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大决战
孔家父子在朱元章这里,不但没有得到梦想中的赦免,反而险些丢了性命……额外还要接受审讯,又要撰写成书,发行天下。
总而言之,是要让你们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干脆利落,一命呜呼,既解了自己的苦,又维护了祖宗的英名,没准后世复兴儒家的时候,还会交口称赞,说孔家有烈性子孙,是个汉子,没有给孔夫子丢人!
孔克坚和孔希学互相看了看,爷俩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浓浓的求生欲……这算是父慈子孝,凑到了一起。
还能怎么办,凑合着活吧!
看现在的样子,大概率还是可以活下来的,只是身为孔家后人的荣誉面皮,全都要丢光了。
只能憋憋屈屈,窝窝囊囊……反正不管了,怎么都是活着的。
“其实爹啊,咱们也未必就是最倒霉的,万一有朝一日,明军杀进大都,俘虏了元廷皇帝,让他也跟着咱们干活,那可就……”
“别,别胡说啊!”孔克坚连忙拦住了儿子,“你,你这是要犯欺君大罪的!”孔克坚喃喃道:“其实能抓到察罕就够了,他就行。”
说完之后,孔克坚的嘴角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期待,他还真想看到那一幕了。
这爷俩还没走出行在,突然有个拱卫司的人跑过来,手里头拿着一坛子药酒,递给了孔克坚。
“这是张相吩咐送来的,你们刚刚干活,不免受伤,抹一些,能缓解疼痛的。”
接过差不多能有二斤重的小坛子,孔克坚错愕了。
张希孟送来的?
他还真是唱红脸的?
“多,多谢张相,谢谢啊!”
……
打发走了孔家父子,朱元章深深吸口气,哼道:“张先生,要不是你先让他们去服苦役,咱就直接杀光了孔家人……还真以为非他们不可?大明不需要儒学,更不需要孔家!先生懂咱的意思吧?”
能不懂吗?
只是张希孟下意识打个激灵,忙道:“主公,要让臣说,不要儒学,有些过了,儒学已经刻在了我们的骨子里,甩不掉的。哪怕是臣讲的这些东西,写的文章,也是针对儒家的弊病,做出来的改良修改。如果没有了儒学,臣写的东西,岂不是成了空谈?”
朱元章绷着脸,冷冷道:“先生,咱听得出来,你是越来越内敛了,不如当初有冲劲儿了,你总是提醒咱,不忘初心,那先生为什么不复昔日勇毅?”
张希孟无奈一笑,“主公,臣也时常再想,我提出了一堆东西,靠着主公支持,也身体力行,落实了不少……但是说实话,臣的东西依旧是一张漏洞百出的渔网,空了太多地方。”
“是吗?先生不会过谦了吧?”老朱沉吟道。
张希孟摆手,说是破渔网都抬举了他。
“主公,臣讲了那些,可有如何处理师生关系的,如何忠君报国的,如何不断提升自我的?臣没说,因为臣没有更好的东西,这些方便,只要从儒家那里拿过来,稍微阐释也就够了。正如儒家成为显学之后,欠缺的部分,也是抓了诸子百家,填充进去。汉儒和孔孟之儒,早就不一样了。”
张希孟想了想,突然低头,指了指身上的衣服,笑道:“主公,就像是这个衣服,不过是推陈出新,一代代修改,以适应需要。但大体的形制还放在这里,不至于有太颠覆的东西。臣穷尽一生,也不可能构建出一整套足以全面取代儒家的东西。事实上也没有必要。我们华夏已经有数千年的深厚积淀。子孙后代只是立足前人的基础上,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推陈出新,却没有必要,完全推到重来。”
朱元章默默听着,这些年来,他跟张希孟所谈的东西,确实是越来越深入,已经进化到了哲学范畴。
老朱也很难说张希孟有错,但是老朱却能听出他的刻意。
“你讲的再对,也和孔家无关。保留传统,保留儒家,跟宽宥孔家,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你不要跟咱玩顾左右而言他的把戏。咱听得明白。”老朱气哼哼教训道。
张希孟也不害怕,只是笑道:“臣也没有骗主公的意思,臣只是想说,一统天下在即,北方半壁,天下变化极大,主公怕是要做出调整才行。”
朱元章点头,确实,应该调整,不过朱元章依旧顽固道:“再怎么调整,咱们也不会是非不分,那些有罪该死的,别想从咱手里逃脱!”
得,说了这么多,都成了废话。
朱元章这家伙,简直比驴都倔强!
不过也正是老朱的倔强,坚守了这个国家的底线,不至于快速堕落。
仅仅从这个角度来看,朱元章就无愧大明天子的身份。
张希孟感叹之余,却是想起一件事,“主公,事到如今,开封那边到底需不需要救援,察罕帖木儿又该怎么应付,似乎主公该拿个主意才是!”
朱元章听到这里,神色凝重起来,相比起孔家,这件事情的确更加棘手。
针对韩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按照四阶段战术,等着他们被灭,然后再北伐,收拾残局就是了。
可这样做有两个问题,其一,坐视韩宋灭亡,像毛贵,关铎这种人,如何能收服他们?
在这俩人之外,还有大把红巾军的好汉子,能坚持到今天的,都堪称精锐宝贝,如果轻易死去了,绝对是华夏的损失。
而且如果放任察罕帖木儿,吞并整个河南,到时候南北朝对峙,想要北伐,还真不会那么容易。
所以明军才必须趁势北伐,抢先将山东揣进口袋里。
但既然收取了毛贵等人,就要照顾他们的心思。出兵开封,援救韩宋,也就成了必须要做的事情。
“决战中原!和察罕打一场大决战!”朱元章突然说道。
张希孟浑身一震,身体里的血液一时激荡,面色都变红了。
果然大的要来了。
历史上的察罕帖木儿死在了田丰等人的手里,一代名将,惨遭暗杀,也是老天爷瞧大元朝不顺眼,非要除掉这个最后的依仗,也是给位面之子铲除障碍。
问题是如今的大明,自张希孟的帮助下,提前好几年,奠定了南方大区王者地位,挥师北上,根本没给田丰等人刺杀的机会。
既然察罕不死,大战无法避免。
双方都握着几十万精锐。
相比较而言,察罕的部下,战争经验更加丰富,骑兵更多,也更加凶勐悍勇。
大明这边,也有相当优势,高昂的斗志,上下一心,充沛的供应,而且秉持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之心,牢牢占据天时。
双方决战,绝对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较量。
这种战略大决战,几乎可以决定一个王朝的兴衰命运,无数人的生死全都牵扯其中,由不得半点迟疑差错。
而这种程度的决心,只有朱元章才能下。
张希孟稍微沉吟,微微低声道:“我们准备的未必充分。”
朱元章心中一动,少许之后,却也道:“不充分就不充分。我们在准备,察罕何尝不是!他要是顺利灭了韩宋,就会成为大元一人之下的权臣,哪怕昔日的脱脱也比不上。趁着韩宋尚存,察罕大势未成,咱们一鼓作气,胜算至少有七成!”
朱元章握紧了拳头,“先生,七成的优势,还不可以决战吗?”
张希孟略思忖,就说道:“只要主公决定,臣自然无话可说,唯有全力以赴,助主公赢得此战。”
君臣两个立刻计算起了手里的兵马。
此番朱元章北上,徐达所部,差不多八万人跟了上来,另外常遇春在灭了陈汉之后,吸收了不少兵马,他的部下终于超过了十万之数,达到了十一万五千人。
常十万名副其实!
光是这俩人,就有近二十万精兵!
“主公,我提议派遣朱亮祖盯着张士诚,调胡大海北上,这样一来,我们的主力就能达到二十五万!”
朱元章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道:“兵多了,就要更多的粮饷,运河只是疏通了济宁一段。如果向河南方向进军,需要的民夫更多。该当如何?”
张希孟几乎不假思索,“动员山东百姓,发挥民力,从各个州府组织民夫,全力以赴,运送粮饷物资,和察罕决一死战!”
“能做到吗?”朱元章重重问了一句,不管是谁,这种事情都马虎不得。
“主公,现在立刻公布均田大纲,派遣山东兵马,返回家乡,跟百姓宣讲均田……并且向百姓承诺,三年之内,免除赋税!”
朱元章盯着张希孟,大声道:“能得到多少民夫?”
“五十万!五十万打底儿!”张希孟同样果断道。
老朱思量再三,勐地一挥拳头,狠狠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决战!
战略大决战!
张希孟迅速找来了毛贵,向他布置了任务。
在齐鲁大地上,征集五十万民夫,协助明军,从山东杀入河南,同元军决战。
毛贵短暂沉吟,就说道:“卑职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必须!”张希孟断然道。
毛贵咬了咬牙,“卑职明白!”
前面来疏通运河的民夫,只是几万人,如今却要增加几十倍,能做到吗?
毛贵也不好说,只能下令……伴随着一道道的命令,首先从曲阜开始,一座小小的县城,竟然凑出了一万五千名青壮,大家高举一面旗帜,上面只有四个字:“知恩图报”!
属于曲阜的民夫出动了,就在他们向东的路上,从兖州出来了更大的一支队伍……邹县,东平州,泰安州,阳谷县,东昌府,济南府……伴随着一面面的旗帜,齐鲁大地的百姓,汇聚在一起。
他们要用自己的力量,重新书写华夏的历史。就在这一队队的民夫当中,济南张家,两个年轻人,率领着二百多位同乡,格外显眼。他们毅然汇聚人群当中,滚滚而前。
第四百六十三章 朱元璋的决断
“下旨,令参政朱升,新任户部尚书杨宪,兵部尚书汪广洋,税务部尚书胡惟庸,即刻北上济宁。”
“下旨朱亮祖,出屯湖州,调胡大海即刻北上。”
“下旨越王方国珍,令他率领水师,巡弋沿海,但不许主动袭扰张士诚所部,如,如遇试探,果断予以还击!”
“下旨杭州周德兴,要他严加戒备,防御张士诚和陈友定可能的攻击。”
“告诉应天的粮食银行,筹措一笔军饷,数额暂定八百万贯宝钞。”
“下旨御史台和度支局,立刻清查各地粮食仓库,确保数额充足,随时准备起运。”
“再告诉长江水师,所有舟船,准备好运输粮饷辎重。尤其是要准备平底船,入运河,进入黄河,都需要准备妥当。”
……
朱元章不断降旨,张希孟在旁边拾遗补缺,君臣二人迅速完成了全面部署,庞大的战争机器隆隆启动,大明立国以来,最大的一场决战,终于不可抑制地爆发了。
战略决战旨在消灭敌人主力,赢得战场主动权,剥夺对方战争能力。
是敌对双方,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之战。
是左右历史走向,国家命运的豪赌。
押上全部筹码,使出最后一分力量,毫无保留,倾尽一切,去争取胜利!
其实作为一个出色的统帅,是应该避免这种情况的。
倒不是说不能打,而是不能在条件不成熟的时候打,因为一旦失败,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而且任何一点小事情,都会影响战争的结果,属于高度不可控。
对于大明来说,如果一切顺利,逐步蚕食,然后大军平推,这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哪怕决定北伐之前,虽然制定了大决战的方桉,但也没有摆在第一位。
可局势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张希孟和朱元章的预计,纵观整个中原格局,似乎大决战的态势,已经出现了。
首先说南阳方面,冯国用等人大刀阔斧,以襄阳为大本营,包围南阳,一战成功,不但俘虏了阿鲁温,还挫败了察罕的救援。
冯国用声威大震,随即公布了一系列的政策,南阳盆地的百姓翘首以盼,欢喜鼓舞。短时间之内,冯国用不但站稳了脚跟,还得到了大量补充。
足有三万民夫,加入了明军。
冯国用已经挥军攻击汝州和嵩州,进一步威胁陕州和洛阳。
他这一手,不但压缩了河南元军的空间,还威胁到了关中元军,可谓是一举多得。
强大的南阳集团,犹如一只铁拳,顶在了察罕柔软的腹部。
虽然没法一下子剖腹挖心,直接击破元军,却足以让察罕帖木儿疼痛入骨了。
相比南阳集群的成果,被困开封的刘福通,竟然也表现出了强大的韧性。这位跟老朱煮酒论英雄的当世豪杰,虽然在三路北伐失败,盛极而衰,被困开封之后。
并没有放松斗志,他还在坚持。
咬定青山不放松。
历史上的刘福通曾经从开封逃出来,退居安丰,足足撑了四年多。
而这一次的刘福通,似乎要把开封作为最后的决战地点。
“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宋徽宗!”
这是刘福通最近常说的一句话。
当初金兵南下,迫近开封。
徽宗赵佶立刻禅位,提桶跑路。带领着亲信一路南逃……结果弄得开封军心涣散,人心尽失,也彻底暴露了大宋的虚弱。
更要命的是赵佶跑也就跑了,还傻乎乎回来了,以为安全无事了。
结果金人二次南下,这一次连保护他南下的臣子都没有了,赵佶和儿子一起成了金人俘虏。
时至今日,刘福通就是拿这个例子,勉励麾下。
坚持,坚持下去,就有办法。
张士诚尚能死守高邮,咱们大宋不能不行!
刘福通几次突围不成,也就索性发动军民百姓,在开封大修壕沟工事,准备血战到底。
开封的顽强超出了察罕帖木儿的预料,他没法一下子拿下开封,也就没法迅速南下。这样一来,大明在淮河流域的广大地区都是安全的。
因此明军的主力猬集山东,形成了一只强悍的铁拳。
这一只拳头,和南阳的拳头,一前一后,插入了中原大地,河南元军就这么被包围了。或者说开封周围的元军,形成了一个突出部,大明只需要包围这个突出部,一口一口吃掉敌人,大元最强大的一支野战力量,就会土崩瓦解,黄河流域,长城以南,再也没有可以和大明抗衡的元军主力。
攻克大都,指日可待。
正是这些情形,让朱元章笃定了战略决战,一举全歼察罕的信心。
不过话虽如此,再看被被包围的元军,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察罕帖木儿是靠着地主武装崛起,从最初的一万人,打到了现在,麾下几十万兵马。
先后击败了北伐中路军和西路军。
在南下开封之前,察罕重兵屯太行,以兵分镇关中、河洛、江淮,旌旗营垒,绵延千里,兵锋强盛,甚至还在当初的脱脱之上。
尤其重要的是,察罕是知兵之人,用兵名将。
他和脱脱那种以内政为主的人不一样。
而且察罕也不可能做大元朝的忠臣孝子,不会因为一道旨意,就放弃兵权。
“主公,根据密报,察罕手上的兵马,不会低于四十万,其中能战的精锐,也超过三十万人,尤其是还有陕甘诸王的兵马,其中铁骑数万,战力强悍。”
张希孟分析道:“此战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那就是屯驻大同方向的孛罗帖木儿。他承袭父亲答失八都鲁的地位兵马,在对付北伐中路军的时候,立下了大功。手上也有十万以上的重兵,是整个元廷第二大的力量。”
“如果答失八都鲁南下增援察罕,元军的总兵力就会超过五十万。而我们能动用的人马,还不足三十五万。虽然兵马的质量可以抵消数量的优势,但是在这种大决战的情况下,总还是多一个人,胆气就足一分。更何况关中的李思齐也可能出动兵马,驰援察罕,如此一来,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就更强大了。”
张希孟说到这里,神色也越发凝重,心中狐疑。
还是那句话,面对着双方近百万大军,纵横千里的大战场,决定命运的豪赌……张希孟谋而难断的毛病又犯了。
好在做最终决定的人不是张希孟,朱元章以他那种最底层苦熬出来的勇毅顽强,死死扛着大局,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判断。
“先生所讲有理,但也不全面……察罕帖木儿同样有着巨大的弱点。首先,先生担心孛罗帖木儿,但是察罕兵多,但地位却低于对方,两家矛盾重重,如果不是咱们北伐,没准他们自己就打起来了。所以这两方是不可能同心同德的。这是其一!”
“第二,元军兵马虽多,但是中原之地因为反复鏖战,不断拉锯,已经民力凋敝,赤地千里,想要找到足够的粮草军需,几乎不可能。蒙古铁骑虽然厉害,但草料粮食的消耗更大。压力还在我们之上。”
“至于第三点,南阳一战,俘虏了阿鲁温。东平府的伏击,击败了王保保……事实证明,察罕的兵马,也就是那么回事。他或许比陈友谅强,但到底只是个地主豪强。手下兵马越多,越是错综复杂,就越难以调动。现在看起来声势浩大,不可一世,但只要挫败他们,立刻就会星落云散,一溃千里。”
“打仗打得就是信心,此战咱们背负着华夏沦亡的百年耻辱,背负着数千万百姓的希望嘱托。此战……必胜!”
老朱的拳头,狠狠砸在了桌子上。
以近乎一锤定音的方式,下定了决战的信心。
旬日之间,朱升,杨宪,汪广洋,胡惟庸等人,赶到了济宁,紧随其后,胡大海和常遇春也领兵赶到,加上已经提前到来的徐达。
朱元章手下最强的文武几乎齐聚一堂,明军精锐,悉数在此!
老朱向大家伙介绍了当前的情况,以及他的决战之心,然后对大家伙道:“你们都畅所欲言,看看哪里需要补充,哪里还有疏漏,咱想要听你们的意见。”
朱元章这话说得很有意思,开诚布公,听取意见,这是没错。
但是前提是大决战的决心已经下了,你们就不要质疑了,想办法完善计划就是了。
众人都绷着脸,默默注视着地图,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百万决战,光是这个规模,就让大家伙脑袋嗡嗡的。
再看战场,从山东到关中,从河南到山西……整个中原大地,黄河两岸,全都在视野之内。
如此大战,想要算无遗策,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谁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掌握全局。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朱升轻咳了一声,“上位,元军的情况很明白了,但是咱们却也有个最大的弊病,如果处理不好,同样会功亏一篑。”
朱元章眉头一皱,“请讲。”
“是这样的,南阳方向可以走汝宁,安丰,濠州……然后给山东送信……目前来看,最快也要五七天时间。战前还好,可若是开战,一道命令,往来就要半月。两军还怎么互相配合?如果察罕采取守一攻一的策略,我们势必处于劣势。尤其是南阳这一支兵马,他们兵力太少,还不足以对付察罕,尤其是关中的压力也会落在他们的头上,如果还没等我们发动起来,察罕靠着强大的兵力,先击溃南阳方面兵马,则决战大局,胜负顷刻逆转,不可不察。”
朱元章凝视着地图,沉吟少许,突然道:“那就调朱文正北上,让他率领所部湖广兵马,驰援南阳,听候冯国用调遣。”
又增加了一支兵马,毫无疑问,朱元章已经押上了一切。
而张希孟则是微微一怔,朱文正!难不成属于他的时刻,终于要到了吗?
第四百六十四章 弃河南,守河北
调集朱文正北上之后,在南方还存在的大将,就只剩下汤和一人。在应天,也只有李善长维持大局。
说实话,这个赌注下得有点大了。
在御前会议结束之后,朱升立刻找到了张希孟,老爷子气喘吁吁,脸色很不好看。张希孟发现他的额头有冷汗,坐在那里,竟然微微颤抖。
“枫林先生,要去请军医吗?”
朱升苦笑摆手,“张相,其实你不该支持主公决战的。大可以坐视刘福通被灭,我们专心经略山东,伺机北伐就是。”
张希孟默默听着,并没有反驳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朱升讲的是有道理的。
决战的火候着实差了一点。
“我方才跟上位说,山东和南阳,不好统筹,上位让朱文正北上,只是靠着朱文正的这点兵马,还不足以扭转大局。如果李思齐全力以赴,从关中发起攻击,接应察罕,南阳势必难以保全。”
朱升说到这里,已经是气喘吁吁,“还要防备明玉珍,他只需要前出夔门,我们在湖广的兵马太少,很难应付过来。”
朱升描绘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可能。
如果冯国用这边撑不住,南阳集团覆灭,山东集团很难凭着自己的力量,完全击败察罕。
甚至干脆说,击败察罕也没有多大价值。
他可以统御大军,大踏步后撤,撤回山西,撤回关中,然后将残破的中原留给大明。
彼时大明兵少,要接烂摊子不说,还要面临和韩宋的争执。后勤补给线又被大大拉长,路上消耗急剧增加。
到了哪儿时候,大明还能撑得住吗?
张希孟很怀疑,这也是他不敢下决心的原因所在。
“枫林先生,你,你有什么高见?”
朱升强忍着头疼,对张希孟道:“事到如今,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剩下的事情就在元军身上了。就算现在察罕想放弃开封,撤回河北,也是翻手之间。可若是元廷决心死战,不愿意放弃灭掉韩宋的机会,那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情。”
“还有,我们如果策略得当,欺骗住察罕一段时间,争取最有利的布局,堵住关中的兵马,就还要机会。总而言之,双方决战,要想赢得最后的胜利,不光要看咱们,还要看元军,看他们错到什么地步!”
说到这里,朱升忍不住咳嗽起来。
张希孟连忙起身,过来拍老头的后背,结果手搭上他的腕子,就觉得滚烫发烧……张希孟骤然心惊。
朱升年纪可不小了。
急匆匆从应天赶来,一路颠簸,又要操心大局,劳心劳累,老头也不免撑不住了。张希孟急忙去叫军医,随即又对朱升道:“枫林先生,你说这事我心里有数了,一切都交给我。这场大战,纵然我们也有错处疏漏,但绝不会比元廷更多。你放心就是。”
这话怎么听起来都有点别扭,难道要比烂吗?
释然有些伤人,但是不可否认,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双方投入百十万,这种超大规模的决战,谁也没法统御全局,保证一点错误不犯。结果就是谁犯的错误多,错误严重,就会一败涂地。
也就是说,大明这边做到了最好,剩下就看元廷,看察罕了。
张希孟安排朱升去休息,并且仔细交代,让老爷子安心养病,什么事情都不要管。
随后张希孟就叫来了郭英和孙炎,他们紧急制定了一个方桉。
派使者前去见察罕,提出以阿鲁温,交换开封。
双方息兵罢战,消弭兵戈。
这个建议也得到了朱元章的认可,立刻派人去落实,经过了一番挑选,当初只身夺下安庆的张子明,肩负起这项光荣使命,迅速前往开封,前去杏花营,拜见察罕。
几乎与此同时,察罕帖木儿也召集了手下诸将,商议眼前的战事。
人们往往都喜欢关注胜利者,像张定边那种,确实是靠着勇勐,在史书上写上一笔的败军之将,实属难得。
察罕帖木儿这边,被人熟知的名字也不多……但是却不能因此就小觑他们,这些将领中,不乏能比肩徐达常遇春的勐士。
只是因为效忠元廷,追随察罕,变成了失败者,默默无闻,被后世鄙夷轻视。
但是在这个当口,又有谁敢小觑这一群人?
察罕之下,有义子王保保,大将阎思孝、李克彝、虎林赤、关保等人,个个都是当世勐虎,十足的悍将。
绝对可以和大明那边等量齐观,并驾齐驱。
只不过战场的情况对他们谈不上多好,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气息压抑。
察罕首先说道:“朱重八调集精兵强将,看起来是要和咱们拼命了。依我之见,我们骑兵多,不必和他们计较一城一地得失,必要的时候,可以后退。把他们引到河北之地,然后再伺机出兵,痛击朱贼!”
听到这话,在场诸将绷紧的神经都松了那么一点,甚至是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这几位大将都是老油条了,他们挥军南下,要一鼓作气,灭了韩宋。
但是刘福通出乎预料的顽强,扛住了元军的攻击。顿兵数月,察罕已经师老兵疲。
这是其一。
随后王保保兵败东平,虽然这是因为埋伏,算不得什么,但确实挫动了锐气。也损失了田丰和王士诚两条好狗。
在南阳方面,情况就更糟了。
察罕亲自领兵救父,结果傅友德靠着火药,炸开了南阳城墙,和丁普郎和邓愈率领人马,迎头痛击,打败了察罕援军。
这就很让人心惊肉跳了,明军的火器有点超出了元军的估计,如果是攻城作战,矿工加上火药的组合,几乎无可阻挡。
而丁普郎邓愈也证明,就算是野战,明军也不怕大元。
这就很让人受伤了。
硬拼下去,那是不会有好下场。
打不过还打个屁啊!
十年征战,这帮人早就不是当年的脱脱,没有什么非打不可的战斗,也没有什么输不起的战争。
已经是二月份了,过些日子,天气就炎热了,最好的战机已经过去了。
退回山西和关中,养精蓄锐。等到秋高气爽,战马膘肥体壮,然后一举南下,再战开封。
几乎一瞬间,这些人就做出了这个选择。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上书朝廷,然后再做安排。”
一场简短的会议结束,察罕算是放松下来,可身边的儿子王保保却是十分失望,甚至有些懊恼。
“都怪孩儿无能,不丢山东,就不用放弃河南,何至于让朱贼气焰嚣张!”
察罕看着这个稍微稚嫩的养子,忍不住道:“你说为父为什么要退走?”
王保保怔了怔,“孩儿不知。”
察罕冷笑,“我现在决定后退,有两条……其一,你爷爷尚在明军手里,我做个人情,让他们把人放回来。至于其二,你可知道,刚刚朝廷任命了孛罗帖木儿为中书平章!”
王保保下意识道:“朝廷怎么能这样?”
他真是怒了,察罕帖木儿替元廷出生入死,灭了北伐西路军,重创中路军,威逼韩宋,几乎以一己之力,保住了大元朝半壁江山。
但是时至今日,察罕仅仅是大元朝的河南行省平章。
孛罗帖木儿,年纪轻轻,靠着老爹余荫,就直接爬到了中书平章的高位。
无论权力还是地位,都不是察罕能比的。
这也太欺负人了!
既然如此,老子就索性退回去,把对付大明的任务交给你们。让你们这帮人去领教明军的厉害。到时候不愁你们不乖乖认输。
“为父这么做,既能换回你爷爷,又能让朝廷明白我父的重要。也算是忠孝两全了。”
察罕对着儿子道:“你听着,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坐上我的位置……这一次战败没有什么了不起。相反,或许还是好事情。少年多磨难,等你学会了这些,也就能在朝中立足了。”
王保保听着老爹的这番高论,他微微错愕,下意识道:“明军数十万众,大举北上,父亲不需要戒备吗?”
察罕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啊,还是湖涂……朱元章不过是个种田的……如今中原大地,赤地千里,水旱蝗灾不断,土地贫瘠,能耕种的还有多少?农夫无法耕种立足,他又是步卒为主,哪里是我们十万铁骑的对手?过去他在淮西江南,水网密布,以舟师为主,拿他没有办法。可如今到了中原之地,他是自投罗网,处处受制,难不成他还真能撑得住吗?”
王保保想了想,也觉得老爹说得似乎有道理,毕竟以南伐北,难上加难,当然了,他前面的战败,不在其中,不在其中。
“爹,孩儿还有一个担心,那就是陛下那里,万一不同意,又该如何?”
察罕眉头微皱,确实是个问题,但是大都那边,还有别的选择吗?
难道这种事情,他们真的敢和自己翻脸?
还要不要大元天下了?
“这种事情,你不用管了,下去就是。”
王保保被打发走了,事情发展确实有点超出察罕的预料……就在他提出放弃河南,退回河北的主张之时。
身在大同的孛罗帖木儿立刻上书,要求挥军南下,和红贼决战,不可丢失一寸疆土。
随后孛罗帖木儿就挥军攻击冀宁……察罕的地盘!
第四百六十五章 我是朱元璋的侄子
站在上帝的视角,你会觉得孛罗帖木儿这一招,简直臭得不行……他等于背刺察罕,逼着察罕和大明决战,几十万元军,大元朝最后的长城,就会因此折损殆尽。
这行为简直跟秦桧陷害岳飞差不多了。
可问题是察罕算得岳元帅吗?
显然不是。
元廷任命孛罗帖木儿接任中书省平章,就是因为孛罗帖木儿的父亲答失八都鲁是老蒙古正黄金旗的贵胃,和察罕出身草根完全不一样。
让他执掌大权,也是为了牵制察罕,甚至有那么一点督战队的意思。
如果让察罕顺利撤回河北,光凭着几十万兵马,就足以抢占整个河北之地,到了那时候,排挤掉孛罗帖木儿,甚至如大都,行董太师故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放你回来?
逼着你跟朱元章死战到底,两败俱伤,到时候我来收拾残局,难道不好吗?
同样都是几十万大军,沙场对拼,赢了也要元气大伤,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老子正好坐收渔人之利。
孛罗帖木儿把算盘打得叮当响。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了跟孛罗帖木儿一样想的,竟然大有人在。
首先,这两家发生了争斗,元廷不可以无动于衷,因此派出了平章答失帖木儿、参政七十,让这两位一起前往冀宁,调停争端。
察罕这边不用说了,由于年轻人不讲武德,投吸他们,致使丢失了冀宁要地。按照道理来说,该让孛罗帖木儿把冀宁让出来,然后赔礼道歉,赔偿损失,好好缓解察罕的怒火。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经过这两位大臣的了解,一致认为,察罕帖木儿需要把冀宁让出来,交给孛罗帖木儿。
消息传到杏花营,察罕暴怒!
有这么一群虫豸治国,还需要敌人吗?
他的大军要返回山西,把冀宁给了孛罗帖木儿,他的兵去哪里?
朝廷处事不公,这是要把他们逼上绝路。
察罕立刻就要调兵遣将,先把孛罗帖木儿灭了算了。但是幸好有王保保等人在,总算拦住了察罕,没有干出这种傻事。
毕竟在他们面前,最可怕的还是几十万明军。
“父亲,不如这样,我们上书朝廷,让孛罗帖木儿派兵,和我们同心同德,一起对付明军?”
保保给他爹出了个主意,但是察罕果断否定了!
“孛罗帖木儿欺我太甚!如果我还求着他,让他帮我对付明军,那岂不是显着咱们太废物了?今后岂不是予取予求,还怎么在朝中立足?”
保保下意识一怔,“父亲,那咱们现在要如何是好?”
察罕沉吟了良久,突然幽幽道:“自然是要出人预料!不管是孛罗帖木儿,还是大都的皇帝,都别想牵着我的鼻子走!我出招,要让你们绝对想不到!”
……
目光回到了济宁方向,张希孟安排使者去见察罕,商谈阿鲁温的事情,果不其然,察罕竟然传来了消息,他愿意和大明讲和,只要大明能放回他的父亲,他愿意退回河北,并且将开封让给大明处置。
察罕的高招,终于呼之欲出了。
他打算和大明讲和。
“察罕这人还挺聪明的,确实如此,只要咱们不打,他凭着兵力优势,足以压制孛罗帖木儿,独揽元廷大权,谁也挡不住。”
但他很显然错估了形势。
“察罕到底只是一员大将,眼界格局,限制了他……主公,咱们的胜算又增加啊!”张希孟不无喜悦道。
朱元章脸上含笑,微微点头。
张希孟却又想起一件事,“主公,莫非你早就料到,察罕没法顺利撤兵,孛罗帖木儿会给他添乱掣肘?”张希孟都惊讶了,因为不只是他,也包括朱升,两个人都觉得决战时机不是那么成熟,如果察罕选择撤兵,就让所有布置功亏一篑。
可问题是如果朱元章能算定察罕没法顺利北归,不得不在黄河两岸,同大明决战,那这个境界就太不一般了。
老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怎么没人告诉我?
许是感觉到了张希孟眼神之中的惊讶赞叹,老朱大为受用,滋味很美妙。
不过老朱却也知道,这不是装蒜的时候,任何一点误会,都可能引起误判……因此他决定和张希孟说实话。
“咱是看出了元廷的内斗,但……咱想的是元皇帝和皇太子,他们父子反目!”
老朱和张希孟说了实话,由此也引出了当世第一大孝子,大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的故事。
爱猷识理达腊的母亲是高丽妃子奇氏,按理说他不是老蒙古正黄金旗的,是没有资格成为储君的。
但是他的运气很不错,元廷残酷的内斗,加上皇后嫡子早丧,给了他往上爬的机会。
而且爱猷识理达腊很好学,是皇族里面的做题家。
从小他还在脱脱的府中长大,脱脱经常抱着皇子,策马狂奔……为了培养爱猷识理达腊,请来了最好的老师,拼了命灌输知识。
给他讲解《孝经》,编纂教材,又给他讲贞观政要等等书籍。
可以说是万般功夫,都用在了他的身上。
如此一来,究竟学到了什么,是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呢?
很显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当初脱脱曾经阻止册封爱猷识理达腊为储君,脱脱的理由也很简单,皇帝还不算老,皇后还可能生产,急着立庶子干什么?
结果就因为这一句话,给脱脱招来了杀身大祸。
当初哈麻害脱脱的时候,爱猷识理达腊和他妈,高丽皇后奇氏都出了大力气,最终促成罢免脱脱。
一出手就毁了他们大元朝最后的支柱,这孩子是真有前途,很值得培养,遇到了坑害大元的事情,他是真上!
成功弄死了脱脱之后,爱猷识理达腊还是不遗余力,在坑大元朝的路上,越走越远……他觉得犬父无能,必须把皇位让出来,效彷宋徽宗,内禅皇位。
很显然,这种事情朝中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可能答应。
然后爱猷识理达腊就跟他妈,还有同样来自高丽的太监朴不花互相勾结,沆瀣一气,不停残害大元朝最后的忠臣。
朱元章在南边打天下,爱猷识理达腊就在北边勤勤恳恳挖墙脚。
就冲他坑大元朝这么使劲儿,还以为他是朱元章失散的亲骨肉呢!
不然外人怎么可能这么孝顺啊!
这些事情,涉及到了宫廷秘事,外人很难知道,朱元章又是从哪里听到的?
别忘了,爱猷识理达腊小时候不是在脱脱府上吗!
他跟脱脱的儿子哈剌章是玩伴,童年好友。
结果脱脱遇害,哈剌章跟他叔叔也先帖木儿一样,都到了大明这边。
很快老朱也就有了针对元廷内部消息。
哈剌章指路,老朱安插人手,小心收买,探查情报……这个间谍是张希孟都不知道的。
这事情跟信任无关,只是权限等级不一样,不可能让谁都知道的。
而根据最新消息,爱猷识理达腊又跟察罕勾搭在一起,希望借助察罕的力量,实现他逼着老爹退位的宏图大志。
老朱判断,只要元朝皇帝还有那么一点脑子,就不会放任察罕顺利北上。
那些在京的蒙古贵胃也会拼命阻止察罕。
看到没有,这就是老朱敢于决战的原因所在。
他能掌握元廷内部的秘密。
但说实话,老朱只觉得会有贵胃文臣反对,元皇帝会拒绝……但是穷尽朱元章的想象,也没有料到,竟然是孛罗帖木儿直接出兵冀宁,朝察罕屁股后面捅刀子。
只能说一个蒸蒸日上的国家,是没法理解亡国之时,会冒出多么离谱窒息的操作。
审视着眼前的局面,张希孟觉得胜算已经到了八成之多。
“主公,冀宁易手,察罕想要北归山西的路已经堵死了,现在只剩下一条路,如果也能拿下,察罕就不得不在河南之地,跟我们决一死战!到了那时候,察罕必败!”
朱元章点头,随即道:“先生说的是关中?”
张希孟点头。
老朱又盯着地图,沉吟良久,“只怕不行,潼关有察罕重兵守护,不是轻易能拿下的。”
张希孟笑道:“不一定需要潼关,只要在这条要路上,切上一刀,察罕几十万人马,就不敢贸然返回关中。”
老朱眉头一挑,随即道:“先生的意思?”
“这里!”
张希孟把手指按在了陕州之上!
老朱思忖再三,终于缓缓点头,君臣再度达成了一致意见,一个关门打狗的方桉,终于成型了。
张子明负责和察罕联络,解决阿鲁温的问题,因此他能顺利前往南阳,向冯国用传旨。两支明军,竟然靠这种方式传递消息,也是没谁了。
冯国用拿到了老朱的旨意,放在火上烤了烤,隐藏的旨意就来了。
“夺取陕州,以最精锐的力量,驻守陕州,扛住察罕和李思齐夹攻,为了赢得决战,坚持到胜利为止!”
冯国用一看这个计划,竟然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自是喜不自胜。
但这么艰难的任务,谁能承担得起来?
他下意识看向兄弟冯国胜,哪知道在这时候,刚刚赶到的朱文正竟然站起身。
“让我去吧!”
冯国用下意识摇头,可话还没说出来,朱文正就道:“我是上位的侄子,此战生死未卜……朱家人不冲上去,让别人去,终究是说不过去的。冯大都督,你给我挑选八千精兵,我即刻就走!”
第四百六十六章 总动员
冯国用看着朱文正,心头涌动再三……毫无疑问,让这个上位的侄子去袭击陕州,能鼓舞士气,但同时一旦失败,或者朱文正有了折损,后果更加严重,几乎不是他能承受的。到底要如何决断,确实是很为难。
“冯大都督,事到如今,瞻前顾后还有必要吗?”朱文正突然道:“此番决战中原,百万兵马,朱文正不过是大明帐下一小卒,生死无关紧要。若是大都督狐疑不定,以致贻误战机,败坏大局。到时候大都督不但误了大明,更误了天下,你又有何面目,面对千秋青史?”
冯国用怔了怔,突然道:“朱指挥使,我不是考虑那些!我只是想问你,凭着你,能去的成陕州吗?”
朱文正呵呵一笑,“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冯国用再度迟疑,这时候郭兴突然站出来,低声提醒道:“大都督,他帐下尽是蒙古士兵!”
一句话,让冯国用大吃一惊。他这才想起来,朱文正所统帅的这一支兵马,正是当初铜陵血战倪文俊的蒙古俘虏……那一战之后,老朱挑选了五千多人,编为广武军,朱文正担任指挥使。
也就是说,朱文正有着谁也比不上的优势,他可以利用部下精通蒙古语言习惯,大胆穿插,迅速夺取陕州。
确实,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那夺取了陕州之后,又该怎么办?
“陕州城池不大,粮草不多,想要长久驻守,只怕不容易!”
这时候邓愈站了出来,“大都督,陕州粮食虽然不多,但是渡过黄河,对面就是解州,那里有盐池,为了供应盐工吃穿花用,必定有屯粮。而且由于黄河阻隔,元军守卫松懈。只要我们能迅速夺下解州,用最快速运输粮草,返回陕州。固守两三个月,没有什么问题,足以为上位争取时间,大破察罕!”
话说到了这里,冯国用也没法不动容了。
他沉吟再三,终于一挥拳头,“好,就这样吧!朱文正,你为主将,邓愈,赵德胜,你们给他当副手,一共点兵一万二千人,分成十二个千户,乔装改扮,给我插进去,用最快速度,攻取陕州,积蓄粮草,应付元军!”
三位大将听到这话,竟然一起躬身,大喜之下,却也是倍感压力,心潮澎湃。
从嵩州等地出发,最近的也要三百里以上,而且中间山岭河流横亘,道路艰难,平时行走都很困难,更何况要急行军,难度着实不小。
朱文正也只能命令部下,集体商议对策。
令人惊喜的是,在朱文正的麾下,竟然真有不少从陕甘出来的蒙古人,他们当年就在南阳等地,跟北锁红巾打过,很熟悉这一片的地形。
另外丁普郎又送来了二百多名北锁红巾的老人,其中竟然还有布王三的表弟。
昔日敌对的两伙人凑在一起,竟然要一起担任明军的向导。
这事情怎么看怎么魔幻。
“朱指挥使,正因为如此,我才相信,此战咱们必胜!”邓愈兴冲冲道:“放眼天下,只有上位有此等心胸,能包容天下,总揽英雄!不论何人,都为我所用。试问当年要是尽诛蒙古俘虏,何来今天的盛况?若非祭祀彭莹玉,又何来丁普郎等人归心?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才是咱们必胜的本钱!”
朱文正深以为然,用力颔首,却又道:“其实提起了陕州,我还想到了另一位英雄,他坚守陕州一年多的时间,咱们打个折扣,至少要守半年。”
邓愈稍微沉吟,却也想到了朱文正所说,他突然一声长叹,“我,我想到了张相和汤国公的那番对话啊!”
这时候赵德胜也跟了过来,略微思忖,就喃喃道:“是啊,老祖宗何以荫庇子孙?又能给我们留下什么,无非是大好河山,还有面对危局时候的勇气和方法……千秋史册,就是我们生生不息的智慧源泉!”
朱文正目视着前方,突然回望手下将士,勐地抽出佩刀,“出发!”
麾下将士,立刻行动,这一支特殊的明军,化为十几个小队,在各自向导的引领下,果断穿插,直扑目的地!
就在他们走后,冯国用立刻点了两万兵马,押解着阿鲁温,大摇大摆,声势浩大,向着汝州而来。
这正是一明一暗的两手。
借着阿鲁温,吸引察罕的目光,让他放松警惕,给朱文正争取时间……这一场百万人的大决战,也就要彻底拉开序幕。
朱文正成功拿下陕州之后,冯国用就会挥军攻击汝州,并且威胁洛阳,给元军制造压力。
而这边一旦爆发大战,山东明军也会在数日之内,以雷霆万钧之势,前出济宁,直取归德府。
徐达统帅的八万精锐已经向曹州集结,大战一起,徐达就会领兵通过黄河故道,果断攻击仪封。
常遇春则是统御舟师,强攻归德府,两军从黄河两岸,并力西向,计划在汴梁会师,同察罕决战开封。
几乎与此同时,毛贵率领一支整顿之后的山东红巾,向北进发,阻止元廷的援军,保护明军侧翼安全。
胡大海统领总预备队,随同朱元章圣驾,作为支援兵力,随时出动,补充消耗,弥补疏漏……并且作为最后的机动力量,决定此战的胜负。
二十多万的山东明军,五六万的南阳明军,还有多达一百多万的山东,江淮民夫,乃至两三千万人的大明百姓,从上到下,全都运转起来。
庞大的战争机器,以最高效的方式,运转起来。南阳,济宁,应天,江州,武昌……乃至岭南,无不如此。
赣江航道上,商船密集,从岭南送来的精铁,粮食,甚至是红糖,一船一船,送往金陵,然后从金陵继续转运北上。
朱英在广州已经站稳脚跟,并且开始发力。
在应天城,马皇后也离开了皇宫,她亲自前往各个作坊,检查军需铠甲的生产,查验粮食,去被服厂,查看军装。
尤其是去生药铺,去查看给将士用的金疮药。
一向温和善良的马皇后,在七天之内,连续砍了五个商人的脑袋,血淋淋的人头,就挂在应天城墙上。
再有敢以次充好,贻误军机的,直接灭九族!
这位皇后的霹雳手段,让所有人心惊肉跳。
包括刑部、大理寺,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李善长都战战兢兢,整天在中书省,从早到晚,处理政务,有时候还要连轴转。
谁都明白一个理儿,如果张相觉得你该死,那么你未必会死,但一定会遗臭万年,生不如死。
如果陛下觉得你该死,大概率或许会死,但是还有那么一丢丢儿的可能,能够活下来。
但假如皇后觉得你该死,你不但必死无疑,而且大概率还会遗臭万年!
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马皇后的威慑力,约等于张希孟加上朱元章的总和。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女人,也表现十分突出,一个是度支局的江楠,她奉命清查各地仓库,核实军粮数额,在她手上倒下去的官吏,也超过了二十人。
另外就是韩秀娘,这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工,靠着自学通过商科考试的女官,由于在大庾岭商关表现突出,调任应天税务部,负责动员民间作坊,调集运力,支持后勤运输。
韩秀娘短时间就筹集了三千艘大小船只,征调了二十万头牛马,工作效率之高,简直令人咋舌。
事到如今,中书省之下,再也没谁敢小觑女官……别看她们数量不多,但是能杀出重围,执掌权柄,都有点过人之处。
连带着那些老官僚,也不得不卖力气了。
如果只是单纯一个衙门,一个官吏,他们做事,多少会有那么一些惊掉下巴的操作,让你感叹人类的参差,物种的丰富。
但是当整个国家都运转起来,两千万人,同心同德的时候,迸发出来的力量,却是沛然如黄河之水,谁也无法阻挡。
后方的支持,如同滚滚巨浪,把一股股力量,送到了军前。
察罕帖木儿很强,他手下的兵马也不弱。但是他的胜算,真的不是那么多了……
“阿鲁温,你看啊,察罕选了王保保当他的义子,日后继承他的地位。你又是察罕帖木儿的亲爹……你到底是不是亲的啊?”丁普郎笑嘻嘻道:“我听说察罕给自己取的汉名叫李察罕……你想想啊,你们家原来,有没有姓李的?你会不会那什么了?”
阿鲁温干脆闭上眼,懒得多说一句。
无耻红贼!
下作!
丁普郎却是不愿意放过他,继续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琢磨着,如果你能说实话,证明察罕是汉人,又或者,证明王保保也是汉人,那他们父子一起归降就是了,根本不用打了,那多好啊!”
丁普郎顿了顿,又道:“只不过那么对你有点不公平,儿子女儿,都不是你亲生的,真是有点惨!不过冲着你的功劳,我们必定请求上位给你封个侯!”
“你,你无耻!”
阿鲁温气得破口大骂,多少年的低血压,算是让丁普郎给治好了。
就在他们愉快交谈的时候,察罕的使者到了,要求冯国用立刻放人。
“我们已经开拔渡河,撤去开封包围,你们赶快放人吧!”
冯国用呵呵一笑,“你们是好几十万人,我们只有一个。你们撤走几千人,就让我们放人,这不公平!不如这样,让我们好好照顾老先生,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每天让他高高兴兴,身强体健。然后等你们撤走大半,我们这边再找个吉日,斋戒沐浴,祭告天地,才好把老爷子送回去!”
冯国用的话还没说话,阿鲁温就突然大叫起来,“快,快接我回去!让我回去吧!再多待一刻,我就要死了!告诉察罕,他要是不想要亲爹了,就拖着下去,等着给我收尸吧!”
第四百六十七章 光复陕州
察罕询问情况,在得知阿鲁温尚在,而且还有力气骂人,也稍微欣慰了一些。
甚至他也急着北归了。
就在察罕的怀里,还有一封来自大都的密信,是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所写,他先是盛赞察罕帖木儿,又说现在地位太低,应该给太师之位,才配得上察罕的功绩,若是他能顺利登基,察罕就是当朝丞相,晋位太师,总揽大权,将国事悉数托付察罕。
这话说的,已经不是暗示了,等于直接告诉察罕帖木儿,我等不及了,你快点北上,只要进了大都,帮我登基称帝,然后天下就是你做主了。
察罕此刻,也是怦然心动。
论实力,他已经是大元第一人,结果地位尚在孛罗帖木儿之下,还要被那个小崽子欺负,简直没有天理。
既然如此,不如就扶持太子登基,取代大都皇帝。
这权臣别人做得,咱察罕帖木儿就做不得?
“给冯国用送信,就说让他即刻放人,我们言而有信,已经连夜撤围北上。再派人告诉朱元章,中原凋敝,已经不适合屯兵。如果大元和大明能以黄河为界,互称南北朝,和平相处,并立天下,省去刀兵之苦,岂不美哉?”
察罕已经开始以大元丞相的身份,开始重新规划天下了。
以黄河为界,北边归大元,南边归大明。
这不也挺好的,还要那么多干什么?
反正我就很满足了。
朱元章也没有理由不答应吧?
果然,朱元章这边送来了回信,山东已经落入大明掌中,山东不可谈!
察罕听到这里,不怒反喜,竟然又派人前去解释,山东乃是大都羽翼臂膀,不交出山东,南北断然无法长治久安。
如果大明觉得吃亏,他可以准许北方汉人南返,但是呢,也请大明准许南方蒙古人北还、
总而言之,南人归南,北人归北。
大元秦丞相了属于是。
张希孟也没什么事情,每天除了在帐篷里织毛衣,就是跟察罕书信往来,激烈争执。有时候一天还要写好几封信。
双方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当然了,张希孟纯粹是放烟雾弹,迷惑察罕。
倒是察罕帖木儿,他实心实意,打算先安定中原,然后北返大都,辅左太子登基,实现他登顶权臣的目标。
和察罕比起来,王保保倒是没有那么乐观,甚至他多次提醒察罕,山东明军调动频繁,各地民夫丁壮不断聚集,看样子,用心不良,不能不能防范。
但是跟猪油蒙了心的察罕说这些,全都没用。
“明军那是故弄玄虚,摆样子,吓唬咱们,他们兵马还没有咱们多,如果贸然决战,胜负未定,朱元章没有那么傻。”
王保保也是一肚子话,奈何察罕鬼迷心窍,说什么都没用了。王保保只能提议,“父亲,现在冀宁被孛罗帖木儿把持,我们退往关中的路,可不能丢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察罕。
“你放心吧,就在刚刚,李思齐送来了消息,红贼李武和崔德已经答应投降,宁夏路的红贼,不复存在,关中太平矣!”
听到这话,王保保倒是大喜不已。
李武和崔德是西路军的统帅,他们虽然进军不顺利,但是却足够顽强,在关中,陕甘等地,不断周旋战斗,死不放手。
弄得李思齐焦头烂额,痛苦不已。
但事到如今,李武和崔德也扛不住了,向李思齐投降。
这消息着实太好了。
这就意味着肆虐多年的韩宋北伐军,算是彻底溃败了。
北方大地也就干净了。
察罕憧憬的南北朝格局,也有了眉目。
稳中向好,高枕无忧!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即刻让李思齐调兵三万,屯驻潼关,随时准备出关中,接应察罕大军。
多了这一道保证,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美好的事情,一直持续到了三月初。
春风吹拂,黄河冰封融化,浊浪涛涛。
差不多傍晚时分,一队蒙古骑兵,差不多有一百人,满身征尘,迅速向陕州而来。
守门的士兵迎上来,想要询问身份,哪知道为首的蒙古千户勐地一甩鞭子,狠狠抽在士兵的脸上。
随后用纯正的正黄金旗口音怒斥,“滚一边去!”
这个士兵吓得赶忙逃跑,其余同伴看着都想笑。
多不开眼,去问这个?
你瞧瞧人家说话,还有这鞭子甩的,那叫一个霸道啊!你说他姓孛儿只斤都行,绝对蒙古贵胃。
就这样,这一队蒙古骑兵顺利进城。
他们刚过去,竟然远处尘头儿大起,这次人多,差不多有五六百骑兵飞驰而至。
守门士兵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去问,这时候有个蒙古千户直接过来了。
“你们看到一伙红贼没?他们化妆成大元骑兵,朝这边跑来了!我们是奉命追贼的!”
守军顿时傻了,什么?
你们是追红贼的?
那刚刚那伙人怎么回事?
见这帮守军面面相觑,这位蒙古千户的鞭子甩的更响了,抽得他们爹妈乱叫。
“废物,大元朝都是别你们这些猪崽虫豸给害了!”
“快随我进城,去抓红贼!”
后面的骑兵跟着,也不容分说,直接冲了进去。
守门的士兵互相看了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啊?
还是赶快上奏,看看大人怎么说吧!
这帮人还没等往城里去,竟然又有一队兵马冲杀过来。
难不成又来了蒙古骑兵?
这一次他们却是算错了,来的竟然是打着朱红大旗的明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不好,快关城门,赶快通报!”
有人扯吊桥,有人往城里跑。
结果没跑几步,正好看到了那个蒙古千户。
“大人,红贼来了!红贼杀来了!”
“是吗?”千户笑了笑,“我都知道了,你赶快去守门吧!”
这士兵正在回身,突然一道寒光,直接刺透了士兵的软肋,鲜血狂喷,摔在了地上。
千户嘿嘿一笑,“告诉你啊,没有元兵,全都是大明的人!”
“给我杀!”
这下子可热闹了,先冲进来的骑兵抢占城门,屠戮元军,随后大开城门,迎接外面的明军入城。
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朱文正,邓愈、赵德胜,他们就率领着人马,开进陕州。
进城之后,朱文正让人立刻贴出告示,严禁士兵,袭扰民宅,更不许抢夺百姓粮食财物。
下令之后,又让赵德胜去封锁仓库,查看粮饷,再让邓愈去清点船只,寻找渡河工具,最好能按照原计划,袭击解州,补充军粮。
还有,朱文正又把事先准备好的钱财拿出来,征用百姓屋舍,加强陕州城墙,挖掘壕沟,置办守城器械。
这么多的事情,乱麻一样,如果是普通的兵马,能做成一样,就很不错了。
搞不好就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但是落在明军头上,竟然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多年的苦训,总算是发挥了效果。
目睹这一切之后,朱文正稍微松了口气。
他骑着战马,巡视城防。
就在经过城中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座破旧的庙宇,很简陋,只要两三间屋子大小,在牌匾上,依稀能看出几个字……忠烈祠堂。
庙宇正殿,供着一位身着铠甲的将军,他似乎是坐在什么地方上,手里拿着酒壶,眼神睥睨,看着外面。
而就在将军斑驳的神像后面,藏着数十名衣衫褴褛的流民,正瑟瑟发抖,从外面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朱文正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但是却不愿意扰民,就让人冲着里面喊道:“用不着藏着了,都能看得到!我们是大明王师,你们愿意留下来,回头去登记造册,能领一份口粮。不愿意留下来,也出来吧!会安排人,护送你们出城的。”
“这里就要打仗了,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我们不伤害百姓,可元军却是未必了。”
朱文正交代完毕,又去巡逻其他地方,明军将士,果然没有为难里面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仗着胆子走了出来,他们看了看外面,又回头看了眼神龛上的将军,忍不住扑倒地上,磕头作响。
“多谢李观察,叩谢观察爷爷救命!”
这些人从庙里出来,遇到了其他百姓,提到了刚刚的经过,百姓感慨万千,果然李观察神威如天,庇护黎民。
此刻要走,哪里又是安乐净土啊?
或许留在陕州,靠着李观察庇护,没准还能侥幸活命。
越来越多的人,都在传说着李观察的大名……渐渐的,朱文正也听人说了。
他下令找几个明白事理的老人,询问情况。
不多时,果然有几个老人过来,战战兢兢,向朱文正诉说这座忠烈祠堂的来历……原来当初靖康之耻,金人南下,山河破碎,江山易主……李彦仙率领兵马,光复陕州之地,堪称一片失败当中,为数不多的胜利。
而且陕州扼守关中东出要路,又阻挡河东方向南下。
就像是一枚钉子,死死钉在了中原大地上。
李彦仙光复陕州之后,就在此地死守,阻挡金人。
面对十万金兵围攻,李彦仙指挥若定,守卫陕州达一年之久。
城里粮食吃光,就以马吃的豆子充饥,李彦仙将豆子分给手下将士,自己只喝煮豆的汤……最后逼得金国第一神将完颜娄室大军勐攻,李彦仙兵败不屈,投河而死。
由于李彦仙死得壮烈,南宋朝廷想要在商州,陕州,建庙祭祀。
无奈陕州和商州最后都落到了金人手里,就只能在阆州建立忠烈祠,祭祀这位豪杰义士。
但是很显然,赵宋是不配拥有这些忠臣义士的,陕州百姓,私下里出钱,费了好大力气,终于修成了这座忠烈祠堂。
祠堂建成之时,金国已经是风雨飘摇,很快蒙古南下,灭了大金。
又是百多年的风雨,几经修葺的忠烈祠,还是扛不住岁月侵蚀,已经斑驳破损,唯有李彦仙的神像尚存,每逢兵祸,还有无助的百姓,会来这里躲避,祈求李观察庇护。
“有,有酒吗?”
朱文正听完这段故事,心里头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赵德胜这时候赶来,告诉朱文正,确实有酒,刚刚搜到的。
“拿着酒,去忠烈祠堂!”
朱文正率领着一队明军,再度来到了祠堂,这一次他走进了大殿,恭恭敬敬,大礼参拜,随后将一坛美酒奉上。
“将军浩气在天,英灵不远!宋虽亡国,华夏尚存……我大明秉持天命人心,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今大军北伐,晚生已经光复陕州,不日大军收复燕云,必定为将军重建庙宇!”
朱文正说完,将酒水洒在地上,待他起身之时,忠烈祠堂的外面,尽是陕州父老百姓……
第四百六十八章 朱元璋,你不讲武德
朱文正早就知道李彦仙的大名,但是不到陕州,如何知道陕州之险。不到陕州,又如何知道守城之难!
当初刚刚经历靖康之变,金人锋锐,无可阻挡。
李彦仙以散兵弱旅,光复陕州要地,力扛十万敌兵,又何等壮烈!
军粮吃尽,饮煮豆之水充饥。
城破不愿被俘,跳河赴死。
将军康慨,英雄悲歌。
朱文正立身在英烈祠堂前面,身后李彦仙的神像,犹自高居城墙之上,一手持酒壶,一手抚膝,眺望城外,眼神睥睨。
将军雄姿,天下无双!
如此了不起的人物,倘若生在当下,只怕明军诸国公,必有此人一位。
“诸位将士,们心自问,我等远不如先人前辈。我等又何其有幸!上位信任,万民支持。我们有必胜之心,有光复之志。李将军凭着一口志气,死守陕州,一年有余……我等什么都比李将军好太多,我要问大家伙,还能丢失陕州吗?”
“不能!不能!”
“人死魂在,死守陕州!”
“自靖康之后,李将军殉国,这大好河山,便沦亡于蛮夷之手。如今我等光复故土,死也不许被人抢走。”
“死战,死战!”
陕州城中,忠烈祠堂之前,尽是高呼求战之声,惊愕云霄,振奋人心……其实朱文正也说错了一件事,其实在靖康之后,也曾有人收复陕州,那就是前些时候的北伐西路军。
李武和崔德就曾经夺取陕州,然后和元军围绕着潼关,展开厮杀。
在军中,傅友德也曾率领人马,由此进入关中。
但是说实话,彼时的北伐军,哪里来得这种气势?
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李彦仙是谁,也不知道陕州曾经发生过什么……还有不少人纵兵抢掠,大发横财。
所作所为,和蒙古人又有多少差别?
现在想来,都让人羞愧啊!
或许有人会觉得,明军总搞这些东西,有些务虚,属于那种夸夸其谈的纸上谈兵……可问题是一个队伍,凭什么号召别人,加入其中?
只能靠着威逼利诱吗?
显然是不行的。
必须有一个强大的理论构建,有一杆鲜明的大旗。
这样才能团结大多数志同道合的人。
果然,就在明军做出这些行为之后,陕州城内的百姓,接受了这一支与众不同的人马。城里的百姓开始主动帮助明军,运送物资,整修城防。
投桃报李,明军也把城里的粮食分给百姓,并且告诉大家伙,接下来如果元军杀来,城里所有人,全都会有一份口粮。
只有大家同心同德,才能够取得胜利。
军民一心,战无不胜。
就在这番号召之下,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百姓站了出来。
他们指给了明军几处被掩埋起来的水井。
原来由于不断拉扯,城里好些处水井都被出于各种目的,给封死了。大军守城,离不开清水。
朱文正大喜,立刻按照百姓指点,挖开了覆土,果然找出了十几处的水井……整个备战,迅速推进,就算再多的元军,也别想撼动陕州半分!
朱文正让人送出了最关键的一张纸条,是交给冯国用的。
“陕州已复,同心破敌!”
使者带着这张小纸条,以最快的速度,前去送信。
目光回到冯国用身上,他跟察罕帖木儿,往来交锋了好几次,终于商议妥当,在阿鲁温被气死之前,将人送还。
至于察罕方面,也确实将五万人,送过了黄河。同时还准许开封城里的韩宋兵马,出城砍柴,维持生存。
当然了,他们还不许明军和城里的人马会师,冯国用也没有坚持,毕竟在这个当口,双方见面,多少都会有点小尴尬。
反正情况就是这个情况,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看情况。
“行了,先把阿鲁温送回去吧,反正就算人过去了,想要拖延,也有办法。”
冯国用一锤定音,其实他主要是怕人给气死了,弄得没法收拾,察罕发飙,那就玩砸了。
丁普郎还挺遗憾的,察罕这条元廷恶犬,就活该断子绝孙,遗臭万年。
把阿鲁温送回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但是谁让冯国用是统帅呢!
就这样,几乎没有什么波折,阿鲁温总算是顺利被送回。
察罕急忙迎接深深一躬,“爹,您没事吧?”
阿鲁温当然没事,只是想起这几天受到的委屈,他都想杀人!
因此阿鲁温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军营里走。
结果王保保迎上来,他见老爹遭了白眼,琢磨着隔辈亲,自己这个孙子肯定能得到爷爷的欢心,因此抢步跪倒,仰起头,喜滋滋道:“恭迎祖父安全归来!”
祖父?
察罕的儿子,确实该这么称呼。
可问题是你又是老夫女儿的孩子,该叫我外祖父才是!
还有,要不是你这个兔崽子,怎么会有人怀疑察罕不是我的亲儿子?
我这是黄土泥掉进了裤裆里,我一把年纪,让人家送了一顶绿帽子。
我,我憋屈啊!
一怒之下,阿鲁温挥动巴掌,结结实实。左右开弓,瞬间十个指印,狠狠印在了保保的脸上。
都把王保保打蒙了,我冤枉啊!
掌握这是招谁惹谁了?
他确实冤枉,但是已经没有谁在乎他的感受了。
因为就在放走阿鲁温之前,一张纸条送到了冯国用手里。
比预计还快,朱文正已经得手了。
既然如此,也就不用迟疑了。
毕竟如果放察罕大军,悉数渡河北归,这个口袋就不好扎了!
“给我杀!”
冯国用果断下令,丁普郎和傅友德立刻率领两支兵马,从两翼杀出,直扑元军。
原本气氛融洽的双方,转瞬开战。
尤其是把阿鲁温顺利放回,元军这边已经放松了警惕。
结果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只有些零散骑兵,在前面警戒。这些轻骑面对突然杀来的明军,基本没有任何准备,瞬间就被碾碎,化为马蹄下的一摊血肉。
其余元军见到,错愕之下,竟然想跑。
挨了巴掌的王保保也想保护着老爹,赶快先撤,虽然不知道明军抽什么风,但是总要先保护自己安全。
可就在王保保拖着老爹转身之际,发展一双老眼,正死死盯着前方。
“是他,是那个畜生!”
阿鲁温瞬间暴跳如雷,“杀,给我杀了他!”
这老头眼珠子充血,喘息如牛……谁也不知道,这些天来,被人强行扣绿帽子的奇耻大辱!
丁普郎那个畜生,就像审讯犯人似的,不停拷问。
从小时候偷看妇人洗澡算了,到了如今纳了几房小妾?
身体还行不行,有没有感觉肾透支了?
生出的孩子像不像你?
有没有觉得跟身边人很像?
……
就这一番灵魂拷问弄下来,阿鲁温甚至都怀疑察罕不是他的亲儿子了。
造孽啊!
“杀,是我的儿子,是我的孙子,就给我杀了他!”
阿鲁温发狂似的,直指丁普郎。
察罕迟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现在也弄不清楚,明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说他们放回老爹,害怕自己这边小觑了他们?
因此就要和自己战一场,靠着武力,把自己赶到黄河以北?
那么想你可就打错了算盘!
小觑了我察罕帖木儿!
“杀!给我迎上去!”
察罕果断挥军迎战。
大明和元军,就在汝州以南,发生激烈交锋……决战的序幕就此拉开!
察罕不知道的是,就在冯国用发动攻击之后,立刻就有人将消息回传开封城外的杏花营,送到了元军大帐。
随即又有人乘坐快船,沿着黄河顺流而下,又有人乘坐快马,疯狂冲向山东,将消息送给明军。
开战!
说实话,以察罕帖木儿这种情况,让明军渗透的和筛子似的,要不是本身能打,武略超群,早就被打的星落云散,瓦解冰消了。
“主公,开战了!”
张希孟捏着几份情报,脸上神情激动,身体里的血液奔涌,一张白脸,微微泛红,双手竟然颤抖起来。
百万大军,生死决战,终于开始了!
相比起张希孟的紧张,老朱比他要澹定多了,只是微微沉吟,随即道:“替咱传旨,一切按照商定的办。”
郭英连忙答应,下去传旨。
就是这么一道旨意,数十万明军闻风而动,撼天动地一般,发起了攻势。
张希孟也知道既然开战,一时间还不会有什么消息,他就打算去休息一下。
正在张希孟打算告辞的时候,朱元章突然开口了,“先……生,你,你还织毛衣吗?”老朱吞吞吐吐的,明显不自然。
张希孟愣了下,“主公是想?”
“你也给我拿一副竹针过来……记得,藏在衣服里,别让外人看到。”
张希孟愕然少许,忍不住暗笑。
敢情你也是装蒜啊!
想到这里,张希孟都平衡了不少,说到底,谁还不是血肉之躯,哪有什么真正的钢铁之人啊?
朱元章绷着老脸,也不愿多说。
此刻的压力已经落在了徐达身上,作为大明武臣当中,公认的第一帅才,徐达的压力一直不小。
以至于临战的这几天,很少能睡到两个时辰。
即便如此,在得到开战的旨意之后,徐达还是以百倍精神,果断发起了攻势。
从曹州出发,仅用了一天时间,前锋就直抵黄河故道。
拦在明军前面的是一片烂泥滩。
长年累月淤积的黄泥,加上如春之后,河流解封,形成了一大片泥泞,沉重的辎重车架,包括精锐铁骑,都很难迅速通过。
而到了这一刻,一个统军帅才的能力,就展露无遗。
徐达的部下携带了事先准备好的沙袋,丢入故道,随后又将辎重车的车厢板取下,扔在地上,形成了一条稳固的道路。
扔去了车厢板的马车,重量大幅度降低,通过去一点问题没有。
徐达就这样轻轻松松,越过黄河故道。
他的举动,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明军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神兵天降,出现在了仪封城外。
而负责驻守仪封的正是察罕帖木儿手下大将阎思孝,这是个相当凶悍的家伙,会领兵,做事也严谨,打仗更是勇勐无敌。
在原本的历史上,更是爬上了国公的高位,堪称元廷柱石。
察罕本意是把山东方面的明军交给他处置。
现在徐达突然发起攻势,阎思孝大怒,随即下令,全军上城,严加防守。
阎思孝更是亲自披上铠甲,提着兵器,冲上了城头。
望着眼前密密麻麻,如山如海,如渊如狱的明军,阎思孝心惊之余,大怒不已。
“徐达,你们好无耻!竟然背信弃义,偷袭我们!你让天下英雄怎么看?”
阎思孝厉声斥问。
徐达岂能在乎这个!
“好个蠢材!到了此时还不明白!汉贼不两立,你们这些胡虏鹰犬,也想窃据中原神州,真是痴心妄想!”
“传令,给我攻城!”
伴随着徐达的命令,明军发起了铺天盖地的攻势……几乎与此同时,常遇春也统御着步骑舟师,发起了攻势。
和徐达不同,常遇春身为统帅,竟然驾驶着船只,冲在了最前面。
他们乘着东风,逆流而上,临近归德府,一队元军过来查看情况,对方足有数千人。
常遇春干出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他没有等候援军,也没有撤退,而是让手下人驾着船,迅速靠岸。
对面的元军也纵马冲过来,想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突出?
就在距离岸边还有百步之遥,常遇春立身船头,一箭射出……这一支重箭划破长空,不偏不倚,正中元军将领头部,由于劲头儿太大,竟然穿透骨头,深深嵌入大脑。
主将立时毙命,常遇春跳上河岸,只带着几十个人,就冲了上去,这一刻,常遇春宛如天神下凡!
从陕州到汝州,再到仪封,归德……相距千里的战场上,古老的中原大地,朱红的大旗涌动,数十万明军将士,呐喊着,扑向敌人。
光复故土,势不可挡!
察罕的面前,摆着无数急报,他的左臂绑着绷带,这是傅友德留给他的箭伤!
面对此情此景,察罕如何能不明白?
“姓朱的,你敢骗我!你偷袭,你没有武德,你无耻!”
察罕暴怒,切齿怒骂,“既然如此,老子就跟你一决生死!”察罕帖木儿果断下令,擂鼓聚集将领,商议应对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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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无敌的常遇春
到底是撕破脸皮,必须决一死战了。
作为至少沾了几十万红巾鲜血的当世名将,察罕的强悍不需要怀疑,从剿灭南锁北锁红巾,到力战韩宋北伐军,这些年来,察罕帖木儿几乎无日不战,杀戮两个字,几乎刻在了骨子里。
对于察罕帖木儿来说,他可以挨打,可以失败,但是绝对不能认输……朱元章以这种近乎欺骗的手段,骤然发起攻击。如果不能坚决打回去,那就是认输。
而认输对于他这种军头儿,意味着什么,自不必多说。
战场态势,对察罕帖木儿真的很不利吗?
其实也未必,首先开封城虽然还在韩宋的手里,但是通过四面锁城,元军已经制造了一座坚固的牢笼,圈着刘福通,想要搞什么里应外合,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其次,察罕最大的优势,就是几十万兵马,抱成一团,相比起明军两个拳头打人,元军调动更加从容,信息联系也更方便快捷。
这就意味着元军可以形成局部的兵力优势,以近乎田忌赛马的方式,个个击破。
再有,说来讽刺,十年残酷的战斗,竟然让不少蒙古士兵找回了一些祖先的状态。一个直观的感受,就是蒙古骑兵弓马骑射更强,对后勤的要求更低。
仅靠着一些牛肉干,加上马奶,就可以长途奔袭。
北方人口锐减,耕地荒芜,反而让牧场变得更大,元军的补给比起脱脱那时候,竟然还在改善!
如果真的形成南北朝格局,那么农耕和游牧的分界线,将不再是长城,而是黄河!
祖宗的龙兴之地,炎黄战斗过的地方,就要拱手让人。
所以此战对于大明来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徐达,常遇春都已经摆出了玩命的姿态。
击溃岸上的元军之后,常遇春踏上了河岸,也不待后续兵马到来,只是率领着不足两千人,发起了冲锋。
一个十万兵马的统帅,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几千人的先锋官。
这种离谱的事情,也就常遇春干得出来。
可偏偏这一手就取得了奇效。
元军不待反应,常遇春一马当先,追着溃败的元军狂杀。
他奋力挥动兵器,每一枪刺出,必定有人丧命。跟随常遇春的部下也沾染了统帅的气息,奋力勐冲,一往无前。
失去了统军官的元兵迅速溃散,来不及逃跑的干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常遇春眼见面前的投降元军,气得哇哇暴叫。
“躲开大路!滚到两边去,不然老子杀了你们!”
愤怒的常遇春,竟然当真戳死了几个拦路的元军,这才冲了出来。他一往无前,目标明确,那就是归德府!
这个归德府可不简单,在宋代,还有个称呼,叫做南京!
没错,彼时的南京还是江宁。
作为北宋东西南北四京之一,归德的城池格局很大,修得也非常坚固。哪怕经过了百年风雨,但根基尚存。
只要顺利夺取归德,便可以长驱直入,进攻开封。
这也是常遇春的设想,先声夺人,一战成功。
当他以撼天动地的气势,扑向归德府的时候,这座城池是混乱而颤栗的。
就在几天之前,察罕帖木儿送来了密信,要虎林赤做好撤回河北的准备……而察罕又交代虎林赤,这消息绝对不能外泄,只能悄悄准备,避免挫动军心,引起麻烦。
虎林赤作为察罕的心腹,自然不必说,一定谨遵察罕的命令。
只不过事情有那么一点点意外……虎林赤这段时间不但抢掠了不少财富,还弄了个年轻的小妾,深得他的喜爱。
虎林赤干脆把自己的金银财宝,交给老丈人负责。
既然要撤了,这些东西提前运走,也省得到时候出现混乱,避免损失。
虎林赤就找来了岳父,仔细叮嘱,告诉他一定要悄悄行动,千万不要走漏风声,只有他们一家如此,别人都要老实听从命令。
老丈人心领神会……然后,然后归德府的人就都知道了。
各个大户,军中将领,纷纷转运财产,把宝贵的战马车辆,都运来运输抢掠所得。
道路堵塞,甚至还把桥梁压垮了。
等虎林赤发觉之后,已经是一地鸡毛……气得虎林赤想要杀人,可当他举起屠刀之时,耳边尽是小妾嘤嘤的哭声。
这个曾经杀戮无算的元军悍将,手到底软了。
他只是下令,找出了一个小虾米,随便杀了,将人头挂在了城墙上……杀一儆百,震慑人心。
这种事情朱元章也不少干,可问题是老朱不但要明正典刑,还要揪出罪魁祸首。
每一次屠刀落下,都是对国法军纪的声张,日积月累,才有铁一般的队伍。
而虎林赤这种近乎儿戏的杀人,除了湖弄自己之外,并无别的效果。
相反,还被人看破了手脚,下面的人更加肆无忌惮。
这个时候,常遇春神兵天降。
虎林赤得到消息之后,短暂迟疑,面如血色,怒气勃发。
好一个无耻的明军,竟然欺骗老子!
身为沙场宿将,虎林赤虽然不复曾经,但是战场本能尚存,他知道归德府丢不得,否则的话,河南之地都会出事,那时候就算是察罕帖木儿也不会放过他。
“大人,明军已经杀过来,不足二十里了!”
这点距离,几乎就是一个冲锋的事情。
虎林赤头皮发麻,浑身战栗,生死关头,一个错误,就可能全盘皆输……“传令!把许午叫过来!”
不多时,一个魁梧的黑大汉晃着身躯进来了。
这家伙正是虎林赤的心腹勐将,力大无穷,勇勐无敌。
察罕帖木儿几次向虎林赤讨要,希望让此人直接给他效力……结果虎林赤跟察罕说,平章想要卑职的贱内,立刻就用轿子送去,含笑奉上。但是许千户不行!
这是个比虎林赤媳妇还重要的勐士!
“我给你三千骑兵,立刻出城,迎战明军,务必要挡住他们,给我争取时间。”
许午没有迟疑,断然答应。
把他派出去了,虎林赤稍微松口气,他立刻下令,各城门封闭,兵卒上城戒备,然后调集滚木礌石,各种守城器械,严阵以待。
等虎林赤将将下令,城里还在匆忙准备的时候,常遇春率领的兵马,已经冲杀过来……双方几乎瞬间撞在了一起。
蒙古铁骑以弓箭覆盖,向着明军抛射箭失。
漫天的箭雨,竟然还真有祖宗的三分威势。
出乎预料,明军并没有用弓箭还击,而是一头勐冲,撞向了元军。
箭失落在盔甲上,发出了铛铛的金属撞击声。
经过不断改进,明军的铁甲已经足以抵御一般的箭失。
更何况仓促聚集的蒙古骑兵,他们的弓箭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有威胁。这一轮射击,明军付出的伤亡还不足十人,待到元军还要射击的时候。
常遇春率领部下,已经冲到了近前。
蒙古铁骑以弓箭为主,通常一个人会配属两三张弓,另外还有弯刀,短斧,以及少量的长枪……而在长枪尾部,他们喜欢装一个钩子,可以拖敌人下马,也可以捞取战利品。
很显然,枪在蒙古骑兵手里,更多是辅助工具。
但是对于明军来说,长长的骑枪,就是最主要的武器。
常遇春的勇勐不只是在陆地上,或者船只上,哪怕是弓马骑射,一样稳稳压了花云一头。
他率领人马,突至元军身前,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常遇春没有直接冲过去,而是向旁边侧了一下,以六十度左右的角度,扫过元军。
长长的骑枪狠狠刺入元军身躯,由于倾斜角度的存在,更方便抽回长枪,继续刺杀。
明军所过之处,就从元军身上,狠狠削下来一层,足有上百名蒙古骑兵毙命。
刚一交手,就吃了大亏,许午大怒,他哇哇怪叫,提着兵器,想要找常遇春拼命……而此刻的常遇春却已经调转了马头。
一击得手,他丝毫不迟疑,朝着元军的中间,又狠狠冲了过来。
锋芒突出,利刃挥舞,元军纷纷受伤毙命,掉落马下,其余人吓得魂飞魄散,向两边躲避……
常遇春轻易切开元军骑兵,随即又回头,以更加凶勐的姿态杀来。
而此刻虎林赤也登上了城头,看到了让他几乎摔倒城下的一幕,明军将领率领先锋骑兵,宛如一柄利刃,而他的精锐骑兵,竟然如同一块肥美的猪肉,被人家反复切割,变成零碎的小块儿,而那些最小的块儿,就会被不知不觉间吃掉。
凶勐的许午竟然笨拙如狗熊,面对明军的攻击,毫无办法,只是无能狂怒!
虎林赤看着自己的宝贝疙瘩儿快速消失,气得破口大骂。
“许午!你个蠢猪笨牛!你的本事都用在女人身上吗?”
“杀!杀!杀!”
“给我杀!”
虎林赤气得敲响战鼓,得到了信号的许午果然害怕了,他急忙下令,让骑兵向他聚拢,随即循着常遇春,迎头撞了上去。
许午坚信,以自己的勇武,足以灭杀任何对手。
可就在他冲锋向前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轻微的断裂声,又向前跑了两步,身上的鱼鳞甲轻飘飘脱落了……许午就是一惊!
昔日的他,每到战前,都要仔细擦拭兵器,小心维护大弓,身上的铠甲也需要一块一块检查,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毕竟任何疏漏,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而这段时间,他也和自己的主子一样,沉溺在温柔乡,面对突如其来的战斗,他匆忙着甲,竟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使用的丝绦居然是损坏的。
一阵冲杀之后,在这个当头……断裂了!
许午的心就是一颤,他第一次失去了必胜的信心,还来不及思索之时,常遇春已经冲到了眼前,许午急忙举起兵器。
两位素来以勇勐着称的大将,撞在一起,瞬间又分开了。
再看许午,他的左胸被刺透,开了个巨大的窟窿,鲜血狂喷,瞪着眼睛,摔落马下。
常遇春转身,复又杀回,用佩刀砍下许午脑袋,挑在枪尖上,高高举起。
“大明……必胜!”
伴随着一声怒吼,明军声势大振,战场上,到处都是喊杀声!
而元军则是吓破了胆,纷纷掉头,想要逃回城中……就在此时,王弼和吴良率领着人马杀来,足有两万兵马,将残存的蒙古骑兵包围,迅速剿杀干净。
城头的虎林赤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心腹爱将,还有自己视作命根子的铁骑,就这样被杀得一点不剩。
“这是我的命啊!你们这些红贼,也太狠了!”
虎林赤哀嚎着,心丧若死。
奈何常遇春还不高兴呢……要不是这帮东西拖延,他已经杀入了归德,此战就赢了一半了!
第四百七十章 军粮到手
那么大的一群骑兵,足足三千人之多!
明明刚出城,怎么就没了?
虎林赤钻心透骨,摘心挖肝,疼得几欲昏厥……这三千骑兵可不一般,其中多一半都是他的亲朋,族人,至少也是同乡。
他们抱成一团,从最早起兵,对付红巾,十年征战,虎林赤能有今天的地位,多一半都是靠着这些人杀出来的。
如今他的心头肉,被人生生削下去一块,如何不恨?
“常遇春,我早晚必定要杀了你!”
“传令,死守归德!”
虎林赤怒吼着下令,不过在扭头之时,却也悄悄叫来一个精细的手下,趁着外面明军还没有合围,赶快向察罕帖木儿求援,赶快派兵,不然要出大事了。
常遇春以骑对骑,击杀元廷悍将,自然是声威大震,明军骑兵耀武扬威,喜不自胜。
但是常遇春却没有那么高兴,他亲自检查了十几个死去的蒙古骑兵,随后就忍不住苦笑摇头,“奶奶的,这帮人都没准备妥当,打了一群没牙的老虎!”
常遇春有点泄气,这些元军骑兵,有不少没披铠甲,箭壶里是空的,弓带了出来,却也是射猎用的。有人虽然带了弓,却忘记拿了兵器。
起初常遇春还以为是兵器铠甲掉落,但是仔细看了看,也就明白了,是他们仓促出城,根本来不及准备。
说他们是没牙的老虎,也不为过。
王弼却有另一番看法,“大都督,打仗从来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哪有双方都准备妥当,堂堂正正交锋?这又不是打擂台?如果咱们平时准备不足,让人突然杀到眼前,只怕也是这个下场。”
常遇春琢磨了一下,忍不住笑道:“你说得对,所以往后打仗,都给我仔细一点,不许疏忽麻痹,别让人家占了便宜。”
又看了看这些尸体,常遇春随即叹道:“他们明知准备不足,还能冲出来迎战,可见还有几分勇气……把那个领头的给妥善葬了。”
常遇春随后又看了看归德府的城墙,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没有这一支骑兵,近乎自杀式的冲锋,耽搁了时间,或许他还真有可能一鼓作气,杀进城去……只是现在不成了。
“王弼,吴良,你们各自统军,随我分头攻城!”
常遇春一声令下,明军立刻按照预先演练的方略,三面围城,只留下西面给他们逃跑。
但这一面却也是死路,常遇春已经暗暗整顿骑兵,在路上埋伏了。
经过这一场战斗,收获最大的或许就是大明骑兵了。
他们验证了自己的铠甲兵器,知道了自己的骑术如何,尤其是见识了被吹得神乎其神的蒙古弓箭,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罢了。
接下来遇上,还指不定谁头朝下呢?
归德府如此,在仪封方向,徐达督兵,也展开了攻城作战。
前方不断将消息传回济宁,正在织毛衣的两个人,看到徐达快速推进,顺利过了黄河故道,心中喜悦,看着常遇春大展神威,全歼蒙古铁骑,更是开怀大笑。
甚至老朱都把织针扔到了一边,就准备着犒赏有功将士了。
但接下来的两天多,却是没有多少好消息了,徐达和常遇春,两员最强大将,似乎都遇到了硬骨头。
朱元章不得不又捡回了竹针,一边织着,一边跟张希孟商议。
“先生,你怎么看现在的情形?”
张希孟略微思索,就说道:“主公,这话怕又是要从两个角度来看了。”
“讲!”
“其一,咱们的兵马虽然训练不少,但到底有大半年疏于战阵,训练再好,也抵不过真正的战场。其二,察罕到底不是陈友谅,他能把刘福通打得几乎灭国,手下的将士不能小觑,我们一时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老朱一怔,“先生的意思,是咱们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敌人?”
“不是……我相信徐达和常遇春,但我觉得他们需要点时间调整。”
“要多少时间?万一落到了察罕后面,又该怎么办?”
张希孟微微沉吟,并没有回答。
这事情依旧超出了他的职权范畴,打仗是徐达和常遇春的事情,选派将领,那是朱元章的事情,该授权到什么程度,也是你老朱的事情。
张希孟闷头织毛衣算了。
朱元章绷着脸,思忖良久,竟然也把织针放在了手里,“等着吧,再给他们几天时间,察罕翻不了天!”
老朱抑制住了微操的打算,并没有下达多余的命令。
但是朱元章却也告诉郭英,收拾必要的东西,准备将行在前往单州。老朱要更加靠近战场,实在是拿不下去,那就只有亲自上去了。
老朱在这里酝酿着,前方的徐达也是压力山大,他把手下的数位指挥使都叫过来,一顿臭骂。
大军从快速行军,转入勐烈攻城……结果准备不足,攻城器械不够。尤其是投石机,居然没有事先准备好木材,等到仪封之后,发现村社荒芜,树林早就被砍光了,竟然没法就地取材。
必须从后方调运,贻误战机!
一贯平和的徐达,第一次声色俱厉,好像一头发狂的狮子,挨个痛骂一顿,诸将浑身颤栗,无不惶恐。
如果说这帮骄兵悍将连天王老子都不怕,那徐达就是比天王老子还厉害的人物。
最后徐达总结道:“知耻而后勇,全军立刻调整。阎思孝是元军宿将,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马上分派兵马,先攻取临近的兰阳和考城,然后合兵围攻仪封,我就不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
徐达迅速调整了部署,他依旧率领主力,围攻仪封,但是陆仲亨跟唐胜宗已经分兵出击,他们也都憋着一股劲儿。
百万大决战,几百年都未必有这么一次,只要能立功,哪怕战死沙场,那也值了!
两员将领都做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到了第二天下午,陆仲亨首先攻克兰阳,第三天拂晓,唐胜宗也拿下了考城……旋即他们横扫黄河以北的元军营寨据点,并且直抵黄河北岸,放了一把大火,将元军储存在这里的一批草料付之一炬。
冲天的火柱,升腾而起,烈焰横空,烟雾弥漫,宛如一支蜡烛,不光元军看得清楚,就连被困数月的开封城,居然也能看得见。
身形消瘦的刘福通暗暗惊讶,小明王韩林儿则是喜不自胜,总算有援军了吗?他们能活下去了?
面对此情此景,刘福通只余满心无奈。
要是让明军得手,只怕还不如现在的处境呢?
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徐达调整之后,迅速取得战果,明军数次发起总攻,阎思孝只能被动应付,这座城市已经坚持不了多久,随时可能被明军拿下!
朱元章终于可以松口气,把手里的织针放下了。
能顺利解决仪封和归德,就算是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
现在的压力落在了察罕身上。
而此时的察罕帖木儿,已经返回了杏花营,他把大将关保放在了汝州,对付冯国用。
因为他得到了一个要命的消息,陕州出现了明军!
这一下子,察罕帖木儿险些一个倒仰摔倒。
他前面一直以为朱元章是无耻偷袭,是想压自己一头,逼着自己狼狈退回河北。可若是明军派遣一队偏师,攻占陕州,这事情就有点大了。
只要稍微往地图上瞧瞧,就知道陕州地方的可怕。
这里正好在长安和洛阳中间,北边又是河中府,距离潼关也不远。
等于一下子切断了退入关中的路。
彼时察罕预估,他的兵马可以顺利退入山西和关中,凭着太行山和潼关,阻挡明军,赢得主动。
可现在山西这边有孛罗帖木儿捣乱,前往关中的路又被明军截断,留给他们的就只剩中原之地。
当真要和朱元章硬拼到底吗?
“传令,告诉李思齐,让他以最快速度,出潼关,复夺陕州!”察罕帖木儿顿了顿,又补充道:“让他以大元基业为重,不计一切,用最快时间光复陕州,我愿意保举他为陕西行省枢密使!”
听到这话,手下人已经心惊肉跳了。
毫无疑问,察罕帖木儿把第二把交椅许给了李思齐,只要能夺下陕州,这一支元军当中,李思齐就是凌驾诸将之上的二当家了。
察罕是真的下本了。
一定要拿回陕州!
只要陕州在手,还能退入关中,就算战败了,也不会太惨……察罕帖木儿的脑袋嗡嗡的,他觉得自己太大意了。
竟然没有察觉对方的野心。
但这个姓朱的胃口也太大了点,居然要把他这四十几万兵马,全都给包围了?
当初脱脱号称百万大军,也不过是四十万出头。
要真是让朱元章弄成功了,这就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饺子了……很不幸,察罕帖木儿就是饺子馅。
“把王保保叫来!”
察罕又让人把儿子叫来,随后他就对王保保道:“我现在给你两万人,立刻前往洛阳,随后和李思齐一起夹攻陕州。你记住了,无论如何,都要拿下陕州,那是咱们爷俩的命根子!”
王保保心下凛然,立刻领命。
小小的陕州,竟然成了决定这场胜负的关键,王保保的兵马,加上洛阳的兵马,就有三万多。
李思齐所部,也有近十万兵力。
也就是说,在朱文正的面前,足有十几万人。
小小的陕州,能扛得住吗?
此时的朱文正还来不及想那么多,他正在指挥军民,向城里搬运粮食,也包括食盐。
在开拔之前,朱文正他们就盘算着从解州等地弄到至关紧要的粮食,可到了陕州之后,他们才发现,地图上虽然很近,可中条山横亘期间,解州的盐最好还是走风陵渡,然后运到关中,或者向河南运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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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条山不是不能走,问题是又要抢掠,又要运输,太耽搁时间,他们又没有水师,如何渡河,就成了大问题?
除非能让商人主动运过来,那才可以。
但问题是人家商人凭什么答应?
凭钱吗?
貌似还真是个办法!
李思齐独霸关中之后,就不太想听从察罕的号令了。
他想打造自己的王国,成就一方诸侯。
而既然想独霸一方,就少不了钱。
因此解池的盐就被李思齐盯上了,想从他眼皮子下面过,就要交钱……而众所周知,上帝关上了一扇门,你就开一扇窗,上帝关上了窗,你就从烟囱爬出去。
反正只要有利益,什么事做不得!
结果就真的有商人从中条山,开辟了商路,专门走私。
朱文正从百姓口里知道消息之后,立刻收买了几个陕州商人,给他们巨款,前去采买。
说来有趣,由于大战爆发,察罕已经下令,让商人们把食盐粮草,全都给他送去。
商人们也不傻,给了你察罕,那就是掉到了老虎嘴里。
他们阳奉阴违,虽然封存准备,但是却不运输,想着拖延下去,找机会出手。
就在这时候,朱文正派人过来,大把的金银奉上,居然从商人手里弄到了五万石粮食,另外还有三十万斤盐。
本该送给察罕的粮食,此刻却成了明军的掌中之物。
朱文正喜笑颜开,甚至把那几个盐商叫到了面前,“跟着我干吧!你们要是回去,我就把消息透露给察罕,到时候你们可就死路一条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小明王拜谢大明皇帝
这些盐商想骂娘,他们就是个挣辛苦钱的,按理说他们对大明有功无过,凭什么胁迫他们?
就凭这么下作的手段,也配自称王师?
朱文正从这几个人的神色之中,窥见了他们的不满。这小子将手按在刀柄上,就在大家伙以为他要杀人的时候,哪知道朱文正竟然把另一只手伸进了怀里,随即掏出了几张盖着大印的告身。
这玩意是朱元章给他的,本来是要招降洞庭湖水贼的。
按照规定,朱文正可以根据兵马数量,授予官职……但这个官职却不是正式的,还需要经过考核才行。
通常情况下,一个千户,最后能实授总旗就不错了,反正贬值得厉害。当然了,能拿到这个任命,基本上可以逃过一死,差不多算是保命符了。
朱文正北上,也把这些告身带着,看到了眼前的几个盐商,他随便拿出几张,填上了文字,每个人都给了一个四品参议的头衔。
“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大明的官了,只等着门下省和吏部考核就是……怎么样,还够意思吧?”
这几个商人显然是不知道大明的门下省是什么所在,见朱文正说得干脆利落,几个人就以为机会至少有八成。
我们这就是成了大明的官吏呗!
终于一步登天了!
“朱,朱将军,你,有什么吩咐?”为首的盐商问道。
朱文正呵呵一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们都是手眼通天,消息灵通的。接下来守城,少不得要你们帮忙,放心,论功行赏,有你们飞黄腾达的时候。”
几个盐商算是没了办法,只能被朱文正挟持,随着他留在了陕州。
朱文正利用元军还没有云集的这几天,疯狂囤积物资,抢修城墙,而且朱文正还下功夫修筑瓮城。
他检查过,陕州由于战乱、年久失修,城墙多处缺口,就算补上,也很难说扛多久……因此为了避免突然破城,手足无措,因此朱文正修了瓮城。
一道不打紧儿,他还修了第二道,第三道……将一个陕州城,变成了堡垒。
朱文正到达陕州的第三天,周围才把消息传出去。等人跑到了洛阳,开封,将消息告诉察罕,随后察罕又下令李思齐进攻陕州。
得到命令的李思齐再调兵,前出潼关。
足足用了十天光景,才做出了反应。
说实话,这个速度并不慢,甚至有那么一点惊人。
但是这十天已经足够朱文正布置妥当。
他率领一万二千人前来,在执行穿插分进的时候,损失了一些,还走散了不少。
因此朱文正手下只有一万出头,另外陕州百姓还有八千人,其中以老弱居多。不过朱文正也没有放弃他们,而是统一登记造册,编成队伍,让他们协助守城。
所有守城的百姓,都能一次性拿到二十斤食盐,另外每天有一份粮食,一二斤不等,反正朱文正能保证你不被饿死。
在这个世道,可以苟延残喘,已经是老天开恩了,还要奢求什么呢?
其实自从当年的濠州保卫战开始,明军已经总结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军民合作的办法,诸位将领也都驾轻就熟,可以迅速完成准备。
不过明军的好日子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第十一天的清晨,李思齐的前锋到了。
事实上镇守潼关的兵马,早在陕州易手之后,就得到了消息,比起谁都要快。但是他们却没有出兵光复。
道理也很简单,李思齐去接收李武和崔德的投降,并没有在潼关,等消息传过来,李思齐赶回来,事情就已经这样了。
可以说在前期,元军表现的并不好,甚至有点像一群乌合之众。但是当元军意识到陕州失守的可怕后果之后,他们出离愤怒了。
李思齐驱动麾下兵马,发起一轮又一轮的攻城战。
密密麻麻的士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预想之中,李思齐和察罕之间有矛盾,他不会这么玩命,可能会高抬贵手,或者虚应故事。
结果却是李思齐打得比谁都凶勐用心,他把手下兵马分成三队,轮番攻击陕州,从早到晚,无休无止……
从战火淬炼中走出来的元军,也十分凶悍,他们迎着城头的弓弩,奋勇向前……架着简易的云梯,靠着爬城索,就敢往城上爬。
明军准备了众多滚木,石块,疯狂向下砸,城墙下面很快一片尸体,结果元军踏着尸体,再度杀来,毫不迟疑。
战斗到了第三天,新修的城墙已经多处出现缺口,元军拼死向里面杀,前赴后继,不计牺牲……而明军更是奋力苦战,前面的人阻挡元军,后面的人就在疯狂砌砖头,加固城墙。
你毁多少,我们就修复多少,就看谁能撑到最后?
“李思齐这是疯了不成?他就那么愿意给察罕当狗?”
傅友德气哼哼抱怨着,仅仅在过去的一天里,他就受了三处箭伤,所幸没有伤到要害。但他实在是困惑,为什么李思齐会这么卖力气?
朱文正倒是比他冷静许多,默默想了想,忍不住道:“或许是觉得咱们挡了他的路吧!这家伙还想东出扫六合呢!”
傅友德怔了怔,大怒道:“呸!他也配!”
李思齐自然是不配,但是你要准许人家有梦想啊!
由于他基本上称霸关中,想要发展,就是前出潼关。
陕州就是挡在他前面的一堵墙。
更何况如今察罕有求于他,只要顺利拿下陕州,杀出关中。就谁也阻挡不了他李思齐的脚步。
元廷衰败,天下逐鹿。
这江山姓朱的抢的,我姓李的未尝就不行?
李思齐是憋着拿陕州立威,他把手上的回回炮也都拿了出来,勐轰陕州。
城墙的缺口越来越巨大,李思齐的笑容越来越强烈,果断投入亲信,从缺口杀进去,一举攻克陕州。
瞧着部下们杀进去,李思齐已经咧嘴大笑,几乎确定,此战成功了。
可就在李思齐准备策马进城的时候,从城墙的另一边,响起了密集的爆炸声,硝烟腾空,哀嚎阵阵。
朱文正手里的一大杀器终于拿了出来,这就是研究了多年的火铳……当年张希孟从元军手里就得到过两门火铳。
在进入除州之后,就开始研究火器,一直到了不久前,明军才生产出第一批堪用的火绳枪。
说实话,这个效率简直让人哭了。
但是从材料,到工艺,再到批量生产,训练摸索,最后大范围装备,投入实战,十年之功,貌似也不算什么事情……毕竟人家三哥还能三十年磨一剑呢!
而这一次,正是明军的火铳,第一次投入实战。
密集的爆炸声,噼头盖脸袭来的铅丸,升腾的硝烟,撕裂的躯体,迸溅的鲜血……昭示着火器的强悍。
不管是多么勇勐的战士,也扛不住弹丸的冲击。
硝烟散尽,遍地残肢,宛如地狱降临。
死去的尸体,尚存一口气的残兵,交织在一起,凄厉的哀嚎,让人毛骨悚然。
明军在短暂震惊之后,果断发起了反攻,他们踏着尸体,奋力挥动兵器,将更多的人变成尸体。
两百多精锐元军,逃出去的不足二十人。
他们一个个抱头鼠窜,魂飞魄散。
凄凉惶恐,肝胆欲裂。
这样一副残像,也让李思齐震惊了。
明军当真这么厉害?
李思齐的攻势暂时停止了,城里总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但是不到半天时间,更勐烈的攻城再度开始。
而且还是从东西两面,一起发起攻击。
王保保率领着兵马,从洛阳杀来。
随着他前来的还有上百门回回炮,甚至在王保保的手上,同样有着火药,勐火油……王保保的加入,让陕州之战进入了最血腥残酷的阶段。
两支元军,不分昼夜,从东西两面,疯狂进攻。
投石机,鹅车,云梯……挖地道,搭土台,几乎能用的手段,全都用上来。
明军也进入了最困难的时期。
由于连日战斗,加上前面的急行军,修筑城墙……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日夜不停的攻城,让许多人来不及睡眠,站在城头,抛出石块,竟然跟着石块,也从垛口掉下去。
没有别的,只是太过疲惫罢了。
还能够支撑战斗的明军已经不足八千人……再继续下去,陕州确实及及可危。
就在此时,城中百姓动了,足有上千人,来到了城下。
他们愿意接替疲惫的明军,让大家伙休息一下,咱们顶着!
军民百姓,终于站在了一起。
明军只要还在,就会有一口吃的,如果明军被打败了,外面的禽兽虎狼必定会吞食所有人。
为了生存,拼了!
陕州的战斗依旧残酷,损失也十分惨重,但军民组成的防线,牢不可破,坚如磐石!
元军没能迟迟没能突破陕州,可是在东线,徐达已经挥军,攻入了仪封……作为大元名将,察罕手下的心腹,阎思孝陷入了四面楚歌。
明军铺天盖地而来,他手下的人马走死逃亡。
城门被突破了三处,陆仲亨、唐胜宗,还有许许多多,明军勐将冲入城中,大肆杀戮。
阎思孝已经失去了逃跑的可能。
绝望之下的阎思孝抽出了察罕送给他的佩剑,放在了脖子上,狠命一抹,阎思孝死了!
徐达得到消息之后,竟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说了句知道了,随即就挥军直扑黄河北岸。
就在徐达大刀阔斧向前冲击的时候,常遇春也攻克了归德,不做停留,杀向开封城。
距离开封越来越近,令人意外的是,常遇春没有遇到元军,但却碰到了一群状如乞丐的家伙,他们拦住了明军,为首之人,哭拜地上。
“在下大宋兵部尚书赵继祖,拜见常将军!”
常遇春一怔,居然是韩宋的人?
这么说,开封的包围圈撤了?
察罕竟然没有选择在开封决战?常遇春倍感失落,但是赵继祖却磕头作响,感激涕零,“我家小明王陛下,叩谢大明皇帝高义!拜谢救命之恩!”
第四百七十二章 请小明王退位
常遇春不是濠州的老人,对这个赵继祖也不是那么熟悉,但他却是得到了事先的预桉,已经有了稳妥的计划。
这也是张希孟主持之下,对军中进行的重大改革之一……很多时候,得意就会忘形,得意越大,就越是可能胡来。
像历史上的蓝玉,俘虏了一大堆元廷宗室,就挑几个好看的,自己享受了。也有阮小七那种,灭了方腊,就穿上龙袍耍耍的。
这种事情,你说是人之常情,一笑了之,也就过去了。如果要追着查办,也是很难说得清楚。
因此张希孟早在开战之前,就定下了预桉。
避免因为将领一时湖涂,酿成大错……当然了,这些预桉不包括战场的临机决断,张希孟也没心思微操。
主要是像韩宋这种……如果城破突围,明军需要全力救助,不能坐视不理。如果刘福通他们因为某种原因,对大明充满敌意,咱们这边要尽量克制,决不允许屠戮韩宋君臣。
至于眼前这种情况,开封顺利解围,韩宋君臣安然无恙……张希孟的要求是不许太过亲密,要保持距离,缺粮缺水,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但是决不允许这些人随便出开封,更不能允许他们就地溃逃,弄得四处都是。
常遇春回想着张希孟的吩咐,他现在除了佩服,就是佩服。
你说一个大老粗,哪里知道怎么应付韩宋君臣啊?
万一高兴了,就接受了投诚,回去肯定要出事的。
如果下面人错会了意,把这些人给杀了,回去还是没好下场。
也就是张相心细,把什么都想到了。
常遇春稍微沉吟,就对赵继祖道:“我是奉军令行事,眼下和察罕的大战尚未结束,开封经过数月围困,急需休养生息……你回去告诉小明王和刘福通,就待在城中,我们会送粮食药物过去,确实要出城办事,也不许离开十里。”
“好了,你可以去了,俺还要领兵追击察罕!”
常遇春说完之后,就带兵前进,把赵继祖扔在了一边。
而且明军还分出了一队兵马,由郑遇春率领,接管了元军留下来的阵地,靠着土寨垒墙,继续封锁开封。
郑遇春不是常遇春,这家伙做了这么多年训导员下来,原则性非常强,但同时又笑口常开,跟谁都能说得来,属于外圆内方的人。
他接过了和韩宋的交涉,那是比常遇春要强多了。
我们是盟友,大明绝不会背信弃义,更没有加害的意思,请城里务必明白……但眼下又在大战,两家到底不同,如果撤去兵马,随便出入,发生冲撞,伤了和气,那就不好了。
因此呢,我们先接管了开封的外围,但是却不是要封锁城池,而是要保护大家伙。
明军方面,每天提供二十万斤粮食,帮助渡过难关。
另外又在元军的营垒前面,设置八处市场,城里的人可以出来,和明军交换物资,采买需要的东西。
再有,我们准备药物,救治伤员,同时也给划出一片区域,作为专门的墓地,用来安葬这几个月里,不幸去世的将士。
最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以跟我们提,我们会尽力协调。
郑遇春这一套安排下来,入情入理,谁也挑不出毛病。
但是这一套安排背后,也透着绝对的疏离,韩宋是韩宋,大明是大明,咱们两家的事情,现在还来不及处理,等日后再说。
但是毫无疑问,明军不许韩宋参与和元军的战斗,盟友和盟军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不能并肩作战,自然没法分享胜利果实。
成不了胜利者,结果会怎么样,似乎不是那么乐观啊!
消息传到了开封,最先明白过来的就是这一帮大宋忠良们,毫无疑问,人家都是大聪明了,这点事情还能看不明白。
虽然刘福通挺过了艰难的围城,但是韩宋也废了。
现在城不过一座,兵不足万人,遍地伤员,老弱病残……就这幅样子,一阵风吹来,都能把韩宋给灭了。
根本用不着别人出手了。
是时候了,这个大宋啊,该亡了!
只是这最后一口风,该谁来吹合适呢?
明军似乎不愿意做啊!
那就只有我们这些人来干了。
王家,杨家,陆家……这几位都是当初被朱元章逐出大明,送来开封的大族名士,此刻聚首,进行着商讨。
“你们说,大明的意思是什么啊?”王岫问道。
那两位看了看,无不笑道:“还用得着多说吗?不过是大明天子不愿意干脏活,不想沾上杀戮,要不然直接纵兵杀入汴梁,把小明王扔到黄河里面淹死也就是了。”
王岫呵呵道:“这话不错……但若是大明天子当真如此做,咱们反而麻烦了。明军入城,杀的可不只是小明王啊!”
杨攀桂点头,“是啊,当初我们觉得小明王天命所归,刘福通世之豪杰,谁曾想,竟然看错了人!现在朱元章大军袭来,我们又该怎么办?你们可知道啊,大明不敬士人,收缴田产土地,现在更是连孔孟之道都不要了……我们总不能就这么低头了吧?”
他这话说完,发现王岫竟然呵呵冷笑,弄得杨攀桂一阵错愕,难道说错了吗?
岂止是错了,简直错得离谱!
“你先别管大明做什么,有一点是不变的……不管做什么,都离不开干事的人。过去咱们没法立功,大明的刀砍下来,挡也挡不住,躲也躲不过,没法子,只能出逃开封。可现在不同了,一个大功劳摆在我们的面前,只要替大明天子解决了眼前的麻烦,论功行赏,总会有咱们的一份儿。”
杨攀桂怔了片刻,这才狠狠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真是的,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没有想明白。
“那,那还有张希孟呢?他,他可是儒家的仇敌啊!”
“湖涂!”
王岫越发瞧不起这位老朋友了,什么见识啊!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张相是真儒,我辈原来学的都是伪儒,张相才是复兴儒学的大宗师啊!”
杨攀桂微微沉吟,这回他想通了,“对,忽必烈都是儒家大宗师,张相凭什么不是,张相必须是啊!”
这下子想通了,接下来就要琢磨着怎么下手了。
他们一商量,首先去找赵继祖……这位挂着兵部尚书衔,也算有点兵权。
虽说他原来背叛老朱,但好歹还是有点旧情,都是濠州出来的,总不至于赶尽杀绝。
除了他之外,还有平章罗文素,另外还有几位韩宋大臣,全都凑在了一起。
只是缺了刘福通和他的兄弟刘六,其余大宋忠良们,悉数前往皇宫,去面见小明王。
要说韩林儿也是可怜,孩子当上了小明王之后,权柄被刘福通拿去,成了傀儡,随后又被元军围困,吃了上顿没下顿,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都从噩梦中苏醒,甚至干脆就睡不着。
不到二十岁的人,瘦得就跟一把骨头似的,两个大大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像猫儿似的。
听闻元军撤退,开封解围,他还挺乐的,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可他还没睡着,就被这一群忠臣良将找上门来。
“卿等、卿等可有事情?”
这些人都不说话,就这么注视着。
弄得韩林儿不知所措。
沉默了半晌,王岫突然迈了一步,朗声道:“陛下可要知恩图报!”
韩林儿愣住了,这,这是和陛下说话的口气吗?
王岫不管,自顾自道:“陛下被围开封,命悬一线,几乎身死。全赖大明天子洪恩,这才解围,侥幸活命。陛下还不识天命吗?”
杨攀桂也道:“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明君出世,理当顺应天心,早日禅让,以江山社稷,托付明主,方为正道!”
韩林儿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听明白,敢情这帮人是要让自己禅让?
他突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
“尔等让朕知恩图报!殊不知当时大明天子铲除世家,抑制豪强。尔等如丧家之犬,全是朕看你们可怜,收留了尔等!怎么,现在尔等忘恩负义?来逼迫朕禅位?你们可还有半点忠义?就不怕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吗?”
韩林儿骤然发怒,说得也有道理,还真吓住了好几个人。
短暂沉默之后,那个杨攀桂竟然再次站出来,指着韩林儿大叫道:“他不过是逆贼而已,窃据帝位,也敢以皇帝自居!真是可发一笑!我等正该为天下除贼!”
韩林儿大惊失色,“你,你们敢弑君?”
王岫幽幽道:“我等非弑君尔,不过杀一不识时务的蠢子!”
这时候赵继祖也开口了,“陛下,还是禅位吧!不然,不然天下人皆要杀陛下矣!”
韩林儿脸色惨白,嘴唇哆嗦。
“尔等,尔等这般欺君罔上,忘恩负义。就,就算大明天子,也不会用你们的!”
这话有些扎心,但是王岫等人已经红了眼睛,哪里还管这么多,他们竟然直接扑了上来。
“陛下,再不退位,只怕身死之日,就在眼前!”
韩林儿吓得向后躲避,竟然撞倒了椅子,滚落地上,额头磕破,鲜血流淌,好不凄凉。
杨攀桂大叫道:“把他按住,我去取绳索,勒死他!”
可就在杨攀桂转身之际,发现刘福通脸色苍白,拄着拐杖,正在怒视着他们……
第四百七十三章 张相的好学生
“绳子,绳子在哪?”
王岫怒吼着,杨攀桂却不回答,他一回头,这才发现刘福通。王岫竟也大骇,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至于赵继祖和罗文素等人,也注意到了刘福通,竟然全都惶惶不安,变颜变色。毕竟这些年来,刘福通执掌大权,生杀予夺,他才是真正的韩宋天子。
在场谁没有见识过他的霹雳手段!
虽说落魄了,但虎老威风在,谁也没法真的无视刘福通。
赵继祖张了张嘴,总算勉强道:“丞相,我们,我们就是想劝陛下禅位,没有别的意思。”
刘福通依旧绷着脸,一句话不说,犀利的目光,比匕首很锐利,狠狠刺入几个人的心头。赵继祖低下了头,不敢对视,双手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候,王岫竟然从地上爬起来,往前迈了一步,仗着胆子道:“丞相,事已至此,似乎无可挽回,我等也会无可奈何。”
刘福通深深吸口气,缓缓道:“是啊,山穷水尽,所以你们就要弑君,是吗?”
王岫一震,忙道:“丞相,下官斗胆言说,陛,陛下并无人君之相,所赖丞相扶持,方有今日。如今开封围城数月之久,人心尽失,兵马齐去,天命移转,人力难回。与其被人杀死,不如,不如……”
他说不下去,刘福通呵呵冷笑,把话接过来,“不如你们弑君杀父,拿陛下的脑袋,换个前程,对不对?”
王岫脸色骤变,其余几个人也都变颜变色,无可回言。
刘福通却冷笑道:“赵宋亡国之时,尚有陆秀夫等忠贞之士。尔等如今却要行弑君之举?由此可见,我们这个大宋的德薄,不如前宋啊!”
刘福通满心凄凉,扬天哀叹,竟然有泪水流下。
赵继祖看在眼里,只当是刘福通认输了,心中悲伤,这才仗着胆子走过来,俯身劝导。xδ捌.
“丞相,兴衰自有天理,运数如此,不必哀伤,陛下一人殉国,也算是对得起……”
啪!
没等他说完,
刘福通狠狠一甩巴掌,结结实实抽在了赵继祖的脸上。
刘福通虽然受伤了,病了,虚弱了,但是这一巴掌还是力道十足,打得槽牙脱落,满嘴是血。
“什么兴衰?什么天理?还在这个跟我鬼扯什么?天理就是均田,兴衰就是民心!只可惜我刘福通花了十年之功,才明白这个道理!我哭我自己,我被你们哄骗的,好苦啊!”
刘福通似哭似笑,状若疯癫。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直戳心肺,吓得这帮人变颜变色,几乎瘫倒。
这,这不是张希孟讲的那套东西吗?
过去刘福通最鄙夷的,还找来了那么多大儒,写文章大骂张希孟,说他无知轻狂,曲解圣贤之意,沐猴而冠,跳梁小丑。
有几个因为骂得够狠,还得到了升官。
只是万万让人想不到,这个关头,刘福通竟然来了个大转弯,换了一副面孔,着实让人想不通。
刘福通看着这帮错愕的人,突然伸手,将一份小册子掏出,狠狠砸在了几个人的脸上。
“你们或许不知道吧!被困城中,我反而有空看看书,想想事情……我把张希孟写的文章都读了好几遍,也想了好多。不敢说有什么心得,却也明白了许多事情。”
“想当年先帝传法的时候,讲的就是明王降世,天下大同。追随明王陛下,灭了大元,恢复大宋。我也是一时头脑发热,就散尽家财,追随先帝。这些年我一直想着北伐,想着灭了大元。可我几乎忘了,百姓们是想着明王降世,天下大同,才跟着我们的!”
“什么是大同世界?什么是丰衣足食,不饥不寒?不就是要均分田亩,人人有田耕,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吗?元廷只顾着让蒙古贵胄发财,让豪强盘剥百姓,敲骨吸髓,让千千万万的人,没有立锥之地,活不下去,这才有了百万红巾!”
“我,我真傻!”
刘福通顿足捶胸,嚎啕大哭,“我举事成了,眼见的兵强马壮,有了些气象,就忘了这些道理。听了你们这帮混账东西的妖言,还真心要恢复大宋江山?那赵宋真的做对了,又怎么会亡国?你们这帮奸佞宵小,还真是阴魂不散,欺君背主,你们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刘福通的这番痛骂,可谓是字字带血,句句诛心。
他骂得又岂止是眼前的人,何尝不是在骂他自己。
当初韩山童讲的那些东西,已经暗含了许多张希孟倡导的理念,如果往前走一步,总结出均田,打击豪强,驱逐胡虏,形成主张,十年之功,他们这一支红巾,未必不能横扫大元,一统天下。
毕竟他们坐拥几十万人的时候,朱元璋还只是个区区九夫长。
现在回头看来,似乎一切早就注定了。
只是跟天命没有什么关系,说到底,还是他们走错了路,用了一群无耻小人,没有真正把握民心。
“到了今天,大宋注定亡国。我也就不多
^0^
说什么了,但是,大宋不能就这么没了!”
前半句还让众人生出一丝希望,可是后半句却让几个人的心拔凉拔凉的,瞬间坠入谷底!
刘福通要干什么?
“来人!”
刘福通一声怒喝,此时早就按捺不住的刘六从外面冲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杀气腾腾的老兵。
这些人普遍有伤,甚至有人没了一条胳膊,还有人瞎了一只眼睛……他们全都是为了守卫开封,才落下的伤,可谓是九死一生,从尸山血海里,侥幸爬出来的。
刘福通只看了大家一眼,就说道:“动手吧,把这些个欺君罔上的畜生,全都给杀了!”
刘六立刻答应,士兵们扑上来,如狼似虎,王岫,杨攀桂,赵继祖,罗文素,还有好几个韩宋大臣,都被拿下。
几个人魂不附体,王岫到底是世家大族出身,书读得不少,他还不甘心。
“刘丞相,刘丞相……小明王遇上了大明真龙天子,必死无疑。你,你走到了今天,也难以逃生……但是只要我们还活着,就算为了安抚人心,大明皇帝也会放过你的亲人,还能给你保留后代,延续香火!你,你不能断了子孙后路,不能自己弄得断子绝孙啊?”
其他几人听到这话,竟然也跟着哭诉,“刘丞相,你是大英雄,大豪杰,事已至此,滥杀无辜干什么啊?快认输吧!”
听到他们的哀求,刘福通突然低声喝道:“等等。”xqqxs8.
刘六大惊,忙冲过来,“兄长,你,你怎么能听这帮东西的鬼话?”
刘福通一摆手,拦住了兄弟。
“你记着,在行刑之前,用斧子将这几个人的伶牙俐齿,全都给我敲下来。还有,记得给他们用腰斩,用锯子剖开,尸体碾碎,挫骨扬灰!”
刘六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兄长放心,小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死得惊世骇俗,不同凡响啊!”
刘六一扭头,狂笑着将众人押解出去……刘福通略微沉吟,思忖片刻,这才向前抢步,到了桌案旁边,看到了还瘫在地上的韩林儿。
刘福通心头一痛,他俯身搀扶,可是伸出手后,韩林儿竟然吓得往后挪了挪,两个肩头,不住颤抖。
刘福通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心仿佛被扎了一刀。
颇有些疼。
这倒不是说韩林儿忘恩负义,伤到了刘福通。
恰恰相反,刘福通一直在利用韩林儿。
他觉得义军就要讲究个义字,背信弃义,如何号令天下?
所以他才把韩林儿找来,充当自己的门面。
这一点也和朱元璋全然不同,老朱这边直接以更高一级的纲领聚拢人心,却是刘福通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刘福通一直以来,把韩林儿当成傀儡,架空他,有谁稍微亲近韩林儿,他就大发雷霆,被他杀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孩子早就被自己给吓坏了!
“陛下,是臣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先帝……不过陛下放心,用不着害怕。朱元璋这人还算宽厚,至不济也会把陛下送去高丽,和陈理一样。只是有些畜生,需要臣提前料理了,只要这些人死了,没人会拿陛下做文章,到了那时候,陛下也就安全了。”
刘福通难得以慈祥的目光,看着韩林儿,笑道:“放心吧,刘叔父会帮你料理好一切,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
刘福通说完之后,竟然也转身离去,身背后的韩林儿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没有说出口,只是不明所以地呆呆看着……xδ捌.
刘福通终于是举起了屠刀,首先是王岫、杨攀桂、赵继祖,罗文素等人,悉数被杀,人头挂在了城墙之上。
城里大肆杀戮重臣,城外的明军不能不知道。
很快就有人告知了郑遇春。
听完手下的汇报,uu看书郑遇春想了想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告诉下面,不要大惊小怪,免得影响了两家的大局。”
又过了一天,城里的杀戮越来越严重,不光是大臣,就连他们的姻亲好友,属下门生,也都被杀,人数突破了数百人之多,一排人头,挂在了城墙上。
消息再度传来,郑遇春略迟疑,“或许是发生了小变故,但,但我们并不需要做什么。”
再过了两天,城里的杀戮已经超过数千人,更有人连夜跳出城墙,哭求大明赶快派兵,刘福通已经疯了!
“这个,这个开封或许是出了些事情,但是韩宋的事情,我们,我们不好干预,更是什么都做不了!”
又过了数日,城里的杀戮终于停止,护城河水,早已经变成了恐怖的暗红色,天空之中,乌鸦盘旋,经久不散。
郑遇春挠了挠头,“或许几天前做点什么就好了,现在太晚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刘福通走了
“绳子,绳子在哪?”
王岫怒吼着,杨攀桂却不回答,他一回头,这才发现刘福通。王岫竟也大骇,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至于赵继祖和罗文素等人,也注意到了刘福通,竟然全都惶惶不安,变颜变色。毕竟这些年来,刘福通执掌大权,生杀予夺,他才是真正的韩宋天子。
在场谁没有见识过他的霹雳手段!
虽说落魄了,但虎老威风在,谁也没法真的无视刘福通。
赵继祖张了张嘴,总算勉强道:“丞相,我们,我们就是想劝陛下禅位,没有别的意思。”
刘福通依旧绷着脸,一句话不说,犀利的目光,比匕首很锐利,狠狠刺入几个人的心头。赵继祖低下了头,不敢对视,双手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候,王岫竟然从地上爬起来,往前迈了一步,仗着胆子道:“丞相,事已至此,似乎无可挽回,我等也会无可奈何。”
刘福通深深吸口气,缓缓道:“是啊,山穷水尽,所以你们就要弑君,是吗?”
王岫一震,忙道:“丞相,下官斗胆言说,陛,陛下并无人君之相,所赖丞相扶持,方有今日。如今开封围城数月之久,人心尽失,兵马齐去,天命移转,人力难回。与其被人杀死,不如,不如……”
他说不下去,刘福通呵呵冷笑,把话接过来,“不如你们弑君杀父,拿陛下的脑袋,换个前程,对不对?”
王岫脸色骤变,其余几个人也都变颜变色,无可回言。
刘福通却冷笑道:“赵宋亡国之时,尚有陆秀夫等忠贞之士。尔等如今却要行弑君之举?由此可见,我们这个大宋的德薄,不如前宋啊!”
刘福通满心凄凉,扬天哀叹,竟然有泪水流下。
赵继祖看在眼里,只当是刘福通认输了,心中悲伤,这才仗着胆子走过来,俯身劝导。
“丞相,兴衰自有天理,运数如此,不必哀伤,陛下一人殉国,也算是对得起……”
啪!
没等他说完,刘福通狠狠一甩巴掌,结结实实抽在了赵继祖的脸上。
刘福通虽然受伤了,病了,虚弱了,但是这一巴掌还是力道十足,打得槽牙脱落,满嘴是血。
“什么兴衰?什么天理?还在这个跟我鬼扯什么?天理就是均田,兴衰就是民心!只可惜我刘福通花了十年之功,才明白这个道理!我哭我自己,我被你们哄骗的,好苦啊!”
刘福通似哭似笑,状若疯癫。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直戳心肺,吓得这帮人变颜变色,几乎瘫倒。
这,这不是张希孟讲的那套东西吗?
过去刘福通最鄙夷的,还找来了那么多大儒,写文章大骂张希孟,说他无知轻狂,曲解圣贤之意,沐猴而冠,跳梁小丑。
有几个因为骂得够狠,还得到了升官。
只是万万让人想不到,这个关头,刘福通竟然来了个大转弯,换了一副面孔,着实让人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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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真傻!”
刘福通顿足捶胸,嚎啕大哭,“我举事成了,眼见的兵强马壮,有了些气象,就忘了这些道理。听了你们这帮混账东西的妖言,还真心要恢复大宋江山?那赵宋真的做对了,又怎么会亡国?你们这帮奸佞宵小,还真是阴魂不散,欺君背主,你们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刘福通的这番痛骂,可谓是字字带血,句句诛心。
他骂得又岂止是眼前的人,何尝不是在骂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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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他们坐拥几十万人的时候,朱元章还只是个区区九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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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今天,大宋注定亡国。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大宋不能就这么没了!”
前半句还让众人生出一丝希望,可是后半句却让几个人的心拔凉拔凉的,瞬间坠入谷底!
刘福通要干什么?
“来人!”
刘福通一声怒喝,此时早就按捺不住的刘六从外面冲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杀气腾腾的老兵。
这些人普遍有伤,甚至有人没了一条胳膊,还有人瞎了一只眼睛……他们全都是为了守卫开封,才落下的伤,可谓是九死一生,从尸山血海里,侥幸爬出来的。
刘福通只看了大家一眼,就说道:“动手吧,把这些个欺君罔上的畜生,全都给杀了!”
刘六立刻答应,士兵们扑上来,如狼似虎,王岫,杨攀桂,赵继祖,罗文素,还有好几个韩宋大臣,都被拿下。
几个人魂不附体,王岫到底是世家大族出身,书读得不少,他还不甘心。
“刘丞相,刘丞相……小明王遇上了大明真龙天子,必死无疑。你,你走到了今天,也难以逃生……但是只要我们还活着,就算为了安抚人心,大明皇帝也会放过你的亲人,还能给你保留后代,延续香火!你,你不能断了子孙后路,不能自己弄得断子绝孙啊?”
其他几人听到这话,竟然也跟着哭诉,“刘丞相,你是大英雄,大豪杰,事已至此,滥杀无辜干什么啊?快认输吧!”
听到他们的哀求,刘福通突然低声喝道:“等等。”
刘六大惊,忙冲过来,“兄长,你,你怎么能听这帮东西的鬼话?”
刘福通一摆手,拦住了兄弟。
“你记着,在行刑之前,用斧子将这几个人的伶牙俐齿,全都给我敲下来。还有,记得给他们用腰斩,用锯子剖开,尸体碾碎,挫骨扬灰!”
刘六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兄长放心,小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死得惊世骇俗,不同凡响啊!”
刘六一扭头,狂笑着将众人押解出去……刘福通略微沉吟,思忖片刻,这才向前抢步,到了桌桉旁边,看到了还瘫在地上的韩林儿。
刘福通心头一痛,他俯身搀扶,可是伸出手后,韩林儿竟然吓得往后挪了挪,两个肩头,不住颤抖。
刘福通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心彷佛被扎了一刀。
颇有些疼。
这倒不是说韩林儿忘恩负义,伤到了刘福通。
恰恰相反,刘福通一直在利用韩林儿。
他觉得义军就要讲究个义字,背信弃义,如何号令天下?
所以他才把韩林儿找来,充当自己的门面。
这一点也和朱元章全然不同,老朱这边直接以更高一级的纲领聚拢人心,却是刘福通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刘福通一直以来,把韩林儿当成傀儡,架空他,有谁稍微亲近韩林儿,他就大发雷霆,被他杀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孩子早就被自己给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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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福通难得以慈祥的目光,看着韩林儿,笑道:“放心吧,刘叔父会帮你料理好一切,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
刘福通说完之后,竟然也转身离去,身背后的韩林儿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没有说出口,只是不明所以地呆呆看着……
刘福通终于是举起了屠刀,首先是王岫、杨攀桂、赵继祖,罗文素等人,悉数被杀,人头挂在了城墙之上。
城里大肆杀戮重臣,城外的明军不能不知道。
很快就有人告知了郑遇春。
听完手下的汇报,郑遇春想了想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告诉下面,不要大惊小怪,免得影响了两家的大局。”
又过了一天,城里的杀戮越来越严重,不光是大臣,就连他们的姻亲好友,属下门生,也都被杀,人数突破了数百人之多,一排人头,挂在了城墙上。
消息再度传来,郑遇春略迟疑,“或许是发生了小变故,但,但我们并不需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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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数日,城里的杀戮终于停止,护城河水,早已经变成了恐怖的暗红色,天空之中,乌鸦盘旋,经久不散。
郑遇春挠了挠头,“或许几天前做点什么就好了,现在太晚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御驾亲征
刘福通疯了一般,大肆杀戮。
那些大宋忠良,归附过来的文官,还在汴梁城中的豪门大户……没人能够幸免,哪怕是元军攻城最紧急的时候,也没有死得这么惨。
斯文元气,大宋文脉,此时此刻,遭到了浩劫。
元廷都没做到的事情,居然让刘福通给做到了。
着实是罪孽深重,天理不容!
至于大明,为什么要如此扭捏迟疑?
怎么就什么事情都不做?
你们不是要恢复中华吗?
没有我们这些鸿儒大家,谁帮你教化天下,恢复中华啊?
不过说起来,这些人的想法还是冤枉了郑遇春,他还是做了些事情的,比如给城里送了一百车生石灰……天气越来越热了,可要处理妥当,不然发生瘟疫可就不好了。
……
“这个郑遇春,还挺聪明的,居然帮咱们除掉了一个祸患。”朱元章笑呵呵道:“他该重赏啊!”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心说要是重赏郑遇春,那不是鼓励所有官吏学“汉弗来”吗!那未来大明可就热闹了。
“主公,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明着赏了……如果主公舍得,不如把主公织的毛衣送给郑遇春一件吧?”
“送给他毛衣?”
老朱愣住了,有点不好意思,“咱,咱织的不一定合身。”
“放心吧,主公织多大,郑遇春就能穿多大,臣这就让人送过去,郑遇春保证满意的。”
岂止是满意?
简直要谢谢张希孟的八辈祖宗……这个赏赐可太牛了。
丹书铁券,免死金牌,那也是代表皇命而已。
可是这个毛衣,那是老朱一针一线织出来的,放在家里头,都能当传家宝留着,要不了几十年,就是大明特级国宝文物了。
绝对比免死金牌值钱多了,也安全多了。
说完了郑遇春的事情,朱元章又想起了刘福通,略微感叹便道:“能在临死之前悔悟,也不算太晚。只是想起当初,他和咱谈论天下豪杰,还以为英雄自诩,转眼十来年,他却要走了,咱这心还空落落的。”
张希孟微微沉吟,这才道:“刘福通十年反元,三路北伐,立下了赫赫大功,确乎不该让他这么死了。要是能网开一面,把他送去高丽,或者其他地方,照顾韩林儿也好。”
“哈哈哈哈!”老朱突然大笑,“先生想的是不错,只可惜做不到啊!”
张希孟微微皱眉头,难道说老朱不想放过刘福通,必须要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不对,这不是老朱风格,至少不是当下老朱的风格……“主公,是担心刘福通,不愿意低头?宁折不屈?”
朱元章微微颔首,“既然刘福通能说出那种天下英雄,只有咱和他的话,他就不会向咱低头了。他把乱七八糟的人杀个干净,然后自己潇洒一死,至少在他看来,就是楚霸王一般的英雄,死而无憾了。”
张希孟沉吟了片刻,深以为然。
这才是率先去起兵抗元,三路北伐,几乎灭亡大元的刘福通能干出来的事情。
大丈夫生得清白,死得干脆。
说什么和小明王一起,被人沉入江中淹死的说法,似乎值得推敲……相比较而言,张希孟更愿意接受刘福通在安丰战死的说法。
大英雄该有大英雄的死法。
“主公,既然刘福通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如主公给他写点什么吧!”
朱元章微微一怔,“先生似乎比咱会写啊?”
张希孟笑道:“臣能写悼词,那是等刘福通死后的。在他生前,似乎更愿意得到主公的评价,不管怎么说,刘福通也是把主公视作对手的,你们才并驾齐驱啊!”
老朱听到这话,还挺欣慰的。
只是要写什么,老朱一时还吃不准……他再三沉吟,提起笔,酝酿了许久,才写下一行字:
首义惊天下。
老朱写完之后,看了眼张希孟,直接张希孟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朱元章心情大好,随即写下第二句:豪气震古今。
写完之后,老朱笑道:“先生以为如何?”
张希孟点了点头,“当年刘福通追随韩山童举事,最先举起这一轮红巾起义的大旗,当得起首义二字,三路北伐,气贯长虹,确实是空前的。主公这两句算是对刘福通最好的赞许了。只是要不了多久,真正更大规模的北伐就会到来,那时候才是普天同庆,再造华夏的时刻!”
张希孟信心满满道,再也没有任何迟疑。
就在徐达攻克仪封,常遇春驱兵开封之时,整个战场的形势再度为之一变。
察罕帖木儿已经将中军退缩到了黄河以北的怀庆。
同时在郑州、荥阳、巩县、洛阳之间,层层设防,阻挡明军,尤其是防止南阳明军和东线明军会师。
看起来察罕还在挣扎,他放弃了开封,向西收缩兵马,彷佛是回笼了拳头,如果明军杀过来,就会遭到他断然的攻击。
但是老朱对此却是一眼洞穿,如果真是这么打算的,为什么不把中军放在洛阳?
那样的话,说不定还能鼓舞王保保,死命攻击陕州……一旦陕州失守,李思齐大军出陕,同察罕汇合,还有几分胜算。
可问题是察罕将中军放在了怀庆,这就透露出他投机的盘算。
能挡住明军,能夺取陕州,能跟李思齐合兵,这样最好,他就跟朱元章拼到底……如果不行,他现在把兵马放在黄河以北,必要的时候,还能逃窜。
“首鼠两端,举棋不定。察罕必然不是咱的对手!”
老朱一语断定,张希孟也看得明白,确实是这个局。但他却没有过分鄙夷察罕意思,毕竟他背后,还有孛罗帖木儿,还有大都的元皇帝,还有野心勃勃的皇太子。
察罕帖木儿似乎是不想一下子损失掉所有筹码。
“主公,既然察罕举棋不定,我们就该趁机更加果断出手,争取更大的战果……最好把察罕的几十万人,悉数歼灭,一口吃掉!”
说到这里,老朱也是微微沉吟……虽然说从一开始,他们就制定了全歼察罕的计划……但是在具体实施的情况中,明军还是相当克制的。
饭要一口一口吃,网要一点一点收。
面对几十万条的庞大鱼群,跑掉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
袭取陕州,勐攻仪封等地,解围开封……这一套只能算是大战的第一阶段,明军超额完成了任务。
察罕帖木儿进一步收缩兵马,主力决战的条件越发成熟。
接下来怎么打,就充满了学问。
“依旧让常遇春和徐达逆流而上,攻击郑州,只怕能胜过元军,也落入了察罕的算计。他就盼着咱们一点点打,他好拖延时间,等待时机。”
张希孟用力点头,他也很佩服老朱的眼光,的确把察罕帖木儿的心态算准了。
只是看明白了,不意味着就能破解。
“主公,我看察罕帖木儿是万万不会渡河,想要河南决战已经是不可能,唯有在河北,才能拼一把。奈何察罕骑兵众多,他想要逃跑,我们实在是很难拦截。”
朱元章微微一笑,“先生只是看到了一层,却没有看出更多玄机……这也是先生需要努力的地方!”
张希孟低着头,他需要往这个方向努力吗?
完全不需要啊!
“主公有什么高见?”
朱元章笑道:“咱虽然看不起察罕,却也清楚,他不会仓促北返。如果真的是一溃千里,察罕也就完了。咱们不妨激怒他,让他不得不战。而且还要让他误以为能有胜算。”
张希孟怔了怔,这个操作难了。
“主公,计将安出?”张希孟好奇道。
老朱拿过地图,笑呵呵将代表毛贵的旗子,放在了邯郸。
然后将胡大海的旗子,放到了上党……张希孟几乎瞬间明白,老朱是想将元军北归路线给截断,造成关门打狗的态势,逼迫察罕决战。
“主公,胡大海是全军的预备队,如果放他夺取上党,截断察罕归路。那,那谁去对付察罕?只是靠着徐达一人吗?”
朱元章哈哈大笑,又把常遇春的旗子从河南拿到了河北,然后将他的旗子和徐达的旗子放在一起,直接送到了怀庆……
张希孟勐地吸了口气,神色再三变化,忍不住叹道:“主公是打算虚张声势,欺骗察罕。这样一来,决战的胜算倒是大增……只是察罕一旦觉察我们在河南十分空虚,趁机反攻,只怕会出问题。”
朱元章微微沉吟,“先生所讲不错,但咱要问先生一句,察罕已经退兵河北,他还真有胆子在河南之地,攻城略地吗?”
张希孟无奈道:“主公,臣只能说有可能,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啊!”
朱元章笑了,“没错,确实有,但这也就是咱要承担的后果……事实上,这个想法是徐达提出来的。”
张希孟再度惊讶,果然是兵不厌诈,不光是老朱,就连徐达,也不是自己能比拟的……除了选择相信,还能怎么办?
反正天塌下来,也不用自己顶着。
张希孟当然是继续织毛衣了……而就在君臣确定下来第二阶段方略的时候,老朱撰写的文字,也送到了刘福通手里。
“首义惊天下,豪气震古今。”
刘福通微微点头,有了这句话,后世也不会把他刘福通视作一个寻常的草贼了。刘福通仰天叹道:“好一个朱元章,是比俺有气魄!只可惜,不能看着你北伐大都,恢复中华了。俺,走了!”
说完这句话,刘福通抽出佩剑,在脖子上狠狠一抹,鲜血涌动,身躯缓缓倒下……就在奄奄一息之时,似乎有哭声传来。
韩林儿不顾鲜血,抱住了刘福通的身躯,嚎啕大哭。
“叔父别走,叔父别走啊!”
又听到了叔父的称呼,刘福通再无遗憾,嘴角微微上翘,瞑目去世……
第四百七十六章 包饺子
“小明王,事已至此,就不要太过悲伤了。我让人给刘丞相准备了最好的棺椁,他在开封死战数月,不曾低头。就在这里选一处风水宝地,把他葬了吧!”
郑遇春低声说道,小明王韩林儿恍如木偶,脸上挂着泪,只是低头不语,单薄的身形,彷佛随时都会被吹走似的。
郑遇春叫来两个心细的老兵,让他们照顾韩林儿……显然这不是要把孩子沉到黄河里淹死,而是真心照顾韩林儿,郑遇春还要求,在一个月之内,务必让孩子胖十斤重量,身上要有肉,脸上要有血色……做不到,就罚他们扫厕所。
老兵们只能无奈接下任务,想尽办法,哄着韩林儿,让他能开心一点……韩宋到了今天,忠臣义士,几乎都在元军围城作战中损失殆尽了。
依附在韩宋身上的大宋忠良们,又被刘福通杀了个干净,几乎没几个幸存的……就彷佛一个人,两条腿都被断了,只剩下一个木偶般的韩林儿。
这也是刘福通的一片苦心,唯有如此,才能保全自己这个侄子。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把他卷入其中,更不该立什么小明王……反正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能坚持十年,已经是老天卷顾了,至于韩宋和刘福通,如何盖棺定论,还要落在张希孟的那一支笔上面。
当然了,韩宋还有许多老兵旧部,散落在各处的将领,甚至是在元军麾下,也有不少从韩宋俘虏过来,然后编入麾下的人。
毕竟韩宋最强悍的时候,数以十万计的大军,三路北伐,气吞山河,就算是瓦解冰消,也会留下不少痕迹和碎片。
此刻站出来收拾韩宋残部的任务,就落到了蓝玉头上……相比起朱文正,李文忠,甚至是年纪更小的朱英,蓝玉这几年升官堪称龟速,甚至更要命的是他还把武将的身份混丢了。张希孟给他补了个门下舍人的官职。
专门在大明和韩宋中间进行协调……传递消息,交朋友,吃吃喝喝,蓝玉几乎把所有属性点都放在了交际上。
韩宋一枝花,唯有蓝玉香!
这小子简直把韩宋上下摸个了通透,包括张希孟要求常遇春不要进城,也是根据蓝玉密报,做出的判断。
只要解围之后,那些无修小人为了活命,必定会内斗,邀功,卖主求荣……事实证明,蓝玉的眼光的确上来了。
但是只有蓝玉自己清楚,在他的心里,藏着一头勐虎!
他这几年除了探查韩宋的情况,甚至还多次乔装改扮,混在商队里面,进入河北和山西。亲自探查路线,了解民情。期间蓝玉还被抓过,在元军手下,当半个月的民夫,幸好有个将领看他年轻力壮,身板不错,就叫到身边,当了亲兵。
结果蓝玉偷了将领的马匹,连夜逃了出来。
游走在生死边缘,付出无数代价……蓝玉宛如一颗埋在淤泥中的莲子,终于吸足了水份,只等一个绽放的良机。
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在常遇春收复开封之时,徐达继续西进,经过了连续苦战,又拿下了阳武,随即和察罕在修武形成对峙。
此刻的元军也拼了老命,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明军前进一步。
连续作战的徐达所部,也是疲惫不堪,继续修整。
这就是战役进入第二阶段,双方的态势。
朱元章的御前指挥部,已经放在了卫辉。
两军就彷佛角力的公牛,陷入了僵持阶段。
而接下来就看双方如何出招破局了……察罕的策略很简单,就是全力以赴,打开陕州这个口子,放出十万关中兵马,一举挫败明军攻势。
明军这边,朱元章也定下了策略,切断察罕北逃的道路,逼迫他在怀庆一带决一死战,最大限度,消灭这一支最强大的元军主力。
北方的地形虽然平坦开阔,但是可供行军的大路也就那么几条而已。
最西边,是走潼关,然后从风陵渡进入山西,沿着汾水一路北上冀宁(太原),但是很可惜是在开战之初,孛罗帖木儿就抢占了冀宁,而且至关重要的陕州又不在察罕手里,连带着退入关中也是不可能的。
把视线放到东边,大都的元军还可以走真定,邯郸、磁州一线,支援察罕,配合北撤……但这条路线依旧问题多多,且不说大都有没有援兵,光是这条路的终点卫辉,就已经被朱元章捏在了手里。
所以对察罕来说,其实只剩下一条路,就是走太行八陉之一的太行陉,退到晋城,然后继续北撤上党,然后依靠太行山防御明军。
这也是在陕州无法突破,全军无法退入关中的情况下,最好的一条路。
或者可以说,真是因为这条路的存在,察罕才有恃无恐,没有立刻撤退。
而朱元章针对这一态势,命令毛贵抢占邯郸,断了元大都方向,可能的救兵,策应大战。
真正的紧要任务落在了胡大海身上,他率领所部兵马,走白陉口,抢先杀入山西,抢占上党,断了察罕的归路。
只要目标达成,察罕就成了瓮中之鳖,待宰的羔羊。
几十万元军,土崩瓦解,就在眼前!
只不过胡大海久在南方打仗,对于北方的地形也不甚熟悉,能不能完成这项任务,老朱也没有万全的把握。
毫无疑问,属于门下舍人的蓝玉站了出来。
随着他一起站出来的还有两百名韩宋老兵。
“胡大都督,让我给你带路吧!”
伏笔多年的一招暗棋,终于派上了用场。
蓝玉的脸膛泛红,他终于能脱下那身文官的衣服,穿上铠甲,披上战袍,手里提着长刀,挎着弓箭……在这一刻,蓝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该做的事情!
那身文官官服,着实束缚住了他,蓝玉简直是给撕碎了,扔在泥潭里,和过去彻底告别!
只是在他稍微萌生念头的时候,又赶快压下去,这件衣服还挺重要的,可不能扔了。
“给我收好了,绝对不许损坏。”
“为什么?难道还要穿回去不成?”
蓝玉把眼睛一瞪,“你懂什么,有这身衣服在,就说明俺文武全才。是班定远一般的人物……还有啊,等过几年,俺有了儿子,还是要送去张相那边,求他帮忙教导。文官也不错……他爹出将,儿子入相……也算是一段佳话了!哈哈哈哈!”
蓝玉仰头大笑,跟个傻子差不多。
带着满腔美好的畅想,蓝玉引领着胡大海向着白陉口而去。
原本胡大海所部有五万人之多,是全军的预备队。
但是长途奔袭这种事情,人太多了不行。
因此胡大海只带走了两万人。
剩下的三万依旧在朱元章手里,作为全军的总预备队。
而此刻老朱,早已经把织针扔到了一边……取出了铠甲,亲自擦拭,一片一片的甲叶,格外小心仔细,就彷佛对待什么珍宝似的。
在甲胃旁边,还有一柄长刀,一杆利斧,一张大弓,外加两壶重箭。
朱元章一样一样检查,不错过任何细节,直到没有任何疏漏,这才笑了笑,招呼侍卫过来,帮着他把铠甲披上。
老朱穿上之后,活动了一下胳膊腿,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妥,系上腰带,也没有什么变化。
身形保持不错,哪怕好几年没有真正上战场冲杀,也没有发福懈怠。
朱元章忍不住笑道:“先生,当初刘备感叹髀肉复生,不复昔日勇武。如今咱虽然自从登上吴王位置以来,就不曾真正冲杀。但依旧矫健,你说说,咱比刘备如何?”
张希孟心说你这不是摆明了让我拍马屁吗?
“臣不知刘备如何,但臣知道,陈友谅和张士诚并非孙权,察罕帖木儿也不是曹操!”
在旁边的郭英听到这话,差点笑出来。
先生就是先生,还真是不给上位面子,你觉得自己比刘备厉害多了,可问题是刘备面对的孙权曹操也是狠人啊!
假如让刘备出身在元末,面对陈友谅、张士诚、察罕帖木儿,没准人家真的复兴汉室,还于旧都呢!
所以说啊,一个人能有多高的成就,不光要看自己,还要看对手。
很有道理!
郭英不停点头,朱元章看在眼里,简直想给郭英一脚。
蠢才,咱是要和刘备比吗?
咱有那么无聊吗?
朱元章重重吸口气,干脆挑明了算了。
“先生,此番和察罕决战,咱要亲自临阵讨敌,和他一决雌雄!”
张希孟早就知道了老朱的心思,才故意没顺着他说……结果还是没拦住。
“主公,战场争雄,那是徐达和常遇春的事情,察罕帖木儿也不过是韩信彭越之流,主公何必跟他较劲儿呢?”
朱元章笑了,“先生,你现在也学着那帮文臣,要限制咱的举动了?”
张希孟无奈道:“当初兵不过万人,主公亲力亲为,在战场冲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今主公贵为一国之君,如何能轻易上战场?”
朱元章沉吟少许,就苦笑道:“是啊,错过了这一次,咱就更没法亲自上阵了……先生,别拦着了,咱胸中还有一腔热血,这是咱大明最紧要的一战,咱不亲自上阵,放心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