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国运论
日落关门,鸡鸣开门。
赤宋帝都保持着固有的节奏,在日出日落中,迎来送往了二百三十个春秋。
大量入口涌入帝都,缔造了一个巨大的市场。
天昏昏暗暗,才到四更天,便有无数经济行贩,挑着扁担,在城门外唱着曲,说着闲话,等待着开门。
一些伙计手中拿着鞭子,赶着驮有粮食、煤炭的毛驴,络绎不绝地想着帝都城门方向走去。
事实上,这些“驼子”载运的货物十分丰富,并非只是郊区的货物,还有数百里、乃至数千里之外的货物,如西蜀清茶,广南的珠玉,江南的的布帛,洛川的香料……
苏幕遮在街边吃了一碗混沌,感叹着古代人的生活。这个时间点,大致是凌晨两点左右。
为了生活,人都是不容易的。
有时候,真的应了那句话“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有人比你付出的更多,你又有什么理由不更努力?
云君沫看着苏幕遮在和菜农说笑着什么,竟然还掏钱来买了一些黄瓜和蚕豆,眉头紧皱起来。
苏幕遮看着老农熟练地打了绳结,又用芭蕉叶子包了蚕豆,才欢喜地数着铜钱。
“你买这些做什么?”
云君沫不理解地问道。
苏幕遮哼着小曲,指了指黄瓜说道:“你知道吗?黄瓜可是厨房里的美容剂,搭配蜂蜜,美白除皱效果是相当好。你要不要?”
“你是说我黑?还是说我皱?”
云君沫按住剑柄,一脸怒气。
苏幕遮根本就不担心云君沫会动手,问道:“在你眼里,国运应该是什么样子?”
云君沫沉声答道:“海晏河清,四方宾服!”
苏幕遮鄙视地看了一眼云君沫,说道:“你错了,真正的国运,应该是保障绝大部分人的利益与幸福。什么天下太平,万国来贺,都只是结果的表现,而不是国运本身。”
“……”
云君沫一头雾水。
苏幕遮指了指行商走贩与农夫的方向说道:“这些人,才是绝大部分人的利益所在。不保障他们的利益,国运衰竭是早晚的事。”
“他们能吃得起饭。”
云君沫嘟囔了一句。
苏幕遮感觉到一阵阵悲哀。
能吃得起饭,这句话,揭示了几千年,或者说是整个封建王朝利益分配的方案。
让这些底层人吃得起饭,就够了。
至于他们是不是穿得暖,过得好,子女要不要上学,老婆大人要不要买首饰,老丈人生病了要不要送医馆,这些上层人,不会考虑!
封建王朝的更迭,很多人认为是朝廷的腐败,社会生产关系的矛盾,但在苏幕遮看来,根本就是利益分配方案的错误!
站在上层的人,拿走了绝大部分利益。一旦受了损失,便朝最底层,原本拿着极少利益的人群下手。
当所有的利益都没了,衣不蔽体,脸不重要,命不是命的时候,这些人才会拿起锄头,菜刀,去争取那点少得可怜的利益!
国运的根本,不在于谁谋局,而在于谁得民心。
一句得人心者得天下,说了几千年,却从来都没有进入过统治阶层的行为规则中。
“我打算开一些自助餐,你要不要加盟?五千两银子,怎么样?”
苏幕遮看着卖菜的老农那佝偻的身体,还有一手牵着打瞌睡孩子手,一手提着麻袋的老妇,认真地说道。
“何为自助餐?”
云君沫从未听闻过这些词汇。
苏幕遮说道:“自助餐,便是你交一定铜钱,一顿饭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想吃什么菜吃什么菜,管够。”
“我不要,肯定亏死。”
云君沫直接拒绝。
苏幕遮耸了耸肩,哪个城里没几家自助餐式的店面,只要顾客不浪费,人流量大,相信生意可以做起来的。
“你兑现承诺,我把赵蒙留下的线索给你,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苏幕遮看着城门缓缓打开,人群热闹了起来,便对云君沫说道。
云君沫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提起剑便走向城门口,潇洒的像个女侠。
苏幕遮在云君沫入城后不久,也进入了城中,距离梦仙居还两条街的时候,便看到福笛哇哇大叫着冲了过来,还不忘对人喊着什么。
“呜呜,少爷……”
福笛跑了过来,声音中带着哭腔。
自从昨天一早苏幕遮出门,到了中午没有回来,顾薇儿便有些坐不住了。等待晚上还没回来,顾薇儿便找到了福笛,让福笛带人去寻。
福笛原想着少爷应该是去办事了,一开始只是做做样子,溜达溜达。
到夜半的时候,还不见苏幕遮的身影,福笛慌了起来,去了醉月楼找没找到,又敲了赵府的大门,询问苏幕遮是不是在赵家,结果被守卫赶了出去。
福笛听说赵家的赵蒙被吞髓兽给吃了,祈祷吞髓兽一定吃饱了,不要吃自家少爷。
顾文思也安排了伙计四处寻找,也没个结果,都打算天亮去报人口失踪了,谁知道苏幕遮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你去哪里了?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为什么才回来?”
顾薇儿一脸担忧地质问着。
苏幕遮连忙道歉:“今日出城,遇到一位不错的朋友,喝醉了,醒来发现城门关了,这不是城门一开,我就赶回来了。”
顾薇儿吩咐下人给苏幕遮准备热水,目光注视着苏幕遮的衣袖,皱着眉头说道:“苏大哥,你受伤了?”
苏幕遮卷了下衣袖,看到上面沾着一些血迹,估计是翻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走到顾薇儿轮椅后面,推着轮椅说道:“顾小妹,你该休息了,我不想骗你,等我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送走了顾薇儿,苏幕遮才舒了一口气,沐浴之后,在昏昏沉沉之中睡了下去。
孟府。
一脸威严的孟德茂,猛地一拍桌子,凶戾的目光盯着孟良志,喝道:“你说什么?六堂主掠走了苏幕遮?!”
孟良志跪在地上,颤声道:“父亲,早间赵晚柔去梦仙居找过苏幕遮,而且赵晚柔出来的时候,面带委屈、愤怒,还说了句‘也不知道父亲给他留下了什么’的话,我猜想,赵晚柔接触苏幕遮,一定是交给了苏幕遮什么东西,而这样东西,很可能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密局奥义》,所以……”
“糊涂!”
孟德茂愤然喊道,走到墙边,摘下了长鞭,直向孟良志抽去!
啪!
孟良志浑身一颤,紧咬牙关,冷汗从额头渗了出来。
孟德茂厉声说道:“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九剑堂只负责情报事宜,不负责行动!而且,你只有调阅情报的权利,没有派遣人员的权利!老子我还没死,你就想代父行令了?!”
“儿子不敢!”
啪!
孟德茂毫不留情地甩过鞭子,阴沉地说道:“不敢?你已经敢私自下令了!《密局奥义》若是在赵家,还轮得到你去调查?云君沫,双瞳司都在盯着苏幕遮,你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动他!你是想引火烧身,还是想自断生机!”
第十七章 福笛的选择
苏幕遮恍惚中醒来,又微微闭上了眼。
自己到底是做一场无尽的梦,沦落到了迷失域无法醒来,还是身处现实,正在经历一场离散的荒凉?
苏幕遮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人需要活得认真一点。
苏幕遮端着一杯茶,站在窗户后面,透过缝隙,审视着梦仙居对面的山居茶楼,那掩着的窗户后面,似乎有一道身影。
“这群人是白痴吗?”
苏幕遮看到街道上多了几个农夫装扮的小贩,不是卖瓜果,便是卖膏药,只是大哥们,好歹把你们的鞋子换一换行不行?
鬼都知道农夫穿不了皮革靴子这种官家货,一个个还伸着大脚,眼珠子不看着自己的摊子,一直瞥向梦仙居,没看到有人顺走了一个膏药吗?
福笛敲门而入,对苏幕遮认真地说道:“少爷,我想清楚了,进入仕途,踏入位尊殿,是我渴望的,也是光耀门楣最好的方式。”
苏幕遮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渴望荣光,而最好的方式,便是跻身位尊殿,手握权势与荣华。
福笛上前两步,跪了下来,说道:“还请少爷原谅!”
苏幕遮上前搀起福笛,微笑着说道:“我说过,你如何选择,我都会支持你。你有读书的天分,既然你想进入位尊殿,那就追寻自己的路吧。我会写一封书信给母亲,告诉她原委,你回华庭之后,用心攻读,后面的事,我会安排。”
福笛努力忍着眼泪,再度跪了下来,猛地叩头道:“我林福笛,此生绝不负少年恩情,纵他日身入位尊殿,也以公子为尊!”
苏幕遮并不当真,计较一个人的言论,不如观察一个人的行为。
嘴皮子嘚啵下,一句话就出去了,可要真正去做的时候,重重顾虑,各种牵绊便来了。
“好了,先下去吧。”
苏幕遮看着福笛离开,心里面还是有些失落。
毕竟,这个结果说明自己的人格魅力还不够,连身边的人都留不住,那谁能一直陪伴自己身边,成为完全可以信任的助力!
终究孤独!
苏幕遮叹了一口气,回到桌案旁写了一封信,然后交给了福笛,又给了福笛一百两碎银,安排他今日离开帝都。
这里将成为风暴眼,这个时候离开,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福笛感恩再三,终离开了。
顾薇儿看着有些落寞的苏幕遮,微蹙眉头,柔声喊道:“顾大哥……”
苏幕遮转身看着顾薇儿,一扫颓然的失落,眼眸坚定地说道:“来,我给你弹一首曲子。”
“好啊。”
顾薇儿期待地看着苏幕遮。
苏幕遮坐琴案旁,双手轻轻放在琴弦之上,略一沉思,便拨弄起琴弦,叮咚地声音缓缓流淌而出。
顾薇儿惊讶地看着苏幕遮,这琴声,似乎蕴含着某种轮回不休的守护感,似乎在追寻与思索着什么,琴声中,夹杂着直击灵魂的美感。
当音符停止,顾薇儿依旧沉湎在那一份别样的音律与享受之中。
“苏大哥,这是什么曲子,为何我从未听过?”
顾薇儿出身虽非官宦之家,但毕竟家庭条件优渥,顾文思又只有这一个女儿,她喜欢学什么,都请了师傅来教导,在琴棋书画方面,也颇有水准。
“曲名《左手指月》,直指本心,意在守护。”
苏幕遮看着琴弦,自己就没学过几首曲子,这一首《左手指月》还是因为萨老师实在是太飒了,才学了下来。
可惜,那空幻如天籁的轻灵之声,苏幕遮可做不到。
“苏大哥,想要守护什么?”
顾薇儿低声问道,眼睛看着苏幕遮,期待着什么。
苏幕遮起身,看着顾薇儿,笑着说道:“守护本心,不堕迷津。”
顾薇儿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轻声问道:“那苏大哥,可以教我吗?我也想守护……”
“当然。”
苏幕遮答应下来。
未至中午,周力便带着小颖到了梦仙居,顾文思安排了两间房让两人住下。
苏幕遮将蒸馏之法交给了周力,周力仔细记了下来,并和另外三位梦仙居的老师傅一起,完成了两次蒸馏。
待至休息的时候,周力告诉了软钢与牛筋已经置办妥当,苏幕遮微微点了点头,坐到周力一旁,说道:“那个跟踪好手,能信得过吗?可以信得过的话,派给我吧,我身边缺人。”
周力惊讶地看着苏幕遮,否认道:“什么追踪好手,我不知道。”
苏幕遮拿出了一片叶子,递给了周力,说道:“明天我要见到人,剩下的事我会安排,需要你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作为一个老兵,他是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何况是涉及到性命的事。所以当苏幕遮离开周家的时候,他一定会安排人跟踪自己,调查清楚自己的来历与底细。
当九剑堂的人掠走自己之后,暗中的人必然也会追索而至。只不过九剑堂分了三路,迷惑了方向,这才让跟踪的人来得晚了一些。
双瞳司的人清楚云君沫,若是双瞳司的人跟踪,必然不会接近云君沫十丈之内。而暗中的人明显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才被云君沫察觉。
凭着这一点,苏幕遮猜测是周力一伙的。
虽然苏幕遮没有直接证据,但只观察了下周力异样的表情,便清楚猜测击中了真相。
“对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今天下午会有一场大戏,你不要掺和。”
苏幕遮没有透漏更多,周力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兵部,卷宗库。
云君沫命人找到了关于岁水川卷宗与文书,仅仅造书成的册,便多达二十余,加上地图、往来文书,奏报等等,不下百册。
一起打了包,鼓得十分显眼。
云君沫雷厉风行,带好东西,直奔梦仙居而去。
孟德茂正在办公,听闻下属来报,云君沫提走了岁水川一战所有的文书与资料,脸色微微一变,连忙问道:“云君沫可有杨三审的手令?”
下属回道:“没有。”
孟德茂来回踱步,思索着云君沫的意图,岁水川一战过去两年,一些极为机密的文书,也早已焚毁,再无留存。
就算云君沫拿走了这些文书,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只是,云君沫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人,据刚刚得到的消息,云君沫并没有回双瞳司,而是去了梦仙居酒楼。”
下属报告道。
孟德茂眼神微微一寒,嘴角露出了狰狞的笑意,沉声道:“如此甚好,去通知张府尹,便说,梦仙居中有人违背律令,私窥朝廷密文,一并给我抓回来,不可遗漏一人!尤其是,苏幕遮!”
“遵命!”
孟德茂眼神中透着几分得意,自言自语道:“一棋落,百棋死!云君沫,这一次,你拿什么来保护他!”
第十八章 巨大的坑
“掌柜的,这是五两银子,告诉我那三副绝世上联,这些钱,便是赏你的,如何?”身着锦袍的许公子将银子放在了郭恩面前,见郭恩推说不知道,便又加了五两,说道:“十两,足够了吧?”
梦仙居掌柜郭恩见此,面露难色。
“我知道三副绝世上联的事,但我要一百两!”
苏幕遮走到柜台旁,看了一眼银子,眼神中满是贪婪。
“你是谁?”
“苏幕遮,不能说啊,这可是……”郭恩连忙拦住。
“你就是苏幕遮!”许公子连忙推开郭恩,将苏幕遮带至一旁,说道:“丫的,找你可真不容易啊。一百两,你不怕有命要,没命花吗?给你三十两,把对联的事说清楚!”
苏幕遮摇头,坚决地说道:“一百两,一个铜板都不能少。不怕告诉你,这件事压不多久了,过几日,梦仙居也会主动公布的,你可以选择多等几日,也可以选择,比别人早上几日。”
“哦?梦仙居会主动公布?”
许公子沉吟起来。
苏幕遮见许公子犹豫,凑近了点,轻声说道:“这件事引起了位尊殿的重视,说不得会派什么位尊者来梦仙居索要。毕竟,事关读书人的声誉,事关长生之道的秘密啊……”
“位尊殿的人会来?开什么玩笑!”
许公子丝毫不信。
苏幕遮起身说道:“那就等等看吧,说不得还会以势压人,逼迫梦仙居交出呢。”
许公子见苏幕遮上了楼,拍着桌子喊道:“老子才不信!伙计,上酒!”
就在许公子刚刚满上酒的时候,门外传出了骚乱,一队队衙役封锁了梦仙居,更有手持水火棍的衙役闯入店面,厉声喊道:“谁都不准离开,都呆在原地!”
许公子看着迈过门槛的张龄府尹,手中酒碗差点掉了下去,口中喃喃道:“我去,位尊殿的人,还真来了……”
张龄府尹沉着脸,询问郭恩:“苏幕遮在哪里?”
“三,三楼。”
“走!”
张龄府尹下令,便有人率先上了楼。
苏幕遮翻看着一本书,云君沫坐在一旁安静的喝着茶,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脚步轰轰,一群人冲入了房间之中。
张龄府尹冷冷地看了看云君沫,目光盯向苏幕遮,厉声道:“抓起来!”
苏幕遮霍然起身,对张龄府尹说道:“不知道这位大人,苏某犯了什么罪?为何抓我?”
张龄府尹指了指桌案上的书籍账册,喊道:“你私窥朝廷文书,按赤宋律令,应杖八十,流放三千里!还愣着做什么,抓人!”
“我看谁敢!”
云君沫站了起来,手中拿着双瞳司的令牌,说道:“双瞳司办事,张府尹,请回吧!”
“哈哈,云君沫,双瞳司知法犯法!你罪不可恕!我虽没权利治你,但我定会上奏帝尊,将你革职查问!现在,我奉命捉拿私窥朝廷文书的罪犯,你要阻拦我吗?”
张龄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盖着位尊殿中书门下大印的捕捉令,目光阴冷地说道:“若是你阻拦,便是对抗位尊殿!纵你有其他身份,也保不住你!”
云君沫见状,面色难看起来。
苏幕遮也有些意外,自己还没犯事呢,这文书倒先行一步了,这些人的动作,好快,快到了能预知未来。
“抓起来!”
张龄下令,两个衙役直接上前,将枷锁扣在了苏幕遮脖子上,上了锁。苏幕遮看着这古代的枷具,这玩意电视剧里看多了,倒是第一次尝试。
“张府尹是吧?”苏幕遮平静地看着张龄,缓缓说道:“枷具好上,但解开,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解开?你最好不要有这种奢望,带走!”
张龄断然下令,转身就走。
“等等!”
苏幕遮高声喊道。
张龄转过头,看着苏幕遮,厉声说道:“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苏幕遮不清楚,私窥朝廷文书,是什么意思?张府尹,您进入位尊殿也有二十年了吧?办事要讲证据,没有证据直接抓人,这,便是张府尹的做派吗?”
苏幕遮声音高了起来,情绪变得愤怒起来。
张龄呵呵冷笑一声,指了指桌案上的文书账册,说道:“这不是证据是什么?”
“哦?张府尹的眼光可真好使,隔着十步远,都能看到文书账册是什么内容。苏某还真是钦佩至极,想问一句,您的眼睛是四摄徕卡,还是两亿像素造的?”
苏幕遮冷冷地看着张龄,质疑道。
张龄疑惑了一下,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还是冷哼一声,大踏步走向桌案,低头一看,瞳孔猛地一缩,连忙拿起账册来,上面记录的不过是梦仙居日常流水,而一旁的文书,也不过是其他类型的书籍罢了。
“在下虽是梦仙居的伙计,但颇有几分筹算的本事,帮着东家整理下账册,也成了私窥朝廷文书了?张府尹,既然如此,我向您举报,所有行业的账房,都应该抓起来,云君沫,你笑什么笑,刚刚我算账的时候,你也参与了,大人,把她也抓起来!”
苏幕遮厉声喊道。
云君沫伸出双手,对张龄说道:“来吧,给我上枷具。”
张龄脸色阴沉,下令道:“给我搜,一定在这里!”
衙役四处搜寻,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所谓的账册文书。张龄看着苏幕遮沉静的眼神,心知自己遇到了对手,但此事,没有退路!
“我看是被你藏匿了起来,先抓到刑部大牢,审讯一番,你便会交代!”
张龄下定了决心,哪怕没有证据,也得将人带回去。
苏幕遮被人推搡着,猛地挣开,厉声高喝:“明知没有证明,还要抓人。张府尹,你就不怕违背赤宋律令吗?”
“我要抓你,只凭怀疑即可!”
张龄呵道!
苏幕遮呵呵笑了起来,云君沫哀叹着摇了摇头。
张龄似乎感觉哪里不对劲,缓缓回头看去,门口站着三个人,左侧的人,阴沉瘦弱,眉心红疤,浑身散发着煞气;居中之人,国字脸,一身正派,相貌堂堂;右侧之人,个子不高,身材发福,脸大眼小。
双瞳司赵三审!
吏部侍郎杜登高!
御史中丞柳重别!
看着一个个老熟人,张龄打了个哆嗦,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巨大的坑。
这个坑,自己一个人好像填不满……
第十九章 苏幕遮的反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是对君子而言的,够隐忍,够腹黑,够装。
苏幕遮不是君子,也无意向这个领域发展,所以,当孟良志对自己下手之后,雷霆的反击布局,已经在云君沫出现的时候形成。
云君沫参与了这个计划,并说服赵三审前来梦仙居。赵三审不仅来了,还顺路将打卡下班的吏部侍郎杜登高与御史中丞柳重别带了过来。
顾文思拿出了尚未正式发行的酒水招待,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三位大爷,三人都是好酒之人,几杯酒下肚,便上了头。
这正在兴头上,隔壁房间吵吵嚷嚷起来,仔细一听,原来是张匹夫来办案抓人。
杜登高与柳重别都不是傻子,被赵三审半路抓来喝酒,就明白有事会发生,只是没想到,这件事牵扯到了一位府尹!
“杜侍郎,柳中丞,据赵某人所读的《赤宋律令》,但凡抓捕问询,都应有所人证、物据或重大嫌疑,对吧?”赵三审带着一身酒气,走入房间,看着面色铁青的张龄,缓缓说道:“这位府尹大人刚刚说,抓人,只凭怀疑即可。不知我赤宋帝国,是改了律令了,还是有人践踏了律令!”
张龄连忙解释道:“我刚刚是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当不得真!”
赵三审冷冷地盯着张龄,厉声道:“好一个冲动,那这上枷具,也是冲动了?呵斥我双瞳司下属,也是冲动了?哦,竟然冲动到了中书门下,还提前拿了巡捕文书!”
“张府尹,你若拿不出证据来,我定当将此事奏报帝尊!”
柳重别作为言官首领,风闻奏事本就是常事,何况如今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加上柳重别与张龄早年有隙,如今巴不得踩他几脚。
“看来,帝都官员的考核,需要认真抓一抓了。”
杜登高冷着脸说道。
张龄额头冒汗,指着苏幕遮说道:“他私自窥视朝廷文书!”
“我没有看!”
苏幕遮上前自白道:“张府尹,谁告诉你我看了朝廷文书?所谓的朝廷文书,又在哪里?为何一上来,就要锁住我?若张府尹不给本民一个交代,我便要上御道,呈报位尊殿冤情!不要忘记了,我是举人,能够在御道呈书!”
张龄擦了擦冷汗,看向云君沫,说道:“她,她在兵部提取了朝廷文书,没有送到双瞳司,却送到了梦仙居,不是给你看,还能给谁看?”
云君沫如同看白痴一样看着张龄。
苏幕遮嗤笑道:“我看张府尹是先定罪,然后再等我犯罪吧?我是不是应该在你抓起来之后,再看一眼朝廷文书?”
赵三审面色严峻,强大的威压让张龄有些失了分寸,“再过十余日,西夷使臣便会入京。我寻思着看一看往年卷宗,好为即将到来的谈判准备一二。这才派了云君沫去提文书,没成想,竟因此连累了无辜之人。只是我无法理解的是,你为何认为双瞳司要文书,会给这位,嗯,账房先生看?”
张龄心说,昨晚上云君沫和苏幕遮鬼混在一起,今天提了文书便来了梦仙居,不是来找他找谁?
只是这话,如何能说出口!
谁能想到,赵三审也在这里!
该死的,孟德茂不是说云君沫将文书带了过来,为什么不见?难不成藏在了其他房间里?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就算是在其他房间里找到了,也不足以证明犯罪的人是苏幕遮!
“我也是听下人奏报的。”
“下人?哪个下人?我双瞳司请他去喝茶,毕竟,这不仅是在怀疑这位苏公子窥视朝廷文书,更是在怀疑我双瞳司违背律令,不按规章交接文书!既然这事牵连到了我双瞳司,那就由我双瞳司接管吧。”
“不,不知道。”
“不知道?呵呵,简单!”赵三审扫了一眼张龄,厉声下令道:“所有衙役,统统请到双瞳司,一一过堂!”
云君沫上前答应道:“遵命!”
张龄面色苍白,指了指身旁的一个护卫,踢了一脚,喊道:“是他,是他报告的!”
护卫哆嗦了下,刚想否认,却被张龄一脚踢破了嘴,牙齿掉了大半。
张龄厉声道:“就是你报告的!你最好是一个人承认了,莫要牵连家人!”
护卫听到“家人”两个字后,立马不挣扎了。
张龄甩袖子,冷着脸对赵三审说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张府尹说什么呢,什么叫我满意了?我只不过是想请人回去喝喝茶,你为何无端打人?这样吧,云君沫,安排他进入双瞳司,请个大夫,好好治伤,万一伤重不治,双瞳司还会请张府尹上堂。”
赵三审说完,欣赏了下张龄那张变幻不定的脸,得意地走出了房间。杜登高、柳重别各自看了一眼,对张龄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便离开了。
张龄甩甩袖子,也想走人,可还没走出去,一个带着枷锁的人先一步出了房间,在张龄惊讶的目光中下了楼,还没等张龄反应过来,便听到楼下传出了哗然之声。
“诸位诸位,我苏幕遮今日身披枷锁,告诫诸位,做账房先生,翻看账册,会被张府尹扣上窥视朝廷文书的罪行,还要被打八十板子,流放三千里。诸位家中若是有账房,或账册什么的,或者你们看过账册,最好是小心行事啊。”
“什么,翻看账册竟也违法了?”
“糟了个糕的,我今天还看了账册,发现少了五百两银子……”
“啊,如此说来,那我岂不是也要被抓起来了?呜呜,老夫老了,竟还要遭受牢狱之灾吗?”掌柜的郭恩参与了一把。
“怎么会,我熟悉《赤宋律令》,从未听说过此事。苏幕遮,你莫不是诬陷张府尹?”有人跳出来质疑。
“张府尹说了,只要怀疑,就能抓人,各位掂量吧。”云君沫提着受伤的护卫,腰间的双瞳司腰牌摇晃着,让人悚然一惊。
“这是双瞳司的人!”
“怎么双瞳司也参与了进来?”
“双瞳司都说此事是真的了,那这件事很可能是真的,如此说来,张府尹是想把我们大家都抓起来不成?”
“是啊,谁家没个账册!丫的,他想让我们完蛋,我们先让他完蛋!”
“嘘,慎言,慎言。”
张龄看着苏幕遮、云君沫的表演,恨不得一头撞死,彻底完了,双瞳司算不算账不清楚,但吏部、御史台一定会行动的,再加上这里是帝都,这些人听闻消息之后,一定会大肆宣传,到时候,弹劾奏章,足以将自己拉下马!
张龄下了楼,面对众人的问询的目光,并不搭理,只沉声下令道:“给他摘下枷具,回府衙!”
苏幕遮连忙后退,避开了衙役,对张龄微笑着说道:“张府尹,我说过,这枷锁戴上,就不容易摘下来了。要不您在前头走,我在后面跟着,毕竟,府衙到这里也就三条街而已,近得很……”
第二十章 赔偿的问题
看着苏幕遮那双戏谑的目光,张龄第一次感觉是如此的无力。
若是任由苏幕遮一路走,一路喊,不用半天,这些事必然弄得满城风雨,到时候,再想善后,恐怕位尊殿答应,民意也不答应!
“苏幕遮,已经查清楚了,是下人误报,你还想作甚?”
张龄暗暗咬牙,恨不得一脚踹开苏幕遮。
苏幕遮张开双手,晃了晃身上的枷锁,缓步走向前,道:“张府尹,梦仙居已经被你们封了一次了,事实证明,梦仙居是清白的!这次你们又带人来,一句下人误报就围了梦仙居!你说走就走了,可曾想过给梦仙居带来了多少损失?!”
“本官是按规定办事!”
“规定?呵呵,既然你想按规定走,没问题,我便带着这枷锁,去刑部问一问,我苏幕遮当梦仙居的伙计看一看账册,算了哪条国法!”
“本官听下人说是你看了朝廷文书,所以才过来缉拿!顶破天,不过是误抓而已,难不成老夫还得向你道歉不成?”
“有脸抓错人,没脸道歉吗?!”
苏幕遮猛地向前一踏步,高声断喝而出,所有人都被这震耳的声音震慑住了。苏幕遮面色严峻地盯着张龄,阴厉地喊道:“做错了事,就要道歉!今日你误抓我苏幕遮,我若不求个说法,他日便是抓了各位,他们难道也不要说法吗?”
“必须道歉!”
云君沫很称职地充当了出头鸟,冷冰冰地甩出了一句。
“对,道歉!”
掌柜的郭恩也跳了出来,没办法,梦仙居得罪他是必然的了,轻点重点,没差了。
“道歉,道歉!”
周力带着几个伙计也跑了出来,高声嚷嚷起来,门外面也围拢过来一群不知情的群众。酒楼的酒客,也义愤填膺起来,高呼着“道歉”。
张龄很想一走了之,可苏幕遮身上的枷锁不除掉,事情就不会有个完。强制去除的话,云君沫恐怕不会答应!
“若是我不道歉呢?”
张龄怒目而视。
苏幕遮昂了昂头,看着街道上越来越多的群众,轻轻说道:“我可不是你的下人,被打碎了嘴。”
张龄紧握着拳头,苏幕遮这是威胁自己要到处乱说!
“大人,这里是一个局,尽早脱身的好。”
身旁的随从凑到张龄身旁,低声劝道。
张龄咬了咬牙,眼睛都开始充血,对着苏幕遮说道:“抱歉!是本官用人不当!”
苏幕遮点了点头,说道:“张府尹,你的道歉我收到了。只不过,您是不是应该给梦仙居,道歉呢?”
“抱歉!”张龄感觉后槽牙咯嘣直响,恨恨地对苏幕遮说道:“你满意了吧?去枷具,回府衙!”
衙役上前,苏幕遮退后一步,看着张龄。
张龄厉声问道:“苏幕遮,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幕遮缓缓说道:“既然张府尹承认犯了错,道了歉。那我们是不是谈谈,赔偿的问题……”
“赔,赔偿?”
张龄愣住了。
苏幕遮指了指一般衙役,说道:“按照梦仙居日常经营,此番时间正是众人沽酒恣意的时候,因为你的错误,至少让梦仙居损失了两百余客人,按照一个客人平均一两的消费,便是二百两。”
“给他!”
张龄急于脱身,咬牙认栽。
张龄身边的随从鄙视地看了一眼苏幕遮,从钱袋里倒了一地的碎银与铜钱,还戏谑地说道:“这是两百五十两,足够了吧!”
“你说二百五十两就是二百五十两了?”
苏幕遮低头看了一眼,回头喊道:“周力,过来数数,是不是二百五十两,把多出来的,还给张府尹,毕竟,我们梦仙居可不敢要多要张府尹的钱财。”
周力跑了过来,赞叹地看了一眼苏幕遮,然后装模作样地捡起铜钱来,开始点数:“一枚铜钱,二枚铜钱……十九枚铜钱,十八枚铜钱,不对不对,我数错了,从头再来,一枚铜钱……”
“数仔细点,不要着急,慢慢数……”
苏幕遮平静地坐在了凳子上,枷锁上的铁链哗啦啦响着,抬头看着张龄与那随从的脸色,苏幕遮第一次怀疑,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学习过四川变脸。
“给他拿二百两银票!”
张龄厉声下令,随从无奈地拿出了银票,递给了苏幕遮,苏幕遮看了看周力,随从又将银票给了周力。
苏幕遮轻声说道:“这不就结了。不过这位张府尹的下属,麻烦你把这地上的钱,一枚不少的装回钱袋子里。梦仙居是做生意的,不是养济院,不需要你们供养。”
众人听闻之后,哄堂大笑。
养济院,专门供养鳏寡孤独老人的地方,而供养这些人的,除了朝廷之外,便是他们的后人晚辈。
苏幕遮这是将梦仙居当了爷爷,骂张龄他们是孙子。
张龄的随从就差趴在地上,将所有钱捡了回去。
衙役再度上前,想要给苏幕遮打开枷锁,苏幕遮又一次拒绝,对怒不可遏的张龄说道:“梦仙居的损失赔偿了,是不是该谈谈如何赔偿本人的损失了?”
张龄嘶哑地说道:“苏幕遮,你莫要欺人太甚!”
苏幕遮淡然一笑,站起身来,说道:“张府尹,如何是我欺人太甚,戴枷锁的人是我,不是你。好歹苏某也是一个举人,如此被你侮辱,以后如何立足帝都?”
张龄脸颊抖动得很是厉害。
苏幕遮傲然而立,说道:“名声损失费,误工损失费,精神损失费,加起来,你要赔偿我三万两!”
“噗!”
一旁喝酒的许公子差点把酒都喷了出来。
云君沫感觉一阵阵眩晕,见过黑心商家,从未见过如此黑心的,敲诈也不带这样敲诈的啊,要知道对于寻常家庭,十两银子足够一口五口吃一年的了。
咯嘣!
张龄将一颗牙齿吐在了掌心,紧握起拳头,喊道:“苏幕遮,《赤宋律令》中可没这么一条说法!你这是勒索朝廷官员,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抓你走!”
“诬罪加身,责追三衙!误断之家,优加存恤!怎么,张府尹竟然连《赤宋律令》都没读过吗?还是不理解这其中的意思?”
苏幕遮冷冷地看着张龄,看了一眼云君沫,说道:“双瞳司的人也在这里,你不妨问问双瞳司,错抓了,误判了,到底有没有赔偿?”
第二十一章 我只想要三万两
大家都是文明人,是讲法律的。
有法律,就好办事。
云君沫在苏幕遮瞪大的眼睛中,竟真的从身上拿出了一本《赤宋律令》,翻出了某一页,直接展示给张龄看,然后说道:“诬罪加身,责追三衙!误断之家,优加存恤。这一条确实存在,不知道张府尹,是打算‘责追三衙’,还是打算‘优加存恤’?”
张龄差点晕倒,这丫的就是一条指导性的条文罢了。虽然曾经有过这样的先例,但最多赔偿五十匹绢布,如何可能要三万两?
“苏幕遮,你到底意欲何为?”
张龄走到了爆发的边缘。
苏幕遮摇了摇头,说道:“张府尹,我想要的,只是公平与正义。你损失了我的名声,给我的精神造成了创伤,说不定还会留下创伤后应激障碍。”
“什么激,什么障碍?”
云君沫迷茫地问道。
“创伤后应激障碍,今天我因看账册被抓,可能导致我以后再也不敢看账册了,万一看一眼,又被抓了,可怎么办?”
云君沫点了点头,帮着张龄说了一句公道话:“苏公子,虽然《赤宋律令》中并没有明确说要赔偿多少,但我认为,赔偿多少,还是需要按照实际来办。这样吧,按你薪水的三倍赔偿,如何?”
“对,就按薪水的标准来赔偿!”
张龄身边的随从喊道。
苏幕遮很是为难地看着云君沫,说道:“这样不太好吧,你要知道,我要的可是三万两,而我的薪水……”
张龄上前一步,沉声道:“按薪水赔偿,是理所当然的事。苏幕遮,我劝你莫要再生事端!”
苏幕遮面带忧愁,看着张龄,直摇头:“不行不行,我要的是三万两……”
“见好就收吧,毕竟,你不是位尊殿的人!”
云君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声劝道。
“那如果张府尹再反悔的话,我该怎么办?”苏幕遮有些忐忑地问道。
“按你薪水的三倍赔偿,这么多人看着,本官如何可能反悔!”张龄决定早点抽身,再这样下去,事情可能失控。
“好吧,看在云姑娘的面子上,也看在张府尹为国为民的忠诚上,我答应了,诸位可要为我作证。”苏幕遮说着,便走向一旁的衙役,衙役解开了枷锁,站到一旁。
张龄冷哼了一声,安排随从留下处理,转身就想离开。
“张府尹,等一等,您的赔偿,还没给呢!”苏幕遮高声喊道。
张龄指了指随从,说道:“他是本尊幕僚,可以为自己全权做主,怎么,你还敢拦着我不成?”
苏幕遮拱手道:“这个自然是不敢,只是张府尹,我不认为这位幕僚能替您做主啊。郭掌柜,把账册拿过来,交给张府尹看看。”
郭恩拿出了账册,翻看之后,交给了张龄。
张龄瞬间瞪大了眼,吃惊地喊道:“不可能!”
身边的随从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面色苍白,惊声喊道:“两万两!这,这怎么可能?”
两万两,三倍便是六万两!
郭恩指了指账册,说道:“这账册可做不了假的,您看日期,笔墨,用印,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啥?”
云君沫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走过来看了一眼,账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苏幕遮,领薪两万两”,该死的,自己辛辛苦苦在双瞳司跑堂,一个月下来才五十两银子,这还是厚待,寻常双瞳司之人,一个月有五两银子就不错了!
这个家伙,才来梦仙居两天,这就拿走了两万两?!
“我就说,我要的是三万两,可惜你们没人听,张府尹,这么多人看着,您不会反悔吧?”苏幕遮一脸不好意思地看着张龄,表示自己很纯洁。
张府尹感觉要吐血了,强忍着摇晃着脚步,看了看周围众人指指点点,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云君沫救人心切,直接从桌子上拿起一坛酒浇了下去,张府尹又醒了过来,只是留下了个后遗症,说话哆嗦。
“本,本官……”
“没关系的,毕竟是大数目,一时之间周转不过来,情有可原。”苏幕遮走到柜台,写了一张欠条,按上手印,拿着欠条与印泥,到了张龄与云君沫身旁,说道:“限期一个月还清,总可以吧?”
张龄颤颤巍巍地按下了手印,毕竟,在这个“言而有信”、“一诺千金”的淳朴年代,出尔反尔,可是大忌。
人走了,梦仙居更热闹了。
苏幕遮之名,在短短的时间内传遍了帝都。
而至于张龄,回到府中,便病倒了。
不倒下也说不过去,毕竟贪墨了半辈子的积蓄,都要拿去补偿了。
兵部中,孟德茂听闻了所有经过,目光变得阴翳起来,冰冷地说道:“竟然是一个局,不错,很不错。呜咽,你认为是谁在布局?”
在柱子的阴影之中,站着一位身材修长的瘦弱青年,毫无情感地说道:“一个落魄的举人,没有这份心智,更没有调动赵三审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赵三审在布局?”
孟德茂沉吟起来。
呜咽垂下手,按住了腰间的双剑,说道:“赵三审,出身知行院吧?”
孟德茂微微闭上了眼,思索良久,才打破了沉默:“西夷松正明正在来的路上,此时不宜与双瞳司再起纷争。将目光盯住赵三审与云君沫吧,他们会带我们找到《密局奥义》的。”
呜咽没有说什么,隐藏在黑暗之中,如同不见。
双瞳司,一间密室之中。
赵三审与云君沫看着赵蒙留给苏幕遮的书信,一头雾水。
“司主,这确实是赵蒙的笔迹。”
云君沫仔细检查后,肯定地说道。
赵三审眯着眼,说道:“确实是赵蒙的信,只是,他是谁?最黑暗的地方,又是什么地方?如果解不开这个谜底,我们依旧无法找到《密局奥义》。”
云君沫翻来覆去地看着,也没有头绪,说道:“要不要找赵晚柔来问一问?”
赵三审思索了下,摇了摇头,说道:“赵蒙心思缜密,绝不会将《密局奥义》的事告诉家人。何况这封信是给苏幕遮的,赵蒙这样做,应该是有所顾虑。”
“顾虑?”
赵三审严肃地点了点头,盯着信件,说道:“赵蒙必然清楚很多人盯着《密局奥义》,若是直接告诉苏幕遮,很可能会泄密,或害了苏幕遮。但赵蒙也不希望《密局奥义》永远尘封,所以才留下了这个谜。也许,这是赵蒙对苏幕遮的一个考验……”
第二十二章 情报分析
梦仙居名声大噪,尤其是苏幕遮智斗张府尹的故事,随着好事人与说书人的嘴,传入了大街小巷,强权的失败与妥协,让梦仙居披上了正义的光环。
人们来到这里,不再只是饮酒,还有不少人是想体验一番强权的位尊殿人,是如何在这里挫败,丢下六万两欠条,灰溜溜走开的。
几个富商更是来找顾文思,开出了价码,说什么只要苏幕遮愿意入赘,拱手便送上十万雪花银。
一些大胆的姑娘更是见到苏幕遮,跑上去,捂着脸,说一句“小女子尚未婚嫁”的惊世之言,让苏幕遮落荒而逃,留下小姑娘不知所措,跺了跺脚,才想起来应该哭一声,才能掩盖自己的尴尬。
苏幕遮躲在后院里,大锅里熬着牛筋,没办法,这个世界还没发现橡胶,制造纯天然的软塑体是别想了,只能用牛筋代替。
周力崇拜地看了一眼苏幕遮,喝了两口酒,哈着气,说道:“真舒坦啊,活了四十年,就今天活出了个人样。”
苏幕遮往炉灶下添加了木柴,嘴角带着几分笑意,说道:“如果你想一直舒坦,就应该给我透个底,你身后到底有多少人。”
周力沉默了下来,思索了会,才谨慎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毁掉信任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建立信任,却是常年累月的事。
周力问出了疑问:“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在账册上,你的薪水是两万两?”
苏幕遮冲周力抬了抬眉头,得意地说道:“因为我确实拿了两万两……说来可惜,我应该拿十万两的……”
周力差点晕倒,要真的是十万两,那就是三十万两,张龄把府邸卖了不知道能不能还清。
“好了,别想那么多。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很不错,我们应该抓住时机,再造声势。”苏幕遮指了指锅炉,吩咐道:“给我看好了,熬坏了,扣你薪水。”
顾文思很忙,前几天找的合作伙伴,有些入股了的,看着梦仙居生意好转,各个兴奋不已,而那些没有入股的,此时则在央求顾文思,希望让自己入股。
商人逐利,所有人都清楚,梦仙居就当下的名声而言,甚至盖过了仙楼,这生意更是红火,白花花的银子,谁不想要?
顾文思呵呵地笑着,当初求爷爷告奶奶,舍了老脸,说了多少好话,要不是自己信誉过硬,哪里会有十万两入股的事。
现在有利益了,舍了老脸,说好话的,倒成了他们。
只不过,顾文思依旧保持着高度的理智,虽然现在梦仙居名声大了,但风险也多了。毕竟得罪了张府尹,位尊殿里面的高官。
能不能立足长远,还需要谨慎行事。
苏幕遮上了三楼,敲了敲顾薇儿的房门。
“苏大哥,快进来。”
顾薇儿打开门,见是苏幕遮,一脸兴奋地说道。
苏幕遮推着顾薇儿,到了桌案旁,看着一叠叠整理分类好的文书,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顾薇儿摇了摇头,说道:“除了惨败和弱势的谈判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弱势?”
苏幕遮注意到了这个词汇,她并没有用屈辱的字眼。
“这里一共是一百三十八份文书,还有几张军事图纸,苏大哥,虽然薇儿不懂得军事,但也可以感觉的到,两年前岁水川之战,败的有些蹊跷。”
顾薇儿拿出了一份文书,递给了苏幕遮,一脸严肃地说道。
苏幕遮展开文书,快速地看了看,里面介绍的是岁水川之战的进程:
【八月初九,西夷三十万寇边,岁水川十万将士坚守迎敌。初十,岁水川城破,损兵八万。十一日,残留两万退守乌血岭。十二日,乌血岭死战,损兵五千,退吴家寨……十六日,西夷遣使臣入西潼关……】
“败退的太快了。”
苏幕遮皱着眉头说道。
顾薇儿点了点头,说道:“战争一共进行了不到七日时间,赤宋丢掉城池三座,据点五处。这种败退的速度,确实是让人不解。”
苏幕遮展开军事布防图仔细看着,手指在岁水川、乌血岭之间比划了下,看了看地图分率,说道:“你看这两地之间,距离超出了一百里,一日光景逃遁上百里,可谓是神速,而且,这里还是山路居多。”
顾薇儿看着苏幕遮,问道:“苏大哥的意思是,文书的记载是错误的?”
苏幕遮合拢了文书,放在桌案上,说道:“有可能。”
顾薇儿看着众多的文书,忍不住地问道:“张府尹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些文书。只是薇儿不明白,苏大哥为什么冒险查看这些文书?”
苏幕遮坐了下来,随手拿过来一册文书,看着顾薇儿说道:“因为这里面关系着一个极大的秘密,我想要找出来它。说真的,我并不想你参与进来,这对你而言,太过危险。”
顾薇儿坚决地摇头道:“我不怕危险,只是想知道这件事值不值得去做。”
“值得!”
苏幕遮认真地点了点头。
顾薇儿脸上露出了笑意,说道:“能与苏大哥一起冒险,是薇儿最大的幸福。”
苏幕遮苦涩地说道:“对我来说,却是最大的担忧。”
“担忧不是解除了吗?”
顾薇儿问道。
苏幕遮摇了摇头,并没有解释太多,说道:“先分析文书吧,把一些重点记录下来,这些文书,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顾薇儿帮忙整理起文书,当苏幕遮看到一封奏报的时候,眼神微微眯了起来,这一份奏报,是当时的前线总指挥孟德茂发给位尊殿的。
【西夷兵势威武,前线精锐损失殆尽,危如累卵,纵差遣军队支援,未可守西线不失,今行下下策之举,以地易和平,以物产止兵戈,图谋后势,再夺岁水川……】
苏幕遮盯着“以地易和平,以物产止兵戈”这句话,很明显,孟德茂并没有说清楚其中的详情,他所提出的和平之道,止戈之举,便是送女人,送孩子,满足西夷人所有的要求!
或许,周力说得是对的。
起码有一点得到了证明,岁水川之战,是耻辱的!而耻辱的背后,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二十三章 斩刀卫
“你听说了吗?张府尹病倒了,貌似很严重。”
“是吗?”
“这算什么,你要丢了六万两,你也病倒了。”
仙楼之中,众人熙熙攘攘。
许公子品着酒,嘴角微微上扬,说道:“诸位,你们的消息,恐怕并不准啊。”
“哦,这不是许一印吗?怎么,今日不作画盖印,跑到仙楼快活了?”
有人认出了对方。
许一印放下了酒杯,手搁在椅子背上,回头看着对方,说道:“其实,张府尹之所以生病,或者说,愿意交付那六万两银子,并不是因为怕了苏幕遮,而是另有隐情啊。”
“哦?还有隐情?说说看。”
“诸位,我当日便在梦仙居喝酒,在张府尹来之前,我可是听到苏幕遮说出一个惊天的秘密。”许一印见被人关注,脸上浮现出红光,趁着几分酒意,说道:“我告诉你们,张府尹的目的啊,并不是抓苏幕遮,也不是什么可笑的窥视朝廷文书。”
“不会吧,我听人说起过,张府尹可是拿出了捕捉令的。许家的,你的话不可信吧?”
有人质疑道。
许一印站了起来,对那人说道:“你懂什么,不把一套戏演全了,如何能蒙蔽过去?”
“别打岔,先让他说说。姓许的,到底有什么秘密?”
有人问道。
许一印却不急着回答,咕咚了几口酒,兴奋地说道:“什么窥视朝廷文书,苏幕遮顶破天不过是梦仙居的合伙人,哪里有机会接触朝廷文书?诸位不是也听说过吗?梦仙居中隐藏着三副绝世上联,听说这些对联很可能是一道考验,通过了,便有资格问道长生。”
“所以,张府尹才去了梦仙居,为的就是这三副绝世上联啊。我揣测,一定是位尊殿几次探寻都没有结果,这才有人出了主意,以私窥朝廷文书的借口,将苏幕遮带走问询。”
有人站了起来,反问道:“胡说吧,什么对联能引动位尊殿的人?再说了,位尊殿想要的东西,小小的梦仙居如何敢私藏?”
许一印高声喊道:“梦仙居不敢私藏,但也不愿意白白给出去。所以,那六万两,实际上是买走了那三副上联。”
“哦,是这样吗?难怪后来张家派人去了梦仙居……”
“这不是真的,张府尹如何可能用自己的名誉……”
“我认为是有可能的,你想,张府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交出六万两?那可是六万两啊,张家府宅才价值五万两。”
“若真如此,那三副上联,恐怕不简单。”
“走,我们去梦仙居问问去。”
“你傻了,位尊殿花了六万两银子拿走的秘密,如何能轻易告诉我们?”
“碰碰运气吧,反正也不远,走了,诸位明日见。”
仙楼的杨妈妈恨得咬牙切齿,该死的苏幕遮,上次来仙楼就打广告,这次又挖自己生意,还安排了一个女子作了慕容花间的侍女,还打算请慕容花间去梦仙居表演。
若不是自己心软,又痛恨西夷人,如何能答应下来?
不过现在看来,苏幕遮这个家伙,并不简单,希望他真的能兑现承诺,让慕容花间不受西夷人欺辱。
房间中,小颖正在学习着琵琶,慕容花间指点着小颖,末了说道:“天赋不错,只需要勤加练习便可。”
小颖欢喜地将琵琶放在桌案上,走到慕容花间身旁,说道:“花间姐姐,我真的也可以像你一样优秀吗?”
慕容花间浅笑着,说道:“当然。你要知道,女子的容颜总归是会衰老的,而才情,却是不会褪色。这里有不少书,你也可以看一看。”
“看书?我不要,一看书我就犯困。”小颖有些胆怯地说道。
慕容花间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小颖,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苏公子如何安排你的未来,但我相信一点,他是一个聪明的人,你想跟在他身边办事,就不能落后太多。”
小颖伸出手,接过了书,皱眉道:“说真的,我并不了解苏公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很信任他。”
慕容花间咯咯一笑,坐在了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你好歹是见过他几次面的,我呢,只见了他一面,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他去梦仙居演出。”
小颖拿起梳子,给慕容花间梳着头,说道:“花间姐姐,你知道吗?梦仙居账本上支给苏公子的两万两,原本是打算请你的费用。不成想,张府尹掉到了坑里面……”
慕容花间也是感叹着,说道:“我应该先收他钱的……小颖,你下次去找苏公子的时候,就说我生病了……”
“啊?”
小颖吃惊地看着好好的慕容花间,这气色红润的很,哪里有半点病态?
慕容花间微微咳了一声,补充了一句:“没有两万两,我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小颖差点晕倒,感情这是在敲诈……
双瞳司。
赵三审思索了一夜,眼睛里冒着血丝,直勾勾地盯着那封信:
【他给你指明方向,在最黑暗的地方,埋着你父亲的遗物。】
“他”到底是谁?
赵三审桌案旁,堆积着与苏子衡有关联的所有人物,一些人死了,一些人不在帝都,剩下的几个人,并不够知道这件事的资格。
云君沫打着哈欠,有些颓然地说道:“司主大人,这条线索,就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我们根本无从入手。”
赵三审瞥了一眼云君沫,严肃地说道:“再查卷宗,将范围拓展至苏子衡早期结交的人,一定有一个人,即被苏子衡信赖,又知道《密局奥义》!而且,这个人应该就在帝都之中!”
云君沫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说,但苏子衡交际之广,如何查起?如果将那些点头之交也算进去,这工作量,可不是一两天可以完成的。
咚咚。
敲门声传入房间,赵三审收起了那张信纸,喊道:“进来。”
一名双瞳司人员进入房间,拱手道:“禀告司主,有暗瞳汇报,饮水街杨府曾购买过一批黑陶瓷瓦罐,与七星楼发现的瓦罐极为相似,而且,杨府曾出现过三次走水,均没有惊动军巡铺。”
“哦?”
赵三审眼神一亮,起身说道:“看来,金面人要浮出水面了。通知胡善人,集结第一、第二斩刀卫!”
第二十四章 红伞伞,白杆杆
梦仙居。
顾文思紧张地看着苏幕遮,苏幕遮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假腿,周力介绍的百艺轩师傅手艺相当不错,用了不到两天功夫,不仅按照苏幕遮给出的尺寸完好打造了出来,还在上面作了雕刻与上色,几如真腿一般。
顾薇儿眼微微泛红,坐在轮椅上的身体,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来,试试。”
苏幕遮拿着假腿走到顾薇儿身前。
顾薇儿慢慢提起裙摆,看着苏幕遮轻柔地抓着自己的腿,有些温热,脸顿时红了起来。
苏幕遮小心地安上假腿,仔细检查了下,又询问道:“可有缝隙?”
顾薇儿连连摇头。
苏幕遮起身,对顾文思喊道:“顾叔,来搀一把。”
顾文思连忙走过来。
顾薇儿看着苏幕遮鼓励的眼神,又看了看一脸渴望的父亲,伸出手,在两人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
“向前走一步,慢慢的。”
苏幕遮轻声提醒道。
顾薇儿抬起了左腿,轻轻上前一步,身体微微一晃,双手连忙抓紧两人,不安地看着苏幕遮,眼神中带着恐惧与不安。
顾文思也看着苏幕遮。
苏幕遮轻轻笑道:“你平日用力都是右脚,左腿不着力,突然增加了假肢,自然有些受力不均,不要着急,慢慢来。”
“女儿,别急,我们一步步来。”
顾文思也开导着。
顾薇儿坚定地点了点头,左腿微微用力,支撑起身体,右脚向前,然后左腿跟进,虽是有一丝瘸拐,但终是凭着自己,走出了这一步。
一步,又一步。
顾文思的双眼湿润了,一如女儿蹒跚学步,此刻的自己,也充满了幸福。
苦难的过去,终可以在今天结束了。
两年前事故之后,顾薇儿曾经的活泼灿烂与欢声笑语不见了,只剩下了封闭与冷漠,夹杂着绝望的黑,无奈的感叹。
无论是诗词,还是绘画,都带着一股死沉沉的哀伤。
现在,好了!
女儿又笑了,如此好看。
顾文思感激地看了一眼苏幕遮,他说到,做到了。
一个时辰后,顾薇儿逐渐地适应了假肢,也掌握了如何发力,示意两人松开,自己一个人站着,泪水滑过柔美的脸庞,向前走了两步,转过身,看着顾文思,跪了下去。
“女儿。”
顾文思担忧地上前。
顾薇儿摇了摇头,感恩地说道:“父亲,这两年,让您受累了。”
自己痛苦,看着自己痛苦的父亲,又何尝好受?
顾薇儿不是不知道这一切。
顾文思连忙上前搀扶起顾薇儿,老泪纵横地说道:“不累,不累,只要你好好的,为父一点都不累。”
苏幕遮转过身去,不忍看这动人的一幕,总觉得心酸。
他们在这里,都是有家人的。
而自己呢?
来自地球的一缕孤魂!
或有人陪伴,终无法让人走入神魂深处。
“苏大哥,谢谢你。”
顾薇儿轻轻地感谢道。
苏幕遮转过身,看着顾薇儿,微微笑着,说道:“不用客气,来,坐下,我检查下,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顾薇儿坐在轮椅上,摇头道:“没有,很好。”
苏幕遮想要将假肢取下来,顾薇儿按着不准,生怕自己再一次失去。苏幕遮劝说了一番,才取下了假肢,检查了下顾薇儿的左腿,只有些微微发红,并没有摩擦伤,才放下心来,重新给顾薇儿安装了上去。
“箱子里还有一个假肢,一模一样,就当是备用吧。”苏幕遮指了指箱子,走向门口,回头对看着自己的顾薇儿说道:“慢慢适应,过段时间,我带你去逛街。”
顾薇儿一脸笑意地送别了苏幕遮,然后对顾文思说道:“父亲,你也下楼招呼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顾文思摇头拒绝道:“什么事都比不上我的宝贝闺女,来,我看着你,再走一步……”
通过后院,经过一个小巷,便是一家宅院。
苏幕遮敲了敲门,周力从里面打开了门,等苏幕遮进来之后,左右观望了一番,才关上了门。
“这都两天了,我要的人今天还没来的话,你就可以回五里镇了。”
苏幕遮考虑到梦仙居毕竟人多眼杂,很可能隔墙有耳,所以便让顾文思购置了一旁的宅院,作为临时据点。
周力看着苏幕遮,问道:“你真的是苏子衡的儿子?”
苏幕遮坐了下来,随手倒了一杯茶,说道:“你还打算让人去江南调查个清楚,跑个来回,再相信我的身份?”
“不用那么麻烦,我只是用你给的钱,找人调阅了下户籍。”周力说得很是轻松,只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想得到你的确认。”
苏幕遮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我确实是苏子衡的后人。”
周力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拱手道:“原征夷军左线军团先锋步军都头周力,见过苏少爷!”
苏幕遮连忙起身,避至一旁,问道:“周力,你什么意思?”
周力肃然地看着苏幕遮,说道:“十二年前,苏大人第三次远征西夷的时候,我所在军队曾被调派担任先锋,在苏大人的指挥之下,大军于狮子岭绞杀西夷五万铁骑!大扬我国威,令西夷十年不敢犯边!”
苏幕遮想象着金戈铁马的战场,说道:“那是他,不是我,起来吧。”
周力起身,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册子,恭谨地交给了苏幕遮,道:“苏少爷,这是岁水川之战后,与我一起退役的兄弟,加我一起,总有八人。”
苏幕遮接过之后,仔细看了看,这里不仅记录着每个人的名字,能力与专长,还记录了所在地,其中一人是南城门的守门官,两人进入了府衙作了衙役,还有两人是军巡铺的人,剩余两人与周力,都在五里镇。
曾经和苏幕遮打过招呼的王叔,便是其中之一。
“红蘑菇?”苏幕遮看着最后一个名字,不解地看着周力,问道:“怎么,还有人用外号的吗?”
周力摇了摇头,说道:“苏少爷,红蘑菇是她自己起的名字,至于她原本叫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她是我们从西夷人刀下,救回来的人。”
“不要告诉我,这个红蘑菇,便是那位跟踪好手?”
苏幕遮问道。
周力瞪大了眼,赞叹道:“不愧是苏大人的儿子。”
苏幕遮郁闷地看着名单,仔细记在心中之后,递给了周力,说道:“烧了吧,不要留底。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这位红伞伞、白杆杆?”
“什么?”
“哦,是红蘑菇……”
第二十五章 惨败之因?
周力等人出身伍行,受教育程度很低,也就勉强会写百十个字,谋略对于他而言,是基本上不存在的,他是一个执行者,行动者,而不是一个策划者。
很明显,在这八个人之中,有一个知识分子。
且不说周力带来的资料书写工整,便说人员分工上,便透着玄机。
南城门的守门官,这是一个帝都出入口,出了南门,直通的方向,便是五里镇,谁从这里进入了,谁从这里离开了,很容易看在眼中。而且一旦城内出现了大变故,城门必然封锁,而这里的人,必然会得到一些消息。
两个衙役,虽是底层,但却是消息灵通之人。
还安排两个人进入了军巡铺,这里的军巡铺主要负责的是治安、消防等工作,夜间有行动权,哪怕是哪天宵禁了,出了点火灾,谁也拦不住军巡铺的人出马。
这五个人的安排很有意思,即可以打听情报,又毫不起眼,哪怕是出了什么事,也可以轻松隐匿,逃过追踪,没有人会轻易怀疑到他们身上来。
能想出如此布置的人,绝不是周力这种只会打人的脑袋。
作为五里镇的据点,三人一组,相互照应。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三家的位置,应该是以三角形的方式布置的,遥相呼应,可退可守。
这伙人,有头领!
周力回到房间之中,将册子烧成灰烬,捣碎了之后,又用水浇过,才走出房间,对苏幕遮说道:“苏少爷,她今晚上便会来找您。”
苏幕遮摆了摆手,说道:“周叔,不要总是少爷,您什么的,我们还是自然点好。我不明白,就因为我是苏子衡的儿子,你们就完全相信我?”
周力肃然地点了点头,道:“在处理了郊外的侯家之后,我们的敌人,基本都在帝都之内。而只依靠我们八人,并没有足够的智慧与力量,即完成报仇,又可以完好无损的离开。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领导我们,你选择了我们,我们也选择了你。”
“只不过最初我们担心你是位尊殿,刑部,或双瞳司的人,不敢对你毫无保留的信任。直至你对抗张龄,加之你的身份调查清楚,我们才确定,你虽然与双瞳司有关系,但这份关系,并不是针对我们的。”
“我们相信苏子衡大人,因为他忠义报国,爱兵如子,而你是他的儿子,相信你不会面对岁水川的耻辱无动于衷。所以……”
苏幕遮不清楚苏子衡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在那深邃的记忆深处,苏幕遮与苏子衡的记忆并不多,似乎苏子衡一直都忙碌在外,鲜有归家之时。
而在苏子衡出事之后,苏幕遮的母亲便带着苏幕遮去了华庭,远离帝都,对于苏子衡的过往,更是闭口不提。
十年恍惚的风雨与人生,朦胧了本就不多的记忆。
“我们是否需要聚一聚?”
周力问道。
苏幕遮想了想,最终拒绝道:“聚在一起,总有暴露的风险。既然我知道了联系方法,我会找机会见他们。现在,就保持常态吧,不要暴露了身份。”
“那我们接下来的任务?”
“收集情报。”
“什么情报?”
“一切。”
苏幕遮平静地说道。
周力迷茫地看着苏幕遮,问道:“什么叫一切?”
苏幕遮认真地说道:“一切,便是所有。包括来酒楼的人是什么身份,身边随从有几个,买了什么,和谁说了话,说了什么内容,瞪了谁一眼,冲谁笑了,都需要记录。”
“这……”周力为难地看着苏幕遮,皱眉道:“且不说这很难做到,就说记录了,又有什么用呢?”
苏幕遮拍了拍周力的肩膀,说道:“有价值的信息,都隐藏在没有价值的表面之下。这段时间,就辛苦下吧。”
周力无奈地答应下来,看来自己蒸酒之外,还得兼职跑堂了。可自己只拿了一份工钱,不行,需要加工资……
苏幕遮进入房间之中,在书房地板之下的隐秘位置,拿出了一张军事布防图,对走过来的周力问道:“岁水川十万大军,西夷三十万大军,看似兵力悬殊,但岁水川一面靠山,一面靠水,城门之前的道路并不宽阔,一时之间,纵然是西夷百万大军,也只能投入少量的兵力,无论如何说,也不应该一日便破城吧?岁水川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力双眼泛红,盯着岁水川的位置,咬牙说道:“少爷所言极是,若是守城,西夷如何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破城关!”
“不是守城?”
苏幕遮悚然一惊。
如此地势,如此敌势,不守城,难道去主动出击?
周力握着拳头,猛地砸在了桌子上,沉声道:“当时西夷先锋并不多,只有一千人,却在城外骂战,极为猖狂。守护城门的军虞侯孟良峰,见西夷兵力少,没有请令便开门迎战,带出去三千人,活着回来的,不到五百人!”
“而为了孟良峰回到城关之内,城门根本来不及关闭,被西夷人撞开,西夷大军随即冲杀而来,岁水川就这样,丢掉了,八万人的性命,也葬送了!”
苏幕遮紧锁眉头,说道:“孟良峰?他和孟德茂什么关系?”
“听说,孟良峰是孟德茂的亲外甥!”周力痛恨地咬着牙,说道:“就因为孟良峰一个人!葬送了数万人的性命,丢掉了城,丢掉了土地,丢掉了最后的尊严!”
苏幕遮仔细看着地图,问道:“三千对一千,主将也没死,不应该如此落败吧?战场之上,发生了什么?”
周力摇了摇头,说道:“我当时并未在城墙之上,而是在城中准备投石车。所以,并不清楚孟良峰遭遇了什么,只是我却看到了孟良峰进城之后,杀了人!”
“杀了人?”
苏幕遮瞳孔陡然一凝。
周力如此说,肯定不是杀了西夷人!
苏幕遮不安地盯着周力,问道:“你是说,孟良峰败退是故意的?他是刻意引西夷人入城的?”
周力颓然地坐了下来,一只手按了按眉心,说道:“我不知道,我甚至怀疑,我当初看到的孟良峰杀人,是不是真实的。”
第二十六章 同一个目标
“还有其他人看到吗?”
苏幕遮震惊地问道。
周力苦涩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悲伤,说道:“不清楚。”
苏幕遮叹了一口气,手拍了拍周力的肩膀,说道:“这种事不能见,见了也不能说,不能问。你做得对,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会查清楚的。”
周力看着苏幕遮,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是真的,那少爷一定要谨慎行事。”
苏幕遮了然其中的危险。
如果是真的,那说明孟良峰、孟德茂一批人,已经与西夷人达成了某种交易。
这种交易,很可能是关联着国运的存在!
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像是无耻的石敬瑭,以一笔交易,葬送了燕云十六州!还有夹缝之中的吴三桂,以一笔交易,引清兵入山海关。
尔虞我诈,贪狡背盟,说到底,都是在交割利益!
“孟良峰现在在哪里?”
苏幕遮问道。
周力摇了摇头,说道:“在我离开边关的时候,孟良峰在虎山关镇守,担任的是军都指挥史。至于现在是不是还在那里,并不清楚。”
“战败了,还升官了?”苏幕遮有些意外。
周力冷冷地说道:“位尊殿的人,就是如此奇怪。孟德茂这样的人,不一样升迁?甚至是手握重权吗?”
苏幕遮摆了摆手,示意道:“去忙吧,我会处理的。”
周力走出门,又走了回来,说道:“苏少爷,我认可你,信任你,甚至可以把命给你。但你想要取得其他人的信任,需要一次行动!”
苏幕遮看着周力带上的房门,取出了一本册子,上面记录着当年岁水川之战中退下来的军官名字。说来有点滑稽,岁水川战死了八万多士兵,死的中高级将领,却只有两个。
而这些活下来的将领,又有很多参与了后来的“交易”。
两年过去了,一些人离开了边关,或回老家养老去了,或留在了帝都,安家置业,享受繁华。
为了保险起见,名单上的名字,苏幕遮使用的是拼写。
有一个名字,被圈了起来。
【Yangxiu】
杨修,原岁水川副指挥使,现为四级位尊者,职位是云麾使,府宅位于饮水街,繁华地带。南面为饮水河,其他三面皆是街道。
虽然这些人家里没有兵,也不敢养士,但看家护院并不在少数,尤其是这些战场中出身的官员,总会挑选一些厉害的人物进入家中。上街抓个扒手,欺负个良民什么的,总不能回回亲自动手吧。
按照周力等人探查的初步情报,杨家府邸仅仅是出身军伍的看家护院,便不会低于三十人,再加上一些打手,随从,下人,不会低于一百人。
而这边呢,只有八个人!
杨家不是处在郊外,惨叫几声没有人知道。这里面是帝都,一旦动静大了,惊动了巡逻的人,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想要去杨府之中,来个南面进,北门出,是不太现实的。
苏幕遮盘算一番,还是打算亲自去看看,将地图与册子隐藏好之后,便回到了梦仙居,路过周力的时候,轻声说道:“让王叔调查下杨修的行踪,什么时候外出,在哪里,停留多久,越详细越好。”
周力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忙碌起来。
“苏大哥。”
顾薇儿欣喜地看着苏幕遮,小步走了过去,脸颊有些发红。
苏幕遮带着微笑,看着顾薇儿额头细微的汗珠,说道:“累了吧?来,休息会儿。”
顾薇儿摇头道:“我想站着。”
苏幕遮理解顾薇儿,毕竟坐了两年多,能有机会如正常人般站起来,自然是珍惜万分。
顾薇儿见苏幕遮有些疲倦地坐了下来,便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道:“苏大哥,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苏幕遮感谢了一声,说道:“现在安逸的享受了生活,那将来,必会更多烦忧,不如现在辛苦一些。”
顾薇儿双手支撑在桌案上,轻声问道:“那苏大哥,梦仙居的计划什么时候执行?我现在可以做更多的事,帮你分担一些。”
苏幕遮笑着说道:“怎么,等不急了吗?既然如此,那就安排在四月初一,如何?”
顾薇儿摊开手,说道:“日期没问题,但那三副对联呢?说什么世间绝对,还说什么事关长生,我看你,就是骗人。”
“怎么能是骗人呢?等我两天,我一定会想出来的。”
苏幕遮反驳道。
顾薇儿哼了声,转过身去,说道:“那你可要想好了,万一随便被人破解了,那梦仙居可就亏大了。”
苏幕遮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顾小妹似乎是说自己吧,既然如此,那便给你出一题试试。”
顾薇儿看着苏幕遮手提毛笔,写下了五个字,嘴角微微抖了抖,毛笔字能写出这个样子的文人,可不多见……
苏幕遮也有些郁闷,原主人毛笔字是不错的,按理说自己也应该继承了这一手好字吧,可为不知道出现了什么问题,龙飞凤舞成了鸡鸣狗叫……
顾薇儿仔细看去,上面只写着五个字:
【烟锁池塘柳】
“那,你要对上来,我亲自给你下厨做饭。”
苏幕遮自信地放下毛笔。
这个对联难了国人四百多年了,虽然有一些下联,不过无论是格律、词性,还是意境问题,都与上联差了不少,真正既有意境,又堪称绝配的下联,至今没有出现。
顾薇儿愣住了。
“烟锁池塘柳”,简单的五个字,勾勒出了一幅烟雾弥漫、绿树环绕、池塘清幽的山水画,令人痴醉。
而五个字的偏旁,对应的是五行“金、木、水、火、土”,这才是整个上联最让人称奇的地方,也是对上对联的难点所在。
苏幕遮见顾薇儿沉神其中,也不打扰,走下楼,从后门离开了梦仙居,进入了熙攘的人流之中。
两个黑衣人,悄然跟了上去。
不到半个时辰,两个黑衣人便面色惨然地对视着。
人跟丢了!
苏幕遮站在饮水桥上,桥下影影绰绰,流水悠悠,两岸徐徐清风,杨柳垂柔。
第二十七章 青铜罗盘
走下木质拱桥,沿河而下,不远处便是杨府。
杨府门外宽阔,专门开出了一片小型广场,广场的中央,是一颗数百年的松柏老树,斑驳的阳光洒落而下,落在了稀疏的棋盘之上。
两人正在对弈。
执黑者是一位国字脸,颇有威严的紫袍中年人。执白者是一位瘦如竹竿,颌下三缕黑须的白袍中年人。
棋局刚开不久,兴致已然上头。
在不远处临河街上,人流不断,是一处古玩市场。
苏幕遮注意到杨府门口只有两位看护,大门紧闭,也见不得里面情况,便没有停留,融入到了古玩市场之中。
摆卖的东西倒是丰富,陶瓷,书画,玉器,文房四宝,金石等等。
后世人喜欢倒腾古玩,古代人亦是如此。
比如千古第一女词人的李清照,便是一个痴迷于收藏古玩的女子。
苏幕遮低头看着,脚步停在了一个摊点之前,蹲下身子,看着摊点上的小莲花状香炉,青铜材质,做工精致。
“这个怎么卖?”
苏幕遮小心地拿了起来,对摊主问道。
“十两。”
摊主干脆地喊道。
苏幕遮呵呵笑了笑,将香炉放了下来,说道:“二十文。”
摊主摆了摆手,说道:“不卖。”
苏幕遮站起身,低声说道:“这香炉虽是精致,但非古物,上面的铜锈,明显是黏上去的。给你二十文,已是不错了。”
摊主见状,拱了拱手,喊道:“行啊,冲着你这份眼力,卖给你了。”
苏幕遮拿出了三十文,交给了摊主,面对错愕的摊主,问道:“这位大哥,我想问下,谁手中有星象方面的古玩奇珍吗?”
“星象?”摊主皱眉思索起来,摇了摇头,说道:“这方面倒是少见,不过我记得陈瘸子手里好像有一个罗盘,你要不要去看看?”
苏幕遮点了点头,说道:“哪里?”
摊主拉过一旁的摊主,说道:“兄弟,帮我照看一会,我去帮陈瘸子带个人过去。”
摊主安排好了,便带着苏幕遮走出了街道,穿过两条幽静的巷子,便到了一户人家门口,举起拳头便咣咣砸了下去。
一个瘦弱的孩子打开了门,见是熟人,便也没说什么,转身跑向屋内,喊道:“父亲,有人找您。”
摊主走入院子里,大声喊道:“瘸子,我给你带人来了,还不快点出来。”
一个身材短小,略微佝偻,走路一瘸一瘸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瞥了眼苏幕遮,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位少爷,是打算淘些什么?”
“淘宝。”
“宝,呵呵,我这里可没什么宝啊。”
摊主上前喊道:“瘸子,你那珍藏的罗盘呢,拿出给他瞧瞧,说不定可以换些银两,你儿子的病,可不能再耽误了。”
陈瘸子瞪了摊主一眼,摊主也感觉到说错了话,很容易被人压价,只是看了一眼里屋里的小男孩,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苏幕遮走向陈瘸子,认真地说道:“你放心吧,若是你手中的罗盘值得,我是不会讨价的。”
陈瘸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你且等一等吧。”
苏幕遮看着走过来的孩子,只见孩子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似有病在身,便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皮。”
苏幕遮郁闷地看了一眼里屋方向,给孩子起名字能不能不这么随意,你咋不叫八角?
“你哪里不舒服?”
苏幕遮问道。
“不知道。”陈皮摇了摇头,看着苏幕遮,轻声问道:“大哥哥,你怕鬼吗?”
“鬼?哈哈,哥哥不怕鬼,毕竟,人比鬼厉害。”苏幕遮笑着抚摸了下孩子的头,感觉手有些湿润,皱着眉头,看了看手心,发现都是冷汗,不由地看向陈皮,问道:“你在害怕什么吗?”
陈皮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下,说道:“大哥哥,你能帮我打走恶鬼吗?他每天晚上都来找我,我害怕,我……”
“不要乱说话!”陈瘸子走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四方的木盒子,递给了苏幕遮,将陈皮拉到身后,说道:“这罗盘有些年头了,你先看看吧。”
苏幕遮接过木盒,打开看去,只见是一个锈迹斑驳的青铜罗盘,中央的天池是一根金黄色的磁针,底部刻绘阴阳,内盘九圈,涵盖了五行八卦,二十八星宿,周天三百六十五度等,颇为详尽。
虽然苏幕遮不懂得鉴别古董,但也有一种感觉,这罗盘的年代,恐怕有些久远。
陈瘸子坐在了一个板凳上,示意陈皮给苏幕遮搬把凳子,然后说道:“这罗盘有些古老,具体年代,我也看不准,但基本上可以肯定,至少是八百年前的物件,会不会更久远,需要高人判定才行。你若中意,五千两。”
苏幕遮深深地看着罗盘,沉默起来。
陈瘸子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这个价格是有些高了,但没办法,我需要这一笔钱。”
“是为了请什么道术之人吗?”
苏幕遮合上了罗盘,轻轻问道。
陈瘸子诧异地看着苏幕遮,问道:“你怎么知道?”
苏幕遮看了一眼陈皮,说道:“我不相信这世界有鬼,东西我要了,钱我会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陈瘸子没想到苏幕遮如此爽快,连忙问道。
苏幕遮轻轻说道:“道术之人施法的时候,让我在场,我想见识见识——那些东西。”
陈瘸子吞咽了下口水,面色不定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幕遮拿出了一叠银票,交给了陈瘸子,走向陈皮,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恐惧,不是来自于外界的某些东西,而是来自于这里。我们自己有勇气,才能战胜恐惧。”
苏幕遮伸手点在了陈皮的眉心处,微笑着转身,挥了挥手,说道:“梦仙居,苏幕遮,记得通知我。”
陈瘸子喃喃自语道:“苏幕遮,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梦仙居,梦仙居,啊,是他!”
陈皮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震惊什么,但感觉到眉心处,似乎有一股力量,在自己的精神里升腾而起。
我们自己有勇气,才能战胜恐惧。
我陈皮,也要有勇气!
第二十八章 出现的机会
回到饮水河,苏幕遮看了一眼杨家方向,杨府的大门大开,四个随从,两两左右走了出来,随后迈出门槛的,是一位健硕粗犷的中年人,头大且圆,胡子一大把,一袭锦衣,显得富贵。
“杨修!”
苏幕遮凝眸,这便是自己的目标!
杨修出行并非人抬轿子,而是矫健而轻松地上了一匹马,鞭子一挥,便窜了出去。
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
苏幕遮清楚,很多官员一旦回京,往往会坠入温柔乡,体能下降,动作生疏。
髀肉复生不就是这个道理?
可杨修此人,动作矫健,一气呵成,明显在平时也没有放松修炼。这种修炼,不知道是出于严格的自律,再上战场的雄心,还是出于某种意图,随时准备应对什么!
苏幕遮看着杨修的背影,瞳孔之中缓缓出现了一副棋盘,一颗棋子快速地移动,而棋盘之上某个点,似乎在等他落定。
这里是浦王府?
苏幕遮看过帝都的布局,一些关键的建筑与府宅,记得特别清楚。
如此说来,杨修要去的地方,便是浦王府!
苏幕遮刚刚向前走了两步,一位身着华袍的商人擦肩而过,脚步坚定而沉稳,苏幕遮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紧锁起来,转身走向一旁的人群。
一个,两个,三个……
苏幕遮找寻着,发现多达五名伪装的人,混迹在各处,似乎在盯着什么,又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双瞳司!
三个字跃入脑海,苏幕遮虽然不能确定,但很明显,有人在盯着杨家。
“苏幕遮,你怎么在这里?”
一声轻柔地声音传入耳中。
苏幕遮转身看去,只见赵晚柔看着自己,消瘦的脸庞,说不出的憔悴与柔弱,让人很想去保护。在赵晚柔一旁,站着一脸冷漠的孟良志。
“我来购置一些古玩,你呢?”苏幕遮没有理睬孟良志,向赵晚柔问道。
赵晚柔苦涩地低着头,说道:“父亲走了之后,母亲也病倒了,孟大哥说众生庙许愿颇为灵验,我想去祈福许愿,路过这里。”
苏幕遮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你路上可要小心点,城外也不太平。不过我相信,有孟少爷守护,应该是没问题的。”
孟良志呵呵冷笑一声,说道:“我想要守护的,自然要守护到底。苏幕遮,不知道你守护的,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
赵晚柔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连忙说道:“孟大哥,可否帮我买一些香油。”
孟良志满含杀机地看了一眼苏幕遮,便走向不远处的铺子。
赵晚柔看着苏幕遮,眼神有些躲闪地说道:“对不起,前段时间,我不应该将你赶出府……”
苏幕遮并不介意,说道:“那件事就让它过去吧,对了,我有几件事想问你。”
“你说。”
“你能肯定受害的人,是令尊大人吗?”
苏幕遮压低了声音问道。
赵晚柔疑惑地看着苏幕遮,皱眉回道:“双瞳司还有家母,都确定过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苏幕遮没有解释什么,总感觉赵蒙的死,很是蹊跷。
尖叫,毁容,密室。
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中,有能力与机会毁掉一个人的容貌,绝对有实力将其置于死地,那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耗费时间去毁容?
还有那惨烈的叫声,如何都不可能是死人发出的。
是谁发出的惨叫,他又为什么这么做?
最让人费解的,便是人如何消失在密室的。不过这一点,苏幕遮在七星楼中,似乎发现了线索。
“你怎么了?”
赵晚柔的话打断了苏幕遮的沉思。
苏幕遮连忙说道:“没什么,你认为孟良志怎么样?”
赵晚柔看了一眼远处的铺子,低声说道:“挺好的,他是一个懂得守护的人。你和他似乎有间隙,如果是他的不对,我代他向你道歉。”
道歉?
他犯下的错,岂是一句道歉能过去的?
苏幕遮叹了一口气,说道:“有些事,必须慎重。好了,我走了。”
赵晚柔不清楚苏幕遮想要说什么,看着离去的身影,眼神中有些迷茫。孟良志走了过来,对赵晚柔平和地说道:“晚柔,苏幕遮现在是一个商人,这些人,唯利是图,不值得交。”
赵晚柔没有附和,只是说道:“也许,他是个例外。”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向南。
苏幕遮看着远去的赵晚柔,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喜欢上赵家千金了?”
云君沫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苏幕遮身旁。
苏幕遮可以断定,守在杨家之外的,一定是双瞳司的人!
看着云君沫那双戏谑的双眸,苏幕遮平静地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在想孟良志的动机。按理说,赵蒙死了,赵家失去了位尊殿的荣耀,孟家与赵家继续接触,所图是什么?”
云君沫从腰间解下酒囊,轻轻喝了一口,说道:“秘密没有解开之前,一切都需要继续下去。你不在梦仙居,来这里做什么?”
苏幕遮晃了晃手中的古玩,说道:“生活不能只有眼前的苟且,还要有故事,有精彩。倒是你,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切,跟踪你?”云君沫不屑地看了一眼苏幕遮,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还记得金面具人吗?”
苏幕遮眼神一眯,不安地问道:“你不要告诉我,他还在城内!”
云君沫看着饮水河,说道:“有一些线索,不过还在等待。”
苏幕遮不感兴趣地说道:“这些机密的事还是不要告诉我的好,好歹是做特务的,怎么一点保密意识都没有。”
“我清楚你和他们并不是一伙的。”云君沫挂上酒囊,伸展了下胳膊,淡然地说道:“你该走了。”
风吹起云君沫的红色裙摆,轻柔的长发随风而动。
苏幕遮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事情可以重新规划了。
双瞳司对杨家的介入,是一个风险,但无疑,也是一个机会!
局,危中求胜。
落子,收子,留下的空白,即可以落子,也能够更好收场。
出了城门,孟良志看着闭目沉思的赵晚柔,关切地说道:“晚柔,你要不要休息会,这里到众生庙,需要一段时间。”
赵晚柔睁开眼,摇了摇头,感激道:“孟大哥,这段时间多亏了你,要不然,我根本无法管好赵家。”
第二十九章 红蘑菇
夜间,苏幕遮盘坐在天井中,有规律地吐纳着,若有若无的星光缓缓渗入体内,沿着奇异的轨迹,汇聚到丹盘之中。
结印再开,星盘路缓缓出现。
似乎从身下延伸出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线条,周围的物件、建筑、树木,化作了虚浮的棋子,线条延展至五丈方圆的时候,苏幕遮已然十分吃力。
“星盘越详细,耗费越大!”
苏幕遮将星盘路的范围锁定在了五丈,感知着这神秘深邃的世界,而这里的一切,都如一颗星子,忽闪着,存在着。
象天法地,便是以天为象,在大地之上显现出来。
星盘术的真谛,莫不是将一切都化作星辰,并以星子的方式展现出来?难道说,在这宇宙瀚海深空之中,总有一片星空,能找到与这世界对应的一呼一吸,一起一灭?
苏幕遮沉神进入第一层宫殿之中,审视着星盘术的修炼之术。第一重星盘术,包含着三套法术。
第一套,星盘路。
第二套,星光剑法。
第三套,星咒术。
苏幕遮清楚接下来的行动,恐怕离不开武力作为支撑。
这是世界,有实力的人,可以决定人的生死。
自己不想被死亡,唯一的办法,便是强大起来!
星光剑法!
一共九式,第一式,剑走流星疾如电,第二式,挑开日月阴阳判……
夜色清寂,星光静谧。
陡然之间,一声凄厉地惨叫从远处传动而来。正在修炼的苏幕遮猛地睁开双眸,顺着一旁的梯子,便上了屋顶,看向东北方向。
目光掠过灯火的街道,远处的宅院升起了火把,更有不少火把正在聚集向那个方向。
凄厉的惨叫,虽然并不清晰,但却异常的熟悉!
苏幕遮不知道这一次遇害的人是谁,只是有些疑惑,如果这些人真的是想要寻找《密局奥义》,那自己才应该是最可能的下一个目标。
为了防备这些人,不连累梦仙居,苏幕遮在宅院里布置了不少东西,可惜这群人,没有来找自己,反而找上了别人。
难道说,这些人的目的并不是《密局奥义》,还是说,他们手中拿到了更有价值的线索?
“谁?”
苏幕遮看向天井之中,瞳孔微微一眯,双手结印,星盘路浮现而出,一点白色的星光浮现在棋盘之上,与其他虚浮的棋子完全不同。
“红蘑菇,出来吧。”
苏幕遮轻声喊道。
柱子后面,走出了一道身影,轻启朱唇,道:“好敏锐的感知力,这倒是出乎我的意外。”
“你是女的?”
苏幕遮愣了下,一直以为红蘑菇是一位男子,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女子。伸手接住了红蘑菇抛上来的木质令牌,上面只刻画着一个蘑菇的图案,这是证明身份的信物。
顺着木梯下来,苏幕遮借着星光看着红蘑菇,看似只有二十一二岁,一头亚麻色长发,双眸如蓝色宝石,精致的五官中,透着一股别样的异域风情,
“你不是赤宋人?”
苏幕遮吃惊地看着红蘑菇。
红蘑菇白了苏幕遮一眼,说道:“我父亲是赤宋人。”
苏幕遮清楚,正如西夷人掠夺赤宋人一样,赤宋人也以安定的生活,以丰厚的待遇,吸引着“西夷人”内迁,并逐渐内化为了赤宋人。
只不过,一个是被迫,一个是自愿。
“刚刚的惨叫声,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苏幕遮询问道。
红蘑菇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不过看方向,应该是韩衡的府邸。双瞳司的人跟得紧,我不能去探查。”
“韩衡?”
苏幕遮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
红蘑菇拿出了一份图纸,交给了苏幕遮,说道:“这是杨修府宅的布置情况,事情比最初探查的要严重的多,杨修府中,至少有四十位战场下来的好手,而且,在府宅的制高点上,有四位好手把控,想要在夜间悄无声息地接近杨修所在的房间,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是如何进入杨府的?”
苏幕遮好奇地问道。
红蘑菇将秀发盘了起来,随手一根银钗固定好,动作潇洒,说道:“我会易容术。今日杨家在张家铺子采购了一批黑陶瓷,我打晕了一个伙计,便混了进去。”
“黑陶瓷?”
“对了,我打晕的一个伙计是双瞳司的人,有趣吧?”红蘑菇邪魅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向堂屋,说道:“我累了,有没有热水?”
苏幕遮瞬间想了个明白,为什么双瞳司会暗中盯着杨府。
杨府很可能储备有黑油,而那些黑油的背后,便是金面具人!如此说来,杨府极有可能是金面具人的一个据点!
双瞳司的人也盯住了黑陶瓷,甚至还专门安排人充当了伙计。
“房间里不亮灯,不要乱走,走错了路,可是很危险的。”
苏幕遮跟了上去,先一步进入房间,点了蜡烛,将门口细细的绳索收了起来,走到柱子旁,取下了一张拉满的弓,将箭矢放了起来,又将桌案旁的绳子挂在了高处。
“看来你也不是没有危险意识。”红蘑菇看着房间内到处都是陷阱,不由对苏幕遮高看了几眼,接着说道:“不过机关巧术这东西,无法与武功相比。我听说你打败了周力,我们较量较量?”
苏幕遮直摇头,一个能跟踪云君沫,还能打晕双瞳司探子,半夜敢在外面四处溜达,身影如鬼魅的女子,自己没有受虐倾向,在没有学好星光剑法之前,是不打算和她较量了。
“那里有榻,可以休息。”苏幕遮指了指屏风,说道:“这里没热水,你需要的话,可以去梦仙居。”
红蘑菇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太晚了,我先休息会。”
苏幕遮坐在桌案旁,审视着杨府的图纸,上面标注了一些护卫的位置,除了西面池塘只有两个护卫外,其他位置,都安排有超过四位护卫,而护卫最为集中的,便属正房与东西耳房。
“黑陶瓷放在了什么地方?”
苏幕遮轻声问道。
“西耳房。”
红蘑菇低声回了一句,便再没有动静。
苏幕遮吹灭了蜡烛,走出了房间,看着星空,缓缓说道:“困局之中,需要点一把火才行。”
第三十章 云君沫的投靠
韩衡府邸,赵三审面色阴郁地勘察着现场,下令将韩衡的尸体抬走。
一样的密室,一样的死亡方式!
这不再是简单的死亡,而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暗中的人,用死亡来讥讽双瞳司找不出真相!
赵三审似乎听到了嘲讽的笑声。
赵三审回到双瞳司一个时辰之后,云君沫进入双瞳司,看了看卷宗,不安地询问道:“为什么是韩衡?他与苏子衡并没有任何交集。”
赵三审敲了敲桌案,沉声说道:“韩衡是与苏子衡没有关系,但与赵蒙、王用极存在关系。看来,我们又落在了人后面。你负责监视杨府,可有什么发现?”
云君沫有些无奈地说道:“没有,无论是案发之前,还是案发之后,都没有人进入杨府。起码我们的人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看来,除了杨府之外,对方还有其他的据点。”赵三审审视着墙上挂着的地图,凝重地说道:“你务必盯紧杨府,记录下每一个进出的人。”
云君沫重重地点了点头,询问道:“《密局奥义》会不会落入金面具人手中?”
赵三审思索了下,凝重地说道:“有这种可能,但我想,对方就算是拿到了线索,恐怕也只是下一个目标,或是一句暗语。”
从王用极,到赵蒙,再到韩衡,一条线,三条人命,依旧是一个未解之谜。
云君沫面色有些难看地说道:“杨修今日去了浦王府,这是他三个月以来,第五次去浦王府。若是杨府与金面具人有关系,那浦王……”
赵三审呵斥了云君沫一声,低声说道:“你不是不清楚,杨修的妹妹杨媚儿是浦王的侍妾,如今杨媚儿有孕在身,一旦杨媚儿诞下男婴,那将是浦王的长子,杨家与浦王的关系将更进一步。这样的事,如何能牵扯到浦王!”
云君沫叹了一口气,杨修去浦王府,是看自己妹妹与妹夫的,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盯紧杨家,找不到金面具人,我们很难动作。毕竟,这个人,牵扯太大。”
赵三审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往安静的湖面丢一颗石子容易,可想要平息这之后的余波,不容易。若是余波太大,很可能会掀起浪花,打翻了船。
杨府。
杨修饶有兴趣地坐在天井之中,欣赏着夜空,对一旁的人问道:“刀子,你确定云君沫离开了?”
“确定。”
刀子肯定地回道。
杨修吃了一口葡萄,吐出了葡萄皮,轻轻地说道:“我不喜欢被人盯着,把人处理了吧,干净点。”
“遵命。”
刀子抱拳道,转身离去。
杨修端起酒杯,却发现酒杯空了,又将酒杯放了下来,冷冷地说道:“赵三审,这是一次警告。如果再有一次,我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云君沫返回杨府之外,却发现负责监视杨府的十二名暗瞳,全部被杀,皆是一剑封喉!
看着死去的暗瞳,云君沫第一次感觉到了惊慌。
不用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赵三审很快得到了消息,冷着脸看着死去的下属,厉声喝道:“给我查!”
查,又从何查起?
云君沫、胡善人、孟良志等人都清楚,杀死暗瞳的凶手很可能是金面具人,亦或是杨府之中的人。
可没有证据,如何能去搜位尊者的府邸?
死了的人,就这么死了。
一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云君沫作为负责人,自然需要对这些人的死负责。迫于压力,赵三审将云君沫踢出了双瞳司,并安排孟良志来接替云君沫,负责重新布控杨府。
天未破晓,帝都已开始了热闹。
红蘑菇睁开眼,坐了起来,绕过屏风,看了看桌上摆放的食盒,伸手将食盒之下的纸张拿了起来,上面写着:
【来梦仙居找我。】
红蘑菇打开食盒,嘴角露出了一抹唯美的笑容,纤柔地手指取出了里面的包子,轻声说道:“算你有心。”
顾薇儿瞪着黑眼圈,看着苏幕遮问道:“下联是什么?”
苏幕遮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只有上联,没有下联,如果不讲究意境与词性,倒是有几个,但真正完美的下联,真没有。”
顾薇儿有些郁闷,说道:“这就是三副对联之一吗?如此难的对子,整个帝都也未必能有人对出来。”
“可以作为其中之一,但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无法关联到长生之道?我需要仔细想想。”苏幕遮思索道。
一般的对联自然是可以吸引无数的才子前来,但苏幕遮不止想要赚才子的钱,还想赚财子的钱,那些富商富豪,位尊者,还有想再活五百年的老家伙,这些人的钱,更容易拿到手。
“小姐,苏公子。”顾薇儿侍女在门外喊道:“云君沫云姑娘来找苏公子。”
顾薇儿答应一声,狐疑地看了一眼苏幕遮,问道:“双瞳司的人为什么来找你?”
苏幕遮摇了摇头,示意侍女请云君沫上来。
云君沫也没半点客气,进入房间,便径直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才说道:“我没地方去了,投奔你了,你收不收?”
苏幕遮瞪大眼睛,问道:“什么意思?”
顾薇儿也愣住了。
云君沫看了一眼顾薇儿,也没有介意,面带凄然之色地说道:“昨晚上韩衡死了,我回双瞳司问询情况。在我离开之后,负责监视杨府的十二名暗瞳,被人杀了。”
“什么?”
顾薇儿脸色苍白起来,这些事,对于她一个寻常之人,显得过于沉重与黑暗。
苏幕遮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双瞳司可谓是帝国的眼睛,有人敢对双瞳司下手,恐怕背后的力量,并不简单。
看来杨修不仅发现了双瞳司的窥视,还早就做好了打算。
“你不感觉意外吗?”
云君沫看着平静的苏幕遮,有些不解地问道。
苏幕遮倒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不安的顾薇儿,对云君沫说道:“双瞳司是做什么的,你比我更清楚。作为探子,暴露了身份,随之而来的便是死亡,这很好理解。”
“那可是十二名暗瞳!”
云君沫霍地站起来,悲伤地喊道。
苏幕遮理解云君沫的悲伤,或许她与那些人没有深厚的交情,但兔子死了,狐狸都会感觉悲伤,何况死了十二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