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快乐
国庆快乐,休息一天。
爱你们哟
二百六十五章 石范
两箱金饼有多重?
这个问题,如果以前问陈翰的话。
他绝对是回答不上来的。
毕竟这辈子长这么大,他摸过最重的纯金器,也就是老妈的一条金项链,三百多克。
要用两个大箱子才能装满的金饼有多重,他想象不出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见过世面了。
由于内外棺之间的金饼和马蹄金、金板太多,重量太大。
一开始陈翰与庄云鹏以及其他两位壮硕的考古人员,想要将其抬走送去实验室的时候,居然抬都抬不动!
四个平均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年纪在35岁以下的壮汉,居然没抬起来!
后来还是再增加了两人之后,这才把这两箱金饼,稳当的抬起送入到了主椁室西侧的文物应急保护用房!
“都说金子的密度很高,这回算是真正感受到了。”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陈翰有些感叹的说道:“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海昏侯棺椁中的金子,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还要重,真的是考古史上的一大奇迹了。
估计这些金子全部加起来,得有个一百多公斤,两百多市斤!
喘着气,回到了主椁室内。
还没等陈翰休息一下呢,一位在主椁室内清理其他区域的考古人员,一声惊呼,就又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钱范?”
在主椁室的一个漆笥里,来自江西所的考古人员,发现了一个铸造五铢钱的石范。
这可是不得了的发现!
陈翰连忙走过去,看向了考古人员手中的钱范,脑海里产生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猜想。
“难道刘贺私铸钱币?”
范、即模具。
石范铸造是铸造方法的一种,而且本次出土的石范上面,可以明显地看到“五铢”两个字。
虽然该石范的材质不是特别好,而且看得出还没有完全做好。
也就是说,墓主去世前,该石范尚未使用。
但这个发现更让人充满疑问了。
发现钱范的那位考古人员,疑惑的说道:“难不成,是刘贺怕钱花光了,留着自己“身后”用的?
“还是他生前本就有了私铸钱币的想法,死后也要把这“证据”带进自己的坟墓?”
番茄
陈翰却摇了摇头:“这款石范的材质并不好,很容易破裂,石范铸钱并不是长久之计。”
“在西汉铸钱更多是用泥范的吧。”
“而且,早在汉文帝时期,朝廷就明令禁止民间盗铸货币。”
“既然私铸五铢钱在当时是死罪,那么墓主人为什么还敢做石范?”
“那可不一定。”听到陈翰与江西所考古人员讨论的李教授,背着手走了过来,拿起石范看了几眼,平澹的说道:“法律这种东西,向来都只是贵族的遮羞布而已。”
“汉文帝时期虽然就严谨私铸了,但是实际上到汉景帝时期,诸侯王和列侯私铸货币的事情,依旧没有任何遏制。”
“当时发动七国之乱的吴王刘鼻,就是西汉最大的私铸之人,吴国私铸的货币,因为含铜量很好,甚至通行整个西汉王朝,连南方三越都用吴国铸造的铜钱。”
“还有汉文帝宠幸的宦官邓通,也在蜀中大肆私铸货币。”
“各地诸侯王和列侯,或多或少也都有自己铸币的行为。”
“到了汉武帝时期,这种贵族私铸货币的行为,在汉武帝的严厉打击,并且统一货币规格后,才稍微有了起色。”
“不过这也只是让各地贵族收敛了一些,从明面上大肆私铸货币,转向了暗地里偷偷自己铸而已。”
“反正对列侯乃至诸侯王来说,这种事情不算啥大罪,至少罪不至死。”
“刘贺身前曾经做过昌邑王,也许第一代昌邑王就干过私铸货币的事,刘贺只是学着老爸这么干而已。”
“也许他在做海昏侯的时候,山高皇帝远的,就产生了想要私铸货币的想法,就命人打造了这钱范。”
“只不过还没等他正式实行这一行为呢,就去世了。”
“所以只好将这个秘密,永远的掩埋在了地底。”
刘贺的海昏侯一共只做了四年,其中还要去除掉几个月去上任的时间,建造侯府等等事情。
实际上刘贺真正做海昏侯的日子并不久。
有计划要私铸货币,但是还没来得及干就去世了。
这个解释还算是合理的。
毕竟刘贺对汉宣帝绝对算不上多毕恭毕敬的。
他瞒着汉宣帝干点私铸货币的事情,似乎也很正常。
要知道,铸造货币这种事情,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那都是一件有暴利的事情。
毕竟铜钱可不是百分百全用铜做的,里面要掺杂其他合金。
只要在比例里,稍微的调整一点点,这钱铸出来,就相当于是赚了。
铸的越多,就赚的越多...
这也是为什么中央禁止私人铸币,要将铸币权收归国有,并且后世历朝历代都禁止私人铸币的原因。
这玩意要是谁都可以铸造。
那就会和西汉初年时一样,三铢、四铢、五铢、半两都会在市场上到场混用,而且各种含铜量不足的铜币,也会滥竽充数,导致国家的货币体系都崩溃。
而这些教训,其实就是西汉早期和中期留下的。
生活在西汉中期的刘贺,私下里想搞点私铸货币的事情,似乎也不奇怪。
在李教授的解释下,陈翰和江西所的考古人员,都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至于这个钱范本身,倒是没什么稀奇的。
西汉时期的钱范,出土了不少的。
甚至在蜀中地区,还出土过一个西汉时期的官方铸币作坊,出土过一批钱范,石的泥的都有。
这玩意倒是也不怎么稀奇。
检查了一番之后,这块石范就被放进盒子装箱了。
像这种不怎么会被外界空气氧化的石器、陶器之类的器物,不用急着送去后面的文保室,可以就地放入文物保存箱中,等一天的发掘工作结束后,再一次性送到后方。
反正石头这玩意,结构非常稳定。
别说两千年了,就算放个一万年,都不用担心会破坏啥的。
新石器时代的原始石斧、石矛,到现代挖出来都完好无损呢,更何况这西汉时期的石范。
陈翰也收回了目光,跟着李教授回到了主棺旁边,跟着进行考古清理工作。
二百六十六章 清理主棺
主棺的清理工作,无疑是需要一段漫长时间的。
打开外椁盖,又见黄金,现场的考古人员们,自然是对主棺内还藏着什么宝贝,十分期待。
他们的期待也并没有落空。
“漆箱的位置在这边。”孔建文伸手指了指主棺内一块区域:“这是漆箱的边缘嘛。”
“这盒子上面是长方形的。”
陈翰在旁边不断点头。
主棺内的随葬品,被压的很夯实。
所有的东西都像是泥巴一样,被紧紧压实了。
不过,压的再实,各类不同物品的轮廓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特别是漆箱这种方方正正的东西,箱子的颜色明显比其他随葬品的颜色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种最容易被看出来的文物,也是最先会被清理发掘的东西。
因为能确定轮廓,就能按照轮廓的大致样子,进行整体的提取。
“你看,在这下面还压着一些金器,提取的时候不好提取。”孔建文又说道。
主棺内除了那些金饼、马蹄金之外,还有一些用金子做的金器存在。
这些金器因为被压在了其他随葬品下面,已经变形了,根本看不出原本是一件什么器物。
不过因为延展性很好,这些金器倒是也没断裂或者碎开,至少还保持着一个完整的整体。
就是后续的修复工作,是很难进行的。
怎么将一个压扁了的金器,重新还原成原本的样子。
估计可能要用魔法才可以实现了...
花了两天的时间后,考古组大致确定了最上层文物之间的叠压关系,并且借助现代仪器设备,扫描、定位都完成后,终于开始了提取文物阶段。
提取文物的方法,其实也没啥神秘的。
就是之前陈翰他们提取床榻下金盒的那老一套。
利用塑料布+铁条+木条做支撑的方式,将一个个互相之间有叠压关系的文物,作为一个整体的进行提取。
其实就是在主棺里画格子,每个格子里,是几个叠加在一起的文物。
然后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将文物连带棺内丝织品腐化物一起提取出来。
这是个细活,不过并不复杂。
首先提取的就是那个漆箱子。
因为漆箱已经散掉了,所以得从四周各个方向插进托板,然后借用托板做支撑,再将整个漆箱拖起来。
三四位考古人员合力,一人撑着一人往里插托板,如此反复了几次后,四五张塑料托板全部插入到漆盒底部。
大家小心翼翼的托着这几张托板的四角,可以说是以十秒一厘米的缓慢速度,一点一点的将这个沉睡在主棺内两千多年的漆盒,慢慢的从棺中托了起来。
伴随着漆盒的托起,一声声惊呼也在四周考古人员的口中响起。
“下面有东西啊?”
“这么大?”
“这是玉璧吧!”
只见,随着漆盒的托起,漆盒底部叠压下的空间,渐渐显露在了大家眼前。
很明显能够看到,在漆盒底下的,是一块非常大的玉璧。
庄云鹏手疾眼快,立马就拿着软尺,凌空测量了起来。
“这玉璧很大,按照汉尺算的话,应该是一尺二!”
“保存的相对很完好,玉质也非常精美!”
“不过很可惜,已经对半碎成了两块了!”
汉制的一尺二,大约相当于现今的30厘米。
30厘米的玉璧,得有日常使用的脸盆那么大了!
这哪怕在现代来说,都是一块十分难得珍贵的大型玉器!
陈翰与其他考古人员,连忙上手去清理散落在玉璧旁边的漆盒散片。
将其他散片都清理掉之后,整片玉璧就完整呈现了出来。
正如庄云鹏所说,可能是因为叠压的原因,这块玉璧中间有一道裂痕,将其分为了左右两块。
不过裂痕很整齐,而且周围也没有碎玉,说明在断裂的时候,是一瞬间直接裂开的,破坏程度并不大。
这也确实称得上是相对保存很完好了。
“来,小陈,再拿一根签儿来!”
一声吩咐声,打断了陈翰欣赏玉璧的目光。
正在提取一个木盒的孔建文,招呼着陈翰帮忙。
他连忙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竹签,递给了孔建文。
拿起竹签,孔建文就插向了他正在提取的木盒一角,微微用力一翘,这个木盒就被翘起了半边身子,露出了下面的情况。
“连在一起了,不好提取啊,得把下面分开。”
都囔了一嘴后,孔建文双手操作两把木签,三下五除二的,就将木盒下面与其他文物粘连的地方分开了。
他这一顿操作,看的陈翰倒是大为受用。
还得是老师啊,专业!
随着塑料板插入,木盒提取出来,木盒下面的情况也露了出来。
“金板啊!”
金板,又见金板!
对金器已经有些麻木了的陈翰,甚至都提不起兴奋的感觉了,只觉得索然无味。
一阵忙碌后,几块金板再次被提取了出来,跟着这个木盒,一起被送到了主椁室旁边的临时文保室。
而在文保室内,几位穿着白大褂的文物修复人员,也正在进行一项紧张刺激的活动。
开盲盒!
一个漆盒,一个木盒,两个盲盒里放了啥文物,几位文保人员都很好奇。
漆盒与木盒还是相对很容易打开的,毕竟木头不太容易会和其他东西粘连。
没花太多功夫,这两个盒子就被打开了。
然而,里面的文物,却并不算是多让人惊讶,只能说是意料之中的东西。
两个盒子里,装的全是玉璧。
大的漆盒里,装了三个直径差不多十厘米的玉璧,横着排放。
小的圆形木盒里,装了一个玉璧。
四个玉璧全都发生了碎裂,裂成了多块,不过大多保持了玉璧的形状。
拿着专用的镊子,一块块碎掉的玉璧块,被夹了起来,放入了旁边专门的清理溶液之中。
这几块玉璧做的都很精美,而且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豆状突起的纹路,很好看。
不过看玉的质地,都是青玉,并不是偏白色的和田玉。
看起来哪怕是能够从西域弄到和田玉的刘贺,也没办法奢侈到用和田玉做玉璧。
毕竟一块玉璧最起码直径也要十厘米以上,大的甚至二三十厘米。
显然这样大型的原始玉块,很难从XJ运来。
“哎,只能说意料之中吧。”文保人员又是开心,但是又有点失望的说道。
二百六十七章 黄金何来?
海昏侯的主棺,也就是内外棺加上椁盖板等东西加起来,一共有多重?
根据考古队的估算,最起码可能有个四五吨重。
那么,这么重的棺椁,在那个没有起重机的公元前时代,是如何被运入这深埋地底十几米的大墓之中的?
答桉很简单。
古埃及人能够凭借人力,将一块块几吨重的巨石用来搭建金字塔,用的是什么技术?
是用圆木堆在巨石下面,充当“滚轮”。
而这海昏侯的棺椁,也是靠着“木头车轮”运过来的。
陈翰蹲在棺床旁边,拿着两根竹签,正在细细打量眼前棺床一角上,突出的一个半圆形组件。
“在棺床的四个角上,有这个车轮。”
“这车轮的轮体,还保存的十分完好,非常清晰!”
站在陈翰旁边的孔建文,指着那块半圆形的东西说道。
这块半圆形的组件,其实就是露在外头的半边车轮,另外半边车轮,在棺床里面。
根据半边车轮的大小,可以判断的出。
这个车轮应该是用二三十年树龄以上的木头切割制作出来的。
一个车轮的直径,应该都有四五十厘米了。
孔建文肯定的说道:“正是这四个车轮,作为棺床的一部分,载着棺床上面的棺椁,把整个外棺和内棺一块,从墓道一直推到这个主墓室里面。”
在馆板上面,其实原本还有一层椁板,椁板每一块都长达七米以上,宽度超过1.5米,全都是用百年树龄以上的巨木制作出来的。
内外棺再加上椁板,如此重量的一个棺床,哪怕有车轮辅助,想从墓道运进来,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如果这座墓的主人确实是刘贺。
生前,刘贺是一个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人生无疑是十分惨澹的。
但是在死后,他还是非常风光的。
至少是风光大葬了。
......
“好,注意点,手下去了!”
“小心点,准备,一、二、三!起!”
“好,起来了!”
“太重了,小心点,小心点。”
“别忙,放中间,这比较沉啊,小心点,好重!”
主椁室内,虽然喊声十分嘈杂,但是所有考古人员手上的动作却十分沉稳。
陈翰拖着一个托盘,眼睁睁的看着孔建文等三四位领导,将一叠刚从棺内提取出来的金板,放到了自己手中的托盘里。
一入盘,一股沉重的重量,就压在了陈翰的双臂上,压的他手都控制不住的往下一沉。
还好庄云鹏眼疾手快,伸手帮忙一起撑住了托盘。
“好家伙,这些金板不少啊!”
实际上放入托盘内的金板,面积并不大,也就是长不到二十厘米,宽度在十厘米作用的十几张薄薄金板叠在了一起。
但是金子这玩意密度大,所以这些金板非常的重。
估计得有个一二十公斤!
这些金板,在开棺第一天就已经发现了。
但是因为上面还叠了一些其他文物,所以一直到开棺的第七天,也就是今天,才正式提取。
而这些金板,也是棺内最后一批纯金器了。
在这之前,马蹄金、麟趾金、金饼都已经被提取出来了。
加上这些金板,估计一共提取了120多公斤的纯金器。
对这个数量,陈翰早就已经麻木了。
实际上,他更多在意的,是海昏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金子?
理论上来说,就算是一位列侯,乃至诸侯王,也不可能存下这么多黄金吧?
别觉得120公斤好像很少,但是在公元前那个采集金子十分困难的年代,一百多公斤的金子,也许是整个西汉一年的金子产量了。
搁现代,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将华夏一年产出的金子,都存在手上啊?
关于海昏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金子,实际上考古队也开会讨论过很多次,差不多是给出了几个猜测。
首先,马蹄金和麟趾金好解释。
这玩意是皇帝赏赐的。
在史书上都有记载,没啥存疑的。
但是这些金饼,以及这在汉墓中首次发现的金板,是哪来的,就很疑惑了。
在多次讨论后,考古队暂时达成了一个共识。
这些金子,可能和西汉的酎金制度有关。
酎金制度是一种限制地方诸侯王和列侯做大,并且中央集权的制度。
简单的说,就是每个诸侯王和列侯,每年都要向中央进贡一定量的黄金,作为献祭。
诸侯王和列侯都要按封国人口数献黄金助祭,每千口俸金四两,余数超过五百口的也是四两,由少府验收。
对于进贡的酎金数量、纯度,西汉中央都有严格的规定。
一旦数量不够,或者纯度达不到标准,那削减封地,乃至直接将封国收回,都是常有的事。
汉武帝刘彻就曾经借检查献酎金不足为名,削弱和打击诸侯王及列侯势力。
元鼎五年,由于列侯无人响应号召从军赴南越,到九月即藉酎金不如法夺去一百零六名列侯的爵位。
丞相赵周也以知情不举的罪名下狱,被迫自杀。
其实汉武帝并不是真不满列侯酎金敬献不足。
他只是借用这个理由,打击一批天天混吃等死,不愿意为国家南征南越出力的列侯。
一口气罢免了一百零六位列侯后,剩下的列侯立马就非常积极的参与南征南越的事情了。
至此之后,借用酎金制度,来乘机打压一批不服管,或者混吃等死列侯的事情,就成为了西汉不少皇帝爱干的事。
而且理由也很充沛。
酎金是敬献给祖宗的东西,对以孝治国,同时继承了宗周部分宗法制度的汉家来说。
对祖宗不敬,那是最严重的一种犯法行为。
别说削减封地了,就连直接赐死,在法理上,在舆论上来说,都是十分正确的做法。
而刘贺墓中的这些金饼,以及之前汉墓从来没有发现过的金板。
很有可能就是用于缴纳酎金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些酎金并没有交付给西汉中央,而是一直留在了刘贺手上。
以至于他死后,将这些金子都带入了坟墓之中。
除此之外,剩下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刘贺不知道在哪发现了个金矿,开采了多年后,攒下了这么多黄金。
不过不管是哪个原因,最终这些黄金也没有被刘贺花掉,反而是全都带入了坟墓中。
从经济角度上来看,没有花出去的钱,无疑就是一张废纸。
而带入地下的黄金,也同样等于一些废弃的石头。
对于海昏侯一系来说,这无疑是一件十分悲惨的事情。
钱攒了这么多,结果全带地下了,一毛都没花出去。
不过对于考古人员来说,这却是一件“惊喜”!
二百六十八章 内棺要怎么开?
内外棺之间的文物,一共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提取的差不多了。
大部分文物,采取的都是整体提取的做法。
这就导致,很多文物实际上连一线考古工作者,都不知道是啥,或者说被叠在了一起,不容易分辨。
能够分辨出来的,就是那一批金器,玉环、玉璧之类的玉器,以及一些漆木器。
最重要的,还有几把玉配饰的铁剑!
总体来看,内外棺之间的随葬品还是非常丰富的。
不说别的,光是这批金器,就已经足够奢华了。
那些金板已经做了重量测算。
最轻的一块,也有八百多克,最重的更是有1100多克。
金板的数量,则一共20块,加起来超过了20千克!
这些金板,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一时半会考古队员和后方的学者们,其实也没办法给出解答。
因为,在历次汉墓考古中,这是第一次出现金板。
历史文献上没有记载出处,并且文物本身没有任何特征和文字纪录。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弄清楚这批金板是用来干啥的,真的很难。
最简单的解释,就是这只是方便保存,所以才做成这个形状的。
但是这个理由很难服众。
根据历代汉墓的考古经验来看,在西汉时期,金子的保存方法,都是制作成金饼的,并非是做成金条、金块之类的形状。
这是有很多出土桉例作为左证的。
而单单只出土了这一例的金板,并不能作为证据的。
可以说,这20块金板,将会成为海昏侯墓的未解之谜之一了。
......
“怎么说?”
“现在还没有发现任何能够确凿证明墓主人就是海昏侯刘贺的直接证据。”
“不过只要打开了内棺,一切应该就能真相大白了。”
站在已经清理的七七八八的主棺旁边,孔建文摸着下巴,看着主棺内孤零零的内棺,有些激动也有些兴奋。
经过半个月的清理,内棺已经完全显露出来了。
现在只差开棺,就可以确定墓主人的身份到底是谁了。
别看考古队的所有人,都已经很笃定,这座大墓的墓主人肯定是海昏侯刘贺,因为除了刘贺,南昌地界在西汉时期,没有第二个人能建造如此奢华的大墓了。
就连第二位、第三位海昏侯也不行!
但是,就是缺乏一个关键的,能直接证明墓主人就是海昏侯的证据。
而这种证据,最容易找到的地方,就是墓主人的内棺了。
或许,印着“海昏侯刘贺”五个字的印章,就静静的躺在内棺之中。
或许,在海昏侯尸体的嘴中,或许挂在他的腰间,也有可能用漆盒装着,放在枕头旁边。
但是,无论这枚印章在那,得先开了棺才能知道。
现场考古队的所有人,都急切的希望开启墓主人的内棺。
但考古发掘,容不得半点损失。
关于开棺的方法,还有待确定。
不少考古队员,都还在期待,墓主人的尸体保存完好,也许会再出一具西汉湿尸。
已经参与过遂先生发掘工作的陈翰,对此还算好,没有那么的激动。
但是江西所的考古人员,对此真的是万分期待。
因为,这座海昏侯大墓的保存情况,真的非常的好。
和之前遂先生的凤凰山汉墓,辛追夫人的马王堆汉墓,情况都很相似。
都是被地下水长期淹没,都是处于一个饱水状态下,都是有严格的绝氧封土。
这让不少江西所的考古人员,包括温远根这位所长,都很期待。
要知道,一具保存完好的西汉古尸,可比残骸研究意义高太多了!
也是因此,温远根和江西所的几位考古人员,都不赞同现场开棺的做法。
他们都认为,应该将内棺装箱提取,然后送到后方的考古实验室内,再进行开棺。
南昌海昏侯墓的考古发掘,堪称惊世大发现。
在项目被提到“国字头”后,就在大墓旁边,与之配套的,以先进科技理念建造的考古基地,就一同开工建造了起来。
番茄
其中,有多间专门建造的现代化实验室。
比如低氧实验室,在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里面会充斥着非常多惰性气体,将诸如丝织物等厌氧的文物,置于室内,能够确保文物的安全。
在海昏侯墓的发掘过程中,一旦发现了一些具有脆弱性质,很容易氧化的遗存文物,就都会立马放入移动的低氧保存柜,然后送入这间低氧实验室。
再让实验室工作人员,进行后续的考古清理和提取工作。
当然,除了这间低氧实验室,还有非常多其他的实验室。
有一间,就是低温无菌的实验室,很适合用来进行内棺的开棺事宜。
温远根和孔建文商量了一番后,最终两人还是决定,将这具内棺,装箱提取,然后送到考古基地的实验室里,再进行开棺工作。
虽然说,不一定棺椁内会有保存完好的不腐古尸。
但是,丝织物是一定会出现的。
毕竟海昏侯不可能裸着入葬。
而且内棺一般会有大量的丝织物。
这些都需要在实验室的情况下开棺才是最好的。
不然直接现场开棺的话,可能一开棺,一些原本没氧化的丝织物,也会十分迅速的氧化了。
这对国家来说,是非常严重的损失!
为了专门运送内棺,甚至上头还调来了一辆移动式的低氧气体工作站。
说是工作站,实际上就是一个带着车厢的大卡车。
车厢便是低氧气体工作站。
考古人员们,需要将这个内棺送到车厢内。
然后,这个低氧工作站就会开始工作,在车厢内注入大量惰性气体,以保护内棺,让其不会因为长期接触氧气而氧化。
有了先进的科研设备,转移内棺自然不成问题了。
在一些机械设备的帮助下。
很快,墓主人的内棺外,就被套上了两层保护套,一层是木质的,一层是铁制的。
两层箱子,层层堆叠的将内棺打包装好后,就用一辆类似棺床的推车,经过已经完全清理出来的墓道,被推出了墓室。
而在墓道外,那辆低温保护站就静静的停在那。
卸货、装车,一气呵成。
不到十分钟,整个内棺就从里面运到外面,并且装车送走,最大程度的保存了内棺的情况。
而目送低温工作站离开后,孔建文和温远根两人,也打算带着陈翰他们,跟在后面一起前往旁边的考古基地,进行开棺工作了。
不过,就在这时。
一个南昌考古所的工作人员,喘着气跑了过来,拦住了两位大领导,气喘吁吁的说道:“两位所长。”
“大墓中发现了一个钱库,里面堆满了五铢钱,估计能有几十吨!”
“我们根本处理不了!”
二百六十九章 钱山!
“多少?几十吨的铜钱?!
陈翰无比惊讶的看向了那位前来传信的工作人员。
几十吨重的铜钱是什么概念?
汉代一两二十四铢,一两相当于将近五枚五铢钱。
而汉代十六两为一斤,所以才有“半斤八两”这个成语。
而汉代的一斤,又只有现代的半斤左右。
那么如果是现代一斤的话,足足有160枚左右的铜钱!
一公斤则是320枚左右的铜钱!
一吨,就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几十吨,更是不敢相信。
恐怕铜钱都可以堆成铜山了!
那位跑来传信的工作人员,喘着气肯定答道:“至少应该是有十几吨的,足足装满了一间藏室,这间藏室已经被命名为钱库了。”
“位置就在后藏室的西边第一间!”
海昏侯墓的布局,是一个近似正方形的大墓。
前面左右两间车马库,中间甬道下来后,就是主墓室,在主墓室的两边则是东XZ室。
而在主墓室后面,还有一排后藏室。
这些后藏室,有来自省内,以及陕西等地考古所支援的考古队来帮忙清理发掘。
目前已经清理出了一个酒具库,一个粮库,还有西边的两个后藏室没清理。
没想到,其中一个居然是堆满了铜钱的钱库!
顾不上已经远走了的低氧工作站了,孔建文和温所长带着陈翰等人,立马就又下了墓道,往后藏室赶去。
开什么玩笑!
塞满了一整个藏室的铜钱。
这种事情,在场所有考古工作人员,都没见过!
四百平米占地的墓,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一行人加快步伐,没过一会就来到了后藏室。
跟着引导人员的步伐,大家浩浩荡荡的就进入了后藏室五间中的其中一间。
一进门,密密麻麻,堆叠在一起的铜钱,就出现在了大家眼前。
这些铜钱,都是用麻绳串成一串一串的样子,然后再堆成一座座的“钱山”。
虽然经过两千多年时光,那些用来穿铜钱的麻绳,大部分都腐烂了,只剩下一点痕迹。
但是因为固定了很久,所以哪怕麻绳断裂腐烂,但是这些铜钱基本上也还是保持着一串一串的样子,堆叠在一起。
甚至,很多铜钱早就粘连在一起了,比用麻绳串着还要坚固。
“史书上说的,文景之治时,钱库里的铜钱多的连串钱的麻绳都腐烂断裂了的景象,光看文字,完全没有这实景更让人震撼啊!”
孔建文喃喃的说道:“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
早就在这钱库内忙活的南昌所考古人员,迎上前说道:“这些铜钱,我们已经检查了一部分。”
“清一色的全部都是汉武帝时期制造的五铢钱,上面都刻有五铢二字!”
“粗略估计,应该有十几吨,两百多万枚!”
温所长砸吧砸吧嘴,干巴巴的说道:“大场面啊。”
“这海昏侯是多怕自己死后没钱挥霍,才会将如此多的钱都送入墓中。”
这些铜钱,可不是后来海昏侯国除国后,才放入墓室之中的。
汉代的贵族,在生前就会着手准备给自己修建墓葬了。
上到天子,下到诸侯王和列侯,乃至关内侯之类的高级贵族,基本上都会提前修墓。
天子是登基后就立马开建皇陵,在位多久就修多久。
诸侯王也差不多,都是继承王位后就立马着手修建陵寝。
列侯和关内侯这种次一级的贵族,估计也差不多。
至少以海昏侯墓的规格来看,没个几年时间,是修不好的。
而且也没有草草动工,或者草草完工的痕迹。
这说明虽然海昏侯33岁就去世了,但是这座墓可能在他成为海昏侯之后,就已经开始修建了。
至少在他生前就修了四年,死后又修了个两三年,可能才完全建好。
这也同样说明,在修建这座墓的时候,海昏侯本人,是有参与规划的,甚至是他自己主导的。
而这间全部用来装铜钱的后藏室,显然也是海昏侯自己规划的,是提前就准备好的,不是后人做的。
这就让人很惊讶了。
细数历代西汉大墓,大多都是以贵重的金子作为陪葬就够了,也会有用五铢钱陪葬,但是绝对不会夸张到陪葬十几吨。
因为对列侯以上的高级贵族来说,他们日常中,实际上是根本用不到铜钱的。
列侯、诸侯王之间不管是交际也好,交易也罢,通常都是用黄金这种上币,不可能用铜钱这种交易不便的下币。
因为涉及到列侯之间的交易往来,如果用铜钱结算,动辄都得是数万,乃至数十万铜钱了,用好几辆马车都不一定能拉的走。
所以铜钱这种东西,在列侯以上的贵族眼里,远没有黄金重要,也没黄金好用。
可能列侯府邸的钱库里,堆满了铜钱,但是很少会有花掉的机会。
更别提带到坟墓之中了。
但是刘贺却带了两百万枚五铢钱下葬...
“恐怕这和刘贺的坎坷人生有关吧。”孔建文感叹道:“刘贺一身命运跌宕,几度起伏。”
“他估计也是养成了一个担惊受怕的性格。”
“所以死后到了另一个世界,刘贺再不想亏待自己了,这才将如此多的五铢钱都带入了坟墓之中。”
“这就和一些人穷怕了的心态一样。”
陈翰理解的点点头。
想到刘贺那坎坷的身世,他这么怕在地下没钱花,似乎也可以理解。
这时,几位南昌考古所的考古人员,凑近问道:“两位教授,这些五铢钱,我们要怎么提取合适?”
因为年代久远,再加上经历过一次地震,所以这些五铢钱的摆放已经杂乱无章了。
而且很多都黏在了一起。
别看外表看起来,这些五铢钱还是一枚一枚的样子。
但是实际上全部都以“一座”为单位,粘成了一座座钱山,很难单个的去提取处理。
这让没见过这种大阵仗的南昌考古所,也有些束手无策。
对此,温所长稍微有点脸面无光。
怎么说南昌所也是他的下级单位,咋遇到这点事就束手无策了。
他表情有些不太满意的说道;“还能怎么处理,当然是套箱整体提取了!”
“一座钱山也不过几米长,一两米宽,直接四周套上板箱,送到后方实验室去。”
在后方,有专门的用于铜器,和铜钱分离的化学药水,只要将这些钱山放里头泡一段时间,就很轻松的能变回一枚枚铜钱了。
这倒是没什么难处理的。
不过温所长考虑了一下,又说道:“留下几座保持原样不变,之后可以整体提取后,直接拿去博物馆展出。”
这种堆叠了两千多年的铜钱山,看起来还是蛮震撼的,很适合给大众参观!
书上说的再细致,也没有亲眼看一眼来的效果好!
二百七十章 揭开内棺!
钱库铜钱之事,在看到的时候,虽然确实很震撼。
但是实际上此事处理起来并不麻烦,只是南昌所的考古人员缺乏经验而已。
稍微指点几句,他们自然就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些铜钱了。
而过足了眼瘾,见识了一番“贯朽而不可校”的场景后,社科院考古所和江西考古所的骨干们,自然也是没忘正事。
对他们来说,开内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简单交代了一番南昌所的人怎么处理钱库后,孔建文和温所长很快就又带着陈翰他们,一行十数人,赶往了就在海昏侯大墓旁边不到两公里外的考古基地内。
此时,那个海昏侯的内棺,已经被放入了一件专门准备的实验室内。
巨大的棺柩享受到了特级警戒的待遇。
如果这真是刘贺的棺柩,那么他也值得被这样对待。
与前些天惊喜迫切的气氛不同的是,临近开棺,更加需要冷静和谨慎。
棺柩的套箱,是按照棺柩本来被压的南低北高的样子,量身定做的。
在套上这个套箱的时候,很是繁琐。
去除的时候,也一样很繁琐。
哪怕有起重机帮助,将内棺吊在了半空中。
但是去除外围由钢筋和木板固定的套箱,也依旧花了陈翰他们一个下午的功夫。
显然,今天是没办法进行开棺了。
将棺椁送入低氧实验室保存后,大家就暂时回去休息,养精蓄锐。
充足的休息好,等到每个人都恢复了精神抖擞的状态后。
第二天一大早,两家考古所的十三位考古人员,就齐聚考古基地,准备正式开棺了。
内棺盖板的开启方法,和之前陈翰参与过的几次开棺,其实没什么不同。
无非也是先用木棍翘起一角,然后往里头开始插木条。
从上到下,依次翘起,插入一共六根木条后,棺盖板基本上就和棺身分开了。
同样是借用起重机,将六根木条与起重机的钩子连在一起后,借助木条支撑的力量,盖板便被起重机给吊了起来。
说起来很有意思。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后勤那边的工作人员专门做的。
用于给棺材板与木条之间加固的绳子,全都是红绳。
在绑红绳的时候,陈翰忍不住笑着说道:“这是僵尸片看多了?”
“用红绳子可以镇压僵尸?”
“不知道后勤组那边有没有准备糯米驱邪...”
在港岛经典僵尸片里,如果遇到僵尸了,想要将其控制住,就必须要用红绳子死死绑住棺材,才能让其不破关而出。
不过实际上在电影里,十个僵尸有十一个依旧会在红绳子的束缚下,破关而出。
在这种严肃的场合,看到红到发艳的粗红绳,陈翰是真的有点绷不住了!
但是孔建文却十分严肃的瞪了他一眼,小声的说道:“这也是后勤工作人员的一番心意!”
“虽然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但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习俗,还是可以尊重一下的!”
陈翰好笑的都囔道:“可是这红绳不是得绑在棺材上才有用嘛,光是拿来连接起重机和棺板,似乎也没啥用啊...”
“人家后勤人员又不知道我们拿绳子要干嘛!”孔建文再次瞪了陈翰一眼。
这回,陈翰是再不敢顶嘴了,低着头忙活着帮忙。
棺板在被调离后,林雅等几位女同事,立马就拿了几张已经润过水的宣纸过来。
陈翰他们接过宣纸,连看都不看棺内的情况,立马就将这些宣纸覆盖到了棺内。
因为内外湿度不一样的原因,为了防止棺内随葬器物脱水干裂,所以必须要在开棺后,立马就用这种泡过水的湿润宣纸,覆盖到棺内的文物上面。
之后,等实验室内的湿度和棺内文物达到一个平衡后,才会将这些宣纸去除,正式开始内棺的清理。
不过,就在这短暂的铺设宣纸的过程中,大家都瞟了几眼棺内,然后一个个就都失望的摇了摇头。
不腐古尸什么的,是没戏了。
内棺的情况,基本上和外棺一样,堆满了黑灰色的腐质物,而且两千多年下来,沉淀的很结实。
内棺里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干了的沥青湖,或者半干的水泥池。
棺内已经没有积水了,这种环境,不可能会有不腐古尸了。
甚至,可能就连尸体还有没有残存,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还有金饼啊?!”
庄云鹏突然一声惊呼,但是却没有引发大家的激烈反应。
金饼,又见金饼。
这个发现只能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外椁室里有金饼。
外棺里也有金饼。
现在在内棺里也有金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只能说,这位墓主人真的太爱黄金了。
或许可以收回之前的猜测。
之前外椁室里在床榻下发现的那两盒金饼,一盒马蹄金。
还有外棺内的那一两百枚金饼和马蹄金,恐怕和海昏侯除国没啥关系...
这些金子也许就是刘贺死前自己下令,要拿这些金子来给他陪葬的。
毕竟,这可是一位连铜钱都陪葬了两百多万枚,生怕自己在死后没钱花的贵族。
铜钱都带了这么多,那金子他肯定也是竭尽所能,将所有能收刮到的金子都带到地下,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只能说刘贺就是个西汉贵族里的另类,根本不考虑后代有没有钱花的问题,将海昏侯乃至昌邑王一系的所有金银财宝,都要带到地下去...
对于发现金饼,大家的心情是一点都不为所动了。
现在,包括陈翰在内,在场的14位考古人员,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墓中会不会有证明墓主人身份的东西。
所有的考古队员,现在都是充满了期盼,同时又有些紧张,生怕里面没有大家想要得到的,关于墓主人身份的证明文物...
这种忐忑、矛盾,又害怕,可以说是十分纠结的心理,都快赶得上高考查分时的感觉了。
就这样,大家怀着这种奇特的心情,等待了十来分钟后,终于可以揭开宣纸了。
在伸手揭开宣纸的时候,陈翰甚至都有些难以控制的手抖。
而在大家颤颤巍巍的将宣纸全部揭开后,内棺的情景,终于映入大家的眼帘。
“天哪,这简直就是一个玉器库!”
二百七十一章 刘贺私印
“这个玉的玉质还是不错的。”
“比想象中好多了!”
孔建文与温所长趴在了棺材旁边,俯身前倾打量着棺内的情况。
掀开宣纸之后,首先看到的,是七八片从上到下顺序排列的玉璧。
这是经典的西汉玉殓葬的做法。
在墓主人头顶、胸前、腰腹部、下阴处,放置了一共七枚玉璧。
其中有几块玉璧,已经被染成了黑色,可能是棺内漆雨水褪色后染上的。
很可惜,经过这么多年过去,这些玉璧多多少少都已经裂开了,不复原来的完整样子。
不过玉璧的玉质非常不错,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依旧散发着青润的感觉。
显然,这些玉璧也都是青玉,而不是和田玉。
实际上,在西汉的贵族墓葬中,出现和田玉才是少见的情况。
大部分情况下,主要还是以黄玉与青玉为主。
这两种玉,也是华夏先民最早使用的玉。
从新石器时代,乃至更早的旧石器时代的华夏先民遗址中,就有不少黄玉、青玉打造的礼器,饰品、乃至实用器出土。
其中,玉质最好,最为温润剔透的青玉和黄玉,便是上等玉,一般只有最高贵的人才能使用。
像遂先生当时含在口中,刻有“遂”字的玉印,用的就是比较一般的黄玉,经过两千多年之后,玉质都已经呈现出灰白色,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块玉,倒是像一块粉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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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海昏侯用的玉,当然不是那种下等的玉,这些玉璧的玉质,看起来甚至要比南越王墓中的玉,还要更加上乘一些!
只能说,海昏侯刘贺真的很有钱...
“这儿一块大的,这里还有一块小的。”
“中间这还有四个,都是不一样的玉。”
“底下还有吧,这边凸起了一块,看低下的轮廓,应该也是一块玉璧。”
陈翰等几位考古人员,也都围了上来,数着算着能看到的玉璧有多少块。
另外几位专门纪录的考古人员,更是拿着照相机,不断的拍照留档。
就在大家大呼小叫的研究这些玉璧的数量和样式的时候,眼尖的陈翰注意到,在墓主人腰腹部的位置,一块很大的玉璧旁边,似乎有一块翻倒的小印。
“小印章,这是一块小印章!”
陈翰立马伸手指向了那块斜着倒下的印章。
众人的视线立马就被吸引了过去。
之间一块大概有大拇指一截大小的印章,章钮的位置,已经沉在了腐质物中,仅仅有半边印面,斜着露在外头。
“往这边看!有字!”
陈翰趴在了印章露出来的这一面,对着印面辨别了几眼,只看到了几条刻画的线条。
虽然说看不出是啥字,但是可以确定肯定是有刻字,不是无字印!
“有字,是方的!”
“而且看质地应该是玉的!”
玉印,方形,又是在墓主人腰间的位置。
这显然是一枚对墓主人来说十分重要的印,才会死后都要挂在腰间。
大概率,是刻有墓主人名字和“官职”的公印,是墓主人死后到地下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重要物品!
拿着单反照相机的考古人员,连忙过来将陈翰挤开,镜头对准印面斜露出来的地方,卡察拍了一张照片。
照相机拍出来的照片,可要比人眼辨别清晰多了,而且还能放大放大再放大。
大家立马就又凑到了照相机面前,想要看看印面的情况。
虽然印面露出的实际上只有一半不到,但是李教授在辨别了一下后,依旧笃定的说道:“刘,是小篆的刘字!”
陈翰也肯定的点了点头:“看着像是刘字。”
印面上露出来的“刘”字,差不多占据了印面的一半。
也就是说,另一半也只能是一个字!
这不是一面公印,是一面二字私印。
但是这面私印也同样重要!
姓刘,并且只有两个字。
这显然已经非常接近真相了。
墓主人是刘贺的这一答桉,基本上板上钉钉了。
顾不上那么多了,孔建文干脆直接上手,将半边身子插在棺内的这块玉印小心翼翼的,左右晃了晃,然后轻轻拔了起来。
还好,玉石其实还是很坚固的,没那么容易坏掉,也不会因为时间久了变软。
这块玉印无甚风险的就被拔了出来。
李教授和陈翰立马围上去看了起来。
果不其然,印面的另半边,是一个“贺”字!
大墓的主人,当真是刘贺!
从发掘开始,陆续挖出来的文物,都不断的指向了墓主人身份就是刘贺本人。
但就是缺乏这个最核心的,最直接的证据!
没想到,墓主人的内棺刚开启,就能在内棺表面,发现这么一颗刻有墓主人名字的私印!
如此一来,从大墓被发现到现在,对墓主人的总总猜测和纷争,终于落定了尘埃。
所有之前的推测,都通过这枚私印,得到了确定。
实际上,对墓主人是海昏侯的猜测,一直都没停下过。
就在陈翰他们发掘主墓室的时候,其他兄弟部门,也在对后藏室进行清理。
其中,有一间后藏室,乃是乐器库。
在乐器库里,发现了很多汉代的青铜乐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三面靠着墙摆放的编钟了!
按照《周礼》中的礼乐制度,“四堵为帝,三堵为王”。
什么意思?
就是只有帝王,才可以享用四面架子组成的悬乐,王只能用三排悬乐。
打个比方。
之前发掘的春秋时期诸侯,通常在他们的墓中,乐器库内的编钟,都是靠着一面墙摆放的。
因为他们不是王,也不是帝,所以不可能拥有多面乐器架。
而在南越王赵胡的墓中,他的乐器库里,南面、北面、西面三墙,都靠墙摆放了一系列青铜乐器。
唯独是进门的东面,并没有任何乐器摆放。
这说明在这方面,赵胡也没有违礼。
而这座海昏侯墓内的乐器库,却有三堵悬乐!
这显然是不符合“列侯”这个级别,必须得是诸侯王才能享用的礼仪。
那,在南昌地界,除了曾经当过昌邑王,甚至做过皇帝刘贺之外,还有谁敢用三堵悬乐?
现在确定了,确实也就只有刘贺敢了。
二百七十二章 竹简里到底说了啥?
刘贺这人,非常有趣,很善于打擦边球。
只要是西汉朝廷有明文规定的制度,他是不敢逾越的。
比如黄肠题凑、金缕玉衣、梓宫和便房这些西汉皇帝明确规定,非皇帝赐不允许使用的东西,刘贺一样都没私自准备。
但是,周礼中的周代礼制,他却是能逾越的全都逾越了。
不管是十鼎也好,还是三堵悬乐也罢。
估计他在活着的时候,也没少干八俏舞于庭这种事情。
反正只要是朝廷没有严格规定的礼制,他全部都是采取了上不封顶,下不保底的行为。
所以在发掘海昏侯墓的过程中,才会发现了大量的,不属于“列侯”这个身份能够拥有的东西。
包括这三百多枚纯金的金器,实际上也是列侯干不出来的事。
发现了印章之后,彻底确定了墓主人的身份。
各位考古人员们,心头上一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也总算落地。
对内棺的清理工作,大家也都自在轻松了不少。
首先要清理的,自然就是内棺最上层的这些玉璧了。
开棺第一天,大家的精力全都放在了提取玉璧上。
全都裂成了一块一块的玉璧,提取起来还是不轻松的。
到傍晚的时候,表面上的玉璧才全部都被提取了起来。
而今天的考古工作,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宣纸重新覆盖,实验室内的低氧环境再次启动。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考古人员们,依次有序的离开了实验室现场。
“我们先回去休息了,大家明天见。”
温所长领着他手下的考古人员,笑着和孔建文等人告了个别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考古基地。
大家的时间都很赶。
回去后吃饭、洗漱,整理纪录今天的发掘报告,然后睡一觉养足精神,以面对明天的发掘。
真没多少时间拿去交际或者玩乐。
目送江西所的人离开后,陈翰也转头看向了孔建文:“老师,我们也撤了?”
但是孔建文却摇了摇头:“不急。”
“难得来考古基地一次,我们去看看那批竹简的情况吧。”
他们这些一线考古工作者,平常真的很少来考古基地的实验室这片区域。
虽然,他们住的地方,离着实验室也就几百米远。
但是平常下工回来后,都很晚了,大家疲惫的不行,草草洗个澡就要睡觉了,哪有空来这边转悠。
不过今天不同,今天下工的早,而且清理内棺别看很重要,但是相比较清理那400平米的大墓,还是轻松的多。
大家的精力也还算不错。
孔建文此话一出,陈翰等人纷纷响应。
大家也好奇,那些从墓中提取的大量竹简,都记载了什么。
社科院考古所一行七八人,跟着孔建文,在考古基地的实验区里,弯弯绕绕的走了五六分钟后,就来到了竹简保护室。
之前在墓中发现的竹简,在现场进行初步的保护和提取后,就被送到这边来进行后续处理了。
算一算,时间也过去几个月了,多少该有点结果了。
“冬冬冬。”
孔建文敲了敲门后,也不待里面的人回话,自行打开门就走了进去。
陈翰连忙跟在后头。
“呀,孔所长,稀客啊!”
荆州文保中心的主任,简牍修复专家方北松先生,看到进门的是孔建文,笑盈盈的就迎了上来。
作为国内简牍修复领域最顶尖的专家之一,方北松先生和孔建文是非常熟的。
社科院考古所这边,毕竟全国到处跑,每年都有大量的竹简修复工作会和荆州文保中心接触。
孔建文同样笑着和方北松寒暄了几句,然后才说起正事:“老方,你们接手竹简都几个月了,情况如何?”
“那些竹简,有复原出来的吗,里面记载了啥,有没有啥重磅文献?”
之前从墓中文书档桉室里,一共清理出来了差不多五千多枚竹简。
这个数量,可能现代人看来,好像很多一样。
但是实际上因为竹简能够承载的字数不多,所以实际上一枚竹简也就只能写十几个字。
这五千多枚竹简,记载的所有文字加起来,可能也就十万多字而已。
不过,对于古人来说,十万字已经是很大的一个体量了。
也许是因为在纸张发明之前,古人的信息载体,不管是竹简还是木牍又或者帛书,都不适合拿来大量记载文字。
所以,华夏人从最早的商周时期,到后来的秦汉,文字都是很简练的。
追求的是以最少的字数,述说出最多的信息。
华夏人的“文言文”体系,也恰恰是在周代到秦汉时期,被彻底完善。
华夏人特殊的文字体系,这种一个字就能承载大量信息的“方块字”,也许就是因为竹简和木牍的限制,才诞生的。
所以文言文在现代人看来,十分的复杂难懂,可能一句七八个字的文言文,翻译成白话文却能够翻译出二三十字来。
甚至别说现代人了,实际上就连古代人自己,因为这种用最少的字,纪录最多信息的书写方式,导致除了写书的本人,后人看不懂,或者根据书籍内容解读出不同思想的情况都很常见。
像儒家的公羊派、谷梁派,其实就是《春秋》公羊注和《春秋》谷梁注的区别。
两者学的都是孔子的《春秋》,但是因为《春秋》本体太精简了,所以后人学习,会留下自己的注解。
同样一句话,可能不同的人,留下的注解却会不一样。
这才有了学公羊注解的公羊派,和学谷梁注解的谷梁派。
上古先贤所着的书,差不多一两百字就已经是一篇信息量很大的文章了。
如果有上千字,那已经不是一篇文章,而是一册书了!
老子的鸿篇巨制,被认为是道家祖籍的《道德经》,也不过才五千个字而已!
十万字的藏书,不知道得有多少上古经典着作,没准还有很多失传的书重见天日呢!
果不其然,孔建文的期待没有落空。
听闻孔建文是为此而来,方北松哈哈一笑,得意的说道:“老孔,这批汉简非同一般!”
“我们红外扫描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已经发现了很多文字!”
“文字内容涉及《论语》《易经》《礼记》以及医术、五色食胜、悼亡赋、签牌和奏牍等八个方面!”
“目前详细的内容,还正在解读中,主要是大部分竹简都还没脱水复原。”
“再过半个月,第一批竹简应该就能成功复原了。”
“到时候,你再看来,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二百七十三章 热爱删改先贤著作的儒家
《论语》《易经》《礼记》以及医术、五色食胜、悼亡赋、签牌和奏牍……
如此多的文献出土,无疑是十分让人激动的。
如果能将这些竹简全部复原出来,无疑是研究汉史的重要史料!
这些是汉代人所留的当代纪录,显然要比后人传承有所不同。
甚至,可能同样的书,都会有不同的文字记载。
诗、书在传播的过程中,难免是会被后人改动的。
最知名的,就是老子的道德经。
现存的道德经,那句“道可道,非常道。”十分的出名。
但是在马王堆考古发行的帛书和竹书,却直接颠覆了长期流传的通行本。
首先,马王堆《老子》帛书有甲乙两本,甲本有无篇名已不可知,乙本的文章末尾有“道”的篇名。
“德”是根据“道”而补充,“经”是后世整理者所加,所以“道经”、“德经”的篇名是后人所为,老子着书之初并无《道德经》的书名。
然后,其中,帛书《老子》与通行本《老子》有差异。
通行本第一句话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而帛书版是“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通行本《道德经》第十九章中的有一句家喻户晓的话:“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这也被人们视为老子否定儒家仁义的典型结论,但在郭店《道德经》中,这句却是“绝伪弃虑,民复季子”。
通行本《老子》七十八章,是这样写的: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正言若反。
但马王堆帛书《老子》(甲本)中却是: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也,以其无以易之也。水之胜刚也,弱之胜强也。天下莫弗知也,而莫之能行也。故圣人之言云曰:“受邦之诟,是谓社稷之主;受邦之不祥,是谓天下之王。”正言若反。
这一段是借水的特性来激励统治者。
不难看出,老子心中的“柔弱”是充满了力量且极具生机的。
不过通行本《道德经》中却让人觉得“柔弱”只不过是“无为”、“不争”的另一名称罢了。
原文中“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更是直言水虽然看似“柔弱”,但却具有“攻坚强”而无往不胜的本质,水的“柔弱”在这里是具有相对能动性和攻击性的。
通行本中把“水之胜刚也,弱之胜强也”改为“弱之胜强,柔之胜刚”,使得水的攻击性荡然无存,摇身一变使得主客异位。
具有主动攻击性的“弱”水只剩下被动挨打的“柔”性,认识论的成分替代了方法论,使得“无为”、“不争”的好处得以更好地宣扬,这种悄无声息偷换主题的情形还有很多。
显然,这是老子的学说,在后世的传播中,被人修改了,弱化了老子学说中的刚强之意,强化了老子的“无为”“不争”的论调。
这无疑是一种削弱老子学说的做法,显然是在一些道统之争后的结果。
甚至有可能就是儒家的一些学者,故意如此改的,让儒学的传播能更加坚固。
毕竟老子自己都“不争”“无为”了,那你学老子学说的人,还好意思和儒家争吗?
其中,改的最为过分的,是《道德经》通行本第十四章的: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在马王堆汉墓帛书本中,这句却是:
“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别看只是改了一个字,但是整段话的含义,完全变了。
这便是典型的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通行本中强调遵循古法来治理当下,也就是古人常说的“祖宗之法不可易”,而通常的“祖宗之法”都是指周礼。
而老子,却是认为,当下的社会,自然要寻求当下的法度来治理,要以今之道,以御今之有。
可以看出,这古本和今本之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理念了。
众所周知,孔子的志向,是复兴所谓的三代之制,恢复井田制度。
简单的说,孔子这人是非常崇古的,觉得祖先做的一切决定,制定的一切制度都是正确的,后人都不应该改动,而是应该恢复古制。
这也是后来儒家最重要的一个理念。
这才有所谓的“祖宗之法不可易”,才会自汉代之后,历来朝代都再难出现如战国时的变法之时。
要说战国变法是因为乱战的原因。
那南北朝时期、五代十国、乃至两宋的时候,各国面临的威胁就不大吗?
甚至面临的威胁,比战国时期还要严重!
但是当时把持朝政的儒家,却从来没有想过变法,更没有想过革新,依旧是抱着老一套,哪怕死都无所谓。
可见,儒家对所谓的“传统制度”的维护有多执念。
而老子自然是不吃这一套的,但是老子早就死了,后来人自然可以随便删改他的着作。
当时把持着华夏“道统”的儒家,自然是掌握了学术解释权。
然后他们就将老子的学说,也整的符合儒家理念了。
诸如此类的情况,在短短五千多言的《道德经》中,可还有很多的,都是改了一个字,然后意思就南辕北辙了。
而两种版本,哪种可信度更高?
那无疑是古版了。
马王堆汉墓帛书就出于三号墓,而三号墓的墓主人是利苍之子利豨,死于汉文帝12年(公元前168年)。
从老子到利豨,间隔了300余年,因此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道德经》,可视为最为接近原版的版本之一。
并且其中被修改的地方,也很容易能看得出来,就是后来的儒家故意改的,将其改成更符合儒家理念的着作。
这种行为到底是好是坏,不去评价。
但是这让原本的着作文字失去了的行为,肯定是不好的。
至少对现代人研究古人学说和理念,会有很大的误导性。
现在,海昏侯墓也出土了一系列书籍,怎么能不让考古人员激动。
海昏侯去世的时间,也就是汉宣帝的时候。
当时虽然已经罢黜百家了,但是百家学说也还没到绝迹的时候,儒家肯定也还来不及将百家学说都删改掉。
显然,这座墓中出土的古籍,无疑也是十分接近原版、正版的,有非常重要的研究意义!
二百七十四章 黄金有字
这些竹简部分已经辨别出来了,这是十分可喜的事情。
就是,因为竹简需要经过多道工序,耗时半年到一年,才能够完全脱水复原。
所以现在陈翰他们也不能看到这些竹简上的内容。
没办法,谁叫荆州考古所那边的那台高科技扫描仪,不能挪动呢。
不然如果那台扫描仪能在考古基地,扫描一下就能知道上面的文字,然后慢慢看了。
“哎,宝山就在眼前,可是却不得入门,真是让人心痒痒啊”李教授感叹了一句,转身就打算回宿舍休息了。
作为专门研究秦汉考古,并且钻研篆书的学者,李教授自然是对这些汉代着作很是好奇,恨不得立马一睹真容的。
可惜,时机未到。
孔建文和陈翰他们,在又和荆州文保中心的工作人员寒暄了几句后,也一个个的转身打算离去了。
不过,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隔壁一件依旧灯火通明的研究室内,几个工作人员打开门走了出来。
“几位可是社科院考古所的同事?”
“我们在墓中发现的这批金饼上,发现了一些墨迹,各位可有精通小篆的先生?”
原来,隔壁就是清理那批金器的研究室。
算一算时间,内棺里清理出来的金子,送到这里也有半个月了。
金子的清理工作还是比较简单的。
就是泡水,然后泡药剂,将金饼上附着的黏状物和不知名腐化物都分离掉,然后就算清理完成了。
不过,看起来是还有意外之喜啊!
孔建文回头看了一眼陈翰和李教授,肯定的点点头回道:“没问题,我们这有看得懂篆书的专家。”
别觉得这些清理金子的工作人员怎么这么无知,连篆书都看不懂。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情况。
一般来说,做文物修复工作的,也只是针对自己的专业学习而已。
比如做丝织品修复的,平常没事也不可能去研究小篆。
又没人会在丝织品上写小篆。
修复金银器的也差不多。
对修复人员来说,他们更多是一位“工匠”,而非是一位学者,只会倾心于研究文物的样式、形制、样貌、如何复原等问题。
至于对文字的研究,多数情况下,也就修复青铜器的,以及竹简、木牍的,才会去研究相应的文字。
这也是方便修复。
不然修复竹简的看不懂竹简,根本不知道怎么将一片片散落的竹简排序。
修复青铜礼器的看不懂金文,如果一些碎的比较严重的青铜器,可能会干出拼错字的事情。
除了这些之外,其他的修复人员,就不太会去专门研究文字了。
这方面有专门研究文字的专家,不需要他们分心。
而陈翰与李教授,就是那两位专家了。
社科院考古所的一行人被请进了研究室。
一进门,入眼可见的,就是一个个被摆放在房间中央大白桌子上的金饼。
这些金饼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浑身没有一点淤泥,就那么金灿灿的放在了桌子上。
还别说,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金色小可爱,冲击力挺大的。
还好,这些金子都是社科院考古所挖出来的,倒是也已经麻木了。
“285枚金饼中,只有四枚我们发现还残留了文字。”
招呼各位的研究员,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了一个专门另外存放的塑料盒。
在塑料盒里,底下垫着几张湿巾,在湿巾上,便是四枚金饼。
这些金饼,都呈现出了一个中心下凹的样子,应该是放在盒子里,被外力挤压下导致的。
而在下凹的最中心处,则有一些黑色的,竖版的墨迹。
因为金饼上被挤压后,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褶皱,所以这些墨迹也是皱皱巴巴的,一时之间很难分辨。
其中,有两块上的墨迹,都已经彻底辨别不清了,只剩下一些黑色墨点,难以成字型。
但是,另外两块中,有一块上的文字,还算是清晰。
拿着个放大镜,魏来与李教授凑近了这枚金饼。
在放大镜的作用下,原本还模湖的文字,立马清晰了起来。
“南...海...海昏侯臣贺,元康三年酎黄金一斤...?”
实际上,在金饼上的文字,并非是这些研究员以为的小篆,而是汉隶而已。
只是因为墨迹有些过于模湖了,所以才难以分辨。
不过最后的“一斤”二字,研究员们还是看得懂的。
也是因此,他们才找上了陈翰和李教授。
只是没想到,两人拿着放大镜就这么一看,直接就全部解读了出来。
“元康三年,也就是公元前63年。”
“这一年,春,三月,汉宣帝诏封故昌邑王刘贺为海昏侯。”
李教授扶了扶眼镜,澹定的说道:“这应该是刘贺重新获得列侯爵位后,向西汉中央敬献的第一批酎金。”
“一斤黄金,也就是这一块金饼。”
“依西汉制度,每五百户一年敬献四两黄金,海昏侯刚被封侯的时候,是食邑四千户的,也就是一年应该送上2斤的黄金。”
“这有四块带有文字的金饼,应该是海昏侯2年敬献的黄金数量。”
“只不过,按照中央制度,海昏侯一年也才不过送上2斤黄金,说明以海昏侯的爵位,一年估计也就只能赚取到不足十斤的黄金。”
“看起来昌邑王攒下了不少黄金啊”
李教授越说越疑惑。
285枚金饼,按照西汉制度,应该是285斤黄金了。
海昏侯一年酎金才不过2斤黄金,这相当于是中央的抽成。
就算中央很客气,只抽了十分之二吧,那一年海昏侯到手估计也才八斤黄金而已。
刘贺做海昏侯4年,而且最后一年还被削了三千户的食邑。实际上在海昏侯位置上,也就攒到了二三十汉斤黄金。
这285枚金饼,还有那些马蹄金、麟趾金、金板,估计大部分都是他做昌邑王,以及上任昌邑王攒下的黄金!
既然如此,只要算一算上一任昌邑王在位多少年,刘贺做了多少年昌邑王,做点简单的加减乘除,就能算出来,昌邑王这位汉代诸侯王,一年可以攒下多少黄金!
从这细节小处出发,其实就可以一窥汉代列侯以及诸侯王们的收入情况了!
这个发现,让李教授十分欣喜!
这对研究汉代贵族的经济实力,以及“赚钱”能力,是有重大作用的!
二百七十五章 刘贺:我真惨啊
金饼上有文字发现,自然是让人惊喜的。
更惊喜的是文字上的时间地点和人物记载,无疑是再次证明了,这座墓乃是“刘贺”的墓。
毕竟金饼上都写明了“臣南海海昏侯贺”的字样。
如果这些字在主棺开棺之前就发现,那倒是一大惊喜。
可惜,在这些字发现之前,社科院已经先一步在主棺里发现“刘贺”私印了,这就从雪中送炭变成锦上添花了。
而那枚刘贺的私印,也正在做着清理工作。
这枚印不大,虽然印钮上附着了很多淤泥,但是很快也就被清理干净了。
印钮体现着墓主人的身份和地位,只是淤泥包裹,难见真容。
在淤泥清理干净后,真容显现,正是一枚风鸟印钮。
考古基地三楼的实验室内,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孔建文和江西所的温所长,不断把弄着这枚风鸟印,喷喷称奇。
“这种钮的印章,还真是第一次发现啊!”
“肯定是第一次。”
两人手上戴着白手套,就这么把印章放在掌心,转来转去的观摩。
“头部这一块,还带有点玉皮在上面,专门做一点黑颜色的。”
“这风凋的厉害,飞禽模样凋刻的栩栩如生!”
一般来说,在西汉的时候,皇帝是用虎钮,诸侯王包括列侯,则是用龟纽。
但是这枚海昏侯的私印,却是一个凤鸟纹的印钮,十分的特别。
凤鸟,从地位上来说,非同一般。
虽然西汉还没龙凤呈祥的说法,凤也并非只有皇后才能用。
但是“凤鸟”这种神兽,无疑是一种很高级的神兽。
因为战国的楚国,就有凤凰的崇拜,凤凰也是楚人的图腾神兽。
刘邦实际上是楚人的,他来自沛县,沛县原本是楚国的底盘。
所以在老刘家,凤鸟也是一种贵兽。
但是在钮印上,通常却不会用凤。
刘贺选择用凤鸟这种高贵,但是却又不入寻常钮印制度的神兽,也许就是想要表达他那当过皇帝,又当过诸侯王,也当过列侯的复杂心理吧。
刘贺的心理是很复杂多变的。
一枚“大刘印记”,强调着他的高贵血统和身份,彰显孤傲的心理。
但是在金饼上,却又谦卑的称“臣贺”,一副恭敬之意。
而在私印上,又别出心裁的用上了一个不在常例中的凤鸟钮,并且此凤鸟凋刻成展翅欲飞之样,似飞向又似挣扎。
而在外椁室里,还曾经发现了一枚刘贺的穿衣镜,在镜子的一角,抄录着孔子的格言:“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上位者用我的话,那我就好好干,如果不用我的话,那我就隐藏好自己的才学。
可以看得出,在刘贺十多年的被软禁以及后来四年成为海昏侯的日子里,他的心理是经过多次且激烈变化的。
从一开始的孤傲,不服,到后来的愿服,再到最后的皇帝如果愿意用我,我也愿意尽心干,要是不用我,那就算了。
估计也是刘贺亲眼目睹了汉宣帝登基继位后十几年的施政,看着汉宣帝做出了不逊文、武二帝的功绩后,这才有了这番心路历程的变化。
只是,虽然刘贺最终已经放下了与皇位失之交臂的怨念,汉宣帝也不可能用这个曾经坐过皇位的人,交付他任何差事。
而且在海昏侯四年的时候,又将其封邑削了三千户,这一下子让刘贺心生愤慨,甚至吐血气急,不久就病逝而亡了。
虽然史料中记载刘贺体弱多病,经常需要在床榻上休息。
但是再体弱多病,也没有这么巧到前脚削掉三千户食邑,后脚就病亡了。
刘贺多半还是被汉宣帝给气死的。
想想他也确实挺惨的。
原本都老老实实放下了,打算“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了,结果平白无故的,只是因为一点小事,直接将自己四千户食邑削掉了三千户。
能不悲愤,气愤嘛!
孔建文和温所长,颇为感慨的放下了玉印。
至此,玉印算是搞清楚情况了。
......
第二天,社科院考古所和江西所的考古人员,就再次齐聚在了内棺停放的实验室内。
既然在内棺里出土了私印,那会不会出土海昏侯和昌邑王的金印呢?
这不免让所有在场的考古人员,都无比期待了起来。
至于为什么是金印而不是玉印,也是有说法的。
在做私印的时候,因为官方没有任何明文制度规定,所以理论上私印用什么材质都行,没人管。
遂先生不过只是个五大夫,但是他口中含的“遂”字私印,就是用质地一般的玉做的。
刘贺的“刘贺”印,也是私印。
但是!这仅限于私印!
在官印的用度上,西汉官方是有严格规定的。
皇帝的印用玉,称为玉玺。
诸侯王与列侯用金,称之为金印。
也就是“皇帝六玺”和“XX王之印”“XX侯之印”,这些印的材质是不能逾越的,什么等级就用什么材质。
所以在南越王墓发行玉质的太子印和金做的帝印时,陈翰才认为这是逾越制度的行为。
海昏侯印和昌邑王印,自然得是符合汉代制度的金印才对。
现场考古人员,对这两枚金印,也是非常期待的。
只不过,内棺里的情况,很是复杂。
史记:帝王死,裸身下葬,以壁覆身。
当然,并不是说就不穿衣服了。
而是在裸身下葬,然后覆盖了玉璧之后,再用衣服裹身。
只是,海昏侯内棺里的情况不太好,刘贺本人的尸骨已经尽朽了,原本塞满内棺的衣物,也全部都化作了泥土。
虽然随葬器物奢华依旧,但是棺柩塌陷,水漫泥侵,遗物叠压,部分的随葬器物已经深嵌棺木之中。
想要在这样的棺内提取文物,寻找金印,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可以说是前所未见的高难度清理工作了。
主棺原本应该有一个正常的高度的。
但是可能因为地震的原因,内棺已经被压成了一个相对很薄的薄片了。
而且是一边高,一边低,压的很结实。
不同材质的随葬品遗存,都发生了严重的叠压。
就像是被真空压缩了一样。
想要一件件清理出来,绝对不容易!
二百七十六章 不是金印啊?!
因为随葬品层层叠压的原因,棺内的随葬品肯定是不能随便就动的。
之前那枚玉印,也是因为在最上面,而且大半都露出来了,就只有一点点埋在淤泥里,孔建文才将其拔了出来。
其他文物,包括那些裸露出来的玉璧,大家都没动。
在正式提取之前,必须要先用X光,进行扫描,先搞清楚棺内文物的叠压情况,再制定相应的提取方案,才能最大程度的减少破坏。
不只是X光扫描,还有三维摄影、常规照相,原大绘图,高科技和老办法全都派上了用场。
实际上,开棺后的头三天,棺内的文物没有任何动静。
倒是不断的接受各种现代仪器的照射,以及覆盖上了一层塑料布,进行手工绘图。
经过几天的勘测后,得出的参数并不喜人。
棺中随葬物品的叠压情况,远比想象中复杂的多。
甚至提取这种复杂情况下的棺内叠压,连先例都无处可寻!
穿上了白大褂,按照孔建文的指示,陈翰将翻了个身的棺盖板,放在了内棺的旁边。
这是为了提取的时候,互相间有个参照。
因为棺盖板覆盖在棺内太久了,在盖板上,已经有了棺内第一层器物嵌上的痕迹和轮廓。
就像是一张临摹下来的棺内器物图一样。
可以在提取文物是,当做“参照图”!
在有此对比物后,考古人员们终于是对内棺,开始进行文物提取了。
首先,就是在最上层露出来的那些玉璧。
这些玉璧是受叠压影响最轻的。
因为它们就在最上层,只有它们压别的文物的份,没别的文物压他们的份。
又因为玉璧是非常平整的圆形玉器,所以就算下面叠压了很多其他文物,但是没有沟沟角角,就不容易和其他文物产生勾连或者套在一起。
相对就很容易提取。
而将这些玉璧提取之后,棺内的提取却暂时先告了一段落。
因为除了这些玉璧之外,其他文物互相之间就有严重的叠压关系了。
而相对的,在棺盖板上,因为挤压而嵌入到棺盖板上的文物,却没有丝毫叠压影响。
所以,下一步就是提取棺盖板上的嵌入文物。
最先被提取下来的,就是一堆散碎的金箔,其中大块点的有蚕豆一般大小,小块的还没有米粒大。
这些金箔,可能和墓主人的随葬镀金文物有关。
在西汉时期,在一些漆木器和青铜器上镶金、镶银都是较常见的装饰行为。
其中就大量使用金箔镶嵌在器物上。
这些在棺盖板上的金箔,很有可能就是一些随葬器物上的金箔。
而除了金箔之外,更多的是附着在棺盖板上的淤泥。
这些淤泥,在棺内也有很多。
陈翰怀疑,这些淤泥可能就是原本棺内丝织品腐烂后的遗留物。
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反正不是很好闻。
而除了这些淤泥外,有一件文物,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
那就是一个深潜在棺盖板内侧的青铜盒。
这个盒子应该原本是放置在头箱之中的。
只是因为棺柩坍塌了的原因,塌下来的棺盖板,压在了青铜盒上,久而久之的,这个青铜盒就深潜在了棺盖板上。
随着考古人员的开棺,这个青铜盒也跟着棺盖板一起离开了棺内。
头箱内的青铜盒。
这个关键词,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里头放着的是不是墓主人的海昏侯印或者昌邑王印?
毕竟一般郑重放在头箱内的东西,大概率就是墓主人最重要的物品。
南越王墓里,那枚南越武帝印,就是发现于头箱之中!
就是这枚青铜盒子,哪怕是用青铜做的,在被棺盖板压了上千年后,也损坏的很严重了。
而且深插进棺盖板内,也不好取出。
这种活,陈翰自认为是干不了的。
事实上在场的所有考古人员里,也只有孔建文和李教授,有信心能将其完好提取下来。
就连江西所的温所长,都没这个水平。
从事了三十多年考古工作的孔建文,亲自上阵,开始小心翼翼的剥离青铜盒。
一边剥离,他一边还不忘对着学生们教学道:“我们华夏不同时期的墓葬,里面的棺内遗存,他这个埋葬的情况,可能分别都有差异。”
“可以说是没有一个固定的格式,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套路。”
“所以,在提取文物的时候,发掘状态也是形式多样的,并不能照本宣科,想要从书本里找到完全可以临摹的发掘方案是不可能的。”
“面对这些复杂多变的发掘状况,我们做考古的,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的经验,针对性的想办法去克服。”
“像这个文物,提取时既不能伤了青铜盒,又不能有损棺木,就是一次极其复杂的状况。”
“我们只能用竹条,一点一点的插入青铜盒与棺木的缝隙之中,以毫米为单位轻轻的挪动,借用摩擦力,将文物与棺木之间摩擦出一个空隙来。”
“说起来,其实和医生做外科手术也差不多了,就是讲究一个骨肉分离的同时,不伤害骨头,也不破坏肌肉组织。”
“这是一个需要耐心,要磨性子的活!”
孔建文说的很认真,陈翰他们也听的很认真。
但是陈翰完全没想到,孔建文口中的“磨性子”,居然要磨这么久!
整整用了四天的时间,这枚青铜盒,才被磨了下来。
真的是以毫米为单位,用竹条一点一点给磨下来的!
陈翰这才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了,考古真的是一件很需要耐心,且很耗时的一件事。
不过,不管怎么说,盒子终于取出来了。
用青铜打造的盒子,显然是不简单的。
两千多年前,刘贺到底是用它装什么的?
金印到底会不会在这个盒子里面?
金属打造的盒身,木头做的盖子,盖子上贴有金箔,这里面到底会装了什么?
送入后方实验室后,孔建文迫不及待的,就拿着小镊子,准备开盲盒了。
陈翰等人,全都围在他的身后,紧张又期待的看着他的动作。
开盲盒什么的,最刺激了!
同样是动作轻巧又缓慢,一点一点的剥离下木碎后,盖子才终于被掀开。
破碎的玉片,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不是金印啊?!”
二百七十七章 化验大法!
破碎的玉片、长方形的金属牌饰、断成两截的玉管、小巧的矛状铜器。
青铜盒内的物品,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既然能被郑重其事的放在头箱内,这些小物件绝非寻常!
要不然不可能被放进青铜盒,随葬在头前,带到另一个世界。
不过令陈翰他们失望的是,青铜盒里并没有见到金印。
刘贺的海昏侯印,以及昌邑王印,还是没有发现。
昌邑王印还好说。
考虑到海昏侯的昌邑王早就被罢免了,可能昌邑王印也早被收回了,他手上应该是没有保留的。
但是海昏侯印,那绝对应该是会被刘贺随身陪葬的。
毕竟他死的时候,是以海昏侯的身份下葬的!
“将这青铜盒内的东西,送去给修复师修复吧。”孔建文揉了揉鼻根,有些失望的说道。
他也没认出来这些郑重装在青铜盒内的玉器是什么。
足足花费了三四天的时间,才将青铜盒提取出来,结果看到的是一片玉器碎片,要说不失望肯定是假的。
但是作为一个专业的考古人员,不会因为发现的东西没达到心理预期,就有任何异样的情绪。
稍微收拾了一下情绪后,孔建文就招呼着所有考古人员,下班!
......
翌日,上午八点多一些,陈翰他们就再次抵达了考古实验室内,继续对棺板进行考古清理。
偌大的考古实验室内,寂静无声。
每个人都拿着竹签和镊子等工具,伏在棺木旁边,小心翼翼的清理着棺木上附着的淤泥。
这些淤泥,也是一种文物,必须要妥善清理保存。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淤泥在完好的时候,是怎样精美的丝织品。
没过一会,一个漆盒,就再次引发了大家的注意力。
与先前提取出来的青铜盒一样,这个漆盒也是同样深嵌在了棺木之中。
说起漆盒,刘贺墓里的随葬品中,有大量的漆器。
其中精美漆器的工艺水平之高,让人瞠目结舌。
漆耳杯、漆盘、漆面画盾、漆乐车,无一不是精美无比,黑色、红色、橘色绘制出来的漆绘,哪怕历经两千多年,依旧鲜艳好看。
其中,最为特别的就是一摞漆盘,从上到下,由小到大,层层叠摞,其中下方最大的漆盘直径差不多有一米,整叠漆盘高度得有个一米还多。
虽然在出土的时候,叠在一起的漆盘很难分离,只能整体提取,但是当送到考古基地后,分离起来就很简单了。
只需要将整叠漆盘放入纯净水中,充分浸泡湿润后,就很容易一个一个分离下来了。
而分离下来的漆盘,样式精美不说,在盘中心的漆绘,也因为叠在一起的原因,所以很少受到氧化,保存的非常完好。
别小看这些漆器,感觉是用木头做的,就很便宜的样子。
实际上,根据汉代文献记载,一个漆杯的价格,相当于十个铜杯,一面漆屏风,需要经过万人之工,才能打造出来。
实际上在汉代,漆器的价值比铜器要昂贵的多!
这些漆木器上,不少都有文字记载。
其中,有一些漆盘上的文字纪录,都精确到了最小的容器计量单位龠(yuè)。
汉代的容器计量单位为龠(yuè)、合(gě)、升、斗、斛。
1龠=大小适中的粟谷黑黍1200粒。
从这就可以看得出来,漆木器的制作,是以“龠”为收费单位的,就是制作出能盛放1龠的漆木器,都需要花费不少的钱。
相当于现代制作一个水壶,可以容纳一升水的多少多少钱,容纳两升水的多少多少钱。
而1龠,只能放1200粒黑黍。
而黑黍,就是大黄米的一种,黄米的大小,可比米粒小多了。
实际上容积也就几十克罢了。
可见漆木器在西汉有多贵,都是以几十克几十克容量单位就算钱了。
和黄金也差不多了...
可想而知,当时对漆的使用,有多斤斤计较了。
搁现代,也就是一个喝白酒的一两杯,就需要花费不菲的价格才能买到。
这可是实打实的奢侈品。
而海昏侯墓里面,出土了将近三千件漆器,可见海昏侯有多有钱了。
不过有那么多金子出土,海昏侯身家已经不需要再用其他文物来证明了。
但是这些精美的漆器,对考古来说,绝对是一大重要宝物。
特别是南昌,乃至江西这地界,以往发掘出土的西汉漆木器都不算多。
还是那句话,西汉的时候江西就是一块偏远蛮夷之地,确实没啥能用得上漆器的大贵族。
回到实验室。
那枚深嵌在棺木上的漆盒,已经在大家的努力之下,被提取了下来。
漆盒,显然也是很有可能用来放金印的。
不过,这次大家没啥期待了。
因为在提取的过程中,漆盒上的盖子就已经松动了,露出了里面的一抹红色,像是一个红色的圆珠子。
有这么个东西露出来,那显然这就不是装金印的漆盒了。
不过大家还是很期待。
这个红色圆珠子,看起来好像是宝石,那也是好东西啊。
戴着手套的孔建文,小心翼翼的将已经松动了的盖子拿了起来。
果不其然,一颗鸽子蛋大小,看着和西瓜味棒棒糖一样的玛瑙珠,出现在了漆盒之内。
“这个是什么东西啊??”陈翰皱眉惊呼。
除了这个玛瑙珠之外,在漆盒内,还有一些湿润的白色泛黄的胶状物!
这还真的是头一次见!
很显然,在两千年前,这玩意肯定不是胶状的,只是经过两千多年过去后,才成了现在这样有点像“史来姆”的胶状物。
“这是啥?”
“保健药?”
“化妆品?”
“长寿膏?”
大家议论纷纷。
被提到最多的,就是“长寿膏”。
汉代的时候,王公贵族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服用所谓的“长寿丹”,之前在南越王墓考古的时候,就曾经发现了制作五石散的五味药材。
这种风潮,一直要到唐代才不流行。
只是,漆盒内只剩下一团胶状物和一个玛瑙珠子,仅凭借肉眼,是猜不出这是啥的。
虽然众说纷纭,各种猜测。
但是大家心里都有一个可以确定的事实。
那就是这玩意既然是专门放在一个漆盒里,郑重其事的随葬在内棺里,那绝对是在汉代时,十分珍贵的东西。
至于到底是啥,考古人员们看不出来没关系!
上化验大法!
二百七十八章 大盒里套小盒
考古基地这边,是没有专业高级的化验设备的。
这玩意得送到首都的中科院去。
一时半会的,估计是暂时拿不到结果的。
而考古实验室内,借助遗物和刘贺对话,还在继续。
将深嵌入棺木上的两个盒子提取下来后,在棺木上,就剩下两处较难提取的文物了。
一处是与棺木粘连再了一起,已经严重腐朽了的琉璃片。
这些琉璃片,原本应该是盖在墓主人身上的,只是因为棺木塌陷,所以就粘连到了棺木上。
刘贺没得到金缕玉衣的待遇,也就只能用铺满琉璃片,来聊以寄慰了。
这些琉璃片因为腐朽严重,并且粘连严重的原因,以常规方式提取,可能会使得琉璃片全部散碎掉,很难动手。
而第二处,就是一枚深嵌于棺木中的玉带钩,这个带钩因为是长条状的,并且半截身子都嵌入棺木了。
比起圆形和方形的盒子,这和如意一般的玉带钩,很难手动提取,稍微一动就有可能碎成几块,提取亦要谨慎。
对考古学家来说,提取文物的前提,是先要确保文物的安全。
所以,在认真检查了这两处文物后,孔建文和温所长商量了一下,决定在确定了万无一失的方案后,再做斟酌。
所以,提取棺盖板内侧文物的工作,可以暂时先告一段落了。
不过陈翰他们也没有轻松了的意思,大家接下来便是要移军内棺,对更加复杂的内棺展开攻势了!
提取棺内文物,自破碎的漆片开始。
作为海昏侯,刘贺的内棺里,自然不会少了各式各样的漆盒。
不过因为棺柩坍塌的原因,圆形的漆盒都被压成了诸多的碎片。
这些碎成一片片的漆片,便是大家首要提取的目标。
拿着竹片做的镊子,戴上白手套,陈翰他们几人弯腰趴在了内棺旁边,小心翼翼的夹起一片片漆片,放到专门盛放的塑料板上。
不过,提取漆片的时候,也是有技巧的,不是随便提取。
在提取的过程中,必须严格按照碎片所在的位置,将其依次提取,按序摆放。
简单地说,就和拼拼图一样。
这些漆片在棺木中碎成什么样,提取出来的时候,就得是什么样,位置绝对不能出错。
所以,放到塑料板上的漆片,隐约还是可以看出一个圆形漆盒的形状。
之后,提取完这些散碎的漆片后,将要提取的便是一只长方形的漆盒。
实际上,棺内随处可见漆盒。
这些漆盒内,装着的便是刘贺最为重要,必须要带到地下去的宝物。
提取漆盒的方法,还是和孔建文教的一样。
插进和冰棒棍差不多的竹签,小心翼翼的摩擦,将漆盒与棺内其他地方粘连的东西给磨断掉,然后往上撬。
就在陈翰已经插了四五根竹签后,孔建文走过来打量情况,皱了皱眉,拦住了陈翰的动作。
“不对,这边可不是竹编的啊。”
“你看,这部分的纹路是平纹的,这下面的却是斜纹的,这是两回事啊!”
“这块跟盒没关系,不应该从这撬。”
原来,陈翰插入竹签的位置,是一块纹路与漆盒有些不太一样的长方形漆片。
这块漆片虽然就在漆盒旁边,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漆片上的纹路,与漆盒的纹路不一样,应该是两个不同的物件。
孔建文说的没错,但是陈翰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他点点头,解释道:“但是这一块和漆盒完全粘连在了一起,要提取漆盒的话,得将这块漆片一起整体提取出来。”
原来,这块漆片是压着下面的另一个漆盒,然后又与上面这个漆盒连在了一起。
所以要提取的话,必须得将这块漆片和上面这个漆盒一起提取,这样才能继续提取下面的漆片。
孔建文深入探查了一下后,点点头。
陈翰的判断确实是对的。
他满意的拍了拍陈翰的肩膀:“行,接着干吧。”
陈翰不为所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手上。
随着他竹签的不断插入摩擦,这个漆盒已经松动了。
再最后一根竹签插入后,这件漆盒终于完全和棺内其他物品断开了粘连。
陈翰双手握着漆盒两边突出的部位,左右扭动,上提,扭动,上提。
“出来了!”
已经被压扁成只有两三厘米宽的漆盒,被他完整的提取了出来,放入了旁边的文物盒内保存。
在提取的过程中,从漆盒上掉落的碎片,陈翰也全都收集了起来,一并收到文物盒中。
拿着文物盒,陈翰一转身,就将其拿到了旁边的实验台上。
在两个探照灯的照射下,他重新将漆盒从文物盒里拿了出来。
翻至背面,体量不过芝麻大点的白色小虫,在漆盒上密密麻麻的移动着。
这些白色小虫,在内棺里随处可见。
实际上,考古队的判断有误。
这个内棺的隔氧效果并不好。
至少有这种小虫子的出现,说明在过去几千年里,内棺的这些木头,成为了这些小生物繁衍的温床。
不过还好,这些小虫子虽然翻动不停,但是似乎并不是以木头为食的,漆盒上并没有被啃食的痕迹。
再次将漆盒翻回正面,魏来就打算开盒了。
还是拿着一根竹签,不过这回是圆形的,从漆盒的一角撬进去,他一边念念有词:“一定要有好东西”,一边小心翼翼的撬开了漆盒一角。
站在他身后,跑来围观的庄云鹏连忙弯下腰,往撬开的一角看去:“没准真有好东西!”
但是,盒中的情况,却出乎了他俩的意料。
“还有一个盖子啊?”
“这是盒中盒?”
“大盒子里套着小盒子?”
原来,撬开盒盖子后,出现在盒子里的,是一个小一号的漆木盒。
这个小漆盒被压的更加惨,完全瘪了下去,已经看不出盒子的形状了。
但是,陈翰和庄云鹏却全都兴奋了起来。
用大盒套着的小盒,那里面装着的文物,绝对不简单!
这肯定是对刘贺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才会如此郑重。
“哟,这还是重棺啊。”庄云鹏挤眉弄眼的调侃道。
陈翰也面露笑意。
“先拍个照纪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