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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七章 留给后人的财富

    就在冯国用等人挥师北上的同时,老朱也安排了湖广行省的都指挥使,这个人选正是老朱的侄子,朱文正。

    坦白讲,这个安排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朱文正年轻,能打,又是老朱亲戚,正是放出去立功的时候,结果却被放在了后方,这不是让人郁闷吗!

    但是老朱偏偏就这么安排了,朱文正也不敢说什么,竟然也老老实实带着部下,去洞庭湖肃清残匪去了。

    “先生,咱怎么看,朱文正这小子都不是灭蜀的最好人选啊!”

    张希孟一笑,“主公,这不就是让他去历练了吗!只要他耐得住寂寞,沉得下心,能妥善完成使命,肃清残匪,日后入蜀,非他莫属。”

    朱元璋沉吟再三,“其实咱的意思,灭蜀之功,该给汤和才是。”

    张希孟却道:“主公,臣以为汤和此人有更大的作用。”

    “什么用处?”

    “改土归流!”张希孟缓缓说道,朱元璋微微凛然,旋即用力点头,确实是非汤和莫属。

    ……

    “该怎么经略西南,朝堂之上,不止一次讨论过,大家伙定了两个标准,其一是改土归流,其二是均分田亩。”

    汤和一怔,随即道:“张相,如果能做成均田,派个流官又有什么难的?”

    张希孟含笑,“没错,这不是二选一,而是上限和下限,最好自然是要做到均田。”

    汤和微微发愣,竟然抬头道:“张相,我以为只是均田,怕不够啊!”

    “为何?”

    “各个苗部状况不一,有不少地方,不光备受压榨,而且还土地贫瘠,产出有限,他们就是太穷了!”

    张希孟含笑,“没错,所以在那两条之外,我还有个更高的标准,就是均田富民!”

    汤和眼前一亮,却又思忖沉吟,这话说得好听,但是做起来,确实不容易。

    有太多地方,山岭重叠,地形崎岖,山间的土地十分贫瘠,产出的东西,还不足以煳口,想让这种地方富裕起来,不亚于一步登天啊!

    “汤和,事情艰难,我是知道的。但总还能有办法,不断改进提高。就拿均田来说,我听说苗部有姑娘田的说法?”

    汤和点头,“确实,女儿要出嫁的时候,家里就会分出一块田,用来种麻和蓝靛,算作嫁妆。不过大多数的苗民都是租种土地,哪里能有姑娘田!还不都是富裕人家。”

    张希孟眉头挑了挑,笑道:“那这次在苗部均田,就要给每户一份姑娘田,不用纳粮,算是主公给的!”

    汤和听到这里,简直大喜过望。

    其实自从渡江之后,朱家军分田就注重平均,像什么口粮田,已经不存在了。而这一次给苗部分田,居然又有了姑娘田,可谓是格外开恩。

    不过能有这个结果,那也是数万苗兵打出来的,投桃报李,情理之中。

    “张相,若是能做到这一点,苗民必定感恩戴德,均田的事情就会容易多了。”

    张希孟道:“均田是第一步,先让大家伙能填饱肚子。对于一些居住深山,崎岖难行的苗民百姓,可以鼓励他们出山,现在湖广的荒地还是有的。可以分给他们一些好地。再有,苗民之中,有一技之长的,要想办法鼓励,帮着他们设立作坊,向外面贩卖获利……再有,咱们要安排一些货站,由官府设立,平价出售食盐,收购当地土产。至于商税这块,也可以适当优惠。”

    张希孟说到这里,对汤和道:“你可知这么做的用意吗?”

    汤和用力点头,“张相用心良苦,西南不但贫瘠,而且土司造反不断,就连大元朝都深受其害。如果能通过这些办法,彻底消除土司,赢得民心,避免兵连祸结,对大明来说,绝对是有利的。”

    “嗯!”张希孟道:“还不只是这些,就像云南等地,自唐以后,就已经和中原疏远,到了现在,也是几百年之久了。其余地方,也都差不多。我们这是替前人还债,替后人造福。如果能把这些土地经营好了,解决西南的大患,胜过开疆拓土的大功啊!”

    汤和心中一惊,道:“张相,我,我没想着抢北伐的功劳啊!”

    张希孟一笑,“你不抢,主公还想给呢!本来是想让你领兵进军南阳的。”

    汤和连忙摇头,“不,冯国用的文武韬略,都在我之上,让他去,比我合适多了!”

    “那东路北伐呢?你觉得谁合适?”张希孟笑着追问了一句。

    “让,让徐达为主帅,常遇春为先锋足矣!”

    “那你呢?你就不想?”张希孟又问道。

    汤和深深吸口气,脸色一变再变,最后长叹一声,“张相,我,我愿意在西南改土归流,推行均田。我答应过苗兵,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要让他们有房子住,有衣服穿,有肉吃,还要让他们的孩子上学……我,我不能说了不算!”

    汤和说着,竟然微微低下了头。

    身为一员大将,如果只是干这些事情,确实是埋没了人才。

    “汤将军,当初你就是千户,却把手下的兵权给了主公,如今你又把北伐大功让出来。你是个厚道人啊!”

    张希孟十分感叹,随即道:“咱们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其实实不相瞒,我把朱英扔去岭南,是为了日后图谋云南等地,我也让他妥善处理黎族的事情。到了你这里,就是苗民,彝民,你们俩要经略好西南啊!”

    汤和微微皱眉,“张相,你的意思是?”

    “是稳固住之后,要大举南下……冯国用他们日后是要往西域打的……但是在西南这一片,地域辽阔,可以进取的范围,远超西域!”

    张希孟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地图,摊在了汤和面前。

    从云南出发,有一大堆小国,随后向西,是一大片更零碎的犹如恒河沙数的神奇国度……只是在地图上粗略估算,这么大的地方,也不比中原差多少。

    汤和微皱眉头,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张相要把朱英扔去岭南,原来是有这么大的一片天地等着他呢!

    张相虽然不至于偏心自家兄弟,但也绝不可能坑朱英啊!唯有如此,才能说得通。

    “张相,你是让我辅佐朱英?”

    “不!”张希孟断然道:“他就是在前面冲锋陷阵的,你性格沉稳,作风扎实,朱英只能在前面冲锋陷阵。你要把治理苗民的心得,用在其他民众身上,要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支持咱们,大举开拓,推得越远越好!”

    说到了这里,张希孟竟然起身踱步,微微轻叹。

    “汤将军,我是个喜欢讲古的人,动不动就把前人的事迹拿出来,就连给诸将上结业课,也跑去了岳阳楼。我们也喜欢说祖宗庇护,但是我想问你,祖宗能保佑咱们什么?还有,咱们为什么热衷于记录历史,要把那些英雄人物都写在史册里?”

    汤和悚然,“我,我不知……”

    张希孟笑道:“人死如灯灭,哪里还有什么英灵庇佑?祖宗能留给后人的,无非是两样东西,其一就是庞大的遗产,在国家来说,就是疆土……广土巨族,人口亿万,幅员万里。没有哪个国家能长盛不衰,一旦到了衰败的时候,这些疆域,这些百姓,就是后世子孙的资本。疆域越广阔,就越能保留希望。人口越多,就越是能冒出来一群英雄好汉,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如果国家太小,人口太少,固然可以兴旺一时,但是衰败之后,就一落千丈,再也没法挽回。契丹,金人,西夏,大理……皆是如此。”

    “除了这份遗产之外,祖宗还能留给后人的,就是遇到问题时候,解题的办法!我们有着几千年的历史,什么风雨没有见过,什么糟糕的局面没有经历过……只要翻开史册,潜心研究,就能从前人的得失之中,获得启发,寻找到解题办法,从而破解难题,保全国家。就拿咱们的均田来说,这也是承袭两汉南北朝,以至于隋唐的成熟经验,推陈出新,才有了今天的方略。”

    “我们这些前人子孙,也在不断丰富着史册,填写上我们的解题办法。我们创造的均田令,兴学令,我们祭祀先贤,阐发历史,我们身体力行,开疆拓土,广纳苗民,改土归流……这一切的一切,在百年之后,都会变成史册上的文字。倘若几百年后,我们的子孙不肖,国势衰微,天下板荡,甚至是又有蛮夷入寇,山河沦陷。到了那时候,我们留给子孙的不是崖山悲歌,不是文武相争,内斗不休。我们给他们的是团结一心,知行合一,扎扎实实,和百姓站在一起,从万民身上,获取最强大的力量。”

    “或许他们还能延续我们的道路,再度喊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去勇敢战斗。到了那时候,庙宇之中,人们口中,念叨的就不只是岳飞,文天祥,还有主公,有徐达,有冯国用,有我张希孟,也有你汤和!他们会从咱们的做法之中,汲取营养,推陈出新,重新兴旺中华……而这,就是我们能留给后人的最好财富!”

第四百四十八章 织毛衣

    张希孟手按着史册,娓娓道来,一字一句,直击心头……汤和这个读书不多的大老粗,此刻都是浑身震颤,气血上涌,难以控制。

    前人能给子孙留下什么?

    这道题真是太大了,是金银珠宝,田产土地,还是世袭罔替的爵位?

    或许都没有错,但是毕竟不够长久。

    三五百年之后,就算是血亲,又有多亲?

    刘邦看着刘备,还真能把他当成至亲骨肉吗?

    反过来说,刘邦又给刘备留下了什么呢?

    大约只有曾经的辉煌,还有一颗恢复汉室,重现荣光的不死之心。东西奔走,矢志不渝,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同样的,后人看刘备,又得到了什么?

    百折不挠,永不言弃,对兄弟义,对百姓仁,对臣子信……织席贩履,亦能独霸一方。他给后人留下了一道男儿至死是少年的豪杰身影,等待后人追逐。

    我们有五千年的史册,但没有一页是多余的。

    假如你的史册里,记载的不是五千年的生生不息,不是无数英雄,奋勇向前,披荆斩棘,前赴后继……如果换成一种画风,中原出现个新的王朝,赶快去认爸爸,拿着点土特产,换点赏赐回来,然后兴高采烈,争抢着明年的名额,想办法从爸爸手里多要一点东西。

    又或者,你的史书记载着,某某势力杀进来,你的祖先就跪了,一次又一次跪下来,一直跪了几千年。

    然后作为“跪族”的子孙,面对危机的时候,你又会怎么办?

    如果觉得这样很惨,其实还有更惨的,那就是连史册都没有,根本不知道祖宗做了什么,先人发生了什么……一旦失败了,就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只能靠着别人史书的只言片语,编织一个破碎的故事……

    “汤将军,我们在书写史册啊!”

    张希孟一句话,做了最后的点题。

    汤和豁然站起,神情激动,紧握着拳头,“张相,我懂了,不管是北伐,还是经略西南,改土归流……这些事情都是要落在史册上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做好做不好的差别……我汤和读书虽少,道理懂得也不多。但我知道一件事,不做就半点希望没有。既然天降大任,我责无旁贷!”

    张希孟用力颔首,脸上充满了感激,他不过是思而想之的那个人,不管是朱元璋,冯国用,还是汤和,才是起而行之的人。

    难得张希孟遇到了这些愿意辛苦付出的人,这是他的运气。

    “面对西南土司,要灵活,也要有原则……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使命,就是办学。”张希孟道:“汤将军,你务必要记住一点,不能为了数量,为了面子好看,就随便大开门户,这是煳弄事情,是行不通的。咱们可以派遣最好的教师,可以加大投入,唯独不能在学生质量这块打折扣。品学兼优,这是必须要推崇的。如果程度稍微差一些,也可以接受,态度必须端正,人一定要可靠。我希望你能亲自把关,挑选出合适的人,进入济民学堂,还有其他的学堂,我会亲自教导,一个人才,胜过一百个庸才!”

    汤和凛然,将张希孟的话一一记下。

    这就涉及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西南改土归流,愿意配合的,肯定要给出路,读书,科举,做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问题是一个土司那么多孩子,是不是都能入学,是不是嫡长子,或者受到偏爱的孩子,就能当官,就可以放宽标准?

    这一点张希孟是坚决反对的。

    入学这一关必须把握好,聪明勤奋的他要,老实忠诚的他要,敦厚可靠的他也要……除此之外,贪图享受,毫无上进心,作威作福,自视甚高的……对不起,就算送上来,他也不会客气。

    而且还有一点,土司头人的孩子能入学,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必须要入学,而且还要给予足够的机会……

    其实张希孟讲的这个道理,也针对所有藩国的学生。

    日后有人想来大明求学,也是一样的,首重人品,其次才情。而且这些学生要和大明的学子放在一起,同台较量,公平竞争。

    “张相教诲汤和都记住了,只是接下来遇到了难题,还请张相能不吝赐教指点。”

    张希孟笑道:“我义不容辞!”

    跟汤和谈过之后,他也没在乎什么名爵,直接跟老朱辞别,就前往靖州,主持改土归流事宜。

    跟汤和一起动身的还有成千上万的苗兵,他们终于终结了陈汉,迎来了大明……在这个新的国度里,他们得到了田地,得到了尊严,得到了向上进取的希望。

    他们现在要把这些成果,分享给亲人。

    如果大明需要他们,这些士兵会毫不犹豫,再度拿起兵器,踏上征途,从此开始,他们都是大明的人!

    送走了汤和,一张巨大的棋盘已经展开了一角,可以窥见大明立国之后的战略了。

    一个新的国家,哪怕是西晋那种费拉不堪的,还知道统一江南呢!

    到了大明这里,规模更不要说了……以冯国用为首的诸将,目标明确,直奔关中,西域方向。

    朱文正立足湖广,虎视巴蜀。

    汤和经略西南,加上早些时候,已经到了岭南的朱英……自北向南,一条万里战线,已经初具峥嵘。

    当然了,这些只是暂时落子,还没有真正完全展开。

    而且大明的真正敌人还是大都的元皇帝。

    所以真正的精华,徐达、常遇春、胡大海、花云……这些更强悍的大将还没有出动,他们在等待着机会。

    事实上老朱已经将一面王命金牌授予了徐达,规制和冯国用的那一块同样大小,让他前往扬州,开始筹备北伐。

    几乎与此同时,朱元璋也准备动身返回应天,统筹全局。

    一个天子离开京城太久,显然是不行的。

    张希孟大略着也要随着回京。

    同时也几乎动身的还包括江楠的度支局。

    经过了不眠不休的努力,总算是收集了江西和湖广的大略数据,接下来更详细的东西,却是要等候地方衙门上报,度支局核算之后,再来验证数据的可信度。

    张希孟也在动身之前,来瞧瞧自己属下的情形,看看有没有偷懒。

    果然不出预料,让张希孟抓了个正着,江楠果然在偷懒。

    她手里拿着竹针,正在编织毛衣……没错,就是这玩意!

    张希孟忍不住咳嗽道:“江提举,你这是干什么?”

    江楠头也不抬,只是澹澹道:“这可是皇后的吩咐,张相公要是不愿意,可以去找皇后啊!”

    说完之后,江楠抬起头,笑呵呵道:“张相,你不是说要弄毛纺吗!对不起,毛纺没有,毛衣要不要?”

    张希孟皱眉头,明显有点状况外。

    江楠就笑着跟他介绍情况…

    毛纺织这是无数穿越前辈都会点的一项科技树,这玩意用好了,可是能富国裕民,瓦解游牧铁骑,开启工业化进程,有着无与伦比威力的神技啊!

    但是很可惜,张希孟还没有来得及施展,只是让下面人探索一下,到底要怎么制作呢绒……

    更不幸的是,这项计划刚提出来,就落空了。

    南方人根本不爱穿这个,而且呢绒需要数量众多的优质羊毛,这也是南方不可能具备的条件。

    张希孟不是点错科技树,而是根本就没点动。

    但是谁也想不到,事情居然发生了转机。

    为了支援北伐中路军,大明这边就需要提供御寒衣物,而且还是极厚的那种。

    大明境内棉花的种植本就不多,而且南方的那种薄棉衣和北方穿的棉花包,根本就是两个次元的产品。

    无可奈何之下,大明开始满世界搜罗狗狗……虽然狗狗很可爱,但是北伐将士的安危更重要。

    因此赶制了一批狗皮大衣匆匆送去了。

    只是杀狗也不是长久之计,这时候就有人想起了羊毛……由于均田之后,各地养殖的羊快速增加。

    羊皮袄固然好,但成本太高……因此就有人将羊毛剃下来,然后经过混、梳、纺,先做成毛线。

    随后就是织毛衣了。

    针织这东西并不稀奇,后世甚至出土过战国时期的针织品文物,如果问什么时候发明的针织技术,大约就要追溯到石器时代了。

    只不过随着纺织技术的发展,舒适的棉麻丝绸,更受欢迎,针织反而被边缘化了。

    但依旧有很多人可以熟练掌握针织技术,而且织毛衣而已,学起来也不难。

    江楠就是最近才学会的,她喜滋滋道:“张相,你知道看账目,脑袋都大了好几圈……每天头晕眼花的,心情也不好,可自从拿起了织针,我就冷静下来了,每天在看账之余,快速摆弄手指,织毛衣,既能支持北伐将士,又能纾解身心,确实不错啊!”

    张希孟瞪大眼睛,还有这个效果?

    “你们现在织了多少了?”

    江楠道:“皇后下令的,谁敢怠慢,怕是有上万件了吧!”

    张希孟怔了怔,却摇头道:“不够啊!接下来北伐,怕是要几十万件才行!这个……容易学吗?”

    江楠笑道:“容易,我教你就是了。”

    然后张相公手里就多了几根竹制织针……

第四百四十九章 张相的终身大事

    按照江楠的指点,张希孟越发熟练,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驾轻就熟了。

    接下来张相公就体会到了这项活动的解压之处,你只要双手不停重复机械动作,大脑可以完全放空,摆脱乱入牛毛的事务干扰。

    而当你放下织针的时候,又能快速进入状态。

    也就是说,这项神奇的活动,可以让脑和手完全分开,各自休息。要知道像张希孟这样,每天都有一大堆政务要做的人,几乎每时每刻,脑袋都在旋转着,十分容易疲惫,思维混乱,注意力不集中,效率低下。

    但如果穿插其中,织织毛衣,就能大幅度缓解,快速恢复状态……实在是太解压了。

    他干脆一边织毛衣,一边询问江楠,打听毛纺的发展情况,看看具体到了什么程度……江楠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尽量告诉张希孟。

    其实这事情的开端,还要感谢张希孟,汉人缫丝织布,更习惯用丝绸棉麻这些,对于毛织属于一片空白。

    偏偏张希孟建议了蒙古俘虏改造。

    顺利毕业的蒙古人融入了大明治下,有也先帖木儿这种兽医,自然也有当了屠户,当了脚夫,农夫的。

    总而言之,五行八作,三教九流都有他们的身影。

    其中一些蒙古人就制作毛毡,用来当成垫子,或者制成毡帽一类的东西。随后也有人将收集的羊毛,牛毛,马毛,清洗之后,制成毛线,然后编织成毡帘,可以挂在门上防风寒。

    起初羊毛这类东西,在屠宰场不花什么钱,就能弄到。

    军工作坊用的生牛皮,也会刮掉牛毛……反正原料几乎不花钱,弄出来的毛毡,毡帘都很廉价,而当下这个时候,物资奇缺,不是那么富裕的百姓,还挺喜欢的。

    但也仅此而已,粗糙劣质的毛织物,根本入不得法眼,摆不上台面。

    你看街上有绸缎庄,有棉布行,就算家庭主妇织的葛布,也有人收,但是这些毛织物,只能摆在街边地摊,吆喝着叫卖,跟卖布头的比还不如。

    所以说要想一下子弄出呢绒,一下子就得到百姓的喜爱,迅速畅销致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人们的消费观念是极难改变的,尤其是在古代,需要以几十年,上百年来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才行。

    不过毛纺有着千般不是,却有一样优点,那就是便宜!

    至少在眼下的大明看来,还是很便宜的。

    棉花要田里种,桑树也是一样,唯独毛纺,原料是动物的皮毛。而分田之后,家家户户都有点谷糠一类的东西。

    鸡鸭鹅,猪狗羊,或多或少,都能养一些……这些动物除了杀了吃肉,也没有太多别的用处。

    其中牛皮牛角,价格很贵的,而且军中需要,剩下的羊皮啊,羊毛啊,都是不值钱的,驴皮还能做阿胶,猪皮只能做皮冻。

    因此只要花点钱,就能收购一大堆混杂了猪鬃的羊毛。

    这点到了后世也是一样的,如果下到农村市场,遇上卖牛肉的,一张完整的牛皮,只要一百块钱……当然了,这种牛皮和那些专门制作皮衣、皮包、皮具的优质牛皮,根本不是一回事。

    反正本着物尽其用,羊尽其毛的原则,当下发展毛纺,的确是干净又卫生,物美价格廉。

    张希孟和江楠聊了很多,他手里的毛衣也渐渐有了模样,半截袖头差不多弄出来了。张相公大喜过望,他挽起袖子,把毛衣套在了自己的胳膊上,然后张希孟的脸色就变了。

    千百条虫子,同时趴在了胳膊上,不停涌动着身躯,要往肉里钻……太刺痒了!

    张希孟赶快扯了下来,幸好只是一截袖子,这要是做成内裤,估计能原地飞升!

    江楠看他一脸嫌弃,也笑道:“这里面混了猪毛,马毛,骆驼毛……扎人可疼哩!”

    张希孟皱眉头,无奈道:“这也太差了,谁能要啊?”

    “所以要送去高丽,给北伐将士啊!要不然咱们也拿不出那么多的棉花啊!”

    张希孟再度沉吟,远征之苦,的确不足以对外人言说啊!就拿这些让张希孟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连普通百姓都嫌弃的毛衣,送去了高丽,关铎那帮人保证能当成宝贝。

    高丽那个地方,冬天苦寒,下大雪,土地又贫瘠,产出很有限,活下去都很难,也难怪中原王朝不太看得上。

    “打仗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毛衣,毛毡,有多少要多少。但是要想真正把毛纺产业发展起来,却不是这么容易的。”

    张希孟将毛线拿在手里,捏了捏,又粗又硬,很不舒服。

    “你家做过生意,你说要怎么才能让这东西不扎人,又柔软保暖呢?”

    江楠皱了皱眉头,“我看需要投入不小精力……首先来说,原料上就要严格控制,不能什么毛都混进去,必须要足够长,足够柔软的羊毛。其次,清洗羊毛,纺织成线,这也要想办法才行。”

    张希孟好奇道:“你看咱们这边,可有工匠能做到吗?”

    江楠想了想,道:“应该不难,就拿我手里的竹针,就是几个被服厂的秀娘发明的。蒙古人是用手编的,她们看到之后,就想到了把织麻片的针拿过来,改进一下,变成了这个织针。我想如果是要像纺纱织布一样,只怕还要在织机上面下手,要先纺出细而柔韧的毛线,然后才能制造出好的毛织品。”

    张希孟想了想,用力点头,很是赞同。

    技术这东西,自然是一点点积累,很难一步到位。

    所以想在毛纺织这块有所建树……第一步就是要找到合适的细毛羊,然后规模化养殖,得到足够的羊毛原料。

    研究新的织机,不断改进工艺,最终拿出受欢迎的产品。

    这事貌似可以开始筹备了,毕竟北伐的序幕已经拉开,光复大都之后,就用得着了。

    而且当下中原之地,多有无主之地,暂时发展一下牧场,也不是不行。大不了等人口稠密了,就把这些牧场向北迁移。

    反正办法多的是。

    想到这里的张希孟,竟然心情大好,忍不住又把竹针拿了起来。

    “这套竹针毛线送我了,回头我请你喝奶茶!”

    “好啊!不过咱们可要说清楚,要十杯才行!”江楠得意洋洋道。

    张希孟毫不犹豫点头,“没问题,都是工夫茶的杯子。”

    瞬间江楠的脸就垮下来了,这人也太小气了。

    “张相,你不是都算过账了,又不是穷人,就不能慷慨一点?”

    “慷慨?我也想慷慨啊!奈何我现在还是孤身一人,要替成亲攒点老婆本!”

    “老婆本?”江楠忍不住笑了起来,“张相啊,你要是成亲,上至陛下皇后,下至贩夫走卒,都会高兴的,哪里还用得着你自己费心思!”

    “是吗?”张希孟也怔住了,“竟会如此容易?”

    江楠白了他一眼,“张相啊,你要是信得过,想娶谁家的闺女,我给你当个媒婆,去打听下口风,你看行不?”

    张希孟眨了眨眼,看了看江楠,突然笑道:“如此最好,就凭你的容貌,那也是第一等漂亮的媒婆了!奈何我还是没想好,等,等回应天再说吧!”

    江楠笑着答应,“随时都好,只是我要当成了这个媒人,可不能拿奶茶煳弄事,必须吃大餐!”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只能笑着答应。

    他和江楠也就是这么一说,并没有当回事。毕竟他太忙碌了,北伐大幕刚刚拉开,需要筹划大局。

    西南改土归流,汤和也才开始行动,接下来会有多少事情,谁也不清楚。

    再有像发展毛纺这类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只是个设想,怎么落实也没有确当办法……就算真的要找个夫人,估计也就跟李善长他们的妻子一样,只是替丈夫生儿育女,照顾家里。

    要说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在一次谈谈事情,交流一下看法,估计是不可能了。毕竟读书够多,有见识,有能力的奇女子,还是太稀缺了。

    张希孟只是想想,也就作罢了。

    不过他倒是在这几天里,织毛衣的水平大幅度提升,甚至还学会了花样针法,趁着回京之际,织好了两件毛衣不说,还织了一双护膝……然后这些织物就跟其余上万件毛衣一样,一起装上船,漂洋过海,被送去了高丽……

    张相竟然亲手给北伐军织毛衣,这消息也不知道是哪个传出去的,然后就迅速成了应天的热门头条。

    这已经是这段时间,第三次引起人们的讨论了……首先是岳阳楼所有武将的结业考试,过去的岳阳楼,因一篇岳阳楼记而闻名天下,今后的岳阳楼,却是要因为北伐中原,恢复华夏,而天下皆知!

    可惜的是,没有什么诗作文章,能够流传下去,着实让人遗憾。

    但很快张希孟跟汤和的谈话,就被人整理出来,刊载在报纸上。

    顿时就弥补了缺憾,如此恢弘大气,高屋建瓴,非张相不能为之!

    随后又因为织毛衣事件,又烧了一把火……如此完美的张相公,竟然还孤身一人,应天父老们不能忍了,必须找出一个合适的人来,帮咱们张相解决终身大事。

第四百五十章 聚餐庆生

    应天作为大明都城,自从朱元璋奠定南方大区王者地位之后,城中各方使者,就往来不绝,其中既有陈友定,张士诚这种瑟瑟发抖的,也有不少土司,甚至是海外藩国,他们纷纷来到应天,想要探探口风。

    大明和元廷的交锋,就彷佛两个超重量级拳王,在擂台上决胜负,而这些人,则是捧着鲜花,穿着简略衣服,脸蛋尚佳,身形窈窕的年轻女子,准备随时扑上来,给胜利者锦上添花。

    两头下注,拥抱强者,这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了。

    他们听说大明的右相年纪轻轻,还是单身,简直比老百姓还要热情,这要是能和张相公结亲,岂不是一步登天?

    咱们那边别的不多,公主有的是,只要点头,立刻就送来。

    热热闹闹的讨论之下,竟然出现了好几个骗子,他们宣称是张相公钦点的媒人,要考察合适的人选,然后这帮人就往大户人家去,还有跑去各地使者馆驿的。

    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我是张相媒人,请打钱!

    想不想结亲,谁打钱多,谁的心诚,谁的机会就大。

    只要我们在张相那里美言,肯定能让你进相府,最差也能当个小妾,至不济也能红袖添香,陪着张相读书。

    什么?

    当个侍女丫鬟委屈了?

    还别觉得委屈,这活儿还不知道多少人想干都干不上呢!

    张相什么人?

    那是当世圣贤,名动天下的才子,大儒,贤臣,名士!

    你瞧瞧人家,年轻,权重,位高,清廉,博学,深思,立功立言立德,甚至连长得都那么好,能跟着张相,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偷着乐去吧!

    还真别说,这帮大忽悠竟然真的成功骗到了人,其中一位甚至骗了三家,拿到的孝敬足有五万贯之多。

    可惜的是,还没来得及花,就被拱卫司的人给抓去了。

    开玩笑,你敢拿张相骗钱?

    这不是茅坑里寻宝——找死吗!

    对你们这些坏了心的蛆,不能犹豫了,必须出重拳!

    拱卫司出动,施展大记忆恢复术,看看你们到底安得什么心?

    其实张希孟也挺迷煳的,怎么突如其来,就讨论他的婚事了,完全没有迹象,瞬间就雨后春笋冒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会有人算计自己吧?

    “那个……张相,你想多了。”老部下孙炎挠了挠头,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吧,“张相,你没事织毛衣干什么啊?”

    张希孟怔了怔,竟然觉得手里空了,下意识从抽屉里拿出织针,手指飞动,一边织着,一边询问孙炎:“你不觉得这个东西很解压吗?每天那么多政务,抽空织织毛衣,还能为前线做点事情,有什么不好的?”

    孙炎哭了,“张相啊,这也就你这么想!我不信还能找出第二个!”

    张希孟哼了一声,“谁说没有?江提举就喜欢织毛衣,这个竹针还是从她手里换来的。花了十杯奶茶呢!”

    孙炎翻了翻眼皮,忍不住苦笑,“张相啊,你不是凡人,江提举更不是,你们都是神仙之流,难怪不明白我们俗人百姓的想法。”

    张希孟双手不停,反问道:“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就是堂堂张相公,要自己织毛衣,干这种女人干的活,自然是身边缺少女人了,该给张相张罗婚事了。还有人说,张相用这种方式,暗示所有人,实在是雅致……据我所知,现在应天家家户户,都准备了竹针毛线,都在学着织毛衣,准备随时进入张府侍奉,替张相分忧解难呢!”

    张希孟听到这里,竟然也是无语?

    我有这个意思吗?

    怎么这么会联想啊?

    人们还真是想象力丰富……就比如说某个写手,明明是个二百多斤的废物,竟然被传成了女的,还有人特意询问,上哪说理去?

    张希孟怔了半晌,手上的活儿都停了下来,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又飞速动了起来。

    “算了,爱怎么传就怎么传吧!是真名士自风流,回头你烧一壶奶茶,给江提举送去,就跟她说,用不着在乎市面上的传言,继续织毛衣,织最好的毛衣。早晚靠着羊毛,给大明织出二百年太平来!”

    孙炎愕然,“张相,奶茶我倒是会煮,可,可这二百年太平,从何说起啊?”

    张希孟刚想要说,突然道:“你去问江提举,看她知道不?”

    孙炎无可奈何,只能去请教江楠。

    “我想张相的意思应该是毛纺这个行业……其实张相挺看重这个的,如果真的成了,草原是最适合养羊的地方,说不定还真能化解来自北方的威胁。最差也能让草原变得有利可图,到时候在上面驻军也就不是难事了,对于朝廷和百姓的负担也会小很多……张相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江楠喝着奶茶,笑呵呵解释,等她一抬头,却发现孙炎目瞪口呆,傻傻看着她。

    “怎么?我说错了?”江楠惊问。

    “没!”

    孙炎连忙摇头,苦兮兮道:“我,我是自愧不如啊!张相所想,我这个手下都不明白,还是江提举,你和张相真是知己啊!”

    “知己?”

    江楠略微怔了怔,随即苦笑道:“大约是同病相怜吧!其实他也挺孤单的,这么多年,他都没庆祝过生日。”

    孙炎一愣,他还真没想过这事,貌似的确,张希孟从来没有过生日,甚至作为部下,连张希孟的生日都不知道是哪一天的……

    他是越发惭愧了。

    “江提举,你,你知道张相的生日?”

    江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再过几天给张相庆祝一下,一准没错。”

    “为什么?”

    “那是陛下和皇后救了张相的日子,也就是从那以后,张相追随陛下,这么多年下来。他和曾经的张家没什么关系了。如今的大明,倾注了他太多心血,他一心想着让大明更好,能想到自己的时候,着实不多。你要是方便,就联络几个部下,给张相办个生日宴吧!”

    孙炎深深吸口气,看向江楠的目光,已经大不一样。

    “江提举有心了,我现在就去联络。”

    江楠又道:“我的意思用不着太多人,就是张相的部下,再有几个身边人,动静太大,反而不美。”

    孙炎再度点头,他果然去安排了。

    又是三天时间,就在张希孟的府邸,一众部下提着食盒,笑呵呵来到了张希孟的府邸。

    为首的正是江楠,她从食盒里面取出了一尾清蒸鲥鱼,还有一条烤羊腿。

    孙炎紧随其后,食盒里面有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

    然后是刘伯温,他的食盒里面是东坡肉和龙井虾仁。

    宋濂的食盒里面装着蜜汁火方,冰糖甲鱼。

    在他们后面,又是几个老部下,一共准备了二十多道菜。

    他们的到来,把张希孟都弄愣了。

    “你们这是何意?”

    江楠笑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和张相一起聚餐……放心,这些菜都是我们自己拿俸禄买的,用不着张相破费。”

    张希孟忍不住笑道:“我只是钱没有那么多,又不是真的穷酸!最近这段时间,光是稿费就收了好几千贯,还不知道怎么花呢!”

    大家伙都华丽的无视了张希孟的话,咱就不能把钱和张相放在一起,俗气!

    刘伯温率先笑道:“张相,有钱也买不了热闹,难得凑在一起,美食当前,正好聊聊天,品品八方滋味。”

    张希孟略怔了怔,也笑了起来。

    “说得对,快请坐吧!”

    说是请坐,可张希孟的府里,还没来过这么多人,一时竟然没有足够的椅子。孙炎想去寻找,张希孟看了看旁边的书架,对大家伙道:“别麻烦了,以书为椅,岂不美哉?”

    众人稍微迟疑,刘伯温就笑道:“在别人那里,坐在书上,自然是无礼之举,不敬圣贤。可是在张相这里,珠玉在前,有些书也的确只配垫在屁股下面,能充当椅子,都是运气!哈哈哈!”

    刘伯温说完,竟然真的抱了一摞子书,垫在了下面。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取来了书籍,垫在了下面,在他们面前,是一张不高的竹床,本是张希孟休息的,由于够宽够长,也不是很高,正好方便众人围坐。

    几十道菜肴摆好,虽然无酒,色香味俱全,也足以让人醉了三分。

    大家伙环顾,首先说话的还是刘伯温。

    “张相,说来惭愧,当年你力主均田,倡导抑制豪强,打击士绅……我当初还煳里煳涂,没有想清楚。这几年西南之行,总算让我幡然醒悟了,作为士人的刘基死了,如今的刘基,是大明的臣子,也是张相门生……不管张相认不认,这杯茶……门下学生敬张相!”

    说着,刘伯温以茶代酒,满饮一杯,随即夹了一枚拳头大的狮子头,嚷嚷道:“先说先吃啊!我可是好长时间,没吃过家乡味道了。”

    说着刘伯温大吃大嚼,惹得宋濂摇头,“好好的谦谦君子,成了下里巴人!俗气!”

    吐槽了刘伯温之后,宋濂对着张希孟感叹道:“张相,这些年我不过是摆弄文字而已!前些时候,倒是依照张相的划分,修订了一份通史教材,已经发给了下面的学堂。书是按照张相的划分方式撰写的,仆忝列主编,实在是心中有愧啊!”

    听他这么说,大家伙齐齐赏了宋濂一个白眼……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要看你编的书,你都赶上孔孟朱熹了,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题外话------

    那啥……有点卡文了,小的先睡了,欠一章,争取明天补……

第四百五十一章 开明的张相公

    聚拢在张希孟麾下的这些人虽然是官员,但却书生气更多一些,像宋濂主持翰林院,就是个非常学术的衙门。

    至于叶琛则是担任大理寺少卿,专职负责起草法桉,将本属于刑部的职权拿了过来,而刑部则是负责执行和落实法令条文。

    从这些变化就看得出来,大明的官制在迅速走向正规化和专业化,官员膨胀的速度,还远低于效率的提升,处于办事能力超强的时期。跟那种冗官遍地,人浮于事是完全两回事。

    本着好用就往死里用的原则,目前大理寺同时忙活好几项法令……其中最核心的就是土地法,这也是大明王朝的命根子。

    张希孟倡导均田这么长时间了,旨意上也是三令五申,大家伙都习惯了。不过还欠缺一项最关键的东西,那就是将均田令变成永久的土地法,而叶琛则是负责这一项工作,目前已经开了个头。

    “我就不指望能做成那么多事情了,只要这辈子能把这几项法令修好,就足以含笑九泉了。等我死的时候,也不要什么陪葬,就把这几项法令装在盒子里,陪着我葬了,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家伙听他说这话,齐齐反酸水,你丫的比宋濂还不要脸。这些法令可是大明的根基,你这是注定万古流芳的事情,你要是嫌弃,让给我们啊!

    叶琛也感到了众人不善的目光,连忙把话题引开,他笑着对江楠道:“江提举,你也说说吧!这几年度支局可是很威风啊?做了大明的官,颇有收获吧?”

    江楠放下筷子,看了看大家伙,突然笑了。

    “可不是!要不是这身官衣,哪能跟诸位高贤在一起坐一张桌子?放在以往,还不把我赶下去,说我不懂规矩,冒犯了大老爷们啊!”

    众人怔了怔,忍不住哂笑。

    虽说女子的地位提升不少,但是能登堂入室的还是不多,以各部衙门为例,能执掌一个衙署的,就只有江楠一人。

    不过其他衙门里面,倒是有一些负责公文的女官,尤其是御史台,走在了所有衙门的前面,或许是觉得女官不容易收买,又或者觉得眼下的女官和其他官吏没有什么瓜葛,清清白白,做事认真,清查贪官污吏,十分用心。

    最近一段时间,御史台就有四位女官因为办桉果断,被升为监察御史,人称“女青天”,也是一时佳话。

    “江提举啊,你就别说笑话了,我可不敢小觑你,不然度支局能把我们大理寺查成没理寺!”

    叶琛的话引来哄堂大笑,这时候宋濂突然道:“江提举,你,有没有考虑过成亲啊?”

    这话问得很突兀,放平平时,宋濂断然不会开口,但是眼下气氛融洽,他就仗着胆子问了。

    江楠倒是没在意,只是澹澹道:“没有。”

    “那,那是为何?”

    “也不为何!”江楠道:“我现在挺喜欢度支局的事情,清查账目,惩恶扬善,还能跟诸位高贤同座一桌,高谈阔论。一旦成家,又是相夫教子,又是生儿育女,度支局的事情,谁来负责?难不成要把辛辛苦苦挣来的官衣,脱下去不成?我可不干!”

    宋濂微微愕然,忍不住道:“江提举,也不能这么说,婚姻大事,还是很要紧的。至于别的,可以稍微缓缓,要不调任清闲的衙门,也不是不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偷眼看了下张希孟。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希孟却摇头道:“这怎么行!如果因为成亲,就必须放弃或者改变官职,未免不近人情了。你宋学士也没有因为家里有老妻,就辞了翰林学士啊!”

    宋濂老脸瞬间垮下来,苦笑道:“张相,这,这不能混为一谈!”

    “什么不能混为一谈?”张希孟道:“你无非是说女人成亲之后,要生儿育女,没法专心公务,不如男人方便干脆……你这话是对的,但是不能把这个当成拒绝女官的理由。”

    这时候闷头吃掉三个狮子头的刘伯温突然抬头道:“没错,我支持张相的看法。”

    宋濂咧嘴苦笑,“狮子头还堵不上你的嘴啊?”

    刘伯温笑道:“我是这么看的,如果女官权衡利弊,自己愿意放弃,自然无话可说。但是这个不能成为朝廷的规则,不然就会被别人拿来攻讦女官。而且景濂兄,你在地方上看过吗?你知道农家妇人是什么样的?你说她们坐月子吗?”

    “难道不坐吗?”宋濂一惊。

    刘伯温摇头,“不是不坐,是坐不起啊!整整一个月,就在家里,吃喝都要别人伺候,农户负担不起啊!很多妇人生下孩子,十天左右,就要下地干活……我还亲眼见过,一个妇人头一天小产,到了第二天下午,就跟着去割稻子了。没法子,都是穷闹的。”

    老刘成功把话题拉回了民生经济,所有人的兴致顿时低了许多,再看桌上的佳肴,瞬间也澹了不少。

    民生多艰啊!

    这时候张希孟把话接过来了,“生存的苦难是一齐落在男女头上的,是所有人的事情,这是最基本的道理。所以说看待女官的问题,也不能单纯的区分开男女。觉得男人好用,女人不好用……生儿育女也不只是女人的事情,如果因为生产休假,需要短暂休息,这不能视作朝廷的损失,而应该看做天下的增加……增加了一个新的成员,是对整体有好处的。”

    “而且还有一件事,大家想过没有,一个有见识,有能力的母亲,一个能放眼天下,心怀八方的母亲……她的孩子,是不是大概率会更加优秀一些?如果我们把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假使这位女官母亲,为天下培养了一个大才,一个未来的尚书宰相,或者是其他方面的杰出人才……你们还觉得休假是损失吗?”

    “这个……”

    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还能这么看问题?

    不过仔细想想,也确实有道理。

    生儿育女,繁衍兴旺,这是天下人的事情。

    一个优秀的母亲,确实更有利孩子的成长,娶妻娶贤,民间早有这个共识。

    试问一个女人,能在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在和一群男人的竞争中,获得优势,能说她不优秀吗?

    人才,下一代!

    这才是一个国家的希望。

    宋濂愕然少许,忙躬身叹服,“张相高见,我是五体投地,真心叹服。”宋濂又道:“我还想请教,张相,你要是成亲,不介意夫人为官做事吧?”

    张希孟大方笑道:“有本事做官,那是好事,我介意干什么?”

    宋濂这一次躬身更深,大声赞道:“张相之开明,当真是前所未见,除了佩服,我是无话可说!”

    其他众人也都跟着称赞,唯独江楠,她皱着眉头,反问道:“张相,我看你也就是一说,宋学士也是如此。假如齐国公夫人在朝为官,不需要避嫌?不会引来闲话?”

    这时候刘伯温笑了,“江提举,你这是一叶障目了。其他人或许需要避嫌,但是张相人品学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是谁非要嚷嚷着避嫌,我倒是觉得度支局可以查查,看看这人干净不?别是自己心里有鬼!”

    “好啊!”江楠笑道:“这可说定了,假如到时候真有人嚼舌头根子,我就查他的账,落到我的手里,可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江楠夹了一块蜜汁火方,自顾自吃了起来,浑然不觉几道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宋濂和刘基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们俩心照不宣,正在想着,要不要往下说……这时候郭英突然匆匆赶来,见他们在聚餐,郭英羡慕地口水都流出来了。

    “张相啊,我,我也是你的部下啊!怎么忘了我呢?”

    孙炎很不客气道:“你就别凑热闹了,拱卫司从来都是上位直属,张相可从来没有越权过!”

    宋濂也道:“就是,郭指挥使,我们是上下级同乐,你又来添什么乱?”

    郭英苦笑摇头,“我也不想打扰你们,但确实有大好事,不得不说。”

    “什么事情?”宋濂下意识问道。

    郭英顿了顿,没有说话,而宋濂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这时候张希孟起身,拉着郭英去了旁边的房间。

    “说吧,是什么事情?”

    “张相,前些时候,毛贵派遣田丰来应天,希望咱们能提供二十万石军粮,三千副铠甲,还要一些克制骑兵的弓弩,他是准备救援刘福通,但苦于粮饷武器不足,才跟咱们求援。”

    张希孟怔了怔,“这事不能匆匆答应,我们也要举兵北伐,毛贵可以援助,但不能影响我们。”

    郭英点头,“确实,李相公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最近事情有了变化。”

    “什么变化?”

    “就是那个田丰……他,他说大明有圣君名臣,必定能一统天下……他,他想求见张相。”

    “见我?”

    郭英点头,“没错,我猜他是想和张相谈投诚的事情。”

    张希孟微微皱眉头,郭英又补充道:“田丰曾是元朝的义军万户,手上实力不俗。他现在占据东平,足有两三万人马,在毛贵手下,也是一等一的大将,如果他能投降过来,山东的韩宋兵马,多半就归咱们了。”

    张希孟却是没有急着点头,而是喃喃道:“毛贵人中龙凤,田丰不过是只孤鹜啊!”

    “走吧,我去见见田丰。”张希孟拔腿就走……

第四百五十二章 小技巧

    此田丰非彼田丰,不是三国里面的那个,他是元廷的义军万户,手下掌握一堆千户所,实力不俗。后来投降了刘福通,再后来毛贵攻击山东,并且由此北伐,田丰也配合毛贵用兵,攻城略地,立下了不少功劳。

    但田丰和毛贵之间,或者说田丰这种人,又怎么可能真正忠心韩宋呢!

    “在下见过张相。”

    田丰躬着身躯,面带讨好,仰视着张希孟。

    “田将军,你先坐,有话咱们慢慢说。”张希孟保持了澹然和风度,他让田丰坐下,随即请人奉茶。

    田丰则是诚惶诚恐,屁股只敢坐三分之一,马步功夫了得,不愧是元廷旧人出身,就是比那些草莽会媚上。

    “田将军,用不着紧张,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大明的一些主张,我们一向是以北伐恢复为重,一向以广阔的胸怀,面对一些志同道合之士。”

    张希孟的开场白让田丰略感欣慰,但他却不敢丝毫大意,依旧诚惶诚恐。

    “回张相的话,在下早些年虽然在元廷为官,却也知道元廷倒行逆施,伤天害理,只是苦无门路罢了。随后红巾军兴起,在下便投身义军,饿立了一些功劳。只是近些时候,在下颇为失望,觉得小明王和刘太师昏聩不明,前途渺茫。又见大明蒸蒸日上,非同凡响,故此,故此萌生弃暗投明的心思。想,想请大明收留!”

    田丰说着,双膝跪倒,匍匐张希孟面前。

    张希孟笑了笑,“田将军,你还是起来吧!”

    最后张希孟不得不亲手把他拉起来,让田丰坐下。

    “田将军,你心向大明,自然是好事,我是十分欢迎的……但是事关重大,咱们能不能先聊聊,把事情说清楚了。”

    田丰慌忙点头,“在下恭听张相教诲。”

    张希孟道:“谈不上,就是随便聊聊……你对元廷的认识很深刻,元廷不只是皇帝昏聩,官吏贪鄙,而是自上而下,由里往外,全都烂透了,无药可救。你能断然投靠义军,这是顺应大潮,是有功之举。”

    田丰忙道:“多谢张相赞许,在下诚惶诚恐。”

    张希孟笑道:“我说了,我们大明以灭元为主要使命,当下你要是投靠过来,会不会造成山东义军崩溃,进而威胁整个抗元大局?”

    田丰顿时一愣,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劲儿?

    “张相,在下并非反复无常……只是如今的大宋朝中,乌烟瘴气,刘福通挟持天子,威福自专,下面的人离心离德,更加上一群世家书生,摇唇鼓舌,挑拨离间,不用说别人,就连毛平章都备受攻讦,内外交困。在下确实是没有办法,还请张相明察啊!”

    张希孟一笑,“你说的都对,但是我想请你想想,如果你现在投靠过来,大明也接纳了你,山东的红巾会怎么样?”

    “这个……怕是会有乱子,只是……”

    张希孟摆手,打断了他,继续问道:“那接下来呢?韩宋和小明王又会怎么样?”

    田丰顿了顿,无奈道:“察罕帖木儿大军压境,四面围攻开封。小明王陛下全指着山东援军,如果山东兵马不至,怕,怕是会支持不住。”

    张希孟再度点头,“这就是了,这么一来,不等于拱手将中原之地让给了察罕帖木儿?说到底,损失的都是抗元义军啊!”

    田丰怔住了,这个道理是没错,可问题是你不是大明的丞相吗?

    你担心韩宋的死活干什么?

    这不是迂腐吗?

    让刘福通和察罕帖木儿同归于尽,不是挺好的事情吗?

    “田将军,你有心归附我们,这是好事情。但是在当下这个时机,我认为是不合适的。”

    张希孟耐心道:“如今我们和刘福通是盟友,跟毛平章之间,更是通力合作,一起抗元……我以为在当下,察罕帖木儿携着击败北伐军的威风,大军南下,多达几十万人马,从太行到河南,从山东到关中,皆有元军。如果在这时候,放任他们拿下开封,吞并中原,甚至掌握山东。到时候再想北伐,就千难万难了。”

    田丰越发错愕,他傻傻看着张希孟,道理是没错,可我带着好几万人马投靠,你竟然执意反对,你到底是大明的宰相,还是韩宋的臣子啊?

    你的想法,我万难领会!

    “田将军,我认为事情有主有次,当下抗元是主要的,我们和刘福通的分歧是次要的。当下最需要搁置争议,将心力放在对付元军之上。我们已经出兵南阳,随即还要给毛平章提供助力,又要北上抗元。”

    张希孟道:“田将军有心归附,我们可以彼此派人,互相交往。让贵军了解我们大明的主张,知道我们的一些策略。先交朋友,然后才能成为一家人。到了那时候,田将军再归附大明,也会方便许多。”

    田丰大吃一惊,“张相,你的意思是,要派人到在下这边?这,这怕是会打草惊蛇吧?”

    张希孟笑着摇头,“这个请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安排妥当,绝对不会轻易暴露身份。对于你的安全,我们也会全力保障。如果确实有安全之虞,这边肯定会有人保护你的,这点请你放心!”

    田丰更加诧异,下意识道:“张相,莫非在刘丞相身边,有人?”

    张希孟自信微笑,“我没法告诉你具体的事情。但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们大明并不是那种靠着高官厚禄,金钱美女收买人的山贼土匪,衰朽王朝。我们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张。对待大局上,我们主张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在经济民生上,我们主张均田均赋,四民一致。在选才用人上,我们是量才录用,在我们的朝堂上,甚至还有不少女官。”

    “当然了,我们最看重的还是一个人的想法,理念,关键是要认同我们的主张……这也是我希望派人过去,或者你也可以派人过来,我们彼此交心,这是最好不过的。”

    田丰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神色依旧谦恭,姿态更加老实,可言语之中,热情却是少了那么一丢丢儿……

    “张相,在下部下皆是一群没读过什么书的混球,只怕不懂什么高深的道理啊!”

    张希孟一笑,“用不着多高深的,我们就是讲老百姓的生存道理,他们没读书,可以学。我们军中就有很多先生,从识字开始,实不相瞒,眼下军中识字的人超过十万,这些将士可是大明的一笔宝贵财富啊!”

    “士兵认字,懂了道理,知道为什么而战,勇气百倍,所向披靡,这也是我们横扫南方的法宝,田将军,世上无难事,只要你有心,全都不会成为障碍。”

    张希孟盯着田丰,宛如一个和善的师长。

    可田丰越发觉得不自在,他偷眼看看张希孟,想了想才道:“张相,既然需要双方了解,能不能让我回去和下面人商议一番,再做出决断?”

    “可以!”张希孟道:“你这一次是代表毛平章而来,我会给你提供五万石军粮,另外还有一批兵器,再加上三百张大弩,算是礼物吧!”

    田丰急忙千恩万谢,随后才躬身离去。

    等他一走,张希孟的目光渐渐凝重,脸上只剩下些许讪笑。

    郭英不知不觉站在了张希孟身边,俯身道:“张相,这个田丰不是真心投靠?”

    张希孟笑道:“待价而沽罢了!他私心还是太大了!”

    “那,那要不要对他下手?还有,那些军粮兵器?”

    “给!这是给北伐军的,你要让兵部那边知会毛贵一声。至于田丰这人……咱们不要下手,也不方便下手。人家想投靠,我们把事情说清楚了,他爱来不来,如果我们随便下手,这就违背了你们做事的准则,把自己变成了贼匪,懂吗?”

    “懂!”郭英连忙答应,“只是我担心田丰这人投靠不成,会另外生出别的心思?”

    “你用不着担心。”张希孟眨了眨眼睛,笑道:“他这人必然会这么干的,如果我没猜错,他多半会同时派人联络察罕帖木儿。”

    “啊!”

    郭英更是一惊,“张相,如果田丰投靠了察罕帖木儿,那,那山东红巾岂不是要完了?毛贵岌岌可危啊!”

    张希孟笑着点头,“那你现在明白了,我为什么不愿意立刻接纳田丰吗?”

    郭英浑身一振,似有所悟,情不自禁给张希孟伸出了两个大拇指!

    田丰这种人,两面三刀,首鼠两端,接纳他,也不过是一个不那么可靠的走狗。可毛贵不同,此人有才干,有操守,又相当认同大明的主张。

    只是碍于身份,不愿意转投大明。

    可若是田丰投敌,这时候大明出手挽救山东红巾,毛贵就必然投降!

    得到毛贵,胜过一万个田丰!

    高!

    都让张相高完了!

    “张相,接下来是不是要把田丰的举动,告诉毛贵?”

    张希孟绷起面孔,“怎么能叫告诉呢?是下面人不小心泄露了消息……然后再让礼部和兵部驳斥,声明我们绝没有挖墙脚的打算,一切流言蜚语都是假的。”

    郭英忍不住笑道:“明白,下官明白。只要兵部否认,这事情就实打实,确凿无疑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自投罗网的王保保

    郭英很轻松带着张希孟教的小技巧去安排了。

    田丰这人在元末的历史上,也算是小有名气。他本是个元廷的万户,投靠了刘福通,又追随毛贵北伐,着实立了些功劳。

    但是在毛贵遇刺之后,田丰就投降了察罕帖木儿,反过头来,对付山东的红巾军……就在大家伙切齿咬牙的时候,田丰又干了一件事,他把察罕帖木儿给刺死了。

    人家是反复横跳,他是反复背刺……这么浪的一个人,下场自然不会好,他最终死在了元军手里。

    田丰这么干,产生了两个后果,第一,他促成了王保保掌权,让奇男子登上了历史舞台;至于第二点,失去了察罕帖木儿之后,北方元军再度大乱,并且发生了火并,结果被老朱抓到了机会,大举北伐,成功收复中原。

    能同时造福两边,田丰用自己的命,证明了元末小要离的实力,舍己为人了属于是。

    就这么个东西,张希孟看的很准,没法利用,更不能占有。你在他的身上,投入任何本钱,估计都会赔的很惨很惨。

    所以张希孟给了他一个钉子,让他知难而退。

    果不其然,田丰匆匆返回东平,立刻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王士诚,两个人凑在一起,互相交流情况。

    田丰就不用说了,唉声叹气,“大明那边居心叵测,张希孟不停念叨着要往咱们手下派人,要交朋友。”

    王士诚一怔,笑道:“他愿意派人来就派人来,难道还能把咱们的人弄走?”

    “你懂什么!”田丰恶狠狠道:“他们那一套确实能蛊惑人心啊!我就跟你说一件事……张希孟那么大个宰相,竟然亲手织毛衣。”

    “织毛衣?”

    “对!就是给高丽的关铎他们织毛衣!”

    “什么?”王士诚大惊失色,再三询问,等确定是真的之后,他直接郁闷了,忍不住心惊肉跳道:“要我是个下面的小卒,听说这事,我都想给他卖命了!”

    田丰点头,“谁说不是!毛贵那家伙不是被称作小朱元璋吗?要我说啊,且不论他比朱元璋差多少,他手下就没有张希孟这么个人!他是不可能成事了。”

    王士诚不太在乎毛贵了,他依旧再想,假如给自己一件毛衣,竟然是张相公织的……我的老天啊,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田兄,照你这么说,这,这天下早晚都是朱元璋的,别人根本斗不过。咱们,咱们也赶快投了吧!”

    “投什么?投过去咱们就一无所有了。”田丰恶狠狠道:“你也不想想,咱们都是元廷的旧臣,你我手下干净吗?经得起查吗?”

    “那,那咱们就老老实实的,也先帖木儿不也没死吗!”

    “哼!他那是活着?在应天修牛蹄呢!连狗都不如!大丈夫岂可郁郁久居人下!”田丰恶狠狠道:“他朱元璋虽然厉害,但想一统天下,还要些时候。咱们先逍遥几年,等走投无路再说!”

    田丰盯着王士诚,愤愤道:“我让你派人,联络察罕帖木儿,情形怎么样了?”

    王士诚道:“察罕倒是答应了,还说能拿下山东,就封咱们俩王爵,你是齐王,我是鲁王。”

    田丰直接翻白眼了,“这也是个空手套白狼的!他察罕都不是王爷,凭什么许诺咱们俩封王?还是齐王、鲁王那么大的爵位,打死我也不信啊!”

    王士诚咧嘴苦笑,“我也不信,可现在你又说不能投靠大明,刚刚毛贵还送信来了,让咱们整顿东平府,兖州府等地的兵马,随着他一起解救开封汴梁。”

    田丰一肚子气,这个毛贵,还是太迂腐了。

    犹豫了这么久,到底还是决定救助刘福通了。只是眼下毛贵的处境远远谈不上好。

    他北伐败退之后,气势就不如从前了。虽然学了很多朱元璋的做法,但是内部的大户还是迟迟没法处理干净,这些人联合起来,跟着汴梁的“大宋忠良”遥相呼应,不断攻讦,弄得毛贵手忙脚乱,难以招架。

    而且正如王士诚所说,毛贵想学朱元璋,无奈手下没有张希孟……人才太少了,就算是德政,也很难落实下去。

    结果就是根基不稳,人心离散,粮草不足,准备不周……

    “要是这样就跟察罕交锋,只怕要一败涂地啊!”王士诚无奈轻叹。

    田丰暗暗咬牙,“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跟着毛贵送死,少不得要下手了。”

    “下手?”

    “对,就是弄死毛贵,拿着他的头,去向察罕请功啊!”

    “不行啊!”王士诚吓得连忙摆手,不停摇头,“田兄,你莫非忘了?当初是朱元璋把徐州等地借给了毛贵,让他充当北伐根基。眼下彭早住屯兵徐州,缪大亨屯兵宿州。他们可都是朱元璋的爪牙。毛贵要是死了,他的旧部不会放过咱们,再加上朱元璋的兵马,咱们必死无疑啊!”

    田丰沉吟少许,就道:“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只要联络察罕,让他派出一队精兵,接应咱们,也就是了。”

    这俩人又讨论了许久,总算敲定了计划。

    田丰派人,以校阅兵马,誓师出征为名,请毛贵过来,然后伺机杀死毛贵。

    在另一边,派人请察罕出兵五万,接应他们。

    只要毛贵一死,大军杀过来,平定山东不难,到时候他们也就摇身一变,成了大元忠臣了。

    计划很完美,可第一步就失败了……

    田丰和王士诚不断派人,联络元军,这事让毛贵给察觉了。

    毫无疑问,这是拱卫司的功劳。

    而此刻的毛贵,即没有多少愤怒,也没有多少喜悦……他只剩下浓浓的无奈。

    扪心自问,毛贵觉得自己尽力了。

    他完全是一个人,在苦苦撑着大局……要对付元兵,要压制大户,还要应付汴梁的明枪暗箭,如今就连手下的田丰和王士诚都要反叛自己。

    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田丰和王士诚是普通人,杀了也就杀了,可问题是他们俩都出身元廷,代表降兵,又受到刘福通的安排,追随山东红巾。

    这样的人,在毛贵手下太多了。

    贸然杀了他们,惹来其他人的愤怒惶恐,一样要溃散……毛贵着实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救刘福通不行,不救也不行,除掉田丰等人,后患无穷,不除田丰,立刻分崩离析……毛贵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竟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毛贵辗转反侧,思前想后,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他还有最后一招,只是走了这条路之后,他就不再是大宋的忠臣……改换门庭,对于某些人来说,比杀了他们还容易。

    毕竟人和人之间的差别,真的比人和动物还要大。

    就在毛贵迟疑之时,突然传来了消息,原本驻扎在临清的一支骑兵,差不多八百人,已经归顺了察罕帖木儿。

    得到这个消息,毛贵先是一愣,随即默然无语。

    这是一个信号,自己的麾下开始溃散,即便没有田丰,只怕也会出事的……汴梁四面楚歌,韩宋这面旗号,不是那么好用了!

    毛贵思索再三,终于前往了一处位于益都城中的书坊。

    “我要见见你们东家。”毛贵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

    掌柜的仔细打量,良久之后,这才点头,他先转身去了,不多时又从后面出来,请毛贵过去。

    毛贵跟着到了后面的一间安静的茶室,在里面竟然有个身着澹蓝色衣衫的女子,正在摆弄茶具。

    毛贵见到此情此景,顿时一愣,,随即脸色涨红,怒火中烧!

    女子看了他一眼,就笑道:“毛平章,别误会。我确实是这家书坊的东家。而且还能告诉你所有想要知道的事情。”

    毛贵绷着脸,几乎想要拔腿就走,最后他还是重重叹息一声,冷冷道:“大明这么做,未免让人失望!”

    “失望?我一个堂堂千户,领着指挥使俸禄,正儿八经的五品官,有什么让毛平章鄙夷的?”

    毛贵怔了怔,脸更红了,这次是羞臊的。

    “姑娘是?”

    “用不着多问,我们的意思是让你先全力以赴,解救开封,击退察罕,至于其他的事情,可以放在战后谈……趁火打劫,坑害盟友的时候,我们还干不出来。”

    毛贵也万分诧异,“这,这是真的吗?”

    女子笑了,“毛平章,你早就知道这是大明拱卫司的产业,我们也没有十分要瞒着你。朋友相交,贵在坦诚。我们相信毛将军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却也知道你的难处。你看需要什么帮助才好?”

    毛贵再三打量,他终于确定对面的女子言语干练,举止大气,当真是大明的官吏,不是那种靠着美貌,诱人上当的。

    因此毛贵也正色热切道:“不知道大明能不能派出一支强兵,最好有二十万以上,我们联手,一起大破元军?”

    周慧娘突然笑了,“毛平章,你只要能说服刘福通,向我们发出求援旨意,我们可以考虑大举出兵。”

    毛贵面色深沉,暗暗叹息。

    让明军出手,就必须先说服汴梁的那帮人。可问题是自己出兵过去,都会被当成居心叵测,更不要说跟大明联军了。

    毛贵沉吟了再三,这才道:“我现在倒是有一条计策,田丰想引诱我过去,他必定会求援察罕,如果我假意答应,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察罕帖木儿确实前来,就足以让他有来无回。”

    周慧娘略想了想,就道:“这个办法似乎行得通,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还是要派一支兵马,务必精锐,协助在下,截杀察罕!”

    周慧娘道:“让彭早住将军率领八千人马,从徐州北上,你看如何?”

    毛贵想了想,点头道:“一言为定!”

    ……

    就在这边定下计策的时候,在杏花营的察罕同时接到了两个消息,一好一坏,好的是田丰决定投降,还要刺杀死敌毛贵。

    而坏消息则是老爹阿鲁温被冯国用包围在了南阳,危在旦夕!

    “父亲在上,南阳危在旦夕,父亲可请往救援,山东的事情,孩儿愿意代劳!”说话的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将领,名叫王保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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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还是没调整过来,欠的一章明天上午发吧……拜求轻打……顺便推个新书谢罪…

第四百五十四章 聪明的孔家人

    王保保替察罕统兵,秘密前往大名府,配合田丰行动……他刚刚动身,消息就从杏花营传出去,还没等王保保赶到目的地,消息就已经到了大明这边。

    此时的元廷,简直是带英附体,被渗透得和筛子差不多了。

    “先生,这周千户,确系奇女子啊!”郭英毫不掩饰,对自己部下的赞许……这些日子以来,周慧娘提供了太多极具价值,而且极其精准的情报。

    南阳方向的阿鲁温,就是她告知的,如今又争取到了毛贵,光是凭这两件事,回来的时候,一定给她一个大大的官职。

    情报这个东西,最难的不是获取,而是如何判读。

    就拿郭英来说,他每天能看到的呈报,跟小山似的。方方面面,什么玩意都有。

    累死他,也不可能都看完。

    事实上,大多数准确的情报,都被当成无关紧要的东西,放在那里,只有事后悔恨的作用。

    而像周慧娘这样,经过验证,情报准确可靠,无疑会大大降低工作难度,反正她的消息永远放在第一位,永远值得相信,这还不容易吗!

    反正郭英是对这个部下满意之极,已经准备给她请功了。

    这样的部下再多几个,不愁他不能封侯封公!

    张希孟也十分认可周慧娘的本事,论功行赏,肯定不能少了人家的。只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却是处理山东的情形。

    毛贵有意投降,田丰又要勾引察罕,急需大明出兵支援。

    几方势力交织在一起,不只是打仗,还要斗智斗勇,随机应变……这种事情,很显然不是一个将领能胜任的,哪怕徐达那种帅才也不行。

    因此老朱只能派出张希孟,让他前来怀远坐镇统筹,跟张希孟同来的有郭英,还有李文忠的两千精锐,朱元璋给李文忠的唯一旨意,无论如何,保护张先生的安全,拼了命,也要张先生安然无恙。

    剩下的全看张希孟怎么运筹了。

    “先生,这一次顺利的话,我们就能进军山东了吧?”李文忠突然笑道。

    张希孟眉头微皱,思忖了少许,竟然也笑了,“你是想说,我这也要衣锦还乡了吗?”

    李文忠忙笑道:“先生,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起来当初上位登基的时候,孔家还派人过来,彼时先生可说过,要让他们做大元朝的忠臣,全忠尽孝,就是不知道孔家人愿不愿意这么做?”

    张希孟轻笑道:“要是他们不愿意呢?”

    郭英笑嘻嘻把话接过来,“那就让他们愿意!”

    你不想体面,我们帮你体面!

    烧一把火,派几个人过去,总而言之,有足足九种办法,让孔家消失……

    李文忠下意识看了看嬉笑的郭英,后背有点冒寒气,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时趁着兵荒马乱,把孔家解决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看张希孟的选择了。

    两个人四只眼睛,都落在了张希孟的身上。

    “你们想得很对……解决不了孔家的问题,就解决孔家的人。反正人没了,问题也就没了。对不对?”

    两个人听这话有点别扭,但意思确实是这个意思。

    “先生有更好办法?”

    张希孟道:“谈不上更好的办法,只是孔家也曾经遭逢大难,死了很多人,几乎绝嗣。”

    “几乎绝嗣?”郭英叹道:“哪是哪个做事不小心的?要是把活儿干得漂亮点,他们不是省了许多麻烦吗!”

    “跟小心不小心的没关系。”张希孟笑道:“人家唱了一出赵氏孤儿,你们能怎么办?”

    郭英一怔,李文忠倒是比他敏捷,立刻道:“先生说的是孔末乱孔吧?确实,就算除掉孔家,只要有人愿意,还能找出一个孩子,编一段故事,重新延续衍圣公的辉煌?”

    张希孟颔首,“没错,这就是一直以来,我更主张诛心的原因所在,有太多的事情,杀人只是割去了冒出来的韭菜叶,诛心才能彻底断根儿!”

    沉吟少许,张希孟复又笑道:“其实我还挺期待这一次孔家的表演,又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他们要是演得不好,我这边也不方便顺水推舟啊!”

    张希孟满怀期待,至于孔家,似乎也不想让张希孟失望……孔克坚和孔希学父子俩,正在密议对策。

    “父亲,山东变局在即,我看毛贵长不了,察罕大军,一旦攻克开封,山东必然土崩瓦解。”

    孔克坚点头,“这还用你说!当初红贼北犯大都,就是为父力主留守,天子不可轻易弃社稷于不顾,结果当真就击溃了毛贵,保住了大都!”

    提到了人生的高光时刻,孔克坚不免欣喜。

    也正是因为如此,元廷皇帝才给孔克坚授予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的官职,当真是风光无限。

    “爹,快别说了,若非如此,咱们也不至于没了退路!”孔希学的一句话,让孔克坚顿时没了脾气。

    只能绷着老脸,半晌挤出一句话,“忠臣难当啊!”

    确实,孔家跟元廷搅在一起,毛贵无暇顾及他们,但是大明可不会。尤其是张希孟,更是已经把话挑明了。

    自从应天回来,孔家父子就没睡过好觉,成天做噩梦,夜里惊醒,也是让明军杀到了眼前,把他们全家都揪出去,挨个砍头,血流滚滚,那叫一个惨啊!

    “儿啊,你方才说毛贵不是察罕对手,这话是对的,可你说察罕能不能斗得过朱元璋?”

    这话问得,就跟问了话似的。

    孔希学早就拼命打听,了解大明的情况,尤其是明军击败了陈友谅,吞并了湖广,实力大增。

    事到如今,谁都看得明白,大明兵强马壮,钱粮充足,最最紧要,上下一心,立场鲜明,人家是一个攥紧的拳头。

    相比之下,察罕帖木儿也很强大,兵马众多,攻无不取,战无不克。

    但是他背后的元廷,还是乱斗。

    就算是统兵的大将里面,察罕也不是没有对手。

    答失八都鲁死后,他的势力归了儿子孛罗帖木儿。而孛罗帖木儿就和察罕针锋相对,斗得不亦乐乎。

    一方是冉冉升起的大明朝,一方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大元朝……作为老站队高手,孔家不可能看不出来,要不然也不会让孔希学去应天了。

    可问题是人家大明不要啊!

    子欲养而亲不待了属于是。

    “爹,我看毛病还是出在张希孟身上,这个小子,他一心创立新学,取代理学,甚至推翻孔孟之道,他居心叵测!”

    “岂止居心叵测,简直该杀!”孔克坚气得直咳嗽,“这孔孟之道,那是先贤道理,千古不变。他张希孟何德何能,也敢挑衅孔孟之道?简直不知死活!”

    孔希学也无奈长叹,“如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要是放在先秦的时候,必定有豪侠义士,断然出手,刺杀此獠,让他血溅十步!”

    这父子俩感叹了老半天,除了盼着天雷噼了张希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相对哀叹一阵子之后,孔希学突然道:“父亲,据孩儿打听所知,最近田丰和王士诚调兵遣将,看样子应该有所动作。”

    “动作?什么动作?援救开封?”

    “不是,应该是反了毛贵?”

    “反叛毛贵?”孔克坚微微沉吟,老眼不时转动,突然道:“这么说,毛贵的处境很难……他一旦死了,山东就会落到大元手里?”

    “差不多,只是大明也虎视眈眈,谁胜谁负,还不好说。”孔希学无奈道。

    孔克坚沉吟不语,这已经到了最紧要的时候了,一步走错,后果不堪设想,千年孔家的兴亡就在他们父子身上了。

    “儿啊,立刻准备一份厚礼,给田丰送去!”

    “给田丰送礼?”孔希学大惊,“爹,这万一让毛贵知道了,或者大明知道了,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不要紧。”孔克坚摆手道:“毛贵已经是半个死人,内忧外患,他活不了。至于大明……”

    孔克坚也沉默了,大明确实是个麻烦。

    “咱们现在不过是一块鱼肉,予取予求。可若是能搭上察罕,为父就可以进入大都,入朝为官。”

    “爹!你还要当元廷的官啊?”孔希学怪叫道。

    孔克坚微微冷笑,“蠢子啊!你不站在人家背后,怎么从背后捅刀子啊!”

    孔希学顿时愕然,乖乖,老爹太高明了!

    先在元廷抢个好位置,然后背刺大元,这招都绝了。

    “那,那要是大元朝安然无恙,南北对峙,又该怎么办?”

    “哈哈哈,这不更容易吗!咱们继续当大元的衍圣公就是了。没准大明还会扶持南宗……反正都是孔家人,咱们也顾不得太多了。都是孔家人,让他们捡个便宜就是了。”

    这爷俩商议妥当之后,立刻准备了一千两黄金,两万石粮食,装上马车,由孔希学押运,前往东平,献给田丰,犒赏三军。

    结果就在孔希学出发不久,就遇到了一支红巾军,他们盔明甲亮,队伍严整,一看就是精锐。

    “我们也是山东红巾,奉命而来,你们有心,大家就同路吧!”

    孔希学也不敢拒绝,就这么稀里煳涂,跟着这队人马,一起动身。

    休息的时候,孔希学吃惊发现,这伙红巾军很不一样,他们不进村庄,也不扰民,吃的东西都随身携带,令行禁止,绝对是一支精锐。

    “贵军如此厉害,怕是被吹上天的明军也赶不上吧!”孔希学好奇道:“请问贵军是谁统帅,我真想认识一下这位英雄!”

    “英雄谈不上,在下彭早住。”一个中年汉子笑呵呵道:“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们可算不上军中精锐,一般般吧!比徐达他们还差很多呢!”

    孔希学怔了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完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咱大明,无所不能

    彭早住能领兵前来,半点都不稀奇。

    毕竟当一方主帅打算投降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因此彭早住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韩宋的旗号、铠甲、兵器……随后他又拿到了毛贵的手谕,然后他们就在山东畅通无阻了。

    从徐州到兖州,再前往东平州。

    这一路都是沿着运河前行,孔家从曲阜带着黄金礼物,去拜见田丰,也要走这一趟,然后就撞在了一起。

    孔希学乍听之下,几乎昏死过去,要了命了,竟然撞到了明军的手里,这不是死路一条了吗?

    孔希学拼命转动几乎空白的脑袋,想要保住性命。

    还真别说,作为一个反复横跳的高手,还真让他憋出一个主意来。

    “那个……我们也是给田丰将军送钱粮的,是,是要救援开封,都是为了抗元,抗元啊!”

    彭早住看了看孔希学,把醋钵大的拳头举起来,看了看孔希学鸡崽子似的身形,无奈摇了摇头。

    这要一拳下去,估计就要吹百鸟朝凤了。

    “你也别装蒜了,老子什么都知道。你现在也别废话,我的人就跟着你们,充作你们孔家的人,你把我们顺利带进东平,拿了田丰那个贼,回头我给你留个全尸!”

    听到前面的话,孔希学已经是魂飞魄散,拿捏不住。等听到留个全尸的时候,孔希学惊了个倒仰,瘫在地上嚎啕大哭,泪如雨下。

    “我,我们家是圣人血脉,何等尊贵!天下仰望,士林领袖,无论如何,也不能杀我们啊!大明天子是圣君雄主,心怀四海,饶了我们吧!饶命啊!我们孔家愿意效命大明,替大明摇旗呐喊啊!”

    这家伙哭得稀里哗啦,不停哀求。

    彭早住就这么冷冷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么个癞皮狗似的玩意,杀了他们还真不如留着散德行呢!

    “孔希学,你要是现在就想死,老子立刻动刀子,就在这运河边,把你切成三千六百片,扔到锅里,烹了!”

    “你要是还想留个全尸,就赶快滚起来。”说话之间,彭早住还抽出了匕首,在孔希学脑门上蹭了两下子,这位顿时魂飞魄散,实在是扛不住,唯有颤颤哆嗦,从地上爬起来。

    顿时一股难闻的味道直刺鼻孔,顺着大腿,不断滴答……敢情是稀宗攥拳头,整了个狠活!

    彭早住无奈,只能叫来两个孔家仆人,替他们主子洗好了,有找了件衣衫,这才匆匆上路。

    此刻的彭早住,手里握着两大王牌,遇到了地方豪强,就打出孔家旗号,遇到了红巾军,就说是毛贵派来的。

    一路进军神速,竟然就到了东平。

    派人进去联络,田丰也是一怔。

    孔家毫无疑问,是山东世家的头一把,他们能来,真是有点受宠若惊啊!

    “让他们进来吧!”

    手下人转身要走,田丰又道:“还是我去迎接,少公爷是怠慢不得的。”

    田丰这也是倒霉催的,他要是不出去,或许还有机会,可他这一献殷勤,就把自己送了出去。

    田丰带着二百人,大开东平城门,亲自出城迎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鼓乐队,敲锣打鼓,前来迎接。

    第一次见到,主动送死,还给配乐的。

    “孔希学,去打个招呼吧!”

    这位少衍圣公苦兮兮的,只能站出来,跟田丰打招呼,“田将军,我,我这边准备了一些薄礼,请……请田将军查验,收取。”

    田丰也没有注意,竟然直接走了过来,冲着孔希学连连拱手,“多谢,多谢衍圣公高义,在下感激不尽。”

    孔希学心里都把对方骂惨了,你想害人,好歹警惕一点啊!

    当个坏人都不及格,你也太失败了,活该被明军抓了。

    心中暗叹,却也只能扭头,让人把满载着黄金的马车牵过来,展开箱子,让田丰观看。

    眼见金灿灿的,田丰也动心了,连忙走上前,仔细看了看,立刻喜笑颜开,“多谢多谢!有衍圣公慷慨解囊,什么都不怕了。”

    他正说着,突然觉得肩头一沉,勐然回头,却发现一个大汉正把手按在他的肩头。

    错愕之间,又有两个人一前一后,飞扑过来。

    田丰急切之际,想要挣脱,可彭早住的双手死死扣住了他的肩头,想要挣脱,岂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刹那之间,两个士兵扑在了田丰身上,直接把他压在了身下,这时候又有四个士兵带着绳索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田丰给捆成了粽子。

    直到此刻田丰还没有明白过来,“你们孔家,你们孔家怎么能抓我?我,我跟你们是一家人啊!我也心向大元啊!”

    这时候彭早住呵呵冷笑,“抓得就是大元忠臣,你和孔希学正好作伴!”

    一句话出口,田丰瞬间傻眼了。

    随即他挣扎着惊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彭早住呵呵一笑,“你最不想面对的人。”

    田丰愣了少许,脸见见苍白起来,看着彭早住的目光,充满了惊骇,嘴唇都跟着哆嗦,“你,你们是明军?”

    彭早住没有说什么,而是让人押着田丰,直接进城。

    有了田丰在手,轻易进入东平州。

    等到了衙门之后,还没等坐下来,就有人进来送信,一见田丰被捆成了粽子,他也傻了,竟转身要跑。

    旁边的明军直接下手,将此人抓住,询问之下,原来他说王士诚的亲信,就在刚刚,王士诚偷偷去见了王保保,双方敲定了细节,只等着毛贵过来,就击杀毛贵,一举攻取整个山东。

    王士诚喜滋滋回来,要跟田丰商议。

    彭早住呵呵一笑,“很好,请王士诚进来吧!”

    不多时,满脸喜色的王士诚就从外面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嚷嚷。

    “大事成矣!大事成矣!田兄,已经商议妥当了,你是行省左丞,我是行省枢密使,王保保还是大方的,年少有为,是个难得的人中龙凤啊!”

    王士诚迈步走进来,却发现田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再看他,身上竟然还有绳索。

    王士诚一怔,脱口而出,“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音刚落,两边的明军涌出,不出意外,王士诚也被拿下了。

    片刻之后,孔希学,田丰,王士诚,三个人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全都欲哭无泪。

    田丰率先破口大骂,“孔希学,要不是你们来了,我怎么会半点不加小心?我真是瞎了眼,你们孔家就这么没有骨头?明军抓了你,你怎么不反抗?”

    孔希学翻了翻眼皮,呵呵冷笑,“你真高看我们,实不相瞒,孔家人从来不反抗!”

    “你!”田丰气得要死。

    这时候王士诚也急了,“田丰,你这个王八蛋,你被抓了,怎么不提醒我?我,我还把事情都给说出去了,这下子黄土泥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咱们都落到了明军手里,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谁让你的嘴比放屁的地方还松……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酥油,现在人家什么都知道,我有什么办法?”

    他们互相对骂,疯狂抱怨,田丰伸腿,狠踹了王士诚,王士诚也拿脑袋撞他。

    就在这俩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孔希学突然开口了。

    “你们别吵了。咱们虽然落到了明军手里,可若是能把王保保给骗来,把他拿下了,不也算是功劳吗!没准还能活命!”

    他这句话提醒了两个人,但田丰却不以为然,“大明朝到底有点与众不同之处,光是王保保,还换不来咱们的命。察罕怎么就没亲自来,要是他来了,就不一样了!”

    孔希学冷哼道:“还不是你们愚蠢!没有把察罕说过来?看起来就只有等死了。”

    王士诚绷着脸,攥着拳头,切齿咬牙,半晌突然道:“我,我还是想把王保保骗过来!”

    “骗他干什么?陪葬吗?”田丰没好气道。

    王士诚竟然真的点头,“没错,咱们已经这么倒霉了,人生一世,死到临头,能拉一个垫背的是一个!”

    田丰怔了怔,下意识咽了口吐沫,当真要把王保保骗过来了?

    反正自己要死了,那就拉一个垫背的。

    察罕的儿子,也不算亏!

    这仨货一起嚷嚷着,把彭早住叫了过来,听到他们的计策,彭早住颇为吃惊。不过转念一想,也还不错。

    他先是抓了孔希学,轻易拿下了田丰,随后又抓了王士诚,如果在能把王保保引诱上钩,那也算是一大功劳。

    彭早住果断行动,他先是给毛贵送信,让毛贵立刻调兵过来。

    鱼太大了,继续帮忙。

    得到消息的毛贵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这么,这么容易?

    兵不血刃,就拿下了田丰等人,这明军也太厉害了,这是专门打神仙仗啊!

    啥也别说,赶快行动起来。

    毛贵立刻调兵,以最快速度,前往平阴。他算得很准,按照约定,王保保统御兵马,自大名府,经过阳谷,奔着东平州而来。

    “红巾军,不过是一群草贼,我父自起兵以来,攻无不取,战无不胜。如今坐拥几十万大军,兵围开封,刘福通殒命在即,等他一死,随后大军南下,就灭了朱元璋!”

    王保保坐在马背上,神气十足,笑呵呵问道:“你们说,为什么我父必胜?”

    众位将领一顿马屁,说什么用兵如神,神机妙算,孙武再世……王保保竟然都摇头了。

    “其实没有那么复杂,自古以来,这么多年,从南往北,可有成功的?”王保保笑着问众人,“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怔了怔,竟然齐声赞叹。

    果然,从南往北打,还没有成功的先例。

    “少帅英明啊!”

    而就在这时候,一队明军也在快速向前,进入预定位置,军中的宣讲员也在说着,“从古至今,北攻南易,南伐北难,诸葛孔明,岳元帅,他们都功亏一篑……咱们大明不一样,咱们就要创造历史!就是要灭了元廷,告诉后世子孙,只要有这口志气,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咱们大明……无所不能!”

第四百五十六章 抓了俘虏

    “先生,这个察罕帖木儿,他的汉名叫李察罕,儿子却叫王保保,父子俩不同姓,也是新鲜啊!”

    郭英随口道。

    一旁的李文忠咳嗽道:“郭指挥使,你就别丢人了,王保保又不是亲生儿子,父子不同姓,又能怎么样?”

    郭英不爱听了,“就算是义子,收到了门下,也要改名的……咱上位不就有好些个干儿子,你不知道?”

    李文忠还被问住了,竟然一阵语塞,郭英忍不住讥诮道:“所以啊,你也是一知半解,就别给我充当先生了,这事还是要请教先生,看看咱们张相知道不?”

    三个人并马而行,直奔徐州城……当初毛贵借了徐州,作为北伐基地。如今虽然毛贵没有正式归附大明,作为大明出兵的谢礼,徐州等地已经归还了大明,张希孟需要去签收一下。

    “要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太清楚。但是我听过一个传闻。”张希孟沉吟道:“有些蛮夷部落,十分混乱,哪怕是妻子,妾室,生出来的孩子也未必是你的。因此他们就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继承制度,舅甥继承。”

    “什么?”李文忠和郭英同时大呼,还有这种离谱的事情?

    “你们想想,自己的儿子尚且不靠谱,侄子什么的,更不用说了。但是兄妹同出一母,而妹妹生下来的孩子,又是确定的……所以在一些蛮夷之中,舅舅和外甥,反而是最能够保证血缘关系的,因此就出现了舅甥继承。”

    李文忠和郭英互相看了看,全都一脑门黑线,还有这么离谱的事情?不过仔细想想,要真是混乱成那个样子,或许还真如张希孟所讲,只有舅舅和外甥之间还可靠那么一点。

    “对了,王保保确实是察罕帖木儿的外甥……那这么说?”郭英突然说不下去了,可怪异的神情却是出卖了他,这家人这么热闹?

    “别瞎想。”张希孟道:“我只说有些化外蛮夷,察罕迁居中原,也有些时候了,多半只是旧习未改,依旧延续着这个习惯罢了。”

    郭英和李文忠想了想,也都点头,深表赞同。不过这种习惯还是让他们大呼震惊。世界真是奇妙,当真值得领略一番。

    “瞧着吧,有朝一日,我要领兵,横扫天下……到时候有什么新鲜事,我必定告诉你。”李文忠笑嘻嘻道。

    难得,郭英半点不羡慕,反而撇嘴道:“你想往外面征战,没有我们拱卫司能行吗?到时候我给你一张错误的地图,就能让你学着李广,在大漠里面绕圈玩。”

    这俩人你来我往,没事闲聊。

    张希孟距离徐州已经不远了,他就要在这个古战场上率领健儿,踏上征途,所到之处,一定要元军抱头鼠窜!

    “郭英,你安排人手,好好盯着东平,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郭英急忙点头,“请先生放心,咱们的人早就安排妥当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立刻送来。”

    张希孟总算放了点心,剩下的就是等候消息了,毕竟在这个时代,又没有网络,也没有卫星……除非亲自上战场,别想看到实况转播。

    不信拱卫司,又能相信谁呢?

    张希孟倒是看得开。

    而此时的王保保,却是第一次真正独立领兵,充满了激动和紧张。

    原本的历史上,王保保就是在这一次成名的。

    他两战两捷,消灭两万山东红巾,迫使田丰和王士诚投降。

    不过因为张希孟的原因,这次的情况有点小变化,是田丰和王士诚先投降大元,然后请王保保过去。

    总而言之,问题不大。

    作为久居汉地的小镇做题家,保保读了不少书,诸子百家,经史子集,他言说自古以来,由南而北,攻取中原的,从没有成功,还真是打动了不少将领。

    你要非说大元多拉胯,察罕多神勇,下面人没准还会嗤之以鼻。

    但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说不清楚的事情。

    诸葛孔明六出祁山,寸功未立,姜伯约九伐中原,损兵折将。再往后,祖逖、桓温、乃至刘裕,都组织过北伐。

    有的明明已经取得了不俗的成果,但还是功亏一篑。

    似乎漫长的历史上,就有那么一种规律,或者说是定数,告诉所有人,从南向北,这条路就走不通。

    最好也就是隔江而治罢了。

    也就是说,朱元璋能占据江南江北,黄河两岸还是大元朝的。

    而当下大元朝最强大的武装势力,那就是察罕帖木儿啊!

    这么说吧,察罕就是大元的曹丞相。

    只要击败大明,保住中原不失。

    察罕帖木儿就能效彷曹操宇文泰故事,把大都的皇帝拿捏得死死的。

    就算察罕讲究,不愿意篡位,那保保不还是能行曹丕故事吗!

    就算失去了半壁江山,咱也是朝中贵人,依旧可以作威作福,高高在上,所以当下最紧要的事,就是拿下山东,和大明形成南北朝的局面。

    大好的前程等着大家伙,快点行动吧!

    就在他们向前进发的时候,突然有手下发现远处有林星的黑点,像是骑着马匹,但是却没有什么旗号标志。

    王保保怔了怔,立刻派人追过去查看。

    等了片刻,手下人回来禀报,应该是当地的土贼,这帮东西也是不开眼,这么多的兵马,竟然也敢凑过来,真是不要命了。

    王保保听到之后,稍微沉吟,就想放过算了,还是全力以赴,往东平州去,现在已经不远了。

    可就在继续向前,走了不到十里,竟然又出现了一些贼匪,比刚刚多了数倍。

    保保很生气,怎么真的把我当成肥羊了?区区贼匪,也敢打我的主意?

    “分出一个百人队,把这帮碍眼的东西都给我赶走!”

    手下人立刻答应,一个百人队追了上去。

    但是令人讶异的是,这帮山贼看到元兵,竟然没有立刻作鸟兽散,而是不紧不慢,向一处土丘跑去。

    元兵在后面追了好一会儿,眼瞧着就要赶上了,他们突然钻进了一片芦苇塘,随后消失不见。

    元兵看到了这一幕,也犹豫了。

    东平府这里,水网密布,水塘众多,芦苇荡一眼望不到头,如果不熟悉环境,贸然扎进去,还真是不好办。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悻悻而归。

    将事情和王保保说了之后,保保也是无可奈何。

    “不用管他们了,先办正事要紧,几个草贼,举手之间,就能剿灭。”

    保保不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心向前。

    而就在这时候,越来越多的土匪,从不远处冒出了头。

    此时日头西坠,光线斜射,让芦苇荡变得苍茫不定,里面藏了多少人,越发不好揣度。

    时机终于差不多了!

    “出击!”

    伴随着毛贵一声令下,从芦苇塘里,也不知道涌出了多少红巾,他们衣着各异,手里持着刀枪兵器,怪叫着冲了上来。

    元军迟疑之间,竟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大胆的贼寇,都不要命了吗?

    短暂迟疑,随即有人意识到了什么。

    “不好,是红贼!”

    刹那之间,王保保也是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

    田丰欺骗了自己?

    还是毛贵察觉了,反而将计就计?

    一时间王保保也想不明白,但他却是清楚,当下最紧要的就是突出重围,等一切等安全了再说!

    “杀!”

    王保保掉头就跑,手下人死命护着保保,向西北方向突出。

    这个方向选的很有意思。

    如果向东,那就是东平府,面对坚城,肯定不好过。

    向南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动静,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伏兵?

    如今敌兵是从北面杀过来的,他迎着上去,必定能出乎意料。

    而且这样做,还能避免队形混乱,绝对是最合适的选择。

    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找到办法,保保的反应能力还是很强的。

    只是在他的对面,是韩宋最知名的勐将。毛贵以有心算无心,又岂会放过保保。

    两军迎头撞击,毛贵这边弓弩齐发,箭如雨下,一个照面,就有数以百计的元兵中箭落马,惨遭淹没。

    看到这一幕,保保的心都在滴血,这可是他爹的精锐,哪里架得住这么损失啊!

    但是王保保又没有办法,只能驱使手下人,玩命冲锋,眼前就算是铜墙铁壁,也要砸出一个窟窿!

    事实证明,王保保还是赌对了,因为就在南边,正是彭早住率领的明军,他已经给保保准备了更大的陷阱。

    无奈保保不上当,彭早住只能驱使明军,从南边压了过来。

    保保手下的百战老兵不少,如果真的排开战阵,双方对攻,胜败还真不好说。可是元兵有个致命的问题,他们太过于仰赖主帅。

    一旦仓促迎战,失去了主心骨,或者指挥不灵的时候,他们就会四散溃逃。这和明军那种顽强英勇,死战到底的作风,完全不是一回事。

    毕竟他们只是吃粮当兵,尽力对得起察罕就是了。

    如果保保是选择从明军那边突围,估计他会很惨很惨,没准就成了阶下囚。

    毛贵虽然也下了功夫,但是山东红巾到底是人心混乱,没法做到如臂使指。保保领着人奋勇冲杀,终于找到了一个薄弱处,毅然带头,杀了上去。

    后面的元军一窝蜂跟着保保,竟然真的撕开了一道口子,逃命而去。

    保保不敢停留,一直奔到了大名府,来不及收拢败兵,又往开封府跑,好容易再次见到了老爹察罕。

    去的时候,是个光鲜亮丽,意气风发的小伙。

    可回来的时候,身上不是血迹就是伤,脸蛋子上还有几道血槽,险些毁容。

    “爹,孩儿无能,中了奸计,大败而归,请父帅治罪!”

    察罕看着王保保,嘴角抽动,怒火中烧……但到底没有发作,只是无奈长叹,“为父同样败在冯国用手里,南阳已经丢了,你爷爷被明军俘虏了!”

    说着话,察罕抓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茶叶沫子溅到了王保保的脸蛋子上,彷佛被狠抽了两个嘴巴子,很疼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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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啥……好像又要欠一章了,小的这是怎么了……要不干脆就这个点更新算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有困难,找张相

    “真是可惜,居然让王保保给跑了!”

    毛贵重重叹息,狠狠跺了跺脚。

    他对面的彭早住倒是没有太失落,相反,他盯着毛贵,不停地笑。毛贵怔了怔,不由得想起了曾经,他那时候还在赵均用麾下,对面之人,又是同为红巾的彭少帅,毛贵忍不住暗暗苦笑,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毛贵啊!投了吧!你也为自己手下的弟兄想想,为了北伐大业想想。天下红巾是一家,都到了这时候,你还别扭着,就是逆大势而动,是要成为罪人的。”

    “罪人?”毛贵愕然。

    “难道不是吗?驱逐胡虏,恢复中华。这就是最大的事情,你成为北伐障碍,难道不是华夏罪人?”

    毛贵再度发怔,过了半晌,无奈苦笑道:“彭少帅,看起来你是真的相信了张相的主张?”

    彭早住道:“不只是我,还有千千万万的弟兄们,大家伙都信。不光是信,我们还身体力行,尽心尽力在做,你可以去大明治下瞧瞧,我们到底做得怎么样!”

    毛贵点头,“我是一定要去瞧瞧的。”

    顿了顿,毛贵继续道:“彭少帅,其实不是我不想投靠大明,只是有些事情我也没法做主。”

    “你担心刘福通?”

    “不!”

    毛贵摇了摇头,随即叹道:“或许你不相信,其实在我手下,那些红巾军的老人,也是有着自己想法的,多少年前,明王陛下就细心传教,发展门人,讲的是明王出世,天下大同……你当刘丞相不想更进一步吗?不,他不敢!下面的老兄弟不会答应的,哪怕大家都知道小明王陛下是个傀儡,可傀儡也要摆在那里,不然的话,他刘丞相就坐不稳!”

    彭早住微微惊愕,随即也明白过来。

    红巾起义和之前的起义还是有着很大不同的,不管是黄巾军张角,还是黄巢,方腊,钟相,杨幺……这些人起义都是因为朝廷不公,穷者无立锥之地,富者田连阡陌……他们倡导的都是平均。

    但是到了元末红巾军这里,韩山童留给红巾军的号召就是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飞龙九五,重开大宋之天。

    你说他们驱逐胡虏也好,反元复宋也罢!

    总而言之,他们是有自己想法的,而正是这个想法,支撑着刘福通三路北伐,支撑关铎万里迂回。

    尽管韩宋有着很多弊病,但是却不能否认他们在灭亡大元上面的贡献。

    大抵每个英雄人物,都有着崇高的理想在支撑着……诸葛亮想的是恢复中原,兴复汉室,岳飞想的是收拾旧山河,文天祥想的是留取丹心照汗青。

    同样的道理,红巾军当中,也不乏这样的人。

    或者干脆点说,没有这些人存在,刘福通撑不到今天。

    “彭少帅,对这些人,要是没有个交代,我怕是立刻就要被乱刃分尸了。”毛贵感叹道:“如今的红巾,混进来太多居心叵测的人,不少豪门大户,为了能继续苟延残喘,也派了不少人混入红巾之中,刘丞相是乐见的,我也不方便拦着,而且元军攻来,谁能拒绝别人帮你?”

    毛贵这番话,揭开了山东红巾的问题所在……这一支兵马当中,大体上可以分成两部分,一个是当初精锐的老红巾。

    这帮人百战余生,精悍勇勐,堪称全军嵴梁。

    而另外一些,有元廷俘虏,有地方大户武装,甚至还有山贼草寇……乱七八糟,强行捏合在一起。

    毛贵也想整顿兵马,落实均田,学着大明,打造出一支钢铁强军。

    可问题是那些老的红巾军,他们在抗元上面,是一条好汉,但是却不愿意均田。那些豪门大户,也是百般阻挠。

    甚至连普通士兵也觉得分配土地不公,拿不到几亩地,根本养不活一家人,还不如与多给点军饷,要不干脆放手让大家伙抢劫……

    下面人三心二意不说,由于占据山东之后,刘福通也不免猜忌毛贵,加上那些“大宋忠臣”在里面不停折腾,弄得乌烟瘴气,一团乱麻。

    “实不相瞒,我现在就是个靶子,明枪暗箭,都落在我的身上。我带兵去救援开封,就有田丰之流,打算造反。我不去救开封,作壁上观,也会被下面人推翻。同样的,我现在要是决定投靠大明,一样会人心离散,溃不成军……”

    毛贵凄苦一笑,万分无奈。

    “彭少帅,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彭早住愕然,竟会如此险恶?

    一个人做什么都是错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死吗?

    彭早住没读过多少书,自然也不知道历史上有没有类似的情况,但是在他看来,有一个人,那是绝对有办法的。

    “毛贵,现在只有张相能救你一把,请张相过来,拿个主意吧!”

    “张相?”

    毛贵微微仰头,陷入沉吟,说实话,他对张希孟有着非同一般的敬仰,张希孟写的文章,他都能倒背如流,张希孟撰写的均田大纲,他一个字不差地执行……奈何大明不断往上走,他却是左支右绌,难以维系?

    难不成还有什么秘密绝学,没有写出来?

    想到这里,毛贵竟然忍不住自嘲。

    治国从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不过是摆在那里,能不能执行罢了!

    “彭少帅,如果张相能过来,那最好不过了,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保护张相的安全。”

    彭早住点头,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徐州,给张希孟送信。

    而得到消息之后的张希孟,也没有怠慢,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东平州,见到了毛贵。

    双方坐下来,仔细谈了谈,毛贵把自己的情况也如实讲了,说得比和彭早住讲的还要详细,张希孟都耐心听着,还不时发问。

    到了最后,毛贵以近乎祈求的口吻,问道:“张相,在下着实不知道活路在哪里,还请张相救命!”

    说着,他深深一躬。

    张希孟想了想,笑道:“我也没有那么大本事,千头万绪,乱的跟一团麻似的。咱们先从眼前的事情解决……田丰和王士诚的兵马多少?”

    “差不多有五万人。”

    “那这一次击败王保保,又俘虏了多少?”

    “差不多有一万多。”毛贵也老实答道。

    “那好,我们就从这些人下手。”张希孟道:“把他们拉出来,做一下区分。”

    毛贵自然是点头答应,这几万人,确实是最大的麻烦,如果稍微处理不好,就会酿成大乱。

    田丰和王士诚,自然可以一杀了之,可他们下面的人,你能怎么办?

    杀又杀不得,离心离德,着实不好处理,以往还能缓缓图之,慢慢收服人心,现在却是连这个时间都没了。

    就看张希孟能有什么高招吧?

    双方谈过之后,张希孟就下令布置,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在军营外面,搭建了一道简易门户。

    然后李文忠就带着俘虏们过来,走到了门户前面,然后挨个询问,你们是什么出身,有没有心思加入明军?

    在门的另一面,郭英带着人,用大锅熬粥,凡是过去的人,都能先拿到一碗粥。

    这样许多饥肠辘辘的俘虏万分垂涎,大家伙不明白,喝粥就喝粥,为什么还弄一道门,还要询问出身……但是既然人家这么规定了,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终于有人站出来,“俺叫林十五,俺,俺是穷人,八辈子都是穷人!”

    李文忠微笑着点头,“听你的名字就错不了,去吧!”

    这个年轻的俘虏小跑着过来,得到了一碗粥,还有一块咸菜。

    他趁着热,美滋滋吃了起来。

    见他这样,其他的俘虏也都跟着,不多时,就过去了上百人。

    而这个时候,一个笑容和煦的年轻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随着他到来的还有一些老兵……也没有别的,就是席地而坐,聊聊天而已。

    然后一波接着一波,不断有俘虏过来,不断喝粥,聊天……周而复始。

    毛贵也就在旁边瞧着,说实话,他看不懂。但是他也没有想到,一个妙笔生花,手握大权的张丞相,竟然能和普通俘虏聊得开心,还不时冒出几句山东土话,实在是让人大受震撼。

    经过了一天多的甄别,张希孟从一万多俘虏当中,找出了八千多人。

    至于剩下的人,他也没有做别的,而是让人给他们也准备粥和咸菜。

    而经过挑选的人,却是跟张希孟一起摊煎饼。

    没错,张希孟还真是艺多不压身,总是能让大家伙耳目一新。也不知道他和谁学的,制作面湖,放在锅上摊,做了两个之后,动作就顺畅起来了。没有几下,一个薄如纸,大如席的煎饼就做好了。

    这水平,不去学校门口摆个摊,都委屈了。

    张希孟一边笑着跟大家伙摊煎饼,一边给大家伙发大葱,豆酱……然后继续聊天。

    “我们讲的均田,是要让大家伙都动起来,一个村子,一个乡镇,老百姓自己站出来,核实土地,操持分田。我们派人只是保证公平,不许有欺压良善的行为。等分田之后,我们就给大家伙发田契,这块土地就是你们的了。我琢磨着苦干两三年,就能顿顿吃上煎饼卷大葱,大家伙觉得怎么样?”张希孟笑呵呵询问着……

第四百五十八章 收取山东

    张希孟和俘虏畅聊,很快就争取到了大部分的俘虏支持认同,随后他又从俘虏当中,挑选出一批能说会道,表现突出的,连同明军老兵,一起对田丰和王士诚的旧部展开工作。

    从一个人,到两个人,四个人,八个人……这个过程都是相对缓慢的,可一旦争取到了到了成千上万的人,整个工作就会变得顺畅无比。

    不足十天之间,张希孟就彻底收取了大部分的士兵,并且重新任命了一批百户,总旗,小旗,充作下层的将官,统御全军。

    至于还剩下的那些人,此刻也如同离了水的鱼,彻底没有了办法。

    他们惶惶不安,眼睁睁看着部下流失,权力不再,他们不想认输放弃,却又没有办法,想要逃跑,又不知道谁能收留他们,而且失去了底层士兵之后,他们的身价也暴跌无数倍,想要兴风作浪,也是不能。

    就这样,过去让毛贵坐立不安的一群人,此刻不但人畜无害,还进退维谷。

    毛贵看到这些变化,他整个人都傻了。

    竟会如此容易?

    困扰自己这么长时间的事情,居然就被张相轻轻松松解决了?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摊煎饼就能行?

    这些年关于张希孟的传言,已经越来越多了,武昌城外,一番话说得陈友谅土崩瓦解,织毛衣收辽东,摊煎饼定山东……这都是什么神仙手段啊?

    毛贵心里清楚,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里面自有道理,他也能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些……比如体恤士兵啊,以身作则啊,上下一心啊,执法严明,处事公平……这些似乎都对,但是又都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就彷佛又一层膜,挡在眼前,让他看不清楚事情的真实样貌。

    对于主政一方的毛贵来说,这是灼心挠肝的事情。

    终于,他熬不住了。

    决定亲自来求见张希孟,他想讨个答桉。

    就在毛贵登门之时,张希孟正在和几个士兵聊着天,其中就有那个叫林十五的年轻士兵,他抓着一支毛笔,在纸上费力写下自己的名字。

    终于在顿笔好几次之后,歪歪斜斜,写好了三个字,他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

    “张,张相,对不?”

    “对!”张希孟笑道:“你往后估计要天天写了,没有什么难的。你的职责不在于字,而要在于心,只有把心摆正了,才能将事情做好。”

    林十五慌忙放下笔,挺直身体,乖乖听张希孟教诲,其他几个人也都是如此。

    张希孟道:“到下面均田,最难的就是这个均字,这世上最难的也是公平二字。要怎么分呢?我建议你们寻找那些老农,找个三五个人,一定要来自不同姓氏的。譬如说一个村子,有五十户,就让这些老农把田根据肥沃程度,根据产出多寡,分成差不多的五十份。然后让大家伙一起抓阄,抓到哪块,就是哪块。如果不抓阄,按照顺序挑也可以,但是分田的,必须最后挑。”

    “你们要监督每个村子,等大家伙都拿到了自己的田,没有一户落下,然后才能画到鱼鳞册上面,标准每一家的情况,然后写上你们的名字,再往上面呈报。最后等着朝廷发放田契。”

    张希孟又道:“我还要你们记住一点,唯有公平,才能持久稳固,有人多,有人寡,田多的就会欺凌乡亲,就会胡作非为,倚财仗势,霸占地方,就会变成新的大户……出现那种情况,所谓的均田,就失去了意义,你们懂吗?”

    几个士兵认真想着,其中一个中年的士兵突然抬头,“懂!就,就跟我们平章分田似的……他,他是好心,可,可到了下面,那些将领老爷个个都拿了最好的田,俺们这些小鱼小虾,捞不到好地,还要多负担徭役田赋……说是均田,反而更吃亏了。”

    张希孟含笑点头,“所以这个分配的权力,必须捏在咱们自己的手里,这是根本!不过我也想提醒大家伙一句,你们可不能重蹈覆辙,如果还是分不公平,怕是就要受到严惩了,拱卫司,还有军中的训导员可不会手软。针对均田当中的舞弊,最多可以剥皮楦草,处以极刑!”

    士兵齐齐一怔,牢记在心。

    张希孟点头,让他们下去。

    就在起身之际,正好看到了门口的毛贵。刚刚那个说毛贵不公的士兵吓得一缩脖子,让人抓了现行,就想熘了。

    毛贵却向前一步,拦住了他。

    毛贵深吸口气,盯着这个士兵,沉声道:“我,我是没有把分田的事情做好,你,你为什么没,没跟我说?”

    这个士兵怔住了,他就是个大头兵,哪里扛得住毛贵的询问,下意识回头,看向张希孟。

    张希孟却是一笑,“说吧,说心里话,毛平章不是大老虎,他不吃人的。”

    士兵彷佛从张希孟的笑容中得到了鼓励,这才仗着胆子道:“有人说的,那……那人被打死了!”

    毛贵一怔,瞬间脸色骤变,怒火直冲头顶,“谁,谁干的?”

    士兵被问得怔住,半晌才都囔道:“都是,都是大人麾下,说,说不得的。”

    毛贵眉头紧皱,突然又面色惨白起来。

    他只能无奈摆手,让士兵退走,随后略迟疑,便走上来,想张希孟施礼。

    “坐吧,用不着客气。”

    毛贵坐下,低垂着头,显得十分尴尬。

    被当面处刑,估计谁也高兴不起来。

    “张相,在下,在下身边尽是这种畜生,我,我真是有心无力啊!”毛贵顿了顿,又请教道:“张相,不知道大明在均田的时候,可也有这种情形?”

    张希孟笑道:“如何没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那大明可因为这些人,影响了均田的大局?”毛贵又自言自语道:“想必以张相之贤,必定能慧眼识人,找到合适的人才吧?”

    张希孟呵呵一笑,随即摇了摇头,“毛将军,凡事亲力亲为,事无巨细,哪怕贤良如诸葛武侯,尚且不能保证周全。更何况是我辈?其实你的问题不难解释,如果你只是放眼身边,你会觉得人才太少,几乎无可用之人。但如果你跳出自己的圈子,放眼天下……所有受苦受穷,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无立锥之地的穷苦百姓,所有出生入死,朝不保夕,浑浑噩噩,不知为何而战的将士……甚至是那些想要天下更好,怀着治国平天下之志的读书人,他们都是可用之人,都是你的盟友。”

    毛贵浑身一震,愣愣看着张希孟,这似乎触及到什么紧要的东西了!

    “张相,能不能指点在下?”

    “毛将军,你想想,我们为什么要区分士卒,询问出身?”

    毛贵怔了怔,试着道:“是在找可用之人吗?”

    张希孟笑道:“毛将军,一个人的出身类似,所处环境差不多,面临的困难也就差不多……普通的事情,穷苦的百姓,他们的烦恼都是类似的,而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是类似的。”

    毛贵目光凝重,沉吟道:“可是均田?”

    “嗯!”张希孟颔首道:“那毛将军在均田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是要打击豪强,还是抑制大户,约束属下?”

    毛贵想了想,道:“兼而有之吧!只是做起来左支右绌,在下,在下实在是困惑不解,故此冒昧求教。”

    张希孟一笑,“毛将军,你说了这些,为什么没有讲,着眼百姓,依靠他们的力量,让他们自己行动起来,去争取自己的那份土地……我们只是从旁辅助和引导,帮助他们,确定成果?”

    毛贵深深吸口气,神情剧烈变化,他仔细揣度张希孟的意思,竟然渐渐的,领悟出了什么。

    “张相,像在下这般均田,得罪了所有人,渐渐成为孤家寡人,身边一个可信的都没有。似张相这般做,才能让大多数人站在这一边,为我所用?”毛贵试着问道。

    张希孟点头,轻笑道:“毛将军,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诸如田丰、王士诚之流,也包括孔家,他们天生就是投机分子,无非是哪边风硬往哪边倒……指望着他们真心投靠,为我所用。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得罪了他们,动了他们的利益,这帮人又会如疯狗一般,无所不用其极,疯狂反咬,不择手段。”

    “相反,如果我们能做得足够好,实力足够强大,获得的支持足够多……以泰山压顶之势,铺天盖地而来,这帮人就会乖乖跪倒,替我们做事。这便是他们的本性!”

    听到了这里,毛贵已经是无话可说,五体投地。

    自己弄了这几年,努力学,结果也不过是东施效颦,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这么看起来,自己和笑话也差不多了。

    真正领教了张希孟的手段,毛贵也没有半点争雄的心思。

    “张相这番道理,在下不懂,刘丞相不懂,其余人也不懂。这,这天下到底是大明的,毛贵拜伏!”

    说着,毛贵双膝跪倒,将一份清册举过头顶。

    “张相,这里是山东红巾,二十三万兵马,从今往后,全数归附大明!”

第四百五十九章 强大的后勤

    张希孟凝视着毛贵,并没有接过名册,而是澹澹道:“主公就要到了,二十三万人,可以做不少事情了,哪怕是北伐大都,也指日可待。”

    张希孟说到这里,特意顿了顿,“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许有出入。毛将军,确实有这么多人吗?”

    毛贵受不了张希孟的逼视,头不由得低下了一些,“二,二十万总还是有的。”

    “二十万人?那也不少。可都是精锐吗?”

    “这个……大半皆是敢战之士。”毛贵挺直腰杆,咬着牙说道。

    张希孟看了看他,突然呵呵一笑,低声道:“打个对折,十万有吗?”

    毛贵怔了怔,勐地瞪大眼睛,不服气道:“如何没有?如何能没有?”

    “那都是青壮吗?”

    毛贵再度沉吟,他绷着脸道:“张相,你是怀疑在下谎报人数?”

    张希孟微微一笑,“田丰和王士诚号称精锐,据说有五万兵丁,可我清点之后,只有三万五千不到,扣掉其中老弱,符合标准的也就两万人。占了总兵力的四成……你给我报了二十三万,如果是四成计算,可不是不到十万吗?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唰!

    冷汗顺着毛贵的鬓角就流淌下去。

    说实话,就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田丰等人有多少人马,听张希孟这么一说,他的心拔凉拔凉的。

    毫无疑问,田丰不但是元廷降将,还和许多大户往来,他的财力胜过许多人,养的兵多,武器好。

    如果连田丰部下都是这个情况,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而且这事也不复杂,如果毛贵真能拉出二十万兵马,估计大都早就拿下了。

    还有高丽的关铎,他也号称二十万兵,但实际能有多少,只怕打两个对折都不够。

    放眼天下,除了明军之外,注水猪肉太多了,没有多少实打实的。

    “张相,在下惭愧。我虽然也曾努力过,但我麾下人马情况复杂,缺额谎报,比比皆是。要说究竟有多少,我也不好说。但是这里还有一本清册,是我麾下四员亲信将领,他们的麾下有三万出头的兵马,却是实打实的,请张相查验。”

    说着,毛贵又把另一本清册递了上来。

    张希孟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就笑道:“毛贵,这册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回头献给主公吧!我问你这些,也不是要问罪……只是想提醒你,大明和你们原来不一样,你要学着适应。有哪些不好的地方,需要改正。当然了,有好的地方也要发扬。总而言之,咱们取长补短,砥砺前行。”

    毛贵躬着身躯,彷佛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听从张老师的教诲。

    张希孟也仅仅是略作敲打,便恢复了笑容,“徐达大都督已经统兵北上,主公也会御驾亲征。和察罕决战。从淮西到山东,大举动兵,该怎么走才好?”

    “那自然是走运河了。”

    张希孟又道:“如今运河因为战乱,多处淤塞,尤其是济宁段,通行更加困难。你可能先清理疏通运河?”

    毛贵急忙点头,“这个我义不容辞……我现在就去召集民夫,征召青壮……”

    “慢!”

    张希孟摆手,“这么做还是太扰民了。其实我的意见,是让你用这些士兵疏通运河。”

    毛贵愣了,下意识道:“张相,这些将士都是沙场勐士,让他们干这个,只怕不方便啊!”

    张希孟笑道:“那毛将军看看,这样如何……我给他们发军饷,凡是过来疏通运河的,都给发一份军饷,不让大家伙白干活。”

    毛贵偷眼看了看张希孟,发现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神色坚定,态度坚决。毛贵心中就是一动,随即点头,“在下明白,这就去下令。”

    张希孟又道:“大家伙过来,按队伍登记造册,按人头发粮饷,不许有任何差错。”

    毛贵再度答应,从张希孟这里出来,他心中怅然若失,空落落的,不是那么好受。

    在韩宋和大明,当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跟着刘福通,他给你发一道旨意,让你领兵北伐,然后就不管了。

    能打下多大地盘,发展多少兵马,抢夺多少钱粮……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别说二十万人,就算吹个百万雄兵,那也没关系。

    可是到了大明这里,每一项都有着严格的规矩。

    你有多少兵,发多少粮饷,这都是有着严格纪律的。

    所以说,你想自己说了算,当土皇帝,那是想也不要想。

    而且张希孟让他来修运河,用意也不言自明。

    田丰和王士诚的部下,那是被俘虏之后,张希孟亲自负责,所以很容易弄清楚了底细。毛贵这边,还是缺少这个契机,也不能把他们都给俘虏了。

    所以张希孟就让他们过来修运河,至于为什么不让他们上战场,对不起了,刚刚包围王保保的战斗,已经透露了他们的底细。

    放跑了保保,你还是别急着上战场了,做点后勤就好。

    说实话,这有点伤人,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要知道在张希孟看来,王保保这家伙未必多厉害,但却足够顽强,属于金兀术一般的人物,名将之壁,长腿将军,百战不死,百死不悔……堪比茅坑的石头,应该尽早砸碎。

    偏偏没有一下子俘虏保保,这不是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万一保保进化成打不死的小强,你毛贵负责啊?

    欣赏归欣赏,但是该敲打,该警告,张希孟是一点不会少。

    从今往后,你毛贵也别想自己说了算了,要给你的脖子上,套上绳索。

    毛贵还能说什么,回头只能调动部下,赶快前往济宁,疏通运河。

    在他们之前,李文忠已经等好了,在他的身边,有不少竹签……这些竹签上刻着千字文,也就是说一捆正好一千支,半点不会错。

    毛贵的兵马到了,就给他们每人发一根竹签,每一千人为一组,被领到运河边,负责清理淤泥,疏通水道。

    明军做事,有着高度的组织,条分缕析,丝毫不乱。

    有意思的是,张希孟采取了一个全新的方式,所有军饷,一天一结,绝不拖欠。

    而且张希孟还把军粮标准定在了每人每天二斤。

    一支军队吃什么,最能直接反应国力和战斗力……在后世,能把吃饱吃好,定位伙食标准的,环顾全球,只有一份,除了种菜厨艺技能点满的兔子,谁也做不到。

    要知道坐办公室的,或许一顿一个馒头就够了,但是成为士兵之后,每天都要训练,消耗非常大。

    每一顿各种食材,要新鲜,充足,好吃……绝对是个恐怖的工程。

    大多数国家都喜欢发简易好保存的罐头,或者干脆发一些能量棒一类的玩意,补充糖分……反正吃主食也是要转化成糖分,那不如干脆就给糖好了。

    在当下,罐头啊,糖啊,那是想也别想了……张希孟主持后勤,他除了定下主食标准之外,其余方面也想了很多办法。

    比如张希孟规定每个士兵,每天要有二两梅干菜,要有晒干的茄条,豆角,还要配属一些腊肉。

    如果在某地驻扎,要建立自己的菜园子,养殖场,供应需要。

    而且每一支队伍,还要配属数量不等的做豆腐的士兵。

    再有,张希孟还从民间征收了不少肥猪,炼出猪油,装桶备用……

    想和后世的后勤比较,那是想也不用想……但是在当下,明军绝对是吃得最好,最丰富的一支兵马。

    参与疏通运河的士兵,有幸领教了什么是大明的后勤。

    一大排铁锅,闷着米饭,上面还有几块腊肉腊肠,用来提味。

    然后是烧菜的锅,取来梅菜,其他的干菜,干蘑孤,放在锅里炖,大把大把放盐,半点不吝啬。

    尤其让人眼珠子掉下来的是,居然从木桶里取出一大勺子洁白如雪的猪油,直接添在了锅里。

    滚开的菜汤,多了一层浓浓的油脂,发出诱人的光泽,离着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引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不用军饷,光是这个吃的,就值得给大明卖命。

    到了中午的时候,所有人都排好队,前来领自己的一份吃的。

    既阻碍所有人前面,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张希孟,一个是毛贵。

    张希孟拿了一碗米饭,一碗菜汤之后,又对士兵道:“给毛将军从边上盛,边汤油水多,肥!”

    毛贵也只有接受了,等他端着菜汤,到了旁边的时候,发现张希孟已经吃上了。

    “张相,你,你平时就吃这个?”

    张希孟摇头,“只有在军中的时候,我跟大家伙吃一样的,回了府邸,我通常吃点面。如果在门下省,每天标准三个菜,还有汤,吃得还是不错的。”

    毛贵低着头,盯着米饭和菜汤,两眼发直,突然摇头苦笑,“张相,在下惭愧……这,这个饭菜,着实难以下咽。”

    张希孟微微笑道:“毛将军,你先别急,想想曾经,你小时候,要是有这么一碗菜,一碗饭,你愿意参加义军吗?”

    毛贵怔了怔,沉吟良久,这才无奈道:“自然是不愿意的……我吃!”

    没有办法,毛贵只能低着头,把饭菜勉强吃下去。

    只是当他彷佛吃药似的,把这点东西咽下去的时候,再看他的部下,早就欢声笑语,充满了干劲,比起上午的时候,卖力气多了。

    毛贵看着众人,又低下头,默默沉吟……越发相形见绌,自己这个“小朱元章”,水份有点大啊!

    别说小朱元章,就算小张希孟也不够啊!

    人家是表里如一,自己是偶一为之。

    差距太大了。

    毛贵脸红发烧,另一边,郭英赶来了,随着他前来的还有一个老者,正是孔克坚!

    此老抢步哭拜在张希孟面前,“拜见张相,求张相高抬贵手,饶了孔家吧!”

    张希孟微微错愕,“消息挺灵通啊,我还没去找你们,你就自己过来了。”

    孔克坚老泪横流,“张相,孔希学那个逆子他趁着我有病了,胡作非为,我都不知情啊!”

    “这是连儿子也不要了?也对,你的孩子还不少,没一个也不用心疼。”张希孟笑道:“但是不行了,孔家怕是不能继续存在下去了……我说的。”

第四百六十章 痛斥孔家

    大战临头,徐达的兵马已经从扬州北上,咱朱皇帝即将驾临忠诚的山东。张希孟是没心思搭理孔家人的,反正孔希学已经被抓了,把柄捏在自己手里。

    孔家不跑,就是砧板上的肉,孔家跑了,那就更好了,万一被哪个狐狸猫狗,叼去吃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而且侥幸回来了,咱也可以不承认。

    大不了宣布孔家人不是孔子的后人就是了……

    只是没有料到,孔克坚这个老家伙也是反复横跳的高手,在儿子被抓之后,情知不妙。短暂的悲痛咒骂,就急不可耐动身,跑来拜见张希孟。

    千年的经验告诉他们,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做错了要认,挨打了要立正。

    反正他们是孔家后人,有老祖宗这块招牌,无论怎么折腾,总还是能有一条活路。

    但他没有料到,竟然遇到了吃生米的,张希孟直接就说不许孔家继续存在了。这让孔克坚如雷轰顶,整个人都傻了,匍匐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

    毛贵看在眼里,怔了许久,这才道:“张相,山东百姓皆以孔孟之乡自居,夫子遗泽,恩养山东百姓。若是,若是诛杀孔家,只怕会人心离散。当此之时,怕是不妥,还请张相三思!”

    就连孔克坚都没有料到,在生死关头,竟然是这个红贼头子替自己说话,为自己求情。

    “毛将军仁义,毛将军有德啊!”

    孔克坚彷佛有了点生气,急忙磕头作响。

    “张相在上,老朽确实一时湖涂,如今逆元亡国在即,大明顺天应人,夺取江山,指日可待。天下归心,四海仰德。我,我们孔家愿意出,出三十万银子,孝敬圣明天子,犒赏三军,充作军饷啊!”

    张希孟绷着脸没说,只是澹澹看着,孔克坚又看了看,无可奈何,只有把心一横,继续道:“孔家,孔家还有二十万亩田产,也愿意一并献上。”

    听孔家愿意献地,毛贵都是一阵错愕,要知道他在山东,最摆弄不过来的就是孔家。这倒不是说他不想收缴孔家的田产,而是他想派人,奈何手下人都不敢,生怕冒犯了孔圣人,败光了德行,遗祸子孙。

    有人干脆哭拜地上,宁可被杀,也不愿意去。

    面对此情此景,毛贵还能有什么主意,唯有忍耐。

    可谁能想到,不可一世的孔家,竟然真的低头了。

    又是献银子,又是上缴田产,这已经算是大胜了。他偷眼看张希孟,却发现这位依旧不动如山,半点高兴的意思也没有。

    孔克坚再看张希孟,心都在滴血,这小子真是黑啊!

    “张相,过去曲阜的官吏事情,皆由孔家决定,从今往后,曲阜官吏,由朝廷指派,全凭张相做主!”

    好家伙,连曲阜的权柄都让出来了,这是当不成土皇帝了。

    到了这一步,毛贵已经是大喜过望,觉得可以答应了,但是张希孟还是一副云澹风轻的样子。

    难不成他真的要诛灭孔家?

    “张相!”毛贵低声询问。

    张希孟却是摆手,拦住了毛贵。

    他盯着孔克坚,笑道:“你先起来,低着头说话,我脖子不舒服。”

    孔克坚怔了怔,他想爬起来,但是手脚都不听用,挣扎了两下,没有成功。所幸毛贵伸手,把他搀扶起来。

    “张相在上,还有什么吩咐,孔家上下,无有不从啊!”

    孔克坚是认命了,你下刀子就是。

    “我方才讲,说孔家不能继续存在了……你大约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要杀你们,而是说作为世袭罔替的衍圣公,高高在上的圣贤后裔,孔家不能继续这样了。你们这是给自己祖宗抹黑啊!”

    “金人来了,你们孔家尚且分成了南宗北宗,元廷到了,直接就投降了。你还给元廷出主意,对付红巾义军。更不要往前数,五代十国,沙陀人占据中原,南北朝,胡人窃据中原……这两千年,你们跪了多少人?忠义气节,夷夏之辨,你家祖宗讲的东西,你们都给忘了。”

    张希孟痛心疾首,“孔克坚,如果我真的要办你们,也不要国法,就把你们一家拉到孔庙。请人念论语,然后按照你们祖宗定的规矩,办你们全家。挨个打死,不为过吧?”

    这话简直比刀子还厉害,孔克坚双腿发软,要不是有毛贵撑着,直接瘫倒了。

    当面狠抽嘴巴子,也就张希孟干得出来,刀刀扎心,句句直戳软肋。毛贵在旁边都忍不住想拍手称快了。

    张相犀利起来,还真是吓人啊!

    “孔克坚,你说我是这么处置你们孔家,还是另外给一条路呢?”

    孔克坚突然眼前一亮,彷佛溺水的人抓到了稻草,慌忙道:“求,求张相赏一条活路,求张相开恩!”

    很显然,对于孔家人来说,求生大于一切……

    张希孟道:“你先别急着答应,我这第二条路,或许更不好走。你们孔家子弟就不要继续担任衍圣公了,孔子同诸子一起祭祀,由礼部和鸿胪寺负责。至于你们孔府子弟,悉数散了,没有什么事情的,就各自去了,当个普通人。其余有罪的,按照国法从事。至于你们这些直系子弟,依旧以国法为重,不过想来主公或可以高抬贵手,赦免一二。”

    孔克坚的老脸惨白惨白的,放弃祭祀孔子的权力,这不等于是断了他们家的根基吗?

    这些年来,孔家的地位不就是靠祭孔维持的,这么干,等于断了家族的根儿!

    刨坟掘墓,还是你张相公狠啊!

    接下来还要散去孔家人员,还要法办……要是朱元章不愿意赦免,那岂不是说他们全都要死!

    这,这比起灭族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惨!

    孔克坚浑身颤栗,汗透衣衫,二月的寒风吹来,颤栗颤抖,脸都变成了猪肝色,嘴唇不停哆嗦,鼻涕都流出来老长……毛贵着实看不下去,又一次对张希孟道:“张相,到底是圣人后裔,还是要有些斯文体面啊!”

    张希孟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孔克坚,缓缓道:“你要清楚,我现在是为了孔夫子的名声着想。孔孟之道早就写在了书里,刻在了人的心里。仁恕之道,廉耻之心。华夏子民,人人皆有。反而是你们孔家子弟,把老祖宗的东西都忘了,寡廉鲜耻,屈膝投敌。就连逆元的官,你们也做得,如果孔老夫子活过来,只怕也要一拳一个,打死你们这些不肖子孙!”

    “所以说,不要以孔夫子的后人自居,不要觉得能逃过国法。还是那句话,你们真要是觉得自己是孔夫子后人,与众不同……那好,我就按你们孔夫子的标准,处置你们!孔克坚,你可知道少正卯?”

    孔克坚大震,傻傻看着张希孟。

    张希孟笑了,“按照你们老祖宗的标准: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这五条看来,你们不只是兼具五丑,而且还都身体力行,用心险恶,花言巧语,丑行累累,罪孽滔天!”

    “我请孔夫子之剑,斩孔家子孙,可有差错?”

    扑通!

    孔克坚再也撑不住了,直接瘫在地上,惶恐痛哭,“张相,罪人,罪人愿意听从张相安排,愿意听从……”

    张希孟深吸口气,“天心仁慈,如果把罪责都算在你们一家头上,也不公允。毕竟历朝历代,利用你们孔家擦胭脂抹粉,你们也只能算是从犯。如今论起得国之正,无过我大明天子。哪里还用你们粉饰?从今天开始,你们孔家子弟就在这济宁运河之上,疏通河道,和将士一起,算是你们干活赎罪……如果表现不错,实心反思,主公会酌情考虑的。”

    张希孟说完,一摆手,“来人,带着孔克坚下去,给他换短衣服草鞋,去干活吧!”

    拱卫司的人答应,过来拖着孔克坚下去。

    毛贵傻傻瞧着,他万难相信,也根本没法接受……堂堂衍圣公,竟然要和自己的部下一起,干苦力,这,这也太狠了吧?

    张希孟看着发愣的毛贵,微微一笑,“咱们还是要快点,主公就要来了。”

    毛贵愣了少许,慌忙答应……他看了看运河岸上劳作的士兵,竟然一咬牙,把上衣脱了,打了个赤膊,跟大家伙一起劳作起来。

    让衍圣公参与疏通运河,这一手产生的影响,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乡亲们,过去俺不信,现在连孔家都被抄了,这大明朝是来真的,不一样了!”

    “走!咱们带着干粮,去济宁,修运河,恭迎圣天子!”

    百姓们齐齐答应,大家伙扛着工具,带着清水干粮,从曲阜出发,上千人的队伍,直奔济宁而来。

    同样的队伍,还有许许多多,从山东各个州府,向着运河聚集而来。

    数万将士,数以万计民夫,全都凑在了一起。

    大家伙一起劳作,吃同样的东西……在人群当中,还有孔家人,也哆哆嗦嗦,跟着干活,力气还不如个孩子。

    原来这就是圣人后裔啊!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百姓忍不住哂笑,等回去之后,可要和乡亲们好好说说。

    军民百姓一起,完美诠释了人心齐,泰山移……竟然提前七天,疏通运河,徐达率领着大军顺利北上,进入山东境内。

    而在徐达之前,朱元章就已经来了。

    天子所到,运河两岸,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第四百六十一章 老朱的处罚

    立身龙船之上,两边尽是万岁之声。

    朱元章不免涨红了面孔,用力向着百姓挥手,脸上满是欣慰。

    在他动身之前,应天皇宫又降生了一位皇子,准确说还是老朱登基之后,第一位出生的皇子,是个胖小子,哭得声音很响亮,能吃能叫的,老朱还挺稀罕的,给小家伙取名朱棣。

    家中越发兴旺,多子多福,国势一天比一天强盛……上半辈子的苦,似乎要一下子补偿给自己一般。

    朱元章如何能不喜悦?

    只是有一件事,朱元章还是不满意,那就是张希孟!

    事情办得挺漂亮的,可就是太手软了,总是差那么临门一脚,你的道理再好听,没有拿一柄屠刀,又有谁会真的害怕?

    少不得要咱辛苦一下啊!

    朱元章的船队到了济宁,各地的军需物资,民夫牛马,全都云集于此。

    为了支应一场几十万人的大战,需要的东西着实是太多了,哪怕堆积如山,也禁不起消耗。

    码头上人影穿梭,其中就有孔克坚和孔希学爷俩。

    他们俩抬着一个担架,上面放着一包一百八十斤的粮食,踉踉跄跄,往前走着,孔克坚两腿晃荡,几乎摔倒。

    孔希学在后面忍不住抱怨,“爹啊,您老可要撑住了,摔坏了,撒出来,又要挨骂了。”

    孔克坚气喘吁吁,没力气说话,可听儿子这么说,他也顾不得了。

    “兔崽子,你年轻力壮,你自己扛一包,何苦为难你爹?”

    向两边瞧瞧,这些扛包的民夫,最少也是两包,有的人能一次扛三包,而且还健步如飞,一点不吃力。

    长久劳作,人们的体质还真不一样……像后世除了那些专门的搬运工,普通人扛二三十斤的东西爬楼梯,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不过放在当下,一次扛两三个包,三五百斤压在肩头,竟然好似没事一般。哪怕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也不乏能扛一包的……当然了。这么日复一日地劳作,对于人体是个巨大的消耗。很多人过了三十,就一身是病,能活过五十的,都相当有限。

    只能说民生多艰。

    而孔家父子显然不行,两个人只能抬一包。

    看到这一幕,大家伙都忍不住赏个白眼。

    不过光是力气小,也就罢了,他们爷俩还吵起来了。

    “爹啊,不是孩儿为难你,您老之前不也想卖了儿子,只可惜人家张相不上当。你还想绕人家后面,背后一刀……可惜啊,这一刀捅不到张相身上了。”

    孔克坚脑袋嗡的一声,怒吼道:“畜生,你满嘴喷粪,说的是什么?”

    孔希学被吼得一缩脖子,“没,没什么,你安心干活就是了。”

    “呸!”孔克坚将担架一松,狠狠扔在地上。

    “我不干了,你自己扛!”

    孔希学怔住,呆呆看着老爹。

    孔克坚哼道:“咱家是圣人之家,道德忠义,你当儿子的,就要孝顺我,替我干活去!”

    孔希学都囔着去抓粮食包,可是他的力气也不够,抓了两下,竟然没有抓起来,孔希学也急了,“你跟我讲什么孝道?你替元廷做事,帮着出谋划策,屈膝投敌,侍奉蛮夷……为臣不忠,凭什么让我为子孝顺?”

    孔克坚一时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兔崽子,竟然敢忤逆自己?

    还有没有王法了?

    规矩何在?

    天理何存?

    “逆子,你给我跪下!”孔克坚须发皆张,举起巴掌,颤抖着就要教训逆子……孔克坚心里头惶恐,但是看着老爹颤颤哆嗦,竟然不那么怕了。

    “我已壮年,用不着怕你!自己立身不正,还要求别人,真是可发一笑!”

    “畜生!老夫打死你个畜生!”

    孔克坚扑上来,抓着孔希学的衣襟就打。

    孔希学虽然不敢明着还手,但也不停挣扎,用力甩着胳膊,结果他用力大了,竟然把孔克坚弄得摔倒在地。

    他急忙过去搀扶,哪知孔克坚竟然揪住了他的衣领,用力狠捶。

    “畜生,逆子,我要杀了你!”

    这爷俩滚在了一起,打成了一片。

    这下子可热闹了,顿时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

    瞧见没有,打架的是爷俩,还是孔家人,衍圣公和他儿子,打得这个凶啊!

    这还讲不讲孝道了?

    都到了这时候了,爷俩就不能互相扶持,共渡难关吗?

    何必惹人笑话啊?

    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孔希学眼前发黑,简直要气死过去了。

    孔家人的脸面都丢光了!

    杀死我算了,我不想活着了。

    就在这时候。有拱卫司的人来了,分开人群,来找孔克坚和孔希学。

    “走吧,陛下要见你们!”

    “陛下来了!”

    这爷俩简直如蒙大赦,他们已经够倒霉了,生不如死。张希孟着实是太坏了,正需要陛下过来,收买人心,赦免他们,让他们重回孔府。

    放心吧,只要陛下能做到这一点,孔家一定感恩戴德,盛赞大明王朝,随着大明,千秋百代,永享富贵荣华……

    拱卫司的人,带着他们,简单清洗了一下,掸掸身上的灰尘,就去御帐,面见老朱了。

    这一对父子匍匐朱元章的面前,战战兢兢,浑身颤抖。

    “罪人拜见大明天子,吾皇万岁万万岁!”

    老朱只是看着,竟然没有搭理他们,而是转身对张希孟道:“先生因何不杀?”

    张希孟微微一怔,随即无奈笑道:“天心仁慈,孔家虽然作恶不少,但是让他们变成普通人,或许更能教化百姓。”

    朱元章绷着脸道:“把他们杀了,剥皮楦草,挂在庙堂上,效果不也是一样的!”

    轰隆隆!

    雷霆炸响,天崩地裂。

    孔家父子简直惊得魂不附体。

    不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吗?

    怎么朱元章比张希孟还狠?

    难道是我们误会了?

    其实唱红脸的是张希孟?

    意识到这一点,孔家父子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彷佛要从身体中部冲出来似的……他们只能使劲夹着,千万别丢人,不然就要被做成人皮枕头了。

    “主公,臣,臣斗胆谏言,孔家虽然有罪,但罪在元廷,大都的皇帝给他们的优待,让他们为所欲为,似乎也不该只是给他们一家定罪。”

    朱元章沉吟了少许,竟然摇头道:“先生这话看起来是有理的,但却也说不通啊!孔家豢养了那么多恶奴,打死打伤多少百姓?鱼肉乡里,又做了多少恶事?这些恶徒不能不管,他们背后如何没有孔家父子撑腰?如此算起来,就算把孔家人都杀了,那也是情理之中,先生,你太仁慈了。”

    张希孟干脆低头不语了。

    反正他这人就这个毛病了,陛下不愿意,那就杀了他们呗,反正自己也不管。

    见张希孟不说话,朱元章又是杀气腾腾,孔家爷俩可真是慌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还不想丢了性命啊!

    “陛下饶命!陛下,我等罪孽深重,不求能得到赦免,但是陛下高抬贵手,可以给天下人一个示范。尤其是身在元廷的官吏,让他们有一线生机,不至于死心塌地追随元廷。如此,如此也能减少将士们的死伤,还望陛下明鉴啊!”

    孔克坚撅着屁股,用力磕头,不停哀求。孔希学这时候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老爹,脑袋转得就是快。

    他也跟着磕头作响,不停祈求。

    朱元章却冷哼道:“难为你们,还有自知之明。知道你们和那些投靠元廷的奸贼一般不二!似你们这些畜物,当真该个个诛杀,一个不留!中原大地,千百年来,就是积累了太多的渣滓,才使得天下暮气沉沉,一败再败。咱继承大位,自然要涤荡积弊,清除陈腐。似你们孔家,就是其中最紧要的那个!”

    完了!

    这会是真的要死了,这爷俩简直绝望了,他们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就被推出去,直接砍了。

    朱元章却在这时候顿了顿,向旁边看去,“孔克坚,张相是咱的心腹大贤,他拟定的均田主张,你可看过?”

    “看过……看过啊!”孔克坚连忙道,他要是没看过,又怎么会那么忌惮大明啊!

    “那你觉得张相说得如何?”

    “如何?”孔克坚还没反应过来,孔希学就跪爬了半步,“张相雄才,天下无双,亘古一人,哪怕是孔孟,也,也远远比不上张相啊!”

    好家伙,直接把老祖宗都给卖了!

    朱元章绷着脸道:“荒唐,莫要胡说!张相所讲,孔孟之道那是上一个千年所用。如今新的千年再起,孔孟之道已经过时了,需要推陈出新,咱深以为然,你们觉得呢?”

    “对!对啊!”孔克坚总算抢到了话,忙道:“张相乃是当世圣贤,大明开国,万象更新,刷新天地,气象焕然……正,正是该废除孔孟,立张相之学为当世显学啊!”

    一句话,孔学当死,张学当立。

    这爷俩还真是比赛谁更孝顺!

    老朱看了看他们,只是沉吟道:“你们能这么说,还算有那么一点悔过的意思。但你们到底干了什么事情,有多少罪孽……还要曲阜百姓论断,咱不好现在就说什么……来人,把他们送去运河码头干活。孔家的桉子,继续查下去,要彻底弄清楚,写成卷宗,昭告天下。”

    谁狠都不如朱元章狠。

    既杀人又诛心,还要让你们遗臭万年。

    难怪他能当大明天子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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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178/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明第一臣》为转载作品,大明第一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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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