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刀头剑首 (6)
黄华才脑海中的思潮忽然平复,如同窗外漆黑夜中,停滞得不起半点波澜的湖水。周围的一切已都与黄华才无关了,他的双脚如同面条一般瘫软,整个身躯失去支撑,如同一桩被齐根砍断的朽木,生息全无腾地跌落地上。
古书有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虽则徐惮刚与师弟黄华才、师妹唐潇潇有二十余年同门情谊,但生死关头顾不了这么多,只能独自逃命。
徐惮刚利剑左一摇右一晃,接连抖出数朵剑花,作出一个突刺的姿势。却是双腿连蹬,向后滑出。只见他已退到木门破洞前,转瞬间便能逃出酒馆。
说时迟,那时快。上官隐右手一抖,一道寒光从手中窜出。同一刹间,他的左手亦迅雷般越过右手,两柄菜刀便如两条银蛇一般飞向徐惮刚的咽喉。菜刀离手,上官隐拔地而起,在空中一叠一转,如猎鹰扑兔般向着徐惮刚坠去。
徐惮达眼前两把菜刀袭至,连连挥动长剑格挡。只听见锵、铛数声,在勉力格开飞掷而来的菜刀的同时,长剑亦同时脱手落地。眼前一花之际,鼻子嗅得一股酒香,那个醉汉已然近身。徐惮达不敢托大,只能左右摊手成掌平推而出,与醉汉四掌相接。
“身为刀客,刀在人在。莫非你没听说我海坨派的翮山掌的掌力乃江北有名的吗?”徐惮刚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是湖面上荡起的一道涟漪,迅速划过脸部。他眼中闪过寒光,迸发出一股杀意。
上官隐感受到一股劲力不断从徐惮刚双掌中传过来。他知道,这已经是生死关头,容不得自己半点托大;连将全力力气聚到手掌之上。
双方僵持数息,突然徐惮刚发现自己两条胳膊开始颤栗,发出一声声炒豆般的响声。身体也被带动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只觉得有如洪涛巨浪的劲力从醉汉掌中汹涌攻至。
但闻手臂处一片骨裂之声,徐惮刚哼也哼不出一声,仰面跌倒。徐惮刚双手臂骨已然折断,胸中感觉泛起阵阵恶心,鼻腔内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口内涌出一股腥味。徐惮刚双腿脱力无法站起,他忍着剧痛颤声问:“你是阎帮索命无常万三爷——万湘?”
“没眼力的家伙。”上官隐双手手指交叉,掌心向上伸展数下才缓声道:“爷是阎帮上官六,适才老夫所使的无常掌、无常刀俱是我家三哥教的。”
少年公子见来追捕他的三名内卫或死或伤,惊魂甫定忙不迭地上前行礼:“侄儿方觉晓见过六叔,这位是张二叔的遗女睿儿。”
“清河郡内确是有个前参议政事、银青光禄大夫房询。不过,房大人全家早在十余年抗击漠蛮时殉难,无一幸免。”上官隐白了方觉晓一眼,语气稍重地训斥道:“你虽随大嫂姓方,但已不是什么秘密。若不是老夫今日在此,你这小子的命便算是走到头了。切记祸从口出,往后每句话都得要仔细想清想楚再说。”
上官隐右手向方觉晓扬了扬,让其先行退下。他别过头继续对徐惮刚说:“三哥的无常掌刚柔并济,掌力中明暗劲变幻莫测。你若是和我三哥对掌,此刻早已在黄泉路上晃悠着了。当年夏老英雄在缙山举兵抗击漠北武曲大元帅额日敦巴日的精锐南下,本与我阎帮约好前后夹击,攻他一个首尾不能及。无奈夏老英雄急病而逝,以致义军被逐个击破、功败垂成。老夫倒是问问你,夏老英雄可是被害的?”
“师父身子一向不好,常有视物朦胧不清。大夫所言此乃是阴虚目暗之状,故开药方,以有回阳救逆之效的附子为引,炼制成蜜丸服用。呃,药丸……药丸乃是黄华才从置办药材开始一手经办……”徐惮刚瞄着淌在血泊之中二师弟的尸体推脱道。
未待徐惮刚说毕,上官隐一掌拍在其左腿上,咔嚓一下便将徐惮刚的胫骨打折。上官隐望着徐惮刚一字一顿地说:“这门无常掌,爷只学得三哥的四成功力,明劲有余暗劲不足;打在身上嘛,也便只能是摧筋断骨罢了。不想被老夫把你身上的骨头一寸一寸拍断,就老实招了吧。”
“我招……我招……那年我跟二师弟在冀州买办军需时,在长乐赌坊玩了几把;当时手风极为不顺,把钱银全数输光,师父因此将我等打成了重伤。虽则如此,惮刚心知师父对我是爱之深、恨之切……”
再听得咔嚓一声,徐惮刚另一条脚上的胫骨再被上官隐拍折。
“六爷可没什么耐心。你若再胡说瞎编,哼哼!”
徐惮刚听着上官隐的话语,血液如出闸的猛虎一样在体内肆虐地乱撞着。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每一根汗毛竖起。
或因疼痛难忍,徐惮刚全身正瑟瑟发抖,侧目瞥见不远处有一片插在地面上的碎瓷片,瓷片尖角向上。他颤声道:“是我怀恨在心,在药方中加入贝母由二师弟按方炼药……”
上官隐愤慨而痛心,砰地一下将身旁的木桌拍塌,怒气冲冲地对着徐惮刚吼道:“原来是你们师兄弟干的好事!那海坨义军两万,怎会一战便被三千漠蛮打得溃不成军?”
“那是因为三师妹与漠蛮破军大元帅麾下的先锋大将塔尔古金勾搭成奸,在师父毒发逝世后将义军的布防图抄录……”徐惮刚望得上官隐气得全身都在不住发抖。不由惊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求饶道:“上官六爷,怨有头、债有主!是唐潇潇那贱妇卖了义军……您便饶了我吧……您只要放过小的,小的定必立心改过!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一定……”
未待说完,上官隐已怒喝一声,力贯右臂劈头盖脸地拍在徐惮刚天灵盖上,将其了结。
三名内卫全数击毙,上官隐并没上前将萧瑶等人被封穴道拍开,也没有去好言安慰结义兄长的子女——方觉晓、张睿。
上官隐一面愤懑地提着徐惮刚的后领,倒拖着走向内院;口中喃喃道:“你们就这样死了岂不是便宜了?老夫要将你们剥皮削肉,剁了喂猪!剩下的骨头也要一根根砸碎,埋在地里做肥……”
天色转明,雪霁初晴。太阳像是畏惧寒冷似的,躲进了像被芦花和柳絮填充厚实般的云层里。天空好像是被层层洁白稠密的宣州贡纸给遮盖住,惨白惨白的。
北风怒号,像一匹脱缰的烈马卷着杂物在半空里肆虐,打到脸上像鞭子抽一样疼。庐州北城门大道边上的树掉光了叶像极一个秃老头。在寒风吹袭下,秃树上的杈子在冷风里摇摇晃晃,像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指向远方。
第三十九章 刀头剑首 (7)
在结上冰的大街上,卖麻饼、卖包子的小贩们守在炉旁边取暖边吆喝着,不同韵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着。
早起的人们都缩着脖子、低着头、手插在袖笼里,顶着风小步小步地往前走。
王卫国和张大海被安排在这旬看守北城门,无论他们穿得多么臃肿,风仍然透过衣服的缝隙吹得他们手脚冰冷。
“这鬼天气,怎让咱们给遇上了。把人冷得鼻酸头昏,两条脚冻得像两块冰似的。”王卫国哈着白气对张大海说着。
张大海过了年便是十六岁了,他父亲是个塾师,他在父亲的教导下识文断字。
可漠国在马上打来的江山,向来重武轻文。前些日张大海的父亲病逝,家中收入锐减。
张大海高不成、低不就,只能来当个守门卒赚取些许钱粮,加之隔壁不远处酒馆的上官店家常将卖剩的饭菜送给自己才能勉强养活家人。
半大小孩的张大海耐不得寒,冻得把脚跺了好几下,使身体稍微暖和一些才回道:“可不是嘛,听说昨天在这守夜的张勇和侯三把一对在路上遇劫、与家丁失散的富家少爷、姑娘放进城,被那少爷偷偷塞了好几块碎银。想必都够给家里那两位婶婶打枚银戒指或是一对耳钉了。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一辆一辆极其简陋的役车由南而至,看起来像极是逍遥湖南边岸侧酒馆的上官掌柜的车子。张大海远远见得两个分穿灰褐长袍一脸木然的人在厢外赶马,连忙用手推了推王卫国让其噤声,率先上前盘问:“城守查验,请出示路引。”
“大海,救命啊!”厢内传出一急速的呼救声,随着又响起一阵拳打脚踢声、呻吟声。
张大海人认得这声音便是酒馆掌柜的,慌忙挺起长枪大喝道:“什么人?”
一个穿着破烂灰袍的赶马人左手一翻,从腰间解出一块令牌扬扬,嘶哑着嗓门怪声怪气地应话:“内卫府押解钦犯。”
张大海上前查验令牌,只见令牌乃玉石所制,呈长方形状,大小不过半掌。令牌正面用阳刻手法雕就一个“卫”字,反面则是阴刻有持有人品阶等细字。
“小的眼拙,不知道是内卫诸位大人驾临。”张大海恭敬将玉牌奉还,多口问得一句:“车内可是逍遥湖南岸酒馆的上官掌柜?他可是个实诚厚道人家,想必不是大人所说的钦犯吧。”
未待张大海说罢,灰袍人已一巴掌扇来。张大海本能地后退闪避,恰恰避开灰袍人的手指。虽未被打中,但张大海脸上已现出四只又红又肿的指印。
王卫国一把把张大海往后拉使其在自己身后,指着车上的内卫高声骂道:“谁不是娘生爹养的,你们在漠汗身边当侍卫就很了不起,就可以随便打人呐?”
“打你便打你了,难道还要选日子啊!”灰袍人呼一声站起,指着身上的破袍恶狠狠地骂着:“老子在路上和钦犯的亲随干了好几架,落得混身都是伤。一路追着钦犯来到庐州城下,城门早已关闭,本可以瓮中捉鳖手到拿来之时。你们这群见钱眼开,看到银子就罔顾职责的守门卒竟然把他们放入城了。老子兄弟几人轻功了得跃过城墙擒住钦犯,否则此庐州城有百姓万户之众,你让我兄弟几人从哪个找起?”
“依您所说此举是缉拿钦犯,那上官店家怎么会在车厢里?”半边脸肿起的张大海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这位小哥您多心了,钦犯入得城使径直往酒馆去了。咱们唯恐店家与贼人勾结,请他回去问话罢了。若查实他是无罪的,自然便会将其释放。”褐袍人从车上跳下,从马车前方绕到张大海身旁解释。说着他从袖笼里掏出几块碎银双手一合一分,碎银已被掐成整块。
褐袍人将银块塞入张大海手中,好声劝慰:“咱们追捕钦犯本就是脑袋别裤腰带上,都没在脖子上,说不定哪天就搬家。此举是咱们不是,小哥你多多包涵,有怪莫怪!”
王卫国瞥见那银块想必也有一银数钱重,怕张大海年少气盛、得罪了车上的大人招惹杀身之祸。他转身拉着张大海胳膊低声道:“大海,把银子收了。忍下这口气,息事宁人便罢了。”说毕,王卫国扯着张大海后退数步让开城门,目送着役车出城。
“王哥,咱们就这样看着上官大叔被捉走了?”张大海眉头皱成一团,焦急地向王卫国发问。
“孩子,你就别犯傻了。这件是神仙打架,凡人遭罪的事!适才这阵势,若是闹僵了不仅连你这小命也搭进去,说不好张勇、侯三也会陪着一并丧命。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如果被那些内卫折磨得半死不活怎么办?你娘跟侯张二人家里的婆娘痛失亲人又是何种惨状?年轻人啊,做事得思前想后。”王卫国说着用长枪在城门洞侧戳得几块碎冰,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将冰块裹好递予张大海道:“拿着敷一下,冰能止痛消肿呢。”
见得张大海一言不发,王卫国料想这半大孩子定是不服气,他伸手在张大海头顶揉了几下,笑道:“大叔说的可是真话,你可别不当一回事。
昨夜隔壁老陈家的母猫不知道是咋整的,叫了一晚上的春,害得我睡不安稳。清晨早早就起,来到此处还未到交班时间。适逢是一支有十几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听说亦是内卫出城。我走在最后一辆马车旁,便听得那地痞韩大力在厢内**‘爽啊,爽啊……’
我好奇这韩大力怎会混在车厢内白日宣淫,见左右无人将幕帘拉开一条缝偷窥了一下……”
张大海听得王卫国话声一顿,以为这个王哥在学说书先生那般先抑后扬,故意卖关子。他满怀期待地问着:“看见韩大力在糟蹋哪家的姑娘了?”
王卫国感到一阵恶心,脸色突然变得惨白,干呕了几次,但却没吐出什么来。他缓得一阵才开口说道:“我是看见他赤条条的身上被划出了无数道破口,破口处布满了雪白的蛆虫……”
庐州城北十里亭,璆琳鼻子一酸不经意地打了个喷嚏。
极乐子将自己披在肩上的斗篷脱下,罩在璆琳身上低声道:“琳儿是着凉了吧。”
璆琳感受着斗篷传来的余温,心中涌出一种因得到宠爱、赏识的喜悦与不安。她连忙向极乐子行得一礼,一边要脱下斗篷一边说道:“师父,还是您披上吧。”
“咱们此行一路往北,天气只会越来越冷了。为师早已练得不畏寒暑,你不必跟为师客套。”极乐子伸手止住璆琳的动作,忽地听得不远处马车内传出低微的淫言媟语。
极乐子缓步走至声响源起之处,掀起幕帘。只见一个身上只剩一幅遮羞布的男人躺在厢内,男人身上有多处血口,血口内布满蛆虫。
成片的蛆虫仅露出尾部将整个身体浸在男人的血肉中拼命地吸食着。
极乐子虽杀人无数,但看到这幕也不禁眉头紧皱,他转过头向璆琳问道:“这个地痞子开罪你,直接杀了不完事了?为师实在是想不透你为何要将其掳来。”
璆琳嘴角上扬,轻笑道:“师父与师伯大战时所使的尸盅,毒性虽强,可中毒后发作时间却是太长。徒儿在翻阅古籍时得知有一种血盅,以活人作为虫鼎将蛆虫殖入。以神为炉、以精为药、以肉为栖、以血为食。
这痞子对徒儿无礼,一匕将其刺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徒儿将其制住,喂服大量补肾壮阳、怡情助兴的狼虎之药迷乱心智,使其成为养殖血盅的炉鼎。蛆虫长成之日,便是他归西之期。”
极乐子听到了这种从来没有听说过养盅之法,不觉来了兴趣颌首道:“此盅毒性如何?”
“以血为媒,自是销蚀骨体,见血封喉。”璆琳斩钉截铁道。
极乐子与天地子大战中伤及心脉尚未痊愈,一时激动连连咳嗽几声,缓得好一会才对璆琳称赞道:“好极!琳儿在此次覆灭逍遥阁中厥功甚伟,你要什么奖赏?”
“奴家不要什么奖赏,奴家只是想证明——师娘能为师父做的一切事情,奴家都可以做到,甚至能比她做得更好!”璆琳脉脉地望着极乐子深情地说。
“时间不早了,咱得赶路了。”极乐子望着从云层中探出的半个日头向一众弟子、杂役吩咐着。说毕,他向璆琳伸出左手,让其搀扶着,附在璆琳耳边低声说:“你我均在刀头剑首中闯过来,自是同生死共患难。好吧,扶为师回车厢休息阵子……”
北风越刮越烈,才探出头的日头又被浓浓的云朵儿给遮住了。天色阴沉阴沉的,陡然间落起大雪。风雪中,只有一支车队姗姗往北而去。
第四十章 栽赃嫁祸 (1)
一间挂有淡绿色纱帘的房间,向阳的一面开了一扇竹窗,窗前放着具正煮着的瓷制药锅,墙边有一张牙玉色的软榻,其它的三面是药柜,橱里放满了各式药材,与房间的布置显得很不协调。
“区知州派人把粥锅里的药物残渣都让老药师给辩认出来了。混在米粥里一起煮的应该是九节属绿灌木、薰衣草及一种罕见的蘑菇。
大哥你上回在西湖边服用大力丸出现过癫狂状态。小弟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方才仔细比对过,想必丸内亦有加入适才所说的致幻药物。”李秦搅拌着药锅里的药材对着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的伊凡说。
“那你赶紧设法通知马老爷,让他转告皇上。大力丸一定不能再服用了!否则若是随便阿猫阿狗在内廷拔开一个药瓶,一群宗亲大臣、带刀侍卫沦为丧尸在大殿内砍来咬去的。没准明天就普国哀悼,新皇继任了。”伊凡伸了个懒腰,没心没肺地说。
李秦神色古井无波,双眼仍然是盯着药锅,平平静静地说:“那是自然。世叔的信函刚随着邸报一起过来了,他希望你回一敞华亭烈海王爵府,以任务完成的理由入内禀报并设法不着痕迹地将烈海王除之。”
伊凡闷哼一声,用冷冰冰的、略带着一丝不满的语气发问:“兄弟,杀个超品的王爷还要不着痕迹。你家世叔以为就像到你宅子后花园里拔棵萝卜这么简单?是把小爷我想得也太厉害呢,还是把我当刀使习惯了是不?”
李秦轻叹一口气说“唉!手掌是肉,手背也是肉;小弟夹在中间实在是难做。烈海王用虎符调走襄州守兵,不听皇命,擅自调兵乃谋逆诛九族的大罪。陛下念及昔日的情份,不想牵连太广。世叔已然猜着你的反应,他已私下保奏你为云骑尉,授武德大夫……”
“云骑尉,武德大夫是要干些什么的?能当饭吃吗?”伊凡不屑问道。
李秦耐心地劝说着:“这是正七品的寄禄官,非有皇帝特命,不管本部门事务;每月定时领俸禄的闲职。状元郎授编修一职也只是正七品起步,大哥您这个官阶已经很高啦。”
伊凡轻轻摇头道:“兄弟,不是我这当哥哥的强词夺理。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麻烦你回复马老爷,鄙人闲散惯了,对这些身外之物着实不看重。我唯一的念想只是怎样回家!”
“大哥之前自诩‘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现在随便就能说出一句,小弟实在是心服口服。
小弟早已将你的身世如实禀告给世叔,世叔把你的职司安排在皇城司。大哥可以通过皇城司的情报网,去查一切甲类机密以外的所有信息。若大哥仍不乐意,那小弟立马致信婉拒?”李秦转过身来和颜悦色,以退为进说道。
听得皇城司三字,伊凡心头不禁一震:“好像看哪本关于宋朝的文献里提过皇城司又名武德司,性质类似明代锦衣卫。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等的特务机构。刚才说是授武德大夫的时候竟然一时没有留上心眼,都已经是和皇城使平齐的官位了,看来马老爷这回还真砸重本了!”
伊凡从榻上一跃而起掷地有声地说道:“成交!只要你先给小爷配好了燃灯教的‘丧尸药’,暗杀个王爷嘛,就是小事一桩。还有,若然烈海王身死,马老爷要想在军中安插钉子。大可以让他尝试下到华亭码头找老都,还有我在杭州的三叔三婶。至于怎样才能收买他们,你家世叔比较熟门路。”
李秦望着伊凡茫然道:“哪个老都?”
“上回载我们二人来襄州,途中还反劫了一艘匪船的那个老都,他可是个深藏不露厉害人物,孙承爷业并无不妥。”伊凡边哈哈大笑,边回房准备收拾行装。
数日后巳末午初时份,伊凡舟马劳顿孤身来到华亭镇水师营外南十里的外朱门红墙的烈海王爵府邸前。上回过得匆忙,并没仔细打量,认真一看,王府果然是不同凡响。
大门周侧一排四颗粗大的楠木柱子,支撑着府门上宽大的房檐,房檐上盖满金黄色的琉璃瓦。门前两只高大石制集瑞兽麒麟雕像,一动不动地立在府门两侧,威严地注视着每一个经过府门的人。麒麟集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就于一体,起消灾解难,驱除邪魔,镇宅避煞,催财升官,还有添丁之用。
两扇朱红的大门上镶嵌着横九纵五共四十五颗黄铜门丁,闪闪发亮。正面门楣上高挂匾额,“烈海王爵府”五个镏金大字端端正正地书写在匾额中央。
伊凡不觉一阵讪笑,心道:“就这门上铜钉暗喻的九五之数,皇上还不治他一个僭越之罪抄家杀头,这位继圣天子要么就是仁慈至极,要么就是窝囊到家。”
守门的仍然是上回的那两个小卒,一见伊凡走近,就上前点头哈腰问候:“这位爷您来了啊。您稍等一会,兄弟去给请洪管事过来。”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伊凡微笑地从怀中掏出一小袋碎银,双手递上。
看来上次管事大人发现其收受好处责罚所打的军棍让他们长记性了。门房小卒慌忙摆手拒绝,现出一副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嘴脸“哪能收您的钱银啊,洪管事马上便出来,外面风大,您老快请进。”
不一阵,门内快步走出那位相貌平平、老学究打扮的洪管事。“你把事情办妥了吧,快随老夫去帐房领赏吧。”
伊凡错开一步,将手中的钱袋不着痕迹地塞到管事的手中,套近乎道“洪八叔,帐房的赏钱也归您老。小人近日新摆弄出一瓶用花露油配以烈酒制成的香料,不仅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祛痱止痒、提神醒脑、防蚊虫叮咬之功效,里面还有加入牡蛎的精华,可增床第之欢……不知大叔能否卖个方便,让小人面呈王爷呢?”
“嘿嘿,你这小子真上道。王爷此间正用‘膳’,快随老夫来。”洪管事将钱袋放进袖笼内,热乎地挽着伊凡的手一并走进宅院。
第四十章 栽赃嫁祸 (2)
二人一直行至装点尽是金银的豪华五进宅院,走过全部铺上柔软斑斓的各色豹皮的走廊地板,穿过几十幅风格各异的女士工笔肖像画挂满了两旁的墙面。走至烈海王房间,洪管事先行入内将伊凡完成任务并有珍品要面呈王爷的事情禀报。
伊凡在房外解开包袱,掏出两块大肉干,朝着那头比小牛犊子还大一圈,浑身黑毛,眼珠子蓝得发白,正对着他伸着舌头,摇头摆尾的藏獒摆弄。“啧啧啧,好些日子没见,是不是惦记着小爷的肉干呐。来来来,别抢啊!”
肉干被藏獒叼走后,伊凡在管事的招呼下步入陈设仍旧是宽敞得浪费内间。烈海王穿着一套丝质睡衣躺在铺满自漳州产柔软的天鹅绒大床上,边上一个全身赤条条的漂亮女人依偎在他身边。
伊凡心中一阵大骂“这个王爷把自己的女人当什么呐,每次都赤条条地尽露于人前;真是个死变态!”他堆着笑,心口不一地说道:“叨王爷的光,小人已将信函送至襄州区知州手上。那区知州阅读王爷亲笔信后信誓旦旦,说定会好生训练兵马,恭迎王爷大驾。届时他将跟随王爷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定能为您擒得雪雕!”
“你这小子,还真会说话,事情也做得不错!本王绝不食言,定必重重有赏的,你一会跟洪管事到帐房里领赏银。”烈海王哈哈大笑,伸手在美女又白又滑的臀上用力拍击一下,清脆的拍打声刺激得他更兴奋无比继续说道:“刚听洪管事说,你这小子搞到一瓶什么可以增进房中之事乐趣的花露,快给呈上来。”
“是。”伊凡就像生怕因为看见什么而被王爷借机灭口似的;跪在地上,垂下头一路膝行至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暗绿色的琉璃瓶双手递至烈海王。“王爷,此乃小人研制的珍宝,在那个‘嘿咻嘿咻’之前,取些许即可尽情体验前所未有的欢畅……”
烈海王立即扬手打断伊凡的话语,假装一面正经地说:“妙啊!你先下去领赏吧,本王还有‘正经事’要办……”
不等王爷说完,伊凡立即跪拜告辞离开房间,或许是走得匆忙,房门留有一缝并未关好。他与门外管事交谈几句,感谢管事大叔的引见,并承诺下次再备厚礼相谢后便快速离开。
管事正欲离开之时,突听屋内淫声阵阵,他瞄见门留有一丝,随即为老不尊、聊发少年狂地蹲在门脚偷听里面的动静。
“哈哈哈哈,这瓶花露不愧是珍宝,果然舒服,真爽啊!”
正当管事聚精会神听着有这出有声春宫之时,王爷的宝贝藏獒趴在他的脚边一阵剧烈呕吐,黑白二色的呕吐物,泛着酸臭味流了一地。洪管事捂着鼻子,狠狠骂道:“狗东西,又滚去哪乱吃东西,吐成这德性真是恶心。”骂罢,刚想继续偷听,听觉后领被什么叼着猛力扯向后,洪管事重心不稳,整个人被拖倒在酸臭的呕吐物中。他在王爵府内身为主管,还真没人敢对他不敬放肆的。刚想开口喝骂,只见一只藏獒伸着紫色的舌头大口喘气,那哈喇子已经流到他的脖子上。
洪管事忽然的一阵心惊肉跳,未及出声呼救已被藏獒一口咬断咽喉。那只小牛犊子大的藏獒在管事的尸身上啃下几口肉后,嗅得房内一阵异香,用头顶开房门摇摇晃晃地步进房内……
“陛下大喜!皇城司奏报,襄州知州区御风在城下死战不退。上骑都尉、定远将军林青率军及时回援襄州城,前后夹击,大破燃灯逆贼。”兵部尚书闫羽云手持密报正在崇政殿上向继圣天子报喜着。
崇政殿外大门突然被推开,一名老太监慌忙走进,迈得太急踢在门槛上,摔得鼻青脸肿,他赶忙跪正叩头道:“哎呦,老奴失礼,大家伙怒罪啊。”
“伴伴请起,你都不年青啦,怎还这样风风火火的。又出什么事啦?”继圣皇帝正伏案书写着什么,一时被打断思绪,心情不佳皱眉说道。
“启禀官家,烈海王世子前来报丧,王爷他老人家在王府内薨逝啦!”老太监声泪俱下。
“什么?!王叔才比朕年长几岁,刚过不惑之年,怎能突然薨逝的呢?里头准有什么邪门歪道的事,快宣皇城副使莫默来见朕!”继圣皇帝用力猛拍桌面,震得桌上的毛笔墨砚都尽数被震得跳起;墨汁四溅将几上纯白细密,柔软均匀的宣纸弄得斑斑驳驳。
过不多时,身穿紫色锦衣禁军侍卫服生的面目俊秀的新任皇城使走进,跪低行礼并高声道:“皇城司副使莫默叩见陛下,愿吾皇……”
“免礼平身。”未待莫默说毕,继圣天子已打断其的客套话,直奔主题问道:“烈海王在府内薨逝,莫副使可有查到些什么?”
“臣当时适逢在华亭县衙,华亭知县接案后深知事关重大,特邀末将与杵作、验尸官一同前往王爵府查探。”莫默稍稍停顿组织一下用词继续说道“死者有三人,烈海王及其爱姬均倒毙在卧室床上,府内一名管事死在卧室之外。
杵作与验尸官均认为伤口为兽类犬齿咬断喉管或颈部血管所致。据末将勘查现场,房中有一只王爷平时宠养藏獒脱力瘫倒在地,卧室外管事的尸身旁有一大滩白花花、酸臭的呕吐物。
据襄州区知州及太府寺同判寺李秦各自发回来的塘报描述的难民变成‘厉鬼僵尸’前的呕吐相吻合。凶杀手法与冬至日钱塘门刺杀案中,伊凡咬死杀手的手法相似;怀疑此事与燃灯教有关。”
继圣苍白的脸上满是红晕,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岂有此理!燃灯妖人简直欺人太甚!今明无故药杀朕的王叔,明日他能使同样的手法药到朕身上!
莫副使,现朕加授你为武功大夫,从即日起你全面接管宫廷宿卫,给朕严查!所有内廷里有身家不清白的或与外面过密联系的,先给筛一遍。另外烈海王府的大小仆人、宠妾侧妃等一律都要严查,定要将潜伏在内的燃灯妖徒捉拿问罪!”
莫默拜伏在地:“谢过陛下,臣谨遵陛下旨意;定必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莫正使先下去办事吧。”继圣挥手免掉莫默跪安,紧闭着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对老太监说道:“伴伴,传令鸿胪寺卿,让其派出使臣,责备其调集军队于樊城,以图发起战事。另燃灯妖教药杀朕之王叔,要求北漠皇上助其在北地缉捕燃灯妖教首脑!”
“老奴遵旨!老奴这就去传话。”老太监或是跪得太久一时没法站直,双脚打战地应道。
继圣皇帝轻轻摇头,压下心中哀伤“且慢。传令吏部与兵部两位尚书,令原华亭水师营守备都枫即日恢复军籍。因烈海王薨逝,军中不能群龙无首;着都枫越级接任华亭水军权知统领一职,暂管华亭水师大小军务。”
休息片刻,继圣见老太监仍未离开,继续有气无力说道:“传领太常寺卿好好处理王叔的后事。按先祖例非世袭身死爵除,特越级授烈海王世子为一等嘉兴伯,食邑五百户。
着司天监监事宋涛给王叔尽快觅得风**地,使其入土为安。伴伴你也去吧,朕实在是乏啦。”
老太监瑟瑟抖抖地步出,将房门轻轻掩上。书房内只余下继圣天子一人,眼角上带些泪痕,也没有先前那样精神。
继圣天子单手捂脸,似是不愿让人看见这富有天下的皇者有这软弱的一面。隐约间继圣天子嘴角上露出一个含着深思的、若有若无的微笑。
第一部《入世》完结
第三十八章 青松落色 (1)
由久居扬州广陵燕翎山庄的智晓老人白林枫先生编著《天地风云榜》,并定期刊发。以其对武功独到见解分排着江湖人士的排名,分天、地、风云三榜。天榜排十位,地榜、风云榜各排一百位。
能进入天榜的,顾名思义就是当今武林的佼佼者,武功卓尔不凡、傲视群雄。
此十名占据着天榜位置的江湖泰山北斗分别是:以禅入武,以武修禅的禅宗合称聪明智慧的四大圣僧——本聪、本明、本智、本慧。
武学修为均独步天下的杭州鸣人堂中被誉为“神鞭”的张杰升及川西青莲剑派掌门伊雪二人。
以施毒、炼蛊为主,江湖中人提起,无不谈虎色变的庐州逍遥阁天地子与大理王妃蝉媛夫人。
龙虎山天师道张鸿宇天师缩地成寸、咫尺天涯,轻功出神入化。
最后一个乃吐蕃之主,日光城密宗呼图克图——苍泱加措。苍泱加措早前坐化,天榜位置由其师弟,轮转诺门罕罗桑替代。
是夜北风呼呼,尚未冰封的淝水夹着浮冰灌入逍遥湖。冰决间中相撞,像是有被用铁链禁锢的上古邪灵挣扎时所发出的铮铮响声。
逍遥湖上有三岛,犹以北岛最大,南岛最小;逍遥阁建于北岛之上,亦是在《天地风云榜》中天榜排列第七的天地子,收徒授艺之地。
万璐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只玉手在轻摸他的颈脖。张开双眼,朦胧间只见璆儿正在自己身前。
林璆媚眼如丝,巧笑盈盈,用带着脉脉温情的眼光温柔地望着万璐。她缓缓将玉手前伸,这只手纤细、柔美,轻抚着万璐的脸樱唇微张说道:“奴家听闻逍遥阁的镇派武功山湖杖法中有一套绝学叫‘活色生香’。
此套杖法乃天地子老阁主思念亡妻而独创的。老阁主膝下无儿,狗娃一直侍奉左右,想必已然学会,能给奴家演示一番吗?”
万璐心中一荡,似已将窒息。突然脑内响起师父传授武功时曾叮嘱过‘活色生香乃本门绝学,不到万非得已不可展现如人前。’
眼勾勾地看着林璆的万璐咬牙回道:“狗娃压根便是不会这门‘活色生香’……”
“你骗奴家,你晌午时曾口口声声说过‘为了璆儿,狗娃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若违此誓,定遭三刀六洞之苦!’如今……如今却……”林璆的声音又开始哽咽,单手捂眼;试图用手掩盖他的痛苦。过不多时,啜泣逐渐变成低声哭泣。
万璐正想将林璆拥入怀内,好生劝慰;忽觉自己被严严实实地绑在一根柱子上。他头脑一片空白,只能勉强想起自己用鱼摊摊主给的嗜睡药剂放进厨房的水缸及饭菜中。
将同门师兄弟药倒后,自己打开阁门让老摊主一人入内。但之后发生了什么,自己是如何被绑却是全无印象。
万璐好言相劝:“璆儿,演示杖法,还待师父定夺。你这么招人喜欢,说不准师父会把你收为入室弟子呢……璆儿快来帮狗娃松绑;狗娃觉得这事儿有蹊跷,怕不会是有贼人潜入了!”
“够啦!”林璆暴喝着,双手在腰间用力一扯,束腰布带嘶啦地应声而断;肩一耸身上长袍滑落于地;只见其内里着的是一套艳红色的便装苗服。
“狗娃,如你所见奴家是个苗人。奴家先前骗了你,奴家的姓氏并非是双木林。奴家的名字是璆琳。苗族女子在看到自己心仪男子的时候,就会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对方。对方若然接受了,那便表示同意跟苗族女子在一起。
世人皆知道苗族女子对感情是非常贞烈的,若然男方玩弄感知、负心薄情,定然没有好下场。”说毕,璆琳扬手掏出一柄冽冽寒光的尖刃顶在万璐右股侧;瞬息之间接连刺入、拔出,留下三个血洞。
“三刀六洞之誓已应。”璆琳说话的语气放缓“狗娃,你可愿将‘活色生香’教予奴家?你若同意,奴家现在给你松绑。”
“狗娃何时对璆儿负心薄情了。且不说狗娃会不会这套‘活色生香’杖法。正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我已有夫妻之实;如今危在旦夕,杖法之事能否容后再说?”
璆琳眉毛倒竖,哼然道:“说到底你便是不乐意教奴家了?那奴家便不与你多作废话。你吃的狮子头,喝下的酒,都掺了催情、嗜睡的药粉。午时你尚没进入奴家身体便倒下睡得死死的。别开口闭口说着已有夫妻之实的话来毁奴家清誉。”
万璐闻言,突感一阵头晕目眩;他盯着璆琳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强打精神问“那垫就在床上的丝帕怎么会染血?”
“奴家事前备好一个鱼膘,找个机会将其压破便可以……”璆琳随意地应了一句,像是这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似的。
万璐虎视璆琳,两颗眼珠突得像是要掉出来一般。他的声音由低而高地吼叫着:“这一切都是你义父故意设局坑我的?枉我对你一往情深,你何故如此害我!”
“你是不是有个江湖人称玉面罗刹的师姐?”璆琳望着万璐一面茫然的样子,自顾自地说道:“她的本名叫华瑜。噢,她判出逍遥阁入得极乐洞——自号雨花子。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你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那雨花子天资平平,竟然靠着自己的身体当上了奴家的师娘学尽本洞的秘笈,挤身风云榜内。”
璆琳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幸灾乐祸道:“数月前,她与师父到了江南办一件大事。可是她那三脚猫功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仅把事情搞砸,还祸及了数十名好手。
奴家知道师父对天地子将其逐出逍遥阁的往事耿耿于怀,那便提议设法将逍遥阁在江湖中抹杀呗。”
“贱人!我恨不得将你当场杀了!”万璐暴喝出摧肝裂胆的呼喊,悔恨的泪水不禁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璆琳听得万璐对自己辱骂,脸上得意的神色一下子消失无影无踪。她转身将早先跌落在地的长袍衣袖用利刃割下,强行塞在万璐口中,以阻止其后续的辱骂,避免惊动闭关修行的天地子,坏了师父的布局。
万璐恶狠狠地瞪着琳璆,不停地挣扎,激动得全身战栗;喉头发出的呜呜声,有如受伤野兽般的哀鸣。
“闭嘴!再不闭嘴,小心奴家杀了你!”璆琳双手紧握刃柄,指着万璐心窝威吓道。可惜事与愿违,万璐非但没有因此冷静下来,反而动静越来越大。
正在璆琳惊惶失措之时,只听得背后破风声音响起。
璆琳右腿腿窝上的委中穴一麻,整个人向前扑倒,利刃瞬间将万璐心脏刺穿。
此时,即便是天上大罗金仙下界,亦是无力将其救活了。
“为师教过你,对待敌人须如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万不可生出姑息优柔之心。以后你得长记性了!”
璆琳闻言全身一震,扭身将望。房门不知何时被推开,在灯光的映照下,当先走入的老汉眉毛头发尽是花白,他身后有十数个青壮男子怯怯生生地跟随其后。
“师父您怎么来了?”璆琳向老者行得一礼,声音略带颤抖说道。
第三十九章 刀头剑首 (2)
上官隐望着桌上余留下的残羹冷炙,返身回到柜台捧起一坛酒摇头道:“连韩大力这种地痞也敢来这怙势凌弱。果然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天地子老兄,小弟特意到青戈江找得阎帮中人,高价购得从南面夹带而来的‘玉冰烧’。原打算回来同老兄您共酌……此时此刻,您却在何地啊?”说着,上官隐重重地叹了口气,高举起酒坛子正欲将其摔落在地。
“故人在此,侄儿斗胆请上官叔父借一步说话。”声音来自正是坐在正对酒馆大门,内里最阴影角落处的三位客人。
上官隐抱着酒坛径直走往,双手抱拳向三人作得一揖,朗声道:“老夫眼拙,不知三位所说的故人是哪位?”
分坐在木桌东、西、南的三人同时站起,东边一位约二十来岁左右,长着鹰钩鼻男子低声率先道:“逍遥阁第三代大弟子萧瑶,这是二师弟唐琅,三师弟祝玡。”
三人同时作揖行礼,齐声道:“侄儿见过上官叔父。”
上官隐回得半礼,眼睛余光瞥了一下桌面,只见木桌朝北的主位摆有一个并无上漆的陶罐;罐前放摆放三只斟有女儿红的酒杯以及尚未动箸的烧鸡与清蒸鲤鱼。这些都是天地子老兄所好酒肴,不由指着陶罐颤声道:“莫非天地子老兄已经?”
萧唐祝三人含泪颌首,萧瑶应道:“此罐装就师父骨灰。师父临终前遗令——他中了已投靠漠国的本阁弃徒极乐子暗算。’因庐州城内遍布极乐子留下的眼线,让我等仨人来寻上官叔父……”
上官隐望着桌上杯内透彻见底的酒水,心中突然像刀绞一样剧痛,泪湿了眼角。
杯中的酒水清纯透彻犹如明镜,上官隐注视着杯中的倒影颤抖着拍开酒坛泥封,将坛中的玉冰烧洒落在地;竖掌过顶,口中喃喃道:“天地子老兄,小弟必不负您所托,宁可丢掉自己性命也定保住三位侄儿的安全!”
话毕,上官隐回身定神好声安慰了三人一阵,缓缓道:“三位贤侄是从哪回来的?”
“明王宗在南面声势很大,近年也渗透至江北。明王宗宗主羿太风多次派人与家师接洽密谈力阻漠北南侵之事。家师恐其扯着抗漠的大旗另有所谋,特令侄儿三人加入明王宗。明为投靠效命,实为暗里监视。”萧瑶说到此处稍为停顿,继续说道:“燃灯邪教渡江南下在鄂作乱,襄州守军被调离讨逆。漠北军马聚集樊城。我等三人便将此事传报给宗主,无奈羿太风在民族大义之前还忌讳折损手下,而听之任之。”
一旁的唐琅见萧瑶语言稍顿,便接着道:“我等师兄弟机缘巧合之下与阎帮联手烧了漠蛮子在樊城的军仓,军港,侥幸逃出返回庐州。谁知,在路上误了时日,便与师父……便与师父天人相隔。”说及此处,三个后生再也忍不住悔恨的泪水,任由其从眼眶中涌出,不住地淌下。
“你们都是好样的!天地子老兄在天有灵必定会为你们所作所为而感到骄傲!”上官隐回柜台捧来两坛子好酒,启开泥封亲手斟得数碗,首先举起道:“饮尽此酒便早早歇息,明日老夫带你们离开庐州……”
酒能消愁,亦能添忧。萧瑶、唐琅、祝玡三人被上官隐安排至后院休息。
萧瑶和衣躺下,刚闭上双眼,耳边响起师父临终时的一言一句;使他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眠。外间传来咚、咚的两声鸣鼓,伴着两下大锣响带着两下梆子点儿声,梆子声末了又响起更夫的吆喝“亥初二刻,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咚咚咚”,大门外传来几声急促又响亮的敲门声。那声音便像北风般夹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重重地敲在萧瑶的脑壳上。吓得萧瑶一骨碌地从床上跃落在地,将两位师弟叫醒,抽起兵器向前院摸去。
晶莹的雪花像是无数只在空中翩翩起舞的白蝴蝶,很美。酒馆里的伙计们都睡下了,上官隐正望着窗外的飘雪自斟自饮,酒水并未温热,饮下的每一口都浇得心头一阵冰冷;他忆起许多与天地子的旧事。与天地子相识多年,关系谈不上至交好友;但江湖儿女恩怨为重,为朋友双胁插刀尚且不辞,更何况是天地子的临终托付呢。
上官隐走至柜台前将两把菜刀抽在手中缓缓耍了一手不伦不类、毫无套路的刀法。一时间下定了决心:“不惜失去一切,定要保下天地子的三个徒弟。”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将上官隐从沉思中唤醒。他将菜刀放回柜台走至门边,取下木闩拉开大门。只见得一对约莫十四五岁的公子、姑娘站在门前,两人头上、身上都积了不少雪。看其衣着打扮,应该来自大富大贵人家的少爷、姑娘。
上官隐有点惊讶,他实没料到此时此种鬼天气之下居然还会有客人来。上官隐面露笑容和蔼说道:“两位贵客,小店早已打烊,实在不好意思……”
“店家,咱们是从滁州来的。不料在城外遇上贼人,全凭家丁们拼死断后才使我等有命来得庐州城。幸得守北城的官兵通融,才放得我俩入城,咱们身上并未带有太多财物。”说着,少年公子脸上略带歉疚向上官隐拱手行礼,回头指着双手都已冻得发红,混身发抖的少女道:“这外头风大雪大,敢问店家能否大发善心,许我俩在此借宿一宵?”
“也罢,禅宗佛经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陋屋一所,既然公子、姑娘不嫌弃,便请进来吧。”
这对年少的男女将身上积雪抖落,走入酒馆,木门再次闭上。室内的火盆里的炭火虽早已熄灭,但相对之下也比外头要暖和得多。
正在此时,萧瑶、唐琅、祝玡三人手持铁杖从内间冲出,那姑娘见状吓得的脸色陡然变成灰黄,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好像是被暴风雪吹袭中树苗似的。她颤声问:“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方公子,现在如何是好?”
少年公子挺直腰身将姑娘护在身后,冲着店家恶狠狠地吼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庐州城里还有黑店来着了!”
“这仨都是老夫的侄儿,此前有个地痞曾来闹事。他们以为是地痞上门寻仇罢了,只是一场误会。”上官隐边用火引点着蜡烛边解释着,并向萧瑶招呼着:“莫要惊慌,这俩位只是来借宿的。既然都起来了,便燃上炭火,老夫给大伙做些酒食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