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反复
抱歉,好像又有点反复,没其他症状但就是头晕,不能长时间看电脑打字,看久了就晕。
开年不利啊,只能再请假两天,症状好点了再码字了。
第七百二十七章 宰了
盛元四年,六月初一。
大抵是个晴转多云的天气吧。
只是本来的艳阳高照在过了午后却没了踪影,晚春亦或者说初夏的雨总是这般突然,洗涤了空气的同时,也引来了无数见天气好才晾衣服的百姓们的骂声。
林府。
方安小跑着来到花园里,匆忙的替在雨中睡着并未被惊醒的老爷支起了雨棚。
有丫鬟在一旁的走廊里来去匆匆,是后厨已经备好了午膳。
老爷昨天才回京,方安老早便吩咐着今日的午膳要用心些。从京中大酒楼里挖来的师傅也费尽了心思,午宴上尽是些大师傅的看家本领。
奈何老爷正熟睡,谁也不敢打扰。
片刻之后,雨依旧下着,雨棚下隐约能听到些许鼾声。
后厨的大师傅提着炒勺就来到了花园门口,找到了管家方安。
“咱今备的都是些火候菜,上桌就要吃,放着味道就不对了,方管家,您看要不要将老爷叫醒?”
大厨在酒楼里是大厨,在京中老饕的眼中是名人,但进了达官贵人的家里,也就只是有些本事的下人而已。
所以他此时虽然心有不满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却也不敢吆五喝六,只能低声提点询问两声。
“等老爷睡醒了再说吧,一桌子菜算什么。”方安满不在意的摆手,赶走了闷闷不乐的厨子。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回头,看到是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书生,方安连忙让开了路。
“郑先生来了,老爷正睡着,您看要不等...”
“不等,他睡他的,给他备的美味就归郑某了。”
郑立新大摇大摆的快步走进花园中,期间脚步声故意踩的噔噔响,很快就进了餐厅。
他根本没有做客的心思亦或者见外的想法,自己给自己斟酒,拿起快子便开动起来。
刚吃了两口,正准备来口酒顺一顺喉咙的时候,餐厅的大门就又被推开了。
“怎么,平日里郑大人府上吃的都是些糠咽菜?林某这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怎么就让郑大人失了仪态了呢?”
睡眼惺忪的林季打着呵欠在郑立新身旁坐下。
看了一眼满桌的佳肴,林季却难得没有着急动快子,而是拿起酒杯给自己满上,然后一口吞下,紧接着长叹一声。
他昨日回京,没去总衙,也不曾进宫,本就是打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当自己不存在的念头。
可昨日回京,今日郑立新便上门。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郑立新却嘴角微微弯起,看着林季那副苦闷的模样,他低笑道:“林大人不问问郑某带来了什么消息?”
“不问,你吃完便走。”
“林大人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九州各处都有消息传来,大多都是监天司各地求援的消息,他兰泽英一概不予理会。于是乎,取而代之的便是各地的辞呈。”
“掌管九州天下的监天司,如今大抵已经算是名存实亡了。”
说起这话的时候,郑立新眼中颇有些幸灾乐祸,语气也显得阴阳怪气。
但郑立新只是一介凡人,在林季的佛门六通面前,他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终究也只是无谓的伪装而已。
“从兰泽英上位那一刻起,这便是注定的结局了。”
林季说着,又取出了两面天字令。
“紫晴道友与沉龙道友的令牌在此,他二位连辞呈都没有,不过是给林某留下了口讯而已。”
郑立新这下笑不出来了。
游天官三位去其二,司主大印还在兰泽英手中。
他默然片刻,终究是放下了手中的快子。
“兰泽英让你去见他,宫里也来人去了总衙,召你进宫。”
说完这番话,郑立新摇了摇头起身,一言不发便离开了。
林季目送着郑立新离开,也没有说什么宽慰挽留的话。
相比于他这修为有成的修士,如郑立新这般心系天下的文人,终究只能随波逐流。
于是乎,当天下大势开始变化,他本熟悉的一切都开始改变的时候,他也只能感叹两声而已。
昔日监天司文官之首,即便是游天官们见了也要礼遇有加的人物,如今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力。
片刻之后,林季收回目光。
看了看满桌的菜肴,他终究是没什么胃口。
“来人。”
方安很快便出现。
“老爷...”
“这桌子菜赏你了,看得出来师傅是用了心的,可惜我今天没胃口。给后厨的师傅一份赏钱,别让人家寒了心。”
“小的明白。”
林季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方大人留下的方安用起来的确顺手,这林府在与不在,他都能打理的井井有条。
林季很快便离开了府上,一路不急不缓,来到了监天司总衙。
只是正当他准备走进总衙大门的时候,两柄大刀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站住,此乃监天司总衙重地,不得擅闯!”门口的守卫拦住了林季,语气严厉的呵斥着。
这一幕让林季呆在了原地,足足反应了几个呼吸才反应过来。
自从他在京中任掌令之后,进出总衙向来是畅通无阻。
后来即便方云山离去,但他也成了入道境修士,更不可能被人拦下。
但紧接着,林季目光扫过这守卫的两人,顿时明白了缘由。
“两个阉人,兰泽英的动作倒是挺快。”林季晒然。
当听到阉人二字,两个守卫勃然色变。
可还不等他们出手,总衙中便快步走出一人,抬手便是巴掌朝着两个守卫扇了过去。
林季就在一旁看着,眼睁睁看着那人将两个守卫的脸扇的已经不成人形才停下。
“林大人勿怪,这两人有眼无珠...”
“宰了。”林季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对方的声音。
那人神情一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林季则继续道:“看你第六境修为,该是兰泽英手下十二地支之一?不过我管你是谁,待会林某离开时这两个阉人还活着,你便死。”
话音落下,林季不再理会这群没卵子的货色,径直走进了总衙之中。
只留下那阉人面色难看的看着眼前两个守卫。
“来人!将他们两个...找个地方埋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 如今九州
进了总衙之后,自然不会再有人拦路。
林季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后衙兰泽英的书房之外。
还不等他敲门,书房的门便自动打开了,兰泽英在书桌后起身相迎。
看到这一幕,林季嗤笑道:“既然兰大人要摆这礼贤下士的样子,又为何在门口给林某难堪?你我都心知肚明,林某巴不得兰大人手下阉人死绝,动起手来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兰泽英也不掩饰什么。
“那唱红脸的是谁?”
“卯兔,还算机警,在我手下颇为能干。”
“找个新卯兔吧。”林季在兰泽英对面坐下,面无表情道,“他不死,我心气不顺,难免会做出些任性的举动。”
“好。”兰泽英面不改色,答应的十分痛快。
随后,他从身后的书架子上取出了一本功法,将之放在了林季面前。
那功法的封面上写着‘浩气诀’三个大字,而林季只是一眼便看出,这便是当初他在皇家宝库里看到的那本。
浩气诀原本,已然成为道图的那本功法。
也是与监天司的监天印、草庐剑齐名的宝物,是监天司的气运之宝。
“林大人是修炼浩气诀成为修士,此物归你,也算是宝物有了良主。”
闻言,林季伸手摸了摸那功法的封面,却没有将之拿起,甚至连翻看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他收回手,说道:“知道我从云州回来,于是就变得坦然了不少,想来是知晓林某已经明白了许多内情?副殿主黎剑说的?”
兰泽英不置可否。
“林大人还不知道如今九州局势吧?”
“愿闻其详。”
兰泽英身子靠在椅背上,端起了架子,语气又变得轻飘飘的。
“梁城鬼王在青州、兖州引起黑云劫,这两州之地生灵涂炭,如今已经成了生人勿进的禁地。”
“扬州妖族之乱已成败相,南宫家的确有些本事,但可惜妖族的积累何等深厚,其中又有海族推波助澜,以南宫家为首的诸多宗族世家势力,如今已经是人心惶惶,知晓大势已去了。”
林季点点头。
“还有呢?天下九州,这才三州。”
“云州被蛮族占据,朝廷已然对其失去掌控。”
“襄州苦于太一门一家独大,三圣洞超然世外不理世事,太一门因琐事而乱,乱象却愈演愈烈,连带着整个襄州都乱了起来。”
听到这话,林季顿时想起当初的合欢宗。
所以真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小小的合欢宗,不过是被长生殿略施手段,白千娇在其中兴风作浪,便引得道门领袖都自顾不暇。
其中的谋划肯定比想象中还要复杂,但也让人不得不感慨长生殿的厉害。
“这便是五州了。”兰泽英轻笑道,“天下九州乱了大半,大秦窃取九州正统千年,气数也尽了大半。”
说到这里,兰泽英又将桌上的功法向前推了一点。
“只要林大人作壁上观,事成之后,草庐剑也将奉上,这是殿主亲口所言。”
“殿主?”林季微微挑眉,听到这里,他脸上总算有了些变化。
长生殿殿主,道成境修士,亲自关注他这个小小的入道境。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林大人是身负气运之人,四五年前不过是梁州的一方妖捕,如今却已然入道。殿主直言此番谋划已久,不愿节外生枝。”
林季不置可否。
所谓气运之说他已经听过了太多次,也听得出来兰泽英所说气运大概是天道气运,而并非九州龙脉之气运。
四年多年前镇妖塔一事时,天机便数次说过他是身负大气运之人。
那时的他不过是区区的妖捕,自然也无法理解。
而如今的他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也终于明白,所谓身负大气运,多半也就是他曾经的因果簿,如今脑海里的因果道道图吧。
甚至在知晓了先天道器一说,又见过无数各种各样的道器之后,林季已经隐约有些猜测。
他的因果簿,会不会就是某种先天道器,亦或者更高级别的存在?
只可惜这种猜测在此时也只是猜测而已,林季无从验证。
但无论如何,这所谓大气运之人的说法,却是不必思忖太多的。
如今他已经是入道,有足够的自保之力了。
想到这里,林季起身,冲着兰泽英拱了拱手。
“林某告辞。”
见林季不拒绝也不答应,并未表态便准备离开,兰泽英也并不觉得意外。
他起身送到了书房门口。
“林大人该是要进宫去是吧?”
“是,沛帝着人去府上传讯,总要去一趟的。”林季也没隐瞒。
在京中,想要瞒着兰泽英并不算容易,况且他也没必要瞒着。
正如兰泽英所言。
长生殿如何,乃至于大秦将来如何,他其实并不算太在意。
先前的云州一行乃至于之后可能的种种,他也不过是在还方云山的人情而已。
兰泽英点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时,有一位文书快步来到了近前。
看到兰泽英,他跪倒在地。
“大人,梁州的急讯又来了,还是求援。”
林季听到梁州二字,下意识顿住脚步。
他是从青阳县出来的,对于梁州总是有些特殊的感情的。
兰泽英则皱起了眉。
“总衙无人可援,九州各处都是断绝国运的乱事,梁州不过一只妖王而已,让他宋启明自己想办法!梁州有青城派在,还能让一只妖王肆无忌惮?不管!”
文书得令离开。
兰泽英主动向一旁的林季说道:“不知道哪来了一只妖王在梁州胡作非为,梁州镇府官宋启明无能,几次三番向总衙求援了。”
“兰大人不管?那毕竟是妖王。”林季问道。
“呵,监天司供奉都已经被派出去了,三位游天官也只剩你林大人一位,该坐镇京城...你说谁去?”
林季还想再说什么,但又想到了青城派。
正如兰泽英所说,还有青城派在,区区一只妖王应该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林某告辞。”
“林大人慢走。”
第七百二十九章 孰是孰非(感谢潘少520)
离开监天司总衙时,林季看到先前唱红脸的那位卯兔被人捉了起来,废掉了修为。
前后离开内院书房不过片刻,事情便有了结果。
林季明白,这是兰泽英在无声的向他诉说着,如今监天司他大权在握,令行禁止。
也是在让态度不定的林季不要节外生枝。
来到门口时,守卫也已经换人,想来那两位敢对他拔刀的勇士,此时已经长眠在不知何处了。
“呵,多此一举。”林季心中冷笑着,脸上却不动声色。
其实也正如兰泽英所表露的那样,长生殿的谋划是站在大秦对面,而未必是站在他林季对面,更不是站在九州诸多势力对面。
因此,对大秦朝廷本就没什么忠诚可言的林季,在如今有了些许自保之力之后,想着的其实始终是明哲保身。
若非是方云山,如今的他绝不会参与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去。
他对于所谓气运并不在意,对于此事的结局也并不在意。
心念及此,林季忍不住轻叹。
“人情果然最难还。”
很快,他便来到了皇宫之外。
这里便没有了监天司总衙的所谓红白脸,更没有兰泽英那人精似的人物,见林季强硬,便立马转变态度。
宫中早早就有太监在门口等候多时,一看到林季就连忙迎了上来。
“林大人请随我来。”
“有劳公公了。”
“不敢。”
跟着带路的太监一路来到了御花园中。
在一处池塘边上,林季又一次见到了沛帝。
带路的太监悄然退走了,周遭也不见宫女服侍,倒是远处能看到几位妃子在凉亭中嬉笑着说些什么。
“那几位是朕的爱妃,却还不曾被朕临幸过,若是爱卿喜欢...”
“不必。”林季不等沛帝说完便出言打断。
沛帝放下手中鱼竿,回头深深的看了林季一眼。
他似乎许久不曾被人这样蛮横打断过了,更没有人对他态度这般强硬。
即便只是装模作样,臣子们也该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连声不敢才是。
沛帝似是想到了什么,低笑了一声。
“林前辈请坐。”
“陛下称我林季便是,前辈二字林某担不起。”林季不知道沛帝想了些什么,但从他改变称呼来看,应该也是明白入道境修士已经可以不将他放在眼中了。
尤其是如今大秦这般形势下的他。
不过林季也没有纠正什么,沛帝能明白形势,不至于当着他的面颐气指使,这是好事。
林季很快坐下,静静的看着沛帝拿着鱼竿,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水面。
很快,水面上有了动静。
沛帝眉头一挑,提起鱼竿,然后便看到一只通体火红的锦鲤从水中被提了起来,但是又脱了钩,重新跌回水中。
“又急了。”沛帝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放下鱼竿,看向林季。
“林季。”
“臣在。”
“你说大秦还有救吗?”
林季神情一滞,这话是不该从沛帝口中出现的。
想了想,林季说道:“大秦如今还是九州正统,受九州气运卷顾,自然有救。”
“可如今的九州乱了大半,监天司也不见作为,落在大秦的气运可是多半都被监天司分走了的。”沛帝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
林季轻笑道:“陛下有话便直说吧,监天司的如今,与陛下可脱不了干系。”
监天司如今的下场,除了当初高群书冒天下之大不韪,乱了大秦气运以脱离监天司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沛帝逼走方云山,扶植兰泽英入主监天司。
此事是千年来朝廷首次干涉监天司的运转,唯一一次,便是彻底的一次。
于是造就了如今兰泽英愈发的肆无忌惮,乃至于无人可制。
也让监天司人心涣散,再也没有当初镇压九州的威势了。
听到林季的话,沛帝沉默了片刻,哑然失笑道:“呵,倒也不错...才不到五年啊。”
后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林季回头,看到来人是沛帝的内侍楚公公,于是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楚公公脸上却泛起了些许笑意,冲着林季回礼之后,便站在几米之外,默不作声。
与此同时,沛帝也看了一眼楚公公,然后收回目光,对林季说道:“林季,你知道千年前的九州是什么样的吗?”
林季摇头。
“楚公公,你来说吧。”
“千年之前,修士便是这片天地的主宰,虽说世间妖魔鬼怪常有作乱,但也有修士护佑人间,因而还算太平。”楚公公说道。
“那时还能看到佛国的高僧来中原与道家论道,能看到第七境蛟龙化作江河的龙王,福泽一方。”
“常有妖精行走人世间,却也不胡乱为祸,只是修行。”
“那时也有王朝,但不过是凡人王朝,修士也不会轻易在凡人面前展露手段。”
“那时候的修士都为长生,不似如今这般勾心斗角,争夺所谓气运...气运就在那里,何须去争?”
“但,千年前也有种种问题,比如修士视凡人为蝼蚁,品行不端的修士肆意滥杀凡人而得不到制裁,修炼世家和宗门争夺资源......等等。”
“林道友,你说是千年前的九州好,还是如今的九州好?”
林季再次摇头。
“孰是孰非,不是谁三言两语就能道得清楚的了。”
“那秦家千年来汲取九州的一切以供给自身,是对是错?”
林季微微眯眼,起身看向楚公公,又看向沛帝。
“对错与否轮不到林某来评判。”
话音落下,林季躬身一礼。
“若是无事,臣告退。”
沛帝起身,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林季,你可还认当年朕赐你与陆昭儿的婚?”
“多谢陛下成全。”
沛帝点点头。
“无论你心中作何想法,朕..我..总还是将你当成自己人的。”
说到这里,沛帝又有些意兴阑珊,重新坐下。
“于是朕遇到难处,便想让你帮忙,你推诿,朕也不怪。”
“于是如今朕想说说心里话了,这偌大京中找不着别人,于是也只能找你。”
“但你既然不愿意说,那朕也不强求,去吧。”
林季微微躬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只是刚走了两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沛帝背影那无限的萧瑟,又看到一旁的楚公公冲着他微笑点头。
林季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皇宫。
他其实是有些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的,所以才有临走时的回头。
因为他在沛帝身上,竟然看到了...
死志。
今日无更
抱歉各位老铁。
第七百三十章 艹蛋至极
离开皇宫,朝着自家府邸走去的时候,林季心中还思忖着方才宫中的事情。
无他,实在是今天的沛帝与楚公公实在太诡异了些。
他们说的话都是些处在他们的位置上绝对不该说出口的。
他们是大秦王朝攫取九州养分的既得受益者,他们才是最该维护如今大秦的人物。
似楚公公那般的反问,若是出自世家宗门的修士之口,哪怕出自监天司某些人之口,都不算突兀。
唯独他们二人,是绝不该说这种话的。
“问我对错?”
心念及此,林季的脸色变得沉重了些。
“秦沛是秦家推出来的当代帝王,即便大秦真的扛不住长生殿的手段,他也该是性命无虞的,他凭什么身上有死志?他凭什么想死?”
这便是林季最想不通的地方了。
按理来说,即便天塌了,秦沛也能保住性命。
那天京城上三层高高在上的秦家,即便保不住大秦,也绝对能保住自家子孙。
思来想去都没有结果。
不过,当林季走到自家宅子门口时,他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并非是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解答,而是他脑海中的太极阴阳鱼突然开始翻转,其上萦绕着的金色与黑色的线条拨弄着迷雾,让整阴阳鱼开始渐渐变得清晰了几分。
“已经到时候了吗?”
早在云州时林季便心有所感,在斩杀了北君逸之后,他便已经摸到了入道境中期的门槛。
只是他本身对于入道境的突破一无所知,自己的大道与旁人的又有所不同,因此一直抱着顺其自然的念头。
如今回到京城,总算是水到渠成。
想了想,林季直接腾空而起,稍稍辨明方向之后,便直奔京外的山林而去。
一边飞快的前行,他脸上又忍不住泛起几分苦笑。
“也不知道北霜跑到哪去了,说起来,我如今能突破,全靠斩了她爹来着。”
“这可真是...艹蛋至极。”
......
就在林季突破在即的关口,他心中带着几分歉意念叨着的北霜,也有了更好的去处。
天京城,上三层,白家。
在跟随母亲白玉娘见过了家主白肃之后,北霜带着几分拘谨,回到了自己被分配的小院里。
天京白家,九州中修士世家的巅峰存在。
偌大的圣火教与之相比,也算不得什么。
在回来的路上,北霜便听那位白家前辈白洛川说起,三百年前逼得秋茹君陨落的修士中,他白洛川便是领头的那位。
如今的北霜被莫名带回了这她全然不曾了解过的地方,心中的惶恐自然是难以道清的。
就在北霜在院中迷茫不知所措时,突然有敲门声响起。
小院的大门并未关上,北霜抬头,便看到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放下敲门的手,冲着她微笑。
北霜连忙起身,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年轻人快步走进小院里,笑道:“我叫白凤青,你该叫我舅舅的。早就听玉娘说起过你,哪知道等你这么大了才第一次见面,却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失礼了。”
北霜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小就在圣火教长大,一直以来被当做圣女培养,对于父母关系都显得冷漠,遑论别的亲属。
白凤青却显得很热情,笑道:“不必拘谨,来了白家就安心待着,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来理会你,你只当到了个修炼福地便是。”
“在白家,哪怕你是外姓,但得到家主认可之后你便是白家的一份子,平日里修炼须得什么东西,直接让下人去通禀一声,一般库房那边都不会拒绝。”
“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必去管...”说到这里,白凤青的笑容中多出了些许莫名的讥讽,“反正家族中的嫡系修的都是无情道,一个个本就冷漠至极,你不理会他们,他们也不会理会你。”
北霜下意识点头。
白凤青则笑道:“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只管叫下人来找我,我总在家中,一般也没有别的去处。”
“说到底,除了你娘之外,白家也没什么值得你担心的了。”
“我娘?”北霜有些讶异的抬起头。
白凤青稍稍压低了些声音。
“白家无情道的传承的确厉害,从自身无情以小见大,延伸至天地无情,是能够剥夺入道境修士与天地之间感应的手段...可惜了,想要无情,便要斩情。”
“她带你回来,便是等哪天修为陷入了瓶颈,就顺手将你斩了,看看能不能借此突破...而已。”
北霜眼睛微微瞪大。
她早就知道母亲性子冰冷,但从未想过还有这种事情。
“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白凤青又嗤笑道,“她白玉娘的天赋,距离入道中期还远得很呢...至少几年之内你性命无虞。”
“丫头,努力修炼吧!在白家,只有入道才有些许说话的资格。似你我这等区区元神修士,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不过是沾亲带故的蝼蚁而已...亦或者说,我们不过是他们修炼的资源,要用了,便拿来弄死试试看,哪怕一无所获。”
这些话北霜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许久才压下心中的震惊。
“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只是因为见多了个同甘共苦之辈,忍不住唠叨两句而已。”
白凤青苦笑道:“我自元神境之后,已经六次试图离开天京了,但家中不允。”
“为何?”
“因为我爹是入道境巅峰的族老,他修的是无情道,若是他哪天心血来潮,我大抵便会丢了性命吧。”
听到这话,北霜心中泛起了无比的寒意。
这样的白家,和她想象中的白家完全不同。
似是看出了北霜的心中感想,白凤青轻叹一声。
“白家能有如今的地位,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丫头,既来之则安之,安心修炼吧。”
话音落下,白凤青冲着北霜露出微笑,随后转身离开。
只是在他刚走到门口时,门外又多出了一道身影。
正是白玉娘。
看到白玉娘出现,白凤青的脸色微变,下意识让开了道路。
“小弟,你与北霜说了什么?”
“说了你将来可能要杀她证道的事。”白凤青毫无避讳。
白玉娘也不在意。
“无用之举罢了。”
她不再理会白凤青,而是看向自己的闺女。
“丫头...在圣火教时冷落了你,如今回到天京,今后有什么需要的便跟娘亲说,只要是娘亲能办到的,娘亲绝不拒绝。”
北霜没有开口。
看着白玉娘脸上那和煦的笑容,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七百三十一章 维州琐事
维州,玉城。
监天司府衙,后院。
赶鸭子上架的掌令官冯止若鸠占鹊巢,霸占了当初林季在时,亲手找竹子做成的躺椅。
此时已是初夏,和煦的微风吹过庭院,吹得她的发梢一摆一摆的。
在阳光的照耀下,她显得是那么的恬静。
不多时,身旁有脚步声响起。
是丫鬟怜玉捧着小桌子放在了躺椅旁,然后又取来瓜果点心摆上,还留下了一壶刚刚沏好的茶水。
冯止若微微睁眼看着身旁怜玉忙碌着,目光又落在小桌上,嘴角微微弯起。
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小小咬了一口又放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她脸上愈发的惬意。
果然还是林季那厮会享受,他在维州时,这神仙般的日子可轮不到自己。
“怜玉,中午吃什么?”
“衙门里招了个新厨子,是从西北那边逃难来的,今儿一大早他便说要做些他老家的特色美食。等后厨备好了,我来叫冯姑娘。”
“嗯。”冯止若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怜玉悄然退去。
算算日子,林季已经离开半年了。
原本冯止若坐镇维州,心中还有些慌乱,生怕长生殿来找麻烦。
可令人意外的是,长生殿仿佛将她忘了,连带着九州仿佛将维州忘了一般。
她已经许久不曾体会过这般虚度光阴的感受了。
怎么说呢。
爽。
她甚至连重回入道境的心思都澹了几分。能最好,但不能...也无所谓了。
反正这一世还有几十年活头,死了再夺舍便是,即便下一世元神又要受损,天赋又要更差些,但总归还是能再活两三百年的。
至于两三百年之后?
太远了,懒得想。
长生本便只是古籍中的传说,像她这般苟活这么多年的,已是另类。
就在这般心安理得的摆烂中,又有脚步声响起,是耿牧来了。
作为林季的副手掌令,如今维州的一干事宜,在林季离开之后,都是耿牧和冯止若商量着来。
只见耿牧快步走来,自顾自从院子的角落里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冯止若身旁。
看到冯止若连睁眼都懒,他似是早就习惯了,也不在意,只是开口道:“各州的消息都来了,与前几天的没什么分别,朝廷已经失去了对九州大半地界的掌控,监天司总衙那边也浑然不管各处的麻烦。”
“咱们这呢?”冯止若的声音响起。
“无事发生。”说起此事,即便是耿牧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中原九州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连有太一门坐镇的襄州如今都纷乱四起,凭什么维州安然无恙?
顿了顿,耿牧又道:“只是最近维州有不少秃驴现身,估计是西方佛国见中原乱了,于是便又起了传教东方的念头。”
“不惹事便不管。”冯止若说道。
耿牧起身道:“那就没别的事了,冯姑娘继续歇着,在下还有些公事要处理。”
“耿大人辛苦。”
“应该的。”
只是刚走出去两步,耿牧又勐地顿住,紧接着面露苦笑。
“还有一件小事,是林大人养的那两只草木灵精。”
冯止若睁开眼。
“又去偷库房了?这次少了什么?”
“十几株灵植,算算价值,恐怕有上万元晶了。”
闻言,冯止若目光扫向一旁的花坛中,看到了那即便在满花坛的姹紫嫣红中,依然极为显眼的,在泥土中冒出的两瓣嫩叶。
看着那嫩叶分明无风却在颤抖着,冯止若摇头失笑。
“罢了,我会约束它们的,但若是再犯...便犯吧。”
耿牧无言以对,什么叫再犯..便犯吧?那是上万元晶!
但想到那两只草木灵精是林大人的宠物,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微微一礼之后便退了下去。
直至耿牧走远,花坛中的泥土才开始翻动,阿绿撑着小胳膊从地下爬了出来。
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它又冲着自己爬出来的坑里喊道:“阿紫,出来阿紫。”
“我不出去,出去又挨打。”
闻言,阿绿缩了缩脖子,回头看向冯止若。
见冯止若脸上带笑,它松了一口气。
“没事,这次冯姑娘没生气,不挨打。”
“真的?”
“真的。”
“来了。”
人参娃娃阿紫很快也从土里钻了出来,两只草木灵精就坐在花坛边上冲着冯止若傻笑。
冯止若也看着它们。
“也就是在自己的地盘,你们两个在别处这般肆无忌惮,早晚要被人抓住炼丹的...即便不炼丹,整日将你们困在灵土中养灵植也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阿绿。”冯止若语气严肃了些,“你总不能指望天下没有识货的人,若是让人看出了你的真身,你觉得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阿绿连忙摇头。
“我们知错了。”
“知错?你们每次都知错,隔几天便又犯。”
冯止若抬起手催动灵气,只是她才刚有动作,阿绿和阿紫似是早有防备,又一熘烟钻回了土里,不见了踪影。
见状,冯止若轻笑一声,放下了手,重新在椅子上躺下。
她这次没有再闭眼,而是抬头看天。
“说起来,是从什么时候,我变成如今这幅疲懒模样的?”
“是了,就是无意中认出阿绿真身的那一刻,长青草啊,生吞都有数十年寿元,若是炼丹延寿更多,就凭这小家伙,我多活个一两百年都算不得什么。”
“林季这家伙,这般宝物竟然完全不去理会也不约束?这小东西也是,竟然不跑?”
“真是奇了怪了。”
心中念叨着,冯止若伸了个懒腰,坐了起身子。
刚好怜玉脚步轻快的来到院外。
“冯姑娘,后厨那边的午膳备好了,您是现在吃还是...”
“现在吃,咱们一起,走。”
怜玉应了一声。
虽然是下人的身份,但冯止若从不当怜玉低人一等,虽然被伺候着,但她的态度总是平等的。
半年下来,怜玉也放开了不少。
一个曾经的入道境后期,如今的日游境巅峰修士。
一个曾经被逼良为娼,如今也才刚刚突破开灵境的小丫头。
竟是意外的成了好友。
“听说西陲县捕头这几日总是来衙门里找你,那小子我见了,长得还算板正。怜玉,大好机会可别错过了。”
“冯姑娘别瞎说,我..我...”
“你什么你,我看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我..我..老爷...”
“你老爷如今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快活呢,怎么,害怕他不许你成亲?哼,到时候我替你说。”
第七百三十二章 宋启明
梁州,梁城。
府衙之中。
作为展乘风走后上任的镇府官,宋启明原本以为自己蹉跎上百年,总算要熬出来了。
他是孤儿,从小被监天司收养,在发现修炼天赋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从通天镇小小妖捕到京州总捕,再到后来总衙的游星、掌令。
前后不过七十年而已。
他八十余岁突破到日游境,这等天赋对比那些大势力出来的天骄算不得什么,但对于监天司散养的众多修士来说,却已经是顶了天的天赋。
绝大多数与他同时成为妖捕的,终其一生也不过养气境而已,连第三境开灵都做不到。
也正因为如此,他理所当然的得到了监天司的重用。
领着掌令的衔,办着游星的差。
日游境之后的五十年,他走遍了九州大地,拿下了无数监天司中的败类,也往镇妖塔中送去了数之不尽的妖邪。
他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也想不明白妖邪为何不直接斩了,要多此一举送去镇妖塔。
若是路上有什么变故,岂不是徒增麻烦。
但他虽然不懂,却也不愿意坏了监天司的规矩。
后来,他的修为从日游初期变成了日游巅峰。
然后,就再也不得寸进。
与无数监天司的修士一样,任你天资卓绝,到了日游境巅峰还想再进一步便是千难万难。
不仅仅是因为那可望而不可即的入道境的门槛,也是因为他们身上监天司的气运颇深,原本修为的助力到了此时此刻,就成了无比坚固的桎梏。
于是宋启明悟了,想要再进一步,在掌令时恐怕不太可能了,只能去谋求镇府官的位置。
他开始等。
后来,沛帝上位,天下大乱。
维州镇府官空缺,却归于了那后起之秀林季。
他心中嫉妒,虽然他的功劳并不如林季那般耀眼,但数十年矜矜业业,竟比不过一个年轻人的异军突起。
但他什么都没说,依旧办着自己的差,虽说隶属京城总衙,但他人却永远在九州各处游荡。
终于,他等到了。
展乘风道图入道,梁州镇府官空缺。
他的名字出现在了阉人兰泽英的桉牍之上。
他虽然不满于兰泽英窃居司主之位,但他却终于如愿以偿,坐在了三品镇府官的位置上,享受到了更加庞然的气运。
若是事情就这么继续下去,该有多好。
“大人...大人?”
轻声的呼唤将宋启明惊醒,他看向面前的手下,眉头微微皱起,轻叹了一声。
“又是那妖王的事?”
“是,那妖王去了河间县,河间县四万两千余百姓尽皆丧命。河间县捕头被那妖王生吞,手下妖捕捕快也都没逃出去。唯独逃了个副捕头,也被那妖王吓破了胆,如今大夫正在给他疗伤...但他已经疯了,能不能醒来还犹未可知。”
听完手下的叙说,宋启明轻轻点头。
“京城那边可有消息?”
“...有!”手下脸色难看了几分。
宋启明脸上泛起讥讽之色。
“还是不援?”
“还是不援。”
“总衙供奉足有九位,他兰泽英一位都不愿派来?”
“说是供奉各有去处,九州乱事四起,梁州的妖王虽然麻烦,但相比于别州算不得什么。”
“算不得什么?近来那妖王祸害了多少百姓了?”
“十万两千余人,另还有数十万人无家可归,四处逃难,路上有累死、饿死的不计其数,其中不少成了流寇,又祸害了不少。”
宋启明并不意外,这些都是他早就知道的。
“镇北军大败,云州陷落,三位游天官应该也脱出身来了,他们也不来援?”
“大人...”
“怎么?”
手下面露难色。
“今早才来的消息,沉龙大人与紫晴大人已经辞官离去了,如今监天司的游天官,只剩下林天官一人。”
闻言,宋启明沉默良久。
之后,他一言不发的起身,拿下了身后挂在墙上的长剑背在身后。
看到这一幕,手下大惊。
“大人要去往何处?那妖王厉害,如今梁州还需要大人统筹全局,大人切不可冲动。”
“我不是要去对付那妖王。”宋启明微微摇头,“我不过区区日游境而已,即便借了监天司的气运加持,也绝不是妖王的对手。”
“那大人您...”
“我要去京城,去面圣,去告御状。”
宋启明语气陡然激烈。
“我要去亲眼看看,千年的大秦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我要去亲眼看看,监天司总衙九位入道境供奉,还有他林季也在京中,兰泽英也是入道境!”
“这般多的入道境!这般多的前辈高人!他们怎么就不愿屈尊来一趟梁州,以他们的脚程,不过是一两天的路程而已。”
“我又不求将那妖王斩杀,将之赶走便是了。”
“你说!本官...本官这要求过分吗?!那帮高高在上的前辈们怎么就这般的不通人情?还是说他们尸位素餐一心只想自己?”
闻言,手下连忙拦住了宋启明。
“大人,您这样去兴师问罪,恐怕下场...”
“让开!”
宋启明将手下推开,面无表情到:“下场?无非是一死而已。”
“若是本官之死能唤醒这帮人,那本官死得其所!”
“眼睁睁看着治下被妖王肆虐,眼睁睁看着百姓们流离失所,你让本官...你让我怎么去看?怎么忍心去看?”
话音落下,宋启明身形腾空而起,直奔北方而去。
而就在他离开后片刻,就在梁城府衙不远处的馄饨摊中。
一男一女目送着宋启明离开。
这一男一女,男的面相是中年,却白发苍苍,脸色还有些苍白。
女的则千娇百媚,动人至极。
他们看着宋启明远去,又收回目光。
“可惜了。”宋苍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汤匙,“若是早生个一两百年,这宋启明该是个人物。”
胡百媚闻言,娇媚一笑。
“不成入道终是蝼蚁,他全然不知此番去了京城,会是什么结果。”
宋苍起身。
“夫人该回云州去了。”
胡百媚应了一声。
“你也要小心,可不要丢了性命。”
宋苍微微点头。
“放心吧,老夫别的本事没有,保命总是做得到的。”
第七百三十三章 入道中期
盛元四年,六月十三。
天空放晴,但又晴空霹雳。
几声巨响,吓得城中的百姓们只当又要下雨,纷纷忙碌了起来。
收摊的收摊,收衣服的收衣服。
但直至大伙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却见天空中仍旧艳阳高照,那盛夏的太阳还是那么的毒辣。
于是白忙活了一场的百姓们一个个都忍不住骂起了贼老天喜怒无常,平白折腾人。
但许多人不知道的是,京中的入道境们,几乎在那雷霆炸响的同时,便已经将目光放在了京外的地界。
......
京外,山林中。
林季从半空中落下,身上还带着些许天劫过后的狼狈。
历时十余天,他总算是顺利突破到了入道境中期,从此之后,在入道境中单论境界,他也算是顶尖的那一簇了。
毕竟能成为入道后期的入道境修士十不存一,大多都是些道图入道的人物,终其一生不过入道前期。
能突破到入道中期,已然是天赋卓绝了。
“果然如预想中一般,水到渠成。”
林季落在地上,心念一动,身周便泛起道韵,道韵又凝结成代表着功德与业障的金线与黑线,环绕四周。
渐渐地,他身后显现出因果道显化的阴阳鱼。
在突破之后,他这大道显化已然清晰了许多,原本虽然也能看出大概模样,但总是萦绕着一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
而如今,雾气已经消散了些许,此时的林季已经能看到那阴阳鱼上的金色与黑色在流转着,相互融合着,却又泾渭分明。
看了一会,林季又突然闭上眼。
他似是感受到了些什么,直接就地盘腿坐下。
而他的脑海之中,他的元神骤然睁眼,看向脑海中的阴阳鱼道图。
“入道初期时,我学会了以因果线条为引,借此但凡是在我面前出现过的,几乎都逃不出我的追击。”
“我能以自身因果与他人的因果抵消,他人被消了业障,但业障又不会强行消失,于是天道规则降下惩罚,这便是因果剑法的由来。”
“说到底,我是借了天道规则,以我的剑作为天罚来替天行道,只要我挥剑,这一剑的强弱都无关紧要,天道自然会让被我消业的敌人受到该有的伤势。”
林季梳理着自己关于因果道的手段。
这手段说起来厉害,也的确防不胜防,但却有个弊端,那便是上限。
林季是身负大因果之人,镇妖塔一事是他拦住了邪佛,维州时也是他与悟难斩杀了阿赖耶识。
这种几乎事关整个中原气运的大事,也让他因果道的手段上限极高。
但上限极高,也终究是有上限的。
于是在面对白千娇时,他已然豁出去性命,却最终只是斩落了对方二百年道行,听起来厉害,但那时白灵若是不现身,他必定凶多吉少。
“入道前期能做到这种程度,所谓上限其实也足够了,但这种威力的手段,我几乎只能用一次,再想用第二次还不知道要多久。虽然我的因果与业障不会被消除,只会一直累积着,但那些金线与黑线想要恢复,却也需要很久。”
“上限...代价...”
元神状态的林季看着脑海中那巨大的,愈发清晰的阴阳鱼,似是有所明悟。
山林中。
林季勐的睁眼。
扭头,看到一只妖虎在他身后蓄势待发。
“被我身周的道韵吸引而来吗?倒是有灵性,可惜不多。”
但凡是脑子稍微灵光些的妖物,此时此刻都绝不敢靠近林季。
而眼前这只妖虎显然是例外。
想了想,林季双眼中泛起金黑色的光芒,他看到了这妖虎身周那浓郁的黑线。
抬手虚空一握,身后的青釭剑便落在了手中。
长剑落下,刹那间,妖虎身周那些业障黑线尽数消失不见。
它的腹部出现了一道剑痕,鲜血不要钱似的洒落满地。
嗷!
妖虎痛呼一声,转身就想逃走,可是刚走了两步便已经力竭,倒在地上呜咽了两声,然后目光就变得暗澹,再也没了动静。
林季收起长剑,脸上泛起了些许笑意。
斩一只第二境刚刚有了些灵智的妖虎算不得什么。
但他刚刚用的是因果剑法,而这一次,他却没有消耗身周的功德金线。
无论这妖虎再怎么微不足道,林季身上也有微不足道的功德予以抵消。
但这一次,林季却什么都没有消耗,而他落下的那一剑,也是真的随手一剑,没有动用元神之力,更没有引动半点天地灵气。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一剑会落在那妖虎身上的何处。
“入道中期,因果剑法没了上限。”
林季心中暗暗思忖着。
“若是再有一次白千娇当面,我能一剑要她性命!我能引动即便是她也绝对无法承受的天罚,结果也绝不会再是区区二百年道行那么简单。”
林季能冥冥之中感受到,这似乎是在突破之后,因果道给他的权柄更多了?
毕竟他关于因果道的手段都是脑海中的道图给的,而不像是别的入道境修士一般,全靠自身领悟。
“所以境界越高,这因果道就会对我开放更多的权柄吗?姑且称之为权柄吧。”
“不过倒也是,我身上汇聚的因果越多,我的境界本就会越高。”
这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也指明了林季将来的路。
“因果剑法虽然没了上限,但代价却还未知,对敌时还是需要谨慎些。以前的代价是以我自身的因果相抵,我好歹心中有数,可如今...却没谱了。”
林季不相信好事都会被自己占了。
因果剑法这种只要出剑就必中,即便是入道修士也躲不开的诡谲手段。
林季绝不相信,会是毫无代价的。
但无论如何。
替人消业不必消耗自身的因果金线与黑线,这无疑让林季的实力上升了一个巨大的台阶。
因为无论是七星剑、引雷剑诀,亦或者是元神剑法舍神剑。
这些手段虽然厉害,但总是要消耗元神之力的。
元神之力最难恢复,一场大战之后,林季常常须得数日乃至于更久才能恢复全盛。
因果剑法却不同,因果剑法唯独消耗的便是林季自身的功德与业障。
而如今,这份唯一的消耗好像也没了。
“入道中期,果然大不一样。”
第七百三十四章 展供奉
京城以南百里。
在官道的延伸处,一座小镇拦住了去路。
这里是通天镇,是除去那些不走寻常路的修士之外,无论是王公将相还是寻常百姓,亦或者是监天司的差人们,入京出京的必经之路。
镇中有监天司驿站,这驿站本是九州各处监天司差人进京考功时的落脚处。
但如今这世道不太平,监天司考功也早就停下了。
这驿站因而也就冷清了下来。
不过今日倒是例外。
驿丞赵老四刚刚接到了梁州传讯,说是梁州镇府官宋启明大人不日便要抵达通天镇,要去往京城。
这消息可着实将赵老四吓了一跳。
这通天镇的监天司驿站,向来接待的也只是南来北往的捕头们,连六品总捕都见不到几个,更别提游星掌令了。
如今突然告诉他有三品镇府官前来。
一时之间,赵老四也有些慌神,不知道该如何接待,生怕惹恼了那位宋大人。
而就在他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就看到一人走进驿站,那人腰间还特意挂着镇府官的令牌。
与梁州的消息不过是前后脚而已。
“通天镇驿丞赵福见过宋大人。”赵老四哪还顾得上惊慌,连忙一躬到底。
“不必多礼,本官只是暂时歇脚,片刻便要进京,你只管忙你的差事,不必理会本官。”宋启明摆了摆手将赵老四打发走。
闻言,赵老四连忙又行礼,然后心中松了一口气,悄然退开。
他甚至不愿跟宋启明同处一室,小心翼翼的离开了驿站的大堂。
只是当赵老四来到自己的房间中,心里念叨着希望宋启明快些离开的时候,突然有敲门声响起。
他吓了一跳,以为是宋大人有事,于是连忙将房门打开。
可房门外面站着的,却是一位面白如玉的年轻后生。
穿着总衙制服,腰间挂着游星令的后生。
“见..见过游星大人,敢问...”赵老四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只是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那游星官打断。
“你去告诉宋启明,京中正乱,总衙没时间理会梁州的事情,让他打道回府。”游星官冷声说道。
赵老四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
游星官不理会赵老四的反应,继续说道:“他若是不听,你便说是总衙的命令;若是还不听,就命他明日再进京,务必在通天镇留宿一晚。”
顿了顿,游星官冷笑道:“办不到,你脑袋搬家。”
话音落下,这游星官转身便走。
赵老四满脸苦涩,在房间门口目送这游星官离去,心中不安至极。
左右权衡之下,他终究不敢违抗总衙的命令。
带着无比的忐忑,他小心翼翼的来到了驿站的大堂中。
还不等他开口,宋启明便轻笑一声。
“驿丞不必慌张,方才那阉人的话就是说与本官听得,本官不让你为难,就在这驿站中借宿一晚便是。”
赵老四如蒙大赦。
“多谢大人体谅。”
“下去吧。”
“是。”
......
一转眼,一夜过去。
东边已经能看到些许光亮,再过片刻便要天明。
赵老四一夜没睡,只求大堂里那尊大神已经离开。
只是当他怀揣着不安来到客栈大堂时,却看到宋启明依然坐在昨天他来时的位置上,正闭目养神。
见状,赵老四连忙就想离开。
但他刚刚转身,宋启明的声音便响起。
“驿丞,可是天亮了?”
“回大人的话,天亮了。”
“天亮,本官便该告辞了。”
“不急,且聊两句再说。”
最后一句话不是驿丞的声音。
宋启明心中一惊,勐地睁开双眼,却看到自己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人显得有些削瘦,面容却极为英朗,双目炯炯有神。
见到此人,宋启明脸上泛起了几分苦涩,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话到了喉咙之后,又不得不咽了下去。
几番踌躇之后,他终究还是率先起身,一躬到底。
“启明...见过展供奉。”
来人正是他宋启明的前任,上一任梁州镇府官,如今的总衙入道境供奉,展乘风。
赵老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摸摸的离开了。
似这等小人物,最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不该掺和的绝不掺和,不该打听的绝不打听。
大堂里,只剩下展乘风与宋启明相对而坐。
两人对视了片刻,还是展乘风率先开口。
“启明,回去吧,别来京城,更不要掺和这趟浑水。”
“下官万万没想到,会是展前辈您来阻拦。”宋启明回道,“虽然早就知道此番进京不会那么简单,但下官千想万想,也料不到会是您来。”
顿了顿,宋启明轻叹道:“若是下官执意进京面圣,展供奉该如何应对?”
展乘风默然片刻。
“世间总有万般无奈,我也是入道之后才明白过来,这监天司不过是牢笼而已,我已经深陷其中,但你还有机会。”
展乘风指间轻轻敲击着桌面。
“将令牌留下,中原辽阔,你天高任鸟飞,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
“展供奉答非所问。”宋启明摇头道,“下官的一切都是监天司给的,如今侥幸窃居镇府官之位,在其位便要谋其事。梁州百余万百姓颠沛流离,一只妖王境还在肆无忌惮。此番选择明哲保身,下官念头难以通达。”
彭。
一柄长剑被展乘风拍在了桌上。
他手就按在剑柄之上,目光凿凿的盯着宋启明。
宋启明了然。
“这便是展大人的回答了吧。”
“离开吧,如今不是梁州一州之事,你也绝不能进京。”
“无需多言,展大人动手吧。”
闻言,展乘风眼中泛起痛惜之色。
“启明,你不明白...”
曾!
是长剑出鞘之声。
彭!
是驿站紧闭着的大门被人蛮横的推开。
“我说,监天司的驿站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不对,不是从不关张的吗?朝廷花银子养着你们,就是给我们这些辛苦办差的差人们,累了来讨口水喝,寻个地方歇息的。”
“驿丞!驿丞呢?”
一位背着长剑,头发花白的年轻人走进了驿站。
一边大肆蛮横的呼喝着,目光却落在了大堂中的两人身上。
他的声音骤然停下,眉头一挑。
“幼,展大人,久违了,最近在哪发财呢?”
第七百三十五章 棋子
“林..林季?”
看到来人,展乘风童孔微缩。
可还不等他有下一步反应,却只感受到一阵微风拂过,再扭头时,林季已然坐在了桌子的一侧,笑眯眯的打量着他。
展乘风心中暗道不好,面色微变。
林季则笑眯了眼,手亲昵的按在了展乘风的手臂上,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偏偏是那握剑的那只手。
“展大人,晚辈进京之后便打听过您的去处,可兰泽英那厮满嘴没有一句真话,只是用什么供奉各有差事要办来搪塞,咱人微言轻也不敢多问,生怕那阉人给咱穿小鞋不是?”
“当年在梁州时多亏有展大人照应,这份提拔之情晚辈可一直挂记在心中来着。梁州是咱们生根的地方,您当年也是为了梁州百姓,以日游境修为去招惹梁城鬼王的人物,您那时的英姿林某可是时刻记在心中的。”
话音落下,林季松开了手,又面带诧异的看向另一侧的宋启明。
“咦,这位朋友倒是面生,还未请教...?”
“下官宋启明,见过林天官。”宋启明似是听出了什么,连忙起身行礼。
他与林季是见过面的,就在半年前林季南下路过梁州时。
但此时此刻,既然林季要装作他们是初识,那他自然也不会说破。
“咦,你便是宋大人?宋大人,林某与您可是神交已久了,梁州是林某与展大人的福地,可不能乱呐。”
一旁的展乘风脸色愈发难看。
“林...”
他的声音刚刚响起,林季却依旧毫不停歇的开口,乃至于直接将他无视并打断。
“宋大人怎么不在梁城坐镇?莫不是梁州出了麻烦?”
宋启明微微眯眼,看向一旁面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的展乘风。
他发现展乘风身子紧绷,握着剑柄的那只手已经在不断颤抖着,显然发力到了极致。
但他偏偏动弹不得。
再看林季,仍旧脸上笑眯眯的,看也不看展乘风,只是对着自己笑。
宋启明一瞬间便明白了过来。
林季是来搅局的,他或许早就到了,他是站在展乘风对面的。
他是来帮自己进京的!
而且同为不久才入道的两人,林季竟然能将展乘风逼得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想到这里,宋启明心中稍稍放松了一些。
“梁州事小,九州事大,下官要进京面圣。”宋启明说道。
“事关九州?那却是拖延不得了,宋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越快越好。”
“刚好林某也要回京,不如一道?”
“求之不得。”
话音落下,林季与宋启明几乎在同一时间起身。
两人都看了仍坐在原地的展乘风一眼,然后又一同朝着驿站外走去。
当林季的脚踏出驿站大门的瞬间,展乘风终于恢复了自由,那无形中桎梏着他的,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杀气终于消散。
但他来拦路的打算也已经彻底落空。
方才面对林季时,他竟然久违的感受到了无可匹敌的绝望感。
那是当初他还日游境时,孤身一人前往鬼王城去面对梁城鬼王一般的绝望感。
可如今他已经是入道!哪怕是道图入道,哪怕只是入道前期。
但也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此时此刻,也没有时间给他震惊了,看着林季与宋启明将要走远,他连忙追出驿站。
“林季,你知道让他进京会是什么结果吗?!”展乘风有些失态地喊道。
林季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展乘风。
“那展大人走一趟梁州,去将那妖王收拾了?一只妖王没了,就还会有下一只,杀不尽的。”
展乘风神情一滞。
林季则继续道:“这是长生殿的火,烧了五州之后,又蔓延到了梁州。”
展乘风摇头道:“你不明白,他是棋子!让他进京,监天司便将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就凭他?”林季嗤笑一声,“就凭他这区区日游境?”
“你不明白!”
“那展大人不妨说清楚些?”
“说不得,不可说!”
林季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宋启明连忙跟上。
展乘风还想再说什么,可还不等他开口,林季的声音便远远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若是监天司因为这区区日游境而分崩离析,那监天司在与不在,也没什么分别了。”
“展大人,如今的九州,你觉得监天司还是监天司吗?”
展乘风愣在了原地,说不出话来。
他默默的看着林季与宋启明越走越远,最终只能无力的叹息一声。
“四五年前在我面前如履薄冰的小辈,如今都这般厉害了。”
“道图入道,终究是比不过这天纵奇才。我圆了入道的梦,却连在他面前出手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林季,林天官,好大的威风啊。”
“哎...罢了。”
话音落下,展乘风苦涩一笑,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
出了通天镇,宋启明突然顿住脚步。
“多谢林天官,不然下官恐怕真要死在通天镇里了。”
“不必。”没了展乘风在,林季也懒得做戏了,“只是恰逢其会而已。”
宋启明闻言一愣,意外道:“林天官并非是专门为下官前来?”
“当然不是,林某是真的路过,只是听了听你与展乘风那云里雾里的废话,于是便顺手而为罢了。”
林季看向宋启明。
“梁州之事早在十余天前我便有所耳闻,如今还没解决,其中隐情如何我并不感兴趣。正如我方才在驿站中所说,梁州是我的福地,我不希望梁州有事。你为梁州而进京面圣,我自然要帮你一把。”
说到这里,林季的面色陡然变得严肃。
展乘风的警告终究还是被他记住了的,宋启明是棋子,他进京监天司便将分崩离析?
此事怎么看怎么荒诞,但是这话出自展乘风之口,林季就没法不当回事。
“所以宋大人进京之后会怎么做?”
“先去总衙,见过司主大人之后,若是司主大人仍不答应派人驰援梁州,下官便进宫面圣!他兰泽英是陛下钦点,在监天司专横了这么久也就罢了,他总不能连陛下的话都不听吧?”
“梁州毗邻京州,想必陛下不会置之不理。”
林季默然。
听完宋启明的话,他便知道展乘风说对了。
这姓宋的太天真了些。
他的确是棋子。
卡文
后面的剧情还没想好该怎么发展,怎么写都感觉不对,有点卡文,加之状态也不是很好,先请个假!
第七百三十六章 长生使钱明
通天镇距离京城并不算远。
林季与宋启明二人并未刻意赶路,但毕竟是两位修为不俗的修士,因而在正午时分,两人便进了京城。
进城之后,宋启明率先顿住脚步。
“多谢林天官护送,不然下官多半要死在通天镇了。”
林季稍稍抿着嘴,打量着在面前躬身到底的宋启明,直至他起身之后,才终于开口道:“展乘风的话未必是无中生有,宋大人此番进京,说不定真是遭人算计。”
宋启明默然片刻,随后微微摇头。
“算计也好谋划也罢,下官全然不在乎,下官唯一在乎的便是治下的梁州百姓而已,在其位谋其事,下官坐在梁州镇府官的位置上,总不能尸位素餐。”
听到这话,林季叹道:“若是以往,一只妖王惹事,下面州府的消息当天便能到京城,稍远些的也不过隔夜,然后最多再等一天便有入道境修士出手。这才是监天司的厉害之处!可如今?哎。”
话音落下,林季拱手还礼。
“宋大人赤诚之心林某佩服,此番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宋大人只管找到林某,别的不敢答应,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一定保你平安。”
宋启明笑了笑,没有回应林季的好意。
“事不宜迟,下官先去总衙见司主大人了。”
“慢走。”
宋启明行礼道别,随后脚步轻快的汇入了街上的人群之中。
林季看着他渐行渐远,心中稍稍泛起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他去见兰泽英必然没有结果,兰泽英是长生殿插进监天司的针,如今这根针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他的位置却依旧固若金汤,甚至连司主大印都落在他的手中...”
林季又想到了先前沛帝那心怀死志的模样,想到那楚公公奇怪的态度与言语。
“不只是总衙,即便他真的入宫面圣,多半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所以...然后呢?”
难不成大秦真是墙倒众人推,而监天司便是推墙的第一道关卡?
于是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监天司分崩离析?
林季已经没了思绪。
如今看似平静的京城已然是暗流涌动,林季不想掺和这趟浑水。
“罢了,看之后方云山的消息吧,他若是不来理会我,我便只当看客,绝不胡乱掺和这破事。”
想到这里,林季的念头瞬间通达。
那人人觊觎的九州气运,与他而言却只是鸡肋而已。
从一开始他便无欲无求,因此也反而最无所顾忌。
“回家睡觉去。”
......
监天司,总衙。
书房中,兰泽英嘴唇抿着显得有些刻薄,目光冷漠,看着对面那不速之客。
这不速之客肥头大耳,似是被这初夏的天气折磨的不轻,坦胸露乳的,手中还拿着一柄蒲扇不停扇动着。
不同于兰泽英的严阵以待,他则是笑的几乎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却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钱明,长生殿长生使。
若真要论起来,此人该是长生殿中资格最老的一位长生使了。
两人一人冷漠一人堆笑对峙了良久,终究还是兰泽英沉不住气。
“您...不该来京城。”兰泽英率先开口道,“起码现在不该来,该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您再来,左右不过是三两天,为何等不及?”
钱明脸上的笑容似是又浓郁了几分。
他手中的扇子停下了,扣在了桌上。
“英子,不会叫人了?”
此言一出,兰泽英先前蓄着的气势瞬间土崩瓦解,他脸上的冷漠一下子消散了大半,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僵硬。
默然片刻,他终究是站了起来。
“孩儿..见过亚父。”
“嗯。”钱明满意的点点头,笑道,“我就说英子不该是那得志便猖狂的小人,咱老钱的眼光还真不错。”
“以前你小的时候,咱看你这眉清目秀的模样,就知道是个做太监的好材料!就算不做太监,送到京中给那些脑子里生疮的达官贵人们当娈童也是个营生,总不会饿死。若是得宠,还能锦衣玉食,说不得我这当后爹的都能沾光。”
“如今看来还真不错!一个区区大内总管上不得台面的内务府差事,硬是被你倒转了天罡,竟是夺了这监天司,占据天下多半气运的位置。”
兰泽英垂眉低眼,没有再坐下。
他低着头,让哪怕是坐着的钱明也看不到表情。
“全凭长生殿一手推动,才有孩儿如今的风光。能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孩儿不敢居功。”
“这么多年了,这口是心非的毛病还是没改,英子,在心里都骂死咱了吧?”
“不敢。”兰泽英想都不想便应道。
钱明眼睛眯的更甚。
“你那么恨咱,却心中不骂?那便是肚子里憋着坏水,想把咱弄死。”
“孩儿不敢!”兰泽英勐地跪下,以头抢地。
看到这一幕,钱明微微挑眉。
“当初趁你睡着将你身子净了,你不恨?”
“若没有当初,哪有孩儿如今风光?孩儿原本只是个没人要的孤儿,若不是亚父,孩儿早已不知饿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里。相比之下,区区..命..命根子算得了什么。”
“命根子没了都不恨?是个人物,该你坐在这监天司司主之位上。”
钱明点点头,又有些惋惜道,“可惜了,咱也不是什么都拿得准。以前知道你会有出息,却不曾想会这般有出息!早知道就不将你的宝贝随手喂了野狗了,若是留到今日,总能找到些脑子不好猎奇的货色,将那话儿卖个好价钱的。”
“英子,你说监天司司主的宝贝,能值个什么价?”
“亚父!”
兰泽英深吸一口气。
“宋启明要是顺利进京,第一时间他便要来见我,之后便要去面圣,他会死在朝堂上。”兰泽英头愈发的低了,让人看不清表情。
“宫中的那位几日前才露过面,他数十年不曾露面,连镇妖塔一事都不曾露面,如今却露面了!他若是想,您藏不住。”
直至此时,钱明脸上的笑容才终于收敛了些许。
“是殿主让咱来了,也是为了盯着这事,听说紫晴与沉龙二位辞官了?”
“是。”
“游天官的缺,可以让宋启明填上一个,随便给他份道图打发了。”
兰泽英这才明白过来。
可当他抬头的时候,钱明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七百三十七章 绝望
兰泽英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又恢复了以往冰冷的模样。
只是他眼中却燃着怒火无处发泄,最终也只是慢慢停歇。
“亚父...钱明!还是如以往一般,总要将人羞辱得无地自容才算罢休,以前我是个孤儿他便如此,如今我是监天司司主,入道境修士,他还是如此!”
“将他杀了?不行...他是入道后期,凭我还不够,我手下也无人可用。”
兰泽英面露苦笑。
他这监天司司主说起来名头响亮,可实际上压根就是光杆司令而已。
除了他从曾经辑事司带来的那群元神修士,他再无可用之人。
监天司原本的供奉一个个阳奉阴违,明面上似是听他号令,实则领个差事便不见了踪影,再无回音。
别问,问就是在办差,差事麻烦,连命都险些丢了。
什么时候回去?嗯...看吧。
供奉皆是如此。
至于监天司下面的掌令与游星们,虽然也有倒戈过来的,可元神修士是厉害,但在第七境面前,终究还是有些不够看了。
思来想去,他终究只能轻叹一声,将此事暂时放下。
受辱而已。
他这些年已经受过了太多屈辱,他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当日方云山那睥睨的一剑,让他时至今日都无法恢复全盛。
“我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兰泽英轻轻摇头,“做了人家的狗就要听话,雷霆雨露...都要受着。”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手下的声音。
“大人,梁州镇府官宋启明求见。”
兰泽英默然片刻,起身道:“人到哪了,我亲自去迎。”
“还在前堂。”
“知道了,你下去吧。”
......
总衙,前堂。
宋启明到此不过等候了片刻,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响起。
原本他还以为只是递话的阉人回来了。
直至他看到兰泽英迈进大堂之中,他下意识瞪大了眼睛,连忙起身。
“下官怎劳司主大人亲自来迎。”
兰泽英脚下快了两步,上前按住了宋启明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在了椅子上。
“启明,坐下说话。”
一边说着,他嘴角带笑坐在了宋启明身旁。
“启明此番进京,所为何事?”
“大人,还是梁州那妖王...”
兰泽英面色不改,回应道:“先前不是已经给你说的很清楚了?总衙供奉都不在京中,这边抽不出入道境修士去梁州斩妖。”
宋启明并不觉得意外,此番他来总衙见兰泽英,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也是找个进宫面圣的由头。
如今听到兰泽英再次拒绝,他也没什么好迟疑的,直接起身道:“既然如此,司主大人公务繁忙,下官便不打扰了。”
宋启明起身行礼,只是还不等他迈开步子,就又被兰泽英拽住了手腕。
“别急,且坐。”
宋启明微微皱眉,但终究是不想反驳兰泽英,并非因为他是入道,而是因为他是司主。
而等到宋启明再次不得不坐下之后,兰泽英端起桌上的茶碗,却也不喝,只是拿在手中。
“朝廷与监天司各行其是已有千年,大秦不得干涉监天司的事情,这是千年以来的规矩。”
兰泽英说起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全然只当不知道自己上位是沛帝干涉。
宋启明微微抿嘴,没有吭声。
兰泽英继续道:“若是你进宫见到陛下,说我监天司内部积弊,连斩妖都腾不出人手,你说朝廷会如何看我监天司?”
听到这里,宋启明忍不住了。
“那便眼睁睁看着梁州百姓因为妖王肆虐而家破人亡?大人,总不能为了这点名声而放任百万百姓颠沛流离吧?”
“这点名声?”兰泽英挑眉道,“当朝左右两位丞相都极力推举废除监天司制度,类似的话近两年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朝堂之上了。”
“以往倒还罢了。那时九州安稳,监天司威信尚在,谁招惹了人间,不日便有入道境出手,天涯海角也要将之斩杀。”
“可如今呢?天下九州已乱其五,监天司的人手已经捉襟见肘了,此时若是再让那两位重提废除监天司之事,你说陛下会不会当真?”
“宋启明,你说若是陛下真的当真了,他一言九鼎说要废了监天司,到时候...你!我!监天司众多同僚们又该如何自处,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兰泽英顿了顿,喝了口端了许久的茶水。
“相比之下,梁州的百万百姓又算得了什么?百万?青州兖州两州之地被黑云劫肆虐,死伤何止万万生灵?那又算得了什么?只要监天司还在,总能还九州一个朗朗乾坤的。”
听闻此言,宋启明面无表情的起身,躬身到底之后,一言不发便向外走去。
刚走了两步,他勐地又顿住,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周围笼罩。
是入道境的手段,是兰泽英出手了。
宋启明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兰泽英。
“下官敢只身进京,便不怕丢了性命,司主大人若是想出手...”
“你进了京,便不必死了。”兰泽英同样起身来到宋启明面前。
只见他手一翻,手中顿时多出了一枚令牌。
看到这令牌,宋启明童孔微缩。
“游天官的天字令?”
“梁州之事就此作罢,也不用你去管。你对展乘风说在其位谋其事,既然谋事不成,那就换个位置,监天司二品游天官,如何?”
宋启明说不出话来。
他怔怔的看着那天字令,看了片刻又挪开目光,转而第一次直视兰泽英。
“游天官之位何等重要,是监天司监察天下的根本,一位游天官可以调动三位总衙供奉,其本身也是入道境中的顶尖人物,这便是四位入道了!这般权柄只要动点心思,天下间八成的门派势力连反抗都做不到。”
“进京之前,下官还想着,即便监天司千年以来积弊难除,但总归是树大根深,重症用勐药,总不至于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宋启明长叹一声。
“可如今看到这天字令如儿戏一般被司主大人递出来,递给我这个区区日游修士,我便突然明白了。”
“司主大人,告辞。”
话音落下,宋启明转身就走,而这一次,兰泽英也没有阻拦。
他静静看着宋启明离去的背影,然后又收回目光,随手将天字令扔在了茶桌上。
看也懒得看一眼。
第738章 林府闲话
深夜,林府。
林季在花园里支起了火炉,手中拿着手串在火上翻滚着,时不时在一旁捉起一簇早已调好的调料撒上,动作轻快干净。
在他身旁不远处,郑立新满面通红,手中还抱着一个酒坛时不时灌上一口,然后又冲着林季投去不满的目光。
而林季则只当做没看到郑立新的不满,目光落在手中的肉串上,嗅着熟悉却百闻不厌的味道,心情不错。
“郑大人,借酒消愁愁更愁,您不是修士,这般豪饮身子扛不住的。”
“你知道下午总衙中发生了什么事吗?”郑立新踉跄着起身,突然手上一甩,将酒壶砸在了地上。
啪!
酒壶碎了一地,顿时引来林季嫌弃的目光。
“罢了,林某还不至于跟一个酒蒙子较劲。方安,让人来收拾了。”
“知道了老爷。”一旁候着的方安连忙应声,小跑着去找丫鬟来。
不多时,肉串已然熟透,林季也不怕烫,刚刚出炉便一口撸下两串。
“一般,师傅肉挑的不好。”
说是这么说,但林季还是三下五除二将手上十几串肉串撸光,然后又取了新的,再一次来到炉火面前,如法炮制。
“梁州宋启明来了总衙,还是梁州妖王肆虐之事。”郑立新见林季不问,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那姓宋的本就是个不算出众的人物,虽是日游境,但也仅此而已了,若是真论能力手段,监天司再过百年,也不会让他当镇府官!可偏偏兰泽英上位,便点了他去梁州,你说此人是不是早于那阉人有所关联!”
林季不置可否,只是静静的听着。
“姓林的,你还别不说话!你是从梁州出来的,如今梁州落到这种人手里,你竟能眼睁睁看着,真是白瞎了你这一身通天的修为!”
“林某这修为可不算通天,郑大人莫要乱说。”
“入道境还不算通天?你便是这天地间最顶尖的那一簇人了,遑论你林季赫赫威名!我虽然不懂修炼,但也知道总衙那些供奉都远不如你!他们是道图入道,借了别人的路,你是自行入道,自己走出了路。”
“郑大人谬赞。”林季还真不是谦虚。
他也是靠因果薄来着,某种意义上也是道图,只是他的道图要比别人的厉害的不止一个层次。
“哼!”郑立新冷哼一声,又开了一坛新酒,也不喝,就抱在怀里。
“下午兰泽英去见了宋启明,许了他游天官之位。”
听到这话,林季终于抬起头看向郑立新。
“游天官?”
“游天官。”
“他宋启明不过日游后期而已,借着镇府官的气运,才勉强有日游境巅峰的实力,他凭什么?”
“凭他是兰泽英的走狗,凭他丁点骨气没有。”
“日游境上任游天官,这可不是简单的不符常理可以解释的了,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凡是监天司修士都绝对看不过去。”
“看不过去又能如何?监天印都在他兰泽英手中,谁敢说他不是司主?谁敢不服司主?”
林季动作顿了顿,心中思忖了片刻,突然有了些明悟。
说起来,若非是郑立新提起监天印,林季还真想不通这茬。
监天印是监天司气运之象征,凡是三品以上官职,都须得监天印分出监天司的气运,依托在令牌之上。
如此,才算是真正监天司高层,是九州龙脉气运认可的身份。
“若是兰泽英给出的天字令,那么必然是通过监天印,被龙脉气运认可的。那可是属于游天官的气运,中原九州九位镇府官的气运加起来,也不如游天官!”
若非这般庞然的气运,也镇不住至少是入道境后期的绝强者。
若非气运这般庞然,也不至于逼得紫晴与沉龙两位费劲千辛万苦,甚至不惜远去极北直面道成,也要想方设法摆脱。
这是能够制约入道后期强者的气运,是真正的桎梏。
“兰泽英敢这般做,就是笃定他宋启明活不久了。”林季心中暗道。
果然就如早上展乘风说的那般,宋启明只是棋子而已。
手中的肉串又熟了,他却没了胃口。
“宋启明在兰泽英那里碰壁,接下来便该进宫了?”
“咦,你怎么知道?”郑立新有些讶异,放下酒坛说道,“也算那宋启明还有些自知之明,不敢接游天官的天字令,但兰泽英又不让入道修士去梁州,于是他说要去宫里找说法。”
“可惜沛帝昏聩,他此行多半要无功而返了。”
“未必。”林季摇了摇头,目光看着手中的肉串。
虽然没有胃口,但不吃总是可惜,于是他又一次开始撸串。
郑立新便候着,看着林季慢条斯理,细嚼慢咽。
“你倒是说啊,什么未必!”
林季将烤肉咽下。
“宋启明可不会无功而返,只是这功之于谁是功,之于谁是祸,却还说不清楚。”
“你在说什么?”郑立新皱眉道,“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林某也是迷迷湖湖的。对了,宋启明何时进宫?”
“明日吧。”
“明日我也上朝。”林季将手中剩下的肉串递给郑立新,“尝尝,二品游天官大人亲手给你烤的。”
“呵。”郑立新讥讽一笑,肉串入嘴之后,眉毛挑了挑,有些意外,“味道倒是出乎意料的不错,你还有这般手艺?”
“哼,你也不打听打听,当年林某微末时,与林某一同办过差的同僚们,谁不知道我烤肉是一绝?你当我与沉龙为何熟识?就是风雪破庙中的一顿烤肉来着!”
郑立新扯了扯嘴角没有搭茬。
将手中的烤肉吃完,他将签子放下,有些在意道:“所以为何你要自称二品游天官?你向来不喜旁人称你官职将你当成监天司高层,你自己也从不以这身份自居。”
林季笑了笑。
该说不愧是文官之首,哪怕是个酒蒙子,心思也是细腻的。
“因为再不念叨两句,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啊。”
此言一出,郑立新童孔骤缩,但很快他就恢复正常。
该来的,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