半声。
团团绕在他周身上下的铁索已被齐刷刷的斩断百十条,每断一条,都有一道渡劫神雷破空落下,抽筋拔骨般的疼痛直令他神魂俱裂!
那时,入道雷劫仅有九条,险差一点就要熬受不住。
可如今,这道成雷劫却有千百条,而且这条条威力又是如此惊然!
即便仅有半步之遥,却是寸寸艰难!
若不是他心坚毅定怕是早就敖受不住了!
此时,那怒然瞪起两眼里满布着层层血丝,狠咬的嘴边鲜血直流。
林季轻轻晃了晃头,神念一散。自乾坤袖里飘出一颗白亮亮的水晶球。
唰!
球面一闪,显出一副温馨画面。
陆昭儿和钟小燕笑盈盈的并肩而坐,两个浑圆白胖的小儿笑呵呵的在一旁翻滚玩耍。
与凡家俗子不同的是,这两个初生月余的小儿不但长得晶莹剔透、好似宝玉雕琢一般,更是神异大显各有奇能!
一个小脚连踹飘身而起,忽忽悠悠的仿若浮在水中。
另一个指尖生火,一簇簇蓝瓦瓦的火苗纷舞凌空,随意的组成各种形状,忽而像狗忽而像鸟,忽而又像他吃饭的奶房……
两妻双儿满脸是笑,喜气洋洋。
林季心中一暖,也跟着笑了笑。
仰头看了看滚在天边的雷光,怒声叫道:“来!再来!”
嗡!
道剑铮鸣,再次落下。
咔嚓!
铁索断!
轰隆隆!
雷光落!
林季被劈的猛一栽晃,缠绕满身的铁索撞在一处哗啦乱响。
噗!
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昭儿,小燕……”
林季狠狠地咬着牙缓缓抬起头来,定定望向浮在对面的水晶球。
“来!”
咔!
雷光砸落。
玉簪掉落,满头长发乱舞披肩,一道道血水顺着青色法衣滚滚而下。
“不凡……”林季望着乱舞离火的小儿,咬牙念道:“我儿不凡,为父又岂是软蛋?!来!”
咔嚓!
铁索断,一雷惊落。
林季瞬间被震晕了过去,就连震出的元魂都微微一晃几乎飘散。
许久过后,林季缓缓睁开眼来,又望向水晶球。
另一个小儿早已腾空五尺挣扎立起,也不知学了谁的摸样,倒背两只小手,腆着鼓鼓的小肚子,小鸟儿叮浪儿乱晃。脸上却是一副傲然之态。
“哈哈……”
林季笑道:“好个臭小子,尿裤未干,却想睥睨天下么?”
“也好!你我父子同心一力,只为天下永安!来!再来!”
嗡!
道剑微微一颤,好似犹豫了下,可随即一闪而过!
又一条铁索横切两断!
轰!
紧接着,一道龙形惊雷劈空落下!
砰!
林季被狠狠地砸了出去,这一下猛击狠厉无比,就连袖里乾坤也被轰然震破,所有内藏之物四下飞出。
呼!
像风筝一样,林季又猛的一下被缠在身上的百十根铁索狠命的拽了回来。
一道道鲜血漫撒长空,纷纷落在众多宝器上。
茫茫黑夜中,雷光闪耀。
被道道铁索悬在当心的人影悠悠飘荡几下后一动不动的定了住。
四肢垂落、乱发随风,好似吊死冤魂一般。
许久许久,仍没半点动静……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这是惊天!
滚滚雷声渐渐消去,黑球上下一片死寂。
被条条铁索死死困住的林季,一动不动的悬在正中。
远远看去,就像是挂在蛛网上的小小蚊虫。
哗……
一条铁索轻轻的颤抖了下。
林季吃力的睁开双眼,微微翘起嘴角淡然一笑道:“好生痛快!”
的确,自打修道以来,或者说两世为人至如今,从未经过这般魔难!
真龙骨血寸寸碎断!
精魄元魂行将破散!
“来!”林季吐了口血沫,狠狠地咬着牙厉声叫道:“再来!他娘的,给老子来个痛快!却要看这道成之劫又奈我何!”
“斩!”嘶声大吼中,血沫飞溅。
哗啦啦!
数百条铁索上下乱撞,声声乱响激荡不绝。
嗡!
沾满鲜血的道剑猛然闪亮,呼的一下腾空而起!
唰!
一道青光斜掠而过。
咔嚓声响中,数百条铁索齐刷刷的断成两截!
轰隆隆!
茫茫夜空中,雷光爆起。
凭空化出千百条雷龙,一个个张牙舞爪怒卷当空。
道道惊闪撕破时空,整个球内方圆早成怒雷汪洋!
呼!
猛的一下,千百条雷龙同时暴走,直往中心落去!
咔嚓嚓!
嗡!
与此同时:
天、地、人、道四柄法剑齐声铮鸣。
昊天大印悠然一闪,亮出一片金光。
“小煤球”化出手脚,狠狠地攥紧两拳。
装着天外群蜂的红葫芦剧烈一晃,浮空而起。
精莹剔透的紫壶玉杯微微透出一道五彩光晕。
核雕小舟忽而变大,已有人头大小。
三皇刀嗡声震颤,似有喊杀铮鸣。
落在一众法宝上鲜血也同一瞬间骤然闪亮,灼灼生辉!
轰隆隆!
千百道惊雷劈空而落,琳琅满目的一众法宝兜头迎去。
咔!
随着一声轰然炸响,整颗圆珠叱咤闪亮,宛若一轮惊空大日跃起高升!
咔嚓嚓!
雷鸣不绝爆响连声,数力狂争之下,那圆珠猛的一下冲破时空疾掠而出!
……
遥遥通往玉城的官道上,满载着海物鲜食的数百辆马车一路疾驰。
眼见离着玉城越来越近,那一众死里逃生的灾民既满心欢喜又暗生忐忑。
就连田胜国也不由越发担忧,林天官的确修为了得,甚为不凡。
可这时维州也今非昔比,那群妖僧可不好对付!
仅凭他一人……
也不知怎样了?
“属下见过田大人。”
随声话落,身旁多出一道人影来,正是成逍。
刚刚不久前,成逍就已来过。
说他已在黑石城里见过天官。
灭杀黑石五王后林天官命成逍前与自己汇合,只身奔往玉城。
田胜国放心不下,又令成逍前往打探。
果然,这家伙的妖法神通倒是最擅此道,这么快就带回了新消息。
“怎样?”田胜国急声问道。
“回大人,天官破了玉城迷障,一众妖僧也被城中万民乱手分尸。天官随后又往金刚寺去了。”
“金刚寺!”田胜国暗下里死死的攥紧了双拳,眼中浮出一抹忧虑之色。
此番维州之乱便是起自金刚寺,那罪魁祸首大日佛主就在寺中!
更别说那全寺上下比丘成众,就连罗汉境都有好几个!
虽说天官神威非凡,可毕竟尚未道成,又是孤身一人!
这……
咔!
突而间,远从西天炸出一声爆响。
紧接着,一颗恍如大日般金灿灿的圆球呼的一下破空而出!
火辣辣的太阳当即失色,放眼望去茫茫天地金光万里!
“田,大人!你,你快看啊!”
成逍结结巴巴的惊声大叫,遥遥向天指去。
哪用他指?田胜国自己也看的清清楚楚,正在那轮惊天大日间明晃晃的立着一道怒发迎风、两臂向天的青衣人影。
那不是天官又是谁?!
呼!
大日惊空一掠而过。
道道金光扑天乍落!
足足过了好半响,下方众人这才醒过神儿来。
成逍满脸吃惊道:“田大人,这……这可是道成之像?”
“道成?”田胜国眼望长空,骇然叹道:“这是惊天!惊天啊!传说中唯有天下圣主才有这般异像神威!”说着,一步跳下车来,向着大日飞去的方向扑身跪倒,叩首喝道:“圣主神威!”
一众灾民哪有见过这等奇象?一个个慌忙跪倒,跟着田胜国齐声大呼道:“圣主神威!”
……
玉城。
愤怒至极的万千民众活活撕碎了一众妖僧后,仍旧气恨不过,又接连推翻了一座座大佛巨像。
烟尘滚滚中那一尊尊或是慈眉善目或是怒眼狰狞的座座大佛随着轰轰巨响争相倒落,一阵阵欢喜呼声此起彼伏!
“该!这就是他娘的报应!”领头的黑脸壮汉望着面前那座堆成小山样儿的尸体气狠狠的说道。
刚刚不久前,也不知怎地,满城上下瞬间暴毙数千人。
仔细盘查一看,竟然全是像那个看守暗道入口的小厮一样,依仗妖僧恶贯满盈之徒!
“老天开眼啊!”泪流满面的妇人紧紧的搂着刚刚破开枷锁、两眼呆滞的女儿泣不成声。
“嫂子。”壮汉扭头纠正道:“不是老天开眼,是天官显灵!”
“是,是天官!托了天官的福,咱都有救了!这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那妇人又抹了一把泪,哭着哭着又止不住大笑出声。
“啊?!”
“那是什么?”
“快看!”
万众惊呼中,一轮光灿灿的圆球横空而来。
残墙断壁上落下道道辉煌。
或惊或喜的人脸上也镀上一层金光。
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那大日中间威威悬立着一道青色人影。
长发飘扬、两臂向天,仿若正托举大日巡视人间!
“天官,是天官大人!”
有人一眼认出惊声叫道。
“天官神威!”
呼啦啦满城跪倒,呼声如雷。
……
黑石城。
整整活了二十八年,李四的腰杆从未如此挺直,更是从未想过,竟还有当上城主的这一天!
在赵铁军和方刚的左右护卫下,李四腰身挺直的站在城中高台上,面向全城百姓拱手八方、清了清嗓子道:“嘿嘿,各位乡亲父老,蒙圣皇天恩,着我李四暂管此城,大伙儿也知道,我李四祖上八辈儿都在这儿出生至于。虽说……我没干过什么大善事儿,却也未曾丧了良心。和往日城主不一样,咱可不敢欺霸一方!若有半点对不住大伙儿的地方,就天……我的天!”
李四刚说一半,突然顿了住。
只见一轮金灿灿的太阳,猛的一下乍破天际横冲而来!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金骨玉肤,晋升道成
李四倒是站的高看的远,满满站在下方的一众百姓却是有些莫名其妙。
可下一瞬间,所有人全都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
一道金灿灿的光芒怒破云霄,呼的一下划天而过。
刚刚不久前,被一道青光分做两边的滚滚红云也随之消散一空,赫然露出一片朗朗晴天!
那大日中间,明晃晃的悬着一道两臂向天的青衣人影。
正是方才离去不久的大夏圣皇!
余承山两腿一软慌忙跪倒,头一个高声呼道:“我皇威武!”
林季灭杀五王时,满城百姓只当换了新主,也未怎样。
林季一剑斩天时,一众生灵满心震愕惊诧莫名,不得不服。
如今,亲眼所见大日凌空巡天而过!
从心往外,谁敢不敬?
“我皇威武!”
满城上下齐刷刷跪落在地,呼声震天!
……
呼!
那颗金灿灿的圆珠横贯南北飞跃东西,在茫茫数千里方圆的维州大地上漫卷而过,道道金光挥斥万方!
所经各处无不跪若汪洋,呼声震荡!
一句句“天官”“圣皇”宛若涛涛大浪,逆风高扬!
可除了林季自己之外,却是没人知晓,此时此刻哪有什么无限风光?
恰恰相反的是,此时他正在道劫关口,生死一线!
那千百条雷龙奔呼左右,早把每一寸骨头节节碎断。
血已流干,气已早空,仅凭一缕元魂残念勉力支撑。
就连那一众法宝也嗡嗡铮鸣,几欲断折!
咔!
咔咔咔……
那金灿灿的圆珠破出时空,横来掠去乱舞当空,珠壁上下一条条炸痕四外奔突,仿若随时都将轰然炸碎!
“斩!”
林季拼尽最后一口气力,狂声大吼!
最后一道雷光泯然散去。
咔!
猛一声惊天炸响,震的整个儿维州剧烈一晃。
无数人亲眼所见,一轮金光大日迎空炸碎,化做金光万道扑天而落,山河同色!
轰隆!
猛一声巨响,尘封数久的萨迦寺大殿碎成粉灰。
滚滚烟尘中,一道青衣人影扑身落地,连连踉蹡几步勉强站住。
林季吃力的翘起嘴角,全无血色的脸上微微露出一抹笑意:“道,道成……”
砰!
仰面倒地,迎望长空!
一道金灿灿的光影如云似水,在他周身上下缓缓流淌开来。
呼!
猛的一下,一道金灿灿的光柱拔地而起,怒破云霄!
哗啦啦……
于此同时,瓢泼大雨狂落而下。
历来少雨的维州立时卷入一片茫茫雨幕之中!
……
砰!
须弥山大殿中,那张既似蓝天又若碧蓝的桌面轰然炸碎,就连那颗悬在半空的佛珠虚影也瞬间散落烟飞。
“阿弥陀佛!”
默然许久,白眉古佛长叹一声道:“此子洪量天成,我等已是无可奈何!海公子,请恕老僧……”
“不!”玉面少年狠狠地咬着牙道:“只要他还未曾化神,总还有机可寻!两位且先尽力拖他一拖,我这回转家父,稍后便回!”说着,扬袖一甩踪影不见。
……
扬州,道阵宗。
当啷一声响,西北方向的铜鹤嘴里掉下一颗圆球,正落在下方的巨蟾口中。
看守阵器的童子一见,慌忙捧起铜球一路奔向后殿。
刚一跨过殿门,就见新任掌门虞子贺眼望西北一脸凝重。
倒是早无修为的老掌门墨曲,好整以暇的端着白玉茶盏微微含笑。
“掌门!那西北……”
“嗯,知道了,去吧。”墨曲放下茶盏轻轻的挥了下手。
童子放下铜球,躬身退出,却不由满心疑惑!
那铜鹤所示乃是九离封天大阵之危急存亡,上次京州方向落下铜球,全宗上下如临大敌全力而出。
这怎么一样铜球落地,反倒又不急了呢?
待那童子退出院门,虞子贺转回身来,很是不解道:“师傅,维州阵破,龙魔将出,真是不用……”
“不用!”墨曲笑呵呵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对面的杯子也倒了半盏,示意虞子贺坐近身来。
虞子贺不知所以,只好就坐。
师傅虽已修为尽毁,已同凡人一般无二。可他向来运筹千里博闻广识,既能如此淡然,定有道理。
“我且问你,那维州所镇是为何物?”墨曲轻轻晃动着茶盏,随口问道。
“九头吞天龙,金气所属。正因如此,西北维州向来盛石产玉。那吞天魔龙金刚不坏,水火不侵,无论先天道器还是剑影罡雷皆不能伤,一旦乍出,怕是无人能降。师傅,可真不……”
“锁困那魔龙的几处阵眼又在何处?”墨曲依旧笑呵呵的打断他道。
“金刚山下,萨加寺旁,玉城东山,佛关破口。以东西南北四仪衬对。”
“嗯,不错。”墨曲小饮一口,缓缓点头赞道:“你一直镇在扬州,这才接手掌门之位短短几日便能熟记如此,也是不枉为师一番苦心。可你知否,那几处阵脚又是因何而破?”
“这……”虞子贺一愣道:“不管因何破损,总要尽快修补才是,万一被那魔龙趁机逃出可就……”
“逃便逃了,就似那襄州阴阳双升藤,趁机斩了倒是正好!”
“啊?”虞子贺一脸惊愕道:“师傅,恕弟子愚昧。那吞天魔龙威力广大,怕是众集九州上下道成之力也未必降服,一旦被它逃出,谁又斩得?”
墨曲微微一笑,仰头饮尽杯中茶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放出来的,就让谁斩去!此事不劳我道阵宗费心了。你只管安心喝茶就是。来来,云傲蕴香正在此时!这可是为师好不容易从天圣手里顺来的!”
“这……是!”虞子贺虽已得天有运,破入道成之门接任掌门之位,可对恩师之命也不敢不从。老老实实的端起杯来,仍旧心有所念远朝西北望了一眼。
……
哗啦啦……
瓢泼大雨整夜未停,盼甘如梦的万千百姓彻夜欢腾。
直到天明大亮红日东升,那雨才悠然停住,一道七彩长虹斜挂当空。
砰……
罩在萨迦寺废墟上空的金色光罩轻声炸开。
一阵清风拂面而过,远远带来千万里泥草芳香。
林季微闭着双眼,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呼的一下跃起当空。
全身上下累累伤痕早已痊愈,甚而那寸寸血骨都已重新铸就!
金骨玉肤宛若天成!
更为可喜的是,因果恶根尽已除去,阿赖耶识的佛法之身也被一并消除!
火灵老前辈说的不错,了一法身成一因果。
斩却恶果佛身之身,已然道境大成!
甚而就在这短短一夜之间,筋骨重铸、元魂再造,已是道成中期!
“去!”林季挥了挥衣袖,沾落满身的血迹污浊立时飞散一空。
“恭贺我皇,道境大成!”突而间,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远远的破空而来。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记天使
林季扭头一看不觉好笑,竟然又是提云道长!
这家伙莫非修的是鸿福探查术?专以恭贺道喜提升修为不成?
“恭贺我皇,破境大成!”提云道长快步如风掠到林季面前,躬下腰身重重一礼道:“贫道刚进维州,就见金光万丈,福运冲天。定是有人破境冲罡,不想又是我皇!”
“你我倒是有缘。”林季笑道:“你怎又来了维州?”
“贫道此来是受钟…”
“钟兄”两字刚要出口,猛然想起林季和钟家的关系,提云哪敢托大?慌忙改口道:“受了钟尊之托,旧地故返回寻求一物。”
“哦?”林季稍自一想道:“那旧地可是兰城?”
“正是。”提云回道:“钟家先祖籍在维州,那兰城更是根系之地,若不是那一场浩劫……可话又说回,幸亏早就迁出,从而落户襄州鼎足而立,否则在这两遭佛乱之下……”提云微微摇了下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的确如此,钟家之所以能与太一、三圣两宗大派鼎足而立,那最大的依仗并非什么家资殷厚,而是借了灵尊之威。
否则,以钟家父子仅仅入道初期的修为,哪有这般地位?
早在得知,那一直游荡在兰城的红发神乃是钟家先祖之后,林季便一直心有疑问,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可却不知向谁问及。
事关钟家密事,又是这般惨状离奇,自是不好当面问向岳父和老爷子。而岳母灵尊……还曾想炼化钟家老祖为小燕凝丹,更是不好再问。
一听提云说起,不由越发好奇,追声问道:“你方才所说的当年浩劫,又是怎地一回事?”
“哎!”提云长叹一声道:“说起当年,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早在当年,维州首府并非玉城,而是早已掩在漫漫黄沙中的兰城旧地!而玉城,不过是一座灵石矿脉罢了!而似这般矿脉共有十余处,统统都归终钟家所有!”
“不仅于此,罗浮山是钟家圈养灵兽之地,药王谷是钟家育草之所。就连黑石城也要按时供奉!否则,别说钟家封住四面入口,仅是故意抬高些粮价,不出半年,黑石城就将饿殍满地一息无存!什么大秦、佛宗?全都不值一提,当年钟家才是货真价实的维州之主!甚而,那当时都已独立成国,号称西兰!”
听至此处,林季不由愕然!
虽然早就知晓钟家如此丰厚的资财得自何处,可却从未想过,钟家当年竟是如此豪气!
“如此盛景千年往续,钟家离火一技独绝,其下财产富可帝国!最在鼎盛之时,怕是京、襄合力也远远不及兰城半壁!可惜,浩劫突降,永成憾望!”
林季奇道:“可是秦家使了手段?”
“恰恰相反。”提云道长晃了晃头道:“当年秦烨征战九州处处兵刀,可维州却安然无恙,未有半点乱象。早在那时,其他九州不是被宗门占据,就是乱成一团。可维州向来并无仙宗大派,其他势力也都不足为虑,钟门一家独大,早把维州治理的井井有条。为民为己,都不想战火烧至维州!”
“所以,早在秦烨起兵之初,相续占据云、京两地之后,钟家先祖就与秦烨暗下结盟,粮草资财资助无数。甚有数次,若非钟家出手,得以成名天下的威虎、天策两军必将全军覆灭!可以说,当年大秦之所以能一统天下,钟家居功至伟。”
“秦烨最终也信守承诺,只让钟家舍了西兰国号,迁都玉城归入大秦名下,除此之外未动分毫。就连维州上下各地的官员,也是钟家指派,再由朝廷下封。整个儿维州,明面上仍属大秦属地,可实则却等同早已封给钟家世代为王。”
“细说起来,钟、秦两家并无冤仇,相反还甚有厚谊。这也是钟家逃离维州后,在襄州得以壮大的根本!当然,这也是秦家有意为之,故意让钟家落在襄州,好在太一门、三圣洞之间再插一颗钉子。不过,这都是那场扑天浩劫的后世余话。真要说起那场浩劫来由,却是钟家自损河堤!”
提云道长说到这里,稍稍一顿道:“我皇也知,早在监天司时,贫道领俸不授印,仅是名供奉而已。可我皇或许不知的是,贫道还有一层隐秘身份……”
“怎么?”林季笑道:“难不成,你也是秦家死士么?”
提云道长一脸正色道:“区区不才,不屑至此!贫道那一层暗下身份是……记天使。”
“哦?”林季奇道:“这倒从未听过,又是何意?”
“当年圣皇破境而出后道传天下,并非广招万众亲口述讲。那当时,圣皇万法得自于《无字天书》,偶有一悟,脱口而出,或是心有所得,落笔成章,最后收录整理之人,便名记天使——既是记录天选圣皇之言行,又是记载无字天书之本意。”
“因其所行之事极为隐秘,所以,除却圣皇之外,无人得知!”
“自然,当年圣皇所传之法,已被各派所分,便是如今太一、金顶、道阵等各大宗门秘法之根基。记天使并未私自留传。除此之外,记天使另有一责,便是载录天下大事:人起人落,劫难天灾,古往来去无一不详。”
“代代相传八千载,时至今日未断。”
“受圣皇天恩,记天使独得一术:或有人破境冲关,或是天生灾乱,必然心有预兆!虽不能像天机那般未卜早知,却可福劫有警!”
“原来如此!”林季笑道:“怪不得我每次破关冲境时,你总能第一个率先赶到,每每得了首贺之功,原是这般道理!如此说来,那当年浩劫……”
“那时贫道还未出生,记下此事的乃是家中高祖。浩劫来时,他正在兰城旧地。”
“那时,秦烨刚刚统一天下,江山未稳。无论信守承诺也好,还是有所忌惮不敢再乱用兵锋也罢,一面许了钟家一州之地,一面又提出个条件,那就是必须抹去西兰国号,迁出兰城。钟家一手所建起的西兰国历经数千载,大富如山数之不尽!一旦迁都,旦有变故再无退路!一时间,钟家难以割舍,可权衡利弊之下也不得不从。”
“于是,他们就想了一个两全之策!”
林季两眉一挑道:“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钟家秘事
“呃……”提云道长仔细琢磨了下,连连点头道:“我皇比的倒是恰当!当时钟家正是这般想法!”
“他们一边假意大张旗鼓的迁往玉城,一边暗把资财埋往各处。可毕竟那兰城浩然庞大,这等行径怎又能骗过万众耳目?于是,他们就谋画了一场灭城之劫!”
“灭城之劫!?”林季两眼一立道:“你是说,那号称九州天下极阴之地的兰城,是钟家先祖自己亲手毁灭的?”
“是的!”提云道长点了点头,说道:“秦立之前,足足数千年间天下纷乱不休,唯有偏处西北的维州世代安平。作为西兰国都的兰城足比两个京城还大,也更繁华的多!仅是常住居民就有数十万,这不算此后为避战乱纷纷逃来的一众灾民。而钟家想要把积攒数千年的惊天巨富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起来,又是何其不易!”
“最终,他们定下了一条毒计。”
“次子钟楚假装发了失心疯,一路闯进镇守魔怪的九离封天大阵之中,随后大肆破开阵脚,故意放出被圣皇压在维州的魔怪九头吞天龙。”
“我皇此前也在襄州见过同为天外魔怪的阴阳双生藤,那般魔物又是何等威猛?兰城上下虽有修士万千,可谁又能挡得住?而且那魔怪吞山裂石,聚风成沙。道成之下逃无去处,遑论围杀?”
“原在那大阵核心之中,牢牢镇住魔怪的乃是一坛地火熔炉。本为圣皇炼制利器神兵之用——钟家老祖就是掌祭此事的淬火使,其之离火传承也是由此而来!”
“圣皇把地火熔炉设在维州,本意是想远离中原,以免开炉闭合时离火冲天而起惊扰众生。可不想,圣皇突而失踪后,天下大乱。那原本天荒地远的维州反倒远离战乱,成了一处难得安宁所在。数千年间,大权巨富之下,钟家也渐渐忘了圣皇遗命,枉离本心。不但独立成国,甚而就连镇守魔怪的职责也已忘却,竟为一己之利私自破开大阵,放出魔龙!”
“魔龙一出,兰城上下大风骤起,平地堆沙数十丈!整个兰城都被盖在茫茫黄沙之下!钟家暗自藏起的宝物自然是守住了,可那整整数十万人也被一同掩入沙海之中!”
“史无前例的繁华古都就此绝迹,数十万冤魂深埋地底,唯有钟楚一人得活!随后,他眼见亲手灭城,活活杀了这么多人。一时心智大失,也不用再装疯卖傻,真就疯了!”
“自然,钟家起初之意,也并非要屠尽全城,而是想放出魔龙,引起沙暴,吓退万众自行逃离,从而借着风沙之势,藏匿资财。可他们却高估了离火之威,小觑了魔龙之力,这才酿成如此大祸!”
“兰城损破,钟家元气大伤,可毕竟已在维州经营数千载,根系千万。那时,大秦正集全力攻占黑石城,大为依仗,本想再立钟家玉城为王,可先行一步早已逃往玉城的钟家人,深怕被人得知这内中隐秘遭受灭门之危。哪敢再留维州?执意迁离,这才在秦烨的有意安排下,在襄州落了脚。”
“其实,倒是他们多虑了。九州之下镇有天外魔怪一事,本为太古隐秘知者甚少。数千年中,那九离大阵多有破损,早有先例,守在阵口的道阵宗师也同万千民众被一并抹杀。不知镇有魔怪的,只道是天降沙灾,知有魔怪的,也以是大阵破损,那魔龙趁机而出。”
“这内中详情除却早已疯疯颠癫忘却一切的钟楚之外。仅有我家祖父得知,他在临死之前,遥念传音落在祖传《记天笏》上。”
“此笏乃圣皇亲赐,经家父传承落在我手已有三百余年。那笏内分门别类隐有诸多秘事,又以层层修境为锁,非记天传承破解不得,就算得了传承,可若修为不济也丝毫窥探不得。此前不久,首贺我皇后天运福降,又进一层,这才知晓这般隐情!”
原来如此!
林季心中暗道:
怪不得!
那兰城旧址下方熊熊地火经久不绝!
那似人非鬼的红发神疯疯癫癫的满口胡言!
那冯芷若鬼鬼祟祟的非要去那沙中地下寻什么宝物!
那钟家对此前维州祖事闭口不提!
原来,竟还有如此缘故!
“那此番,钟家又是托你所寻何物?”林季想了下,面色阴沉道:“可曾提起当年旧事?”
“不曾。”提云回道:“圣主走后,我与钟尊作别,说要前往兰城旧地,寻一寻我家祖父遗落之物。钟尊便托我顺便找找看,可能发现《离火绝》。”
“此绝乃是当年轩辕圣皇亲手传下的离火精要之术,为防他人擅启火炉,施与钟家血脉相承。外人得了毫无用处,可钟家子孙不得此绝者,也道门难入。正因如此,自从离开维州之后,钟家至今再也不能以离火正常入道,仅能借由道器之力。”
“据钟尊所说,这些年来钟家先后找过十余次,可都一无所获,本来就早已绝念不敢奢望。可得知小孙离火天生后,又动了念想儿,想要再尽力找找看——他父子两人虽有血脉,可离火一道却早已不如当年,目前所修离火法门甚有残缺,哪有本事教习孙儿离火之术?钟尊口口相托,生怕辱没我皇荣光,枉费所赐不凡之名。”
“你可曾与他说过此前旧事?”林季问道。
提云道长苦笑一声道:“莫说贫道不敢,就算想说,也是半字透出不得!记天使常在圣皇左右,字字所闻目目所见皆是惊天之秘,早就立了血脉天誓:“记天下之万事,言一人所独知!”除了能向天选圣皇当面汇禀之外,口言皆不能出。就算有心,就算无意泄出零言半语也万万做不到,若非我皇破境承天,贫道这番言语来去也将永不得知!”
林季微微点了点头,突而面色一冷道:“以你所见,如今那钟家父子可曾知晓他们先祖行径?!此番托你前往,可是另有别情?”
“不……”
提云道长刚一出口猛然一惊,被那道冷冰至极的目光活活吓个半死!更从“钟家父子”这四个字里听出了别外之意!
呼的一下恍然惊醒,如今林季早已今非昔比!
再也不是那个当年仓惶躲在地下,等他来救的楞头少年!
早已破境承天,成为当世圣主!
更是破入八境,大道有成!
因果之道,善恶分明!
道成之圣主,更是如此!
无论亲眷还是恩旧,若连身旁左右之人乱有恶行、逆反天罡都一概视之不顾,怎又能身同大道,统领万方?!
或许说,此时林季已是大道真身!
恍惚间,提云又想起那日在皇城上空,林季荡气凌空以天为誓的情景。
“伤民害命者,杀!”
“盗淫夺掠者,刖!”
“辖制无良者,剐!”
“凡夫修行者,同!”
……
那声声震撼犹在耳畔!
那时,他刚刚破天而出,九州相约!
如今,圣主道成,以法定天!
善恶一法,无论是谁!
“圣主在上,哪敢虚言!”提云慌忙拱手回道:“钟家父子的确不知前情!”
“你怎知得?!”林季又问道。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生死一偶,提线如云
提云赶忙回道:
“方才贫道提过,那放出魔龙沉毁兰城的乃是当年的钟家次子。”
“钟家之所以能建国称雄威威千年而不倒,除了血脉离火之外,另有一条铁血家规,夙来不以长幼为序,而以术精为承!”
“不论嫡子还是庶出,也不分辈分长幼。只要术法精湛强于旁人便可接掌家主之位!家父那时曾是傀儡门宗师,正为兰城修建地宫密室,对那一代钟家来去甚为了知!”
“那钟楚虽为庶出,可却天赋惊人!早在二十岁那年便被定为下任掌舵人。事后逃出的那一支,虽是嫡系长子,却向来天赋不济,接连几代都未得离火真义,那时钟家已然大有嫡庶颠倒之象。”
“秦、钟两家虽有盟约、旧谊,可秦烨携八州之威掌四军之势,甚而就连刚刚破境而出的兰先生也在秦家一方。兰先生虽不理凡俗战事,可仅凭秦烨、秦腾两位道成坐阵,钟家再怎么富甲一方也不敢硬刚!被逼无奈只好迁都。”
“其实,迁往玉城是假,留在兰城才是真!那时钟楚已然半步许久,眼见道成!装疯卖傻仅是表面而已,另一层深意却是暗中装死骗过秦家!从而借用地心炉火助其道成。一旦钟家也有了道成之人,再加经营多年的人脉、财力未必不能与秦家并分天下,至少可以保住维州,秦烨江山初定,总不至于单单为了一个维州拼尽所有。这就是钟家当初所打的算盘。”
“只可惜,却小觑了魔龙的威力!钟楚借着地火熔炉耗尽全力,这才强行堵住破口,把已然钻出三颗龙头的魔物压了回去。”
“玉城本是一处矿脉而已,物资贫瘠、甚为艰苦,早去那一支开山建城的已然风光不在!别说什么《离火绝》,就连秘藏宝物的差事都轮不到!对于暗保钟楚、与秦家争锋这等密谋大事更是一无所知!一听兰城那边出了事,慌忙逃走再也没回来过!”
“如今,襄州钟家便是当年宛若惊弓之鸟惶惶而逃的那一支。虽说钟家之富贵在九州天下首屈一指,可与盛甲一方的西兰国相比,却远无万一!”
“圣主试想!”
“若襄州钟家早知底细,《离火绝》早就在手,何必再找?又是何苦接连几代入道无门?堂堂西兰国裔连个入道之门都要借靠宝器?”
“圣主再想!”
“若钟家知晓那众多宝藏秘处,早在灵尊入门之前,可是仅有钟老一个入道之人!怕不是早被人套上枷锁拽到兰城去找了?就算旁人不知根底,这一支钟家人可是秦烨亲手安置在此的。自秦勉之后,大秦国库几度空虚,云州兵饷、扬州妖乱……那处处可都是伸手抢银子的!秦家上下捉襟见肘连皇供都斩了一半。眼见风雨飘摇垂垂欲倒,那秦家为何一直无动于衷?!”
“就算那世俗江山,在秦烨和秦家的眼里都可有可无满不在乎。可世人皆知,钟家占据维州数千年,灵石矿脉、仙草宝丹甚而道器法具都以千万计!别说大秦,怕是整个九州天下也未必凑出这般家底!就算秦烨、白洛川以及那一众修士全都好个脸面有所顾忌,可司无命呢?他也不惦记么?”
“恰恰相反,这些人全都各个挖空了心思,一门想要搜寻钟家旧宝。只是又经道阵宗修补过后的九离封天大阵太过离奇,入道上下险有不保!被魔龙撞破一角的熔炉又一直地火狂燃,道成近前必成丹丸!”
“如今那兰城旧址几乎已成绝地之境,道成只敢游在地面十丈不敢再下,入道下入城中,又怕陷入兰城机关,又被数十万阴魂索命难离。反倒是那些尚未入道的散修毛贼时常光顾,捡些零碎小物。”
“钟家先后去过数次,全都无功而返。前几日合力围杀双升藤后,本就修为不济的钟家父子更是元气大伤,听我欲去,心下暗急却是前往不得!这才苦求相托!”
“圣主明鉴!”
“襄州钟家的确一无所知!贫道身为记天使更不敢乱语胡言!”
听闻至此,林季重重的叹了口气:“如此便好!若是是岳父和钟爷爷……”转向提云道:“此去兰城,你有几分把握?”
提云一听林季口气稍松,也再次改回了尊称,这才放下心来,略一犹豫道:“家祖当年正为兰城建造藏宝迷宫,因记天使所习术法所至,耳听目见以及心想魂知尽可借笏同享,如似亲遭无二!”
“那兰城虽被层层黄沙埋掩千年,可那内中景象却似亲造尽在我胸!又有家祖信物为引,就算不能得其所愿,也可退身而走。接连借过我皇鸿运福缘,如今贫道也是半步之人,也想借寻一缕道成之机。最终结局如何,全凭天意吧!至于,记天使后续传人么……”
“只虚笏板尚在,就算血脉断绝,也可续往开来。比如贫道祖孙接任此职也不过短短四代而已!自圣皇至今,整整八千余年,早已数经十九姓三百二十七代。正应立誓所言:“天地不绝,铭记永恒!””
“少时,亲眼所见青梅坠海被妖所噬,从而情心碎断遁入道门,由此导致我马家空后无嗣,本无颜面再见先祖。可如今……”向来厚达、偶有狡黠的提云眼中闪过一丝伤感,随而一抹而逝。面向林季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可如今,竟在我生平有年首尊圣主!这般功德又是何罪之有?”
提云突而哈哈一笑:“生死一偶,提线如云,即死无憾也!圣主万世安平,贫道先行一步!”
说着拱手礼过,化做清风一缕远遁而去!
“提……”林季话到嘴边又停了住。
“生死一偶,提线如云!”
这正是提云的道心所在。
以提云道长的年岁来算,再不跃升道成眼见也将寿尽灯枯,既有如云一线,谁又甘心生死为偶?
就如他说,最终如何,且看天意吧!
“提云道兄,一路顺风!”
眼见那缕清风越去越远,最终消逝无形,林季这才收回目光,转身向西直奔佛关而去。
咔嚓!
林季刚刚飞出十余里,东方天际里突然爆出一声轰然大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