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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屈     满级考古大师txt下载     满级考古大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零三章 破译(求订阅!)

    晚上十点半,整个发掘项目工地都已经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但是在流动板房最边上的文物保存室内,却一片嘈杂声。

    隶属于夏商周研究室的研究员们,围着几张从编钟上拓印下来的铭文,正在激烈的讨论着。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华夏考古学发展了近一百年了,出土的各式东西周青铜器数不胜数。

    再加上历史上也有很多研究商周时期铭文的历史学家们,留下了释解着作。

    对于金文,特别是东西周时期的文字,目前国内考古学家和文字学家们,还是很有经验的。

    毕竟金文的范本很多。

    不像甲骨文,出土的甲骨数量少,而且很多都是孤本,字体太过于原始,破译起来非常难。

    现在已经被华夏学者们纪录的金文已经有3722多个字了,其中2500多个字已经完全破译。

    只要肯花时间,拿着《金文编》挨个和编钟上的铭文对照,至少也能破译出个大概内容。

    李教授此时就正捧着一本1985年出版的《金文编》,正在不断对照。

    一边查着,他还一边喷喷称奇道:“这个编钟上的铭文字体,介于赵魏韩大篆和楚篆之间,还蛮特别的。”

    “不过和曾侯乙墓里出土的青铜器铭文基本一样,倒是也有前例可循。”

    在一旁帮他打下手,与他一起鉴别铭文的陈翰笑着附和道:“是啊,毕竟M1号墓也是曾国的高级墓葬。”

    “如果曾国真的是随国的话,作为一个为姬周王室抵御楚国的姬姓诸侯国,文字兼具中原和楚国特色也是正常。”

    湖北随州,北与河南中原接壤,南边又与荆楚相连。

    不管是从地域上还是文化上,都避免不了同时被中原与荆楚文化所影响。

    曾国使用的文字基于西周大篆,并且融合了楚国飘逸修长的写法。

    形象点说,曾国的文字,就像是拉长瘦高版的大篆,字形结构趋向整齐。

    不过,大篆文字的特点就在于,这种文字是介于象形文字和笔画文字之间的。

    这种文字要辨别起来,非常困难。

    说实话,别看大家都是专业的考古学者,但是真要说能识读大篆的,真的不多。

    只有专门研究大篆的文字学家,才能够辨别出这些复杂字体的含义。

    甚至到现在,出土的大篆铭文里,也有三分之一的字都依旧弄不清楚含义。

    文物存放室里,现在聚集了社科院考古所十多位考古学者。

    但是敢说自己对大篆文字有研究的,不到五人,并且全部都是夏商周研究室的。

    而他们对大篆文字的“研究水平”,仅限于可以拿着《金文编》这本书,去和青铜器上的铭文对照,找出已经被破译的字。

    水平类似于用汉语词典,去翻译一篇文言文。

    能够不借助《金文编》,靠自己看懂部分大篆文字,乃至可以破解、解读大篆文字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李教授,半个是孔建文,半个是陈翰。

    李教授虽然主要带队方向是秦汉考古,但是他在大篆、小篆等文字上的研究,是社科院考古所数一数二的。

    水平一点不逊色于那些专业研究大篆的文字学家。

    孔建文则是因为他主攻的就是夏商周考古,没少接触各种青铜器的铭文,几十年考古工作做下来,自然对大篆有极深的了解了。

    这也是一般主攻夏商周考古的考古工作者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了。

    想要再厉害的话,必须得专门在大篆文字领域钻研。

    但是主职是做田野考古的一线考古工作者们,肯定是没这个功夫的。

    毕竟也没规定,考古工作者一定要读的懂出土铭文啊。

    这个工作交给专业的文字学家就行了。

    所以孔建文也只能算是半个。

    至于陈翰,自然是托了系统的福,给他的小篆识读水平点满了。

    虽然秦篆和东方六国的大篆不是同一个体系,但是两者同出一源,都是传承自西周文字的。

    基本能通识小篆的陈翰,倒过来破译楚篆,也并非是完全不行。

    这就像是一个懂汉字的人,就算一点都听不懂日语,但是看日文汉字,连猜带蒙也能猜对大半意思。

    现在的陈翰,就是这么一个连蒙带猜的状态。

    不过比起连蒙都没办法蒙的其他研究员,陈翰也确实算是半个能破解大篆的人。

    文物存放室内,现在已经被分成了两个团队。

    大多数人都在拿着《金文编》,和编钟上的铭文对照,试图找出已经被纪录下来的破译大篆,然后登记。

    比如“天”“地”“人”“王”“日”“月”“星”这些较为简单,并且拥有充分样本可以比照的字。

    而李教授、孔建文、陈翰则围在一起,对着铭文上一些比较复杂,且和中原大篆诧异较大的字,正在试图破译和解读。

    “我觉得这个字是“正”字!”

    “不要你觉得,要李教授觉得!”

    “你们看这两个字,一个字是戴着冠帽的人面向左边,一个是戴着冠帽的人面向右边,这两个字应该是“左右”的意思!”

    “这个字应该是王字吧,之前的出土铭文里有这个字!”

    “还有这两个字,肯定是“曾侯”,之前曾侯乙墓里出土的编钟铭文上,就有这两个字!”

    还别说,这样分工的效果还是很好的。

    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1号编钟正面钲部,也就是最显眼位置上的20个铭文中,有16个常见字很快就被翻译了出来。

    剩下的那4个非常见字里,也有2个字在陈翰与李教授的推敲论证下,很快就确定了。

    只有最后两个字,一个非常生僻,陈翰与李教授实在无法解读,一个则可以做好几种解读方法。

    不过两个字模湖,并不影响影响这整句话的释读。

    于是,一行20字的铭文,就被他们翻译了出来。

    “惟王正月,吉日甲午。曾侯(??)曰:白括上(庸?通?),左右文武。”

    “甲午年,正月。曾侯说:白括曾经跟随辅左文王武王。”

    这句话一翻译出来,大家立马振奋了起来。

    这个编钟上的铭文,所记载的内容,可不简单!

    这可是涉及到文王、武王的记载!

    这两位,可是东周开国天子!

    和他们有关的事情,就没有小事!

    不过,正面的这20个铭文,只是开了个头,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啊!

    这不是吊人胃口嘛!

    陈翰连忙又拿起了同样被刻在编钟正面的,另一段由30个字组成的铭文,继续破译了起来。

一百零四章 君庇淮夷,临有江夏!

    在1号编钟的正面,一共有两处刻了铭文。

    分别是正面钲部,也就是在正面中央位子的20个字。

    以及正面的左鼓部,也刻有了30个字。

    左鼓部,位于钟面的左下方。

    按照华夏传统的从右到左,从上往下读的顺序,陈翰他们先翻译了上面的20个字。

    “惟王”“正月”“吉日”“甲午”“左右”“文武”“曾侯”这几个词,都是非常容易就翻译出来的。

    前面那些词,在曾经出土的青铜器上大量出现过,毕竟大部分青铜铭文上来都得介绍一下年月日啥的。

    “文武”两个字也很好翻译,毕竟这两个字在华夏文明中非常有意义。

    不只是因为文王、武王,还因为但凡能铸造青铜器的,那都是贵族。

    东西周的贵族都是什么人?都是一群治国的人啊。

    那他们在铸造青铜器的时候,刻铭文时肯定要写自己的文治武功,那就会大量提到文、武二字。

    “曾侯”就更不用说了,隔壁五公里外的曾侯乙墓里,一大堆带有“曾侯”二字铭文的青铜器。

    唯一识读比较困难的,就是“左右”这两个字。

    不过有意思的地方也就在这里。

    华夏汉字是从象形文字的基础上发展过来的。

    而大篆也还没有脱离象形文字的范围。

    “左右”二字的大篆,“写”出来的样子,就是两个人,手上拿着“工”和“口”,分别看向相反的方向。

    其实这两个字还是很常见的,不管是“左”还是“右”,都经常出现在铭文之中。

    可是在1号编钟里出现的“左右”二字,却和之前的大篆铭文里的都不一样!

    在1号编钟上出现的“左右”二字里,“人”戴上了一个冠。

    所以这两个字一开始没有被拿着《金文编》对照辨别的研究员辨认出来。

    陈翰和李教授也是思索考虑了好一会,结合了后面的“文武”二字。

    才搞明白了为什么1号编钟上的“左右”,和以前出土青铜器上的左右二字不同。

    因为这里的“左右”,并不只是单纯表示方向的意思。

    为什么“人”戴冠了?

    因为这个人的身份与众不同。

    戴冠是在表示这个人的身份是一个大臣、贵族。

    那么,这里的“左右”联系上文武,想要表达的意思便是:“曾经跟随辅左过文、武两位帝王。”

    词义从单纯的表示方向,变为了更抽象的“跟随在帝王身边辅左他”。

    这就是汉字作为表意文字,那与众不同的魅力之处,以及无与伦比的信息承载量!

    稍微改动一点点字形,意思就变的截然不同,且表述的非常生动形象!

    这是那些死板生硬的表音文字,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虽然各种各样的通假字、异体字,一字多意,或者多字一意,经常搞得人摸不着头脑。

    但是这恰恰就是汉字让人着迷的地方!

    ......

    解读出了第一段铭文的意思后,不但没让陈翰他们感到满意,反而更加如饥似渴的想要获得更多铭文信息!

    这段只有20个字的铭文,仅仅只是开了个头而已,而且还是开了个和文王武王有关的头!

    简直让人抓耳挠腮,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

    于是,哪怕已经深夜十一点半了,一群人依旧不打算睡觉,打算挑灯夜战,拿下1号编钟上的铭文。

    不过,这有点想当然了。

    一百多个字的铭文,哪是那么容易解读的。

    一直忙碌到凌晨三点多,第二段足足有30个字的铭文,才被解读出了大半。

    第二段铭文里,生僻的字更多了。

    有很多字都是从来没出现的新铭文,以李教授和陈翰这么几个人的力量,很难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就解读出来。

    “这个字是“抚”还是“无”啊!愁死了。”

    陈翰拿着拓印下来的铭文,眉头紧皱,不断的抓挠头皮,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

    每个字他都觉得眼熟,觉得好像有好几个字都能匹配的上,但是过一会了他又感觉好像都不是!

    思路客

    这种感觉非常的折磨人。

    “不管了,先试一试。”

    集合了大家已经解读出来的部分,陈翰整合在一起,连蒙带猜的试着连在一起读了起来:

    “达殷之命,抚()天下,王()命南公,营宅汭土,君庇淮夷,临有江夏,周室之既卑。”

    还别说,汉字的神奇再次展现了。

    就算缺字少字,就算其中有那么几个字,陈翰自己都不确定,完全是蒙的。

    但是神奇的是,整段翻译出来的字连在一起,还真的能拼凑出完整的意思来,并不耽误理解这段铭文的大致内容!

    中华汉字,博大精深啊!

    如果他能翻译出来的字都没错的话,那这段话的信息量超级大啊!

    接上上一段最后四字“左右文武”,这段话的意思就是:

    “辅左文王武王终结了殷商的天命,平定天下,后来武王命令南公,到江河汇流之地营宅建设,庇佑淮夷,拥有了江夏的土地,是周室的屏蔽。”

    第一段和第二段连在一起。

    就是在介绍一位叫“白括”,尊称“南公”的武王大臣,曾经辉煌的荣誉。

    这位“南公”一开始辅助文王和武王打天下,后来凭借着这份功劳,被武王封到了一处江河汇流的地方,统治这里的淮夷,是周王室的一道屏障。

    好家伙!

    联系到M1号墓是一位曾国贵族的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曾国的某一任曾侯。

    那这不就说明,这枚编钟上记载的这位“南公”,应该是曾国的开国君主,记载的这段故事,是曾国被分封诞生的原因?!

    陈翰自己都被自己翻译出来的内容惊呆了。

    在西周,“公”这个字代表的就是周王室最顶级的大臣,是一种尊称,比如周公、召公。

    所以“南公”的意思,应该是一位封地在南方的公卿。

    而他的名字,应该就是一开头提到的“白括”。

    这位名字叫白括的南公,不但辅助文王、武王定鼎了天下,而且奉王命,在南方建立了曾国。

    是曾国的第一代曾侯!

    可是,陈翰迅速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西周初年的大致历史。

    他不记得有哪一位西周知名的大臣叫白括啊?

    难不成,这是一位被史书遗忘了的西周开国元勋?

    所以曾国才一直都不见于史书?

    毕竟祖宗都没被史书记下...

    可是,这个解释不合理啊!

    被武王命令“君庇淮夷,临有江夏”,成为周王室在南方的一道屏障。

    如此重要的大事,如此重要的一个诸侯国,怎么可能会不纪录于史书之上呢?

    这就像是,在历史纪录没有断代的情况下。

    两千年后的史书上,现在这个年代,五常变成四常了,华夏消失于史书上了,查无此国了。

    这也太离谱了,怎么都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吧!

    这位白括,不可能被漏掉,绝对是在史书上有记载的!

一百零五章 文王四友,治臣十人!

    “白括...白括...”

    拿着陈翰翻译出来的铭文内容,李教授对照着自己翻译出来的版本,皱着眉头说道:“这里的白字,应该是通伯的。”

    “伯,长子也。”

    “在两周时期,给兄弟排序一般就是用伯仲叔季四字,伯是嫡长子,仲是老二。”

    “虽然说,并不清楚“伯仲叔季”这种排序方式是否能追朔到西周初年,但是这枚编钟是春秋末年铸造的。”

    “所以这里的“白”,在春秋人眼里,通“伯”字应该是没问题的。”

    陈翰认同的点点头。

    这个说法还是很合理的,“白”通“伯”的例子在其他铭文中也有不少。

    而且周代铭文也确实喜欢这么记载,“伯X”“仲X”之类的人名屡见不鲜。

    这里铭文里的“白括”,应该是名字叫做括的长子,并不是他的名字就叫伯括。

    这种铭文上记载的“名字”,并不是本人真名或者全名的情况,在夏商周时期都很常见。

    比如,商王们经常用天干地里的“甲乙丙丁”来取名,并不一定说明他们真的本名就叫天乙、太丁、太甲、武丁之类的。

    现在学术界有部分学者认为。

    这里的“甲乙丙丁”也许只是一种祭祀名,是这些帝王死后,后人给他们从天干里选择一个日子来当做祭祀日期,类似于宗周后来的庙号。

    因为商的祭祀文化很浓郁,不像周朝只祭祀几代祖先。

    这样就导致同时要祭祀的祖先太多了,为了避免混乱,就为这些先王们按照十天干来祭祀。

    比如成汤,记载的名字叫履,但是在甲骨文里却叫“大乙”,说明商人是在乙日祭司他的,而前面的“大”,也是核算日期的一种方法。

    大乙、帝乙、小乙、祖乙分别代表了每一月不同的乙日,这样就不会搞混了。

    纣王也是这样,他“纣”的谥号是周王室给的,人家自己可不叫自己纣王,他名为受,死后商人给他定下的祭祀日期是“辛”,所以他也叫帝辛。

    不过在商之前的夏,以及之后的周,名字里带天干的,可能就真的是名了。

    比如夏后胤甲、孔甲、履癸,以及后来的曾侯乙之类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夏朝的君主名字也有太康、少康,说明这里的胤甲、孔甲也只是名字。

    只有殷商,出土的甲骨文里,提到的王都是用天干来记载,所以学者才认为,这名字就是个祭祀名,非本名。

    而两周时期,例如“周公”“召公”,还有这个编钟上的“南公”,也都是一种尊名,不是真正的本名。

    “白括”,也只是形容“长子括”,而非真的就姓白名括。

    李教授这么一解释,陈翰立马就豁然开朗了。

    名字叫白括的人,确实不见于西周史料之中。

    但是,一开始陈翰是连蒙带猜的认为这个字是“括”字的。

    现在和李教授交谈了一下后,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字。

    “李教授,您看这个“括”字,会不会不是“括”,而是“适”字啊?”陈翰有些兴奋的追问道。

    “你是说?”李教授眼睛一亮,一字一顿的说道:“南宫适!”

    李教授立马抓过铭文拓印,凑到眼前仔细分辨。

    “括”字的形成其实是比较晚的,之前并没有甲骨文、金文写法的出土。

    所以其他研究员拿着《金文编》并没有对照找到这个字的破译。

    陈翰和李教授这才在这尝试破解。

    现在陈翰提到了“适”字,立马也给了李教授灵感。

    他细细识别着铭文上的这个复杂大篆,喃喃自语道:

    “适,甲骨文由“帝“和“止“构成。”

    “

    止“甲骨文、金文、小篆都像人的脚趾形,隶书定为“止“、本义为脚。”

    “后来金文把“适“字下面的“止“改为“口“,战国文字在左侧加上了“彳”字旁。”

    “这个大篆有“帝”和“口”,也有“止”也有一个类似“彳”和“亻”的字形。”

    “但是却多了一个竹字头!”

    喃喃自语了一会,李教授才肯定道:“如果是伯适的话,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论语·微子》曰: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翳。”

    “周初的八大士中,就有一位叫做伯适的人。”

    “而经过考究,伯适应当为南宫适!”

    ”据《史记》记载,南宫适是武王兴周灭纣时的贤臣,周武王灭商后,命南宫适拆掉纣王所建的鹿台,打开纣王的粮仓,以赈济贫弱奴隶。”

    “他与太颠、闳夭、散宜生同称为是文王四友,同时也是武王的治臣十人之一!”

    “而且他还是成王的辅国重臣之一!”

    “昔成王之为孺子,出则周公、召公、太史佚,入则大颠,闳夭、南宫适、散宜生,左右前后,礼无违者,故成王一日即位,天下旷然太平。”

    “南宫适身历文王、武王、成王三世,是西周创业时期的重要谋臣和大将。”

    “如果这里的铭文确实是“伯适”二字,并且还左右辅左文、武二王,那这个伯适只有可能是南宫适了!”

    “而且他既然被尊称为“南宫”,那之前从盗墓贼手上追缴,以及海外回流的一些青铜器,铭文上的“南公”作何解也清晰了!”

    陈翰笑容满面的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南宫适,这位可是一位大名人。

    陈翰最早认识他的时候,并不是通过那些深奥的历史文献,而是一部很有意思的古典小说,《封神演义》!

    在《封神演义》中,就有南宫适登场。

    在书里,南宫适与散宜生齐名,是西歧元老,官拜大将军。

    西伯侯遭殷纣王软禁的时候,南宫适曾经去探望他,并且通过计谋,成功解救了文王。

    之后的封神之战,更是屡次出场参与大战,只是在小说里南宫适不会法术,所以没有杨戬、哪吒等人出彩。

    只是在文王还没伐商的前期出场比较多,算是《封神演义》里的一位前期重要配角。

    到了后期仙神大战的时候,基本上就被遗忘了,成了背景板角色。

    但是在真实历史上,这位南宫适可是文王和武王最重要的重臣。

    地位可以比肩汉之萧何,唐之郭子仪,明之刘伯温,都是开国重臣!

    只是在史书上,并没有纪录南宫适后来的结局。

    现在文峰塔M1号墓的编钟上,却是揭开了这个千古之谜。

    原来,南宫适在南方裂土受封,建立了曾国!

一百零六章 解释不通啊!

    南宫适,南宫氏的始祖。

    不过他的姓是什么,史书上并没有记载。

    宗周时期的姓氏制度是很复杂的,姓和氏是分开的。

    两周时期的人,是只称氏,不称姓的。

    毕竟能有氏的,都是贵族,而贵族同姓的可能性太大。

    “姓”代表的是出身的宗族。

    姓不可以改变,氏可以改变。

    一般是有功被封到其他地方后,氏就会随着封地改变。

    打个比方,战国时期的商鞅,他是姬姓,公孙氏,名鞅,是卫国人,后来在秦国有功,被秦孝公赐予商于十五邑。

    所以在史书上,有的时候称呼他卫鞅,有的时候称呼他公孙鞅,有的时候称呼他商鞅。

    但是从来没有人会称呼他为“姬鞅”。

    因为姬是姓,姓代表的是他的宗族。

    “姓”是一种身份象征,是代表自己出生宗族的意思,但是日常生活中是不会被提起的。

    这就像是现代华夏有五十六个民族,大家来自不同的民族。

    但是互相介绍和称呼的时候,或许会自我介绍一下自己是XX族的人,但是日常生活里也是只喊名字。

    就算是写下来,也不可能专门写“汉族李四”“满族张三”之类的。

    所以其实秦始皇也不叫“赢政”,赢是他的姓,是不称呼的,在那个时代称呼他的话应该叫“赵政”。

    南宫适也同理,“南宫”只是他的氏而已。

    但是他姓什么,太史公没说,太史公之前有提到他的历史文献,也没说。

    不过之前1979年在随州北郊义地岗,出土的曾国贵族墓里,有两个青铜戈,分别刻了两句铭文。

    “穆侯之子西宫之孙曾大攻(工)尹季怠之用。”

    “周王孙季怠自作用。”

    这里的穆侯,当然不是晋穆侯,是曾国的一位穆侯。

    而大攻尹,是掌管官营手工业的一个官职。

    这位叫做季怠的曾国大攻尹,是曾国穆侯之子,西宫之孙。

    但是他又自称是周王孙。

    “王孙”就是王族后代的意思。

    这说明曾国的侯君世系,是和周王同源的,都是姬姓!

    既然文峰塔M1号墓出土的鼎上,有“曾”字铭文,可以确定这是一座曾侯级别的墓。

    而曾侯的血脉来源,又可以通过季怠刻在戈上的铭文,确定是姬姓的诸侯国。

    现在墓中新出土的编钟,又发现了曾侯将自己祖宗“南公”是如何开创曾国的经过,刻在了钟上。

    而这位“南公”,陈翰和李教授,又通过铭文推断,应该是大名鼎鼎的文王四友,南宫适!

    那么,将这些线索全部串联起来。

    就可以将史料中缺失了的部分,填补上!

    如果陈翰和李教授的考释是正确的,这“伯适”真的是南宫适。

    那说明南宫适和文王、武王同为姬姓。

    这也不奇怪,毕竟文王四友在文王还没准备伐商的时候,就在周国当大臣了。

    周国并不是从石头里突然蹦出来的。

    周部落诞生于商早期,到商中期已经成为了商朝属下一强大方国。

    在文王之前,周已经传承了很多代了。

    而那个世卿世禄的时代,能在周国做大臣,肯定是贵族,而周国的贵族,肯定得和姬姓沾点关系。

    就像春秋战国时期,各国的卿,大部分也都是本国的远亲公族,或者祖上是某个诸侯国的公族,因为政治斗争失败,跑到了其他诸侯国发展。

    比如晋国,六百年来有十一个家族担任六卿。

    其中六个家族属于晋国公族,三个是周朝公族,都是姬姓的。

    只有范氏是祁姓,赵氏出自嬴姓,不是姬姓出身。

    现在通过铭文给出的线索倒推。

    南宫适作为西周初期的一位重臣,出身于姬姓合理吗?

    合理,那可太合理了!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南宫适能成为文、武王的左膀右臂。

    为什么在文王被纣王囚禁,周国看起来根本没办法推翻殷商统治的时候,南宫适会如此尽心尽力的想办法拯救文王,和他一起造反。

    因为他们是同族啊!

    如此完整的推理一展开,原本对那个铭文到底是不是“适”字,还有些不确定和踌躇的陈翰,立马放下了心中的忐忑。

    至少顺着推理下来,如果这个铭文真的指的是“南宫适”,那目前的解释全部都是合理的,也是经得起推敲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既然曾国是公孙适的封国,并且被封在了随州这里。

    那关于曾随是否是同一国,也将会增加一个重量级证据!

    根据史书记载,随国是西周初期,分封镇守南方的重要姬姓邦国,是汉东十多个诸侯国里,最强大的一个。

    承担守护周王朝“南土”的重要使命!

    联系这枚编钟上的铭文,陈翰的心中完全串联起了一个合理的猜想。

    他双目炯炯有神的看向了李教授,缓缓道:“教授,铭文上写了,武王让南公营宅汭土,君庇淮夷,临有江夏。”

    “一开始我对这句话还有些不太理解,但是现在好像明白了。”

    “西周时期,淮夷占据的地方,大致就在汉江以东,也就是现代AH,江苏等地区。”

    “汭土,是江河汇流之地的意思。”

    “临有江夏,这里的江夏,指的是汉江和夏水汇流之地!”

    “而随州、枣阳这块地方,就在汉江夏水汇流之处,后来在西汉还在这里建立了江夏郡。”

    “如此一来,曾国不管是从描述上,还是实际的封国领土,都和随国完全重叠了!”

    “在文峰塔墓葬群出现之前,曾国最早的考古发现,只到西周中晚期,尚不能确定这曾国是否为西周初年就封分的随国。”

    “但是M1号墓这个编钟上的铭文,清清楚楚的记载了,曾国是西周初年就封分的姬姓诸侯国!”

    “这无疑再次证明了,曾国就是随国!”

    “只是史料记载时,被记载错误了,将“曾”误记载成了“随”而已。”

    陈翰自信满满的,觉得自己这个猜测绝对是正确的。

    但是李教授却皱着眉头,并没有认同他的观点。

    “可是,如何解释后世随姓,都是以随国为祖先?”

    “外人叫错就算了,随国自己的国族,会连自家姓曾还是姓随都不知道吗?”

    “曾国公族在国家灭亡之后,为什么要改姓随,而不是改姓曾,或者南宫呢?”

    现在华夏的随姓,有两支。

    一支出自祁姓,是杜氏的后人,和晋国六卿之一范氏是亲戚。

    他们的祖上是周宣王时的大夫杜伯,因为得罪周宣王被杀,后来杜伯的儿子逃到了晋国,才有了随、范、士三氏。

    另一支,就是源于随国。

    随国亡于楚后,其后裔以国名为姓。

    其中随国的这一支是主流,全国大部分随姓,祖辈都来自湖北随州、襄阳这一片,祖祠也在随州。

    如果曾国真的是随国,那如何解释在青铜器上都称呼自己为“曾”“曾侯”的曾国公族,在国家灭亡后,反而改姓八竿子都打不到的随姓?

    历史文献上记载的“随国”,绝对不是简单的一句记载错误,将“曾”误记载成“随”就可以解释的,这根本解释不通!

一百零七章 “教授,我悟了!”

    “为什么曾国会被称为随啊?”

    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天花板,陈翰翻来覆去的,还是睡不着。

    现在已经凌晨五点了。

    完成了头两段铭文的考释之后,李教授就解散了工作小组,将大家轰出了文物存放室,让他们回宿舍休息了。

    但是回到宿舍的陈翰,却怎么也没办法入睡。

    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就全都是关于“曾随之谜”的疑问。

    其实当他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是脑海中却没有响起任务完成的提示时,他就知道,自己没有解开这个旷世之谜。

    困扰了史学界和考古学界五十年的问题,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弄清楚。

    实际上,凭借着现有的考古发现,已经有无数证据,可以证明曾随是一个国家了。

    但是,这些证据都是侧面证据,没有足够一锤定音的铁证。

    也没办法去解释,为什么所有发掘出来的曾国青铜器上,铭文都是明明白白的写着“曾”“曾侯”,没有任何一个字和“随”有关。

    《左传》《史记》等书上,记载的这个诸侯国却是随国。

    《左传》旧传为春秋时期左丘明着,现代学者认为是战国中期所编。

    但是不管是春秋写的,还是战国写的,当时曾国应该都还是存在的。

    曾侯乙去世的公元前433年,三家已经分晋,东周已经进入战国时期。

    并且曾侯乙陪葬品如此豪华,说明当时的曾国也还处于一个很强盛的时期,至少不是濒临灭国。

    着写《左传》的史官,就算是没有亲历过曾国,那离着曾国灭亡也绝对不远。

    既然他在《左传》里一直都称呼比邻楚国的这个姬姓诸侯国叫随。

    那如果曾国确实是随国的话,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曾国人对国君是叫曾侯,但是对外却称自己是随人、随地人。

    这里的随是地名代称,不是国名。

    比如晋国在的地方被称为晋地,秦国的土地被称为秦地,楚国的土地叫楚地。

    但是曾国不走寻常路,曾国称呼自家的封地不叫曾地,而是叫随地。

    这才导致外人称呼曾国为随国。

    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毕竟《左传》里对国家的称呼,很少会用“X国”,通常都是用单字地名代指,比如秦、赵、魏、韩。

    而对君王的称呼,则都是“某某侯”“某某王”“某某公”。

    比如《左传·桓公六年》:“楚武王侵随,使薳章求成焉,军于瑕以待之,随人使少师董成。”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

    楚武王入侵随地,派薳章去要求议和,军队扎在瑕地,等待谈判,随国便派了少师董成来主持谈判。

    这里的“瑕”,就是一个地名,同时“随”可以翻译成随国,也可以翻译成随地。

    《左传》中大部分关于随的记载,将随翻译成随地都没问题。

    只有一次专门提到“随国”二字,“随国,姬姓。”

    假设曾国就是将自己生活的地方,称为随地,而不是称为曾地。

    这么一来,《左传》等史书中称呼他们为“随”“随人”,就说得过去了。

    因为曾侯自己都称呼治下的领土为随地啊!

    就像汉代之后,大部分华夏人都称呼自己是汉人,称呼华夏的土地是汉土。

    包括官方王朝,也经常称呼自己治下的土地是汉土。

    这也丝毫不影响当时实际朝代已经是唐、宋、元、明、清了……

    越想,陈翰就越觉得这个猜测似乎更加合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随州”叫随州,曾国灭亡后,为什么曾国公族都改姓随了。

    因为曾侯统治的地方,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叫做随地!

    至于这里为什么叫随?

    要知道当年曾国被封到汉东,是空降来的!

    第一代曾侯是听从武王的命令,从中原带着军队,才来强势征服了这块汉江和夏水交汇之地。

    想到这,陈翰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了电脑,登陆进了官方考古平台,在上面开始搜起了随州当地历来的考古成果。

    果不其然,很快他就找到了一条记录。

    1958年,同样是在SZ市曾都-区,发现了一个新石器至东周时期的遗址!

    这个遗址东西长约140米,南北宽约120米,面积近2万平方米!

    主体文化为商周时期!

    有完整的城池、环壕!

    位置距离文峰塔发掘现场很近,同属一个行政区!

    这说明,随州这里至少在新石器时期就已经有人定居了,并且持续到了商周时期!

    在南宫适被封到随州之前,这里已经有文明了。

    而且,根据商代甲骨文所记,在汉水流域曾经有一个姒姓曾国!

    也许在商朝的时候,就是称呼这片地方为“随”!

    周代分封的姬姓曾国,可能是在兼并这个姒姓曾国的基础上建立的!

    而在兼并了商代姒姓曾国之后,周代分封的姬姓曾国,继续沿用了商人对此地的称呼:“随”!

    如此,就可以解释姬姓曾国为什么称呼自己的领地是随地了。

    因为姬姓曾国本就是一个外来者,是靠着武力征服了随地后,然后才在这里安家落户的!

    虽然上层的贵族和军队,是从中原的姬周来的。

    但是他们统治的下层民人,全都是本来就土生土长生活在这里的当地人,是姒姓曾国的国民。

    在这些广大的当地人眼里,这里一直都叫随!

    当陈翰想通这一切的时候,天已经明了。

    睡觉?睡个屁!

    根本毫无困意!

    甚至因为理清了思路,陈翰反倒精神十足,神采奕奕。

    “庄师兄,天亮了!”

    “上工地挖土了!”

    “别睡了!”

    “啪”的合上笔记本电脑,粗暴的把睡得和猪一样的庄云鹏叫醒后,陈翰就带着电脑夺门而出,急着找李教授分享自己的猜测和看法了。

    一夜宿醉的庄云鹏,睁开通红的眼睛,看着陈翰匆忙离去的背影,隐约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门外。

    正埋头要往李教授房间走的陈翰,还没走几步路呢,迎面就和正要来找他的李教授装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也是一夜没睡。

    “李教授,我悟了!”陈翰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悟了?悟什么了?”李教授有些不解。

    不过他立马就将这句话抛在了脑后,拉上陈翰就往文物存放室走。

    一边走,他还一边说道:“还有这么多铭文等待翻译解读,我根本睡不着,就连夜又考释了一段!”

    “没想到,居然解读出了一段信息量重大的铭文!”

    “走,跟我来!”

    “曾随之谜,可以解开了!”

    “啊?!”陈翰错愕的转头看向了李教授。

    曾随之谜解开了?

    那我怎么没有收到系统提示?

    李教授解开了这个难题,那能算我完成任务吗?

一百零八章 吴破楚入郢之战

    李教授拉着陈翰,一路快走,赶回了文物存放室。

    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的掏出了一张A4纸,塞到了陈翰的怀里。

    “小陈,你看看我考释的这段铭文!”

    陈翰只好暂时压下心中对系统的吐槽欲望,展开这张A4纸看了起来。

    纸上,是一段从M1号墓的1号编钟侧面,拓印下来的铭文。

    在每个铭文的旁边,李教授都写下了自己的翻译。

    “吴恃有(众)庶,行乱,西政(征)南伐,乃加于楚,(荆)邦既(燮?),而天命(将)误。有(严)曾侯,(业业)厥(圣),毅博(搏)武(功),楚命是(静?),(复)(定)楚王。”

    括号内的字,是一些通假字或者已经不使用了的古早繁体字,用现代简体字替代。

    在心里完整的将这段考释默念了一遍后,陈翰童孔骤然放大。

    “这...这段铭文所记的是“吴师入郢之役,楚王避险于随”的那段历史事件?!”

    在《左传·定公四年》里,曾经纪录了一段非常重要的战役,也是一段春秋晚期十分知名的事情。

    当时,吴国在位的王,名字叫做阖闾。

    就是他派遣专诸去刺杀的吴王僚,诞生了经典的典故“专诸刺王僚”。

    专诸杀死吴王僚后,阖闾就成为了新的吴王。

    阖闾在位期间,威震东南,胖揍过好几次楚国,最厉害的时候甚至直接攻破了楚国的国都,逼得楚王出逃。

    他也带军队攻打过越王勾践,只是被勾践打败了,重伤而死。

    后来他的儿子夫差,为报父仇,不但攻破了越国,还逼得勾践卧薪尝胆。

    可以说越国最辉煌的一段时间,就是他们父子俩在位的时候,在华夏历史上留下了很多典故和成语。

    而《左传·定公四年》里,就清楚纪录了阖闾的巅峰时刻。

    “吴破楚入郢之战!”

    从吴王阖闾三年开始,阖闾就发动了对楚国的战役,夺取了楚国的舒邑。

    阖闾四年,阖闾再次攻打楚国,夺取了楚国的六邑和灊邑。

    阖闾五年,阖闾还抽空攻打了一次越国,将越人揍老实了,摆平后顾之忧。

    阖闾六年,楚国不服气了,主动掀起了战争,与吴国开战。

    然后又被吴军迎头还击,胖揍了一顿,再次被吴国夺走了一块土地。

    到了阖闾九年,阖闾觉得吴国已经兵强马壮,完全不惧楚国了,可以来一场刺激的大战了。

    于是,他出动全部军队,并且联合唐、蔡二国,来了一场三国伐楚。

    联军一路打到了汉水边上,楚国也发兵抵拒,双方隔水列阵。

    然后阖闾的弟弟,带领其部五千人突袭楚军,来了一场空前大胜。

    楚军大败奔逃,阖闾纵兵追击,一路追到了楚国当时的都城郢都,在都城下与楚军五战五胜,一举攻破了郢都。

    时任楚王是楚昭王,在郢都被攻破后,昭王带着妹妹就匆匆忙忙的逃离了楚国。

    他先是逃到了郧地。

    但是因为上一任郧公是被楚国弄死的,所以现任郧公的弟弟怀,就想乘机杀死楚昭王,为父报仇。

    但是现任郧公认为,国君讨伐臣下,谁敢仇恨他?

    国君的命令,代表上天的意志。如果死于天意,如何能仇恨?

    而且违强陵弱,非勇也。

    乘人之约,非仁也。

    灭宗废祀,非孝也。

    作为一个贵族,是不能干这种乘人之危,不仁、不孝、不勇之事。

    春秋晚期,虽然已经开始礼崩乐坏了。

    可是当时的上层贵族,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恪守礼制的。

    当时的战争也还是文明战。

    你可以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杀死敌人,但是你不能搞偷袭和乘人之危。

    贵族的面子和正直品行比生命都重要。

    更别说郧公只是楚国的一个封君而已,怎么能做以下克上的事情呢?

    为了避免怀杀害楚昭王。

    郧公和他的另一个弟弟巢,就又护送着楚昭王再次出奔,逃往了随。

    随侯为楚昭王提供了保护,将楚昭王藏在了随地。

    这时,吴人也跟着追到了随,就和随人说:“哥们,汉东这一片的姬姓诸侯,全都被楚国兼并了,就剩下你了。”

    “现在上天降下惩罚,派我们吴国来灭楚。”

    “可是你却又把楚君藏匿起来,这对得起那些被楚国兼并的姬姓诸侯吗?”

    “你应该报答周室的恩惠,将兼并了那么多姬姓诸侯的楚王交给我们。”

    “只要交出楚王,那汉水北边的土地,你就可以享有。”

    但是随侯并没有同意,而是说道:“随偏僻狭小而紧挨着楚国,我们能一直存在,确实得感谢楚国保全了我们。”

    “随、楚世世代代都有盟誓,到今天仍然没有改变,如果有了危难就抛弃他们,又怎么能事奉君王?”

    于是,吴人奈何不了,便退兵了。

    楚昭王也得以保住了姓名,后来还在秦国的帮助下,楚秦合兵,将吴人从郢都赶走,收复了失地。

    东周时期,各诸侯之间的关系都是很混乱的。

    一会打,一会合,一会签订盟约,一会又互相开战。

    随国作为汉东诸侯之首,在西周的时候,也是抵御楚国的最前线,和楚国没少打战。

    直到春秋中期,周王室实在是式微了,随国才倒向了楚国,和楚国签订盟约。

    之后经过这次楚昭王奔随,被随人救了一命后,楚随两国更是交好。

    至此之后,随国就再难见于史书之上了,直到战国那个七国兼并的大时代,才被楚国彻底兼并了。

    甚至具体是什么时候被兼并的,也没有相关记载。

    但是“吴破楚入郢之战”实在是太出名了,和这场战争有关的随国,自然也算是在史书留有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M1号墓内出土的曾国编钟上,却记载了这段历史!

    而且还是以主角的身份登场!

    铭文的内容,大致意思就是:

    吴国仗着自己兵强马壮,到处搞事情,西征南伐的,还入侵了楚国!

    本来吴国都要拿下荆楚之地了,但是天命并不在吴国这边。

    关键时刻,英明神圣的曾侯登场了,他在战场上用武力夺得了功劳,帮助楚王平定了乱象,楚国那不稳的国祚才重新稳定了下来!

    此铭文纪录的事件,不正是“吴师入郢之役,楚王避险于随”这件事吗!

    这显然可以证明,随国,就是曾国!

    而且曾侯不只是像《左传》里记载的那样,只为楚昭王提供了庇护!

    曾侯同样也有出兵帮楚昭王收复失地,而且获得了赫赫武功!

    楚国后来的安定,是有曾国一份功劳的!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楚王熊章在听闻曾侯乙去世了,会专门做一个镈钟,送到西阳,让曾侯永世用享!

    因为曾侯乙,是既庇护了楚昭王,又出兵帮助楚国收复失地的这位曾侯的后代!

    必须厚待啊!

一百零九章 原来你是曾侯與!

    “既没有显示任务失败,也没有显示任务成功。”

    “这是啥意思啊?”

    文物存放室的角落,陈翰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

    在其他人眼里看来,陈翰正在神游天外。

    不过实际上,他正在盯着眼前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

    很是简陋的系统面板上,那“解开曾随之谜”的任务,依旧悬挂其上。

    这让陈翰分外疑惑。

    李教授考释出来的那段铭文,已经很清楚的证明了,曾国就是随国。

    《左传》中纪录的随国故事,就是曾国的国君经历的。

    而且就是文峰塔M1号墓埋葬的这位曾侯!

    既然如此,那引发了学术界长达五十年的持续争论。

    那些曾非随、曾灭随、随灭曾等各种各样的猜想,在这段铭文面前,都可以就此消停了。

    曾随之谜,也可以宣告解开了啊?

    为什么系统任务却依旧一动不动?

    挠了挠头,陈翰彻底凌乱了。

    这系统也没个智能语音或者人工智能啥的,搞得他都不知道这是啥情况。

    按理来说,之前他完成上个任务的时候,论文一写好,还没正式发表呢,系统就自动判定任务完成了。

    那现在铭文破解出来了,不也应该就判定任务成功了吗?

    还是说,解开曾随之谜,也是需要以论文的形式正式确定才行?

    陈翰摸了摸下巴,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不成,文峰塔墓葬群里,还有更加明确指向曾随就是同一国的证据?

    毕竟这段铭文的出现,其实也只是侧面印证了曾随是一国。

    如果能在曾国贵族群里,找到带有“随”字铭文的器物,才是最确凿的证明!

    比如,某个青铜器上提到了“随地”“随人”之类的字眼。

    这样就能百分百证明曾随是一国了。

    迄今为止,华夏考古界已经发现了不少带有“曾”“曾侯”铭文的青铜器。

    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带有“随”字的青铜器铭文出土。

    按照考古学的二重证据法,只记录在史书中,但是却没有任何地下或者存世文物证明的历史,是不能当做百分百信史的。

    也就是说,只存在于先秦文字典籍中的“随国”,实际上也不能确定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国家。

    和“夏”一样,不能说一定没有这个国家,但是也不能说一定有。

    这是科学的严谨性。

    目前文峰塔墓葬群才发掘了M1和M2号墓。

    要知道,整个墓葬群可是有超过66座墓葬的。

    对社科院考古所来说,这片墓葬群的发掘才刚刚开始而已。

    也许接下来会出土更多能够确凿证明曾随是一国的证据!

    “不管这么说,曾随是一国的这个猜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陈翰喃喃道。

    ......

    下午,负责M1号墓填土清理工作的考古工作者们,接连又新发现了两个铜鬲,被送到了文物保存室。

    送来的研究员笑着说道:“李教授!这里有两个M1号墓出土的铜鬲上带有铭文!”

    “哟,来新货了啊?”

    正在继续破译1号编钟铭文的李教授,头也不抬的喊道:“小陈,去检查一下。”

    暂时调离现场考古,辅助李教授进行铭文考释破译的陈翰,立马凑上前检查起了这两个铜鬲。

    两个铜鬲的形状完全一样,看起来就像是一队双胞胎。

    甚至两个铜鬲在底部刻上的铭文都是一模一样的。

    凝视了一会这行铭文后,陈翰不确定的念道:“曾侯...()..之行鬲?”

    一共六个字的铭文,其中五个字都是常见字,非常的好认。

    唯独就是曾侯的名字,看起来有些难以辨认。

    不过陈翰怎么看,怎么感觉这个字眼熟。

    “张师兄,麻烦把我的电脑拿过来一下。”

    正在整理出土文物,将其拍照画图归档的张健波,起身便将陈翰的电脑递了过来。

    陈翰立马登上了国家考古平台,查询起了曾侯乙墓内的相关铭文。

    他既然对这个铭文有印象,那说明肯定以前看到过。

    而和曾国有关系的各种考古发现以及存世青铜器铭文里,他最熟悉的就是曾侯乙墓的那些青铜器。

    肯定要从这方面入手。

    果不其然,在一张曾侯乙墓出土的铜戈照片上,陈翰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铭文。

    而在图片的旁边,有来自北大文学院的古文字研究学家团,一同考释出来的翻译。

    “曾侯与!”

    陈翰用力一拍大腿,站起身惊呼道:“M1号墓的墓主人身份可以确定了!”

    “是曾侯乙墓中铜戈曾经提到的曾侯与!”

    “他也是传世史书上记载的那位,救了楚昭王的随侯!”

    “M1号墓中出土的这个编钟,既然记载了这段历史,那这个编钟铸造的年代,肯定是在公元前506年,也就是阖闾九年之后!”

    “而且编钟铭文上也有刻上铸造的年代!”

    “惟王正月,吉日甲午,依周历正月甲午朔,合朔年应该为公元前497年!”

    “是吴国伐楚,楚怀王奔随的九年之后!”

    “而曾侯乙去世那年是公元前433年,与M1号墓的这位曾侯与之间相差64年!”

    “曾侯乙骨骼鉴定约为40~45岁,推测曾侯乙为君约20多年,还应有约40年的空缺。”

    “曾侯乙墓里,除了有一枚提到了曾侯与的铜戈之外,还有一枚铜戈提到了一位叫做“曾侯戊阝”的先君!”

    “在曾侯乙墓里只有与这两位曾侯相关的器物出现,说明这两代曾侯是曾侯乙之前的两代曾侯!”

    “那么,这位曾侯戊阝,应该是曾侯乙的父亲,而M1号墓的墓主人曾侯与,则是曾侯乙的祖父!”

    “以前学术界广泛认为,如果曾随是同一国的话,曾侯乙是那位救了楚昭王的随侯儿子。”

    “但是,这个猜想现在可以确定是错的!”

    “实际上,曾侯乙是曾侯与的孙子!”

    “曾侯与在吴国伐楚后九年就去世了,远没有楚昭王长寿。”

    “而给曾侯乙送编钟的楚惠王,虽然是楚昭王的儿子,但是他在位足足五十七年!”

    “超长待机的楚惠王,横跨了两代曾侯!”

    “这才造成了史学界的误会,以为曾侯乙和楚惠王是同辈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陈翰的身上。

    曾侯乙祖孙三代的顺序和身份,以及那位纪录在《左传》上的随侯是谁,居然就这么解开了?

    他这还真是放了个大炸弹啊,把大家全给震住了,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

一百一十章 去隔壁工地串串门

    文峰塔曾国贵族墓葬群发掘现场。

    经过半个多月的努力,M1号墓和M2号墓的清理工作都完成的差不多了。

    相比较被盗的干干净净的M2号墓,M1号墓出土的文物数量还是比较丰富的。

    虽然也只有十几件青铜器。

    但是其中有8个编钟,除了两个残破的比较严重之外,剩下六个保存情况都很完好。

    六个保存完好的编钟上,加起来一共有200多个铭文。

    单单1号编钟上,就有180多个铭文。

    这套编钟的精美程度,虽然没有曾侯乙编钟强,论数量更是拍马都比不上。

    但是,这套曾侯舆编钟,和1978年出土于SZ市的曾侯乙编钟,可以说是同属周王族诸侯国中曾国的国之重器!

    上面的铭文,除去一部分吹嘘曾侯舆文治武功很优秀,是个贤明的君主。

    剩下的部分,可以说字字都是国之重宝!

    不只是李教授和陈翰他们在研究。

    铭文的拓印图,早就已经发到了一众研究古文字的专家教授,以及历史学家手上。

    社科院、北大、复旦等一众高校和科研机构专家们,联合考释出来的铭文内容,和陈翰、李教授做出的释读基本差不多。

    可以确定,铭文上确实记载的是“吴师入郢之役”!

    而这些铭文,不但能够作为解开曾随之谜的有利证据!

    而且还原出了这个尘封在地底近三千年,在历史文献中少有记载的周室诸侯国,曾国!

    按照铭文所言,曾国在西周初年就已经被封分了。

    至战国中期,曾国才被楚国兼并,立国的时间超过了六百年,几近700载,几乎和周王室并存。

    论发迹时间,比后来一统六国的秦国还要早。

    秦国的先君在大西北替周王室养马的时候,曾国就已经是汉东一霸,号令汉东姬姓诸侯国,东压淮夷,南镇荆楚,守护周王室的南大门!

    哪怕到了春秋早中期,生产发达、文化先进、军事实力雄厚的曾(随)国,也一度是楚人东进的主要障碍。

    汉东的姬姓诸侯国,陆续都被楚国兼并了。

    但是唯独曾国,能够一直屹立不倒,甚至多次击败楚国,不愧“汉东大国”之名。

    在确定了M1号墓的墓主人曾侯与,就是那位救了楚昭王的随侯后。

    在社科院考古所的考古工作者们眼里,曾随是一国,已经不再是一个猜测和争议,而是百分百的事实了。

    陈翰也开始围绕着1号编钟上的铭文,准备起了他参与【文峰塔曾国贵族墓葬群】的第一篇论文。

    “随州文峰塔M1号曾侯与墓的主要收获!”

    实际上,对于自己的博士课题,陈翰此时已经有了清晰的想法。

    【地下挖出来的诸侯国】

    他准备围绕着曾国。

    围绕着文峰塔发掘项目。

    围绕着这个史料记载稀少,没有存世的世系谱,全得靠考古发掘来寻找的神秘诸侯国。

    来进行博士课题的研究!

    第一步先确定曾随是同一国。

    第二步则是补充完善曾国的国君世系,以及国家传承脉络!

    要写多少篇论文,最终的整合论文含金量能有多高,是否能通过博士毕业答辩。

    就全看这次文峰塔墓葬群的66座墓葬,能给他带来多少隐藏在史料记载之外的秘密和惊喜!

    甚至,不只是文峰塔发掘项目,隔壁的叶家山西周墓地、枣树林春秋贵族墓地,也都有可能为他补充研究内容!

    文峰塔的M1号墓和M2号墓发掘告一段落后。

    在M2号和M3号墓还没正式开始发掘之前,陈翰趁着这段空档期,还打算去隔壁叶家山西周墓地打探打探情况!

    ......

    2019年2月12号,星期六。

    早上八点多,陈翰就开着当地政府给配的工作车,来到了随州淅河镇蒋寨村。

    一到村口,陈翰就看到了村外农田上,拉起的层层警戒线。

    去年12月的时候,蒋寨村叶家山的村民,就是在村外的农田里,平整土地时发现的青铜器。

    随后考古队介入,初步判断这边有一个西周时期的墓葬群。

    叶家山的这块西周墓地,离着曾侯乙墓稍微远了一点,有20公里。

    但是,离着庙台子遗址,也就是随州新石器-商周时期的文明遗址,只有一公里左右!

    这也是为什么陈翰要先来叶家山墓地,而不是先去枣树林目的打探情况的原因!

    根据文峰塔M1号墓出土编钟的铭文记载,曾国始祖南宫适,是从周王室空降来随州的。

    而根据他的猜测,当时初代曾侯,带着军队来到随州后,征服了当地的殷商曾国。

    也就是庙台子遗址的先民。

    而叶家山墓地,刚好就在庙台子遗址南边一公里远的位置!

    并且又是一处西周时期,甚至是西周早期的墓葬群!

    那十有八九,这片墓葬群就是早期曾侯的陵墓区啊!

    要为曾国朔源的话,肯定是从源头查起更方便啊!

    先找到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的曾侯,搞清楚他们的名字和生平,然后再顺着往下找,可比先找到后期的容易多了!

    而且西周早期的曾侯陵墓,有很大可能,可以找到一些关于“随”的铭文记载!

    比如“某年某月某日,曾侯来到了随地,征服了这里的民众,为庆祝此胜利,彰显武功,特做此鼎纪念”之类的青铜器铭文。

    因为东西周的诸侯和贵族们,就爱在青铜器上纪录这些事情!

    大名鼎鼎的“利簋”,为什么会记载了牧野之战?

    不就是因为,当时正在给周武王当有司(官名)的利,参与了牧野之战,于是武王论功行赏的时候,赐给利许多铜、锡等金属。

    利为了纪念这件事,这才用这些铜、锡为祖先檀公做了这个祭器,顺便告诉先祖,我参与了这么一件大事情,还得到了赏赐,有那么一点向祖先夸耀自己的意思。

    同理,如果陈翰的猜测是正确的,姬姓曾侯是作为征服者来到随地的。

    那么初代、二代,乃至三代曾侯,在制作青铜器的时候,都有可能将这件事以铭文的方式纪录在青铜器上,昭告先祖!

    就像曾侯与救了楚昭王,并且帮助楚昭王平定了楚国的乱象,于是他就在编钟上记下了这件事,彰显自己的武功和荣耀!

    在周人眼里,国家大事,唯祀与戎!

    周王室和周朝的贵族们,祭祀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但凡国家或者自己做了啥大事,那必须是要祭祀的!

    作为姬姓诸侯,从中原来到随州,并且征服了这里的曾侯。

    肯定也会将这件光荣且自豪的事情,纪录在青铜器上,祭祀和昭告祖先!

    事情到底是不是陈翰想的这样?

    叶家山西周墓地,也许能够给出答桉!

一百一十一章 再见老同学

    叶家山西周墓地,处在一南北走向的椭圆形岗地上。

    岗地南北长约400、东西宽约100米,面积约4万平方米,位置高出了周围农田8米。

    陈翰徒步走到岗地上,眺望远方,可以看到岗地上有三处自北向南排列在一条线上的工地,正在半露天的进行挖掘工作。

    一条场场的警戒线和临时拉起的铁丝网,将这片发掘现场和其他农户的农田隔绝开。

    拿着自己的社科院考古所工作证,陈翰走上前和看守外围的保安大叔说道:“你好,我是社科院考古所的,想来了解一下情况。”

    年纪得有四十多岁的保安大叔,疑惑的接过了陈翰的工作证,对着工作证里的半身照,上下来回打量了陈翰好几眼,小声都囔道:

    “这么年轻啊...”

    不怪他疑惑。

    在一般大众眼里,能进社科院、中科院等中央级科研机构的,那都是头发半白了的国宝级老教授。

    他们可不知道社科院、中科院里也有一堆年轻好用的实习生和科研工具人。

    不过疑惑归疑惑,保安大叔也没觉得陈翰的工作证是造假的。

    这玩意没有造假的意义,就算是盗墓贼,也没胆子混进考古工地来盗文物...

    找死也不是这种死法。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保安大叔也没有直接将陈翰放进去,而是拿起腰间的对讲机。

    “陈工,有一位社科院考古所的老师来了解情况!”

    陈翰平静的站在一旁等待。

    工地的安保严格一点是好事,至少可以避免一些杂七杂八的人跑进去捣乱。

    等待了一会后,一位穿着打扮和建筑工人差不多,脚底和裤腿都沾满了泥土痕迹的年轻人,小跑着赶了过来。

    “您好,请问您是?”

    陈翰再次将自己的工作证递了过去。

    “奥,社科院考古所的同志啊。”

    “您好您好,我是叶家山项目工程队的陈子敬。”

    陈工笑着伸手与陈翰握了握,半羡慕的说道:“陈老师了不得啊,年纪轻轻就进入社科院考古所工作了。”

    “哪里哪里。”陈翰含笑摇头:“我只是在所里读博,蹭了个助理研究员的身份。”

    “陈先生叫我陈翰就行。”

    “我们都是陈家人,没准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一般大型的发掘现场都有专门的工程队,是负责协助考古专家们进行填土清理工作的。

    这位陈工看着年纪也不大,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但是却能在工程队里混上领导岗位,也是一位青年精英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陈子敬就领着陈翰往工地里走。

    能正大光明拿着工作证来拜访的,不太可能是假冒的。

    路上,陈子敬问道:“不知道陈先生来我们叶家山发掘现场,有何指教?”

    陈翰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措辞,诚恳的说道:“是这样的,我们文峰塔发掘现场已经完成了两座被盗墓葬的抢救发掘。”

    “可以确定,文峰塔春秋墓葬群是一处曾国高级墓葬群。”

    “在这两座被盗墓葬里,我们发现了一些重要的铭文。”

    “不过因为年代久远,以及曾国在史书里没有太多的记载,所以我想来了解一下叶家山这边的发掘情况。”

    “叶家山这边的墓地,应该也是属于曾国贵族墓葬群吧?不知有没有出土什么记录了曾国历史的重要铭文?”

    陈子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他是干工地的,也不是搞考古的,还真不清楚叶家山这边有没有找到什么重量级的铭文。

    他只能将平常工作时偶尔从现场考古队员嘴里听到的东西和陈翰说了说。

    “我只知道从发掘开始,就出土了不少青铜器,听那些专家说,有什么鼎啊、簋啊、盨啊啥的。”

    “好像听考古文博院的教授提起过,说这片墓地埋的是曾侯。”

    “这样吧,我带你去找一下考古队的专家吧,你和他们交流一下。”

    陈子敬带着陈翰,穿过了几道田拢后,就来到了一处发掘现场。

    一群考古工作者们,正在已经清理发掘出来的“甲”子型墓葬中,小心翼翼的提取一些文物。

    不待陈子敬介绍呢,陈翰就在忙碌工作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嘿!老罗!”

    正弯腰清理着一个陶罐的罗正豪,闻声疑惑的抬头,便看到了站在墓坑上方的陈翰。

    “老陈?你咋来了?”

    罗正豪脸上立马露出了难掩的笑意,拉住旁边正在清理其他文物的同事交代了几句话,便蹭蹭蹭的顺着墓道爬了上来。

    陈翰也不嫌他身上沾了很多泥土,迎上去便和他用力抱了抱。

    “我这不是想你了嘛,就来看看老同学。”

    “你这不是扯呢吗?”罗正豪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整个考古系,谁不知道你陈大才子只对考古上心啊?”

    “还来看老同学?”

    “我呸!”

    “工地都开工大半个月了,除了当时开工宴上我们见了一面以外,你私底下还联系过我吗?”

    “恐怕一直都醉心挖土吧?”

    “现在想起我了,是不是你们文峰塔那边遇到啥难题了,要你来搬救兵?”

    “不对啊,你们社科院的大老,就算要搬救兵也应该去枣树林那边找文博院的人啊。”

    “来找我们这几个地方市级考古队干嘛?”

    陈翰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言,居然引发了罗正豪叨叨絮絮的吐槽。

    他抽了抽嘴角,干笑了两声:“咳咳,我确实不是专门来看你的。”

    “那个,你们这边有没有啥大发现?”

    “最好是青铜器铭文啥的。”

    谈起正事了,罗正豪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挠挠头:“青铜器铭文?”

    “肯定有啊,现在我们已经发掘了M1、M2和M27三个墓。”

    “我跟你讲,M1和M27号墓都被盗扰了,而且还是近期被盗的!”

    “那个发现青铜器的村民,不是运气好,是那些青铜器就是盗墓贼随手埋在那的,还没来得及转移!”

    “M1号墓在发掘前,墓坑东部就已经被破坏严重了,里面的器物基本被盗完了。”

    “不过好在发现的及时,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最近半个月已经追缴回了二十多件青铜器,并且盗掘这个墓地的盗墓团伙也已经缉拿归桉了。”

    “现在警方正在顺着他们的交易渠道,继续追缴流失的文物!”

    “希望能尽量都追回吧!”

一百一十二章 来早了

    陈翰砸吧下嘴,很是羡慕。

    如果说一个古墓被盗了,那最好的情况就是刚被盗就发现。

    这样至少还能给有关部门一个追回被盗文物的机会。

    毕竟现在是现代社会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有大数据和全国联网的天眼可查。

    在确定了某个地方有墓葬被盗,根据这个线索来查,总是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虽然不敢打包票百分百能追回被盗文物,甚至大部分时候追回也只能追回一部分。

    但是至少是有这个机会啊!

    不像社科院考古所那边的文峰塔墓葬群,早在古代就被盗了,而且应该还被盗了不止一次。

    思路客

    M2号墓里干干净净的,到现在,都不知道M2号墓的墓主人是谁,是曾侯与的夫人,还是兄弟,还是后代?

    统统不知道。

    现在叶家山墓地这边,居然能追回盗墓贼盗走的文物,而且听罗正豪的意思,还追回了挺多!

    陈翰那叫一个羡慕啊。

    “那你们现在已发掘的和追回的文物,有没有带铭文的?铭文的内容是什么?”陈翰连忙追问道。

    “铭文啊。”

    罗正豪摇头晃脑,故意停顿了一下,逗了逗陈翰后才缓缓道:“现在发掘任务还没完全完成呢。”

    “暂时是先对M1、M2和M27展开了发掘工作。”

    “才清理了大半区域,三个墓就出土了130多件文物,其中有40多件都是公安机关追缴回来的。”

    “其中,光是铜器就有60件,包含了礼器、兵器、车马器和工具四大类。”

    “最重要的礼器有40多件,主要有鼎、簋、瓶、鬲、尊、卤、犀、爵、觚、解、匕,部分铜器上有铭文。”

    “怎么,你要找铭文干啥?”

    听到有六十多件青铜器出土,而且其中光是礼器就有四十多件!

    陈翰连忙将他对曾国,曾侯的猜测和判断,文峰塔发现了曾随是一国的证据等等事情,都和罗正豪述说了一遍。

    “编钟?运气也太好了吧!”

    “还纪录了吴破楚入郢之战?!”

    “靠靠靠靠靠!”

    “曾国的始祖是南宫适?被文王封到随州的?”

    “卧槽,老陈,你们那是挖出了个什么大炸弹啊?”

    罗正豪那叫一个激动,满嘴都是粗鄙之语。

    对考古学领域来说,社科院考古所在文峰塔那边发现的这个编钟,绝对属于国之重器!

    也许这编钟没有曾侯乙编钟精美。

    但是论信息量,完全碾压了曾侯乙编钟!

    史书中西周初期的重臣南宫适,居然是曾国的始封之君!

    这消息简直太劲爆了!

    “铭文的研究进展,我也不太清楚!”

    “走,我带你去找穆教授!”

    “穆教授是我们所专门研究青铜器铭文的,他清楚!”

    罗正豪连忙拉上陈翰,就往工地旁边的流动板房赶。

    虽然说北大是国内考古学的最高学府。

    但是不是所有北大考古系的本科毕业生,都能像陈翰这样,能搞懂大篆的!

    这玩意在本科阶段根本就不学的,那是古文字学的课程!

    而且还是研究生以上才能选的学习方向!

    别说大篆了,就连小篆,罗正豪都一窍不通。

    他只会进行墓葬勘探和挖掘清理工作而已。

    至少得是所里的老教授,可能才对大篆有足够了解。

    实际上,叶家山墓地这边出土的青铜器,只要带铭文,那都要第一时间拓印下来,发往各大古文字研究院校和专家手上。

    罗正豪带着陈翰,很快就来到了叶家山墓地这边的出土文物保存室。

    荆州考古所研究古文字的穆教授,正带着几个研究员,围着一些铭文托片研究。

    这场景,让陈翰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刚从这么一个一模一样的地方过来...

    “穆教授!”

    “这位是我的同学,现在在社科院考古所读博!”

    “他们社科院考古所负责的文峰塔墓地,有大发现!”

    罗正豪凑到穆教授身边,原封不动的又将陈翰和他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听完介绍的穆教授,错愕的看向了陈翰,惊讶的问道:“纪录了吴破楚入郢之战的铭文?还记载了曾国始祖是南宫适?”

    “是的,穆教授需要的话,我可以将铭文拓片发给您一份。”

    陈翰掏出手机,翻开了相册,就将自己拍下的一些铭文拓片展示给了穆教授看。

    “厉害,厉害。”穆教授捧着手机,连连惊叹。

    虽然一时半会他也没办法解读出这铭文的含义,但是也能大概认出半数的字。

    大致也能看得出,这确实是记载了吴楚之战和曾国诞生经过的铭文。

    “南公?”

    穆教授挑了下眉毛,含笑说道:“小陈对吧?”

    “我大概知道你的来意了。”

    “经过初步发掘,大致可以确定,叶家山这一片确实是一处曾国的早期墓地。”

    “目前发掘的3座墓葬都出土了为数不等的随葬器物,从器物的器形、纹饰等方面考察,与已发掘的西周墓葬出土器物有诸多相似性,可以确定年代应属西周。”

    “而且根据三座墓出土青铜器的细致差别,可以判断出,M1号墓的年代最早,其所出的铜礼器具有成康之世的作风。”

    “其年代大体当在西周成王或康王时期。”

    “M2的年代大体应在康昭之世,而M27的年代似应在昭王晚期或昭穆之际。”

    “但是很可惜的是,目前出土的青铜器上,铭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载。”

    “M1号墓出土的方鼎和圆鼎上,铭文皆为“师作父乙宝尊彝”,墓主可能名字叫做“师”,是一位曾国早期贵族,并非曾侯。”

    “M2出土的1件圆鼎和2件分裆鼎上皆为“曾侯谏作宝彝”,另外2件簋和1件觑上为“曾侯谏作婉宝彝”,作器者都为曾侯谏。”

    “从铭文内容看,M2墓主应为曾侯谏的媿姓妻子,而非曾侯谏。”

    “我们也找到了曾侯谏的墓,就在M2号墓以西约十米处,是典型的西周早期夫妻异穴合葬墓。”

    “至于M27号墓,收获更小,其中2座方鼎上都见有“曾侯作宝尊彝鼎”的铭文。”

    “但是没见到这位曾侯的私名。”

    “而且在墓里出土的1件盂上见有“伯生作彝曾”的铭文,可能其墓主就是伯生或伯生夫人。”

    “目前发掘的三座墓,应该都不是曾侯的墓。”

    “出土青铜器的铭文上,也没有关于某位曾侯的详细记载。”

    “所以,小陈你可能白跑一趟了。”

    “早期曾侯的墓,现在还没有发掘出土,暂时是找不到与南宫适,或者曾国始祖的相关铭文记载!”

一百一十三章 外号比真名还要出名,怎么办?

    得,来早了!

    叶家山墓地这边还没挖到曾侯墓呢!

    荆州考古所并没有像社科院考古所一样那么好运,刚开始挖的M1号墓就是一位曾侯的墓。

    他们连续挖了三座墓分别是一位曾国大夫或者卿、一位曾侯夫人,和一位可能是曾侯,也可能是曾侯夫人的墓...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知道了叶家山墓地确实是曾国贵族墓地。

    而且是西周早期的,最早至少能追朔到成王或康王时期。

    成王是周朝第二位君主,是文王的孙子。

    这年代确实够早了。

    要知道,武王克商之后,也只做了两年的天子,然后就去世了。

    成王时期,实际上才是西周刚开国的时候。

    就算是康王时期,也不过是周朝正式成为天下共主后24年而已。

    叶家山墓地能发现成康时期的曾国贵族墓,这说明陈翰他们在文峰塔发现的编钟,记载的内容基本是符合事实的。

    曾国确实是周朝最早封分的姬姓诸侯国之一。

    而且叶家山墓地这里,大概率埋了第一代诸侯。

    这位第一代诸侯也许不是南宫适,因为南宫适可能没有就封。

    按照编钟铭文的说法,武王将随州这一块封给了南公。

    但是在成王时期,南宫适还在中央辅左成王呢。

    《国语·晋语》记载:“成王继位后,询于‘八虞’,而谘于‘二虢’,度于闳夭而谋于南宫。”

    很明显,南宫适应该也和周公,召公一样。

    虽然领有封地,但是自己却依旧留在了朝中,只派遣了长子前往封地就封。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南宫适最早开了这个遥领封地的头,后来周公和召公才有样学样。

    “南公”这两个字,也可以作为左证。

    既然春秋晚期的曾国编钟上,都称呼南宫适为“南公”,说明南宫适是以“南公”的身份去世的。

    对姬周来说,“某公”里的“某”,是有特殊意义的,不是乱叫的。

    周公为什么叫周公,是因为他一开始的采邑在周,所以被称为周公。

    同样,召公的采邑于召,所以一贯都被称为召公。

    而周和召,都是这两位周初重臣,在武王还没克商之前的封地。

    姬周正式成为天下诸侯共主后,成王将周公封到了曲阜,建立了鲁国,将召公封到了蓟,建立了燕国。

    但是他俩都没有就封,而是派儿子去就封。

    所以他俩依旧还是以原来的采邑为称,而不是“鲁公”和“燕公”。

    那么,南宫适可能在西周还没正式建立之前,就在周国领有一块叫做“南”的采邑。

    并且后来也没有就封曾国。

    所以才一直被称为“南公”!

    甚至春秋时期的曾侯都还是这么称呼自家老祖的。

    当然,也有另外一个可能。

    就是南宫适也许和姜太公一样,他“南公”的“南”,指的是他在中央长期担任的某个官职。

    姜太公受封齐国后,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呆在镐京做周朝中央政权的“太师”。

    后来也是在周首都镐京去世的。

    所以他见于史书或者两周时期的铭文中,都是被称呼为“太公”。

    而且因为他实际上参与了齐国的建设,也亲自治理过齐国一段时间,并非是完全没有管理齐国。

    所以偶尔也会在铭文里看到“齐太公”的字眼。

    但是南宫适见于铭文中只有“南公”,而非“曾南公”,所以陈翰认为南公适可能并没有就封。

    第一代曾侯,大概率应该是南宫适的儿子!

    也许,历史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武王将南宫适封到了随,于是南宫适派遣儿子来到了随地,建立了曾国。

    这和周公儿子到曲阜建立鲁国,召公儿子到蓟地建立燕国一样。

    只是曾国并没有像那些大国一样,迅速扩张壮大起来,无法用一两个地名来概括称呼。

    不像泗上的任国、滕国、莒国、任国、郯国、费国、邳国等国,在历史纪录中,直接就用封地的名字,代称了国家名。

    比如费国在费地,就被称为费,莒国在莒,就被称为莒。

    也许曾国的国都在随地,地方又不大,久而久之的就被称为“随”了。

    但是曾国和那些泗上小国不同,曾国是武王亲封的诸侯国,国君是曾侯!

    所以在青铜器的铭文上,必须要刻上“曾”这个官方国名!

    而“随”这个非官方的国名,只是列国对曾国的惯称而已。

    也许曾国人自己都习惯了这个“外号”,但是在正式的青铜器铭刻上,肯定不能刻“诨名”的。

    就像是,不能因为被同学叫胖妞,就真的在高考的时候,填写姓名填胖妞吧!

    如果东西周时期有知乎的话。

    也许曾侯会在知乎上提问:“很困扰!外号比真名还要出名,怎么办?”

    不过,这也只是陈翰的一个猜测而已。

    到底事实是不是如此,还得看叶家山这边的曾国早期国君墓葬,能不能有左证。

    在穆教授这得知了还没挖到曾侯墓后,陈翰就有些沮丧的告别了穆教授,拉着罗正豪准备离开了。

    “老罗,之后如果你们发现了曾侯墓,有记载了什么重要信息的铭文,记得一定要第一时间就通知我啊!”

    “按照我的推测,第一代曾后应该是作为外来者,征服了随地的本土势力后。才建立姬姓曾国的。”

    “有很大概率,在初代或者二代曾侯的墓里,会有青铜器记载了这一涉及到曾国建立的大事!”

    “如果能在青铜器上发现任何“随”字,那曾随二国合一只说,就板上钉钉了。”

    离开之前,陈翰再三的叮嘱罗正豪。

    虽然说文峰塔M1号墓出土的编钟,铭文记载的内容,几乎已经可以证明曾随是一国了。

    可是从头到尾,铭文里都没提到“随”,无法从直接证据上,证明曾国所在的地方就是随地。

    那万一当时吴楚之战发生的时候,曾国和随国其实是并立的,只是史官纪录错误了呢?

    考古,并非是为了证明史书的记载,都是正确的。

    史书也就记载错误的可能,而且这种事情还发生过很多。

    所以为了严谨性,最好是能找到曾就是随的直接证据。

    不然别现在兴冲冲的下定论说曾随是一国,结果过几年却发现了随国遗址或者贵族墓葬。

    那可就尴尬了...

    “行了,你就放心吧,一有发现我就立马通知你!”

    罗正豪笑嘻嘻的将陈翰送回到了村口,同样再三保证后,陈翰这才心满意足的开车离去。

    “哎,还是太心急了,这才半个月呢,哪有这么快就出重大发现的。”

    回程的路上,陈翰还在不断叹息,果然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滴滴答答冬冬哒哒,葫芦娃!”

    “滴滴答答冬冬哒哒,本领大!”

    一阵电话铃声,在封闭的车厢内响了起来。

    陈翰顺手便接通了车载蓝牙通话。

    “喂,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了孔建文急躁的嗓门。

    “小陈!赶紧回工地!”

    “M1号墓又出土了一个铭文较多的编钟!”

    “还有,刚才荆州博物馆的馆长给我打了通电话。”

    “凤凰山168号墓的发掘成果要公布展出了,“遂先生”也会一并公开!”

    “他想要请你帮忙给大众宣称和介绍一下遂先生!”

    “现在你在网络上还挺出名的。”

    “我都没注意到,你那融媒体宣称做的还挺不错啊!全网粉丝居然都有二百多万了!”

一百一十四章 这算接商单吗?

    距离“爱考古的陈老师”账号开始运营,已经过去差不多两个月了。

    有小亮老师玉珠在前,怎么做寓教于乐的专业科普工作,卫思思还是挺有心得的。

    除了一开始的那场直播之外,陈翰倒是也没有继续频繁搞直播了。

    不过他按照卫思思的要求,在空闲的时候,选了一些短视频APP上的考古谣言视频进行辟谣和科普。

    而且在过年放假的那十天,因为闲来无事,陈翰还录了一点科普性质的视频。

    都是一些比较显浅易懂的考古知识,以及一些考古工作者遇到的趣事。

    将录好的素材交给卫思思后,她也按照一周一期的节奏,每周都剪辑发布一期科普视频和鉴定谣言的短视频在抖音与微博上。

    虽然没有让陈翰一举爆火,但是一个月发酵下来,慢慢也为他在抖音上积累了一百多万关注,B站则积累了五六十万粉丝。

    再加上微博的二三十万关注。

    陈翰全平台的粉丝关注数也有了小二百万。

    不过其中估计有一半都是重复的,实际上真正的关注人数应该只有百万左右。

    而且绝大部分都是随手点波关注。

    真正会每期追他的视频和科普的,可能也就二三十万人。

    网络上的繁荣,就是这么虚假。

    陈翰看似全网关注数超二百万了,但是事实上能有二三十万人是真的期期都会看他的视频就不错了。

    尽管如此,陈翰现在也荣登了考古领域最有影响力的网红。

    倒不是他多厉害,主要全靠同行衬托。

    除了他之外,不管是B站还是抖音上,考古领域的头部账号,只有两类。

    第一种是一些专家教授赶潮流认证注册的号,一年半载都不太会更新一次视频。

    就算好不容易更新一次了,内容也大多都是比较枯燥乏味,就像在上大学公开课一样。

    另一类嘛,就是那些打着考古的旗号,实际上却做的都是一些悬疑恐怖,或者盗墓灵异,鬼怪传说类的视频。

    主打的就是一个博人眼球,吸引热度。

    实际上,这类“考古”头部账号才是互联网主流。

    陈翰天天辟谣科普的,八成都是这些营销号发的视频。

    所以,在正经考古科普领域。

    幽默风趣,年轻帅气的陈翰,没花多少功夫,就已经成为了领域内第一。

    当然,他这个“第一”虽然没水分,但是体量也确实很小。

    比起小亮老师那全网超五千万关注数,每期视频抖音播放量几千万,B站播放量七八百万的盛况。

    陈翰的一期抖音视频播放量连百万都没有,一期B站视频更是只有十几二十万播放...

    但是考虑到这才运营了两个月,就能有这样的成绩。

    不管是社科院内的领导们,还是陈翰与卫思思自己,都已经很满意了。

    这不,荆州博物馆的人,都在网络上看到了陈翰的科普账号,主动找上门来找陈翰帮忙做推广了。

    搁专业自媒体人身上,这就是商单了,代表运作的账号已经拥有盈利和流量变现的渠道了!

    着急忙慌的从叶家山墓地赶回来的陈翰,从导师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后,那叫一个沾沾自喜啊。

    饭团看书

    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陈翰,笑嘻嘻的说道:“老师,这算是接商单了吗?”

    孔建文呵呵冷笑一声:“商单?”

    “商个锤子单!”

    “别忘了,你那些账号的主体是登记在社科院考古所名下的!”

    “你觉得所里能干的出接商单这种事吗?”

    “你这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为友好单位提供帮助!”

    “小陈,我可得警告你啊,如果你想要毕业后入职社科所的话,那是不能再掺和任何其他商业行为的。”

    “至于自媒体领域,视频收益、写作收益不算是违纪范围,但是接广告性质就变了。”

    “现在不行,以后也千万不要有这个念头!”

    “这次荆州博物馆是想邀请你去做一期关于凤凰山168汉墓和遂先生的视频,借助你的网络影响力,让更多大众了解到这个新的考古发现。”

    “你可以拒绝,也可以接受,但是绝对不能从中谋取利益!”

    陈翰没想到,自己随口开的玩笑,居然引发了孔建文如此严肃的反应。

    他连忙否认道:“老师,我这就是开个玩笑,打个比方嘛,我也没打算接广告什么的。”

    虽然“爱考古的陈老师”账号是陈翰与卫思思在运作。

    但是这个账号的所有机构,确实是社科院考古所。

    而且陈翰也是挂着社科院考古所的牌子来吸粉的。

    如果他的实名认证里没有“社科院考古所”的认证,也没有这么容易就吸纳一批粉丝。

    作为国家最高科研单位之一,社科院肯定是不允许在职人员以社科院的名头进行任何商业行为的。

    包括私下靠自媒体影响力接广告。

    小亮老师全网几千万关注,他也从来没有给任何机构、公司、品牌接过商单,唯一也就是在自己的视频里卖卖书。

    卖的书还是他自己写的。

    陈翰也从来没有过利用自媒体接广告的想法...

    真就是开个玩笑调侃一下。

    他连忙拍着胸口保证道:“我肯定是以科普和宣称考古学为宗旨,进行自媒体运营的,绝对不会搞商业化运作!”

    “荆州博物馆的这个忙,肯定得帮!”

    “遂先生这么轰动的考古发现,一旦公布出去肯定会引发全民热议的。”

    “这个时候我再做一期深入介绍与科普遂先生和168号墓的视频,绝对能获得非常好的反响和播放量。”

    “用娱乐圈的话来说,我这算是在蹭热度了。”

    “这种好事怎么可能拒绝嘛!”

    孔建文这才神色放缓,欣慰的点点头说道:“你明白就好。”

    “《汉江考古》月中就会刊登168号墓的发掘简报。”

    “不过荆州那边是准备在这个月底向媒体公布凤凰山168号墓的发掘情况。”

    “至于凤凰山汉墓群的发掘纪录片,估计今年下半年也能上了。”

    “哎,现在看纪录片的人越来越少了,网络才是宣称的主战场,这方面你要多上心。”

    “荆州博物馆那边,希望你月底或者下个月初,去荆州博物馆那边拍摄一些用作网络宣称的素材。”

    陈翰点点头表示明白。

    凤凰山汉墓群在发掘的时候,现场的摄像师基本从头到尾纪录了发掘过程。

    整个项目近半年的发掘过程,产生了几百个T的视频,涵盖了从现场勘探到挖掘再到文物清理,以及工地监控等所有环节。

    倒不是央视提前就知道168号墓里有好东西,特意安排摄制组来跟拍。

    而是现代考古发掘,本就要用摄像机来记录整个发掘经过。

    毕竟墓葬的发掘过程,本身就是很珍贵的资料,需要以文字和视频双形式保存。

    央视做纪录片,其实也是找发掘单位要来现场的发掘视频,从中提取精华的部分剪辑,然后再邀请几位参与了发掘的考古工作者穿插其中做些访谈。

    绝大部分考古发现的纪录片,都是这么做出来的。

    只有那种世界瞩目的大型考古项目,才会在发掘进行中,就有央视的摄制组跟拍采访。

    之前喇家遗址发掘到一半,就有记者闻风赶来了,陈翰还露了露脸来着。

    “咦。”陈翰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好笑的问道:“老师,不是说遂先生要在湖北博物馆展出吗?”

    “湖北博物馆不是还打算,拿遂先生和隔壁辛追夫人打擂台吗?”

    “怎么变成荆州博物馆展出了?”

    孔建文无奈的摊了摊手:“没抢过呗。”

    “虽然湖北博物馆是省级博物馆,但是他们和荆州博物馆互相之间也没有统属关系。”

    “荆州博物馆一份报告直接打到了国家文物局那边了。”

    “他们以千年古尸也不好频繁转移,更不适合进行长途转移为理由,据理力争。”

    “而且湖北博物馆也不太缺镇馆之宝,曾侯乙编钟、越王勾践剑、睡虎地秦简可都在湖北博物馆呢。”

    “再加上,毕竟遂先生是在荆州出土的。”

    “所以最后还是荆州博物馆抢到了遂先生。”

    “咳咳...”陈翰忍笑干咳了几声。

    国内的博物馆,互相之间争抢文物的事情可太常见了。

    他笑着说道:“还好遂先生是一具千年不腐古尸,运输麻烦,很难远离荆州。”

    “不然荆州博物馆要担心的就不是湖北馆,而是国博了。”

    在国内博物馆界,有一句玩笑之语。

    “防火防盗防国博!”

    以前如果要是文物出土两件,那国博大概率是要拿走一件的。

    比如河南的莲鹤方壶、妇好鴞尊、杜岭方鼎,都是出土的时候是一对,然后被国博拿走了一件。

    而如果出土的重要文物只有一件,那国博也大概率是要“借”走的。

    比如后母戊鼎,比如四羊方尊,比如大盂鼎。

    这个概率有多大呢?

    国家文物局有一个永久禁止出国文物的名单,一共有195件文物,每一件都是国之重宝。

    其中,出土于首都的只有2件,但是现在有69件都被藏于国博。

    并且,还有几十件虽然收藏于各地博物馆,但是却经常在首都“出差”,一年可能半数时间都在国博。

    当然,这也是玩笑话,作为国家级博物馆,文物征调是理所应当的。

    国博不展出从各省征集的文物,也没文物可以展出了。

    “反正怎么也不会在社科院考古所展出就是了。”

    孔建文挥了挥手,不在意的说道:

    “对了,今天上午,M1号墓那边又挖出了个铭文较多的编钟,和之前出土的编钟并非同一组。”

    “李教授正在尝试考释铭文内容呢,你可以去帮助一下。”

一百一十五章 南宫适:我有两个好大儿!

    和老师聊完之后,陈翰转头就来到了文物存放室。

    一进门,他就听到了李教授的惊呼声。

    “与曰:余稷之玄孙,穆善敦敏,畏天之命,定均曾土!”

    “这段铭文,再次为曾国的族姓为“姬”姓,提供了新的直接证据啊!”

    一听这话,陈翰连忙快步走到了李教授旁边,伸头看向了他手上的铭文托片。

    稷,也就是后稷。

    姬姓,名弃,是黄帝的玄孙,帝喾嫡长子。

    在《史记·周本纪》中,后稷的出生同样带有玄学色彩,传说乃是有邰氏之女姜嫄,踩巨人脚印而生弃。

    也许是因为刘邦“斩白蛇起义”和“赤帝之子”“其母与神交而受孕”等为了维护自己统治合理性,而大肆为自己用玄学贴金。

    于是太史公在《史记》之中,纪录的夏商周开朝之君,也都充满了玄学色彩。

    不过抛去这些玄学色彩不说,在周王室自己眼里,后稷就是他们的始祖。

    既然曾侯与自称是稷之玄孙,那无疑再次证明了曾侯乃是姬姓。

    而后面的一段话,则是曾侯与自夸的话,说自己穆善敦敏,按照上天的命令,统治曾国。

    在1号编钟上,也有一句“

    改复曾疆”的铭文,这两句都是曾侯舆为自己铭刻的丰功伟绩。

    “小陈?我正想寻你呢!”

    看到陈翰回来了,李教授连忙拉着他,走到角落坐下。

    “我再三思考了许久,我觉得1号编钟上写的那位“南公”,可能并不是南宫适,而是他的嫡长子。”

    嘿,陈翰嘿嘿一笑。

    果然智者容易不谋而合!

    陈翰笑问道:“李教授,您是怎么想的?”

    他想听听李教授的想法,看看两人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

    李教授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反倒是反问道:“小陈,还记得大孟鼎吗?”

    陈翰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大名鼎鼎的大孟鼎,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大盂鼎,是清道光年间出土于陕西郿县礼村的一座西周青铜鼎,出土后便被贩卖至文物市场。

    后来1952年藏于魔都博物馆,再后来就被国博借走了,现在都还在国博展出。

    之所以这个鼎叫大孟鼎,是因作器者是康王时大臣名盂者而得名。

    与大孟鼎一同出土的还有一个小孟鼎。

    不过小孟鼎出土后几经买卖,后来就失佚了。

    李教授一提到大孟鼎,陈翰就隐约猜到他要说啥了。

    在文峰塔M1号墓的编钟出土之前,也不是没有青铜器铭文提到“南公”,其中最知名的就是大孟鼎了。

    大孟鼎上,有这么一句铭文。

    王曰:令汝盂型乃嗣祖南公!

    “王说,孟啊,你一定要向你的嗣祖南公学习!”

    还有另一句铭文。

    易汝祖南公旗(一种旗子),用于战。易汝邦司四伯人。

    “赐给你先祖南公的旗帜,用以巡狩,赐给你邦国的官员四名。”

    这里的“南公”指的是南宫适,这个想法学术界内早有人提出。

    不过在文峰塔M1号墓的编钟出土之前,大孟鼎上的这句话,是不会和曾国产生任何联系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

    大孟鼎可以确定是作于康王二十三年的。

    而曾侯与的编钟记载的“南公”是辅左过文、武王的。

    从时间线上来推算,显然符合康王时期这位叫做孟的大臣的嗣祖!

    也就是说,孟和曾侯与一样,都是南公的后代。

    “我认为,如同召公被封于燕,却是其子克就燕,周公被封于鲁,而是其子伯禽就鲁一样。”

    “南公作为周初地位近同于召公、周公的大臣,在其被封于曾地时,亦是本人没有就封,而由后代到封。”

    “因为开拓南土对当时的宗周十分重要,所以派贵为“南公”的南宫适去也体现了对南方的重视。”

    “但是“南公”本应该是世袭留在周王室服务的一种职位,类似“太师”一样。”

    “所以南宫适就派遣了自己的大儿子去就封,他自己继续留在中央辅左成王。”

    李教授翻开了手边的《尚书》,翻到顾命那一章,指着上面的一句话对陈翰说道:

    “尚书上曾提到,有一个叫南宫毛的大臣,在成王去世后,率虎贲迎太子钊。”

    “再结合南宫适曾经辅左过年幼的成王。”

    “那么,可以猜测到,南宫毛应该是南宫适的二儿子,他在南宫适去世后,承袭了南宫适在中央的职位,在朝廷服务。”

    “由大盂鼎铭知,盂之父南宫毛应在康王早年去世,其时嫡子盂年纪尚幼。”

    “于是才有了大孟鼎上康王教导孟的这段话。”

    孟这个人,也算是鼎鼎大名的一位西周早期大臣,他的鼎鼎大名倒不是留于史记,而是靠着出土铭文才知道的。

    在已经遗失了的小盂鼎上,纪录了康王命盂伐鬼方大获全胜,俘获大量人口、牲畜之事。

    北宋末年在安州地方发现了六个青铜器,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安州六器上,也记载了这么一段铭文。

    “王命南宫伐反虎方之年”

    安州六器皆昭王时器,也就是说这段话纪录的是昭王时期的事情。

    而这里的“南宫”指的都是南宫孟。

    从大盂鼎看,康王早年盂父去世,其年岁尚小,所以昭王时期盂仍当壮年,昭王又命令他去伐虎方。

    从这些传世铭文上,可以看得出来,南宫孟是一个勐男,而且是一位横跨康昭时期,为周王室立下赫赫战功的勐男。

    相当于秦之白起,汉之卫青,唐之郭子仪,都是国之大将。

    “后来的南宫氏,追朔来源,应该都是南宫孟这一脉。”

    李教授摇摇头,有些感叹的说道:“封于曾国的这一脉,后来应该就是以曾为氏,最后改为随姓。”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史学家从来没有将南宫氏和曾国联系到一起。”

    “谁也想不到,南宫适的血脉居然这么强,大儿子受封曾国,成为了汉东诸国之首,雄霸南方,是天下随姓之祖。”

    “二儿子继承了南宫适的中央官职,后代为周室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南宫氏的大宗,为天下南宫之祖。”

    陈翰半张着嘴,在脑内迅速消化李教授的这番言论。

    不得不说,李教授的这个论点确实很有说服力!

    他做出的考究,远比陈翰那凭借直觉和猜测判断出来的“南宫适没有就封”完善且可信多了。

    结合大孟鼎、小孟鼎、安州六器与《尚书》,即有传世文献,也有考古实证,二重证据都可以证明,这个说法是合理且最有可能的!

    南公家族在成王初期一分为二,各自发展,而且各自发展的都很不错。

    这才会出现大孟鼎和曾侯与编钟都同祭“祖南公”的现象。

    一脉二支的情况在那个以宗族为中心的时代也非常常见。

    老赢家,不也是分成了两支,一支建立了秦国,一支建立了赵国。

    各姬姓诸侯国,也都是从周王室成员里分出去的。

    而各诸侯国内的高级贵族,卿与大夫们,又是从诸侯的公族内分出去的。

    整部周代史,其实就是一段各家族不断内部分化,大宗分小宗,小宗再分小小宗,然后再重新兼并的过程。

    南公适有两支后人,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之前曾侯与的墓没有出现,导致现代人根本不了解这个三千年前的西周顶级贵族而已!

    陈翰赞叹道:“李教授,您的这个推断,都足够展开写一篇南公家族世系研究的论文了。”

    “投核心期刊都不是问题!”

    李教授含蓄一笑:“只是一个猜测想法而已,还不够完善,也还缺少一些关键性的证据。”

    “如果后续能够有更多铭文出土就好了。”

    “最好是涉及到曾国初期,或者西周初期的铭文。”

    “对了,你今天不是去叶家山墓地那边打探消息了吗?”

    “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一提起这茬,陈翰就叹了口气。

    “他们那还没挖到曾侯墓,不过确定了叶家山是一片曾国早期目的,埋葬有曾国的早期国君。”

    “大概率是有曾国前三代国君之墓的。”

    “就等接下来的发掘情况了。”

    李教授双眼一亮,能确定叶家山目的是曾国的早期曾侯墓地就行啊!

    至于曾侯墓,叶家山那边的墓葬群基本都有被盗扰的痕迹,只有极少数墓躲过了盗扰。

    也就是说,大部分都需要抢救性挖掘的。

    早晚会将曾侯墓挖出来。

    现在就祈祷,盗墓贼没有将叶家山曾侯墓里的青铜器盗了个干干净净,还能留下一些有研究价值的器物。

    “不知道枣树林那边的挖掘情况怎么样了。”李教授有些期待的说道:

    “那边是北大考古文博院和湖北考古所一起发掘的,动作应该比我们更快。”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传出来。”

    “我们在曾侯与墓里发现了带铭文的编钟后,可是第一时间就给他们发了一份铭文托片图的!”

    枣树林的春秋曾国贵族墓地。

    这可真就在文峰塔墓地隔壁,两者都同属于义地岗墓群,两者离得非常近,直线距离都不到2公里。

    从文峰塔这边走过去,顶多十几分钟就能到枣树林墓地。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两处墓地几乎是紧挨着的。

    陈翰眼咕噜一转。

    话说,他在北大考古文博院认识的人还更多点呢,好几个学长学姐都跟着来参与发掘工作了。

    不如,明天去隔壁枣树林墓地转转?

    “duang!”

    一声异响,打断了陈翰的沉思。

    文物存放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撞开。

    孔建文满脸兴奋的走了进来。

    “老李,小陈!”

    “隔壁枣树林墓地,挖出曾侯墓了!”

    “名字都确定了!叫曾侯求!”

    陈翰勐的抬起了头,脸上又惊又喜。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一百一十六章 昭王南行,豫命于曾

    “曾侯求?”

    “对!”

    进门的孔建文,掏出手机就将几张枣树林墓地那边发来的铭文和考释,展示给了陈翰和李教授看。

    “隹王正月初,吉丁亥,曾公求择其吉金自作彝升鼎,用享以孝于辝皇祖南公至于桓庄,以旗,永命眉寿无疆,其永保用之。”

    “隹王正月初,吉丁亥,渔芈择吉金自作宗彝壶,用享寿孝于辝皇祖南公至于桓庄,以旗,永命眉寿无疆,子子孙孙永保用之。”

    “隹王正月初,吉丁亥……”

    “隹正月初,吉乙亥,楚王媵渔芈,其眉寿万年无疆,子孙永保用之。”

    一共七八张铭文,每一张的内容都差不多,大致可以看懂,应该是曾侯求和曾侯求的楚国夫人芈渔,两人制作的一批青铜器。

    而且还都是在“隹王正月初,吉丁亥。”这个日子做的。

    似乎是提前打算好了要统一做一批青铜礼器。

    “准确的说,这位墓主人是曾公求啊,这能证明身份的证据也太多了。”陈翰耸了耸肩,有些羡慕的说道。

    孔建文笑了笑:“这是枣树林墓地M190号墓内出土青铜礼器上的铭文。”

    “湖北考古所和北大考古文博院的人,对枣树林墓地早就垂涎已久,做了小十年的勘探工作,基本摸清了这片墓地的墓葬群情况。”

    “国家文物局一批复准许发掘后,他们立马就对最大的M190号墓动手了。”

    “M190号墓位于墓地北部,是一座带斜坡墓道的“甲”字形墓。”

    “墓葬有东、西两个墓道,东墓道为主墓道,北部、西部均早期垮塌,形制不规整。”

    “而且因为东部被民房占压,所以未发掘完整,只发掘了半座墓。”

    “听湖北所的老谭说,一开始发掘到墓室的时候,墓主人只有一椁重棺,形制并非周礼规定的诸侯五重。”

    “老谭还以为找错了,这不是曾侯墓的。”

    “而且挖到墓室的时候,棺椁已经被打开了,棺底铺的朱砂清晰可见,人骨也被盗扰了。”

    “很明显是被盗墓贼先一步盗掘过。”

    “要知道,为了申请这个项目的发掘课题,湖北所和北大考古文博院花了很多精力和功夫,也舍了不少人脉和人情才拿下的。”

    “而M190号墓,可是枣树林墓地最大的一座墓,居然都不是曾侯,而且还被盗扰了。”

    “当时老谭一颗心都凉了一半了。”

    “但是没想到,后续M190出土随葬器物超过了320件!”

    “乐器,兵器、车马器及少量盥洗器,还有大量酒器、礼器!”

    “而且这些青铜器的保存情况都非常的好,还带铜金之色,那叫一个漂亮啊。”

    “都不能称之为青铜器了,应该叫铜器!”

    孔建文絮絮叨叨的,将一堆荆州考古所同事发来的出土文物照片划开给陈翰与李教授看。

    不得不说,确实精美好看。

    那些铜器上,基本都还能保持金色,只是多了一点点红锈斑和绿锈斑。

    有的锈斑恰好出现在铜器的花纹走线上,将花纹的纹路染成了绿色或者红色,再搭配上这些铜器整体呈现的金色。

    不但很漂亮,甚至还可能超过了其原样之美!

    “确实漂亮啊,这种保存程度的铜器,十年都难得一见啊!”陈翰同样惊讶连连。

    比起文峰塔这边,出土的那些满身锈绿,甚至连完整模样都没有了,只剩半身残样的破损青铜器。

    枣树林墓地那边出土的铜器简直就像是刚铸造出来的一样。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毫无可比之性。

    陈翰更加羡慕了,甚至有一股想要立马跑去枣树林墓地亲眼看看的冲动。

    这么美的铜器,必须得亲眼看看,甚至上手抚摸抚摸啊!

    “根据这些铜器的形制来看,大体与周原地区发现的同类器相近。”

    孔建文解释道:“北大考古文博院那边,基本可以确定,这位曾公求应该是处于春秋中期的一位曾侯。”

    到了春秋时期,各国诸侯,对于“公、侯”的称呼就比较随意了。

    不管是大国还是小国,其君主在自己制作的青铜器里,都会自称为“公”。

    别说曾侯了,就连更小的滕国、邾国,以及秦国,存世的春秋时期青铜器上,都是自称“公”的。

    这位曾公求,作为曾国春秋时期的君主,在自铸的青铜器上自称“曾公”,倒也不奇怪。

    当时就流行这么一个风气。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后面的铭文。”

    孔建文将几张曾侯求墓中出土的青铜器铭文,转发到了笔记本电脑上。

    “你们看,大部分的青铜器上,都有这句:用享以孝于辞皇祖南公至于桓庄。”

    “这皇祖南公,和我们在曾侯舆墓中见到的“王命南公,营宅汭土,君庇淮夷”,无疑是两相印证的。”

    “至此,曾国的初代始祖是“南公”,是可以确定的事实了。”

    “并且,曾公求墓中出土的一套编钟上,还纪录了一段昭王时期的事情。”

    孔建文打开了铭文拓片中,最重要的一张。

    “昭王南行,豫命于曾,咸成我诰,左右有周,赐之用钺,用征南方。”

    “适于汉东,南方无疆,涉征淮夷,至于繁阳。”

    “这是一段纪录了周王朝昭王南行、经略南方等历史事件的铭文!”

    “周昭王时期,昭王曾经南巡过一次,并且接见了曾国的国君,还赐给他钺,赐予他统领汉东,征讨淮夷的权利。”

    “毫无疑问,在西周早期,曾国是西周在南方的一个最重要的诸侯国,可以说是统领南方的伯国!”

    “而且还是昭王时期经略南方的排头兵,是为周朝扩大南方影响力,征讨南方诸夷的最重要力量。”

    “曾国之于西周的重要性,就像齐国一样,都是肩负了拱卫边疆,并且教化和征服当地夷人的使命。”

    “只是曾国没有齐国那样的好运,齐国靠海,当地夷人也并不强大,拥有征伐之权的齐国很快就东征西讨,获得了庞大的土地,成为了泱泱大国。”

    “而曾国旁边还有个对周王朝虎视眈眈的楚国,自西周到东周,一直都处于抵抗楚国的最前线,是夹在楚和周中间的缓冲线。”

    “楚国可不是弱小的东夷,人家也是拥有悠久传承的文明,祖上还是祝融呢。”

    “曾国很难在楚国身上讨到什么好处,只能勉强抵御楚国的入侵。”

    “随着周王室渐渐式微,曾国也渐渐从“左右文武”,变成了“左右楚国”,成为了楚国的附庸,最后暗然消亡。”

一百一十七章 系统宕机了?

    曾公求的墓,在被盗扰过,还能保存这么完好,出土了320件随葬品,这可把陈翰他们羡慕坏了。

    比起好运的枣树林墓地,文峰塔这边接连发掘的M1和M2墓,都被盗扰的非常严重,只出土了几十件文物。

    其中青铜器更是不足20件。

    这也让社科院考古所的同志们,全都憋了一口气在胸口。

    随州的这三个考古发掘项目,几乎是同期进行的。

    进行三个项目发掘的各单位,自然也有那么一点点较劲的心理。

    之前一直都是文峰塔墓地这边领先,先是发掘到了一代曾侯墓,发现了曾侯舆夸耀自己救了楚王的铭文。

    这让“曾随之谜”,再次被国内学者们重新提起,广为热议。

    不过这次的热议,不再是争论,而是通过曾侯舆编钟的出土后,大家已经纷纷抛弃了“曾灭随”“随灭曾”“曾随并立”等等猜测。

    大部分学者都认为,曾随是同一国,基本已经是可以确定的事实了。

    从学术界的角度来说,曾随同为一国,已经是母庸置疑的事情了。

    毕竟曾侯舆编钟上都记载了楚昭王奔随被救的故事。

    只是编钟上记载的故事主角是曾侯舆,而不是随侯。

    以证据分量来看,目前传世的历史文献,分量是没有出土文物重的。

    虽然史书上记载的这个诸侯国叫“随”,但是亲身经历,并且将经历铭刻在编钟上的这位诸侯却自称是曾侯。

    一个是他人辗转收集打听之后,纪录下的历史。

    一个是当事人的自述。

    哪个更可信,答桉显然不言而喻。

    只是为什么曾国在史书纪录上,却会被称为“随”,却依旧是一个困扰国内学者专家们的问题。

    当然,一些历史学家也陆续提出了一些猜想。

    包括陈翰认为的,也许这个“随”是指随地,曾侯治随地,所以就被称为随,也被不少专家提出。

    只是这个事情暂时是不会有答桉了,而且可以预见久远的未来也不可能解答。

    毕竟历史是过去式了,一些缺失了的记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问题,终究是不可能找寻到答桉了。

    不过这不重要,只要确定了曾随是一国就行。

    然后,编钟铭文上发现的“伯适”和曾国始祖“南公”之间的关系。

    又再次引发了国内各大研究先秦历史的学者,热议和讨论。

    他们这段时间,都一直抱着文峰塔M1号墓出土的铭文在不断钻研。

    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和推断。

    有认为“伯适”并非是南宫适,他们其实是两个人的。

    也有认为“南公”其实是曾国一系世袭的封号。

    总之,各种对“南宫适”和曾国以及曾国世系的猜测,在学术界内部都快炒成一锅粥了。

    只是,当枣树林墓地出土了一大堆礼器和乐器之后。

    学术界的目光就齐齐从文峰塔这边,转到枣树林去了。

    文峰塔这边的铭文反正就这么一百来个字,之后慢慢去考虑其中的信息也不迟。

    枣树林这边可是新发现了一位曾公求欸!

    而且出土的带铭文礼器比文峰塔墓地多太多了!

    也许某一个礼器上的铭文,就解开了“伯适”的身份之谜了。

    很快,文峰塔墓地的风头就被枣树林墓地抢走了。

    陈翰倒是对此挺无所谓的,考古又不是一个争风头的行业,有啥好在意这些的。

    不过,他对系统倒是怨念丛生。

    最近一周,从北大到复旦再到西安大,还有各地的历史研究院,基本上都对曾随是一国,给出了肯定的看法。

    曾侯舆编钟上的铭文,在大部分学者专家眼里,已经足够证明曾国就是随国了。

    可是陈翰脑海中的系统,却一直静悄悄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一开始,陈翰还以为是没有以论文的方式确定这个研究成果。

    于是他就花了三天的时间,写了一篇“从曾侯舆编钟确定随国就是曾国”的论文。

    然而,论文写好了。

    系统却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信邪的陈翰,在请示了孔建文之后,立马就将论文投给了《汉江考古》。

    上次写喇家遗址相关论文的时候,可是论文投稿后,立马就触发成就奖励了。

    结果,论文投递出去之后,系统还是没有反应。

    这搞得陈翰都以为,自己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系统,是不是宕机了?

    还是这就是个劣质系统,时灵时不灵的?

    但是当他细细检查一遍系统页面时,却发现在成就那一栏,他取得的唯一成就“科研新人”,后缀的(1/3),已经变成了(2/3)。

    也就是说,这篇给《汉江考古》投递的论文,已经被系统认可了。

    “那我的任务奖励呢?”

    看着依旧是“进行中”的系统任务,陈翰那叫一个懵啊。

    论证曾随是一国的论文都被认可了。

    这难道还不算是解开了“曾随之谜”吗?

    握了握拳,陈翰在心里暗自猜测。

    那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了。

    文峰塔墓地中,可能还埋有一件,可以直接证明曾随就是一国的文物,还没有现世!

    也许是一个记录了“曾侯治于随”的鼎,也许是什么其他带有“随”字铭文的礼器!

    念及于此,陈翰也不继续在宿舍里折腾他的论文了。

    他挎上工具包,立马就走出宿舍,奔赴发掘现场。

    文峰塔墓地已经勘探出来的墓葬一共有66座,其中土坑墓54座、砖室墓12座。

    这些都是在建筑工地范围内的,也就是需要抢救性发掘的墓葬。

    那12座砖室墓不必说,肯定不是先秦时期的。

    虽然说最早的砖室墓可以追朔到战国晚期,但是那只是孤例,而且远在陕西。

    两湖地区的砖室墓,最起码要在东汉之后才广为流行。

    所以这砖室墓应该和曾国没什么关系。

    但是剩下的那42座土坑墓,大部分应该就是曾国贵族的墓了,最多可能再掺杂一些楚国或者西汉的墓。

    在完成了M1和M2号墓的抢救性发掘后,孔建文就带队对其他在工地施工范围内的墓,有计划的进行发掘了。

    别看这墓挺多的,但是其中也并非都是曾侯墓。

    实际上大部分都是小型和中型墓葬。

    大型墓葬只有五座,分别是M1、M2、M4、M8和M18。

    剩下的墓中,有十来座是中型墓,最后就都是小型墓了。

    小型墓发掘的快,清理的也快。

    不过一周的功夫,庄云鹏和苏飒他们,就已经清理了四五座小型墓。

    而孔建文也带队对M4号墓展开了发掘。

    不过M4号墓同样被盗严重,破坏严重,流失器物非常多,只残存了26件随葬品。

    其中只有一件编钟和一件青铜戟上见有“曾侯”铭文。

    除了可以确定墓主人的身份是曾侯之外,就没有其他价值了。

    倒是编钟上,还有一句题铭挺有意思的。

    “左右楚王,弗讨是许。”

    意思就是此时的曾国,已经臣服楚国,沦为楚国的附庸了。

    曾国的先祖,作为姬姓同族,曾经辅左了文王、武王击败殷商,后来被封到汉东之地号令汉东诸侯,成为西周南方一霸。

    屡屡抵挡楚国入侵,甚至多次击败楚王,堪称楚国世敌的曾国,最终还是成为了楚国的小弟。

    还是姬姓小弟。

    这多少有些黑色幽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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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级考古大师介绍:
考古工作者,一个神秘而又让人好奇的职业,一个每天与祖先朝夕相处的职业。
刚从考古系毕业的陈翰,手握一把探铲,跌跌撞撞的撞进了这个不为常人所知的世界。
前辈告诉他:
“考古的意义,并不只是为获得惊世文物,而是要理清这些遗址和文物背后整个中华民族文明的发展脉络。”
“漫漫星河,几代人上穷碧落下黄泉的不断探索。”
“是对中华文化的解读、还原和传承!”
“听,先祖们在说话。”
.........
且看陈翰如何从一介不知名小考古人,成长为华夏乃至世界传奇考古学者,将尘封在泥土中的华夏文化揭露出来,找寻先祖曾经留给我们的荣耀!
唐尧虞舜,大禹治水,夏启立国、太康失国、少康中兴、孔甲乱政、暴桀亡国。这一切难道都是后世杜撰?
我国西周之前无信史?
不!
我们很年轻,也就上下五千年!
但是这五千年,每一年都不该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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