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克夫’
缪千里脑子里很快就过了一遍宴会上孟古的一切。
仔细想来,在邺王轩把酒赐给他时,孟古就已经猜测到了前因后果。
缪千里眼中有赞赏一闪而过,微笑道:“想来,这么些年来你在浣衣房里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嘛。”
“相国盛赞了,奴婢只是浣衣房低贱的婢女,能在浣衣房做工已经是莫大的殊荣。”孟古话说的恭顺谦卑,清瘦的面容上却是毫无波澜。
缪千里低头笑了笑,透亮的眸子里,满是玩味的睥睨,本以为孟古入宫是为了报仇,然而入宫五年了,他亦找人观察了她五年,可是这么些年来,她除了在浣衣房里兢兢业业的洗着衣服外,并未有其余的动作。
家破人亡,一个小丫头从赵国千里迢迢赶来长安城,借他手入宫,目的若真的像她五年前所说的理由那么简单,缪千里是从心底里不信。
更何况这个小丫头,远比他想象的要聪明的多。
忽然,假山外传来一个甘醇的男声:“你确定方才那个人影真是相国?”
紧接着,邺王轩着一袭黑色长袍,背着双手转到了假山内侧,看着他们笑着转头对后面的萧子都,道:“还真是。”
孟古抬头的一刹那,果断的低头跪了下去。
缪千里神色如常,拱手行了礼。
“相国。”邺王轩轻声唤道,如墨的眸子扫了一眼匍匐跪在地上的孟古,落在了缪千里身上,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奇道:“青天白日的,相国与一个婢女在这假山之后,是在作何?”
缪千里静站在那里,俊眸若有若无的瞥向跪在一旁的孟古,却并不着急的去回话。
这种时候,不回答最能让人浮想联翩。
孟古跪在那里,将头压到最低处,这个时候面前的三位都是大邺最尊贵的主子,主子没有让她回话,她只能安静的等着。
没有等到回答,邺王轩并不恼,目光移到孟古身上,道:“看身影,这个婢女好像在哪里瞧见过,抬起头来看着孤。”
孟古无法,只得慢慢抬气头来看他。
这是孟古第一次见到邺王轩的尊容,不同于萧子都的温润如玉,也不同于缪千里的桀骜不驯,虽没有着龙袍,但是只稍稍往那里一站,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王者之气,亦能让人敬而畏之。
“长相倒是不错。”邺王轩如是说着,忽然玩味一笑:“不如,赐给相国为妾?”
孟古心忽然一颤,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拒绝:“不可!”
“你不愿意?相国为一国之相,多少人想求都不得,孤有心抬举你,你竟然不愿?!”邺王轩面色顿时一沉,“还是说,你这个婢女的野心太大,妾位你瞧不上,想要做正妻?”
孟古一怔,这是方才她与阿秀所说的话,难道说……目光落在邺王轩身后的萧子都身上,他璞玉一般的容颜朝她微微一笑,虽一句话未说,孟古也已经明白了。
方才萧子都转过转角并未离去,那一墙之隔的另一片天地会有谁在那里等待,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缪千里俊朗的面容似笑非笑,此时他倒是很想看一看,孟古会如何为自己开脱。
“回王上,能得王上的抬举,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气,只是……”孟古低头,极力的绞尽脑汁想着理由,最后终是一咬牙,道出了一个荒唐但合情合理的理由:
“奴婢年幼时曾经遇到过一位仙人,仙人为奴婢开了天眼看奴婢的命数,最后他言奴婢有克夫之像。”
当‘克夫’这两个字说出来时,面前三个修长的身影顿时愣住,尤其是缪千里,他唇角抽搐了几下,好大一会儿才从那两字中反应过来。
“王上,世间佳酿美食,臣还有许多未能品尝,王上就放过臣,让臣好好的苟活于世吧。”缪千里神情哭笑不得,话说的既受宠若惊又谦卑。
萧子都捂嘴轻咳一声:“是啊,王上,命数一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王上这个时候就不要拿相国开玩笑了。”
孟古方才的话说的明明白白,邺王轩要是再执意赐婚,那就是显缪千里命长。
“罢了。”邺王轩漫不经心道:“孤这个媒人看来是做不成了。”
本来也没有真的想赐婚,只不过是临时起意消遣消遣他们而已。
萧子都温声提醒道:“王上不是找相国有要事要谈么?”
邺王轩看向缪千里,道:“走吧,孤的确有要事要与相国商议?”
眼角的余光瞟见一双双布靴从眼前而过,待感觉到人已经走远,孟古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子软软的倒在地上。
孟古刚从假山而出,过了转角,老远就瞧见阿秀一瘸一拐的身影。
“阿秀。”
快步的走上前叫住她,却见阿秀神色一闪而过的慌乱,眼神飘忽问道:“怎么了?”
“你不是回去了吗?”孟古盯着她看:“怎么还在这里?”
“见你很久没跟上来,就来找你了。”阿秀仰头,神情又恢复了以往的傲慢,自顾的往前走。
孟古追上她,又问:“那你刚才为何见了我就走?”
阿秀顿足,扭头充满嫉妒愤恨的朝她一笑,冷声道:“走到这里我又想了想,你去哪里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拖着受伤的脚来找你?!所以,正打算回去呢。”说着推了孟古一把,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往后你离我远点,看着你我就觉得恶心。”
孟古摇了摇头,这个阿秀……
第十六章:夺城
蕲年宫内,一众官员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见邺王轩三人进来,纷纷跪下去行了礼,邺王轩走到高位上坐下,沉沉道:“今天徐州传来的消息,念一遍给相国听一听。”
范由轻走上前,拱手道:“自三日前就频频有暴民自蓉城进入徐州内,煽动暴乱,短短三日徐州城街道纷乱就发生了数十起,引起民生怨道,徐州府衙内,更有人煽动百姓去徐州府衙内闹,府衙损失惨重。”
蓉城隶属于赵国,与大邺的徐州比邻,自蓉城入徐州煽动暴乱的又都是一些饥不裹腹的难民,赶不得更是打不得杀不得,若是入城时稍加盘查不让其过,就又会引得一场暴乱。
“暴民是由蓉城而入徐州,看来是赵国想要借由此事来表达他对孤的不满啊。”邺王轩笑得凉凉,看向缪千里把问题抛给了他:“与赵国的和亲是相国一手促成的,这件事相国有什么好的法子?”
缪千里神色如常,淡定的走上前道:“此事,臣已经料到了。”
“哦?”邺王轩面色突的一沉,“相国早就料到了为何不提前想个法子阻止?如今致使徐州城内乱作一团,损失伤亡惨重,这个责任,相国又要如何去安抚?”
“王上不必担忧,徐州城内的损失,赵国会以百倍的方式偿还。”缪千里神色平平,抬眼看向邺王轩,忽然问道:“王上不是一直想要赵国包括蓉城在内的五座城池么?”
邺王轩曾经看过蓉城的地图,以蓉城为中心一道河道上共有五座城池,蓉城作为各国来往的交易中心地带,对于其余四座城池的经济带来不可估量的成绩。
当初看到地图的时候,邺王轩就在心里暗暗发过誓,一定要把这五座城池收入囊中,如今缪千里突然提及此事,邺王轩心中猛然一动,面带狐疑的看向缪千里。
缪千里拢了拢衣袖,道:“臣早已有合适的人选入赵国交涉,臣相信以他的实力,既能让赵王对于公主为妃一事欣然答应,也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赵王拱手想让蓉城五座城池。”
此言一出,大殿上鸦雀无声,抛开公主玉为妃一事会让赵国被其余各国耻笑不谈,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到蓉城五座城池,根本就是滑稽之谈。
赵王不是傻子,不会傻傻的把这么一个聚宝盆拱手相让。
驿站内
黄乐正坐在亭子里看书,就瞧见赵方匆匆而来。
他头也未抬的问道:“长安宫有动静了?”
“是的。”赵方道:“按照大人的方法,从蓉城入徐州的难民在徐州城内发动暴乱,今早上消息传到长安宫,蕲年宫内商议出来的结果是派使臣前往赵国交涉。”
黄乐冷冷一笑,问:“可探清楚去交涉的使臣是谁了么?”
赵方答:“庄非。”
“庄非?”黄乐神情困惑:“从前怎么没听过有这个人?”
“呃……”赵方神情微顿,“我去查了查,这个庄非其实是缪千里门下的一个门客,听说当初他是因为医术高明才会得缪千里的看重拦入门下。”
“大夫?!”黄乐惊的站起身来,须臾却低头噗呲一笑:“大邺国人才济济,竟然会想到派一个大夫出使赵国?他们那些文官的嘴不好对付,咱们赵国的那些文官唇齿也不是好糊弄的。”说着坐了下去,“看来,这大邺王后的宝座,咱们是志在必得了。”
五日后。
噗通一声,赵方走的急促一下子被门槛绊倒,呈大字型与地面来了个亲密的接触。
立即有仆人上前扶起他,为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道:“又不是火烧了眉毛,大人这般急匆匆的作甚?”
“你懂什么?!这下可不是火烧了眉毛那么简单,而是大火烧了身!行了行了,别拍了。”赵方急切的说着,推开仆人的手,问:“大人呢?”
“大人在后庭喂鹦鹉呢。”
话还未说完,赵方就急匆匆的向后庭而去。
越过后庭长长的走廊,赵方见到了正站在门前逗着鹦鹉的黄乐。
他迈着疾步走上前,道:“大人,不好了,蓉城出事了。”
正逗着鹦鹉的手顿住,黄乐猛然间回头,沉着脸问:“怎么了?”
赵方答:“刚刚得到消息,赵王把以蓉城为中心的五座城池,划分给了大邺。”
“糊涂!”黄乐猛然间大声一呵斥,吓得赵方一个激灵。
“蓉城作为赵国最富庶的城池,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割让给大邺?我王是糊涂了么?满堂文武百官又是傻子么?!”黄乐气的吹胡子瞪眼,差点跳起来。
他怎么想也没有想到,赵王会把蓉城五座城池拱手相让给大邺。
“其实咱们都大意了,那个庄非除却大夫身份之外,他还是询澜子的弟子。”询澜子在江湖上的名声,比之一檀先生差不了多少,这则消息也是庄非自己入得赵王宫时自报家门,赵方才得以知晓的。
赵方又道:“大人还记得,燕国送入大邺为质子的燕太子么?”
黄乐神情霎时怔住。
“此番庄非入得赵王宫,在王上面前说了一句话,”赵方压低了声音,道:“燕太子为质子,燕与大邺交好,蕉州屯兵十万,忻城岌岌可危。”
仿若有一道闷雷,在黄乐头顶轰然炸开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的连贯。
从燕太子入大邺开始,大邺这场对付赵国的算计就已经开始了,他们先是抛出和亲的橄榄枝,以妃位让公主玉与赵国难堪,算准了他不会这么吃闷亏下去,会让蓉城暴民出动,以此来对大邺施压。等到事情闹大,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公然的派使臣入赵国交涉,夺取自己想要的。
若是以往,燕国欲与大邺交好这句话拿到朝堂上去说,肯定会有人质疑,然而赵国千里迢迢的送来和亲的公主,却只以妃位居之,足以证明大邺心还在赵国和燕国之间摇摆不定。
赵方又道:“庄非言,蓉城归邺,燕国越州河道十五座城池归赵。”
“什么意思?”黄乐震惊的看着赵方。
“庄非许诺,蓉城归于大邺日,燕太子送回,大邺与燕国再无往来,眼下燕国兵力都集中在蕉州城处,若是此时咱们进攻江州……”赵方小声道:“夺取越州十五座城池,轻而易举。”
五座城池换取燕国十五座,这笔买卖怎么合算都不觉得亏。
更何况以前燕国曾经兵入赵国,屠杀赵国百姓万人,结下这种仇恨的梁子,这个时候能够狠狠的夺取燕国的土地,赵王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然而黄乐的心里仍旧是堵的慌。
蓉城那么富庶之地,怎能是越州十五座城池能比的?
可是即便是他再不愿又能如何,赵王已经答应了下来,他远在大邺根本无计可施。
黄乐长长的叹息一口气:“还以为此番和亲,他们大邺只是为了让赵国难堪,其实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蓉城那五座城池啊。”
赵方亦是心中感慨:“谁能想到,当初燕太子入得大邺,竟是他们筹谋对付我们赵国呢。”语气微顿,他抬眼小声道:“赵王传来旨意,等长公主入住长安宫,让你我尽快回赵。”
第十七章:玉佩
乾历五年三月,赵把蓉城五座城池划分给大邺,大邺遣送燕太子回燕。
燕太子还未到达燕国境内,就突闻赵国从越州一带发兵,短短三日时间,夺取了越州河道十五座城池。
惊闻此事,燕太子突发恶疾,病逝于回燕途中。
十五日,公主玉正式入长安宫。
——
“阿古,你瞧。”
孟古回头一看,就有一块通透翠亮的玉佩展露在她的眼前,玉佩挂在凝玉的右手中指上,长长的淡绿流苏被风吹开来,吹入她的脸上有些微痒。
孟古抬手按下了凝玉的手,轻声问:“哪来的?”
凝玉笑的如花灿烂,“方才在路上捡到的。”玉佩放在手心处,细细的观摩:“瞧着这块玉佩倒是蛮值钱的,你说要是偷拿出宫去卖,能换多少钱?”
“你也说了,这块玉佩挺值钱的,定是哪个贵人不小心掉下的,若是拿出去卖,不怕有人秋后算账,惹祸上身丢了命?”孟古沉声提醒,深宫里的套路深的可怕,路上的东西捡不得,碰不得。
尤其是这种随身携带的玉佩,价值珍贵,意义非凡,稍有不慎,真的就会丢了性命。
“应该不会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吧?”凝玉不以为然,“我捡到这块玉佩的时候可是在那里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若真的重要怎会不出来找?”
阳光照射至玉佩上,从玉佩上折射出来的光晃痛了刚走过来的兰梅眼睛。
“你手里拿的什么啊?”兰梅眯着双眼走上前,瞧见凝玉手里的玉佩,眼睛忽的一亮:“凝玉,你发财了,哪里来的玉佩?”
凝玉笑道:“今个儿财神爷光顾了我,自然是走路捡来的。”
“啧啧,走路都能捡财,还真是有福气。”兰梅双眼发光的看着凝玉手里的玉佩,满眼羡慕:“我能瞧瞧吗?”
“当然。”凝玉把玉佩递给兰梅,在一起生活久了,总能很快的摸清她的脾气,爱热闹,大方。
兰梅拿着玉佩一遍遍的摸着,常年生活在浣衣房的人,苦日子过惯了自然没有见过几个宝贝,如今玉佩一入手光滑细腻,触手升温,一摸就让人爱不释手。
可是渐渐的,兰梅眼中喜悦消散了。
“怎么了?”孟古察觉到她神情的变化,轻声问道。
兰梅道:“只是觉得,这枚玉佩眼熟的很,倒像是在哪里见过。”
可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又实在是毫无头绪。
“咱们一直待在这里,寻常贵人来眼睛都不敢抬一下,这么珍贵的玉佩,你说你见过,谁信呐。”凝玉说着伸出了手来:“快还我吧,免得摸坏了,赔不起。”
兰梅努了努嘴,虽然不舍得,但是还是把玉佩给了凝玉,离开了。
凝玉把玉佩小心的放入怀里,看向孟古笑道:“别总是板着一张脸了,我答应你这块玉佩不卖就是,我想过了,等有人来寻了,我就把玉佩还给他,这样一来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你不是时常说,做好事有善报。说不定这块玉佩的主人就是我的善报,我能一飞冲天也说不定。”
“你啊。”孟古点了点她的脑袋,嗔道:“成天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呢,等人找到了,赶紧把东西还回去啊。”
凝玉笑着歪着脑袋靠在孟古的肩上:“知道了,知道了,你啊比季嬷嬷还要唠叨。”
自打见了凝玉捡到的玉佩,兰梅就一直就处在懵懵的状态,大脑一直在想自己何时见过那个玉佩。
那块玉佩通体翠亮,一看就是大富权贵才能拥有的,这种成色的玉佩在那些权贵人身上几乎是人手一份,有时候宫里遇见难免会被余光瞄到,这也很寻常,可为何会单单这一块让她有了印象?
兰梅仔细的回想方才握在手里的玉佩,一般翠玉上佩戴的人都会刻上寓意吉祥安康的图案,可是凝玉捡到的那块,上头刻着的是一株极为特殊的花样。
窄小的花瓣一片片红的似火,就像是妖艳的血泪,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
是什么花来着?
对了,是象征死亡的曼陀纱华。
这种不详寓意的花样,不会有人刻在玉佩上随身携带的,唯有那抹素衣身影,踏着步伐从她眼前而过,那不经意的一撇,随着步伐左右摆动的玉佩,就落入了她的眼里。
“是萧二公子的。”脑海中想起玉佩的主人,兰梅话脱口而出。
“什么?”对面的阿秀脑中一亮,一双美眸看着兰梅,她现在对于萧二公子这几个字尤为敏感,上前拉住兰梅的衣袖,再一次的问道:“什么萧二公子的?”
兰梅与阿秀是同乡,虽然与阿秀并没有多好的交集,阿秀平素在浣衣房里趾高气昂,并没有多少的朋友,但是因着与兰梅有着同乡的关系,比之其余人,兰梅也算是阿秀的朋友。
兰梅环顾四周,小声道:“凝玉捡了一块玉佩,是萧二公子的。”
萧二公子的玉佩竟然会落入了凝玉的手里。
心中顿时有一股难言的酸涩入喉,嫉妒这两个字此刻在阿秀的眼里展露的淋漓尽致。
她绞尽脑汁,拼力想要接近的,上苍却终是把后路给她堵的死死的,为什么就连玉佩这样贴身的物件,都被凝玉那个傻了吧叽的人给捡去了?
这很明显是一个能够在萧子都面前留下好印象的机会,像萧子都那样温润的人儿,有恩必然会谨记于心。
这么重要的机会,不能被凝玉给抢先夺去了。
阿秀脑袋忽的一亮,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的就衍生在了脑海里。
已是亥时。
结束了一天的劳作,众人回到婢女休息的宫女所里,坐在床上揉着自己发酸的身子。
凝玉刚坐在床头,顿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看着摆放颠倒的方枕,她连忙把枕头拿起来,一看,顿时傻眼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怕玉佩随身而带会有什么差池,所以就把玉佩放到了枕头底下,可是现在却空空如也。
孟古的床铺与凝玉比邻,看到凝玉发呆的样子,轻声问:“怎么了?”
“阿古。”凝玉喊着她的名字,“玉佩不见了。”
“什么?”孟古心霎时一沉,目光环顾在房间里的众人,还未理出来一丝头绪,凝玉就站起身来,愤怒的走到几床之隔的兰梅身前,劈头就问:“说,是不是你偷的?”
第十八章:归还
偷?
虽然还不知道凝玉丢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一上来就用偷这个字,兰梅顿时心生怒意,怒道:“你说什么呢?!谁偷你东西了?”
凝玉怒道:“今天玉佩就只有你一人拿了,一天不到东西就没了,还敢说不是你?!”
玉佩丢了?
听到这个消息,兰梅心中也是震惊,但是凝玉上来就诬陷她,亦是让她打心底里反感,站起来反驳道:“拿玉佩的不止我一个人吧,孟古当时也在场啊,你怎么就不说是她拿的?”
“兰梅说的不错,你与她整天待在一起,好的像一个人似的,东西你放在哪里她最清楚了,丢了你最先要怀疑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兰梅啊。”阿秀走上前,条件反射的挑拨离间一番。
一番话说下来,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孟古的身上。
因为阿秀说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少在这里挑破了,阿古才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呢。”知道阿秀近些时间以来对孟古心中不忿,所以凝玉并不相信阿秀的话,着看向兰梅:“你说不是你偷的,敢不敢让我搜?”
玉佩丢了,凝玉心里本就烦躁气愤,还未等到兰梅的回答,就要去兰梅床铺上搜。
孟古连忙上前拉住她,事情还未有证据,这样去搜,怕是会落人非议。
“凝玉,你要搜可以。”阿秀上前把兰梅挡在身后,道:“但是话咱们要说在前头,若是等下你没有搜到,这么双眼睛看着呢,你可要当众向兰梅道歉,还她清白。”
“好!”凝玉想也没想的答应了下来,孟古想要去拦着都拦不及。
阿秀把兰梅拉到一旁,任由凝玉去搜,于众人期盼的注目中,凝玉搜遍了整张床铺,甚至是连床底下都翻了一遍,还未找到玉佩的藏身之所。
最后,凝玉的目光停驻在兰梅的身上。
“你该不会还想搜身吧?”阿秀低头噗呲一笑:“你是糊涂了么?咱们在浣衣房里,干了一整天的活,身上能有藏东西的地方么?”
被诬陷为小偷,当众搜了床铺还要搜身,兰梅心里的委屈溢的满满,最后终是捂着脸蹲下大哭起来。
眼泪,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色。
“凝玉,什么事情都要适可而止,别为难人了。”有人忍不住的上前呵斥。
“是啊,床都给你搜了,没有找到还要这么咄咄逼人么?”
“莫不是你自己把东西藏起来,故意诬陷给兰梅的吧?”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纷纷都将矛头指向了凝玉。
她面色一阵惨白,被指责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咬了咬牙,豁出去了:“既然你们这样说,那我这就去找季嬷嬷,让她来查!”
有人立即不满道:“凝玉!你够了啊!瞎闹还没有闹够么你?!玉佩是你捡的,就算是再珍贵等人来寻也是要还回去的。如今玉佩丢了,证明连老天都不让你走这一次运,你还瞎闹什么?!”
“本来干了一天的活就够累了,你再一胡闹把事情闹到季嬷嬷那里,还让不让人休息了啊,你不困,我们大伙还要休息呢!”
此番一闹,众人对凝玉的不满已经全都表露在面上,她们你一言我一句,皆是指责着凝玉的不是,全然忘记了凝玉也是受害者。
孟古拉着她,轻声劝道:“这件事还是别闹大为好,那块玉佩的主人到现在也没有出来找,若是此时传扬出去,没有人追究还好,若是有人追究说你要私藏,就又是一件祸事了。”
听见这一句话,凝玉心里的怒气这才稍减。孟古拉着她往床边走去坐下,语重心长道:“玉佩丢了也是一件好事,忘记季嬷嬷的话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意外之财是不能随便拿的。“
意外之财虽然是不能随便拿的,但是一想起成色那么好的玉佩就在她手里不见了,凝玉想想还是觉得难受。
进宫这么久了,所有的道路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宫里处处都是八卦,耳濡目染也能摸清主子人时常会走的道路。
文武百官在朝会散去后,都会出宫,若是萧子都不随父兄一起出宫,那么定是去往蕲年宫见了邺王轩。
而要从蕲年宫出宫,有一条道路是必经之地。
阿秀藏身于这条路的一颗百年大树身后,不断的往外看去。终于,那抹修长素白的身影落入她的眼眸时,她眸色一亮,心跳动的越来越没有规律。
将整个身子隐没在大树身后,听着脚步声逐渐的靠近,她用手拨弄了下鬓角的发丝,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耳边听着脚步声越过大树渐行渐远时,她方从大树身后转了出来。
“萧二公子。”向前小跑几步,阿秀冲着那抹素衣背影,轻声唤道。
如她所料,眼眸中的那抹身影顿住,不远处的萧子都微回头,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淡然一瞥,已然惊为天人。
阿秀面色潮红,心潮澎湃,踏着小步低头走到萧子都面前,躬身行了礼,而后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低头道:“前几天奴婢在此捡到了这枚玉佩,想来是二公子的,所以特来还给您。”
萧子都微低头,星光般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玉佩,玉佩上头雕刻着似火的曼陀纱华,的确是他玉佩常刻的图案。
他前天也曾丢过一枚玉佩。
“悴了吧。”萧子都神情淡淡,可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强调。
阿秀诧异的抬眼,一度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成色这么好的玉佩,是普通人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的。
不是说玉佩对一个人最重要的吗?他怎么说悴就要悴了呢?
阿秀试探性的小声问:“为……什么?”
“孟古是你的朋友吧?”萧子都忽然问道,“我觉得前些时日她劝诫你的话,很有道理。”
甬道处的那一幕,虽然他并未回头去看,但是听声音也能分辨得出来。
她就是那个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对自己有意图,却被孟古苛责的婢女。
阿秀身子霎时怔住,萧子都这话的意思她听的明明白白。
“忠言逆耳利于行,念之再三,铭之肺腑,别等日后闯出了大祸后悔就来不及了。”深宫里都是可怜人,出于善心,萧子都好意的劝了她一句,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他又道:“回去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阿秀面色通红,羞的低下了头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得闻这一句话,连忙灰溜溜的离去了。
第十九章:告密
一路上,阿秀的面色都很难看,也不知道是为自己的行为羞愧,还是被萧子都的那番话刺激的。
手里头紧紧攥着的,正是凝玉捡到的那枚玉佩。
原本以为把玉佩偷出来,悄悄的还给萧子都,这样自己就有机会接近他了,还能给他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现在好了,被他彻底的厌恶了。
阿秀想破天都没有想到,那一幕竟然会被萧子都全都给听了去。
想起当日孟古一番激烈的言辞,她咬了咬牙。
这孟古果然好算计,定是一早就知道了萧子都会去而复还躲在一旁听,所以才会说出那番大道理,故意表现自己。
看看,萧子都不就记住她孟古的名字了么?
这样一想,顿觉自己的种种行为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丑了自己高尚了孟古,再看手里的玉佩,竟然尤为刺眼。
悴了!
那好,她就悴了,省得看到碍眼。
正要愤怒的把玉佩扔到宫墙上悴了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抹淡蓝色的身影从一旁而过。
甘泉宫的汀芳姑娘?
阿秀眼珠一转,忙把提着衣摆追了上去。
“汀芳姐姐。”
一股子浓浓的胭脂味道扑鼻而来,汀芳眉心一皱,回头一看就见一名明艳的女子朝自己走来,她一身宫装显然是刻意装饰过的,脸上轻扫了眉黛,一瞥一笑之间蕴含着几分柔媚。这样子的装扮若是在宫外定会受那些男子们的喜爱,可是在这深宫里么,显得尤为的不庄重,惹人厌烦。
汀芳强忍着鼻子的不适,轻声问道:“你是?”
“我是浣衣房的婢女,阿秀。”阿秀连忙自报家门,笑眯眯的看向汀芳道:“早就听说汀芳姐姐天生丽质,蕙质兰心,如今一瞧果然如传言一样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瞧瞧,一样的宫装穿在姐姐身上就是与众不同,像什么来着,对了,就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子。”
这么夸赞的话,是个女子都爱听,汀芳一改之前对阿秀的态度,笑问:“所以,阿秀姑娘,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阿秀手揉搓着衣摆,道:“就是想要向姐姐打听一件事。”
汀兰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宫里面最忌讳的就是胡乱的瞎打听,看她的样子也像是进宫许久的,怎的这点规矩还不清楚?
阿秀抬眼,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汀芳的神色,但是话已经说了出来,已经没有了退路,索性咬了咬牙,道:“我也知道有些事不能随便打听的,但是就是同我一同进宫的那个孟古啊,这两天一直在浣衣房里头说,王上要把她赐给相国为妾。”
汀芳原本不以为意的听着,忽的凛了神色,“你说什么?!王上要给相国纳妾?谁说的?”
“孟古她自己说的啊。”阿秀一脸天真,“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许多人都信了呢,可是我不愿意相信,就想着来问一问姐姐,怎么了?看姐姐的样子并不知情,难道说,她是说谎骗人的?”
汀芳满眼阴鸷:“孟古?!就是接替宁香的那个婢女?!”
“对啊,汀芳姐姐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阿秀故作无辜的垂下了头去,声音怯怯,心里却冷笑连连。
整个长安宫谁人不知,汀芳爱慕相国许久,邺王轩曾经有意要把汀芳许给相国为妾,可是这件事最后不知为何就不了了之了。
汀芳可是帝太后身边最得力的人,敢和她同抢一个男人,会有什么好下场?
孟古,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走着瞧。
右眼皮今儿个突突的跳个不停。
孟古双手捧着叠放整齐的衣服,刚走到甘泉宫大门前,就有宫人上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把东西给我吧,太后娘娘有请。”宫人尖细着嗓音,带着一种蔑视之态,把东西从孟古的手里拿过来,随手交给了身后站着的宫人。
太后?
孟古的心猛然间一震。
从她接手甘泉宫也有些时日了,平素里来送衣服,只需把衣服放下即可,并没有这么大的荣幸去见到帝太后的尊荣。
今个儿是怎么了?为什么帝太后会突然间见她?
像浣衣房这种最低贱的婢女,入得甘泉宫是不能随意张望的,除却一条送衣服的必经之路,其余的路一概不通。
孟古低着头随在引路的宫人身后,担忧害怕之余更多的就是困惑,帝太后不会无缘无故的宣召她一个小宫女,那么势必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会是什么事情呢?
右眼皮再次突突的跳了几下,心也随之不规则的跳动起来,孟古看着眼前领路的宫人,暗自一咬牙,小跑几步上前。
不动声色的从袖中抽出荷包塞到宫人垂下的手里,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公公,奴婢一直在浣衣房做活,一年下来月例也没有多少,这是奴婢入宫五年全部的积蓄,还望公公以后多多的提点担待些。”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从这个宫人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是这种时刻她还是选择博上一把。
宫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孟古的意思,隐在袖袍下的手掂量了下荷包的重量,不轻,想来真如这丫头所说是她全部的积蓄了。
悄悄的把荷包放入怀里,宫人走路比方才慢了一倍,微偏头,压低了声音道:“只是听到一点动静,说你私下里扬言说,王上要把你赐给相国为妾。”想了想忍不住的又小声提醒道:“深宫里饭可以乱吃,但是话却不可以乱穿,这一关可是你的鬼门关,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当然知道这一关是鬼门关。
帝太后最讨厌的就是低贱的人不安本分,想要攀爬权贵,尤其是攀爬她身边的权贵!
孟古心突突的跳个不停,脚步忽的一个不稳,身子直直的向一旁的荆棘丛中栽去。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宫人上前把她拉起来,轻声问道:“没事吧?”
身上穿着厚厚的棉服倒还好,只是这脸上……
荆棘犹如锋利的刀尖划过她的脸颊,瞬间在脸上留下几道血淋淋的印子,触目惊心。
脸上被划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没事?
但是孟古无谓的笑了笑,“没事,不是要去见太后么,要是去晚了可不好了,公公带路吧。”用袖子擦了擦脸上滑落的血珠,没擦几下鲜红的血液就弄了全脸。
宫人叹了一口气,虽然心里头觉得孟古这个样子去见太后着实不好,但是想着太后召见又耽搁不得,左右权衡之下就踏步走在前头引路。
第二十章:太后
走到太后寝宫门前,汀芳走了出来,言语微嗔:“怎么现在才来?”
宫人陪着笑脸道:“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让姑娘久等了,等会在太后面前可要帮我好好的瞒着一点。”
都是在甘泉宫伺候的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汀芳挥了挥手让宫人下去,目光停驻在了孟古的身上。
只见她头压的低低的,让人瞧不出她的样子,但是清瘦的身子轻微的颤抖,分明是在向人表达着害怕。
汀芳冷冷一笑,“还杵着做什么?太后见你,还不快点进去?”
“是。”孟古小声的应着,依旧低着头走入寝宫内。
孟古走进去的时候,帝太后正斜躺在金色的狐裘软榻上,只着一件单薄的寝衣,玲珑的身躯,半老徐娘,依旧风韵犹存。
孟古走到正中央的位置处跪下来,将脸紧紧的贴在手背上:“奴婢恭请太后圣安。”
话音一落,大殿之上瞬时寂静了下来。
很久时间以后……
孟古仍旧脸贴着手背跪在那里,鼻尖嗅着满屋子的檀香味道,鬓角冷汗连连。
而软榻上的帝太后,依然斜躺在那里闭目养神,汀兰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为她捏着腿,眼睛时不时的瞄向孟古,眼中隐隐泛着得意。
任谁都能瞧得清楚,这种无声的时刻,是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帝太后才睁开眼睛,慢条斯理道:“你就是孟古?”
孟古答:“是,太后娘娘。”
“听说,王上有意要把你赐予相国为妾,一个浣衣房的奴婢能得王上的看重赐婚,”纤纤玉手轻揉着太阳穴,长长的羽睫轻动,帝太后一双凤眸淡淡的瞥向跪在地上的身影,笑的凉凉:“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是什么绝色之姿。”
孟古缓缓的抬起头来,帝太后心尖猛然间一颤,身子是肉眼可见的一抖。
身在高位这么些年,帝太后眼中所见都是漂亮的事物,何曾见过像孟古这样满脸是血的人?是以骇了一大跳,抚了抚惊着的心口,“你这是怎么了?竟然这般血淋淋的来见哀家?”
汀芳回头一看,亦是吓的差点跳起来,忍不住的呵斥道:“太后召见,你竟敢这副样子来见,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回太后娘娘,奴婢有辛得见太后娘娘,是奴婢几世修来的福分,路上太过高兴不小心摔倒了落在了荆棘丛里,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奴婢知道这个样子是有辱太后娘娘的尊眼,但是太后娘娘召见,奴婢又实在是耽误不得,宁可自己血流而亡,也不敢迟来半分。”说着还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伤口,刚刚有点结痂的伤口瞬间又有血珠滑落。
“得了得了,别擦了。”帝太后眼中容不下这些脏污移了视线。
“太后娘娘,奴婢也不想擦。”孟古说着咧嘴一笑,“但是伤口实在是太痒,奴婢忍不住。”
她说着竟然要又用手去抓脸上的伤口,几道伤口同时鲜血淋淋,惊得帝太后心一连串的颤抖。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帝太后只得挥挥手赶紧让她下去,要是她这双眼睛再看到这种血淋淋的样子,怕是会忍不住的吐了。
“是。”孟古连忙退了下去,走出门外寝宫里汀芳的声音隐隐的传入耳膜:“太后,真的就这样让她回去了么?”
还什么都没问呢?
太后噗呲一笑:“她脸上那么深的口子,即便是好了也会留疤,女为悦己者荣,谁的眼睛里能容得下她这个样子?”
……孟古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场鬼门关算是跨过去了。
走出甘泉宫大门,冷风乍然吹入单薄的棉衣里,寒冷至骨,寒意骤然袭来,孟古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背脊已经被冷汗渗湿。
脸颊上犹如万针刺过的疼痛,让她眼角沁出晶莹泪水,眼睛里却是烧着火。
近些年来,关于缪千里的传闻,孟古没有少听。
其中传得最多的,就是缪千里与汀芳之间的传闻,早前邺王轩也的确是要把汀兰赐给相国为妾,最后不了而之的原因没有人知道。
然而,那一次深夜,孟古无意间听得,是汀芳不舍得帝太后才会拒绝邺王轩的赐婚。
在帝太后身边伺候固然是无上的尊荣,但是能入得相国的后院翻身做主人,没有一个人是不愿意的。是以那些人在猜测汀芳拒绝的理由时,就稍稍的提了点帝太后与缪千里的关系。
缪千里去往甘泉宫频繁,这是长安宫众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两人之间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众人都在心中暗自揣测,谁也不敢拿明面上去说,而汀芳只不过是他们两个的挡箭牌罢了。
帝太后因为此事发难来的太过于突然,情急之下孟古只能想到这个法子来应付过去。
见惯了美丽事物的权贵,不屑于多看一眼有瑕疵的东西。
人也是一样的。
一个毁了容貌的女子,又有谁会多看一眼呢?
只是……假山一幕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动静,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东窗事发了呢?
想起那个宫人的话,既然话是汀芳传的,那么势必是有人私下里做了小动作。
假山一幕只有她们四人在场,除却她之外其余三个都是一等一的权贵,不会闲的没事去告诉汀芳一个婢女这件事。
想起那个一瘸一拐的背影,孟古眼眸忽的一亮,心下了然于胸,但是却苦无证据。
正走着,胳膊忽然被人一拽。
孟古诧异的回头,一张俊秀的容颜就撞入眼眸里,面前的男子差不多二十来岁的样子,容颜清朗俊逸,五官立体,洗的略微有些发白的灰衫长袍,穿在他的身上竟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淡漠飘逸之感。
男子如墨色的眼眸盯着孟古脸上的伤,轻声道:“你受伤了,要赶紧去往太医院处理伤口。”
“对不起。”孟古拂去他的手,恭谨低头道:“我没有钱。”
简短四字,概括了深宫百态,世风不古。
第二十一章:遇蛇
男子神情微滞,刚想要说什么,却被一个宫人拉住,“公子,王上还等着您呢,万不可耽误了时辰。”
男子衣着朴素,却能面见君王,人不可貌相形容的大致就是这种人吧。
孟古福身行了礼,不再多做逗留折身离去了。
“宫里的人看病还需要给钱么?”男子回头,狐疑的问:“太医院不是有朝堂给的俸禄么?”
宫人答:“公子有所不知,长安宫内的人少说也有上千人,光是给主子们看病,太医院的人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理会这些下人们?”
“即便是伤得这么严重,太医院的人也置之不理么?”
“她不是说了么,没钱。”
深宫生存的人,大多数都是拜高踩低的,太医院的人尤为明显。
不知从何时开始,长安宫内低贱没有钱的奴才没有资格让太医诊脉,已然成为了一个规矩。
身无分文去往太医院,不管身上伤的有多严重,都会像流浪狗一样被驱逐出来。
……
一路上忍受着异样的目光走回浣衣房,院子里所有的欢声笑语,在孟古踏入进来全部止住。凝玉一瞧见孟古脸上的伤顿时吓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忙领着孟古进房间帮她清理伤口。
她们一进屋,院子里的婢女就纷纷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她怎么了这是?”
“谁知道呢?这个时间点不该是去往甘泉宫送衣服去了么?”
“该不会是,被甘泉宫的人折磨了吧?”
众人叽叽喳喳的猜测孟古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唯有阿秀心如明镜,看着孟古的背影双目如火。
真是命大!
孟古坐在屋子里的暗处,一抬眼就瞧见阿秀眼中的愤恨,心里就更加的笃定向汀芳告密的就是她。
想起那一日阿秀说的话,怕是她去而复还就是听到了那些话。
“你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啊?”凝玉满眼心疼,用湿手绢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脸上的血瘀,问:“疼吗?”
孟古摇头,“只不过是摔了一跤,恰好落入了荆棘丛里,一点小伤无碍的。”
脸上传来的疼痛阵阵都如针扎,说不疼那是假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得这么严重还是去太医院看看吧。”凝玉说着拿出自己的积蓄,道:“我这里还有一些积蓄,加上你那些应该也能请个太医包扎一下,最起码不会留疤。”看着手里可怜巴巴的几串铜钱,又道:“这几年我听你的话省着一些花就好了,也不至于只有这么一点钱,要是那枚玉佩没丢,怎么着也能请到太医院的院首给你看病了吧。”
“玉佩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孟古握住凝玉的手,把钱还给她,道:“即便是有钱,咱们这些婢女他们太医院的人也不会为我们全心全意看病的,这些钱还是你留着吧。”
“可是……”
“别可是了。”孟古打断她的话:“我去往甘泉宫的时间,阿秀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去巴结人了么?”提及阿秀,凝玉一脸愤恨:“你不在的时候,刚得的消息,季嬷嬷让她去往宜春宫伺候,这么好的差事,她竟然还不大如意。”
长扬宫的一幕,任谁都能想得到宜春宫日后的处境。
去往宜春宫伺候,阿秀当然不会如意。
夜空万里乌云掩盖住了漫天星辰,冷风呼呼的刮着,想来后半夜会下雨。
“啊!”
忽然,宫女所里传来一声尖叫。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声音的源泉。
是床铺在角落里的一个宫女,瑟瑟发抖的环抱着手臂,眼睛惊恐的望着自己的床铺。
“怎么了?”邻床的兰梅莫名所以,狐疑的掀开她的棉被,亦是惊恐的从床上跳下来,大叫道:“蛇!”
蛇这种冷血的动物,每个人都怕,凝玉吓得霎时拉着孟古与众人一起惊恐的往门口聚集。
凝玉躲在人群里,怯怯道:“眼下开春才至,这种寒天的怎么会有蛇呢?”
“是蛇,我瞧得真真的,在棉被底下还动呢。”兰梅肯定的说着,想起方才自己看到的,仍然心有余悸,无法平复。
“怎么办呢?要不要去告诉嬷嬷?”凝玉小声的问。
“都这么晚了,再去找嬷嬷不好吧?”人群中的阿秀说道。
“是啊,是啊,这个时候把嬷嬷找来,嬷嬷会生气的吧。”立即有人附合。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咱们去抓它吧?阿古,我怕。”凝玉一张小脸,因为害怕五官都扭曲在一起,整个人缩在孟古的身后,不敢去往那个方向看一眼。
“孟古,你不是最有主意的么?你也是我们这里面胆子最大的,不如你想个法子,把那蛇赶走?”条件反射的把事情都推给孟古,阿秀看着孟古:“你看大家都吓成这个样子了,你就帮帮忙嘛!”
话音刚落就有人附和:
“对啊,孟古,你主意多,就帮帮忙嘛,明天还要早起呢。”
“你们怕,阿古也怕啊。”凝玉急着反驳道:“蛇又不是在阿古的床上,不能让阿古出面吧?要驱赶也该是她啊。”
凝玉手指指向的,正是床铺上有蛇的那个婢女。
她本来就已经被蛇吓破了胆,听得凝玉这么一说,吓得顿时连连后退几步,刚刚好站在她身后的是阿秀。
阿秀眸色一转,手推着她就往孟古身边去:“孟古,你看她吓得都站不稳了,就帮帮她吧。”
“哇!”的一声。
那个婢女哭了起来,扑过去双手紧紧的抓住孟古的手,颤抖着身子哭道:“阿古姐姐,我小时候被蛇咬过,差点连命都没有了,现在一看到草绳心里头都是怕的,你就帮帮我吧。”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孟古的身上,她们的目光各有不同,但是唯一有的共同点就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强行的加注给了孟古一人。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若是孟古再不开口答应就真的是罪人。
凝玉有心想要为孟古说话,奈何自己一张嘴无法胜辩她们这么多张嘴,只得气的在原地直跺脚。
孟古没有说话,折身大步的走到外面去,这一举动让众人面面相觑,哭声议论声在这一刻也止住了。
凝玉追过去,问:“阿古,你要做什么?”
“蛇是怕火的。”孟古道:“凝玉,我需要火,帮我。”
凝玉点头,没多大一会儿,孟古和凝玉带着干燥的柴火而来,孟古取下油灯,用蜡烛点燃了柴火。
在众人的簇拥下,孟古轻着脚步走到床铺前,她一手拿柴,一手缓缓的落在棉被上,于众人惊呼声,打开了棉被。
赫然的,那一条长长的蛇,正盘在床铺正中央,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
孟古心猛然间一颤,胆小的人亦是捂着眼睛尖叫出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阿秀悄悄的朝孟古后方靠去。
忍着跳动的心看众人都捂着眼睛不大注意这里,她的手猛然间往孟古腰间重重一推,随即快速的躲到了人群里。
第二十二章:庄非
孟古身子失去平衡,她整个身子就往前倒去。
“阿古。”凝玉失声尖叫着,要是孟古这一扑扑到蛇身上,惊了蛇被蛇咬了,怕是又是一场祸事!
原本正盘旋的蛇感到了外界的侵扰,身子已经蠕动起来,有人都能瞧见蛇睁开了眼睛,朝孟古吐着蛇芯。
眼看着自己就要扑在蛇身上,孟古急中生智,把手里的柴火直接扔到了床上。
‘哧溜’一声,蛇快速的逃窜,沿着墙角,逃了出去。
众人心有余悸的抚着心口,转身时又惊道:“走水了。”
柴火扔到被褥上,腾时着了起来,若不是在最后关头,孟古选择把双手按到火中支撑着身体,怕是现在入火中的,就是她整张脸。
等凝玉把孟古给拉起来时,孟古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火烧皮肤是刺骨的疼痛,空气里似乎都能闻到肉烧熟了的味道。
“阿古,你没事吧。”凝玉看着她手上的伤,神情关切。
可是现在,孟古尚没有心思关心自己手上的伤,看着一众楞着的人,大声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灭火?!”
众人这才回神,忙跑出去提水灭火。
孟古的目光一直在忙碌的人群中来回注目,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阿秀的身上,带着探究一眨不眨的牢牢盯着她看。
方才腰间那重重的一推,分明就是有人故意而为之,为何会怀疑阿秀?因为当时她鼻尖嗅到的香味。
浣衣房的婢女们,除了阿秀没有谁会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浑身香气迷人招蜂引蝶。
似乎察觉到孟古的注视,阿秀不经意的抬眼,与她四目相对,却连忙转移了视线。
火扑的及时,很快就熄灭了,除却那个宫女的被褥全部都烧坏外,只有邻床的兰梅被褥有些许烧毁。
这厢大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注目,季汝月匆忙赶来,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得知并未有多大的事情这也稍稍放下心来,只是在看到孟古手上的烧伤时,她眉头紧蹙。
让众人都赶紧歇下,季汝月就折身离去了。
季汝月走后,众人顿觉困意来袭,纷纷都上了各自的床歇息,只是兰梅与那个宫女的床铺都被烧了,无法上床睡觉,不过好在有与她们玩的较好的邀她们一起去睡,也暂时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想凝玉再担心,孟古瞒着凝玉,悄悄的去往了前院。
洗衣的池子前头,推挤着晚上从各个宫里罗列而来的脏衣服。
夹杂着风,一股子令人恶心的味道扑入口鼻。
孟古叹了一口气,走到洗衣池子前,弯身,借着昏暗的点灯,清洗着手上的伤口。
痛楚这才袭遍浑身每一个细胞,她浑身直打颤,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
季汝月去而复还归来,看到这一幕叹了口气轻走上前,“先简单的涂些药吧,不然手真的是要废了。”素手轻执,打开手中的青瓷瓶盖子,执起孟古血肉模糊的手,轻轻的倒上白色的粉末。
“多谢嬷嬷。”孟古轻声致谢,在这个浣衣房里除却凝玉之外,也唯有季汝月是真心的为人着想了。
忍着惊心把伤口处都倒上了药,季汝月眉心紧蹙,满目担忧:“旧伤还未愈就又添了新伤,这么严重还是要去太医院吧,刚好今晚上太医院有一个我认识的人当值,托他的关系,能够请得值夜的太医为你医治。”
“多谢嬷嬷。”孟古再一次诚心致谢,身在浣衣房内这双手就是她的工具,若是真的废了,那么她从今往后就真的是个废人了。
季汝月带着孟古到达太医院门前,很快就有一个着药童医服的男子走了过来,他是季汝月的同乡,名唤小五。在听到季汝月的讲述之后,他拧眉看了一眼孟古的伤,道:“你这伤的也不巧,今天是庄大人值夜。”
“庄大人?”季汝月问:“就是庄非庄大人么?”
小五点头道:“正是他,刚来太医院第一天就同院首大吵了一架,人家刚立了大功,太医院上下也拿他没辙,他那么大的脾气,想要请他看诊,估计悬。”
“可这孩子伤得这么严重,若是不及时医治手废了人也就废了。”季汝月满目担忧:“医者父母心,听闻庄大人在民间的名声很好,不如你带着她去见见,万一他瞧见这伤,愿意医治了呢?”
小五略显踌躇,最后终是一咬牙,道:“随我来吧,碰碰运气。”
“好,快去吧。”季汝月眉峰舒展开来,推着孟古走了进去。
一踏入院子里,浓重的草药味道扑鼻而来,走过长长的青石地面上,随着男子一同转入看诊的房间里,屋子里一应草药齐全,琳琅满目。
小五顿足,回头对孟古吩咐道:“你且在此等一等,庄大人兴许是在里间看病例,我先去同他说一声。”
“嗯。”
孟古并没有等多久,就看到了庄非。
庄非以一人之力,入得赵国不费一兵一卒取得赵国五座城池,他的这件事早已传遍了长安宫的每一个角落,这样一个有着卓越成绩的人,竟然会入太医院为一个小小的太医,是让人惊讶的。
这是在高处人才有的抉择,孟古不大去在意这些,然而让她惊讶的是,庄非本人竟是今天遇到的那个朴素的男子。
一身朴素的灰衫长袍已经换成了刻板老旧的医袍,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却依旧掩盖不住那一身超凡脱俗的俊逸气质。
就算不记得孟古的容貌,借着脸上的伤,也足以让庄非认出来她。
轻走到一旁的桌前盘腿坐下,示意孟古在对面落座,当一双血淋淋的手摊在他的面前,他如墨的眸子诧异的抬起,冷声问道:“怎么伤的?”
脸上的伤口经过简单的处理,还算可以,倒是这手上为何又会伤的这么严重?
“烧的。”孟古低头,如实回答。
他当然知道是烧伤的。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傻的把手按到火里面去。”卫非低着头,眸色微沉:“火里面是有金子么?值得你废了这双手去捡?”
“不。”孟古摇头:“火里有蛇。”
小五心尖一颤,能把这么惊心动魄的画面说得这么清新脱俗,还真是头遭见。
卫非微怔,未再说一字,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酒坛,复又走到桌前坐下,酒坛盖子打开,醇厚的酒香味道充满整个房间。
他执碗,往碗中倒了满了酒,“忍着点。”
第二十三章:密信
孟古还未点头,卫非手中的酒就洒在了她的双手上。
火辣辣的痛感充斥着全身,惯性使然,双手不自觉的想要握紧,却被卫非抢先一步按住。
下一刻,碗里的酒,又全部落在了她的手上。
有时候,痛到一种极致便不会再痛,被酒精刺激的伤口已经让孟古痛到了极致,当卫非拿着明晃晃的刀,一刀刀的剔除着她手上被烧熟的肉时,痛麻的全身已经感知不到痛觉,可是当浓浓的血腥味道充斥着她的喉咙,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咬破了下唇,浑身已被冷汗湿透。
伤口处理大概一个多时辰,白纱布包裹好伤口,卫非执笔,问:“叫什么名字?”
“孟古。”
“哪个宫里的?”
“浣衣房。”
卫非在面前的竹简上写下名字病例特征,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放到桌子上推到姜璃的面前:“这个药每天涂三次,半月后我当值,来找我复查。”
姜璃点头,“多谢卫大人。”
“再等一下。”庄非忽然又道,站起身来提着药箱走到孟古的面前,蹲下:“脸上的伤口我再给你处理一下。”
……
从太医院出来时,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季汝月手执油纸伞在门前焦急的等待着,瞧见孟古出来立即走上前,见孟古双手被白布包扎着,脸上的伤口也处理过了,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季汝月为她撑着伞,两人并肩往浣衣房行去,孟古一路上想了许久,终是开口道:“嬷嬷,我觉得甘泉宫的事物,我不太适合。”
宫里面稍有风吹草动,立即就会以不为人知的途经传播开来。
今天孟古好好的去送衣服,从甘泉宫出来就成了这幅样子,是真的摔倒还是为了保命才会如此,季汝月心中已有她的考量。
想了想,季汝月道:“这段时间你就先歇息两天,等伤养好了再说吧。”
雨水好像下的更急缓了些,滴滴哒哒的落在青石地面上,溅起的水珠侵湿了衣摆。
“好像要下暴雨了。”季汝月如是说着,“咱们快些走吧。”
孟古点头,两人加快了脚步。
走到一处转角,忽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宫人,许是寻地方躲雨走的急缓,一下子就与孟古撞了个满怀。
地面潮湿易滑,巨大的冲击力下,两人双双倒地。
“对不起,对不起。”宫人连连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把孟古扶起来,帮她拍打着身上,手状似无意的碰到她胸前,孟古忽的皱了眉头。
“怎么走路的?”季汝月在一旁嗔道,连忙把孟古拉到她的身边。
“对不起。”宫人还在道着歉,“这雨下的实在太大了,我刚刚也是着急躲雨,所以才会冲撞了二位,实在是抱歉。”
他就站在大雨中,雨水已经把他身上全部打湿,这种严寒的天气穿着这样湿透的衣服,已经到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不断的打着寒颤,牙齿上下直打颤。
深宫里都是可怜人,瞧这个宫人年纪也不大,许是刚刚换了值碰到了这样的天气,这大冷天的冻成这个样子任谁都于心不忍。
季汝月看向孟古,但见孟古笑着摇头:“没事,这样大的雨快些回去换身干衣服吧,喝些姜茶暖暖身子,省的得了风寒。”
“嗳,多谢姑娘惦念,那我就先去了。”宫人应着连忙抱着胳膊离开了。
已是子时三刻,宫女所里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酣睡声连连。
孟古悄悄的坐起身来,掀开棉被下了床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旁的桌前,摸黑找到了火折子。
轻轻吹燃火折子点燃了蜡烛,警觉的环顾四周,从怀中摸索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简。
忍着手心的疼痛,从竹简里拿出折叠的小纸张,工整俊逸的字体展现她的眼前:
巳时三刻,假山见。
孟古眉心深皱,有些看似巧合的遇见,等回过头来想想亦是一场精心的安排。
这个小小的竹简是今天那个撞到她的宫人,借由为她拍打身上的脏污而放入她的怀里的。
巳时三刻正是朝会散去的时候,孟古在心头稍默,已经知道是谁要见她。
就在这时,孟古忽然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她忽然心下一动,回头看去。
跳动的烛光,把宫女所里的一切呈影子倒映在墙上,屋子里静悄悄的,只余外头的风雨声。
把烛光吹灭,孟古打开了门,冷风夹杂着雨水乍然灌入房里,她拿起一旁的油纸伞,撑开伞出去,关上了门。
出了门,孟古悄悄的躲到一处暗角,观察着院子里的动静。
果然,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有一个纤细的身影撑着油纸伞匆匆而出,在院子里四下张望,而后出了门。
孟古不动声色的回到了房间,躺在了床上。
近些时间,阿秀一直对她有着浓浓的敌意,上一次掖庭司的告密,在心里苦苦思索许久,唯一让她怀疑的人,还是阿秀。
毕竟长扬宫宴会上,她当时也在场,但是这些一直以来都是她的猜测,直到今天阿秀这故意的一推,让她更加的笃定了心里所想。
仇人不隔夜,若是任由仇人在身边生根发芽,一次次的陷害险些丢了性命,而自己再无动于衷,就真的是太傻了。
该如何不动声色的拔了身边这个刺呢?
听着外面的风雨声,一个计划悄然的在孟古脑海中衍生成型……
连下了一整夜的雨,在第二天早上停歇,经过雨水冲刷,初春的空气清新怡人。
孟古因着手上的伤,暂且不用干活,她躺在床上,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钟声,已经是巳时了,朝会散去了。
可她并没有打算起身去赴约,反而是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快到午时,缪千里才出长安宫宫门,一张俊朗的面容沉得犹如天空中挂着的乌云,神情显然不大高兴。
张棣躬身迎上去,试探性的问:“怎么了?”
近来长安城风顺,朝政上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烦心的了啊。
“这么些年来,本相国头一遭被人爽了约。”缪千里嘴角抽搐了下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回头看着张棣,咬牙切齿:“你说她是不是该死?”
第二十四章:私会
呃……
张棣很快顺着他的话,道了声:“该死!”
“对,就是该死!”缪千里咬牙甩下这一句话,大步上了马车。
独留张棣呆在了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她……又是谁?
睡梦中,感觉有人轻摇自己,孟古睁开双眼,凝玉一张笑嘻嘻的娃娃脸就映入了眼眸。
“该起来吃饭了。”凝玉道,“若是去的晚了,就没有饭了。”
任由凝玉拉着她起身,一同去了膳堂。
两人一进去,阿秀习惯性的冷言嘲讽,“这有些人啊,就是命太好,躺在屋子里睡大觉什么都不用干,还有饭吃,要是我啊,都不好意思来吃饭。”
凝玉反唇相讥:“若是看不惯就出去吃去。”
阿秀冷冷道:“要出去也是她这个吃白饭的人出去,我可是干了一上午的活!”
“快别说了。”一旁的兰梅看不下去了,拉了拉阿秀的袖子,孟古因为什么受伤不能干活,大家伙都瞧得清楚,阿秀这摆明了是在找她难堪。
“我又没有说错,为啥不敢说?”阿秀丝毫没有半点的收敛,反而是提高了音调。
“让我在宫女所里歇息,是季嬷嬷的决定。”孟古抬起眼皮,看着阿秀,慢悠悠笑了:“阿秀,你这是在质疑季嬷嬷的决定么?”
凝玉连忙附和:“阿古昨个儿是为了大家伙才受的伤,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见义勇为,你有本事就去找季嬷嬷啊,在这里瞎叫什么?”
一句话,把阿秀满肚子的火气给堵在了心口,难受的紧。
“好了好了,快些吃饭吧。”兰梅为她寻找台阶下,阿秀这才恨恨的拿起筷子,狠狠的啪啦着碗里的饭。
瞧着阿秀被气的样子,凝玉心情大好,吃饭的时候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阿秀更是心烦,愤怒的把筷子放下。
兰梅道:“怎么,不吃了?”
“不吃了!”阿秀没好气的应着,气都气饱了,还怎么吃。
站起身来,正要离去时,却听得孟古道:“凝玉,能不能帮我熬些姜茶。”
凝玉疑惑的看着她,问:“你要姜茶做什么?”
“昨晚淋了些雨,今天身子就不大舒服,未免得了风寒就想喝些姜茶去去寒。”眼角的余光瞧见门口的那一抹身影顿住,孟古又道:“多熬一些。”
“真是娇气!”阿秀冷哼一声,正要抬脚踏踏出门外,却听见凝玉狐疑的问:“你要喝我随时都可以熬给你啊,熬那么多干什么?凉了浪费。”
孟古微微一笑:“别问那么多,你辛辛苦苦熬出来的,自然不会浪费的。”
阿秀冷冷一笑,当然不会浪费。
谁不知道昨晚同孟古一起去太医院的是季汝月啊,怕是孟古这是要借凝玉的手,借花献佛巴结人呢。
甬道处孟古的话还犹在耳边,阿秀从骨子里油然而生一种蔑视,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其实背地里呢,还不都是一样?
可是渐渐的,阿秀察觉到了不对劲……
季汝月作为浣衣房的掌事,其居住的房间就在浣衣房出门右转,而孟古提着食盒出浣衣院转的分明是左方向。
季汝月事情繁忙,若是此刻正在别处,孟古此去的方向也便有了解释。可是一连就是三天,更何况季汝月身子并未见什么不好,也不需要喝这么久的姜茶。
难道说,这姜茶是送给别人的?
那又会是送给谁的?
越想越奇怪,越奇怪就越想把这一件事搞清楚,一连忍受三天的阿秀,终于在这一天尾随着孟古而去。
见孟古转过永巷内的一个转角,阿秀加快了步伐跟去,正要转进去时,猛地抽回了身子躲到墙角底下。
此刻,一墙之隔的另一方,是一处无人的荒芜废弃之地,而孟古就与一个身着太监衣服的人在那里耳语着什么。
阿秀悄悄的探头看去,但见孟古把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交给小太监,小太监一脸笑着接过,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这个小太监眼生的很,是哪个宫里的?怎么会和孟古相识?
一连串的疑问萦绕在脑海,阿秀忽的瞪大了眼睛。
私会!
早就知道孟古有问题,自己高尚的不让她去接近萧子都,自己却和小太监私会,真是让人恶心!
阿秀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这件事给抖露出来,看她往后怎么做人。
可是走几步,阿秀忽的又停了下来。
孟古这个人诡计多端,很会巧言令色,季汝月又这么的喜欢她,若是冒然就抖露出来,届时季汝月护着她,而她再巧言善变给糊弄过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要想借着这件事打垮孟古,还需要拿些真凭实据才是!
阿秀如是想着,接下来的几天一双眼珠子时时刻刻的都在关注着孟古的一举一动,她发现孟古只要是出门,就是去见那个小太监,在宫内私会的地方不同,可私会的地点无不是无人的角落。
这样一来,阿秀就更加的笃定心中所想。
“阿古,你在看什么呢?”凝玉的一声,打断了阿秀的神思。
条件反射的看向孟古,但见孟古快速的把手里东西收起来放到方枕下方,随即朝凝玉仰头一笑:“没什么,怎么了?”
凝玉笑道:“我衣服都洗完了,随我一起出去走走吧。”
“我还有些事情,不能陪你了。”孟古站起身来,对凝玉抱歉道,凝玉嘟着小嘴,虽然不大乐意,但还是道:“那好吧,我去找其她人玩去了。”
孟古笑着点头,看着凝玉离开房间,她整理了下床铺也随之离去了。
阿秀坐在床上,看着孟古渐渐远离的背影,方才那不经意的一撇,她显然是做贼心虚的状态。
是在要掩盖什么呢?
阿秀猛然间从床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孟古的床边,快速的拿开了方枕。
赫然的,一个精致的盒子展露在了她的眼前。
她忍着跳动的心,把盒子拿在手心里,打开之后,里面放着的是一个用草编织的镯子,而镯子下方,一张叠放整齐的小巧纸张,落入她的眼里。
连忙打开纸张瞧了瞧,阿秀眼眸瞬间亮了。
这不大的纸张上,写的正是孟古要与那小太监私会的时间和地点。
而这个时间不刚刚好就快到了么?
之前苦于无证据,无法当面揭穿孟古的罪行,现在有了物证,只等人赃并获,让她再无翻身可能!
阿秀当即把盒子拿走,去了掖庭司。
掖庭司一处房间内,李章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双手端着刚刚泡好的茶,轻轻挥动茶盖,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阿秀,尖着嗓音问:“是你要见我?”
“是。”阿秀道:“奴婢发现浣衣房的孟古,行为不点,与人私通,秽乱宫廷,罪不容赦,特拿了证据来向您举报!”
双手把盒子奉上,阿秀又道:“这盒子里有他们两个的定情信物,还有再次约会的时间地点。”
盒子里的东西一打开,李章脸瞬间都黑了,孟古好歹也是自己曾经看上的,怎么放着他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不上钩,却偏偏去勾引他人?!
撇开自己的私欲不说,秽乱宫闱事情可不小,若是传到主子的耳朵里,他首当其冲会被主子责怪一个看管不周的罪名。
李章当即决定部署,亲自抓人以此来震慑后宫众人。
第二十五章:撒谎
由李章带头,阿秀紧随其后,从掖庭司而出数十名宫人,一路径直往约会地点而去!
路过的宫人纷纷心惊胆战的让了路,心想这么大的阵仗,估计又会有人倒霉了。
然而,当李章等人风风火火赶到永巷那个废弃的转角时,一眼望去除却已经枯萎的草之外,便再也无他。
李章回头看了一眼阿秀,阿秀连忙道:“私会地点与时间就是在这,我也发现过她们在这里约会好几次了,不可能错的,定是听到了一些风声,藏了起来。李公公,这个地方前面就是一个死胡同,她们跑不了,一定能够搜出来!”
李章挥了挥手,正要让人去搜时,却传来一道醇厚的男声:“搜什么啊?”
当那一抹淡蓝锦衣长袍的身影,从前方的墙边转出来时,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相国大人……”所有人齐齐都看向那抹突然而出的身影。
缪千里负着双手踏步走到他们面前,清风拂过他披散而下的长发,阳光的映衬下穿在身上的长袍淡淡的发出光芒,衬得他更加的雍容华贵。
深邃的眸子扫了一眼躬身的李章,“你是?”
他堂堂一国之相,自然不屑认识后宫中的这些伺候人的宫人。
“奴才掖庭司李章。”李章连忙自报家门,上半身尽量的弯到最低,表达着自己的卑微之姿。
“近些时日朝堂繁事杂多,本想下了朝找个地方好好的清静清静,却无端的被叨扰。李总管。”缪千里眼眸微睥,似笑非笑:“你们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做什么啊?”
“这……”李章心下微思索,很快就道:“有人向奴才举报,说有人在此私通,奴才身为掖庭司掌事,必要维护后宫制度,所以……”
缪千里很快接道:“所以,你就带人来抓人了?这个地方本相国自下朝之后就一直待在这里,并未见有人在此私通,还是说,”眼眸淡淡的撇向李章,“你们要抓的人是本相国?”
缪千里在朝堂上的声威,连邺王轩都要敬让三分,哪是他们这些下人敢随意抓的?
“奴才不敢!”李章心尖猛然间一颤,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赶紧解释:“相国大人……就算是借奴才百个胆子也不敢来抓相国啊,都是这个婢女,是他向奴才告状,说浣衣房的孟古在此与他人约会,所以奴才才带人来捉拿。”
冷不丁的被推出来,阿秀吓了一跳,见缪千里目光冷冷的转向她,她再也支撑不住了,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上半身俯在地上,出于求生的本能,她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子最后挣扎:“奴婢……奴婢……奴婢没有说谎,相国大人明鉴,孟古她,她是真的与人私通,真的,奴婢没有说谎,奴婢跟了她好几天了,她日日在此与那个小太监私会,我……奴婢不会瞧错的。”
她鬓角冷汗连连,身子直发颤,话也说的断断续续,不成句。
“哦?”缪千里微微一笑:“那你的意思是本相国在撒谎了?”
“奴婢不敢。”阿秀的身子抖的更加厉害,浑身仿若无骨,连支撑的点好像都找不到了。
缪千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看你的穿着应该也是浣衣房的人,方才你说你跟踪了她好几天,可见你与她之间并不和睦。”语气微顿,又道:“本相国能理解你要除去障碍之心,只是算计也该有个度。”
“左右这是你们后宫的事情,与本相国无关。”他这样说着,目光落在李章身上:“但是被他人利用,真的要深责下去,你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章恭谨的应道:“是,奴才谨记。”
缪千里不再多做逗留,大步流星离去。
李章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前的冷汗,站起身来。
此番来此是要抓孟古与人私通的罪证,人不但没有抓到,反而是差点惹了贵人,且方才缪千里话里提点的意思,李章也听的明明白白。
阿秀与孟古积怨已久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可能孟古是真的与那个小太监有些私下的交情,但是这个交情究竟是不是像阿秀所说一样,是秽乱宫闱的私通,还有待考量。
可恨自己一时间被她拿得罪证蒙蔽了心,轻易的听信她的话,差点被推出来做这个挡箭牌了。
目光狠狠的剜向一旁匍匐在地的阿秀,对着身后的宫人招了招手:“带回掖庭去!”
一个小小的浣衣房婢女,竟然敢这么大胆的算计他?!
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缪千里气冲冲的从长安宫而出,脸色沉得更加不像话!
张棣迎上前想要去问,但是话到嘴边就憋了回去,这么生气的相国还是头遭见,还是眼观鼻鼻观心不问为好。
踏着沉重的步子正要上马车,却忽的止住了脚步回头:“你说,本相国近些天来,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脑子傻掉了?”
呃……
张棣神情霎时怔住,这个问题……
想了想,张棣果断的恭维道:“相国深谋远猷,不世之略无人能及。”
“深谋远猷,不世之略?”缪千里从鼻音冷哼一声,冷冷道:“她可是先耍了本相国,再爽了本相国的约,如今竟然连本相国都算计了。她一个小小的丫头字写的又那么的丑,连给本相国提鞋都不配,本相国凭什么这么让她耍着玩?”
想起昨天晚上,当宫人把信交给他时,说浣衣房的孟古邀他宫内一叙。
起初拿到孟古歪歪扭扭所些的纸条时,他是满眼的不屑,上一次之所以想要与她假山处再见,只不过是想着她因为自己而受了重伤想要关心一些罢了,谁知孟古那丫头竟然丝毫不领情,还敢胆大包天的爽约。
以为自己是谁啊,他堂堂一国之相是她一个小小的婢女说见就能见的么?
看都未看,就把纸条愤怒的揉成团扔了出去。
不见,坚决不见!
这是缪千里当时的想法。
只不过夜半三更时,他忽然从床上坐起,心想着这个丫头之前不见他明摆着是为了和他撇清关系,可为什么又突然间愿意和他见面了呢?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那个丫头约他的地点是在什么地方来着?
嗳,一时间气愤过头竟然忘了!
第二十六章:恶果
赶紧下了床打开门去找,可是找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也不知是被哪个手欠的给收拾走了,只得半夜三更的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临近凌晨纸条才被找到。
缪千里想破天也没有想到,他一夜没睡动用全府上下找来的东西,竟然又是那个丫头的一场算计?!
越想越气,忽的一脚踢在马车上,用的力度太猛了些,险些把骨头都给踢碎裂了。脚上的疼痛让缪千里差点丢了以往的风度,呲牙咧嘴。
张棣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他道:“相国小心一些。”
用力那么猛,怕是这张尊脚都给踢肿了。
果然,回去之后脱了布靴,右脚被踢的地方红肿一片,张棣连忙请来了大夫上了药膏,看着自己脚上红肿的一片,缪千里忽的一掌拍在桌子上:“该死!绝对该死!”
正在收拾东西的张棣心猛然间一颤,在缪千里身边伺候这么些年来,还从未见他如此气愤过。
摇了摇头,心道:也不知是哪个命欠的,敢去扯老虎的胡须?
在掖庭司里,想要对一个人动刑,简直是易如反掌。
之前孟古入得掖庭司没有动刑,只不过是因为李章对她尚且还有觊觎之心。
可是阿秀不同。
一被带入掖庭司里,阿秀就被人绑了起来,唰唰唰几道鞭子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阿秀常年在浣衣房里,做的都是些洗衣服的活,哪里受过这般重的罪,哭喊之声霎时响彻整个掖庭司牢里。
“李总管,我没有骗你!”阿秀还在哭着辩解:“孟古她确是与人有染,证据都在,不信你可以去查。”
“查?”李章低头噗呲一笑:“方才我就让人去查了查,你说的那个小太监是兰池宫的人,兰池宫里夏才人身边的锦月是他的姐姐,得锦月的证实,他与孟古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怎么可能?”阿秀不信,哭道:“我亲眼瞧见的,亲眼瞧见她们私会的,我跟踪了她几天了,怎么可能会错。一定是孟古她早就与他们串通好了,故意引我上钩,求您为我做主啊。”
“她一个小小的浣衣房奴婢,怎么可能使得动兰池宫的人?更何况今天遇见的是相国大人,她有那个本事请得动相国么?!”李章冷冷道,忽然伸手一把捏住阿秀的脸蛋,怒道:“分明是你与孟古之间有怨,嫉妒同僚,挑破离间,想要借由我的手除掉她!”
阿秀想要再说话反驳,但是两个腮帮子被他捏着,说不出话来,只得哭着拼命的摇头。
就在这时,李章突地松开了手,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之前无端被送来的密信。
密信中很明显是冲着孟古而去的,那么现在这个阿秀无疑是送密信的最大嫌疑人。
李章不再犹豫,连忙吩咐人送来了笔墨,命人给阿秀松绑,粗鲁的拽着阿秀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拖到桌前,道:“拿起纸笔来,我说什么你写什么,若是不照做,我现在就杀了你。”
“好,好。”阿秀颤抖着身子连忙点头应着,从地上攀爬着桌子站起来,手颤抖的握住毛笔,可是却像是没了力气,拿了几次都没有拿稳。
好不容易强迫着自己握紧毛笔,却听得李章阴森森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浣衣房孟古在长扬宫宴会上,借由伺候相国为由,在相国御酒中动了手脚,致使相国身子有恙无法上朝。”
李章一双眸子,直直的剜着阿秀,冷声道:“就写这句话!”
仿若有一道响雷,在阿秀的头顶上炸开来,好不容易握住的毛笔,忽的又落在了桌子上,墨汁染在白色的纸张上,顷刻间簇成一团不规则的图案。
脸色蜡如白纸。
“写啊!”李章咬牙逼迫着,见阿秀还是无动于衷,只得亲自上手把毛笔放到阿秀的手里。
阿秀拼命的摇着头,手无论如何也不去握那支毛笔,此刻她眼中流露出的惊悚,就像是这只毛笔是一把正向她索命的刀,一旦握上了,她就尸骨无存。
可不就是索命的刀么,因为那封密信就是她送去的。
阿秀的抗拒已经让李章心如明镜,愤怒充斥着全身,抬起脚一脚把她踢倒几米之外的地方,随即吩咐一旁的人:“给我好好的招呼着,打!”
霎时,哀嚎声传遍整个掖庭司。
半个时辰后,哀嚎声才渐渐停止。
有一男声飘飘荡的自黑暗中传来:“下手太重,没气了。”
“死了就死了。”李章漫不经心的道:“收拾干净让季汝月过来看一看,之后仍出宫外去就行了。”
他说的话不重,但是长长的回音传入耳膜,却如魑魅魍魉,让听的人不由的浑身发寒。
阿秀死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浣衣房里,季汝月先是有刹那的失神,等去往了掖庭司了解了情况,才得知她犯了重罪,畏罪自裁。
到底是犯了何罪,李章没有向季汝月说明,可到底是不是自裁,季汝月心如明镜。
浣衣房的气愤沉寂的可怕,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私下里小声议论:
“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呢?”
“谁知道啊,今天早上见她还活蹦乱跳呢。”
“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
孟古坐在床铺上,看着空无一物的方枕底下失神。
只是稍稍的借由缪千里传信的小太监,演了两分像的戏,阿秀就真的上钩了,迫不及待的的想要置她于死地!
本来以为只是在掖庭司受些罚罢了,最糟糕的下场无非是从浣衣房逐出去,贬去掖庭最肮脏的地方干活,没有想到李章下手会这么狠。
也对,李章这个人做事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会允许人对他肆无忌惮的利用?
只是,一个小小的太监被人利用了都能这么愤怒,那么他呢……
孟古胆战心惊的熬了几天,无论什么时候眼睛总是会无意识的瞟向门口,生怕有人推门而入,随便给她按上一个罪名,就把她带出去给乱棍打死。
就连做梦,自己都被人五花大绑的绑到了缪千里面前,被缪千里狠狠的折磨。
脸上忽的一痛,孟古从睡梦中惊醒,惊的坐起了身来。
第二十七章:算账
当那一张俊朗熟悉且又透着陌生的面容,挂着邪邪的笑落入她的眼眸,她吓得险些从床上掉下来。
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却是宫女所,这才稍稍的放下心来。
只不过,他怎么会在这里?
压着自己惊慌跳动的心,孟古连忙从床上而下,跪在地上低头道:“奴婢给相国问安,相国万福金安。”
缪千里从鼻音发出一声冷笑:“原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奴婢啊,看最近这段时间,你算计本相国算计的得心应手,还以为你一遭翻身,翻到了本相国的头上。”
“奴婢不敢。”孟古低着头,面上虽然冷静,但是心里却一直在忐忑。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知道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缪千里低头嗤笑一声,这个丫头自从五年前初见在他面前就一直毕恭毕敬的样子,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稍稍不慎就落入她的算计里去,为她强行出了头。
想他缪千里谋算江山社稷,多少逸群之才都拜倒在他的谋算之下,可他却偏偏一遭失了足,被一个小丫头给算计了进去!
如今他自己都找上门算账了,可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在他的面前唯唯诺诺,表现出一副自己很无辜的样子。
装给谁看?
手恨恨恨的直戳孟古的脑门,咬牙切齿:“行啊你,在后宫之中遇到了麻烦想着法的让我为你出头,本相国真是小瞧你了!”
孟古低着头,听着他气的粗重呼吸,抿唇不语。
缪千里自己兀自气了老半天,方强迫自己缓和了神色,斜睨了孟古一眼,大脑不受控制的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上一次,为何爽本相国的约?”
“避嫌。”
“既是知道避嫌,这一次你约我,就不怕我不来?那么你这场算计可就无人收拾残局了。”
孟古抬头,直视着他的双眼,说出了事实:“可相国不还是去了么?”
……
缪千里被这一句话给堵的死死的。
对啊,自己一开始不是也说了不去的么,为什么又去了呢?
还不是因为好奇心在作祟!
心里也霎时明白了孟古的整个计划。
该怎么说呢?
应该是从孟古爽约开始,这个计划已经在无声的实施了。
结合宫里李章去抓人一幕,缪千里也能想得明白,孟古这几天故意的接近送信的宫人,在引得阿秀上钩后,给他送了信。
有了上一次的爽约,这个这个时候他对于她的信必然是会又生气又好奇。
一旦一个人产生了好奇心,那么势必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被人这么揣摩心思,偏偏还揣摩的这么成功,缪千里不知道是自己太过于失败还是这个丫头太过于聪明。
嘴角抽搐了下,深邃的透亮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脸上的触目伤疤看。
这脸上的伤是为何伤的,缪千里心如明镜,为了保命不惜连容貌都毁了,心狠至此,还真是头遭见。
忽的抽离了视线,宽大的广袖一甩,一个瓷瓶就滑到了孟古跪着的膝前。
“本相国因为被你算计,心里实在是太生气,一不小心崴了脚,这是药,过来上药。”他懒洋洋的说着,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抬起了右脚。
孟古有一霎时的呆立,方才她在脑海里过了一千万种缪千里要折磨她的法子,可没有想到竟是这个。
缓缓的伸手捡起地上的瓷瓶,向前跪行两步,脱去套在他脚上的玄色布靴。
宫里早有传闻,称缪千里养尊处优,连沐浴都用牛乳。
起初孟古还有些不信,但是当那一张比女人还白嫩的脚呈现在她眼前时,她信了。
“怎么?对本相国的足爱不释手了?”缪千里眼眸微睥,眉峰微挑,眸色中带着一丝的戏谑。
孟古噤声不语,从容的打开瓷瓶把药膏涂抹在他脚背的红肿处。
崴脚能崴到脚背上,只有傻子才会相信。
好在双手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已经长出了新的皮肉来,手指轻轻的揉动药膏,一种冰凉的酥感传来,连带着心都有些痒痒的。
缪千里很享受这种时刻,目光一直停驻在孟古的面容上,忽的低头一笑:“整个长安城,有多少女子排着队都想摸到本相国的足,可偏偏被你一个低下的婢女先破了这个例,当真是莫大的殊荣。”
孟古低头着头,应道:“是,对相国赐予的殊荣,奴婢一定铭记肺腑,感恩戴德。”
缪千里冷哼一声,看着孟古不恬不淡的神情,道:“可本相国瞧着你一副不大情愿的样子,倒像是本相国强迫了你似的。”
药膏已经涂抹完,孟古收了手,为他穿好布袜与靴子,低着头向后跪着退了几步,小声提醒:“相国该走了。”
这里是宫女所,一个大男人不管他的地位如何崇高,若是被人瞧见,总归是不好的。
缪千里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拢了拢衣袖,站起身来,修长的身姿居高临下的看着孟古,冷声道:“别以为本相国就此会放过你,在本相国还没有想好怎么折磨你来弥补你算计我一事,你还很危险。”
言罢,不再多做逗留,怒甩衣袖,踏步而去。
孟古还未从地上站起,凝玉就莽撞的冲了进来,“阿古,我方才瞧着,好像从咱们这里进了贼。”
孟古狐疑的看着她,问:“什么贼?”
“就在刚刚啊,我见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从这里出来。”凝玉压低了嗓音:“不是贼是什么?说不定我的那个玉佩就是他偷的,你说要不要去告诉季嬷嬷,让她来拿定主意?”
贼?
孟古笑了笑:“这里是宫女所,有几个是有钱的?贼又不傻怎么会来这里偷东西呢。”
“说的也是啊。”凝玉道:“不过,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咱们这宫女所里有他的相好吧?”
孟古忍不住的咳嗽了两声,嗔道:“哪有什么男人,定是你眼花看错了!”未免凝玉再问下去,她转移了话题:“这个时候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哦,季嬷嬷找你。”凝玉看着她手上的伤,皱眉道:“你这手上的伤刚刚见好,估计又该让你干活了,只是这春水还是凉飕飕的,你这刚长出来的皮肉怕是会承受不住。”
“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孟古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知道她是真的担心,安慰了几句随着她一起出了门。
第二十八章:访客
休息了那么久,是该开始干活了。
阿秀的突然死去,让季汝月心力更加的憔悴,如此一来把所有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了孟古的身上。
还是来往甘泉宫送衣服,只是这一次季汝月把孟古叫去,忍不住又好好的嘱托了几句,无不是让她小心一些行事。
然而,深宫里生存,有些事哪是小心就可以保命的?
“咳咳……”
从甘泉宫拿回换洗衣服,孟古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却突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循着声音看去,但见自己前方不远处,盛满枝头的杏花树下,有一素衣身影一手扶着树,半弯着身子剧烈的咳嗽着。
是萧子都。
萧子都是早产儿,身体底质甚虚,近来,天气骤变,温差太大,想来是身子受了凉风。
孟古在原地稍站片刻,但见他的咳嗽声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一声声剧烈的咳嗽把他原本单薄的身体震得支撑不住滑了下去,仿若要把五脏六腑全部都咳出来。
孟古暗叫不好,忙快速的过去,放下手里的衣服,为他拍打着背疏通他的气息。虽眼下刚刚开春,身上厚重的锦衣还未卸下,然而触手可碰,似能透过衣服摸到里头的根根白骨。
太瘦了。
咳嗽声逐渐加重,萧子都一张脸被这咳嗽逼得一片乌紫,眼看着要从喉咙璃呕出东西来,孟古连忙掏出怀里的丝帕给了他。
殷红的血液浸透一方白丝帕,孟古眉心突的一皱。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风寒。
好大一会儿,咳嗽才渐渐的止住,萧子都方才乌紫的脸颊,已经慢慢的淡了下去。
身子好似被抽干了力气,萧子都索性就地坐了下去,背脊靠着杏树的树干,温润的眸子看了一眼孟古,瞧见孟古眼中的担忧与疑惑,他低头兀自一笑:“我这是老毛病了,咳嗽一阵子歇歇就好了,吓着你了吧?”
说实话,方才那一阵剧烈的咳嗽,孟古有一瞬间是真的害怕,害怕他一口气未提上来,就此去了。
不过现在好了,一切也都放松了下来,她摇头,看着萧子都又惨白了的脸,放下的心又提上了上来,想了想还是道:“奴婢还是去太医院请太医来为您瞧瞧吧。”
她说着,正要走,手忽的一阵冰凉。
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孟古心一寒,诧异的回头看向萧子都。
“庄大人今天不当值,我的病怕是太医院的人束手无策。”萧子都惨白着一张脸,仰着头朝她微微一笑:“若是真的担心我,就把我扶到前面去,萧府的马车在那处等着我。”
“嗯。”孟古应承着,扶着他站起身来。
萧府的人一瞧见萧子都这个模样出来,立即就明白了是宿疾复发,忙跑过去把萧子都扶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看萧家的人这么慌张,想必也是知道他的身子不可大意。
孟古长长的叹息一声,想起萧子都病恹恹的样子,以及他云淡风轻的语气,不知为何,竟能给人心上压了一块重铁似的。
——
夜凉如霜。
一辆马车悄悄的从长安宫东门而出。
缪千里坐在床榻上,揉着自己还略微发疼的脚背,忽的皱起了眉头,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那只脚。
这同样的药膏,同样的伤处,为何揉着的感觉这么的不同?
很快,他的目光就聚集在双手上。
不是同一个人按摩揉动,感觉怎么可能一样?
但是,自己这双手白白嫩嫩,比起她的手可是要光滑了许多倍,凭什么自己的手按着还没有她的舒服?
缪千里偏不信这个邪,又到了药膏涂抹一遍,还是一样的感觉。
突的泄了气,他烦躁的把药瓶踢到一旁。
都是被那个丫头给气的!
缪千里恨恨的想着,盘算着该如何找她算账。
“咚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
缪千里烦躁的应着:“进来。”
门被推开来,是府上的管家神色略带拘谨的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抬眼瞧着缪千里,踌躇道:“相国,有……”
话还未说完,就见一位着玄色披风,面蒙黑色面纱的身材瘦小女子转入房间里。
得一见到此女子,缪千里神色霎时怔住……
帝太后?
就算是旁人不知道这个身影是谁,他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来。
心头默算了下时辰,眼下快过了子时,这个时候一国太后私自来相府……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缪千里觉得头疼。
很想自己会些岐山之术,顷刻间消失不见。
挥了挥手让管家下去,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缪千里连忙站起身来,正要跪下去行礼,帝太后却快一步上前挽住了他要下滑的身子。
“相国大人脚受了伤,这些虚礼在哀家面前就免了吧。”帝太后并不打算松开他,一只手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缓缓的解开了脸上的面纱。
顺从的站直了身,缪千里眉峰微皱,问:“这个时候,太后怎么来了?”
“你不是脚受伤了嘛,实在是担心的很,所以一时间忍不住就过来看看你。”长长的羽睫微动,朱红唇扬起一抹妩媚的微笑,另一只手缓缓的解下了披风。
披风落地,她笑着妩媚动人,目光落在被缪千里踢到在地的药瓶上,施施然弯身捡起,纤纤玉手拉着他一点点的往床边走去。
“方才是在擦药么?”炽热的目光落在缪千里赤足的脚上,刚想蹲下身子碰触时,缪千里连忙退了一步,躬身道:“时辰不晚了,太后若是没有什么事,该回了。”
见他抗拒,帝太后也不恼,好像只要一见到他,她就格外的好脾气,微微一笑:“宫门落钥时间已过,现在哀家想回也回不去了。”她这样说着一个旋身倒在软软的床榻上,侧身一卧,以手支头,魅惑的声音飘飘荡荡的传来:“哀家今晚就睡在这里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勾引。
近些时间以来,回回与帝太后相见,只要是只有两人的空间,帝太后就丝毫不掩饰眼中对他的觊觎。
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一国太后,不能拒绝只能惯着,只要不越过他心底的那道防线,他也听之任之,适当的减少与她见面的机会,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只不过现在已经衍伸到深夜跑到相府来了。
这种行为真是太疯狂,太荒唐!太不像话了!
第二十九章:甘泉
见帝太后如此,也不能公然的赶她出府,缪千里心头稍默,顺从道:“那,臣给太后按按脑袋。”
帝太后点头,以往她与缪千里的相见,都是在深宫里,宫里人多眼杂,见面要克制不说,且他近些时间以来,总是太过繁忙,能与他单独见面的机会亦是寥寥无几。
这两天惊闻他脚受了伤,虽然只是小伤,却还是难掩她见他心切,故意在宫门落钥之前而出,来相国见他一面。
能够有与他同床共榻的机会,她是求之不得。
缪千里折身从一旁的木格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打开从里面掏出一盒香膏,轻过去。
帝太后自然的朝他伸出了手来,顺从的握着她的手坐在了床边,帝太后顺势将头枕在他的腿上。
双手食指与中指轻蘸取香膏,往帝太后太阳穴抹去。
沁人心脾的清香传来,帝太后闭上了眼睛,舒畅道:“嗯,这个味道不错。”
“这是前两天刚从坊间买来的,觉得味道不错就留了下来。”缪千里轻声说着,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太后喜欢就好。”
“自然是喜欢的。”眼皮不知怎的越来越沉,帝太后努力的睁着眼睛,手缓缓的抚上缪千里的脸颊,声色撩人:“把这个送给哀家可好?”
“嗯。”缪千里微笑着应着,又与帝太后聊了几句,看着她沉沉的睡去,方移开了身子,去往了另一个房间。
方才给帝太后用的香膏里头含了及浓的助眠成分,他一向睡眠不好,时常要靠这个药膏才能入睡,如今也算是派了用场。
次日,天色还灰蒙蒙的没有亮堂,缪千里就摇醒了帝太后:“天快亮了,太后若是在天亮之时还未出现在甘泉宫,怕是宫内会乱做一团。”
帝太后揉着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昨晚睡的太死了,以至于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清楚,虽然心里头实在是不想离开这张床,然而缪千里的话是正确的。
起来简单的整理了下容颜,套上了披风,挂上了面纱悄悄的出了相府。
帝太后当年生下邺王轩的时候才十四岁,大好的青春年华,全部都是孤寂的自己一人过了,如今坐上了高位,正是风华正茂,强大的荣华富贵已经填补不了她心头的空虚寂寞冷,急需想要找人慰藉,亦是人之常情。
帝太后近些年来在深宫里的私下里做的那些肮脏事情,缪千里不是毫不知情,然而一直以来,帝太后从未放弃过他。
想要他做一个低贱的男宠?即便是真得上了她的凤榻能给自己带来不可估量的好处,缪千里还是嗤之以鼻。
他想要的从来都是自己谋得的,这种承欢的恩宠,他弃之如履。
只是,任由帝太后如此也不是一个办法。
是时候该想个法子了。
帝太后昨晚私自出宫谁也没有告诉,包括汀芳,是以在汀芳早早起身,准备好帝太后洗漱所用的东西,等到了时辰推门而入,发现空荡荡的床榻时,有一瞬间的失神。
探了探床上温度,冷冰冰的应该是离开很久了,会去哪了呢?
想起这两天帝太后的一举一动,她本身就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帝太后的去所。
缪千里有意在躲着帝太后,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仔细想来两人除却宴会上碰面之外,私下里单独见面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想来是帝太后实在是难耐见他的心,所以才会去见了他。
想通这些,汀芳装作若无其事的出了门。
刚刚关上门,转身时就瞧见一行宫女太监,拥簇着一名娇艳如牡丹的高贵女子,气势汹汹的踏入宫门。
“玉妃。”汀芳心中霎时狂跳:“这个时候她怎么来了?”
公主玉的性子太过于傲慢无礼,很不得帝太后的喜欢,昨天汀芳清清楚楚的记得,帝太后已经差人去宜春宫告诉了她,免去了今天的请安。
按照公主玉的性格,应该是巴不得才是,为什么偏偏又来了呢?
心里虽急,但还是低着头迎了上去,屈膝行礼。
公主玉看都未看她,挎着大步越过她,问:“母后呢?”
说着不等汀芳的回话,就要往寝殿里冲。
汀芳心头一急,忙追了上去挡住她的去路,道:“玉妃娘娘,太后还未起身呢,你这样贸然闯进去,怕是会扰了太后的安宁。”
“是吗?”公主玉凉凉一笑,狭长的丹凤眼睥睨着汀芳:“那你进去回禀母后,我有要事要同她说,事急从权,一刻都耽搁不得。”
她故意咬重最后一句话,字字铿锵,表达着见帝太后的坚决立场,显然是有备而来。
这一次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汀芳显然没有任何的准备,心头慌乱一团,面上强装镇定:“就算是玉妃您有天大的事,太后的清静也不可扰!”
“若是我今天非要见呢?”公主玉的目光攸的阴鸷了起来,“以往这个时辰,母后都已经起床多时,就算是没有起身,方才我这么的大的动静,也该吵醒了她。现在我只不过是让你进去回个话,你就推三阻四多番阻挠。”目光看了看闭着的寝殿大门,道:“莫非……母后根本就不在宫里?”
“玉妃说的这是什么话!”汀芳赶紧反驳:“太后不在宫里,又会在什么地方?!”
“那可就不一定了,会在什么地方怕是只有母后一个人知道了。”公主玉态度傲慢,她来这里的一段时间,可没少受帝太后的气,私下里曾经听过帝太后行为不检一事,但是苦于证据,这一次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把柄,自然不肯就这么错过,仰头道:“倒是你欲盖弥彰,来人,把她给我抓住!”
一个个太监朝汀芳走去,牢牢的禁锢着她的身子,任由她如何挣扎,也动弹不得。
公主玉凉凉一笑,跨着大步走到寝殿门前,涂着丹寇的手指正要推开门时,却忽得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快来人啊。”
尖叫声犹如鬼魅,刺入每一个人耳膜,止住了寝殿门前的挣扎声,众人面面相觑,公主玉与贴身侍女洛瑶彼此间对望一眼。
洛瑶很快就指了两个小太监,道:“你们两个,快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