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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四章 时机

    “主公,眼下和刚刚渡江已经大不相同。我们不但占有了金陵,也拿下了周边郡县城镇。鄱阳湖以东,太湖以西,向南直抵赣州……论起地盘,或许还不如天完庞大,但是人口稠密,物产富饶,论起实力,已经相当不凡。虽然骄傲自满不好,但是妄自菲薄就更不应该了。从实力角度出发,称王的本钱还是有的。”

    “再有,如今刘福通三路北伐态势已成,山东方向,齐鲁大地,毛贵高歌猛进,西路军杀入关中,中路军也有图谋河北河东的态势……不论刘福通能不能成,至少元军和韩宋都没有精力顾及到我们。需要应付的对手只是张士诚,徐寿辉,方国珍,陈友定等寥寥数人。”

    “方国珍不过是一个水寇,陈友定也胸无大志,算起来仅仅是张士诚和天完徐寿辉罢了。”

    老朱目光闪烁,声音低沉,“这俩人虽然算不得盖世奇男子,但也到底有些实力,眼下还能左右支应,如果称王,他们必然合作更加紧密。”

    张希孟也不能否认,“主公所言极是,称王还是会引起不小的动静,包括刘福通那边,会不会翻脸,也不好说……这是称王的代价。。不过称王也有好处,那就是亮出旗号,明确主张,号召天下英才,我们是以驱逐胡虏,均分田亩为号。如果不能展示出足够的决心,着实会遇到困难。”

    “归结起来,称王有风险,也有好处,千斤重担,都在主公身上,该做什么决断,全看主公的意思。臣绝对支持。”

    听到最后一句,老朱都笑了,“又是这般,把最难的事情推到了咱的头上,张先生,你太不老实了。”

    张希孟嘿嘿一笑,不以为意,“主公,臣大约就是那种好谋无断的书生吧!有百般主张,也要主公欣赏,才能真正落实。每每到关键时刻,就要主公拿出决断。这也是主公的责任啊!”

    朱元璋轻笑,随后面色又渐渐凝重起来,他反复咀嚼了“责任”两个字,最后又道:“张先生,你先去吧,让咱自己想想。”

    张希孟乖乖离去,没有更多的废话。

    其实他也常常扪心自问,明明能窥见未来的路,等于是有了攻略在手,依样画葫芦,难道自己真的就不行吗?

    或者说,穿越者就真的斗不过位面之子?

    除开召唤流星雨外,到底还差在哪里?

    就拿眼前来说,朱家军绝对比历史上强大太多了,但问题是,有了这些实力之后,可不可以提前几年称王呢?

    历史上朱元璋是在鄱阳湖大破陈友谅之后,铲除了人生最大的敌人,隔年才在李善长等人的劝进之下,登上吴王大位,随后灭张士诚,称帝。

    如今两大对手还都在,提早称王,会不会出现不可控制的局面?

    譬如说陈友谅立刻进军金陵,一雪前耻。

    再比如说,刘福通那里,还愿不愿意继续结盟,继续充当老朱前驱,老老实实北伐?

    这些事情,张希孟并没有答案,只有做过了,才能清楚。

    而朱家军走到了今天,又确实需要清理内部的渣滓,对于留氏这种,绵延百年的大族,该有个态度。

    不只是留氏,还有秦家,还有蒲家,甚至还有曲阜的圣人后裔……虽然说像秦家后人,也不都是贼人,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廉耻心,闪光点。但是这些家族代表的延续至今的士大夫势力,却是朱家军必须解决的。

    不解决他们,又如何均田?公平又在哪里?

    内外各方,交织在一起,张希孟或许能整理出一条条的线索,但是但事情交织在一起,要怎么决断,就不是张希孟擅长的。

    权衡取舍,得失之间,怕是只有圣心独断了。

    一夜的时间,转瞬过去。张希孟一夜高卧,睡得很香甜,因为他知道,只要等待结果就好。

    而朱元璋则是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甚至没有吃饭,就让张希孟过去。

    “先生说得对,咱肩头有责任,不该逃避,理当称王,才能不辜负百姓将士之心!”

    老朱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但是听在张希孟的耳朵里,却是切金断玉,掷地有声,他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到底朱元璋不会让人失望,铁肩扛起江山,果然真汉子。

    老朱高升一大步,正式称王,他们这些人也不用别别扭扭了,什么学士院啊,史馆啊,全都能升格。真正按照一国中枢来配置……自然而然,张希孟的地位也能高升一大截。

    而且张希孟还酝酿了一件大事,可以说是足以颠覆官场规则的事情。

    如果能够顺利实现,有很大概率,能让未来的大明朝多存在些时候。

    只不过还需要正式立国才好拿出来,现在的时机并不成熟。

    总而言之,只要老朱称王,就能着手做很多事情了。

    “先生!”

    朱元璋一声低呼,打断了张希孟的浮想。

    “主公,有什么吩咐?”

    “暂时不要太高兴了,等拿下了杭州,再对外公布。”

    张希孟一怔,忙悚然道:“是!臣知道。”

    朱元璋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虽然还要些日子,但是称王之后,官制安排,典章制度……先生都可以酝酿了,这事还要你来办,咱才放心!”

    张希孟又是一怔,忙答道:“臣知道!”

    他的声音不自觉高了三分。

    确实,拿下杭州,不但是朱家军有了出海口,张士诚也会损失惨重,等于被卸掉了一条胳膊,再想翻起什么浪花,也就不能够了。

    到了那时候,只剩下一个天完,称王的条件也确实足够了。

    朱元璋依旧保持了沉稳和踏实,或许这就是他能走到最后的秘诀吧!

    从当下的情况来看,由于轻取了湖州,整个战局对朱家军格外有利,从北到南,朱家军都处于攻势,徐达已经摆出了攻击杭州的架势,冯国用也顺利越过运河,彭早住那边也进入了战斗状态。

    这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状态,着实让人喜出望外……只是不知道谁能拔得头筹,成为未来吴王冠冕上,最亮的那颗明珠!

    对于这个问题,常遇春很有把握。

    “俺向上位立了军令状,无论如何,都要拿下江阴!”

    常遇春扫视着手下诸将,尤其是排在首位的王弼。

    王弼立刻站起身,“回指挥使的话,江阴背靠长江,全境平坦,只有少数山丘,并无天堑险阻。只要能打破江阴城池,破敌不难。”

    “那要如何破城?”常遇春问答。

    “破城当器械为先,我军已经督造了吕公车,又有上百石砲,火药齐备,足以破敌!”

    常遇春满意点头,“说得好!告诉你们大家伙,吕公车就是咱这一次最大的依仗,江阴守将叫吕珍,俺用吕公车打他,最合适不过!”

    常遇春连夜做出了安排,大军从西南两个方向,攻击江阴。

    与此同时,水师廖永忠会从镇江西津渡口出击,阻止张士诚的水师,如果他们想玩什么后方登陆的把戏,大约是不成的。

    当然常遇春也没有指望水师太多,毕竟这一直是朱家军的短板,只要不吃亏就好,真正打仗,还要看咱们陆上的好汉子。

    天还不亮,常遇春就统兵出动,朱元璋给了他两个营,算上辅兵民夫,总数超过了一万五千人。

    史书上动辄几万人,几十万人,似乎一万多兵马,算不得什么,毛毛雨而已。

    可事实上,又有几个人见过千军万马?

    毕竟这是披坚执锐的士兵,不是操场上等候训话的学生,也不是市场里,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身强体健,训练充分,他们披着铠甲,拿着明晃晃的兵器,他们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人!

    朱家军以千户为基本单位,每个千户,一杆大旗飞扬,十几个千户,旌旗连接,士兵密密麻麻。

    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站在这些士兵的前面,一想到要和他们对抗,寻常人就会双腿发软,心跳加速。

    城头的守军也不例外,身为张士诚的心腹,吕珍立在城头,俯视着朱家军,哪怕他居高临下,也心存忌惮。

    这帮人铠甲明亮,气势如虹,粗略估算,披甲率至少在一半以上。

    众所周知,不管一支军队号称多少人,最核心的战力就是那么多。大几千的精兵,任何一个将领都不敢等闲视之。

    朱家军列阵之后,从常遇春的队伍中间,冲出了上百辆马车,这些马车朝着江阴方向跑过去。

    这一幕有点好笑,毕竟什么时候了,还能用车兵攻击城池吗?

    可很快城上的人就笑不出来了。

    这些车兵并不是要攻城,而是在距离城墙三百多步的地方,果断停下来,然后每一辆车,首尾相连,组成一道围墙。

    随后朱家军又有一队甲士冲出去,跑到围墙后面,戒备起来,防止城中突出兵马破坏。在他们之后,就是数量众多的投石机,这些高耸的庞然大物,带着苍凉壮阔的美感,撼天动地而来。

    “大人,不能让他们从容准备啊!”

    有手下将领向吕珍建议。

    吕珍扶着垛口,双手紧按,目视再三,终于无可奈何,只得道:“我们的石砲够不着!弩箭还要留着……他们想攻城,就必须冲上来,到时候再给他们迎头痛击!”

第二百八十五章 常遇春的战后总结

    常遇春是个顶级猛将,但仅仅是勇猛无敌,还不足以名震天下。因为那些只知道猛打猛冲的,肯定熬不过几次大战,即便运气好,也很难升到高位。

    历史上就有明确的常遇春使用吕公车破城的记载。很显然,这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当然了,一般人更关注常遇春的凶悍,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他是真的厉害。

    但在需要动脑筋的时候,常遇春同样不差。

    他手按长刀,眼瞧着车墙连成,投石机进入战斗位置,城里却是毫无动静,一副闭目待锤的状态,常遇春也是忍不住摇头。

    哪有死守不出的道理?

    好歹派几个人,袭扰一下,也好让俺瞧瞧你们的底细啊!

    眼见城里没有任何动静,弄得常遇春还有点不踏实。

    城里的这位,要么是用兵的奇才,比自己还厉害,要么就是一头没用发的肥猪,只知道挨打……不对,是连猪都不如,毕竟猪的智慧还能给你一口呢!

    “到底有多少本事,很快就知道了!”

    “放!”常遇春果断下令,朱家军的投石机开始发威。

    说实话,这种战斗很无聊,无非就是这边不停发射石弹,重达一百五十斤的弹丸,不断划过优美弧线,砸到城墙,或者砸到城下。偶尔也有越过城墙,落到里面的,只是数量很少罢了。。

    眼前的城墙,采用了夯土墙体,外面罩着砖石的构造,在当下来看,已经算是相当坚固的城池。

    也正因为如此,吕珍才有闭目求锤的本钱。

    但是城里很快就注意到了异常。

    朱家军的投石机威力十足,每一下落到城墙上,都会带来剧烈的撼动感觉,仿佛脚下的大地翻动起来。

    这还不打紧,有不少罩在外面的青砖被砸出裂痕,甚至是掉落下来。

    城楼也被一枚石弹砸塌了一半,断壁残垣,好不骇人。

    吕珍心中惶恐,很显然,朱家军的投石机比起元军的回回炮还厉害。这么打下去,江阴城墙肯定有扛不住的时候。

    到底怎么办?

    是不是该向诚王请求战术指导啊?

    正在吕珍犹豫不定的时候,突然朱家军的投石机停了。

    负责观察的士兵,急忙向吕珍报告,朱家军出动攻城兵马,杀了上来。

    吕珍一惊,连忙下令躲避在城墙下面的士兵,赶快上城。这些人得到命令,有急速上城的,也有搬运弓弩石头,准备痛击朱家军的。

    可是当他们冲上来,却发现令人惊讶的一幕,朱家军根本没有攻城,而是从朱家军的队伍当中,推出许多独轮车。

    这些独轮车都绑着麻包,竹篓,在里面装满了石块沙土。

    朱家军的士兵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护城河边,将车推进去之后,迅速掉头逃跑。

    装满了砂石的独轮车,效果非常好,只需要十几辆,就填出来一大片。

    后续的将士也挑着扁担,将一袋袋的沙土填在空缺的地方,随后也是迅速退走。仅仅是一轮过后,竟然将护城河填了四分之一。

    朱家军的战术终于显露出来。

    以投石机作为掩护,猛轰城头,借着守军多半躲避投石机的机会,快速填平护城河。

    这种战术,绝对谈不上神奇,甚至有那么点朴实。但也就是这么点朴实,让吕珍无可奈何。

    首先他没有办法解决朱家军的投石机,其次,他也不能让士兵顶着石弹的威胁,跑到城上射击朱家军。

    总之,肯定会有这么一点时间差。

    而常遇春盯上的就是这点时间差,有办法就想去,没有办法就老老实实,让俺一点点接近城池。

    吕珍着实有些无可奈何,整个一天,都在重复这个过程。吕珍也不是没有挣扎过,比如他让士兵在城上准备一些弓弩,不必扯下来。等朱家军的投石机停了,他们立刻上去,拿起来就进行猛射。

    但是让吕珍意想不到的是,朱家军不光有石弹,还有火药包,甚至还有猛火油。

    这些东西,夹杂着石弹,往城里猛轰,不光城墙上着起了大火,由于火药包重量轻,射程远,甚至可以越过城墙,掉到了城里,爆炸,燃起大火。

    吕珍被弄得没脾气,只能让人安排水车,随时戒备着。

    就这样一天过去了,护城河已经被填了大半。

    瞧这个趋势,离着彻底填平护城河也不远了。

    吕珍心惊肉跳,他感觉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寻常攻城,不必把道路填的那么宽。

    而且使用了独轮车,路基很结实,大型的攻城器械,比如鹅车、撞车、盾车什么的,都能接近城墙。

    然后就是可怕的短兵相接,当初在高邮城,他们可是损失不小。

    必须派人杀出去了,破坏朱家军铺出来的路。

    当年自己就领兵出城过,没有什么问题。

    “传我的命令,凡是愿意出城作战的,赏银五十两!另外,另外……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果然从城中挑选出三百猛士。

    吕珍端着一碗酒,冲着众人道:“弟兄们,当初,当初我就是奉了诚王之命,出城大杀元军,才有了今日。你们……努力!”

    吕珍陪着大家伙喝了一碗酒,匆匆离去。

    三百人裹着皮甲,手持利刃,从城墙下去……他们动作都很轻,生怕会惊动朱家军。下来之后,涉水过护城河,就准备动手。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片白茫茫的东西,临近还有三十步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叫了起来!

    是鹅群!

    原来朱家军在黄昏之后,把鹅群赶到了填好的地方,让它们充当警戒。

    当听到鹅叫,王弼披着铠甲,一跃而起,手提长刀,就冲了出来。

    负责戒备的士兵迅速投入到战斗位置,弓弩,火药包,全都朝着鹅叫的方向袭来。偷袭的三百勇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打得爹妈乱叫,尸体很七竖八,凄惨无比。

    至于朱家军,仅仅又二十多只大鹅,在战斗中负伤,牺牲,王弼表示,我们损失惨重!

    偷袭失败之后,吕珍也是愕然许久……怎么回事?当初在高邮,百试百灵的办法,怎么就不管用了?

    这帮人比起他们,差得太多了。

    等天色放亮,攻城战重新开始,城里的士兵突然发现,怎么朱家军垫出来的通道更宽,更远,不但如此,上面还多了一层木板!

    原来借着昨夜追杀偷袭兵马的当口,朱家军又果断填埋护城河。

    到了今天,一条直通江阴城墙的平坦道路,已经出来了。

    吕珍心惊肉跳,等他再往朱家军的车墙后面观看之时,突然身躯摇晃,几乎摔倒!

    原来朱家军晚上还搬来了好几个庞然大物,列在眼前。

    光是从三十丈长的体积来看,那就是吕公车无疑!

    好啊,一个晚上,又是伏击城里的兵马,又是填护城河,又是搬运吕公车,还不够你们忙活的!

    常遇春脸上都是得意的笑容,多亏了城里派兵偷袭,他才好趁乱布置,不然的话,哪里会悄无声息啊!

    所以说吕珍是一心求死。

    既然如此,破城就在今日!

    “把所有火药包都给我打出去,狠狠打!”

    投石机这边果然是全力以赴,很快就要换主角了,他们抓紧一切时间,使劲表演。

    城头上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剧烈的爆炸之下,砖头漫天飞。

    城里守军已经是胆寒心碎,晃晃不安。

    就砸投石机还没有结束之时,三架吕公车就推了出来。

    两丈多高,三十丈,数百士兵,还有上百犍牛……共同组成了最庞大的攻城利器。

    吕珍已经心胆碎裂,慌忙下令,“用弓弩,射!上火箭!”

    他拼命叫嚷,守军也的确按照吩咐,但是朱家军的吕公车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上面覆盖了足足五层牛皮不说,在牛皮外面,刷了厚厚的泥,同时还有铁板,弓弩根本射不透,火箭也没法点燃。

    再看看其他的手段,貌似也不管用。

    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庞然大物,接近城墙,或许城破就在下一秒。

    吕珍终于咬了咬牙,似乎想了起来,他可是当年的十八条扁担之一。想在我的手里,夺取江阴,没有那么容易!

    吕珍鼓足勇气,抽出了兵器,高举在空中,振臂高呼,声嘶力竭,招呼手下,迎着朱家军冲了上去!

    吕公车刚刚撞上城头,前面的车门打开,里面的士兵随即冲出来,就和吕珍撞在了一起,转眼间就有几个士兵受伤。

    但好在后续的士兵果断补位,双方围绕着城头,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吕珍奋力厮杀,大口喘息,他渐渐感觉到胸膛跟着了火似的,手里的刀越来越沉,身体的越来越无力。

    突然前面冲来一名甲士,他急忙劈出一刀,可是对面的人不闪不躲,用同样的姿势,同一时间,回了一刀,兵器碰撞,火星四射,吕珍连着退了好几步。

    对面的朱家军却是眼睛冒光,仿佛看到了猎物,再次扑上来。此人的凶悍让吕珍颇为惊骇,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吕珍怕了,脚步不断后退,而王弼则是率领部下,顺利登城,随后扩大战果,占据城墙,打开城门。

    “俺还没出手,你们就完了!”

    常遇春颇为失望,随后他突然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朱家军可是需要写战役总结的,究竟是怎么打赢的这场战斗?

    “守军除一次不成功的偷袭之外,从未主动冲锋,每次都摆着挨打的架子。行动之迟缓,动作之不积极,均出俺意料之外……”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我们不欠军饷

    或许在常遇春看来,写三千字的总结,比起打这一战都要困难。

    说实话,他对自己的表现只能用平平两个字总结,最多没有犯什么明显的错误罢了。

    常遇春都不知道,此时的他有多欠揍。

    能平平无奇指挥一场战斗,不犯大错,按部就班取得胜利,这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也间接证明了一点,朱家军的确在各个方面,都要比张士诚强一些。

    而正是因为这一点,累加起来,才有今日的碾压局。

    可以说除了水师之外,张士诚没什么让朱家军忌惮的了。

    就在常遇春思忖的时候,王弼突然急匆匆过来。

    “不好了,江面上出现了不少船只。”

    常遇春一怔,“是谁的?”

    王弼道:“看样子应该是张士诚的水师,在江阴周围,如果所料不错,必然是蛮子海牙的长江水师!”

    竟是这位老朋友!

    常遇春一跃而起,跟着王弼,冲到了江边,遥遥眺望……只见江面上船只往来,大元的旗号飘扬,旗号之下,是一艘艘庞大的船只,巍峨伟岸,劈波斩浪,扑面而来。

    常遇春眯缝起眼睛,看了良久,突然道:“真是好船,要是能归我们,该多好啊!”

    王弼没说什么,蛮子海牙的船只能不好吗?

    这都是元廷的大船,全都按照海船的标准修建,极为坚固。。

    造船可不是三句话两句话,弄个船厂,砍几棵树木,就能造得出来的……别的不说了,光是造船用的木材,就很麻烦,必须是好木头,还要放置很长时间。

    所以就算拿下杭州,想要造船,也是要很久之后,才能派上用场。

    而元廷别的不行,海外贸易还是相当发达,尤其是不缺好船。

    当初蛮子海牙靠着这些大船,横行长江,让老朱都十分无奈。

    所幸有巢湖水师相助,这才顺利渡江。

    朱元璋夺取金陵之后,蛮子海牙没了去处,就投靠了张士诚,他手下的庞大船队也成了张士诚的一张王牌。

    这一点常遇春知道,王弼也知道。

    “蛮子海牙宁可归顺张士诚,也不愿意投降上位,我看他不会投降的。”王弼低声道,他想打消常遇春的异想天开。

    但是常遇春显然有着不同常人的脑回路。

    “他上次没有投降,已经错过了时机,俗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咱们再给他一次机会,没准蛮子海牙就投降了!”

    王弼没有伶牙俐齿,他只是觉得这事不靠谱。

    “就算想劝降蛮子海牙,那也要派人过去,咱们这边,也没有那个人才啊!”

    “谁说没有?”常遇春笑呵呵指着王弼,随后又掉头指向自己,“我就是那个人才啊!”

    王弼见指自己,已经吓坏了,又看常遇春指他自己,王弼都要跪了。你是主将,万一出了事,我们都跑不了。

    想到这里,王弼咬牙道:“我,我去!”

    “你去什么?”常遇春嘲笑道:“就凭你三脚踹不出个响屁,你去了不是白给吗!别忘了,我可是当过好几年强盗,怎么跟人打交道,我心里有数。蛮子海牙是个蒙古人,他在张士诚那边,处境绝对好不了。他的水师又多是南方人,也没法返回大都。如今江阴落到了我们手里。张士诚已经没什么路可走了,正是劝说蛮子海牙投降的好时机。”

    王弼皱着眉头,他还不敢说常遇春讲错了,但他依旧觉得不靠谱儿。

    “这事要不要请示上位?我们不好做主啊!”

    常遇春一笑,“告诉上位是必然的,但是现在请示,等上位命令传过来,我怕张士诚已经把蛮子海牙调走了。这样吧……你留下来,指挥兵马,给我准备一艘小船,再装上几坛子美酒,我去会会蛮子海牙。”

    王弼还在犹豫,可他毕竟不是主将,只能把事情据实上奏。

    “指挥使,你可要小心应付啊!”

    常遇春一笑,“我这人命大,不灭了元廷,封妻荫子,我不甘心啊!”

    片刻之后,一艘小船,十名士兵,还有五坛刚刚在吕珍住处缴获来的美酒。常遇春一手持盾牌,一手提着铁枪,昂然站在船头。

    小船快速向着蛮子海牙的船队行驶过去。

    常遇春的小船,跟对面比起来,连一叶浮萍都不如,他这去跟飞蛾投火没啥区别,王弼在岸上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要不要请人过来,给常遇春预备上吧!

    见过不少的死法,还没见过这么找死的。

    王弼越发后悔,要是拦着就好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眼瞧着常遇春临近对方的大船,似乎船上有人射箭,常遇春挥舞盾牌格挡,还朝着对方大吼,终于,对方放下了绳索,常遇春攀着,轻松登上了对面的大船……王弼能看到的,仅此而已。

    再往下他也没有办法了,只能返回江阴,焦急等待结果,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常遇春能有什么办法,说服蛮子海牙?

    要知道对方可是蒙古人,跟朱家军不能说心意相通吧,也可以说是不共戴天。

    常遇春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怎么就觉得蛮子海牙能投降朱家军?

    王弼是百思不解。

    常遇春却有一番道理,他在强盗堆里,待了好些年,一直充当打手的角色,不是没人让他当老大,只是常遇春觉得太麻烦了。

    试想一下,一千多人的山贼,每人每天二斤粮食,就要差不多二十石粮食……这帮东西还要喝酒,还要吃肉,还要赌钱,还要女人……

    真当那些富户都是面捏的?

    在这个乱世,还能活下来的地主富户,几乎没有一个老实人。

    那些无能的废物,早就被淘汰了。

    剩下的都是奸猾之徒,狡诈之辈。

    他们彼此联络,互相帮忙,手下又有一帮打手。别看富户对老百姓是取之尽锱铢,但是在保护自己安全上,那是用之如泥沙。

    大凡是个有钱的地主,他手下人的装备都差不了。吃饱喝足,武器精良,打一般的山贼土匪,就跟玩似的。

    所以不要觉得是个山贼就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金银有的是,钱财随便花……这么说吧,九成五以上的土匪,日子都不好过。

    他们甚至要在山寨里面,自己耕种土地,收获粮食,维持生计。

    占山为王可不是什么浪漫的事情,而是实实在在的柴米油盐。

    宋江为什么想要诏安啊?

    看看地图就知道了,他们闹腾的地方,也就是鲁西南的一块而已。

    朝廷可以败一百次,他们只要败一次,那就完了。

    常遇春盘算再三,他觉得此刻的蛮子海牙不会比一个强盗头子好到哪里去?

    跟山贼打交道,他干得多了,劝降对方,也很平常,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不,常遇春登上了蛮子海牙的大船,见面之后,两个人还真坐下来,喝了起来。

    蛮子海牙是个蒙古人,酒量不用说。

    常遇春这家伙也是个老酒蒙子了,朱家军管得太严,打仗的时候,又没法喝酒,因此把常遇春憋坏了。

    这次是过来劝降,是正事,可没有违背军规!

    “俺冒昧打扰,没有别的,先自罚三碗!”

    说着常遇春就给自己倒了三碗,转眼就喝光了。

    蛮子海牙咬了咬牙,你敢小觑咱的酒量?

    我也喝!

    这两位没有打架,竟然先斗起酒来。

    常遇春痛饮了十来碗,脸色泛红,凑到了蛮子海牙的面前,笑道:“俺过去是山贼,山贼不是刀光剑影,打打杀杀。大家伙都是一条烂命,就是惜命怕死,才落草为寇,又怎么愿意丢了性命?山贼之间,更多的是吃吃喝喝,是人情世故!”

    “譬如咱们,我是上位手下大将,奉命攻打江阴,我打赢了。你是蒙古大将,后来归顺了张士诚,现在又来找俺的麻烦……俺琢磨着,能不能跟你讲讲人情世故,跟你聊聊!”

    蛮子海牙怪眼圆翻,突然抓起酒碗,痛饮了一大口。

    “常遇春,你敢来见我,我佩服你的勇气。我们蒙古人最重英雄好汉,我不会为难你。一会儿你就下船回去,我奉命而来,这一战是必须要打!”

    常遇春低着头,沉吟半晌,突然抬头问道:“老兄,你能透个底儿不?张士诚为了让你出兵,给你多少钱?”

    蛮子海牙勃然变色,“你,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听到清白这俩字,常遇春都想笑了。

    “清白?你们元兵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不趁着出兵之前,狠狠敲一笔,平时哪来的军饷?”

    “你,你不要胡说!我现在是张太尉麾下,张太尉待人很好,苏杭又是富庶之地……”蛮子海牙酒水上头,满嘴都是“为国尽忠”“安贫乐道”一类难懂的话语,甲板上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常遇春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了蛮子海牙的腕子,他先是一愣,却也没有挣脱,而是责备道:“这是可是我的船,你不想活着了?”

    常遇春呵呵道:“我想活着,而且还想活得更好……老兄,你听我一句劝,投了吧!我们这边,不欠军饷!”

    蛮子海牙冷笑道:“常遇春,我会在乎自己的那点军饷吗?笑话!”

    常遇春道:“你可以不在乎,但是下面成千上万的弟兄不能不在乎……万一弄出哗变,只怕对老兄不利啊!”

    常遇春凑到了蛮子海牙近前,笑眯眯道:“也先都能活着,你怕什么?投了吧!不然你可真没路走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山贼土匪的智慧

    常遇春一碗一碗豪饮,蛮子海牙也不甘心示弱,但终究敌不过常遇春这种天降猛男,渐渐支撑不住,嘴上也没了把门的。

    “常,常兄,说实话啊,我的兵权没被抢走,还,还多亏了你们呢!”

    常遇春翻了翻眼皮,好奇道:“怎么说?”

    “你,你坐下,听我慢慢说。”蛮子海牙拉着常遇春,两个人肩并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年未见的好哥们呢!

    “你们不是俘虏了那么多人吗,也没有杀,都好生安顿。这边张士诚也打算有样学样,他说朱,朱元璋把人关起来,他不关,还给官职,我,我就是他安抚人心的一张牌。”

    常遇春默默听着,蛮子海牙虽然醉了,可话却是一点不糊涂。

    说起来张士诚的部下也很有意思,除了少数跟着他起兵的老盐工之外,就是脱脱的旧部,其中混杂了许多蒙古人。

    如果他敢像老朱一样,打出驱逐胡虏的牌,估计立刻就会发生哗变。

    从这个角度来考虑,张士诚接受诏安,也是情有可原了。

    在历史上,张士诚把蛮子海牙打发去了大都,后来就没有消息了。而如今蛮子海牙还在水师里面,确实是朱家军政策带来的变化。。

    只不过张士诚也不是完全相信蛮子海牙……眼下的水师分成三个层次,摆在台面上的是蛮子海牙,但中间实际管事的都是张士诚的亲信,再往下,是元军本来的水手士兵。

    三者之间,存在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蛮子海牙在普通士兵中间,还有些地位,尤其是一些蒙古人和色目人,张士诚没法完全架空他。

    但是随着张士诚安插的人越来越多,这支水师也渐渐脱离了蛮子海牙的控制。

    借着酒劲儿,蛮子海牙半真半假,把这事点给了常遇春。

    兄弟……不是我不想投靠吴国公,也不是我头铁,非要杀个你死我活……我现在被卡住了。

    从蛮子海牙的角度来思考这事,他如果继续留在张士诚这边,早晚会被架空权力,从水师直接踢出去,下场如何,那就不好说了,很可能非常非常惨。

    逃回大都,且不说元廷风雨飘摇,蛮子海牙本身是脱脱的人,回去之后,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反观朱元璋这边,虽然降将待遇不怎么高,但是最起码有底线托着,也先帖木儿等人的情况摆在那里。

    就连军中的蒙古色目士兵,也能有比较稳妥的去处。

    归顺朱元璋,对蛮子海牙肯定是有好处的,也是他心中的希望。常遇春还真有点脑子,竟然摸准了他的脉,直接过来了。

    但问题却不是这么简单,经过了张士诚可持续性掺沙子,蛮子海牙已经指挥不动手下人了。

    “这么说……你一声令下,没法直接让所有人归顺了?”

    蛮子海牙翻了翻眼皮,冷哼道:“常兄弟,你也是带兵的人,你有本事让你手下人归顺张太尉?”

    常遇春更无语了,“俺没事归顺张士诚那个废物干什么?再说了,就算我真的脑子坏了,我下面的将士,能把姓常的切碎了!”

    蛮子海牙再度愕然……照这么看,我这边还算不错,至少有点异心,周围的弟兄还不会对自己下手?

    “那按照你的说法……需要把张士诚安插过来的人,都给解决了,才能顺利投过来?”

    蛮子海牙继续摇头,“我说常兄弟,你不是傻子,睁开眼睛瞧瞧,这上百艘船只,一万多人,每个人管着一艘船,船和船就这么在大江之上。能听我号令的一船之主,不足两成。你说我下令让他们过来,那帮人能都过来吗?我要怎么办,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还能顺利控制所有船只?毕竟这一艘船,也不只是一两个听张士诚的,就连水兵都不乏张士诚的人……”

    常遇春瞠目结舌,奶奶的,敢情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

    这事情可麻烦了。

    “那,那你就不怕有人把我过来这一次的事情,密报张士诚?”

    蛮子海牙又笑了,“我说常兄弟啊,你这个脑子真是不行……我,我怎么跟你解释呢?”蛮子海牙摸了摸怀里,掏出两锭元宝,摆在了常遇春的面前。

    “你瞧瞧,同样的银子,你说哪一锭姓朱,哪一锭姓张?”

    常遇春盯着半晌,突然恍然大悟,忍不住笑道:“我懂了,就连这些张士诚的亲信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都各有心思。毕竟眼下我们吴国公势大,就算不想投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日后也不至于掉脑袋……行啊,你们都活得这么精啊!比没毛的猴子还鬼呢!”

    蛮子海牙无奈咧嘴苦笑,“没法子,我,我也是没办法……说实话,别的我不服气,我就服吴国公说话算数,一言九鼎!说分田就分田,说不杀就不杀!人活着一个安心,我现在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如鲠在喉啊!”

    “行了,别甩词儿了……我还不明白!当年俺当土匪的时候,就是这样!下面弟兄们心思各异,上面头领尔虞我诈,你争我夺。让我当大哥,自问又没有弄钱的本事。这不,我才追随了上位,才有了今天。你说说,我的眼光好不好?”

    “好!”

    蛮子海牙竖起两个大拇指!

    “当初我要是有常老弟的眼光,我也投靠吴国公,现在也没有什么好担心了的。”

    说到了这里,其实也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蛮子海牙有心投降,他下面人也有不少想要投降……但具体谁是怎么想的,根本闹不清楚。

    所以蛮子海牙并不敢下令,鬼知道张士诚的人会不会也来一场经典的下克上?

    天诛蛮子海牙!

    明白了这些,也就知道能让一支兵马,成建制投降,或者起义,该多么困难!

    主将的思想工作要做通了,下面的人也要争取过来,最后有了绝对把握,才能解除少数几个绊脚石……因此没有一年半载,甚至更长时间,休想成功。

    而起还要天时地利人和齐备,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聊到了这时候,常遇春也无奈了。

    他算是探听明白了蛮子海牙的心思,但就这点收获,他也没法交差啊!俺老常过来,是要干成大事的,就这么回去,岂不是白白冒险了?

    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所有人都愿意投降上位呢?

    就算不是所有人,也要有九成以上……总而言之,先把这些船拐到手是真的。

    常遇春在船舱里待了这一会儿,就不想离开了,这玩意平稳舒服,比起小舟可强得太多了。

    该怎么办才好呢?

    常遇春突然看到了刚刚蛮子海牙拿出来的两个元宝,他皱着眉头,稍微思忖一阵,竟然想起了他当土匪时候,遇到的一次内讧。

    当时他们抢了一个走镖的,弄到了三千两银子……当头儿的就要拿走两千,剩下才给大家伙分,可大家伙都觉得太少了,就彼此吵了起来,最后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嫌少,去找寨主啊?

    结果这帮人竟然真的杀进了寨主的住处,把寨主的脑袋给砍下来了,所有银子都被抢走了。

    常遇春眼珠乱转,一个鬼点子冒了出来。

    “我说这次张士诚,给了你们多少钱?才让你们出兵过来的?”

    蛮子海牙笑了,“我听说吴国公财大气粗,怎么,打算出钱收买我们?好啊,你说出一个数,让我听听!”

    常遇春直接不屑冷笑,“你还是老一套的脑筋,跟山贼土匪没有什么差别!能给你多少钱,就能拿走多少钱,我们上位不搞这一套,就是为了当大家伙安心,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道理?”

    蛮子海牙长长出口气,无奈长叹,“我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吴国公真有过人之处啊!”

    “那是!”常遇春笑嘻嘻道:“老兄,我跟你讲,赶快投过来吧!你也年纪不小,就不怕哪天出了事情,把你扔到了长江喂鱼?尸骨无存!”

    蛮子海牙绷着老脸,他当然害怕,可问题是他没法做主啊!

    常遇春眼看时机差不多了,这才道;“老兄,我给你出个主意……这次张士诚不是赏银了吗?你们是不是都上下扒皮,层层克扣,对吧?”

    蛮子海牙下意识点头,可随即又道:“你,你不能客气点?这是规矩,规矩啊!”

    常遇春也不搭理他如何辩解,而是继续道:“你听我的,就把手上的所有银子都发下去,然后散布消息,告诉下面的水兵,说赏赐了多少钱。而张士诚的亲信克扣了钱财,发到下面的肯定没有那么多。然后你就让水兵过来,看看你放钱的地方,再去抄几个张士诚亲信的地方……只要看到了钱,他们就会恼怒,就会杀人……等见了血,他们都要听你的,到时候你说诚王发怒,肯定要追究罪责。为了活命,投靠我们上位,这还不是顺理成章?”

    “啊!”

    蛮子海牙听完这番话,酒都醒了大半,傻傻看着常遇春,乖乖,你这招真是砒霜腌老姜,又毒又辣啊!

    “常兄弟,这,这是谁告诉你的?”

    常遇春嘿嘿冷笑,“你要是在土匪窝子待几年,什么都会了!放心吧,这招保证管用,我去睡一会儿,你赶快布置吧。”

    说着,常遇春竟然真的在船舱的角落和衣而卧,没一会儿,连呼噜声都出来了……

    蛮子海牙目瞪口呆,你丫真绝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得手

    蛮子海牙愕然半晌,他的心砰砰乱跳,脑袋瓜子嗡嗡的……姓常的出的这个主意,绝对行得通。

    只是利用发赏银这事,挑起内斗,趁机诛杀张士诚的势力,裹挟其余人马,拐着他们去投靠朱元璋,整个过程,只要有一处出现漏洞,估计自己这条命就没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投靠朱元璋,是最好的选择,那就该想办法,多表现一下,让老朱另眼相看,往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对了,貌似朱家军有规定,起义和投诚是不一样的。

    自己这个估计不止能算得上起义,还是很有难度的主动起义,搏一搏,至少后半辈子衣食无忧……拼了!

    蛮子海牙下定决心,他豁然站起,向常遇春的方向看去,发现这位还在打着呼噜。蛮子海牙着实无语,你把老子逼到前面,自己倒是安心!

    罢了,这个功劳也归我了。

    蛮子海牙再三确认,终于扭头出了船舱,寻找自己人,下令安排去了。

    等蛮子海牙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常遇春的眼珠子缓缓睁开,黑漆漆的眸子,不停转动。

    脑子坏了才能睡得着!

    外人觉得咱老常是个莽夫,可咱要真是把自己活成了莽夫,那可就太莽了。

    自己的计划问题不大,水师的底子是蒙古人的,张士诚又没有彻底清理,在朱强张弱的情况下,想要投靠老朱的,绝对不少。

    但有一点,蛮子海牙这货的水平也就那样,很有可能把完美无缺的计划,执行的和黄河决口似的。

    没有办法,咱还要帮着他拾遗补缺擦屁股啊!

    常遇春没有急着行动,而是闭目思量,反复推想,渐渐的,心中有了算盘。他悄悄爬起来,出了船舱,然后去找和自己同来的十个水兵,又找到了自己的那艘小船。

    别看最后这个船小,搏一搏,上百艘大船都是咱的!

    当年咱也喜欢赌钱,可哪次能赢这么多啊?

    身为大丈夫,还是要胸怀大志,干大事,成就大业!

    常遇春思量再三,他竟然又溜回了船舱,找了一圈,他把蛮子海牙的一个令牌给找到了,随后带在身上,从现在开始,咱就是大人新提拔的斥候了。

    有人要问了,令牌这么重要的东西,常遇春随随便便就找到了,这怎么可能啊?哪有这么开挂的?

    如果你把目光转到整个水师,转到了甲板上面,你就会明白,别说偷出个令牌,就算偷着把大印拿走了,也没人管了。

    常遇春这个主意,简直没法说了,庸医治标,神医治本,常遇春一剂药下去,把好好的水师给治成标本了。

    从上到下,从里往外,全都乱套了。

    这就要说到一件事,很多人都觉得水师是个很浪漫的地方,碧海蓝天,异域风光,无尽宝藏,精神小伙……很可惜,这些东西,都不属于当下的水师,或者说,哪怕几百年后,海军也不是什么浪漫的地方。

    有那些错觉,,估计就是水师的人,故意欺骗你的。

    首先,就算当下最大的船只,也只能用狭小紧凑,简陋逼仄来形容。

    用不着海上的风浪,光是长江的波涛,就足以让人七荤八素。而且船只非常潮湿闷热,又是木质的,什么蟑螂、老鼠,不要太多。

    加上水兵又都是糙老爷们,很不讲卫生。

    船舱里的味道可想而知。

    在这么个环境下,任何食物饮水,都很容易腐败变质,只要在水上连续作战几天,下不了船,没有新鲜补给。

    船上吃的东西,给狗都要嫌弃!

    水兵们只能把自己当成垃圾桶,就往肚子里塞吧!

    吃的差,就不免染病,提到了病……水师的人简直想哭了,船上什么毛病都可能发生,皮肤溃烂,手脚溃烂,舌头生疮,甚至是各种各样的发热,瘟疫……多如牛毛。

    水师的非战斗减员,比起陆军,至少多三成。如果赶上了需要远航,那就瞧着吧,在船队后面甚至有鲨鱼跟着分一杯羹。

    古人畏惧海洋,不愿意出海,绝对是有道理的。

    仅仅是长江水师,就苦不堪言,让他们出海,还不如杀了他们。

    既然水师这么难了,待遇会不会好一点呢?

    对不起了,你们一帮投降过来的,还要什么待遇!

    军饷克扣,军粮腐烂……哪怕张士诚不想这样,他手下的人也会帮着大王分忧的。

    在不做人这件事上,他们是一直不做人的。

    归结起来,这就是一堆干柴,只等一颗火星,结果常遇春倒了一桶火油,结果可想而知!

    首先,张士诚为了让水师出力气,他拨了三个月的军饷,送了过来。不出意外,到了下面,就只剩下半个月。

    先随船队出战,等打了胜仗,还能少得了大家伙的?

    张士诚的这帮亲信,威逼利诱,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水兵们弄出来。

    这破事蛮子海牙也略有耳闻,放在之前,他也挺无奈的,但是听了常遇春的主意之后,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蛮子海牙把心一横,将自己的家底儿拿出来,还让手下人都去搬银子,送去其余船只,故意让大家伙看到。

    他把人都弄走了,常遇春找到令牌,自然也就轻而易举了。

    蛮子海牙做出了第一步之后,又让人散布消息,说是朱家军厉害,这一次战斗辛苦,要一次给大家伙三个月的饷银,而且每人还有十两的恩赏,作为安家费。如果能杀敌,每颗首级六十两,战死了也有抚恤。

    水手们自动屏蔽了后面的话,他们只想要三个月的饷银,还有十两的安家费!

    “这是我们拿命换来的钱啊!一条人命就这么多了……不能克扣了,好歹要讲点良心吧!”

    士兵围着那些千户,百户,管他们要钱。

    大人的命令下来了,听说银子也送过来了,凭什么不给我们?

    没有道理啊!

    不提这事还好,可一提起来,好几个千户都炸了,还有脸说?刚刚送来的银子,有好几箱,装的都是砖头,根本没有银子,我们还要找蛮子海牙理论呢!

    凭什么骗我们?

    水兵们听到这话,暂时愣了愣,当真?蛮子海牙也骗人?

    “别信他们的鬼话!”

    在水兵的后面,突然有人大吼,“是他们把银子换成了砖块!打死这帮黑了心的乌龟王八蛋!”

    说话之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半截砖头,砸在了千户脑壳上。

    按理说千户身手还不错,不至于躲不开。

    可这位竟然打得又准又狠,直接砸得千户脑袋开花!

    “反了天了!”

    吃痛的千户大叫,可对方的气势更足。

    “听到没有?他说咱们反了,咱们就反了,杀了狗官,拿回咱们的银子啊!”

    一听银子,有人的眼珠子立刻就红了。

    从古至今,有太多哗变,就是这么来的,有人闹饷,将官应付不当,火上浇油,双方互不相让,殴斗发生命案,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这一次的逻辑也大约如此,只不过是有人稍微起到了那么一点推波助澜的作用。

    真的只是出了点小小力气,不值一提。

    数十名水兵,扑倒了千户,冲入了船舱,将里面的箱子抬出来。

    果然如千户所说,里面没有多少银子,最多的都是砖头。

    可就在大家伙疑惑的时候,竟然又有人翻出了不少金银细软,都是千户的私藏……这下子好了,黄土泥掉到了裤裆里,不是翔也是翔了。

    愤怒的水兵不由分说打死了千户,把他直接扔到了江里。

    船只相距不远,这边闹起来,其他人也被惊动了,大家伙面临的情况都差不多,因此就像是瘟疫似的,疯狂传播。

    每个船上,都在上演类似的场景。

    水手们群情激奋,大杀千户,百户等将官……要知道这些人多是张士诚安插过来的,被这么一闹,张士诚的势力直接被干掉了八成。

    蛮子海牙看在眼里,喜在心头,总算是成了!

    他的心腹,总是迟到的恰到好处,去安抚士兵,告诉大家不要怕,搜出来的金银都是大家伙的,放心,只要听大人的,肯定有稳妥的出路。就算诚王也不能把大家伙怎么样。

    蛮子海牙就差直接说了,我要带领你们投靠老朱了。

    不少人也是心领神会,心说反正张士诚待人不公,投靠吴国公,也没什么不好。

    一切进展都十分顺利,蛮子海牙大喜,就在以为大功告成之际,突然有人急匆匆跑来。

    “回大人的话,潘远带着船只跑了!”

    “啊!”

    蛮子海牙忍不住大惊,这个潘远是张士诚手下大将潘原明的兄弟,属于张士诚的心腹。他见事情不妙,立刻就指挥船只逃命。

    蛮子海牙发愁了,他现在还没完全控制船队,万一张士诚的兵马过来,封住了去路,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此刻,突然有一艘小船,飞快冲了出去,一人立在船头,手持铁枪,昂然虎视。他的船小顺风,如箭射一般,迅速接近对方的大船。

    船上士兵惊觉,见常遇春追到了眼前,急忙拿长枪戳他。

    哪知道常遇春抓住了长枪,顺势一跃,竟然跳上了比自己船只高了数尺的敌人甲板……常遇春左右冲突,如入无人之境。

    连续杀了十数人之后,将潘远俘虏。

    以小船夺大船,朱家军的人,都是这么猛的吗?

    蛮子海牙只剩下瞠目结舌,常遇春却是有些烦恼,一下子弄了上百艘战船,还不知道要写多少字的战斗总结呢!

第二百八十九章 军心

    大船劈波斩浪,自北而南,直入江阴。

    站在码头的王弼不停揉着眼睛,生怕看到的是海市蜃楼?

    要不是身在梦中,哪能见到此情此景啊?

    常遇春只身一艘小船过去,回来的时候,百多艘巨舰,一万多水兵,铺天盖地而来,这是多大的功劳?

    王弼都不敢想,这个常遇春真是神人猛将啊!

    “都给我吹得响亮一些,欢迎指挥使凯旋而归!”

    根本不用王弼多说了,码头上载歌载舞,龙腾虎跃,鼓乐之声,惊天动地。。。甚至吸引来许多看热闹的百姓,都被此情此景震撼了,跟着一起欢呼,声震云霄。

    常遇春立身船头,老脸涨得通红,此情此景,比最烈的酒,还要凶猛十倍。让人晕晕乎乎,微醺的感觉,着实美妙!

    “王弼,俺回来了!”

    常遇春从船上下来,踏上陆地,兴奋大吼!

    “将军神威!凯旋而归!”

    码头上的士兵高声大喊,气氛到达了沸腾的顶点。

    王弼冲过来,单膝点地,用最正式的礼节,迎接常遇春。

    “指挥使立下天大功劳,取江阴,收水师,必定名震天下,四海皆知!”

    常遇春眼珠子瞪得老大,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伸手,把王弼也拉起来了。

    “你啊,这一次功劳也不小,破江阴你是首功,这一次我去劝降,你又在家里坐镇,让俺安心。这么大的功劳……”常遇春突然压低声音,“那个给上位的战报,就由你来写吧!你想分多少过去,俺都不管,算俺求你了!”

    王弼顿时瞠目结舌,继而哭笑不得。

    堂堂大将,竟然被战斗总结弄得焦头烂额,也是无语了。

    常遇春这一次单人劝降一个船队,论起难度,比起吴大头单骑抓人,可要难多了。毕竟吴大头那只是趁虚抓人,常遇春这一次是拐回了一整支舰队。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上位会怎么赏赐……总而言之,这一次常遇春是头顶着天,下巴抵着地,天地之间,就剩下他这张大脸了。

    “指挥使,这个总结我写,不过我肯定会如实上奏,你也知道,咱们军中可不兴谎报军情。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

    王弼是个老实的人,果然在原原本本了解了经过之后,立刻写成战报,派人快马加鞭,送去湖州方向,交给了朱元璋。

    此时的朱元璋,心情大好,攻击张士诚的战役,进展神速,徐达从湖州南下之后,已经扫荡了杭州外围,刚刚拿下了余杭。

    已经渐渐形成合围态势,杭州已经成熟了八成,离着到手也不远了。

    胡大海也拿下了无锡,他这一战打得也相当漂亮……在攻城中,胡大海充分发挥了火药的威力。

    胡大海让儿子胡关住统领土营,专门负责土木掘进,挖地道,用老北京的手段破城。

    在地道挖得差不多的时候,塞进去火药,接着就是剧烈爆炸,无锡城开了一个口子……胡大海提着利斧,领着部下,一口气杀进去,又下一城!

    如果没有常遇春的超常发挥,胡大海绝对是这一战最亮眼的将星。

    奈何常遇春这个战果太牛逼了。

    一个江阴,一个水师,都不知道哪个是买的,哪个是送的?

    故此朱元璋在看战报的时候,手都有些颤抖。

    “先生,先生……常遇春打得好,计谋也好。智勇兼备,果然是好!”

    能让老朱连连夸奖,常遇春在诸将当中,也是屈指可数了。

    “先生,你说咱该怎么赏赐常遇春?”

    张希孟心中有数,故此笑道:“主公,咱们的确又需要调整军制了,要给诸将更高的位置,统帅更多的兵马……不过我不建议立刻给常遇春奖励,毕竟还有徐达,常遇春的功劳再大,也只是战术性的,只有拿下杭州,才能影响整个大局!”

    朱元璋略沉吟,就主动笑道:“咱果然是高兴糊涂了,确实杭州更重要……只不过常遇春这一次弄来了这么多大船,一改水师薄弱的境遇,让咱有了在长江横行的本钱,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大功劳,咱记下了。”

    老朱说话一向是算数的,很显然等到战后封赏,常遇春在诸将当中,必定脱颖而出,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老朱想了想,突然又道:“先生,你说收服了蛮子海牙的水师,对杭州的战局,就没有一点用处吗?”

    张希孟下意识点头,“怎么会没用,我军士气大振,张士诚丧胆,还有……”

    “还有什么?”朱元璋笑呵呵追问。

    张希孟皱眉头,努力思索,迟疑道:“主公,你,你不会想从海上去攻击杭州吧?”

    朱元璋微微摇头,“只怕还不行,不过咱倒是想截断南北,让张士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张希孟忍不住长长出了口气,还好,老朱没有失去理智。

    蛮子海牙这一支水师,装备不错,甚至大船都是海上可以使用的。

    但是他们士气低落,组织混乱,各色人物,混杂其中,真的很难发挥出应有的战斗力。

    而且沿海的城镇还在张士诚手里,如果强行出海,就会得不到补给。

    再有就是方国珍!

    哪怕拿到了这一支水师,在船队上,朱家军还远远比不了,海上起家的方国珍。

    过早突入海上,万一刺激了方国珍,让他跟张士诚合作,那情况就糟糕了。张希孟还是希望专注抽打张士诚,把这货打服了,再对付下一个目标,不然树敌太多,容易翻船。

    “主公,如果仅仅限于长江作战,我觉得完全可以。但是从王弼所说,这支水师有元廷长江水师的底子,又被张士诚掺了沙子,现在刚刚经历大乱,杀死了不少统兵将官。我怕军心涣散,无力再战,必须要整顿一些时候才行。”

    朱元璋神色淡然,他已经理解了张希孟的思路,这些想法一点错都没有,但很可惜,张希孟却没有真正领会朱元璋的意图……或者说老朱境界提升飞快,尤其是在用兵这一件事上,他本来就比张希孟有天赋多了。

    “先生,张士诚这人,不过是守家的老犬,现在他或许会出兵杭州,给咱们添乱……可若是咱们的水师在长江上走一圈,让常熟、嘉定、昆山等地的兵马,看到咱们的旗号,透漏出威胁苏州的架势,咱敢说张士诚必定惶恐不安,不敢派兵。咱是要把张士诚锁在苏州城!”

    这下子把话说明白了,张希孟思索再三,不由得要赞一句,主公高见!

    老朱并不是要真打,只是示威。

    这样一来,作战的难度就直线下降。

    但是让一支刚刚归降的水师,执行对旧主的威慑,还是很困难,很困难,人心这个东西,实在是太玄妙了。

    哪怕被裹挟着投靠了朱元璋,鬼知道还有没有人心向张士诚?

    “主公,咱们需要有一种快速安定人心的东西!”

    老朱笑着点头,“没错,先生以为是什么?”

    “田地!”

    君臣两个,十分有默契地异口同声,随后哈哈大笑。

    局面的确是越来越好,距离称王,真的不远了,或许要不了多久,都可以考虑称帝的问题了。

    天降大任,朱元璋直觉肩头沉甸甸的。

    ……

    “大家伙听着,喜讯,天大的喜讯!”

    江阴码头的水兵营地,突然有人高声大喊,惊动了所有人。

    “怎么回事?捡了狗头金了?值得这么高兴?”

    好些水兵都忍不住抱怨。

    他们已经过来了好几天,朱将军的待遇是真的不错,米面蔬菜,供应充足,还有一些肉蛋,不少人都吃胖了。

    但是朱家军管理也着实严格,严禁他们离开营地,也不许赌钱,更不许溜出去逛青楼。

    有几个水兵想要姑娘,结果被朱家军的士兵训斥了一顿,还让他们当众反省。

    总而言之,就是两种治军思路,两个次元的兵马,碰在一起,不可能不发生冲突。

    果然,有一些人也生出了异样的念头,觉得朱家军不自由,不能随心所欲,什么都不许做,仿佛被关在了笼子里,好好的人,都成了罪犯,这和大牢有什么区别!

    众人对所谓的喜讯已经没有多少期待的,无非就是送来两口大肥猪,或者三只羊,几筐鸡蛋,除了吃得好,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不过说实话,也正是因为吃得好,才没有出现逃兵,有再多的心思,只要一想到下顿饭,人生就有了色彩。

    “这一次可不是下顿饭的事情,是下半辈子……不,是好几辈子的事情!”

    送信的士兵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的告示,冲着众人高高举起。

    “上位已经下令了,从镇江到江阴,挑选沿江土地,授予水师将士,每人可得田三十亩左右,是当地民户的两倍!首批田契不日送达。”

    “什么?”

    有人似乎没有听明白,“给,给咱们田了?”

    “这么快?”

    许多人都不敢相信。

    “没错,上位还说了,将士辛苦,要求尽快帮着大家伙安家,让咱们能娶到婆娘!”

    传达命令的士兵咧嘴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就哭了……再看其他的人,短暂的错愕之后,竟然狂吼起来。

    “上位万岁!”

    “上位万万岁!”

第二百九十章 神将常遇春

    “大家请看,这一片土地,西边紧挨着西津渡口,有运河纵贯,土地肥沃,还有灌溉,在镇江府也算是顶好的土地了,暂时划出两万亩,分给六百五十名弟兄。除土地之外,还有宅地基,有家眷的,急需房舍,只能暂时征集旧房。。。如果不着急的,今年秋收之后,就会安排人员,给大家伙建房,明年就能住进去了。”

    郑遇春笑呵呵给大家伙介绍着……郑遇春不是常遇春,他是最早一批追随朱元璋的淮西老乡,属于老朱的心腹。

    论起打仗,这些淮西汉子自不必多说,郑遇春还是朱家军这一批人里,识字最多,读书最努力的。

    这可绝对没有夸张的意思,还没渡江之前,他就时常请教张希孟,还借书,抄书,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捧着小册子,借着月光读书,简直成了当时军营的趣谈。

    只不多郑遇春这人行事低调,大家伙都不太注意他。

    就是在前不久,郭兴被提拔为第一个训导员之后,老朱亲自考察了几个人,其中就有郑遇春,把他从副指挥使的位置调开,升任水师训导员。

    这一次专门过来,协助接管水师。

    郑遇春很有趣,在他粗犷的外表之下,有一颗很细腻的心。

    “弟兄们,这一大片地,当初还是南宋中兴四将之一的张俊所有……所谓千年田,八百主。土地买卖兼并,似乎是寻常的事情,为什么咱们朱家军要管得这么严?难道多占几亩田不好吗?”

    “要我说啊,你们千万不要这么想……放开了手脚,那也是张俊这种人能多占田亩,他们土地广阔,每年光是租子,就能收几十万石。普通人哪有什么本事,守住自家的土地?还不是要租人家的田亩,乖乖交租子?”

    “咱们讲的是人人都有一块田,不算太大,不能让你们坐享其成,但最起码不会饿死,不用被逼着去租别人的田。一家几口人,留几个劳力在家务农,有本事的就出去挣钱,把孩子送进学堂,如果运气好,孩子够聪明,会读书,就能光宗耀祖,改换门庭。如果没那个本事,回家种田养猪,照样过日子。这就是咱们朱家军的主张,恐怕没法让你一步登天,但不会落到地狱里面,能挺直腰杆,做一个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郑遇春耐心讲着,领着这些水兵,在田埂上走着,看着一块块的标记,原来土地已经划分好了,最后确认之后,就能拿到属于自己的田契。诚如郑遇春所讲,这么一块地,没法让你大富大贵,但确实能够衣食无忧。

    而且朱家军处处提倡公平,道理也很简单,因为每一个得到土地的人,都会站在一起。如果有谁想倚仗权势,多侵占土地,其他人出于担忧,也会反对兼并的。

    也就是说,只要这个基本盘够大,够牢靠,想要改变的难度就越大。

    当然了,如果把田亩制度,弄得乱七八糟,有官田,也有民田,还有一些人可以免税免役,谁都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当均田制受到冲击的时候,也没法形成合力,也就保持不住成果了。

    郑遇春领着大家伙观看土地,讲解政策,又去了已经分田的百姓家里,去看看他们的吃穿住房。

    齐整的院落,土坯瓦顶,最让人惊讶的就是仓库里的稻谷,满满的一间房,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里满满的。

    而且农民还告诉大家伙,等明年的时候,就换成砖瓦房,等新房建起来,就给儿子说媳妇,要是过一两年,他们这个家,还能添人进口,过得更好!

    这一天走下来,水兵们是大开眼界,惊叹不已。

    这就是他们能享受到的生活,准确说,他们会过得更好,因为士兵的田亩数量是普通农户的两倍。

    最最关键,这些不是对某个人的特殊恩赏,而是所有人都有,这样也就不用担心会被轻易剥夺,毕竟没有谁敢直面成千上万的水兵。

    参观之后,第二天就有三百多份田契发了下来……朱家军的效率让所有人惊叹。所有拿到了田契的水兵,都乐得开了花,他们捧着田契,在每个船上出没,讲均田是怎么回事,讲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他们也没有太丰富的词汇,只是一遍一遍重复着,可即便如此,每次讲述,周围的人都会侧耳倾听,到了关键之处,还会发出由衷的赞叹欣喜。

    总算熬出来了,日后有盼头了。

    授田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那就是彻底弄清楚了水师有多少人。

    要知道这可是从大元朝到张士诚,都没有弄清楚的超级难题。

    哪怕蛮子海牙也不知道,自己手下到底是多少人。

    “这有什么难的?所有将士都在我们的名册上有了记录。我们只要一声令下,把士兵集中起来,然后按照名册,挨个清点。该有多少人,有没有缺额,有没有冒名顶替,有没有一个人领几份军饷,这不全都一目了然了。谁还不想要土地,不登记名字,就分不到,登记了两次,点名的时候,有一个不到,就会遭到调查,取消分田资格……”郑遇春笑呵呵道:“蛮子海牙将军,这就是我们清查空额的法子,真没有什么难的,你说是不是?”

    蛮子海牙哭了,这还不难?

    我们大元朝可是连第一步走迈不出去啊!当然了,张士诚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只能说朱家军这个奇葩,在掌握了均田之后,不论是对将士,还是对百姓,掌控能力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地方上,出工,兴修水利,架桥铺路,办学堂,治理水患,这都是一句话的事情……毕竟地是自己的,干活也是为了自己,如果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在乡村可是会失去立足之地的。而且随着人口增加,以后还会有重新划分土地的时候,万一因为自己的问题,失去了下一次的分配权力,谁也承受不起。

    民间如此,军中也是如此。

    拿了双份土地,如果打仗还不卖力气,能对得起上位吗?

    很多从元朝就开始从军的老人都在念叨着,过去到了战场上,朝天上射两箭,就对得起发的那点粮饷了。

    毕竟就凭那点七扣八扣的军饷,腐烂变质的军粮,让我们卖命,那我们的命也太不值钱了!

    现在可不一样,该给的都给了,要是还不卖力气,那就是咱们没有良心,不配做人了。

    真的,仅仅就是几天的功夫,水师士兵就脱胎换骨,人还是那些人,但是大家伙更听话了,军服战袄穿起来,一个个都跟新郎官似的。

    更有人主动训练,弓箭刀枪,摩拳擦掌,要给上位立功杀敌。

    这种热火朝天的场景,让蛮子海牙都感觉到了心潮澎湃。

    “不服不行啊!朱家军果然厉害!”

    感叹之后,蛮子海牙竟然也主动请战了。

    “我看可以出师,就算不真打,也能吓唬吓唬张士诚,告诉他,淮东的兵马都不安全了,让他提心吊胆,不得安生!”

    面对他的请战,常遇春,郑遇春,包括王弼,都大为赞同,既然如此,那就开干!

    经过迅速整顿,包括廖永忠部水师,一共集结了一百五十艘大小战船,由常遇春亲自统御,蛮子海牙和廖永忠担任副手,从江阴出发,前出长江口!

    到了登船出发的时候,这些士兵又大开眼界……腊肉腊鱼,各种腊味,活鸡活鸭,萝卜白菜,红豆绿豆,全都送来了。

    这还不打紧儿,有专门的木桶,里面封着米酒。

    虽然老朱严厉禁酒,但是有一个地方,却是没法禁止。

    那就是水师。

    普通清水放在船上,很快就会变质,只有酒水才能够保存……这也是几乎所有水手都是酒蒙子的原因所在。

    至少在海水淡化技术出现之前,都是这样的。

    看着一个个飘着酒香的木桶,常遇春的酒虫都苏醒了……奶奶的,要不俺转行当水师算了。天天都能喝酒,这是多大的福气!

    这些归顺的水兵,面对如此丰富的物资供应,也是瞠目结舌,这要是不卖力气,简直不配做人了!

    “全军……扬帆出征!”

    伴随着鲜红的大旗,在桅杆上飞扬。朱家军水师从江阴出来,浩浩荡荡,江北的通州,虽然是张士诚的地盘,但只剩下不到五十艘船,躲在港口,瑟瑟发抖。

    南边是常熟的福山港,此刻也是福气不在,只剩下战战兢兢。

    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

    明明是我们的船队,这还不到十天,怎么就姓朱了?

    其实自从蛮子海牙领着水师投降,张士诚就得到了急报,本来他还想派兄弟张士信去援助杭州,结果生生被打断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蛮子海牙靠不住!朱元璋,你也太狠了!你把我的水师拿走,还来打我,我,我跟你势不两立!”

    张士诚现在也就剩下无能狂怒了。

    现在他的担忧已经不只是杭州了,苏州也不安全,淮东还有十万精兵,还有那么多盐场!可要了命了!

    处处着火,叫我如何是好?

    就在张士诚快要疯掉的时候,常遇春率领着船队距离长江口已经不远了。

    “那是什么地方?”他指了指江南岸,似乎有一条河,流入长江,在岸边有一处镇子。

    蛮子海牙很熟悉长江的情况,就主动道:“那里是刘家港,里面还有个天妃宫,据说非常灵验。”

    “天妃?”

    “就是妈祖!法力高深,德昭日月。专门保佑海上的船只水手,大元……每次从南方起运漕粮,都必须到天妃宫祭拜,祈求庇护,这样才能平安顺遂。”

    常遇春一惊,“真的这么灵验?”

    蛮子海牙咧嘴,也不好说啊,“就是求个安心吧!反正海上的人都信这个!”

    常遇春想了想,郑重点头,“既然都信,咱们也不能怠慢!我要去祭奠!”

    常遇春这个家伙竟然真的指挥着水师,首先抢占了刘家港,随后带着贡品礼物,从船上下来,登陆到了天妃宫。

    他还掸了掸衣服,格外正式,步入大堂之后,老老实实跪倒。

    “弟子常遇春,盗匪起家,幸遇明主,破江阴,得水师。如今弟子要行舟师江海之上,灭逆元走狗张九四,弟子兴兵,不为杀戮,只为救民!若天妃娘娘有知,敬请保佑弟子……”

    说话之间,常遇春取出一百个张士诚铸造的天佑通宝,沉声道:“若准弟子之请,就让这一百枚铜钱,尽数正面向上!”

    说完之后,常遇春果然一抛,等铜钱落地之后,一百枚不多不少,全都正面向上,随着常遇春上香的人,无不骇然敬畏。

    “将军真神人也!”

第二百九十一章 人间之屑

    常遇春盯着眼前的铜钱,突然放声大笑,“可笑张士诚,弄巧成拙。他铸天佑通宝,结果天不佑他!这都是张士诚失德,天厌地弃,神灵不护,此战,我们必胜!”

    所有铜钱悉数正面,加上常遇春的这番话,迅速在船队中间传播开了。。。

    士兵们立刻惊为天人,对常遇春是五体投地,佩服到了不行。

    说来说去,他们毕竟是刚刚归附不久,虽然靠着一张田契,拴住了大多数人的心,但总是缺那么一点百炼成钢,千锤万凿的坚韧。

    加上要面对不久之前的主子,常遇春的把握也不是那么大,所以才完了这么一手,貌似是哪位名将用过的故智,他也是偶尔听张希孟提到过,想来这些水兵应该不知道。

    常遇春这么大动干戈,其实是他跟蛮子海牙聊过之后,得知了一个消息,目下张士诚依旧向元廷解送漕粮,每年的数目不算多,只是区区十一万石而已。

    而蛮子海牙的船队,就负责保护过这批漕粮。

    听到这个消息,常遇春都气得笑了,好一个不要脸的张士诚,你还廷孝顺的!说是归降了元廷,就真的给元廷送粮食,老子岂能让你把这些民脂民膏,白白送给大都的昏君?

    常遇春询问,粮船是从哪里出发的?蛮子海牙告诉他,原本船队就是从江阴集结,后来考虑到离着朱家军太近,就放到了松江府的上海县。

    没错,此时的上海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县。

    松江一府是在元代升格的,原本只有华亭县,升格之后的松江府依旧下辖华亭县,同时又增设上海县。

    由于地处长江入海口,水热条件优越,土壤肥沃,是重要的粮食产区……别看张士诚需要从朱元璋那里弄粮食,但是每年该给元廷的漕粮,还是会如数送去的。

    对此张士诚还有一番精妙的逻辑:输漕粮大都,蒙古人得以饱食,方可以大刀阔斧,剿灭韩宋刘福通。福通灭,则朱重八孤立无援,必然一败涂地,身首异处。吾非为大元送漕粮,实为自家除一心腹大患。

    大概的意思就是曲线抗朱吧!

    当然了这套话也只是张士诚自己相信罢了,毕竟稍微有点智商的都明白,以元廷的贪婪程度,送去这点粮食,还不够上面的人层层盘剥的,别说拿来对付朱元璋了,能有多少用在刘福通身上,都不好说。

    说到底,怂就是怂。

    面对老朱,张士诚需要想的不是如何对付老朱,而是要让人相信,自己能对付老朱……是让朱元璋相信吗?

    不!

    是让苏州的百姓相信,朱元璋知道他没有!

    就是这么个自欺欺人的办法,如今也遇到了危险,常遇春愣是要把骗局拆穿了,你说这个人该多可恶吧!

    “弟兄们,这些粮食都是民脂民膏,不该拿来豢养昏君奸臣……张士诚不要脸,咱们就帮他把脸找回来!传我的命令,立刻抽调两千精锐,随我登陆,袭击上海县,把粮食抢走!”

    能跟着神将并肩作战,天妃都会保佑的。

    一时间无数人嗷嗷喊着要加入,最后常遇春从超过五千人当中,挑出了两千一百五十人,这些人随着常遇春登陆之后,毫不犹豫直扑上海。

    不得不说,蛮子海牙率领水师,成建制投靠朱元璋,对张士诚造成的打击太大了。过去张士诚在江面有优势,他并不需要像朱家军一样,沿江设立烽火台,建立预警系统。

    可骤然拿去了水师优势,张士诚的兵马就捉襟见肘了。

    他要在常熟屯驻大军,防止江阴和无锡方向的朱家军,又要在苏州安排重兵,保住老巢,另外杭州那边还在打,处处都是烽火,你让他能怎么办?

    结果就是常遇春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迅速杀向了上海县,几乎没有遇上任何的阻拦。

    驻守上海县的不是什么大将,而是一个文官,是张士诚的参军俞思齐,是泰州人。其实最初张士诚也是不愿意给元廷送粮食的,但是这位格外坚持。

    他还说过去是贼匪,如今是大元之臣,岂能不进贡天子?难道要和朱元璋那种匪类相提并论吗?

    提到了朱元璋三个字,张士诚立刻上头了。

    没错,咱是大元忠臣,咱背后还有元廷,还有那么多忠臣良将,用不着害怕姓朱的。这个漕粮必须送!

    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特意让俞思齐负责此事。

    每年的夏粮,秋粮收获之前,俞思齐就会在上海督办漕粮,优先装船起运,送去大都。

    当漕粮送出去,心就安定了许多,这一刻他们又和大元朝在一起了。

    今年又是督办夏粮的时候,俞思齐早早赶来。

    他亲自部署,下令衙门的差役提前到各个村社,去知会那些往日帮忙征粮的大户,今年务必要按时完成任务,谁敢抗拒,严惩不贷。

    可就在俞思齐下令之后不久,就有几个大户过来叫苦了。

    “参军大人,非是我等不愿意为国出力,实在是今年水患严重,四月份发桃花汛,好些田地都被淹了,牲口、粮食、百姓,被卷走了好些,就连我们的田庄也多有损失,着实是拿不出更多,还请参军大人可怜啊!”

    另一个大户也跟着道:“是啊,现在无日不战,本来各种杂税摊派就多,又是出钱,又是出人。再加上总有人传言,说是朱元璋那边给分田,还田赋轻,百姓人心不稳,我们怕……”

    “怕什么?”

    俞思齐骤然拍桌子,怒吼道:“我问你们,怕什么?”

    几个富户被他的声色俱厉吓到了,竟然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

    俞思齐却是怒气冲冲,指点着这帮富户,厉声斥责。

    “你们都是猪吗?下面传朱元璋的事情,你们也不管?等着让那些刁民都起来,把你们挨个砍头,首级挂在城门楼上?”

    “早就告诉你们了!对付那些刁民,不能太心慈手软。你们要让他们半死不活着,地方才能太平。有灾了怕什么?有灾更要让他们出力,共体时艰!他们不是没有被冲走吗?就该感恩戴德。老老实实干活,好好耕田种地,别没事想些没用的。”

    “你们该有个算计,上海地方的田好,产量比别的地方多。一亩田,朝廷拿走四成,你们再拿走四成,剩下的两成也够老百姓吃喝了……吃不上干的还能喝稀的,最不济也能下河摸点鱼虾,总而言之,饿不死就是了。你们要让他们每天除了干活吃饭,就没有别的心思想别的,不能让他们闲下来,懂吗?”

    面对俞思齐的悉心教导,这帮富户都听得傻了……我们扪心自问,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跟您比起来,我们还是差得太远了。

    什么叫人间之屑啊!

    既然参军大人都这么说,富户们还有什么好说的,除了遵旨,就没有别的了。

    快点下手吧!

    其实俞思齐也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他想要四成,衙门的书吏差役,他们也要一份,富户拿走四成田租,富户手下的家丁打手也要拿一份。

    毕竟盘剥得越狠,就越要有足够的打手帮忙。

    不然的话,只是一个富户站在村里,张口就管老百姓要田租,看看打死你不!

    结果就是地方上一下子就乱套了,老百姓为了躲避税粮地租,干脆把粮食扔在了地里,反正收回去还要被抢,不如逃遁海上,随便找个地方藏身,反正都没有活路了,又何必给那些人出力气。

    也有一些村寨的百姓,不甘心被盘剥,他们凑在了一起,把青壮都选拔出来,粮还是要收的,但是敢来征粮,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

    宁可战死,也不给一粒粮食。

    老百姓也是被逼到了墙角,再也没有退路了,民不畏死,粮食就在这里,放马过来吧!

    而就在这时候,有一队兵马,自江岸登陆,奔着上海杀来,据说是要找俞思齐算账的,听到这话,老百姓都激动哭了。

    这个该死的畜生,终于有老天要收他了。

    老人家把藏在家里,最后的一点粮食拿出来,犒劳将士……青壮小伙子们,结成队伍,拿着简陋的长矛大刀,在前面带路。

    就这样,常遇春率领着兵马,没有任何阻拦,就杀到了上海县城外面。

    面对朱家军神兵天降,俞思齐都傻了,坐在那里,呆呆望着前面,“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

    这位不停念叨,竟然不会说别的了。

    手下还有个领兵的将领,他看不下去了,气哼哼打断了俞思齐的嘟囔。

    “大人受大王之命前来,如今朱贼杀来。大人怎么可以自乱阵脚。末将愿意领兵守城,大人可以坐镇城中,调拨兵马,向大王求援,总不能辜负了大王之恩吧!”

    “大王,大王!对,还有大王!”

    俞思齐仿佛如梦方醒,还能指望张士诚呢!

    他勉强镇定一下,“你说得对,现在就去戒备朱贼,我,我自有打算!”

    打发走了手下,俞思齐突然一跃而起,冲到了县衙后面,抓起一匹马,带着两个心腹,趁着关城门之前,冲出了县城,直奔苏州而去。

    只不过他们还没跑出来多远,就被一队民兵发现了,有人认出了俞思齐,两个随从吓得掉头就跑。

    俞思齐也想跑,可偏偏他的马不听话,把他掀到了地上,摔得几乎昏厥……当他挣扎要逃跑的时候,一只穿在草鞋的大脚,狠狠踩在了他的背上!

    “畜生!狗官!你也有今天!”

    又有民兵过来,抓起俞思齐,也不由分说,把他拖到了一堆热气腾腾的马粪前面,把脑袋狠狠按了下去。

    俞思齐痛苦哀嚎,被塞了一嘴马粪,熏得没了半条命。

    这还不算完,民兵又拖着他,到了一片泥潭前,把俞思齐按在里面,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被淹得昏死过去,民兵纷纷跳到了他的身上,用力践踏,全身的骨头都被踩碎,七窍流血,骨肉化为泥浆,死在了一群只配半死不活的老百姓手里!

    没有比这个下场更合理的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倒戈卸甲,以礼来降

    “回上位的话,指挥使常遇春已经携船队攻陷上海县,正在张士诚的背后,翻江倒海!”郭英大声向朱元璋汇报消息,声音之中,止不住的喜悦。

    朱元璋默然端坐,沉吟思索,片刻后竟然一跃而起,直扑到桌案前面,盯着地图,反复看了一阵,又拿手划来划去,最后老朱竟然止不住仰天大笑,开怀欣慰。。。

    他急忙道:“快请张先生过来!”

    郭英答应,朱元璋趁着这功夫,又看了看地图,心中大悦。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彻底击败张士诚的希望。

    说实话,别看这一次朱家军高歌猛进,打得很顺利。但事实上张士诚也表现可圈可点,这话真的不是讽刺他,只是老张面对的敌人太强大了。

    试想一下,朱家军全线开战,几十万人马压过来,千里战线,江南江北,到处烽火,张士诚能保持不崩,已经很是了得了。

    江北的冯国用可是朱家军里面,公认文武双全的大将,他竟然没有得到什么便宜,可见张士诚在高邮等地,究竟有多高的威望,毕竟他就是盐工起家,那里是他的根基所在。

    江南这边,张士诚的确拉胯,但是也要看他面对的敌人,本身是悍将也就罢了,手下士兵还得到了强化,又有充足的供应,加上老朱对大局的把控。

    天时地利人和,这些都凑到了一起,万万没有输掉战争的道理。

    但是即便如此,老朱也没有觉得能一下子灭掉张士诚。

    他只是想拿下杭州,打开局面。毕竟能在这个乱世,雄踞一方,谁能没有一点本钱,轻敌可不是成大事的人。

    不过这一切随着常遇春的突破,发生了些许的改变。因为常遇春找到了张士诚的薄弱之处,千里战线,张士诚最弱的就是后方,偏偏常遇春在他屁股上点了一把火!

    上海县拿到手了,接下来就可以夺取华亭,没了松江府,苏州就腹背受敌,任凭张士诚有多大的本事,到了这一步,就算有回天之力,也是无可奈何了。

    老朱紧张地搓着手,虽然张士诚不是他最大的敌手,但也能排的进前三了,能灭掉张士诚,绝对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一句话,老朱已经占据了绝佳的位置,满手都是好牌……可越是如此,就越要小心,不能把好牌打废了。

    正在他权衡思索的时候,一个人到了老朱的身后。

    朱元璋头也不回,直接道:“先生觉得该如何拿捏张九四?”

    张希孟在过来的路上,已经从郭英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也快速盘算了一下,心里也有了计较。

    “主公,张士诚曾经城池尽失,困守高邮一城,面对几十万人马,足足熬了几个月之久,还让他等到了胜利。不管是元廷昏庸也好,还是他侥幸也罢。此刻全军压上,搞不好张士诚就会重新想起当年的事情,如果他困守苏州,数月不降,主公又该如何应付?”

    短短几句话,就让朱元璋从兴奋回到了冷静,他已经知道自己刚刚在犹豫思索什么了。

    “先生,你觉得该怎么办?”

    张希孟一笑,“主公,困兽之斗,殊死一搏,我们不能小觑张士诚。按照我的想法,这一次依旧是要求张士诚和元廷决裂。”

    “仅仅是这样?”老朱皱眉头。

    “再有……让他把唐肃放回来!”

    “这个……”老朱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对了,自己的使者还在那边呢!朱元璋越想越气,“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张士诚竟然囚禁使者,小觑咱们,真不该让他活着!”

    张希孟突然一笑,“主公,如果张士诚答应了这个条件,其实也就等于认输了,离着垮台也就是一步之遥了。我这么干,无非是怕他鱼死网破罢了。”

    朱元璋再度吃惊,只要让张士诚答应和元廷决裂,就能灭了张士诚?

    这个道理在哪里?

    老朱反复思忖,过了好一会儿,老朱才眼睛发亮,忍不住大笑,“先生啊,你这招可太高了!”

    老朱着实兴奋,他甚至已经看到了张士诚瓦解冰消,彻底覆灭。

    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他特意让人叫来了杨宪,让他前去出使苏州。

    杨宪领命之后,没有走陆路,而是选择了太湖,直接出现在了苏州城外。

    “我乃吴国公随军参议杨宪,奉命前来拜见元廷太尉张士诚!”

    杨宪连着大吼两遍,城门口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

    居然是朱家军的人?

    还不抓起来!

    他们张牙舞爪,手里挥动兵器,凶神恶煞似的冲过来。

    杨宪却是微微冷笑,“我不过是一介书生,奉命送信而来,你们何必如狼似虎的?我随着你们去见诚王就是了。”

    这帮士兵瞧了瞧,果然就是杨宪一个,也挺尴尬的。不过一想到是朱家军过来的,他们就不敢等闲视之了。

    这些日子早就被朱家军吓到了,到处都是败仗,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这让他们如何不紧张!

    “你留在城门口,不许乱动,我们去通报。”

    不多时,有人过来,把杨宪带着,到了王府,一股子奢华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口的石狮子都硕大无比,雕刻得十分用心。

    光是这两个石狮子,估计就要上万两之多。

    真是奇观误国啊!

    杨宪微微感叹,对于张士诚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他也不废话,直接到了王府大殿。

    自从接连失败之后,张士诚已经对手下的那帮废物文人不报什么期望了,因此可以发现,在他这边,已经看不着那些人了,只有徐义、李伯升、吕珍等将领,还有参军黄敬夫、蔡彦文、叶德新等人。

    至于高明之流,还是有多远滚润多远吧!

    本王就是被你们这帮虫豸害了!

    “你叫杨宪?竟然有胆过来?”

    杨宪微微一笑,“我奉上位之命而来,又有什么好怕的!”

    张士诚看了看他,突然冷笑道:“朱元璋又想干什么?他要是以为自己赢了,可以予取予求,那他就错了,俺连脱脱的百万大军都不怕,更不会害怕他!”

    杨宪淡淡一笑,“诚王,你这话就错了,从一开始,我家上位就是想让你去掉元廷太尉官职,幡然悔悟,联手抗元……到了今天,我家上位还是这个意思,只是为求抗元而来!”

    “抗元?光是抗元?”张士诚眉头紧皱,说出这话,谁信啊?现在老朱优势这么大,包括自己都要承认,仗打得很不好看,他大可以多要些好处,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此时吕珍已经迫不及待怒道:“不要再骗人了,你们夺了江阴,夺了无锡,又怂恿蛮子海牙投降,你们卑鄙无耻,有本事就放马过来,咱们决一个生死出来!”

    杨宪忍不住想笑,一个败军之将,还有什么好说的!

    “诚王陛下,其实这事情并不复杂。我家上位自始至终,都是希望能先灭掉元廷,这也是义军举事的原因所在。诚王却倒行逆施,接受诏安,成了元廷太尉。此事我家上位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至于战场交锋,谁胜谁败,这就是看各自手段的事情,我也不想多说了。总而言之,只要诚王一句话,你愿意抗元,我们一切好谈。”

    张士诚骤然深吸口气,“此话当真?”

    杨宪一笑,“我来的时候,上位已经下令,让徐达将军暂缓攻势,相信你很快就能得到报告,这就是我们的诚意,还请称王仔细思量。”

    张士诚咬了咬牙,眼珠乱转,他一时竟然也不知道朱家军打得什么主意了。

    “好吧,事关重大,我还要商议一二。”

    杨宪笑着点头,“这是自然。”

    张士诚让人把杨宪带下去,还给他安排了一处不错的馆驿休息,待遇可比唐肃强了一万倍。

    杨宪到来,消息迅速传开,朱家军再度要求张士诚放弃元廷太尉,一心抗元,也被众人知晓。

    “张士诚完了!”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高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竟然还有那么一丝丝怅然,毕竟一个意气风发的豪杰,短短几年走到了这一步,也是值得感叹啊!

    “青丘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去掉太尉称号,也没有什么吧!”王行不解。

    高启呵呵一笑,“看似是个名号,其实大有干系,张士诚为什么要选择诏安?”

    王行道:“他,他不是吴国公对手,治下不宁,他才祈求元廷诏安,以此安抚人心!”

    高启点头,“那为什么诏安,就能安抚人心?”

    “这个……”王行有些迟疑,他一时间还想不通。

    高启笑呵呵道:“你瞧瞧他身边的人就知道了,多少是元廷旧臣?还有多少是苏杭大户豪强?”

    王行一惊,他似乎明白怎么回事了,“青丘兄是说,张士诚靠着元廷威势,才能维持局面?”

    高启一笑,“吴国公有重建乾坤之心,奈何张士诚没有,他接受元廷诏安,无非是告诉这些人,他还会遵照元廷的规矩,让他们继续为非作歹,只不过是上面从元廷换成了诚王罢了!”

    王行面色大变,颤抖道:“这,这么说,只要张士诚去了大元太尉的名号,立刻就会人心尽失,土崩瓦解了?”

    “差不多吧,不过还会有些人留在张士诚的身边。”

    “什么人?”

    “贪财好利的无德小人!”

    “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王行从高启这里出来,刚回到王府,就得到消息,张士诚请杨宪过去,要好好谈谈……

第二百九十三章 坚定守住,就有办法

    张士诚大喇喇斜靠在宝座上,还把一只脚提上来,颇有些类似佛像当中的逍遥坐,居高临下,很是轻松自在。

    “杨宪,俺和元廷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若是俺答应抗元,你们吴国公怎么说?能不能把那些城镇都还给俺?”

    “能!”

    杨宪答应很干脆。。。

    这下子倒是把张士诚弄得迷糊了,包括扩张士诚的手下,都有些迷糊,他突然探身,正色道:“你说的可是实话?不是在哄骗俺吧?”

    杨宪淡然一笑,“诚王殿下,我这次过来,就是开诚布公地谈。总不能因为你说一句放弃太尉官职,我们就把一切都还给你,两边相安无事,这是不可能的。但我们也不会提什么过分的条件。核心还是那句话,你要放弃元廷官职,要准许抗元义士在苏杭之地宣扬抗元主张。还有,你的手下有太多元廷旧臣,你还继续执行元廷弊政,给元廷供应漕粮……这些事情只怕都是不妥的。总而言之,你要和元廷决裂,然后站在抗元的这一边,做出实际的行动来,我们才能继续往下谈。”

    张士诚眉头挑动,渐渐的呼吸急促,突然怒道:“杨宪,你不老实!你明明说了,只要去了太尉称号,就可以相安无事。结果你又谈了这么多条件,你把俺老张当成傻子吗?”

    杨宪从容不迫,“诚王殿下,人与人之间交往,贵在一颗真心。我家上位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主张。这几年下来,张丞相,朱参政,宋学士,还有无数的当世硕儒,反复讨论,激烈辩论,最后拿出了我们的主张,归结起来,就是十六个字,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均分田亩,救济斯民。”

    “去太尉名号,决心反元,就是完成前八个字,在元廷尚存的时候,我们当然不会为难诚王。如果诚王殿下能支持均分田亩,那我们就是志同道合的伙伴。不管是我家上位,还是张丞相,都愿意和诚王合作,大家一起携手,以诚王过去的地位,如今的实力,我家上位必定以高位待之,这便是我们的意思,何去何从,请诚王自己决断。”

    张士诚眼珠乱转,突然,他狠狠一拍桌子,愤怒站起,须发皆张。

    “好你个杨宪,好你个朱重八!你们根本没安好心。还说什么去掉太尉名号,你们根本是欺人之谈!说到底你们就是想把本王的基业都夺去,让我俯首称臣,做你们的奴才,告诉你们,痴心妄想!不行,绝对不行!”

    杨宪依旧表示淡定,“诚王殿下,我们是要和你携手成就大业……胡虏窃据中原已近百年,山河沦陷,中原之地,百年丘墟,百姓哀嚎,民不聊生。诚王殿下,你起兵之时,就没有一点苍生之念?就不想匡扶中原,名标青史?”

    “不要说,不要说了!”

    张士诚粗暴打断,“俺不是三岁孩子,用不着你花言巧语,这些废话对俺没有半点用处,送客,送客!”

    吕珍亲自带兵冲上来,直接把杨宪押走。

    好在杨宪也不怕,就跟着他们下去了。

    张士诚气喘吁吁,怔了一会儿,他这才往后面走去,迎面正好碰上了王珏,原来就是这家伙跟张士诚说了许多,才有了今天的见面。

    “幸亏你点醒了俺,朱重八的确包藏祸心,果然不是好东西!”

    王珏立刻点头,“诚王英明,太尉名号不可去,朝廷靠山不可倒,诚王在吴地的根基就在于此,断然不能自毁长城啊!”

    张士诚吸了口气,冷静了再三,竟有些颓唐。

    “你说的好听,可当下朱重八几十万大军,压在我的头上,你让本王怎么办?”

    王珏顿了顿,俯身道:“大王,当下最紧要的,只要撑住。朱元璋自恃兵强,其实他处在四战之地,上游陈友谅虎视眈眈,刘福通北伐高歌猛进,却也未必和他一条心。只要大王坚守不动,拖几个月下来,到时候朱元璋靡费无数粮草,又四面楚歌,他想打下去也是不行了,就只能乖乖退兵,到时候占领的地盘还要吐出来……这事情大王应该很熟悉啊!”

    张士诚翻了翻眼皮,他的确熟悉,奈何朱元璋是不是脱脱,他就不清楚了。

    “你的意思是说要守苏州喽?”

    “不!是苏杭!”

    “还有杭州?”张士诚问道。

    王珏连忙道:“大王,苏杭重镇,互为犄角,失去一处,则大事去矣。我以为应该派遣大将前往杭州,协助潘将军守城,只要能扛得住数月时间,朱家军不战自退!”

    张士诚心头一震,确实,只要杭州能撑得住,苏州就不至于被围攻,那自己就还能撑得住!

    可问题是该派谁去?

    兄弟张士德还在淮东,他要是回来,高邮的局势就崩溃了。李伯升等人还要留在身边,守卫苏州,也是派不出去,吕珍刚刚惨败,心气都没了,也不合适……思前想后,张士诚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潘原绍!

    此人虽然年轻,但他却是张士诚的女婿,派半子上战场,总能显示自己的决心吧!

    而且潘原绍还是杭州守将潘原明的弟弟。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让潘原绍去,他为了自己兄长,为了老岳父,都会义无反顾,玩命死战,只要杭州扛住,自己的处境就会好不少。

    的确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张士诚立刻下令,把女婿潘原绍叫来,将事情和他说了一下。

    “为父也知道此行危险,朱家军如狼似虎,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可为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了,只能让你辛苦了。”

    潘原绍立刻点头,“岳父之意,小婿已经清楚了,请岳父放心,小婿已经存了必死之心,人在城在,城若不在,小婿必定玉石俱焚,拼个鱼死网破!”

    张士诚听到万分感动,“孩子,你只要尽力就好,岳父也就放心了。”

    潘原绍点头,“岳父,小婿还有些家事要办,我去去就回来。”

    张士诚点头,又过了不大一会儿,潘原绍返回,他浑身带着一股子血腥,面颊上竟然还有一滴血珠。

    张士诚不解其意,“你,你是去干什么了?”

    “回岳父的话,小婿把那几个小妾都给杀了!”

    “什么?”

    张士诚惊得站起来……别看潘原绍是张士诚的女婿,但他可不是只有一个女人,身边的小妾就有七个之多,而且个个都是美女,最大的二十多岁,小的才十六七。

    为了这些女人,张士诚的女人没少找老爹哭诉,说丈夫如何如何……但是张士诚到底还是忍住了。

    “英雄哪有不好色的?你一个妇道人家,就算是俺的女儿,也不能太娇惯了,要好好侍奉丈夫,三从四德,不许闹别扭。”

    张士诚不但没有责怪女婿,反而把女儿骂了一顿,这事很多人都知道……还称赞张士诚,说朱元璋那边搞牝鸡司晨,是悖逆纲常,早晚天诛地灭。

    咱们这边重将领猛士,轻美色妇人,这才是成大事的气象。

    张士诚也告诉自己,每与操反,事乃成尔。

    等自己当了皇帝,到时候再替女儿出头。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女婿竟然在这个关头,斩杀了七个小妾。

    “你,你这是干什么?”

    “岳父在上,过去小婿糊涂荒唐,岳父不怪。今日正是小婿报答岳父的时候。故此小婿斩杀爱妾,割恩断爱,一心为国。小婿已经怀了必死之心,又何必留恋这些!正好杀妾明志!”

    张士诚目瞪口呆,看着浑身杀气的女婿,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哀叹,“这是何必呢!”

    潘原绍正色道:“岳父之恩,大如天地,区区几个妇人算什么!”

    “唉!”

    张士诚重重叹息,又拍了拍女婿的肩头,“好孩子,只要你守住杭州,重创朱重八,回头岳父给你找七十个美女,给你当小妾!”

    潘原绍咧嘴答应,“岳父,小婿这就去了!”

    “别着急。”

    张士诚一伸手,把自己的佩剑递给了女婿,“带上,当初岳父在高邮城头督战,用的就是这个,你此去必定旗开得胜!”

    潘原绍忙不迭答应,他配好了岳父赐剑,从苏州离开。

    眼下从陆地去杭州,已经被徐达给封死了。

    潘原绍只能走水路,坐船前往杭州登陆,见到了兄长潘原明。

    兄弟两个简单寒暄之后,潘原绍就对哥哥道:“诚王殿下让小弟带个话:无论如何,只要坚持守住,就有办法!”

    潘原明愕然半晌,念叨了再三,“只要守住,就有办法!”

    “好!那我就守住!传令下去,所有将士,严阵以待!我就不信,他徐达真的有那么厉害!”

    ……

    “先生怎么来了?”徐达吃惊看着张希孟。

    张希孟笑道:“不光我要来,主公也在调兵遣将,张士诚还不愿意投降,想要负隅顽抗。以我的估计,他最大的指望就是杭州,只要杭州城破,张士诚必定军心大乱,不攻自破。”

    “怎么样,你可有妥当的计划了?”

    徐达点头,“我已经扫平了杭州周围的城镇,眼前只剩孤城一座,我们已经反复演练了攻城之法,破敌不难!”

    张希孟自然是相信徐达的,“很好,那我就静候捷报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借风破城

    攻击杭州的战斗,不同于湖州,江阴和无锡……首先杭州是个有几十万人口的大型城市,这种规模,放在当下的全世界来看,就算排不到前五,也是稳稳的前十。

    而且杭州城作为昔日南宋的都城,有着完备的防御体系,城外的护城河,羊马墙,坚固的城墙,每隔一百五十步,就有一个马面,士兵站在上面,可以进行交叉射击,效果比菱堡还要强悍。。。

    虽然历经百年风雨,但是这套东西还在,自从红巾军兴起之后,元军就加固城墙,张士诚偷袭得手之后,也投入了大量的心思。

    最最关键,杭州是个港口城市,想要一下子包围杭州,难度非常大。没法封死,海上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补给。

    城里兵马众多,物资充沛,外援不断……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攻占一座防御坚固的城池,不亚于登天。

    这也是将攻城任务交给徐达,又给他十万大军的原因所在。

    整个朱家军里面,能统御十万大军的,徐达排第二,如果他不行,那就只有朱元璋亲自出马了。

    至于张希孟,如果让他来,那就不是统御大军,而是协调!

    凭着他和诸将的熟悉,加上地位威望,协调大家伙,齐心协力攻城,这还是能做到的。

    也正是因为熟悉张希孟的能力,朱元璋才把他派过来,配合徐达。

    说实话,张希孟对自己定位一向很清楚,他到了,能让诸将知道,也就够了。至于别的,他是笃定了一句话都不说。

    毕竟一旦把握不好,给徐达造成压力,让他误判,那可就糟糕了。

    总而言之,专业的还是交给专业。

    张希孟只负责审视这场战斗……首先说,徐达在夺取湖州之后,并没有急着就直取杭州,而是派出兵马,扫荡周围的城镇,拔掉一颗颗钉子。

    尤其是把余杭拿到了手里,杭州渐渐变成了孤城。

    可是到了这一步,徐达还是没有攻城,他大力修建堡垒,在外围形成一圈封锁。徐达表现就像是个老辣的猎手,耐心十足地布置陷阱,一点点困住猎物,最终实现一击必杀。

    值得一提,徐达给了吴祯一个任务,让他从上游迂回,渡过钱塘江,攻取萧山县城。

    吴祯顺利完成任务,随后他就在钱塘江的南岸修建起堡垒,随后送来了投石机,弩箭,还有……火船!

    没错,徐达早就在盘算着怎么截断水上的通道。

    别看有蛮子海牙投降,但是张士诚依旧有不少船只,想要截断水路补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徐达让吴祯取道萧山,在南岸建立堡垒,随后收集小船,准备放火器械。

    只要张士诚的船队,敢靠近杭州,运送补给。

    小船就会出动,放火撞击大船。如果这些大船想要攻击岸边的朱家军,就会面临投石机,弩炮,火药包的轮番攻击。

    在张希孟赶来之前,徐达就已经悄然截断了杭州的所有退路。

    正是这一番操作,完美诠释了帅才和将才的区别。

    接下来就是直面杭州城了。

    潘原明也知道朱家军来者不善,因此他也是全力以赴,增加攻城的难度。他竟然在城池东南方向,建造了一条临时的堤坝。

    有了堤坝阻挡,护城河水位骤然增加,护城河也加宽十丈,水波涛涛,难以逾越。

    潘原明这一招堪称高明,只是他似乎忘了一件事,随着护城河水位提升,河水渗透城中,许多地势低矮的房舍,都被连片淹没。

    更不幸的是地势低洼通常都是穷苦人家的住处,本就简陋低矮,难以遮风挡雨,一夜之间,竟然变成了泽国。

    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潘原明直接下令,征召青壮,上去守城,至于剩下的老弱妇孺,被关在了军营,严密看守起来。作为人质,挟持青壮,想保住家人性命,就老老实实守城,不然的话,全家都要死!

    很明显,在不做人这件事上,潘家兄弟一向是不做人的。

    潘原绍赶到之后,为了展示他的决心,又出了一个新主意,那就是拆毁一些房舍,利用砖头瓦块,抵御朱家军。

    倒也不是说这么干不行,可问题是这兄弟活儿干得太糙,根本没有沟通,事后也不赔偿安置,谁不服气,他们就给抓起来,让他们去干最苦最累的活儿,再敢反抗,就直接杀了。

    军民之间,不能说相亲相爱吧,也可以说是不共戴天了。

    就在这个情况下,徐达指挥的攻城战开始了。

    首先拉开大战帷幕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原来徐达偷偷安排人,接近潘原明修筑的水坝,趁着夜色,运去了十桶一千斤火药,埋入堤坝之后,点燃爆炸。

    伴随着堤坝被破坏,河水汹涌奔出,护城河水位迅速下降。

    潘原明也被惊得不行,吓得他仓皇上城,发现引以为傲的水上防线急速缩水,他的脸色相当难看。

    “姓徐的,我就在这儿等着你,我看你怎么杀过来!”

    徐达破除了护城河的阻拦之后,并没有着急,而是集中了差不多二百架投石机,猛轰杭州城。

    其实想要光凭着投石机,就敲开杭州这种基本的坚固城池,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必须要有吕公车一类的东西,或者火药爆破,最差也要派兵,用人命填城。

    但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发生了,由于潘原明堵了护城河,弄得水位上涨,把羊马墙给泡了,连城墙都有所损失。

    徐达的投石机攻势,取得了超乎正常的战果,羊马墙被砸出了多处窟窿,随即成片倒塌,已经起不到拦阻作用。

    杭州城墙也被砸坏了好多处,有些外包的青砖都脱落了。

    只能说潘原明求锤得锤。

    徐达镇定自若,他只是调动兵卒,填平护城河,为了全面攻城,做好准备。和常遇春那种急如星火的作风不同,徐达讲究好整以暇,从容不迫。

    能够明显感觉出,他有独特的节奏,每时每刻,都在向前推进,仿佛是巨大的潮水,扑面而来,让你无从躲避,也无从抗衡。

    整个填埋行动持续了三天,杭州西北的护城河,被填平了好大一段,徐达获得了充足的施展空间。

    张希孟一直在观察着,他发现攻城战很有些下象棋的味道,双方围绕着楚河汉界,排兵布阵。如何调动敌人,如何寻找突破,如何直入敌阵,斩将夺旗……不同的是下棋失去的只是棋子,而战斗失去的却是人命,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张希孟虽然也见惯了生死,但依旧血流加速,口干舌燥。

    徐达首先分派周德兴和陆仲亨分成两路攻城,他们率领部下,迅速接近杭州城墙,战斗开始了。

    城头之上,弓弩齐发,向着朱家军袭来,每时每刻,都有人倒在冲锋的路上,但是后续的士兵却毫无波澜,只是越过袍泽的身躯,迅速接近城墙。

    等大家到了城下,竖起云梯,准备攻城,这时候城头的滚木礌石,劈头盖脸,雨点般砸下来。

    血肉之躯,一旦被击中,顿时筋骨碎裂,大口喷血,直接掉落地上,丢了性命。

    朱家军的确很强,但并不意味着朱家军不会有损失……每一次战斗的胜利,都是无数将士,前赴后继,用命换来的。

    唯一需要在乎的,就是这些损失值不值得。

    徐达就是在默默注视着,从城里面的反应,窥探城中虚实。

    攻击持续到了下午,朱家军一无所获不说,还损失不少。

    徐达却渐渐有了判断,到了下午时分,他立刻派出唐胜宗,让他率领五架鹅车,向西北城角,发动攻击!

    所谓鹅车,模样上也的确像是一只肥硕的大鹅。

    身躯是坚固的木质车辆,宛如一个移动的堡垒,鹅脖子就是云梯,士兵在鹅车内部,可以避免损失,等接近城墙,搭上之后,果断登城!

    唐胜宗沿着徐达指引的方向,迅速接近城墙,守军也被惊动了,急忙叫嚷着,快过来防御。

    双方围绕着城头,展开了惨烈厮杀。

    这边士兵奋勇争先,都要抢下先登之功,大家伙前赴后继,踏着云梯,冲上城头。

    而城中的守军也玩了命,后面就是潘原绍率领的督战队,每个人都提着大刀,谁敢后退,立刻斩杀。

    在死亡的威胁下,城里的守军也必须玩命作战,仗着人数优势,几次把朱家军顶了回来。

    唐胜宗气得哇哇暴叫,他亲自提着长刀,带队冲击。

    当他刚踏上城墙,迎面数条长枪戳过来,唐胜宗奋力劈砍,断了几条抢,但是肩头依旧受伤,鲜血如注。

    唐胜宗咬着牙,继续拼杀,后续士兵也都玩命死战,不想错失破城的机会。

    可即便如此,依旧在黄昏时分,被赶了下来。唐胜宗带着满身伤痕,向徐达请罪。

    “末将无能,请治罪吧!”

    徐达面无表情,只是让唐胜宗去处理伤口。

    接下来的两天,依旧是这样,朱家军几次登城,几乎得手,却都被里面的守军顶了回来。

    双方死战多时,光是鹅车一类的攻城器械,就堆满了城墙。

    另外城里扔出来的滚木,甚至是士兵的尸体,堆得像是小山一般,根本来不及清理。

    到了第四天,徐达突然把张希孟请来,让他观战。

    “徐达,你莫非有了破敌之策?”

    徐达矜持一笑,“先生可有什么感觉?”徐达特意仰头,看了看天。

    张希孟略微思忖,就道:“好像风向变了,今天刮了西北风。”

    徐达立刻点头,“先生果然敏锐,我就要靠着这股风破城!”

    张希孟再次吃惊,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啊!

    这又不是水战,风向有用吗?

    徐达很快用现实告诉了张希孟,风向不但有用,而且还能左右胜败……这一次他摆出了足足三倍的兵力,投石机的攻击也更加猛烈。

    一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朱家军才全线出击,从西北两个方向,排山倒海一般,攻击城池。

    和往日不同,在这些士兵当中,竟然有一些提着木桶的人,他们到了城下,把木桶里面的鱼油,撒在了损坏的鹅车上面。

    城里的守军大量拆除房屋,除了砖瓦之后,就是粗壮的房梁,最受欢迎,一根扔下来,就在砸倒一片的敌人。

    因此在城头囤积了大量的木材……就在战斗正酣之际,突然徐达鸣金收兵。

    朱家军潮水一般退去,城里的守军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候,从城墙下面升起浓烟,很快就变成了飞腾的烈焰,条条火蛇,借着风势,吹入城中。

    那些在城墙上面囤积的木材竟然被点燃了。

    一时间城上城下,都在燃烧。

    “放!”

    徐达向投石机下达命令,这一次投石机扔出去的是火药包。

    而且趁着烟火掩护,投石机能大大逼近城墙,一个个火药包越过城头,落在了城墙内部,爆炸,燃烧……

    那些试图救火的守军和民夫哪见过这个,被吓得纷纷逃命。

    后面的督战队挥动砍刀,还杀了好几个人,但是人越来越多,汹涌扑来,他们竟然吓得双手颤抖,扔下了鬼头刀,掉头就跑。

    看着烈焰冲天的杭州城,徐达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他抽出佩剑,厉声高呼,“将士们,随我攻城!”

    堂堂主帅,竟然身先士卒,第一个冲向了燃烧的城池,其他将士哪里还敢怠慢,争先恐后,一起冲向前方。

    张希孟环顾四周,就剩他一个了!

    “等等我啊!”

    他情急之下,抽出了佩剑,跟了上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 吴王

    张希孟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片雪花,其他人都勇闯天涯了,他也不能闲着啊!

    说白了,真的就是情绪到了,想也没想,就直接冲了出去。他发足狂奔,发现自己竟然不比那些士兵跑得慢。。。

    莫非说自己也有当武将的天赋?

    难道咱也是能文能武张希孟?

    不过跑着跑着,他就意识到了问题,人家都披着几十斤的铠甲,他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皮甲,一个是负重前行,一个轻装前进,完全没有可比性。

    而且眼前离着城墙越来越近,浓烟滚滚,烈焰腾空,张希孟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这活儿好像真的不适合他!

    “先生,小小的杭州城,用得着您出马吗?等打大都的时候,您再去不迟啊!”

    说话的正是周德兴,他最初担任佯攻任务,如今在后方修养,听说总攻开始了,迫不及待赶来,结果正好发现了张希孟,可把他吓坏了。

    张先生可是咱们的宝贝,万一他受了伤,十个杭州城都不够赔的。

    这下子有了台阶,张希孟也顺势停了下来,眼瞧着士兵奋勇冲过火海,杀入杭州城,那份震撼,让他久久难以平静。

    徐达这家伙调动从容,的确了得。

    他抓住了城里守军一个不算缺点的缺点,这也是徐达有意为之,就是不给守军清理战场的机会,利用鹅车等器械的残骸,堆在城外,制造放火的条件。

    这三天多下来,他不分昼夜,轮班攻击,就算在间歇,也用投石机轰击。

    在攻城的时候,他还让一些士兵携带着引火用的木材,扔到城下……不知不觉间,就在城外制造了一个绝佳的放火环境。

    只是这样还不够,必须要等风向改变,才能火借风势,一举烧到城里。

    莫非说徐达也懂天文,晓地理,有未出茅庐,先定三分天下的本事?

    其实并不是这样,只是徐达找了许多周围的老农,又找了一些经常出海的渔民,通过询问他们,大致弄清楚了气候规律。

    虽然是夏季,东南风居多,但偶尔也会有风向突变,西北风狂刮,气温短暂下降的时候。

    徐达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举放火烧城。

    这世上巧合的事情不多,尤其是在战场上,看似凑巧了,其实多是仔细酝酿,反复安排演练的结果。

    徐达就是这样,明明看起来没用什么出色的计谋,但就能在几天的光景内,顺利杀入防守严密的杭州。

    只有置身其中的人,才能明白,安排有多么巧妙。

    张希孟甚至觉得自己过来,是来向徐达学本事。

    当然了,不管算计多精妙,时机多好……到了最后关头,依旧要刺刀见红,拿出全力去拼,才有可能克敌制胜。

    徐达身为统帅,身先士卒,他冲到城下,不顾还在燃烧的火焰,踏着云梯,冒烟突火,第一个登城。

    随后将士义无反顾,都跟着上去了,他们冲破烟火阻隔,宛如一个个从红莲地狱杀出来的恶鬼,吓得城里的守军望影而逃。

    本来起火就很可怕了,还杀来了这么一群疯子,简直没法活了。

    徐达冲在前面,他身上的战袍沾上了火星,迅速火焰蹿起,竟然把徐达变成了一个火人。他也顾不得什么,只是匆匆扯下战袍,随意扔在一旁,继续冲锋。

    他一路杀到了城门口,瞧见了城门,才松了口气,随后徐达带头,劈开城门。

    此刻陆仲亨,唐胜宗,还有许许多多的将士,全都杀入了城里,

    到了这一刻,杭州城终于易主了。

    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朱家军。

    但是潘家兄弟,尤其是潘原绍,竟然还不服气。

    “大哥,咱们还没输,只要驱使士兵,把徐达打出去,咱们还能赢!”

    潘原明咬了咬牙,见兄弟这么说,也没有别的办法,就点头道:“那好,你就领兵去吧!我调集兵马,给你当后盾。”

    潘原绍果然率领八百心腹甲士,一股脑杀了出去。

    迎头正好碰上了一股撤退下来的兵马。

    潘原绍急了,“不许退,都给我杀回去!”

    他提着刀,第一个冲上去,将跑在前面的士卒一刀劈了,飞溅的鲜血,喷了潘原绍一身。他瞬间变得癫狂起来,竟然又连着砍杀了两个人。

    “不许退,都给我,杀!杀!杀!”

    面对这个疯子的督战,逃兵们不得不调转方向,朝着朱家军扑去。

    潘原绍看在眼里,还挺得意的。

    果然,到了战场上,就要狠得下心。

    只要你够杀伐果决,就不愁下面人不害怕,他们都是一群贱皮子,非要刀斧临身,才知道害怕。

    就这样,潘原绍接连驱赶好几伙溃兵,迫使他们投入战斗。

    这时候他又碰到了一伙人,为首的是个老兵,他的一条胳膊断了,鲜血淋漓,染红了半边身体。

    潘原绍竟然把他也给拦住了。

    “不许跑,谁也不许跑,都给杀回去!”

    老兵看在眼里,目瞪口呆。

    “俺,俺受伤了!”

    潘原绍把眼珠子一瞪,“你不是没死吗?给我杀回去!”

    “你……你不能这么对我!”老兵急了,“我,我可是早早就跟了诚王殿下的,这一次守城,我射光了一壶箭,砍死了好几个朱家军。现在我受伤了,我要医治!”

    潘原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后面的士兵,冷笑道:“你受伤了,他们也受伤了?”

    老兵一怔。

    潘原绍随即冷笑道:“我放你过去,他们也会跟着逃跑,你既然是诚王的老部下,现在就到了你给诚王尽忠的时候,你给我杀回去!”

    老兵愕然,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我卖命这么多年,最后就该死吗?

    他单手紧握着钢刀,切齿咬牙。

    “去,再不去,我杀死你!”潘原绍举起了刀。

    老兵的眼珠子渐渐红了,“你要杀我?那我先杀了你!”

    说着话,他单手举刀,朝着潘原绍竟然劈了过来。

    这下子竟然把潘原绍吓得不轻……怎么回事?这个卑贱的东西,竟然敢反抗?我可是诚王的女婿,城中诸将,生杀予夺,全都是我说了算,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作为一个能毫不犹豫杀死七个小妾的疯子,丝毫不理解什么叫做匹夫之怒。

    他心中震怒,但是面对这个老兵搏命一击,竟然不敢对抗,只能连连后退,对着两边爪牙怒道:“杀,杀了他!”

    潘原绍的声音之中,居然带着颤抖,他怕了!

    两旁的爪牙扑上去,很快老兵身上多了几道伤痕,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流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咧嘴冷笑。

    “孙子,要是俺这条膀子还在,我能砍下你的狗头!”

    老兵扑倒,潘原绍这才长出口气。

    该死的东西,总算死了。

    他又朝着其他逃兵怒吼,“瞧见没有,这就是榜样,谁敢不听命令,死路一条!都给我杀回去!”

    潘原绍连着喊了三遍,这些人竟然没动,非但如此,他们个个怒目圆睁,瞪着潘原绍,有人切齿咬牙,义愤填膺。

    “怎么,你们,你们还敢造反?”

    就在这个关头,突然从另一个方向,一些守军在前面,领着朱家军冲杀过来。

    “就在这边,张士诚的女婿就在这里!”

    一刹那,潘原绍的脑袋都是空白的。

    他似乎感觉到了不妙。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前面那些默不作声的士兵,竟然也有了动作,他们纷纷举起兵器。

    “杀!”

    喊声之中,带着滔天怒火。

    你不是高高在上,不把我们当人看吗?

    你不是生杀予夺,为所欲为吗?

    我们就让你瞧瞧,你这个诚王女婿,到底值几个钱!

    守城兵马倒戈一击,潘原绍手下的爪牙也都吓坏了。刚刚还任由他们杀戮的牛马,在这一刻竟然如狼似虎起来。

    守军带头,领着朱家军,到处追杀。

    徐达提着刀,顺利杀入了府衙。

    潘原明不见了,徐达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转了一圈,就对着身边人道:“赶快给张先生送信,让他向上位报捷!”

    “杭州到手了!”

    徐达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翘,笑得很像一个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人,而事实也的确如此,今年的徐达,刚刚过完二十五岁生日。

    这个年纪,统御十万大兵,攻克杭州,立下不世之功!

    也只有在乱世能做到,放在后世,这个年纪,不是在绞尽脑汁考研,就是在四处投简历,又或者刚刚进入职场,捧着卵子,小心翼翼做人……

    只不过徐达虽然耀眼,但是相比起那个不到二十,高居右相之位的张希孟,就不算什么了。

    至于另外一个,同样不到三十岁,却要称王的男人,就更不值一提了。

    没错,随着杭州落到了手中,张希孟向朱元璋建议的条件达成了。

    终于到了该称王的时候!

    伴随着捷报,还有张希孟的劝进文书。

    恭请主公,荣登吴王之位,号令英豪,总领八荒!

    老朱接到了这份文书,只是草草看了看,就放在了一边,询问送信之人,战斗的经过……当听到张希孟居然跟着人攻城的时候,老朱出离愤怒了!

    “徐达干什么吃的?要是张先生有什么闪失,咱拿他是问!”

    说完这话,老朱打马如飞,急匆匆奔向杭州。

第二百九十六章 杭州不在谈判之列

    “张先生,你一个文人,没事凑什么热闹?刀枪无眼,万一受了伤,那还得了!你可是咱们军中的夫子,咱的智囊啊!以后万万不可轻易临敌!”

    朱元璋见面就把张希孟责备了一顿,不过也仅此而已,毕竟张希孟也没受伤,这么大的胜利,他不好泼凉水。

    而且老朱也清楚,千军万马,冲锋陷阵,那种慷慨畅快,要是还能不为所动,那可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要是这么看,张先生也是少年热血,慷慨激昂的好汉子,只是这个武力值太差了点。

    不过也没关系,都说了他是军中夫子,孔夫子的武力很强吗?

    张希孟见老朱如此关心,也略略感动,忙道:“主公不必过于担心,大局已定,臣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倒是主公着实谬赞了,人家孔夫子可是文武双全,臣就算拍马屁也赶不上啊!”

    “是吗?”朱元璋想了想,“好像是的,咱记得有说夫子身材魁梧,勇力绝伦……对了,为啥文庙的夫子都是穿着长衫,慈眉善目,彬彬有礼的?”

    张希孟一笑,“主公,要不这样,咱们往后在太学门口弄个新的夫子石像,弄成身高过丈,魁梧有力,五官奇诡的那种,后面跟着子路,提着大棍,周游列国。”

    朱元璋皱着眉头,“先生,这似乎不是周游列国,是打遍列国啊!”

    “没错,没准历史上就是这样,结果那些弟子徒孙生怕祖师爷太过骇人,影响发展门徒,才把孔夫子弄得人畜无害了。”

    朱元璋忍不住哂笑,“先生这话是不是过了,人家夫子,又岂是寻常人能随意拿捏的!”

    张希孟同样笑道:“寻常人自然是不行,但是主公可以!”

    朱元璋骤然一惊,双目紧紧盯着张希孟,若有所思。

    “主公,臣恭请主公,承袭华夏吴王之位,以安人心,以定名分!”

    朱元璋再度一惊,沉吟片刻,缓慢而坚定点头,“是啊,是到时候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张士诚这个元廷太尉还在……再给他送个信过去,要么去掉太尉名号,要么就给咱玉石俱焚!”

    说完之后,朱元璋猛地一甩袖子,向外面走出,他准备巡视杭州,查看战果。张希孟急忙跟着,却不曾想,刚到门口,朱元璋就喝道:“先生且留下来,替咱撰写即位诏书,咱准备在杭州登上吴王大位!”

    杭州!

    张希孟也是吃惊不小……他是鼓动朱元璋高升一步,但是却没有料到,老朱竟然准备直接在杭州即位。

    按照道理,应该返回金陵才对,那里是朱元璋的老巢,根本之地,文武衙门都在……为什么要放在杭州,杭州有什么特别的?

    张希孟稍微思量,心有所动。

    一百年前,这里就是临安啊!

    三百一十九年的赵宋,秦汉之后,唯一一个超过三百年的王朝……可这三百年,从头到尾,全都是悲剧屈辱,光复燕云不成,岁币之耻;抗金无能,自毁长城,风波遗恨。蒙古南下,节节溃败,崖山海面,瓦解冰消。

    稍微有点血性的人,翻看老赵家的历史,都会摇头叹息,不管用多大的力气美化,汴京城再繁华,也敌不过“臣构”二字的奇耻大辱!

    也不知道要多大的一颗心,多么厚的脸皮,才能承受下来……而且这个人若是单纯懦弱也就罢了。

    还敢害死英雄,毁掉恢复中原的希望……试问下手之时,他就没有一点羞愧,不知道廉耻吗?

    莫须有啊!

    在岳爷爷坟前,最该跪着的人是完颜构!

    可问题是能让他跪吗?

    说实话很难,几乎不可能……毕竟完颜构再拉胯,他也是天子,是君父。哪怕是蒙古皇帝,也算是他的同行。

    一个完颜构跪下去了,如果其他皇帝再杀害忠良,是不是要比照办理?

    要是这样的话,还有规矩了吗?

    三纲五常,站在纲常顶点的就是皇帝,万民君父,就算做得错误再多,那也是带着不灭金身的。

    除了桀纣,隋炀帝之外,很少有皇帝会被指着脖子痛骂,更不要说让他跪下了。

    可若是不让他跪下去,只是放秦桧在那里当替罪羊,道理上能说得过去吗?

    道理和纲常,又要再一次碰撞了。

    张希孟突然意识到,在杭州继承吴王之位,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含义……自己这些年一直在鼓捣的事情,不就是重塑纲常,再造乾坤吗?

    这个庞大工程,可不只是废掉理学那么简单……其实理学的问题,早就有人看出来了,但是你不管从道理上怎么驳斥,论述讲得多么精彩,全都只是撼动理学,却没法推翻理学根基。

    因为理学这一套天理纲常,实在是太符合一般皇帝的胃口了。

    有一个学问,把你捧上了半神的位置,你舍得否定这门学问吗?

    更何况理学还有相当深厚的根基,自然而然就会被当成官方显学。

    别看张希孟现在鼓捣这些东西,写的文章,提出的策略,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但是谁也不敢保障,几十年之后,历史老人会不会顽固地将历史带回原本的轨道,让他的一切努力都白费。

    或许真的需要让完颜构跪下去,作为一个标志,永远放在那里,放在人心里……

    “这前面就是岳王坟墓?”

    朱元璋在城中转了一圈,竟然让徐达带来,来到了岳飞的墓前。

    “回上位的话,就是这里,墓门上的楹联尚在……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

    朱元璋闪目看去,瞩目片刻,迈步走了过去。

    徐达没敢跟着,只能在外面等着。

    老朱没有做什么,只是找了一处,默默坐了下来,看了看岳飞的坟墓,又看了看这些跪像,心思翻涌。

    或许只有置身此地,他才能完完全全理解,张希孟对两千年历史的解读,着实是精准无比啊!

    秦汉隋唐,总体蒸蒸日上,虽然有王朝更迭,江山易主,但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自信昂扬,勇于开拓。

    前赴后继,把生存范围推到了他们能做到的极限,大海,荒漠,高原……他们将期间最好的土地留给了子孙后代,以供繁衍生息。

    而自安史之乱以后,尤其是赵宋立国,这块土地上的人就变得内敛,谦恭,越发不敢环顾四周,只能不断叩问内心、

    也不是说修身养性不好,只是一个国家要是这样,就会从上到下,从里往外,都彻彻底底陷入了卷到死的无奈之中。

    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制定出一条条的锁链,把每一个人都圈在框架里面。到了今天的大元朝,更是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

    人命不如牲畜啊!

    朱元璋思索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渐渐的,他咬了咬牙,目光盯着岳飞的坟墓。

    过去的几百年,就是好人蒙受不白之冤,英雄被人作践,乾坤颠倒,是非不在的几百年。

    就是真凶逍遥法外,正义得不到伸张的几百年。

    就是一群渣滓丑类,消灭伟大,窃据权柄的几百年。

    朱元璋思索了许多许多,一直坐到了太阳西下,他才起身,也没有对岳飞的墓行礼,只是喃喃道:“还不是时候。”

    老朱从岳飞墓出来,就返回了杭州,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处理。

    但归结起来,还是一句话,就是张士诚还想不想打下去!

    ……

    “诚王,这已经是在下第四次和你见面了,不要指望着我们会退让,道之所在,义无反顾!”

    杨宪态度坚决。

    张士诚气得不行,他咬着牙道:“我可提醒你,别以为一时得势,就能一直得势。只要本王战下去,未必有你们的便宜!”

    杨宪笑了,“是吗?我正好有一件事要提醒诚王殿下……其实也不用我说,因为很快消息就会传来。”

    张士诚一怔,什么消息?

    就在这时候,张士信匆匆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急报。

    “兄长!”

    他看见了杨宪,没敢说下去,但是张士诚已经有所预感,心里头砰砰乱跳。

    “拿来!”

    张士信无奈,只能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张士诚。

    尽管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料,可张士诚一打开,还是气得暴跳如雷!

    “混账!白眼狼!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能让张士诚这么生气的,正是他的女婿潘原绍。

    杭州丢失,虽然惊人,但终归是战场得失,技不如人。可潘原绍一口气杀了七个小妾,向自己表明信心,还拿了自己赏赐的佩剑,结果这个畜生竟然投降了!

    “我把杭州交给你们,你们把潘原绍交给我,我要剐了他!”

    杨宪微微一笑,“这个恐怕不成。”

    “为什么?你们还要拿他来对付本王?”张士诚怒目圆睁。

    “不!”杨宪道:“潘原绍虽然投降,但是在守城期间,他毁坏百姓房屋,胡乱杀人,罪行累累。上位已经决定要公审此獠,明正典刑,告慰在天之灵!”

    张士诚用力深吸口气,勉强平静心情,别的不说,能如此处置潘原绍,他还是略感安慰的。

    “这样吧,我可以去掉太尉名号,我也愿意一起抗元……只要把杭州还给我,一切好说。”

    杨宪呵呵一笑,轻描淡写道:“诚王殿下,咱们还是谈点别的吧,杭州已经不在这次谈判之列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纠错

    杨宪语气不重,可听在张士诚的耳朵里,已经如同惊雷。

    杭州啊,那么大的一个城市,明明放在那里的,怎么就没了?

    这才几天的功夫,朱家军都是神仙不成,就真的轻而易举,把一座几十万人的城市给抢走了?简直是在身上割肉,疼啊!

    杭州如此,那苏州呢?

    张士诚不敢再想下去了,极度的恐慌,迅速占领了他的心头。。。他本就不是胸怀大志的人,朱元璋说他只配当守家老犬,十分恰当。

    事到如今,张士诚只盼着现有的土地能够保住,一点不丢。让他安安稳稳,继续当他的大周诚王,能享受一天是一天。

    人生一世,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要活得够本才好。

    张士诚已经打算放飞自我了,但是在此之前,就必须取得朱元璋的同意,不然的话,一切都是空谈!

    “杭州我可以让给你们,但是不能在杭州安排兵马,我的人去杭州往来,还要一切如常。”

    杨宪真笑了,也不知道张士诚是跟谁学的,没准是贩私盐的时候,染上讨价还价的毛病,到了这时候,还在异想天开,这不是梦没醒吗?

    “诚王殿下,我们的兵马调动,不是你该管的事情。至于杭州的治理,也是我们说了算!商贸往来,税收高低,也是我们决定的,岂能让与别人!”

    杨宪不想再废话,因此不待张士诚再说话,直接道:“诚王殿下,你应该立刻昭告天下,同大元朝决裂,处置你手下的元廷旧臣。暂停和元朝的一切往来。果断站在抗元义军这边,这才能显示你的决心……对了,还有唐肃,我希望你尽快放人。”

    张士诚绷着脸不说话,只是怒视。

    杨宪毫不畏惧,反而笑道:“我们老朋友有些时候没见面了,我想晚饭的时候,和他把酒言欢,促膝长谈……我想诚王一定会成全的。”

    杨宪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临走的时候,还向张士诚施礼。只是还没等他走远,身后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杨宪却是心情大好,事到如今,张士诚也就剩下无能狂怒了。

    难道他还真的敢继续打下去吗?

    就算苏州一时无法攻克,那不是还有淮东吗?

    如果丢了盐城、高邮等地,张士诚就更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了。

    不忙,咱们慢慢谈着。

    杨宪这边不慌不忙,杭州这边却是热火朝天。

    李善长甚至带着些文臣,匆匆赶到了杭州,来面见朱元璋,商议继位吴王的事宜。

    当听说朱元璋计划在杭州继位的时候,李善长目瞪口呆,皱着眉头,对张希孟道:“张相,你在上位身边,有些事情,你该劝谏才是!上位称吴王,是一件顶大顶大的事情,一切必须合乎礼节规范,要能让天下人信服。如果办不好,你我都会被嘲笑的。”

    张希孟笑道:“李兄所言极是,但我还没想明白,在杭州有哪里不妥?”

    李善长脸黑了,“你又跟我装糊涂是吧?上位承袭吴王之位,必定要祭告天地,祭祀先人,还要昭告天下……金陵城俨然我们的都城,不在金陵即位,跑到杭州,咱们又不是赵宋皇帝,不嫌丢人啊?”

    敢情李善长都嫌老赵家丢人了。

    “李兄,你还真说对了,正因为杭州记载着赵宋的屈辱,我们才要在废墟上,重新建立一个国家。建立一个和赵宋完全不同的国家。”

    “这个……”李善长迟疑了,他想了半晌,也没有想通,到底要干什么?

    “张相,你不会打算鞭尸赵家皇帝吧?”

    张希孟笑着摆手,“李兄,我是很心善的一个人,怎么会干那种破坏人坟墓的事情。”

    “那就好。”李善长抓起茶杯,喝口茶,打算压压惊。

    张希孟笑呵呵道:“李兄,我只是打算在西湖边,岳王的墓前,加一个跪像……赵构的跪像!”

    噗!

    李善长险些呛死,他瞪圆了眼珠子,简直不敢置信。

    “你,你要让宋高宗跪下去?你,你还不如刨坟掘墓吗!”

    宋代皇帝的陵墓倒是早就受到了摧残,不光珠宝被盗走,连宋理宗的头骨都被做成了酒器,献给了八思巴。

    所以说刨坟掘墓,是可以容忍的。

    但是让一个天子跪下去,还是跪在臣子的坟前,这可是会撼动皇权根基的大事,真的做了,必定后患无穷!

    李善长思量再三,他走到门窗周围,看了一圈,这才返回,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张希孟对面,而后义正词严道:“张相,你是聪明人,我就不废话了,吴王只是暂时的位置,上位必定会称帝,你可知道?”

    张希孟挺直腰杆,骄傲道:“我信心十足!”

    李善长脸黑了,“那你知道赵构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

    “他是皇帝!”李善长气急败坏道:“他也是皇帝,是和上位日后一样的皇帝!你知道什么是皇帝吗?”

    不等张希孟回答,李善长就断然道:“皇帝就是至高无上,说一不二,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那个!你让一位皇帝下跪,就算,就算现在上位不察,答应了你,以后上位登基,想明白之后,也会跟你算账的!”

    李善长探身,再度拉近和张希孟的距离,两个人脸怼着脸,老李苦口婆心。

    “张相,我没有害你的心,只是想你能想明白,千万别犯傻,触碰逆鳞的事情,我们不能干!”

    李善长一脸焦急,情深意切,倒真不是说谎。

    张希孟微微一笑,“李兄,你先别急,咱们俩好好想想这事……主公要是当了皇帝,这个皇帝还跟完颜……赵构,是一样的吗?”

    李善长听着都好笑,“我说张相,天子还能有什么不同,都是受命于天,都是九五至尊!”

    张希孟笑呵呵摇头,“李兄,自从始皇帝一统天下之后,废除封国,行郡县制,天下归一,遂有皇帝之号。所以自始皇之后的天子,都是承袭了这个位置。而我们却是建立在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之上。我们要做的是再造乾坤。说穿了,我们的根基在于纠正历代以来的积弊,在于重塑华夏。上位这个皇帝,和其他天子绝对是不一样的。”

    “上位的权威来自于本身的功业和对前面的纠错!既然要纠错,就要先认错……那自秦汉以来,最大的冤案,最大的错误,最大的遗憾,是哪一个?”

    李善长眉头紧皱,思量再三,只能怅然苦笑,“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自然是岳王爷的千古奇冤,风波遗恨!”

    “没错!莫须有这三个字,当真是千古笑柄,把这种昏君跟主公放在一起,反而会影响到主公的威信,不如就彻底改变,一个旧的昏君跪下去了,一个新的圣主才能站起来。李兄,我不明白,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会反对呢?”

    张希孟顿了顿,又道:“李兄,我们辅佐明君圣主,要的也无非是名标青史,万古流芳。如果只是开寻常一朝,做个普普通通的开国功臣,又有什么意思?我们该胸怀天下,腹有古今,开前所未有之局,成古今天下第一大事……”

    李善长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他的理论基础显然不如张希孟,这些事情听得也是似是而非,但他知道,这件事情绝对比天还大。

    一旦做了,就真的石破天惊了。

    “张相,此事,此事还需要细细查之!”

    张希孟也没有继续逼迫,毕竟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大事,甚至可以视作改变历史进程的关键节点,自然是马虎不得。

    李善长寻找自己的部下,连夜商量此事。

    而几乎与此同时,余尧臣等一批年轻人,被派来了杭州。他们主要负责接管地方,实现有效治理。

    另外一方面,唐肃终于从大牢出来。

    和大家伙预想的饱受摧残不一样,唐肃竟然还胖了一圈。

    不得不感叹,大牢的伙食还真好。

    他已经通过牢头,了解了外面的情况,朱家军这边也不需要他继续留在苏州,而是打算让他去杭州,先休假一段时间,而后协助处理政务。

    唐肃离开了,有趣的是,张羽、杨基、徐贲等人,也相继离开,全都前往杭州。

    “青丘兄,你也走吧!”

    高启怔了怔,“我,我还想留下来。”

    “留下来?你不打算向张相求教?”王行好奇问道。

    高启脸色微红,“这个是自然的,只是,只是我以为张士诚并不甘心失败,以后还不免有战事,我留下来,或许能帮上忙!”

    王行发自肺腑道:“我承认青丘兄说得有道理,但是你满腹才学,正是该协助张相,发挥才华的时候,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你们去做。监视张士诚,有我足矣!”

    “你?”

    王行一笑,“也不只是我,青丘兄,只要你们做得好,行得正,自然会有无数人支持你们的,我留在这里,帮手也只会越来越多的。”

    高启思忖许久,终于点头,或许他也该走了。

    就这样,吴中四大才子相继动身,悉数汇聚杭州,他们刚刚到来,就遇到了一个相当刺激的事情,市面上有许多人都在讨论,谁才是杀害岳爷爷的真凶?

    只是秦桧等人,够吗?

    这些议论的矛头都对准了高宗赵构,甚至在民间,大家伙越来越多使用完颜构呼之!

    好家伙!

    刚过来就碰上了大事,高启瞬间进入了状态……

请假

    又到了难写的地方,目前写出来的还不是很满意,估计要明天早上发了……啥也不说了,小的琢磨怎么写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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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