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找到你了
当晦明等人进入洞穴时,后面的鬼魅果然停止了对他们的追赶。
于清和晦明没有因此放松,因为他们知晓,鬼魅止步亦代表着它们目的达到,将他们赶进了里面。
洞里没有想象中的阴森黑暗,还十分干燥。
隧道很长,众人一眼望不到底。
不过于清发现了个细节,隧道里没有蛇虫鼠蚁出没的痕迹。
他心里一沉,明白这是个十分凶险的地方,故而连蛇虫鼠蚁都没法生存。
确切的说,整个隧道都没有活物生存过的痕迹。
于清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晦明。
他们在隧道短暂停留着,没有在第一时间进入隧道深处。
晦明叹气道:“于师弟,还有一件事你没注意到。这里不但没有活物,还干净得连灰尘都没有。难道你以为此处从没有活物来过吗?”
他话音刚落,又一名峨眉弟子变成了干尸,隧道发出轻微的颤动。
这种情况,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可是这次的场景,比此前更要可怕。因为干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滩液体,很快连液体都干了,连衣物和法器都没有留下。
地面上什么痕迹都没有。
干净得如同没有人来过。
可是他们真真切切看到了整个过程。
伴随隧道颤动的停止,似乎透出一个惊悚的事实,适才他们失去的同门是被隧道消化。
他们或许正闯进某个妖魔的肠胃里。
回去?
有峨眉弟子忍受不了,发疯似地往外面冲。
因为他宁愿被百鬼噬身,至少他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可是,当他往外面冲出去时,突然有铁枪似的树根从隧道上方穿下。这名峨眉弟子躲过了第一根,但是接下来有数不清的树根出现。
最终他被铁枪似的树根从头顶贯穿。
肉身很快腐烂,下场跟之前的同门一样,连渣滓都不剩。
这个场景令峨眉众人沉默下来。
难道他们最终的结局便是沦为妖魔的食物?
在这时,晦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们继续往里面走。”
于清劝道:“师兄,你不觉得是有东西在逼着我们往里面走吗?”
晦明手指下意识拨动,才发现他的念珠已经在对抗血水时丢失。他轻叹道:“我当然清楚,不过你认为我们留在原地会是好的选择,你别忘了我们脸上的血手印。”
他微微停顿,声音忽然大了一分,“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事到如今,他们显然别无选择。
往里面走,说不定能见到那个东西的真面目,那也是他们唯一能跟对方拼命的机会。
他们不怕死,怕的是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
晦明心里没有这样乐观,他心里补了一句,“往里面走,至少能死个明白。”
他深深感受到那个东西的可怕,因此一定要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最好能找到办法令这个东西以后对人世间的危害轻一点。
因为他已经猜到,他们这群人可能有意无意间是对方的帮手,很可能那个东西会因为他们的到来脱困。
兰若寺不是有异宝出世,而是有妖魔出世。
晦明没有将心里的猜测说出。他很清楚,如果他的猜测成为事实,对于他们中每一个人而言,会显得很残忍。那意味着他们的死不但毫无价值,还是助魔为虐。
除魔人反而成了妖魔最大的帮凶,真是荒谬又讽刺。
这样的残忍,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压住内心的苦涩。
一行人渐渐走进隧道更深处,渐渐地,他们发现了这里其实一个很大的地宫。
兰若寺的地下建造着这样一座广大的地宫,他们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于清读过很多杂书,说出一个猜测,“此处应该类似于壶中乾坤,所以我们在外面,根本没法发现兰若寺的地下有一座地宫。”
其他人都认可了于清的猜测,因为在峨眉剑宗中流传着一个传说,蜀山剑宗曾有一位祖师在蜀山建造了一座广大的剑坟,里面随便一把剑,都曾名动一时。那些在世间失去踪迹的名剑,归宿多半是剑坟。
可是从没有一个人找到过剑坟。
因此有前辈高人推断,剑坟很可能藏在蜀山一花一叶,甚至一粒尘土中,在外面是看不见剑坟存在的。
地宫蜿蜒曲折,同时出现很多黑漆漆的细柱,鬼气森森,柱子的颜色跟外面鬼树林的躯干颜色很像。
很明显,这些柱子跟此前杀死峨眉弟子的树根是一样的,都是来自于鬼树林。
而兰若寺外面的鬼树林,定然发生了异变,跟树妖姥姥役使的百鬼有很大区别。
他们寻到了一个大厅,大厅的中央摆着祭坛,祭坛前是一口血棺,盖子似乎被人打开过,漏开了一只手掌宽的缝隙。
在祭坛前立着一面石碑。
石碑不大,跟墓碑有区别,像是一块石枕当做一块石碑竖放。
上面有十六个古朴的篆文,在场的峨眉弟子没有一个认识,甚至连类似的文字都没有见过。
同时他们在石碑前发现了一个白碗,碗里面盛着鲜血,同时碗好像是漏的,正一点点漏出鲜血,渗透进石碑。
随着碗里的鲜血渗透进石碑,棺材盖仿佛便一点点被挪移开。
速度虽然很慢,但迟早会完全被揭开。
说不定不需要完全揭开,只需要露出一小部分,就足够里面的东西出来。
可是无论他们使用什么办法,都没法对石碑和盛血的碗造成任何影响。
于清看向那口血棺,道:“我去试试,看能不能将棺材盖住。”
他们已经猜到,诅咒的根源多半就在棺材里面。
晦明摇了摇头,“师弟,我修炼了一点金刚神力的法门,你们力气俱不如我,此事还是我来吧。”
他丢了佛珠,于清的拂尘却还在,故而不能让于清比他更早牺牲。
而其他弟子修为远不及他们两个,去推动棺材盖时,如果有意外发生,多半是没法做任何反应和抵抗的。
晦明走到棺材面前,不自觉看了血棺的图案一眼,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大的烦闷。这件事,他们之前就发现了,所以都尽量避免去看血棺的图案。这一次晦明,一不小心,没有避开。
而且内心的烦闷感,比先前要严重许多。
可是现在不是在意此事的时候。
晦明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双臂的肌肉居然将僧袍撑破,露出狰狞狭长的青筋。
他对着棺材盖一推,然而棺材盖纹丝未动。
尝试多次后,他没有出现意外,于是让众人一起出力,结果仍旧没有任何改变。不,应该说是血棺露出的缝隙又变大了几分。
当他们差不多要放弃合拢棺材盖的时候,又有一位峨眉弟子成为干尸,而石碑前的血碗本来只剩下小半碗鲜血,瞬息间快要满溢出来,鲜血渗透的速度都似乎因此加快不少。
…
…
苏尘再度来到百鬼林,不过这一次百鬼林的枝条互相缠绕起来,形成厚厚的树墙,彻底封死苏尘前进的道路。
树干散发出的阴森鬼气简直要化为实质,足以吞噬任何试图踏入其中的生灵。
苏尘神色阴沉地看了面前的鬼墙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滚开。”
如平地生出的惊雷,妖魔之气随着他的声音穿透入面前的鬼树墙。
鬼树们似被重锤击中,一个个开裂,露出一条宽阔的甬道,地上散落的枝条,唯恐给苏尘踩中,以极快的速度青烟一般散去。
苏尘的身影在甬道中消失。
他放出神秘思感以及寻遍百鬼林,都没有发现峨眉众人的踪迹。
不过苏尘没有就此罢手,眼神不经意间落在身边的鬼木上,他心中一动,将一株鬼树连根拔起。在鬼树的惨嚎下,他看见了一条狭小的缝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
他一掌按在缝隙上,无可比拟的妖魔大力迸发。
缝隙竟然被硬生生撑大。
此时周围的地面更出现连绵不绝的龟裂,一株株鬼木栽倒。
苏尘的神秘思感率先钻入那个缝隙,很快发现地宫以及峨眉众人,还有那口神秘的血棺。
“找到你了。”低沉浑厚的妖魔音在地宫中回荡。
峨眉众人不禁抬头看去,地宫上方撕开了一条裂缝,漏出修长的黑影,仿佛幽冥地狱破开口子,有恐怖莫名的存在走出来。
第17章 黑色的脚印
峨眉众人见到那口子伸出的黑影时,心头恐惧和惊喜掺杂,不过更多还是恐惧。
还没等那黑影的真身完全浮现,他们鼻子里有浓郁的血腥味钻进来,耳朵里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
他们注意力不自觉放在血棺上。
石碑前的血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漏出鲜血渗透进碑身,另一边血棺的棺材盖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张开的缝隙正在一寸一寸扩大,里面竟不断涌出冒泡的血水。
浓郁的血腥味正是从血棺传出。
血水滴滴答答敲打祭坛的地面,形成了一个个血手,但是手掌上都有一张模糊的人脸。
更令人惊悚的是,虽然这些人脸面容模糊,可是晦明等人仍旧从大致的轮廓认出了先前死去的同门,唯有秦姓的峨眉弟子不在其中。
他们此刻了然,血棺绝对抓过不少修道士。不但夺其精血,还摄其魂魄,简直无比歹毒。
晦明等人由此意识到,死亡绝不是这场噩梦的结束。
突然间,祭坛地面长着模糊人脸的血手猛地从地面弹起覆盖在晦明等人脸上。
他们立刻感觉面部如同被火烧似的,发出痛苦不堪的哀嚎。
每个人的脸部的血手印诅咒开始加速发作,血肉腐烂,甚至有尸水流出,泄露在祭坛上,往那石碑流去。
当长着模糊人脸的血手开始袭击峨眉众人时,那幽长的黑影终于完全进入地宫。晦明等人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仅仅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影出现,浑身散发出澎湃磅礴的妖魔气息,使人发自心底颤栗。
黑袍人影越来越近,浑身的妖魔气息愈发浓郁。
清晰无疑的脚步声在地宫里泛起,脚步声踩出诡异莫名的调子,峨眉众人心头竟生出无比烦闷的感觉。似乎每一声脚步,都狠狠踩在了他们的心脏上。
身体的气血因为心脏遭遇重击而陷入凝固。
覆盖在他们面上的血脸都发出痛苦的哀嚎。他们模糊的视线变得稍有清晰,勉力往黑影方向看去。
可是他们此时才发现,黑影似乎是他们产生的幻觉。地宫里根本没有黑袍人影存在。
但是黑影的方向却又另外一样令人惊悚不安的事物。
那是一个个黑色的脚印,他们仅仅瞧了一眼,就变得头晕眼花,连身上因为血手覆盖的剧痛,都给掩盖住了。
黑色的脚印仿佛活物一般,贴在峨眉众人腐烂露骨的脸上,确切的说是狠狠踩中他们脸上的人脸血手和诅咒烙印。
一瞬间,众人仿佛坠入极寒的冰窟里,血液被彻底冻住,当然也不会再流逝,成为血棺的血食。
他们脸上的人脸血手和诅咒烙印也一并被黑色的脚印冻结,意识变得迟钝缓慢。
不过随着黑色脚印覆盖了峨眉众人的面部,血棺的棺材盖打开的趋势停滞下来。
而祭坛的地面上,仍旧不断出现新的黑色脚印。
血棺已经张开的缝隙没有因此合拢,不断吐出一只只新的血手。黑色脚印出现的速度跟着加快,每一只血手都被一只黑色的脚印狠狠踩中,形成一种特殊的压制。
祭坛出现了诡异的平衡。
两个看不见真身的妖魔,正以黑色脚印和血手进行斗法。
唯有峨眉众人迟缓的意识,隐隐约约见证着地宫祭坛里诡异的一幕。
渐渐地,血棺吐出的血手数量变得越来越稀少。
黑色的脚印却以恒定的速度出现,除开压制血手之余,多出的黑脚印出现在血棺的棺身上。
当黑脚印覆盖血棺时,原本合峨眉众人之力都推不动的棺材盖竟然动了,虽然只是一丝一毫的挪动,但也很可能将棺材彻底封死。
血棺似乎因此忍耐不住,发出剧烈的颤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彻底苏醒过来。
棺身的血色图案竟然不断有淋漓的鲜血渗透出来,似乎想要将棺材身上的黑脚印染红。
地宫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变得昏暗。
昏暗的原因是,黑袍人影出现了,人影仿佛夜幕,将地宫缓慢覆盖。血棺的图案泛起幽幽血光,不让黑暗将地宫彻底吞没。
只是它也无力去侵袭那些棺身上的黑脚印了。
但那些黑色的脚印已然被血色图案侵染大半,原本一点点合拢的棺材盖陷入停滞。
而且在黑影吞没地宫时,再没有新的黑色脚印出现。
地宫里的争斗,又一次陷入诡异的平衡。
一片诡异的寂静里,几乎一粒灰尘落地的声音,都能在地宫中幽幽回荡。
血棺仅剩下巴掌大的缝隙,自里面忽地飘荡出令人悚然不已的摩擦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摩擦血棺的内部。
摩擦声越来越响,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尤其惊悚。
一根僵硬发青的手指缓慢地伸出棺材缝,扣住棺材的边沿。
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起身。
但是一根森白如骨刺的指甲狠狠地将血棺里伸出来的诡异僵硬的手指钉住。
指甲的锋锐超乎想象,穿透了诡异的手指,还在血棺上擦出一片火花。
火花的温度极高,竟然令发青的手指变红,一股烧焦并带有尸臭的味道散发出来。
诡异的手指随即融化成黏稠的尸液滴落在棺材的边沿,形成一段细小的篆文。
篆文很奇怪,见到它的人,无论是否学习过它,都能清楚明白它的意思。
这是一段魔功的口诀,精深微妙,不过只有开头,没有结尾。
但是血棺里的存在意图很明显,如果黑影就此退去,他会将完整的魔功吐露出来。
“不够。”
祭坛上再度响起低沉浑厚的魔音。
血棺发出剧烈的颤动,似乎是里面的东西在发出警告,让魔音的主人不要得寸进尺。
低沉浑厚的魔音却没有因此有回应。
不,已经做出了回应。
血棺上又出现了一个崭新的黑脚印,棺材缝再度合拢了一分。
谁也不知魔音的主人是否已经到了极限,还能化生出新的黑脚印出来。
血棺陷入沉默。
在它沉默的过程中,又一个黑漆漆的脚印缓缓浮现在棺身上。
这次的黑脚印出现得格外缓慢,或许黑影已经到了极限。
血棺继续沉默。
过了良久,一个模模糊糊的黑脚印轮廓出现了,棺材盖出现轻微的颤动,再度合拢一点点。
这次黑脚印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完整浮现。
棺材盖合拢了一分。
只是紧接着,新的黑脚印轮廓继续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浮现。
血棺没有继续沉默下去。
棺材缝里吐出一块巴掌大的布料,上面有脏脏的血迹,像是裹尸布。
“还是不够。”
血棺发出比之前更加剧烈的颤动,地宫都随之晃动,棺身上的突图案发出明灭不定的血光。
黑影没有为此动摇,棺身上新出现的黑色脚印仍然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完整浮现。
血棺的颤动渐渐平息,一段奇诡的音符自棺材缝隙飘荡出来。
第18章 巨虫
随着这段诡异的音符出现,整个地宫都晃动起来。
化身黑影的苏尘却知道,并不是地宫受到外力晃动,而是整座地宫“活了”过来。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地宫居然是个活物。
音符应该是一段咒语,能将地宫唤醒。
黑色的布料,棺材边沿的口诀,都是血棺放出的迷雾,希望延缓苏尘将棺材合拢的进度,让它可以将音符完整放出。
事实上,苏尘能继续酝酿出的黑脚印数量已然不多,不足以将棺材彻底盖死。
他其实是虚张声势。
这一场争斗,苏尘确实占据了优势,只是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因为体内的佛光时时刻刻牵制着苏尘,使他的妖力没法完全发挥,而且黑色脚印的副作用已经开始显现。
而血棺好不容易掀开的棺材盖,又被合拢大部分,能释放出的邪力愈发稀薄。
这段诡异的音符旨在唤醒“地宫”。
血棺应该不能靠它脱困,否则早已经放出音符,根本没必要等到现在。显然放出音符,乃是血棺万不得已的选择。
因为它不想冒被苏尘合拢棺材盖的风险。
地宫的晃动越来越凶,显然离地宫复苏越来越近。神秘思感生出强烈的预警,此地不宜久留。
“捡起这块布。”低沉的魔音在晦明耳内出现。
黑色的裹尸布是从血棺吐出的异物,虽然神秘思感没有对苏尘发出警告,但苏尘并不会轻易去触碰它,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拖延他的行动。
魔音响起时,晦明脸上的黑脚印颜色变得十分浓郁,彻底压制住他脸上的血手印。
这一瞬间,苏尘完全控制了晦明。
他起身,将裹尸布捡起。
苏尘的思感刹那间在他身上游走一遍,包括裹尸布,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他看了石碑一眼,压抑住内心的贪婪,没有去抓走石碑。
毕竟石碑很可能是祭坛封印的一部分,如果贸然带走,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地宫”的复苏很快,思感的预警越来越强烈,留给苏尘的时间不多了。
他没有犹豫下去,庞大的黑影将剩下的峨眉弟子笼罩,连同晦明一起,沿着一根断裂的柱子,冲出地宫。
并非是苏尘对他们有怜悯,而是不希望剩下的峨眉弟子留在地宫,成为血棺的血食,帮助血棺掀开棺材盖。
即使杀死他们,也不是好办法,因为他们的血肉精华仍会留在地宫,依旧有发生意外的可能。
在黑脚印的控制下,峨眉弟子对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庞大的黑影出现在百鬼林外。
此刻百鬼林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好似地龙翻身。兰若寺的屋瓦咯咯作响,可能方圆近百里的地面都产生了强弱不一的颤动。
苏尘没有留在兰若寺看戏,而是化身恐怖的巨大黑影,继续远离兰若寺地界。
磅礴的黑影在山野中风驰电掣,完美融入夜幕中。
巨大的黑影降临在黑山的山腰,一股熟悉的安全感自心底诞生,连同黑脚印的副作用都削弱了些许。
兰若寺地龙翻身似的震动到黑山地界时,已然微乎其微。
苏尘方有闲暇将目光投向兰若寺。
黑夜阻隔不了他的视线。
远处的景象在苏尘眼中不断放大,直到兰若寺的场景仿佛身临其境般出现在他眼前。
一个数十丈宽阔的巨大头颅自百鬼林的地底冒出,令人心底发寒的是,头颅没有面目,仅仅有一张巨口出现在脸上。
百鬼林的鬼木成了它头顶的毛发,最终这个怪物完完整整破土而出,那是一个巨虫似的怪物,长出六只脚,浑身光滑。巨口张开,一排排锋利的牙齿出现,清晰可见里面的肠道。
它仿佛饿极了,居然一口口将兰若寺的建筑吃掉。
巨虫的凶悍惊动了附近的修行者,一道道遁光在夜空出现,还有几道令苏尘熟悉的法力波动,跟晦明等人的法力气息如出一辙,那是峨眉派的人。
或许,峨眉派已经察觉到什么,派人往兰若寺赶来,只可惜仍是迟了一步。
巨虫跟那些修行者开始交战,它虽然体积庞大,行动却十分迅捷,竟冲破重围,往更遥远的北方过去,离黑山越来越远。
这对于苏尘,自然是一件好事。
如此他才有闲暇整理此番的收获,以及身上的麻烦。
因为黑脚印的存在,峨眉众人等于成了他的魔奴,一旦黑脚印消失,恐怕他们身上的血手印诅咒立时就要发作。
即使精血被吸干,亦休想逃出血棺的魔爪,魂魄仍要受血棺驱使,还不如便宜苏尘。
那段血棺边沿的口诀,苏尘已然牢牢记住,只是并不完整,但其精微深奥,绝非苏尘一时半会间能够消化。
还有血棺飘荡出的音符,苏尘同样将其记住,兴许将来还有他能用上的时候。
剩下最大的收获应该就是那块裹尸布。
晦明携带裹尸布已然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任何问题,苏尘便从他手上取走了裹尸布。
接下来苏尘回到黑山洞府,令晦明等人暂时听命于小雪,随即将他们交给小雪安排,然后急匆匆进入闭关的石洞。
在这个过程中,苏尘从头到尾都隐藏在黑影中,散发出恐怖莫名的气息,如果不是熟悉的声音,以及小雪和小倩深深记得老祖的妖魔之气,她们都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老祖归来。
到了石洞,苏尘留下的黑脚印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这个笑声只有苏尘才听得见。
过了一会,笑声一变,又化为哭声。
苏尘盘膝而坐,面向石壁,他的影子似乎受到了哭声和笑声影响,跟着做出大哭或者大笑的动作。
而苏尘面无表情,一层黑气笼罩着他的面部。
此刻他的脑海里更泛起诸多杂念,嗜血、凶残、暴戾等等情绪影响他的心神,想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但是石壁上的经文,发出柔和的光芒,照耀在苏尘身上。
他的脸出现两极分化,一半冒着黑气,十分狰狞;一半涌现柔和的白光,面色平和。两者互相冲突,几乎要将苏尘的脑袋撕裂开,分成两半。
道与魔,在苏尘的脸上呈现你死我活的斗争。
“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
石壁上的一段经文在苏尘心里缓缓流淌。
黑气与白光在苏尘的脸上,逐渐泾渭分明,颇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苏尘轻轻吐出一口气。
黑脚印的副作用总算被他暂时压制住,只是要彻底消除,还得花上一段时间。
不过他总算能腾出时间来研究那块裹尸布了。
第19章 收获
这块疑似裹尸布的黑色布料,只有巴掌大小。上面有脏脏的血迹,或许来自血棺里面的东西,又或许来自其他存在。
血棺里的东西在那种情况下,将它丢出来转移苏尘的注意力,此物自然不会普通。
其实裹尸布一被丢出来,苏尘就发现了它的不寻常。
因为他的思感完全没法对裹尸布进行探察分析。
在探察无果的情况下,苏尘做出一个决定,他将裹尸布平铺在地上,一根食指朝裹尸布点去。
青黑色的指甲疯狂生长,来到半尺,上有凝聚至极的妖魔之气回旋,指甲尖轻轻划在地面,坚硬且侵染魔意的地面,如同豆腐般被切割开,留下长长的缝隙。
随即指甲尖落在了裹尸布的边缘。
结果没有出乎苏尘意外。
裹尸布果然很不寻常。
锋锐绝伦的指甲尖没有在裹尸布上留下一星半点的划痕。接下来,指甲尖端划出一道火焰,以妖魔之气为燃料,温度在刹那间攀升到难以想象的程度,整个石洞都在刹那间变成火炉。
火焰试图将裹尸布点燃。
但是任凭火焰如何灼烧,裹尸布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反而苏尘能感觉到火焰的能量正快速被裹尸布吸收,苏尘立即阻断妖魔之气的输送,火焰便飞快地泯灭掉,石洞的温度亦陡然下降,回到之前的水平。
随后苏尘对裹尸布施展了许多法术,结果无一例外,这些术法的攻击都被裹尸布如海绵般吸收。
它本身的材质俨然不会被摧毁,又能吸收各种神通道术能量,仅靠这两种特性,价值就难以估量。
不过苏尘并不认为裹尸布不可摧毁,因为他注意到裹尸布的边缘,有碎裂的痕迹,它或许只是一块完整裹尸布的碎料。
苏尘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将裹尸布碎裂。
如此一来,血棺的神秘程度,在他心中又提高了一个档次。他回忆起那个化身地宫的巨虫,没有面目,只有一张巨口。
它光是靠庞大身躯产生的破坏力,恐怕就能让一个中型的修行门派头疼至极。
好在有巨虫吸引火力,旁人一时半会间怕是找不到黑山来。多半会以为峨眉派诸人全军覆没在巨虫腹内。
苏尘又花了很多时间在裹尸布上面,没有寻找到裹尸布的使用方法。他甚至怀疑,裹尸布的真正用途,就是用来裹尸体的。
但是裹什么样的尸体就不好说了。
即使裹尸布不能当做一件法器来使用,对于苏尘而言,它仍有其他用途。毕竟目前看来,它既不畏惧神兵利器,也能吸收神通道术的攻击,留在身上,绝对可以作为一张不错的底牌。
他脑海里仍能回想起唤醒巨虫的音符。
苏尘轻轻的哼着,面露出一丝古怪。因为音符的发音很奇怪,正常人类决计发不出这样的音符来。
好在苏尘不是正常人。
饶是如此,以他大妖之身来吟诵那段诡异的音符,都有些显得吃力。他尝试过一次后,便即停止。
然后观察自己的身体,竟有些轻微的损伤。
而诡异音符是对巨虫起作用的,苏尘现在一时半会间也用不到。他只是牢牢记住,当做一个后手。
剩下的收获就是那段血棺边沿的口诀。
这段口诀只是一部功法的残篇,而且开篇就十分诡异。功法的修炼不从人体的奇经八脉开始,而是在自身观想出一片虚无黑暗的宇宙,最终看运气点亮一颗星辰。
从此便可以借助那颗星辰,获取异力。
确切的说,修炼这篇功法的人,不会从自身修炼出法力来,而是通过功法的修行,从观想出的星辰获取力量。这股力量可以直接使用,无须走什么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的过程。
但是功法里没有提及如何点亮星辰。
在功法的描述中,来自星辰的力量唤作异力,有的可以移山倒海,有的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有的可以千变万化,有的可以使自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而从星辰中获取的力量是没有限制的。
苏尘细心研究后,却对之生出深深的忌惮。星辰的力量不会是凭空而来,总有个源头。
修炼者从星辰获取力量,从另一方面而言,岂非是完全依赖星辰。这像是一场交易,只是功法的开篇仅仅说了如何获取,却不谈修炼者会付出什么。
功法的后续部分,肯定有讲。
可惜苏尘没有得到后续。
但是这篇功法亦有其价值,因为掌握它,绝对能在短短时间内,培养出一批很有战力的手下。
或许功法的后续,就是讲述控制修炼者。
反正在苏尘看来,修炼这篇功法,就如同跟魔鬼做交易,修炼者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
只是世间,愿意为了获得力量付出一切的人,可不算少。
总之,他既然得到了这篇功法,如果要有魔鬼,便让他来做这个魔鬼吧。反正他已经不是人了。
经过跟神秘血棺的争斗,苏尘清楚认识到这世界有太多神秘和恐怖,而他再如何修行,亦没法改变妖魔的本质。
除非想办法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可是扪心自问,他舍得现在的大妖之身吗?
放不下的。
石壁上,苏尘的影子仿佛活了过来,正桀桀怪笑,地面的黑色脚印,生出奇诡的脚步声。
苏尘静默了好一会,才缓缓朝地面的黑色脚印看去,低沉的声音,如同深渊吹出的风,冷厉怪异,在石洞里回荡,“你们太吵了。”
他的声音比黑脚印以及石壁上的影子更为妖邪,幽幽回荡间,黑脚印和脚步声消失了,影子也变得安安分分。
苏尘随即将目光凝注在石壁的道经上,平复这股来自骨髓深处的暴戾和躁动。
…
…
晦明等人被带到妖魔洞府,初始内心有些忐忑,可是很快就平复了心情。他们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根本回不了峨眉。
妖魔洞府的管事叫做小雪姐姐,晦明看得出,她是个有些道行的妖。因为“主人”的吩咐,他们自然没法违抗小雪的命令。
于是他们成了妖魔洞府的苦力,干起了劈柴、烧火、种地的勾当。
起初他们是很震惊的,以为他们要去帮忙杀人放火呢。
当然,种地是种的奇花异草。劈柴、烧火也是在帮忙炼药。这类似门中那些道兵干的事。
道兵就是修行人抓来的妖魔。
妖魔是有灵力的,因此能辅助修行人修行。
现在反了过来,他们成了妖魔的道兵。
晦明比其他人想得开一点。
因为他觉得这就是佛法说的因果轮回,只是没等到来世而已。他们安心地在山上干了一段时间苦力,没有受到虐待。
生活上的平静,竟让他们过得很安心,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他们身上的妖魔之气,没有人会在乎他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毕竟这里就没有正常人。
如果回到峨眉,他们不知道会迎接什么样的目光。
但他们的生活没有一直平静下去。
“主人”出关了。
第20章 二十年
在人间,如果要见重要人物,一般都会沐浴更衣,以示敬意。晦明没想到,如今身处的妖魔洞府,竟然也讲这一套。
他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袍,出来后,见到的不是此前传命给他的鬼仆,而是一位清丽绝俗的女鬼。
女鬼打量了晦明一眼,“还算干净,跟我走吧。”
晦明见过她一两次,都是跟在洞府管事小雪身边,似乎极得小雪的信任,因此她在这个洞府,自然是有一定地位的。
“主人”派她来领路,体现了对他的重视。
晦明默默跟着女鬼走了一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一个问题,“请问,我的同伴们为何没有跟我一起。”
女鬼止步,晦明便即止步。
她回头,“老祖只召见了你一个。”
晦明心里松了口气,至少只需要他一个人来面对这位“主人”。那日,“主人”另外在他体内注入了一股妖魔之气,因此他比其他同门,更能体会到“主人”有多么澎湃的伟力,以及那妖魔气蕴藏的凶邪暴戾。
如果其他人都去见“他”,不小心说错了话,惹怒了“他”,说不定便粉身碎骨了。
他实在不希望他们之中有人继续丢掉性命。
现在他们虽然人不人鬼不鬼,至少还活着。只有经历过之前那样的险境,才能明白,活着两个字,究竟有多么不容易。
女鬼回答他后,继续前行。
他们路过一片水池,逸散的水汽,令人心神宁静。晦明偷偷看了一眼,水面有柔和的月光,仿佛有一轮月长留于此。
不过很快他们就走过一道长廊,道路越来越阴暗,到了路的尽头,便是一间昏暗的花厅。
“老祖,人已经带到。”
“嗯,让他一个人进来。”
晦明于是一个人走进前面的花厅,步入其中,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若同黑暗的源头。
他的心怦怦直跳,目光尽量垂下,看到了面前背影的脚,“他”的脚下有墨汁一般浓郁的影子延伸,不知不觉间,居然侵染了整座花厅。
晦明注意力放在影子上时,周围的黑暗如四堵墙一样朝他挤压过来,要将他压扁,碾碎。
“来到这里,你以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你今后叫‘冥一’,至于你那些同伴,就按辈分往后数。”
仍是当日的低沉魔音。
当这声音响起时,周围紧逼过来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
晦明大汗淋漓,他以为自己变成现在的鬼模样后,不会出汗了。
他大口大口喘气,似乎想借由喘气进行一些思考,或者作为缓冲,让他接受新的名字。
是的,他必须接受。
过了好一会,他艰难吐出一个字,“诺。”
如释重负,亦是跟过去彻底告别。
“下去吧,我需要你们时,自然会叫你们。”
晦明没想到“主人”叫他来只是为了让他们改个名字,他本以为“主人”会问他有关峨眉的事,或者派他们中某一个回去做卧底。
他已经做好一些心理准备。
但是出卖自己的师门,仍旧有极重的心理包袱,他也知道,他们绝无拒绝“主人”的权力,因此最难的事是,如何说服他们自己。
他感到意外,也感到不理解,内心里亦暗自轻松许多。
哪怕这种事迟早会发生,但只要不是现在就好。拖过一天是一天。
可是,难道就这样走了。
他不知道这次离开后,下一次见到“主人”会是什么时候,“主人”又会提出什么要求。
理智告诉他,快走吧,离开这黑暗之源。
感性的一面,让他不甘心就此离去。
可是不离开,他又该说什么?
于是他呆立了一会。
“你不想走?”平淡低沉的魔音将晦明拉回现实,他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为何不立即离开。
可是“主人”已经发问,他必须回答。
“我想知道你的样子。”不知为何,他脱口而出。其实他心里有了一些猜测。
妖魔的背影缓缓转过去。
晦明终于看到“主人”的真实面目,不是很意外,确切的说,他心里一直以来的猜测,得到证实。
“真的是你。”
虽然“主人”的脸,明暗交织,充满邪性,但晦明仍旧从五官辨别出来,他就是那日出现在兰若寺的年轻人。
“原来你是黑山老祖。”晦明紧接着露出一丝苦笑。
“你浪费了一个问题。”苏尘淡淡道。
他的神情透出一个态度,他不是有耐心替人解惑的妖魔。
“下去吧。”
这是苏尘第二次说这句话,晦明根本没法拒绝。潮水般的黑暗将他推出去,一阵天旋地转,等他站定脚步时,才发现于清等同门正围着他。
“师兄,你怎么样?”于清将他扶住。
晦明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顺了顺气,将见“主人”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们。
晦明以为他们会很生气,结果大家都只是沉默了一会,便即接受了改名的事。
大家的适应能力,确实令他有些意外。
于清说出了答案,“师兄,我们不是怕死,只是还不想死。”
…
…
千古艰难唯一死,真面对死亡时,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坦然。因为有黑色脚印存在,峨眉派众人知晓他们的性命到底在谁手里。
苏尘没有在他们身上花费过多的精力,甚至没有想好,到底怎么利用他们的身份和能力,为他办事。
这一次,只是提前让他们适应一下新的身份而已。
苏尘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
继续闭关。
这一次他要彻底将黑脚印的副作用压下去。
苏尘回到了石洞,再次宣布闭关。
小雪早习以为常,老祖漫长的岁月里,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她以前想过,或许正因为老祖是个石妖才耐得住苦修的寂寞。
这也是好事,因为跟老祖同时代的大妖魔,不乏有神通滔天之辈,还有人凶威一时无两,甚至一统魔道,最终还不是如老祖写的那些字里说的那样,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修行人要耐得住寂寞,妖魔更如是。
春暖花开,一晃又是二十年过去。
第21章 古井
黑山脚下,荒村。
因为世道越来越乱,地方军阀割据,战火纷飞,以至于民不聊生。所以逃荒到黑山脚下的百姓越来越多,这里本是荒地,他们大都是逃荒的难民,久而久之,这里就叫做荒村。
名字是荒村,实际上却很热闹。
不知为何,附近其他地方,纵使是人烟稠密的城镇,偶尔都有妖魔袭击的事件,唯独荒村,二十年来,从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乱世中,这样的地方如同黑夜里的篝火,不知不觉间就会吸引很多人聚集到这里。
另外还有许多行脚商人路过时,都会在荒村歇脚。
荒村便越来越热闹。
于清在十几年前就奉洞府的管事小雪的命令在荒村开了一个酒家。这里既然叫荒村,于是他的酒家便叫做野店。
荒村繁华起来之后,南来北往的行客商人便多了,不时还有修行者以及妖魔路过歇脚,十分方便他们打探各类消息。
听说此事是管事小雪身边的女鬼小倩出的主意。
她们一个是妖,一个是鬼,不方便在荒村出面,所以任务就落在了他们身上。
因为老祖令他们以冥为姓,所以他们剩下的十个人统称为冥部。
在冥部里,于清叫做冥二,他带了冥三、冥五、冥七下山。
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人皮面具,方便遮掩脸上的黑脚印和血手诅咒痕迹。
今天的客人不多,于清坐在窗边,面前摆了个小火锅,自酌自饮。清修打坐的日子早已离他远去,他竟不如何怀念,近些年浑身都是烟火气,他反而心里踏实,喜欢过这样的日子。
不知不觉间,峨眉心法意外地精进许多。
即使他十几年一直在苦修,修为也绝不会提升这样快。
修道士的境界分为凝气、窍动、出神、还丹、步虚、破妄。破妄之上,便是元神,那已经是仙的境界。
对于世间修道士而言,还丹是个分水岭,到了这境界,修行就称得上登堂入室,修行界谓之真人,寿数能到五百岁。以峨眉之大,能有此成就者,囊括五老在内,亦不出十五之数。
其中还有几位前辈,早早坐了死关,生死不知。
于清原本是窍动境界,以他资质,今生还丹的希望,着实渺茫。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他居然无意中精进许多,触摸到了出神的门槛。
到如今,他尚未满六十岁。还丹以下的修士,天寿大约有二百左右,而出神修士,一百五十岁前,气血都能保持巅峰,因此他一旦在近年突破至出神境界,便有足够的时间冲击还丹。
如果以他原来的资质,再修行四十年都未必能至出神。
且出神境界有一个能力,唤作“阴魂出窍”。届时就算肉身损毁,都可以遁出阴魂,有夺舍重生的希望。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希望,真有较大把握夺舍重生成功的修士,得是还丹及以上的境界。
他沉思间,听到外面有爆竹声响起,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老五,今天有什么喜事?”于清问了问正从外面走进来的冥五。
他还看到冥五手里端着一盆水。
冥五笑道:“二哥,村里发现了一口古井,里面出的水清甜甘冽。我过去瞧了瞧,见那水灵气四溢,估摸着是通了地底的灵脉,所以打了一盆回来酿酒。”
他这些年沉迷酒道,店里的美酒,都是冥五亲手酿造出来的。
于清轻轻颔首。
他懂一些风水学问,知晓黑山附近的灵脉似乎都因为老祖的缘故,不知不觉间往黑山靠拢,说不定那口古井就恰好跟挪移过来的灵脉连通了。
另一方面,黑山因此灵机汇聚,成了修行福地。
不过普通的妖魔和修士想来霸占此地,都给小雪和冥部的人打发走,而稍微有道行的妖魔和上岁数的修士,大都晓得老祖的厉害,且有自己的地盘,自然犯不着来黑山闹事,平白得罪老祖。
更何况,这些年黑山之巅,不时有精纯的魔气冲破云层。
附近的修士、妖魔,但凡有些道行,便能察觉到,知晓那是老祖在修炼大法。见了那等魔气,还有胆来寻衅,只能说一句“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
…
冥五将带回来的一盆清水放下,又在厨房寻了些酿酒的材料,最后合计一番,发现还缺了一味药。
他准备去村里的药铺买,忽地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
他下意识往水声方向过去,很快发现水声的源头竟是他打回来的那盆清水。
冥五明明没有将水打满,可是盆子里的清水竟满溢出来,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也不见停。
他心中一凛,知晓此事绝不寻常,故而全神贯注地看向水盆,想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诡异之处。
当他目光落在水盆的面上时,才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明明盆子的水都满溢出来了,偏偏盆子的水面平滑如镜,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瞧过去,看见了自己的脸。
脸上的黑色脚印以及被黑色脚印压制的血手烙印都清晰可见。
冥五一念及此,蓦地心里生出一股难言的惊悚。
他明明带着人皮面具,怎么盆子的水能照出脸上的烙印。他心知不妙,想挪开头,却发现他好像睡觉时鬼上身一样,完全动不了,连眼睛都闭不住。
目光如同粘了胶一样,牢牢黏在盆子的水面上,看着真实的“自己”。
不知不觉间,他视线模糊了一下,片刻不到,他又看到了“自己”,但是这件事令他心里更为惊惧。
他看到的“自己”是戴着人皮面具的。
“他”在盆子里!
“老五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还把水洒了一地。”
冥三走进了院子,看到在地上睡熟的冥五,先是一惊,随即发现他呼吸均匀,分明是睡着了。
冥五看到了他,不禁大声呼喊,用力咆哮,希望冥三能发现这件事。
但只是徒劳,冥三根本听不到他发出的声音,或者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就这样困在了盆子的清水里,而且不停的下坠,周围越来越暗,他坠落到了一口井里面。
而一面镜子,正静静躺在古井的井底。
第22章 无影
于清一个人喝酒,吃小火锅,时间很快消磨过去,到了傍晚。他没有运功解酒,有些微醺的醉意。
今天村里的人显然对古井更感兴趣,所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
等于清吃完最后一杯酒,店里的客人都走光了。
他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准备打烊。
此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进了店里,还伴有淡淡的花香。于清头还没转过去,便带着三分酒意道:“何夫人,今天打烊了,你改天来喝酒。”
来者是个颇有风韵的少妇,大约二十来岁。搬到隔壁已经有五六年。听说夫家姓何,大家都叫她何夫人。
据说何夫人是个苦命人,丈夫是个短命鬼,死了后,何夫人又没孩子,故而给夫家赶了出去。
她来到荒村,典当身上的首饰,盘下隔壁的杂货铺。
她一个孤身女子,初来乍到时,免不了受人欺负,多亏有于清出面替她周旋,方才站稳了脚跟。
何夫人感激于清,时常到傍晚时来店里点些酒菜,其实她根本没吃多少,只是为了照顾店里的生意。
顺便来跟于清说说话。
她有时也会带些小玩意过来。
今天何夫人提了一壶花茶,走到于清近前,她放下茶,坐在于清对面,嫣然一笑,“我在旁边瞧你喝了一下午的酒,便泡了一壶茶过来给你醒醒酒,你可没理由赶我了吧。”
“好香的茶,何夫人你是打的那口古井里的水泡的茶吧。这水可真好喝。”冥三走出来,提着一个水桶,似是要出去打水。
何夫人笑吟吟看着他,“你是要去打水?我瞧现在热闹劲都过了,打水的人很少,你可以多弄几桶回来。”
冥三瞧着她和于清,露出一丝促狭的笑容,“我先在外面喝个饱再回来,你们尽管聊天,我马上关门,绝不会有人搅扰你们。”
于清没好气道:“你最好别回来。”
冥三嘻嘻一笑,“好,我今晚都不回来。”
于清翻个白眼,又道:“老五呢,他不是要酿酒吗?怎么半天不见弄好出来吃饭。”
冥三微微一笑,“老五这家伙还在睡觉,而且老七说是这两天去山里打点野味,今夜估摸着是不回来了,所以有劳二哥和何夫人看下店。”
于清闻言眉头一蹙,“他好端端睡什么觉。”
冥三解释道:“许是梦到了酒仙,仙人教他什么东西,我看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于清方才点头,他听出冥三话里的意思,应是冥五修行上有些领悟,修道士遇见这样的机会不容易。他道:“那咱们别叫醒他,让他好好跟酒仙交流。”
冥三倒不是胡乱猜测,他见冥五睡得很沉,把了脉,身体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猜测冥五可能练功上有些突破,故而只把冥五放在床上,没有强行叫醒他。
后来他又见那盆水清冽,跟平时大不一样,猜到是外面那口刚发现的古井的水,下意识拿它去烧了一锅茶汤,味道着实令人难忘,不知不觉间就喝完了。他没有尽兴,干脆提着水桶出去打水。正巧碰上何夫人过来,心里就琢磨着给二哥制造机会。
冥三便即提了水桶出去,临了前,还朝着二人露出暧昧的笑容。
于清等他离开后,便道:“何夫人,我三弟有些无礼,我替他向你赔罪。”
何夫人贝齿轻咬嘴唇,“你不必向我赔罪,我不觉得他无礼,我就是有这个意思。”
于清哪曾想过,她居然把话说得这样明白,不好装聋作哑下去,他苦笑道:“何夫人,承蒙你的错爱,我实是配不上你。”
何夫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既然这样说,我没脸呆下去了。不过你要是改了主意,我就在隔壁等着你,若是你不好意思,你跟你的兄弟们暗示一下也行。”
她说完之后,眼眶儿红红的,只是不想在于清面前落泪,便即飞快地出了店门。
于清轻轻一叹。
倒不是他嫌弃何夫人是寡妇,实是人妖殊途,怎么能结合在一起。
这几年他修为精进,又跟何夫人时常见面,才教他发现,何夫人竟是一只花妖。
想来何夫人应是个一心向道的妖,浑身没有半分邪气,连妖气都淡不可闻。
可是他总也没法过心里那一关。
何况他现下又是这般不人不鬼的处境,说不定老祖哪天就拿了他的命去做事,届时还不是害了人家。
“冤孽啊。”
于清的心里不禁生出许多杂念,他默默入定将杂念平息,而那茶香更有定神的作用,又因为何夫人这事,一向是他心病,此刻说开,倒是了结心事,不知不觉间,神魂昏渺徐然,进入极深的定境。
又不知何时,于清从定境中脱离,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缓缓起身,才发现周围的一切事物,都瞧得很清楚,跟白昼没有任何区别,心想什么时候眼里这样好了。
他转过身,忽地一愣,竟看见了自己。
随即他心中生出一抹喜意,他居然突破瓶颈,到了出神境界。
他心中生喜,不免一阵天旋地转,连忙平复心神,知晓这是阴魂才出窍,尚未凝练,情绪不能起伏太明显。
他初次出窍,自然觉得新鲜,不免走出店,四处闲逛,因为是阴魂,穿庭过户,极为容易,所以他路过了许多人家。
今夜月色皎然,四下里安安静静,村里的人几乎家家户户睡得死熟,连进行造人活动的都没有。
他不禁心生疑惑,虽然已经入夜,看天色,不过刚过酉时(晚上七点),怎会如此?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那口古井,竟看见不少人在井边沉沉睡去,包括冥三。
于清心中一惊,知晓村里出了大事,他没有急着去看冥三的情况,而是连忙回去,阴魂归窍后,立即动身去井边将冥三搬了回来,一路提心吊胆,总算没有遇见大事。
他见冥三只是睡死,一时半会间怕是不会有问题,又走到隔壁杂货铺,见里面油灯亮着,问道:“何夫人,你在吗?”
不一会,何夫人开门,又惊又喜。
于清立即拉着她手道:“得罪了,村里有大事发生,你先跟我走。”
他知晓此事诡异,绝非他所能解决,故而想立即上山搬救兵。
何夫人有些道行,既然没出事,自然不会拖累他,两人一起上山,多少有个照应。
何况她留在村里,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睡过去。他话音刚落,但见得一团乌云闭月,魔气森然,转瞬间整个村子都被覆盖住,屋檐上竟也凝结了一层寒霜。
“幽冥玄煞。”于清暗自一惊,立即拉着何夫人进屋。
他认得那魔气来路,竟是北方魔教的幽冥玄煞。
“魔教的人好大胆,居然敢犯老祖的地界。”
他心里震惊之余,亦暗暗发愁,一时半会间怕是出不了荒村。不过对面动静不小,山上应该能察觉到。
于清只好让何夫人跟他一起躲进店里早就挖好的密室中,顺便将冥三冥五搬进去,期望在山上做出反应前,不被魔教的人寻到。
…
…
黑山洞府,尘封已久的石洞大门缓缓打开。
“恭迎老祖出关。”
小雪和小倩面色激动,在洞门口下跪迎着前方的老祖。
“待会给我准备一池热水,我要沐浴。”
“遵命。”
他走在前面,两女紧随其后。
今夜月色很好,照得路边花影遍地,清风徐来,花影颤动如流水。
两女跟在老祖身后,没敢抬头,只好盯着老祖的脚,渐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到最后,两女才意识到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老祖的影子不见了。
第23章 魔衣
苏尘解开衣物,迈入浴池。
浴池上铺满新鲜的花瓣,香气怡人,使人心神舒爽。一桶桶沸腾的水浇在苏尘大理石般雕刻的肌肉上。
哦,他的身体本来就是石头,比寻常大理石要坚硬不知多少。
小倩负责倒水,小雪负责给老祖擦洗身子。
越是贴近老祖,小雪越是能感受到老祖体内那如山似岳的妖力,她本能地恐惧着,可内心深处,禁不住为此迷醉。
她甚至能听到老祖胸腔的心跳声,凝神细听时,脑海里会有闷雷般的炸响,嗡嗡地一片空白。
好一会,小雪才回过神。
她手有些颤抖。
哪怕她在老祖闭关时,可谓是一妖之下,群魔之上。在面对老祖时,仍和那年大雪地里瑟瑟发抖的小狸猫没有任何分别。
若真强行说出一点分别,那就是她更能体会到老祖的强大。
她更恼恨自己,为什么要在服侍老祖时走神,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她连忙朝着喜怒莫测的老祖跪下,“奴婢该死。”
“起来吧,我洗的差不多了。”
老祖没有生气、责罚小雪,她仿佛得到了极大的宽慰。
小倩在旁边不言不语,安分守己地瞧着这一切,她心里对老祖有了新的认知。
在小雪口中的老祖是喜怒无常的。
小倩现如今反而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只要她们听老祖的话,不妨碍到老祖,老祖应该就很好相处。
她心里更有些莫名怜惜小雪,她一颗心都系在老祖身上,只怕不会有任何收获。
从来都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眼前是神女有心,可惜对象并非襄王,是巫山神女峰吧。
神女再美,都打动不了巫山,因为那是土石。
土石无言,承载万物,却未必有情,只因它恰是土石,万物恰好长在上面而已。
她心里也有些窃喜,她和小雪或许没有什么分别,都是长在老祖身上的花草。
小倩又不免有些愧疚,她这样想,着实有些愧对小雪。
刹那间,她一颗玲珑心,千回百转,朝小雪努了努嘴,示意她替老祖擦干身子。
小雪方才回过神,连忙去给老祖的身子擦去水珠。
至于小倩,盈盈欠身,“老祖,我去取新衣服来。”
“不必,就我刚才穿的这一套。”
“那我递过来。”
小倩没有问老祖为何要继续穿旧衣服,聪明的奴婢,话不会很多,只管照主人吩咐去做事就好了。
她动作极为麻利,刚说完话,立刻走到老祖的旧衣服旁边,她刚摸到衣服,试图将宽大的黑色袍服提起来,却发现袍服之重,似一座山那么沉,她无论如何用力,袍服只纹丝不动。
而且袍服生出一股吸力,她身上的元阴居然止不住外泄。
这感觉如同书上描绘的男女之事,女子到了紧要关头,泄了身子一般。
小雪看到小倩的模样,不禁为之揪心。
“老祖,小倩犯了什么错吗?”她以为老祖突然对小倩生气,连忙为她求情。
苏尘没有回答,穿好里衣里裤,从浴池走出,将黑色袍服从小倩身上扯过来。
小倩委顿瘫地,显然是伤了些元气。
她面露畏惧,以为老祖是看穿她的心思,略施小惩,免得她以后继续胡乱揣测。正所谓君心难测,若是下人一味揣摩主子的心思,那也是不好的。
苏尘将黑色袍服穿在身上,一股极为精纯的元阴注入体内,不含半点杂质,令他神清气爽。
元阴很快被他炼化,体内的妖力竟也增加了一丝丝。
他花了二十年,消弭了黑色脚印的副作用,将黑色脚印的恐怖魔意封锁在了影子里,两者在他原本的衣服上彻底融合,成了他身着的魔衣。
往后便可以用魔衣施展黑色脚印,如此一来,对他本体的影响就会小很多。
这可以说是一门极为诡异邪门的神通。
他的衣服现在甚至能算得上一件法宝,不过唯有他自己能够使用。刚才,他更通过小倩试探出,魔衣还有吸人元气,且过滤其中杂质的能力。简直是魔道中的瑰宝。
不过这个能力,对目前的苏尘有些鸡肋,因为他的妖力已经很庞大了,提升太多,很可能触发天雷劫。
在体内佛光的隐患没有消除的情况下,触发天雷劫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另外一方面,苏尘应该算是失去了影子,他刚在水池洗澡,都照不出影子来。如此看来,他的影子算是彻底融入魔衣。
这件事很诡异,没法用常理解释。
他也不知道没了影子,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在黑山老祖的记忆里,世间有些诡异的邪术,可以通过人的影子、头发以及其他物品,对人造成伤害。
想来,没了影子,总该还是有好的一面。
苏尘摸索出魔衣的新用途后,心情还不错。他见小倩气色很差,于是俯身摸了摸小倩的头,精粹的妖力注入小倩体内。
小倩气色登时好了许多。
她本来战战兢兢,结果老祖主动帮她恢复元气,恐惧消去大半,更对老祖平添出许多亲近之意。
整个人十分温驯,好似宠物被主人抚摸。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老祖给她注入的妖力,本就是从她身上流失的元气。
苏尘见她气色好转,对两女道:“你们换一身衣服,跟我在山里转转。”
他闭关太久,自然想出去透透气。
两女不敢让老祖久等,风一样地换了身轻纱裙。小雪是藕色,小倩浅黄。现在是正月底,将将春暖花开,黑山一向比中土黑得更早,苏尘沐浴之后,方才过了酉时。
小雪和小倩跟在老祖身后,出得洞府。
忽地远方一大片乌云袭来,遮蔽明月,令人很是不快。
不多时,乌云到了黑山近前,忽然下坠,覆盖在山下的村落上。黑气如潮,同夜色完美结合,将村落彻底吞没,张牙舞爪,好不凶恶。
“真是扫兴,小雪,你去看看山下到底是哪一路牛鬼蛇神。”
小雪见老祖眉头微蹙,心知这山下也不知哪一路的妖魔鬼怪,居然赶到黑山撒野,还好死不死撞上老祖出门散心的时候。
另外,她心下更起了一股恼意,好不容易能陪着老祖散散步,赏花赏月,竟给这不开眼的东西扫了兴致。
下次有这机会,还不知得什么时候呢。而且此事,多少有点显得她能力不足,居然还敢有宵小来黑山脚下撒野。
一定要给对方颜色瞧瞧。
“奴婢领命。”
第24章 井蛙
密室,一颗颗明珠镶嵌在四周的墙壁上,发出柔和的光晕。于清一寸寸摸着冥三和冥五的身体,两人身体都没有出现任何毛病,好似真的只是昏睡过去。
只是他很清楚,绝不是表面这样简单。村里的异常,多半和古井的水有关系。
他没能想通井水为何能令他们昏死,总不可能人人都喝了井水。何况冥三出去打水前说的话,透露出他早已喝过井水。
难道是井水的效力发作很慢?
于清隐隐约约觉得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
“你没有喝过那井水吧?”他问何夫人。
“喝过啊,我总得试试味道。给你那一壶,我可一口没沾。”她还以为于清觉得她会给他喝她喝过的水。
不知是因为密室有些闷,还是她心里有些害羞,俏脸微红。
“看来真不是喝水的原因,那是什么?”于清无暇顾及何夫人那点女儿家心思。
他心念一动,肉眼看不出冥三冥五的毛病,用阴魂呢?
于清此前阴魂出窍看到冥三昏死在井边,当时情况太过诡异,阴魂没敢靠得太近,现今却是可以试试。
他吩咐何夫人待会不要动他,心念一动,盘坐入定,阴魂出窍。
这一会他仔仔细细观察了冥三和冥五。
终于察觉到蹊跷之处,原来两人是丢了魂。
“离魂症。”
于清总算弄清楚他们的症状,同时明白了另一件事,他恰好能阴魂出窍,或多或少有那壶茶汤的功劳。
古井水有摄魂的作用,而出神境界最难的关窍就是阴魂离体,反而误打误撞,助他突破此关。
冥三喝了水没有事,可能跟那盆水的效力有限,已经作用在冥五身上有关。
当然,说不定不用喝水,只要接触到古井的水,就有可能失魂。但是,他们丢失的魂魄去了哪里?
古井既然是灾异的源头,说不定村里人的魂魄都在古井里。
有一件事,于清没有想通,何夫人为何没事?
可能是何夫人另有神通吧。
只是他即使分析出许多事,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就算知晓灾异的源头,也没有能力去解决。
冥三、冥五虽然修为不如他,但也不算普通修行者,他们都轻易着了道,于清不认为他能对付古井。
若在平常时候,他还有机会上山求援。
其实求援,希望一样渺茫,于清深深明白,黑山附近,唯有老祖才有解决这等级灾异的能力。
除非老祖刚好出关,而且大发慈悲。
他能做的,无非是上山后,提供线索,仅此而已。
到这时候,他竟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还是跟多年前一样,真正遇到大难题时,仍是无能为力。
他此前还有些为自己的修行进步,沾沾自喜。
可这些进步,遇到真正麻烦时,依然微不足道。他从没有如此刻这般渴望力量。
谁能帮到他呢?
他心里闪过一个伟岸的黑色身影,充斥着如山似岳的磅礴妖力。
那样的人物,实是有将后背留给任何敌人窥视的底气吧。
如当年的兰若寺之难,他们面临的无解绝境,便在那黑脚印下,被一步步碾碎掉。
他面对着真实世界的残酷,心中有些颓丧。
从前的清闲自在,无非是对现实的逃避罢了。
不知不觉间,于清神魂归位。
他神情十分沮丧。
何夫人有些担忧,她不知于清为何会突然这样。
来不及说些安慰的话,外面有幽幽冥冥的声音传进来,分不清是男是女。
“有人吗?有人吗?”
于清听到这声音时,如同有一个鬼魅在他身边轻轻耳语。
他强自镇定,心知这是魔教传音搜魂大法一类的神通,对方未必知晓他们藏在此处。
他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何夫人不要出声。
那声音在密室里来来去去,好一会,似乎什么都没发现,渐渐去得远了。
两人听得声音彻底消失,方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还没等他们一口气彻底舒展。
那声音再度响起。
“你们不出来,我就烧了这个村子,反正那东西应该不怕火。”那声音发出桀桀的怪笑。
不一会,两人忽地感觉到一阵阵热浪冲击密室,似乎外面真着了火。
于清有些无奈,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我们出去。”
即使他们能抗住,冥三和冥五的肉身也是保不住的。于清不想两位师弟不明不白死去,因此他打算出去,顺便找个机会,看能不能出村子,逃到山上。
走出店,他们才发现,哪里有什么大火。
他们先前感受到的热浪,只是幻觉。
到了店外,幻觉消失。
确切的说,乃是有人收了神通。
外面很冷,荒村一下子回到了寒冬腊月里。
旁边的屋顶上,一名戴着高帽,做书生打扮,化着白面妆容的年轻公子出现。
他将手背着,嘴角挂着一丝讥嘲,“哟,还有个大美人。”
他话音未落,于清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铁拂尘,三千尘丝,如匹练般射出去,对着模样怪异的书生脖子就是一卷。
那尘丝清气大盛,剑气四溢,滴溜溜一转,一颗大好头颅连同书生的高帽子竟被拂尘卷落,滚在对方脚下。
于清这一击虽然是偷袭,却也竭尽平生之力,只是一击建功,他心里多少有些意外。
“这魔道妖人,到底是大意了。”
他心里生出丝丝惭愧,亏得他出身名门,居然学会不讲武德,搞起了偷袭。
“好一招‘白发三千’,你这剑术出自峨眉,名门之后,只是你们正道中人,学艺不精,就喜欢偷袭吗?”
滚落的头颅居然好整以暇的开口说话,无头的身体轻轻弯腰,将头颅捡起来,若无其事地安在脖子上,微微一扭,完璧归赵,看不出一点伤口。
于清不由后背发凉,寒气直冒。
“你先走。”他低声传音给何夫人。
年轻公子冷冷一笑,伸出一指,登时地面上涌出无数冰柱,四面八方合成一个冰牢,将两人困在里面,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年轻公子阴测测道:“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们也别想走掉。”
“他们不但能走掉,你还得滚出这个村子。”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夜空里浮现,却分不清方向。
“是谁?”年轻公子沉声问道。
“黑山老祖座下一小妖而已。”
紧接着一道白绫凭空出现,刹那间将年轻公子裹住,好似一个巨茧。
一名身着藕色纱裙的绝美女子凭空缓缓落下,对着冰牢一拂袖,撞出个冰洞,刚好能使二人钻出。
小雪这些年精修老祖闭关石洞上的道经,兼之炼化黑山上的各种灵药,修为大进。
一出手,果然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魔道妖人困住。
“多谢小雪姐姐相救。”于清出来,朝着小雪拱手相谢。
小雪轻轻点头。
她心知于清等人对她未必有多服气,今日算是让他们见识到她的手段了,今后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小雪念头尚未闪过,见得于清脸色忽地一变。
她尚未来得及问话,就听到背后一声巨大的爆炸出现,那白绫组成的巨茧轰然炸裂,似天女散花,又如白雪纷飞,四散飘开。
小雪跟白绫心神相连,白绫粉碎,她不由耳晕眼花。
天地间寒气大盛。
年轻公子足下踩着一根巨大的冰柱,冉冉升起,神灵般俯视下方的小雪三人,他手一抬,一团乌云压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压力将小雪三人锁定住,片刻不到,三人好似被巨锤撞击,纷纷口吐鲜血不止。
他神情冷酷,不屑地看向三人,“什么黑山老祖座下,简直是井底之蛙,不知所谓。想来那黑山老祖,也是徒有虚名。”
他又一抬手,黑云再起,如一只巨掌,要将三人彻底碾碎。
于清等人,不由面露绝望。
可是黑云巨掌尚未落下,四面八方忽地涌起狂飙。
第25章 魔道
狂猛无俦的妖魔气息,若山呼海啸而来,黑云巨掌好似陷入怒海狂涛的小船,眨眼间淹没其中。
尘埃落定,年轻公子脚下的巨大冰柱,同样在狂飙的妖魔之气下,摧毁殆尽,他被迫落在地面上,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可是头顶的帽子不知何时被吹飞,露出光秃秃的头,他下意识摸了摸头顶,瞬息间,白粉似的脸变得烙铁般通红。
不知何时,一座山大小的阴影将整座荒村覆盖,笼罩村落的幽冥玄煞如积雪化开,渗入无声无息的阴影中,成为阴影的一部分。
年轻公子内心生出丝丝惊恐,他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人还没有见到,一身幽冥玄煞便给破得干干净净。
小雪和于清挣扎着起身,对着虚空参拜,“恭迎老祖。”
至于何夫人,此刻心中震惊得无以言表,这便是魔中之魔,妖中之妖的黑山老祖吗。她平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传说级别的大妖魔。
适才令她们绝望的魔道修士,在老祖面前,似乎显得不堪一击。
何夫人第一次对自己坚持的道路产生怀疑。
她从前在山中修行,尚未化形时,亲眼目睹一名修行千年的鹰妖给一名御剑的修士轻松抓走。从那时起,她就认定妖魔之道没有出路,才一心向道,希望能像人族那样修行。
这次魔道修士的出现,更加深了她的印象。
人族的修行,确实得天独厚。
但是很快,她过去的坚持,在巨大阴影出现后,完完整整地粉碎。
原来妖魔之道,竟可以强横到这种地步。
小雪心里又羞愧又迷醉。羞愧的事是她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居然还要老祖亲自动手。迷醉的事是老祖的强大,她虽然早已感知老祖体内蕴藏着如山似海的妖力,可老祖出手,毕竟还是第一次瞧见。
于清此时的念头是,这便是真正的力量吗?他心中对力量的渴望再度加深许多,只要能得到这份强大,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吧。
相比小雪等人的迷醉、震撼,年轻公子心中充斥的是难以言喻的恐惧。巨大的阴影生出的默然无声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年轻公子好似被无数根绳子绞着,身体产生了呼吸不上来的感觉。尽管他很久之前,已然不是正常人,绝不会窒息而死。
可是身体的本能,仍旧让他对现在发生的事生出莫大的恐惧。
“黑……黑山……老怪,有……本事……就出来。”
事到如今,他仍旧在思考对策。
前提是对方得露面,他的杀手锏才能使出来。
没有回应。
阴影不断在年轻公子脚下汇聚,黑色沼泽一般,年轻公子泥足深陷。他的身体渐渐被黑影汇聚的沼泽一点点吞下去。
他甚至清晰感知到,他的身体正一点一滴被消化。
即使被砍掉头颅,他都能重新安上。可是此刻,他好似被一点一点的吃掉,修炼的邪法,面对这样的邪异,起不到半分作用。
直到他膝盖以下的部位的感觉完全消失了,这种被“吃掉”的进程才停顿下来。
他的眼神已经完全被茫然和惶恐取代。
年轻公子甚至失去了逃跑的勇气,当然也没有了逃跑的能力。
黑影无声无息退去,天上的月光依旧皎然,照出一个血腥邪恶的场面。
年轻公子凭空少去一截,剩下的身体长在一滩黑血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阴沉的魔音凭空出现,没有就年轻公子此前的话讥嘲,事实已经是最大的嘲讽。
黑山老妖的凶威,从来不是由言语体现的。
年轻公子内心满是沮丧不安。
他对自己的魔功极为自信,且不提一身幽冥玄煞已然是炉火纯青,他还得窥不死邪功的门径,以为纵然不敌黑山老妖,自保该是绰绰有余。
谁曾想到黑山老妖尚未现身,他便一败涂地。
他可是雄踞北境的魔教的勾魂使者,为什么在黑山老妖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开始怀疑自身是不是一无是处,更对魔教的强大产生了质疑。
剧烈的疼痛在伤口出现,他感觉有无数蚂蚁在撕咬他的伤口,啃食他的血肉。
此时他才回过神,他没有回答黑山老妖的问题,这是对他没有回应的惩罚。
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更明白一言不发,等来的只会是无间地狱般的折磨。
他过去对敌人有多残忍,换成黑山老妖,只会变本加厉吧。
“我奉九长老之命来找一面镜子。”年轻公子有气无力道。
“九长老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一面镜子。”
“九长老是在二十年前加入本教,我们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常年躲在一口棺材里。”
当年轻公子提到“棺材”时,周围忽然又有阴影涌过来,且有一点波澜兴起。
波澜很快平静下来。
“什么样的棺材。”魔音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
“血淋淋的棺材。”年轻公子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声音有些颤栗。
“真是阴魂不散。”魔音冷硬地自言自语道。
到了这时候,苏尘已经确定,此事背后是神秘血棺指使。只是“它”怎么知晓那面镜子的,“它”和“镜子”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苏尘晚一些时间出关,说不定真让这个魔道妖人达成了目的。
可是他为什么会来山脚下的村里,难道镜子不在他埋的地方了?
“镜子就在这个村子里。”
苏尘做出判断。
“魔镜”即使苏尘自己不使用,他也不会让它落在别人手中。
“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
“我把我知道的都交代清楚,你能放我一条生路吗?”年轻公子生出一丝希冀。
“这只能让你少受一些苦。”冷硬的魔音很是无情。
年轻公子只是抱着万一自己还能抢救一下的念头求饶,现在他这一丝丝期盼被彻底掐灭。他没有因此失望透顶,毕竟在魔道的法则里,老魔的回答算是罕见的慈悲了。
以他们魔教一向的行事作风,绝不会如此直白,而是假意给对方一个希望,等到对方没有利用价值后,再令其尝遍各类魔道酷刑,在彻底的绝望中离去,连死灰复燃的机会都不给。
当然,这也应该是黑山老魔根本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所以他才能有机会得到一个痛快。
第26章 赐法
年轻公子老老实实交代了许多魔教的秘密,只是以他的地位,接触到的核心机密很少,尤其是关于神秘血棺的事,他几乎一无所知。
他做完这些事后,身上燃起魔火,希望给自己一个体面。如果他此前不老实交代,在黑山老祖这样的存在面前,连自杀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过现在黑山老祖也没打算给他自杀的机会。
刹那间,黑影吞没年轻公子的身体。
“为什么?”
这是年轻公子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走得很快,来不及意识到半点痛觉,更听不到黑山老祖的回答。
“你的身体还有价值。”
吞噬掉年轻公子,黑影生出一丝欣喜,它体会到苏尘对新吸收的魔修精华没有兴趣的情绪,以为可以不用将辛辛苦苦转化的元气上交了。
给苏尘白打工的魔衣,仍有不断进化、变强的本能。
阴影凝聚,一位让人看不清面目,身着黑色魔衣的男子出现在一人两妖面前。
小雪惴惴不安地向老祖请罪,“奴婢办事不利,害得老祖费心,还请老祖责罚。”
“你的过错不是办事不利,而是你太弱了。”苏尘心中生出一丝熟悉的情绪,仿佛回到当资本家的时候,当员工办砸事情时,第一反应是痛恨他们能力不足。
他不会为有能力的下属犯错生气,而会为犯错的下属没有能力而生气。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手上的人才相对于他的级别,还是太少了。
原本的黑山老祖不喜欢培养下属,独来独往,一旦出了大问题,结局就很悲惨。这也是许多大妖的通病,修得惊世骇俗的神通,自以为天下无敌,可以横行世间,但人家未必愿意跟你单打独斗。
似大雪山寺的星轮明王,孤身和黑山老祖斗法的例子在修行界其实是少数例子。更多是人家不但修为绝顶,还要拉着三山五岳的道友以及自己的徒子徒孙,算准天时地利后,来一句“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齐齐动手。
事了之后,有的人还不免嘲讽,妖魔之辈不识天数,合该有此劫。
以前的老祖只是将小雪当做侍女宠物之类看待,苏尘可不喜欢她就做花瓶兼管家的活计。
前些年他需要闭关疗伤,处理身上的麻烦,自然无暇顾及这些,现在算是可以腾出手培养下属了。
小雪听到老祖的责骂,更加惶恐。她以为老祖是觉得她没用,生怕被老祖抛弃,她战战兢兢道:“奴婢回去后一定加倍努力修行,还请老祖给奴婢补过的机会。”
苏尘没有说话,身上的魔衣无风自起,一道阴影蔓延出来笼住小雪。
旁边于清和何夫人看得心惊胆寒。
刚才阴影吞掉魔教妖人的事,他们看在眼里,如今阴影笼住小雪,她的下场不言而喻。
大妖魔的喜怒难测,足见一斑。
于清更清楚,小雪服侍老祖数百年,相处这么久,哪怕是当宠物看,至少该有一点感情存在。
谁知说下手就下手。
他对自己在黑山的前景充满悲观。
他们在一旁跪下,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老祖一个不高兴,把他们吞了。
阴风瑟瑟,吹得一人一妖冷汗淋漓,却强自忍着身上的不适,没有生出任何动静来。
良久之后,一声令人耳红的呻吟声响起。
“小雪的声音?”
“她没有死。”
此时小雪脸色红润欲滴,美目迷醉地朝老祖深深拜倒,下意识地匍匐亲吻老祖的足尖。
“老祖灌顶之恩,奴婢唯有粉身碎骨报答。”
原来适才老祖不是要惩罚她,而是给她注入了浑厚的精纯元气,直接让她省掉上百年的苦修。虽然因此会有些境界不稳,但回去后花一段时间稳固即可。
“我只是不耐烦等你成长,你的命给我留着好好办事。”
苏尘对小雪的感激没有丝毫兴趣,示意小雪在一边去。他的目光落在于清身上,“村里发生了何事?”
刚才的魔教妖人说来村子里找镜子,这让苏尘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同时他思感一扫,自然发现了村子的异常。
于清既然好端端地没事,应该能给他提供线索。
如果没有,那就是太无能。
对于太无能的下属,他不会有什么耐心。
于清见了小雪无事,且身上气息比之前强大许多,心中不免羡慕,更清楚老祖不是喜怒无常,对于有用的人,不会吝啬。所以他打起精神,一五一十地说起村里的事,并附上自己的揣测。
苏尘听完于清的陈述,微微颔首,“你不错,只是你和小雪一样,都太弱了。”
“卑职今后一定加倍努力修行,竭尽全力为老祖效力。”他听到老祖对他和小雪一样的评价,心里生出一个此前不敢希冀的念头,难不成老祖也要对他灌顶。
苏尘不置可否,身上魔衣再度延伸出阴影来。
于清心怦怦直跳,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好处。
魔衣却十分惆怅,刚刚它已经交出大部分元气了,难不成老祖一点不给它剩下。
结果是魔衣的惆怅消失,于清有些发愣。
因为阴影没有接触于清,而是在苏尘的意念下,吐出一张黑纸,上面有阴森邪恶的文字及图案。
于清愣了一下,略有失望,不过他很快发现黑纸记载的是一部神秘莫测的功法。
“想很快变强的话,就修炼它。”
黑纸的功法来自于神秘血棺的残缺口诀,不过苏尘对其有所修缮和补全,只是还没试过效果,所以抛给于清。
他没有强迫对方修炼,可是苏尘相信,世间的修行者,没有多少能抵挡黑纸功法的诱惑。
他读过的道家典故里,还有炼气士为了成仙得道,甚至不惜自宫的例子。
这些修道人和那些炼气士不会有多少差别。
于清默默收下黑纸,他刚才差点没挪开眼睛,因为黑纸记载的功法实在太过玄妙,他道心为之蠢蠢欲动,差点当场照着上面的口诀、图形修行。
他朝老祖深深一拜,“多谢老祖赐法。”
“带我去那口古井。”
第27章 人皮
一口古井。
清澈明净的井水和井口几乎齐平。
尚未走到井边,苏尘的思感已经触碰到井口,静谧的水面生出一层隔膜,思感竟无法穿透过去,但是也没有生出对危险的预知。
苏尘收回思感,目光落在于清身上。
“你去打一盆水。”
井水躺着许多来打水的人,自然遗落掉不少打水的器具。
于清拿起盆子,打出一盆水。
盆子里的水清冽干净。于清恭恭敬敬端着一盆水到了老祖身前,他低下头,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禁生出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竟有些熟悉。
他感觉到身子竟一轻。
于清很快反应过来,他发现自己的头居然埋进盆子里,确切的说,他的阴魂将头伸进了盆子。
阴魂出窍?
盆子里的清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想要将他整个神魂拉拽进入盆子,此时一只冒着黑气的手抓住了他的“脖子”。
盆子摔落在地面,清水洒了一地。
于清瘫坐在地面,脖子上根本没有手,仿佛刚才发生的事只是幻觉。
“我知道了。”
他此时才发现,老祖已经到了井口,负手背对众人,俯身注视井口。
如果他们现在走到老祖身边的话,会发现一件诡异无比的事,因为老祖对着清明如镜的井水,居然没有倒影留下。
于清也注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皎然的月色里,老祖没有影子,另一件更令人悚然的事出现了。
古井的井口居然长出许多只人手,有男人的,女人的,老的,少的,湿漉漉的手伸出来,似乎想要求救,又似乎想将外面的人拉进去。
里面是什么?
地狱、鬼窟?
没有人知道。
于清以为井里的手是针对老祖,结果不是。
一只只人手伸出来,好似有一个个全身湿透的人在地面爬行,留下湿漉漉的爬痕。
事实上,他们仅看得到一只只人手在地面蠕动,很快他们被地面的人手包围。
于清下意识想要逃离这片诡异,可是耳朵里响起了滴滴答答的水声,身上的法力居然因此无法运转。
他想要抬脚。
可是一只只人手抓住了地上的影子,影子仿佛绑在他身上的绳索,将他一点点拉近井口。
另外一边,其余的人手也在拉扯小雪、何夫人的影子。
何夫人的身上戴着一块墨绿色的玉佩,发出幽幽的光,那些人手便松开了何夫人的影子。
至于小雪周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抵挡住了影子的侵袭。
湿漉漉的人手们不停地敲击冰面,并没有选择放弃,但一时半会间应该抓不走小雪。
于清绝境下,不知为何想起老祖赐下的黑纸,他下意识取出黑纸,在被人手一寸寸拖向井边时,照着上面的口诀修炼。
体内凝滞的法力在这一刻松动,居然按照口诀的线路运行,天上一颗星辰似乎明亮了一分,于清身周有一圈异力荡漾开来。
他没有发现,老祖深深注视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天上那颗被点亮的星辰,若有所思。
在异力的保护下,人手拉扯于清影子的速度减缓许多。
但是越来越多的人手冒出来。
过了一阵高峰后,冒出的人手逐渐变少,不知何时,井口边蔓延出一片浓稠如墨的黑影形成独特的领域,对黑影里一切事物形成绝对的控制。
待到最后一只人手从井口冒出,苏尘轻轻抬起手,然后将手伸进冷幽的水面。
噗!
古井在老祖的手伸进去后,竟生出一阵哀嚎。井水狂涌而出,不再清澈,而是鲜红。
这流的不是水,而是鲜血。
鲜血淌入周围浓稠墨汁般的黑影里,墨汁竟被微微染红。墨汁里的人手似乎得到鲜血的补给,一个个膨胀起来,开始蛆虫般蠕动,竟放弃了小雪等人,朝着井口汇聚。
“它们”的目标是井口边上的大魔。
大魔似乎对它们的动向一无所知,或者根本不在意,他的目光始终驻留在古井上。
黑影变得无比黏稠,蛆虫般的人手猪蹄一般肿胀,在黏稠的黑影拉拽下,相互靠近。
嘭嘭嘭!
它们靠近时,产生剧烈的碰撞,很快炸出一团团黑血融进黑影里。
黑影如最忠诚的卫士守卫在大魔身边。
咕噜噜的血水越来越稀少,古井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哀切,忽地哀切声转为一声悠长的嘶鸣。
“抓到你了。”
冒着阴森恐怖魔气的大手从井口缓缓掏出,一面古朴的镜子冒出一缕缕青黑色的气息,似乎在奋力挣开魔爪。
可惜它的挣扎只是徒劳。过了一会,镜子不再冒出青黑之气,安份下来,镜面变得极度昏黄,镜子边缘失去了光泽,好似蒙尘许久的古物。
直到此刻,苏尘终于确定,古井里被他抓出来的镜子正是他穿越时见到的魔镜。
因为他的缘故,黑山地脉产生变化,恰好一条地脉改道,穿过了魔镜埋藏的位置,使埋在黑山深处的魔镜找到机会顺着地脉流到这口古井里。
它生出魔力,对古井的井水造成影响,才有了此前的灵异。
只是魔镜和神秘血棺有什么关系,苏尘暂时不得而知。
取出魔镜,黑影回到苏尘的魔衣上,而古井里涌出一只只萤火,在夜空里飘飘荡荡,渐渐在各家各户消失。
古井里的血水也消失了,井口周边干干净净,看不见任何血色,似乎此前发生的一切恍然一梦而已。
“回山。”
…
…
黎明之前,荒村。
原本年轻公子被黑影彻底吞没的地方,地面缓缓浮现了一滩血水,血水不停涌动,化成了一只人手似的血色蝙蝠,张开翅膀,在空中若一道血痕划向北方,不知飞掠了多么遥远的距离,血手蝙蝠落入一座古墓的棺材里。
棺材淌起淋淋的血水,旁边不远处放着一张没有面目的人皮,血水灌进了人皮里,人皮逐渐饱满,当棺材不再淌出血水后,人皮慢慢地坐了起来,坐到旁边的梳妆台上。
台上没有镜子,但它依然很认真地对着空气化妆,人皮的面目清晰起来,没过多久,化妆结束。
只见“它”的妆容,居然跟此前的年轻公子一般无二。
“记住,你是勾魂使者。”血棺里飘荡出一个古老的声音。
“我是勾魂使者。”
它将这句话低声自语了三遍,似乎要牢牢记在心底。
第28章 交易
黑山洞府。
何夫人跟随黑山老祖一行上山。按理说,她本不该上来,可是舍不得于清,便默默缀在他们身后。
还好,她平平安安进了黑山洞府。
她以为黑山老祖这样的大魔,洞府必然魔气森森,充斥恐怖的鬼魅,入门的路会是白骨铺成。
等她走进洞府时,她发现自己错了。
老祖的洞府十分明净,有假山流水,花草树木,府中的奴仆皆无常年享用血食的腥气。
穿过一条长廊,她们来到一间花厅。
里面居然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食物,俱是山珍野味,并非修道生灵的血肉。食物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此时她才发现,她已经饥肠辘辘。
辟绝烟火的修士起码要还丹的境界,至于妖魔,它们向来没有绝食,使五脏清净的概念。
何夫人一向是如常人般一日三餐,只不过吃得很清淡。就算有荤腥,那也是在于清的店里点了酒食,随意吃了一点。
何况之前发生的事,到底受了不小的惊吓,精气神损耗许多。
小雪得了老祖的吩咐,让她们在下首座下,花厅里面走出一名清丽绝俗,着一袭浅黄轻纱裙的女子,落座小雪旁边。
她对着小雪低声,道:“小雪姐姐,你下了一趟山后,变得更美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
“我之前下山时,办事不利,老祖说我太弱了,赐了我百年功力。”
“我也很弱诶。”
“那你对老祖说去。”
“我可不敢。”小倩吐了吐舌头,看着小雪的脸,满是羡慕。
一百年的功力她可不关心,但是能变漂亮一些,她挺在意的。听说双修可以增加道行,不知道色诱老祖管不管用。
“吃吧。”
老祖的声音响起。
大家纵使没胃口,也会动筷子,何况除了小倩这个厨娘,都已经饿了。
等到老祖停止用餐时,大家不约而同地放下筷子。
享用完一顿美食,苏尘的目光落在何夫人身上。
何夫人有些忐忑,朝苏尘拜倒,“老祖有何吩咐?”
“想借你身上的玉佩看看。”
何夫人心下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老祖是饱暖思**呢。她忙将腰间墨绿色的玉佩解下。
小雪过来取走玉佩,递给老祖。
苏尘手里把玩玉佩,思感透入其中,“看到”里面悬浮着一个神秘的篆文,篆文的脉络与当年地宫里的石碑一脉相承,显然是同一种文字。
在山下时,他便注意到了何夫人腰间的玉佩很不寻常,故而默许何夫人跟上山。
地宫的石碑是镇压血棺的关键,玉佩里面的篆文和石碑上的篆文一脉相承,自然极不寻常,两者之间,应该有联系。
“玉佩我要了,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玉佩跟随何夫人多年,她自然有些舍不得,不过黑山老祖开口要了,她不给也不行。
何况老祖没有很蛮横。
她自然识趣,不会脑子一热,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何夫人看了看于清,指着他道:“我想和他结为道侣,还请老祖成全。”
苏尘没有立即答应,因为于清还要替他试验那功法,在他心里,并非毫无地位。
即使是工具人,也不能一点尊严都不给。
“你讨厌她吗?”
于清听见何夫人提的要求,不禁有些懵,随后老祖对他问话,他不敢不回,略作停顿道:“何夫人很好,属下不讨厌她。”
“好,从今往后你们便是道侣了。刚才算是喜宴,你们洞房去吧。”
既然一个喜欢,一个不讨厌,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何况世间大部分夫妻多是凑活着过,他们能这样,已经很好。至于一个是人,一个是妖有什么打紧的。严格意义来说,跨越种族的爱情,应该更弥足可贵。
…
…
石室里,苏尘坐在石桌旁,桌子上摆着一块染着脏脏血迹的裹尸布、一面死气沉沉的镜子、一块墨绿色的玉佩。
苏尘拿起镜子,当他看向镜面时,镜身没有如过去那样变得清澈澄明。
他蹙了蹙眉头,想起他现在没有影子,或许镜身没有变化,跟此事有关。
“小倩,进来。”
小雪要消化苏尘灌顶的百年功力,所以苏尘叫来小倩。
不一会,小倩来到石室,她心里有些期盼,难道老祖看她做饭辛苦,准备给她一点奖励?
哎,可惜太匆忙了,她还没想好换什么衣服色诱老祖双修呢。
要不,直接脱了?
当女鬼久了,以前作为官宦小姐的矜持已经忘了不少。
她心里杂七杂八的揣摩着来到老祖身边。
“老祖有何吩咐?”
“照一下镜子。”
小倩不由一头雾水,难不成老祖觉得她哪里不好看?
她还是很老实地对着桌子上的镜子看过去,镜身昏黄,根本照不出鬼影来。
“好了,你下去吧。”
小倩:“……”
等到小倩离开后,苏尘拿起镜子,墨汁一样的黑影覆没镜身,可惜镜子没有一点反应。
苏尘又试了试灌入妖魔之气,魔镜依然死气沉沉。
接下来,苏尘试了很多办法,魔镜没有丝毫反应。他还试着用妖魔之力试图摧毁魔镜,魔镜居然有类似裹尸布的特性,几乎不会被外力摧毁,当然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它现在似乎进入了一种完全封闭的状态,换而言之,就是在“装死”。
说不定是魔镜明白苏尘不会成为它的傀儡,而它拿苏尘也没有办法,干脆自我封闭。
反正就熬着呗。
等个几千年,上万年,说不定它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苏尘轻声道:“不如我们合作,我可以帮你做些其他比较容易的事情,而你提供一些我想知道的信息。”
既然硬的不行,苏尘来软的。
普通人不敢和魔鬼做交易,但如果是魔鬼呢?
魔鬼和魔鬼做交易,就看谁更魔鬼。
魔镜没有被苏尘的话打动,仍然死气沉沉。
苏尘看向了旁边的裹尸布,裹尸布有吸收外界能量的特性,如果覆盖在魔镜身上,是否能在魔镜散发魔力时,将它的魔力吸收掉?让它没有机会再去影响外界?何况“裹尸布”本就有令死者安息的意味。
于是裹尸布盖在了镜身上。
“如果我让它和你一起从此以后不见天日,你觉得如何?”
这一次魔镜终于不再无动于衷。
“它不在魔教。”
魔镜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再次出现。
第29章 护身
声音响起之后,魔镜再度陷入沉寂。苏尘心里生出一种感觉,魔镜不会再轻易开口了。
因为它抛出的话,意味着苏尘还有很需要他的时候。等到下一次苏尘不得不找上它之时,它才有机会重新拿回主动。
魔镜的话,透出几个重要的信息。
它一定和神秘血棺有很深的牵扯,此前年轻公子向他交代的信息有问题,血棺对魔教有所图谋。
当然,这一切前提是魔镜说的话是真实的。
苏尘需要自己来判断。
不过苏尘倾向于魔镜没有说谎,不单是因为前两次的经验,更有魔镜必须抛出一个诱饵给苏尘,让苏尘不能将它一直尘封的缘由在。
它如果说谎,对它自己没什么好处。
一旦它给苏尘证实说了假话,在苏尘这里,便失去了价值,等待它的结局可想而知。
苏尘拿起裹尸布,看到镜身居然出现了类似尸斑的东西,魔镜显得更加死气沉沉,不过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
没有裹尸布覆盖镜身,上面的尸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裹尸布对魔镜果然有压制作用,不过看来这种压制是暂时的,一旦裹尸布离开它,它还是能恢复过来。”
他心中隐约生出一种感觉,裹尸布裹的未必是“人”。
另一方面,神秘血棺不在魔教,而在苏尘面前,年轻公子是没有说谎的,这意味着年轻公子的记忆出了问题。
对此,苏尘可以判定,神秘血棺只是拿年轻公子来向他进行试探,最好的结果是带走魔镜,如果不成,那么便是——“祸水东引”。
在这个世界的大妖魔多数脾气不小,被人挑衅后,很难不去找回场子。以原本黑山老祖的脾性,说不定会受不得激,杀上魔教。
届时魔教肯定会出现混乱,而黑山洞府也会空虚。
无论血棺目的是黑山还是魔教,都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现在的黑山老祖,当然不会轻易上这个当,不过这让苏尘意识到血棺的阴险狡猾。
而且它和魔镜一样,掌握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让苏尘怀疑,血棺和魔镜并非这个修行时代的产物。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墨绿玉佩的篆文上,篆文并非修行界任何一种已知的文字,包括血棺显现出的文字,同样也不属于现今修行界使用的文字。
前者是让人看不懂,后者能让人一看之下便明白含义。
细细咂摸,两者似乎有同样的风格。
苏尘探索这些,是他意识到它们有苏尘暂时想象不到的力量存在,如果他能掌握这些秘密,恐怕不仅仅是能解决他身上的所有麻烦,还能令他走到这个世界的最顶端,真正长生不死。
从墨绿玉佩入手是目前最可行的途径。
在山下时,他见识到墨绿玉佩自发生出幽光,隔绝外界攻击,显然是能自发形成一种防御机制。
思感渗透入玉佩,不断探索里面那个篆文的纹理。
渐渐地,苏尘沉浸在一种奇妙的境界当中。在他脑海里,篆文不再是一种文字,而是流动的图像。
一开始他不太明白图像的含义。
他不停地思考揣摩,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排列组合,思感以非常急剧的速度消耗着,终于在某一刹那,思感灵光一闪。
这些流动的图像其实是一种结印。
确切的说是心印。
以心力结印。
苏尘的心力是神秘思感。
或者说神秘思感本身便是结印所需要的源动力。他不禁怀疑,神秘思感跟篆文有相似的来历。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剩余不多的神秘思感被苏尘毫不犹豫地拿来结印,他的身上的妖气在结印过程中,竟然也被调动了一部分,不知不觉间,苏尘整个身体都覆盖了一层淡淡的幽光,仿佛能杜绝一切外界的攻击。
而他的身体隐没在幽光里,配合一身黑袍,更像是万恶之源,幽冥鬼蜮的真正主人。
以苏尘目前的感觉来看,幽光的防护强度,绝不会比他调动全身大半的妖气护体的效果差。但是通过结印,他只需要花费部分思感和一部分妖气即可有现在的效果。
苏尘给心印取了一个名字——“幽冥护身印”。
这可以说是他一张新底牌。
虽然碍于佛光,他不能全力出手,但是“幽冥护身印”一旦全力启动,他的防御绝不会比原本全盛时期的黑山老祖差,甚至犹有过之。
“幽冥护身印”修炼成功,苏尘心里一松,沉睡过去。
这次修炼对神秘思感的消耗着实不小。
等苏尘再次醒来时,顿觉神清气爽,尘封已久的石门打开,似乎听到了石门的动静,很快小倩出现在石门外,“参见老祖。”
“我这次闭关了多久?”
他是临时闭关修炼,也没回练功的石室,只是觉得时间肯定不短。
“老祖这次闭关大概有半年了。”
“府里有什么事吗?”
“正要向老祖禀报,冥二出了一点问题。”
冥二便是于清。
苏尘并不如何惊讶,心道:“算算时间,他也确实该出问题了。还好他有些运道,能赶上我出关的时候。”
如果苏尘闭关两三年,于清恐怕就扛不住那功法的反噬了。
“带我去见他。”
“原来这一切都在老祖意料中。”小倩若有所思。
半年来,小雪闭关消化老祖赐下的功力,小倩自然接下担子,管理府中的杂务。于清要修炼老祖赐下的黑纸功法,不方便继续经营山下的野店,于是此事落在冥一身上。
冥一就是晦明,小倩叫他老实和尚。
这也是小倩促狭,故意让和尚去经营酒肉生意。
于清留在洞府,何夫人跟着留下来,她闺名何三娘,一来二去跟小倩熟络起来,眼见丈夫练功出了事,所以恳求小倩等老祖出关,一定要把于清的事情先报上去。
小倩领路,很快到了于清的房间。
房门大开,里面传来于清的惨嚎,苏尘看过去,于清露出的皮肤上全布满了黑色蛛丝般的网印。
黑网的背后,似乎受到冥冥中一股莫名力量的牵引,越收越紧,一旦于清承受不住,整个人的魂魄、精气都会被黑网一并收走,献祭给那冥冥中的存在。
第30章 造化
一眨眼,苏尘出现在于清面前。他伸出一指,点在他的额头上。在黑网的纠缠下,他脸上的黑脚印和血手印都变得极为浅淡,很显然黑网在和黑脚印、血手印争夺于清的控制权。
而黑网隐隐然能抹去黑脚印、血手印的力量,这一点稍稍有些出乎苏尘的意料。
他一指点中于清眉心,原本淡化的黑脚印颜色开始加深,而缠绕于清身体的黑网则寸寸剥落,在空气里消弭无形。
黑网剥落完毕,于清渐渐恢复正常。
同时他体内流淌着一股黑色的异力,如水银般流动。这股异力不存在于经脉丹田,潜藏于他的血肉里。
苏尘又轻轻拍了他一掌。
于清哪里能躲开,只觉得老祖轻轻一掌落在身上,犹如一座山压下来,他登时感觉到体内五脏六腑遭遇重创。
可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体内的黑色异力居然迅速地修复他的五脏六腑,不过异力也随之消耗了一小半。
“你点亮的星辰是哪一颗?”苏尘负着手看向于清。
“回禀老祖,属下点亮的是苍龙七宿的心宿二。”于清起身拜倒。
“不错,心宿二是代表苍龙星宿的心脏,乃是生机源泉,你现在具备很强的生命力,自是理所当然。看来这功法生出的神通之力和对应星辰的蕴意息息相关。你修炼它时,还有其他深刻的感受吗?”
于清稍作沉思,“属下修炼老祖赐下的神功不久,就生出一种欲罢不能的感觉,时时刻刻想着修炼它。一旦停止练功,心中总会生出莫名的空虚感。而且修炼它对属下的峨眉心法居然有极大的促进作用。只是数个月前,属下开始受到反噬。一开始尚有血手印诅咒和老祖的封印抵挡,反噬尚不剧烈。另一方面,属下发现练功越勤,反噬的次数便越少,可是修炼越深,反噬带来的后果就越可怕。总之,练这门功法,着实让人欲罢不能,难以拒绝。”
苏尘轻轻颔首,“峨眉的修行心法,你应该还没有关于还丹的内容,是么?”
“是。”
“你会得到它的。”
“多谢老祖,属下一定为老祖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不要轻易说死,除非你死了,还能继续给我办事。”
“是。属下可以将功法传给他们吗?而且属下还不知道修炼功法的名字。”
“你可以给他们看黑纸上的内容。至于名字,便叫星辰劫。既是劫,也是造化。”苏尘意味深长地说道。
星辰劫的诱惑,几乎没有修行者能够抵挡,它能让一位天资平平的修行者在短短时间有质的飞跃。这是邪功、魔功,可是能抗住反噬,那便是天大的造化。
他们能不能抗住反噬,自然取决于苏尘。
因为他们修炼的星辰劫早已不是原版,而是被苏尘掺入了黑脚印的魔意,即使是神秘血棺,也不可能破解这一版出自苏尘的星辰劫。
若非如此,那黑网也不会轻易被苏尘剥落掉。
于清亦深深明白,顺从老祖,这便是造化,如果违逆老祖,那就是劫。不过他已经做出了选择,或者是没得选。
他们也一样啊。
何况于清知晓老祖现在手下可用之人实在太少,而老祖却隐然有扩大的势力想法。
他们如果把握住机会,待得将来黑山规模壮大,他们自然是元老之辈。
不在此时抓住机会,更待何时。
如果将来黑山称霸修行界,他们是不是魔,有什么打紧的?
接下来,冥部的人开始转修星辰劫。
他们一共十人,数年后,都陆陆续续突破到了出神境界,个个有望还丹。一旦还丹,在修行界便是一号人物了。
…
…
不知不觉间,又是十年过去,在苏尘的调教下,黑山群魔的实力有极大幅度的增长。
即使除去苏尘,黑山的实力在北境千山万水中,也能排到中上游。
凉亭,苏尘传了小倩一套拳法,小倩认真习练,随即小雪走来。
“小雪去指点一下小倩。”
小倩不禁脸色一苦,“老祖,我修为差小雪姐姐太多。”
“要不我来?”苏尘毫不留情道。
“那还是小雪姐姐来指点我吧。”小婢子讷讷道。
小雪姐姐指点,顶多挨一下揍。要是老祖下场,一个不小心,可就要了鬼命。
孰轻孰重,她自然省得。
一妖一鬼便在苏尘面前切磋起来,而今方下了大雪,园中梅花于风雪中盛开,两女交手,姿态曼妙,扬起大雪,雪白的梅花簌簌落下,又随雪飞舞,一时间不知是雪花还是梅花,暗香浮动。
苏尘静静地瞧着,只当是一场美轮美奂的舞蹈。
不知何时,园子外响起急促又轻盈的脚步声。
“好了。”
小倩正左支右绌,鬼烟袅袅。听到老祖的话,如蒙大赦。至于小雪,却是悻悻地罢手。虐菜是有瘾的。
片刻后。
“冥一求见老祖。”
“进来。”
园中的梅花树是个迷阵,在苏尘开口后,径自让出道路。一个和尚走进来。
“说吧,近来山下有些什么事?”
原来冥一和冥二轮流在山下野店收集各方消息,今日正该是冥一回来述职。
冥一显然打好了腹稿,将四方的消息汇总,娓娓道来。
最后他说出一件大事,“据传魔教失了一件神物,近来魔教大肆派人出去追索,似乎很是着紧。”
“可知是什么神物?”
“属下听到几个传言,有的说是一盏灯,有的说是油灯的灯芯,也有说是一根棺材钉。偷宝物的人听说使的是蜀山剑宗嫡传的剑术。而且魔教的人似乎有不少人朝咱们黑山方向集结,有可能是那偷盗的人逃到了附近,也可能是魔教以此为借口,对老祖心存不敬。”
魔教和黑山俱在北境,只是各据一方。
距离年轻公子的事,已经过去有些年头,苏尘意识到可能是神秘血棺的陷阱,故而没有去找魔教,魔教也一直没有反应。所以他不认为魔教是为此事来,或许真是跟那盗魔教神物的人有关。
但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