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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大明第一臣txt下载     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章 杀得好

    “汪先生,你在亳州那边,一坛十斤的美酒,能卖到多少钱?”张希孟随口问汪广洋。

    汪广洋道:“这可不便宜,其实刘福通那边也是禁酒的,只可惜没多少听就是了。一坛十斤的酒,好一些的,怕是就要五两银子!”

    张希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一石粮,能出多少酒?”

    汪广洋深吸口气,这个他还真没有算过,“几十斤总是有的。”

    “那一石粮,在咱们这边多少钱?”

    汪广洋顿时吸了口气,脸色也变了。

    按照后世的标准,一百斤的粮,能酿三五十斤,五十五度的白酒……当下的技术不比后世,出酒率是要降低的,但是别忘了,当下酒水的度数也低得离谱,恐怕能有二十度以上,就算是美酒了。

    反正不管怎么推测,一石粮,一百二十斤,出八十斤的酒,或者打个折,四十斤,这也是相当恐怖了。

    因为在朱元璋这边,一石粮不过两贯宝钞,而一两银子,能换两贯五宝钞……账算到这里,就算傻子也知道了,在朱家军这边,弄粮食造酒,拿到亳州去卖,至少五倍利润起步。

    而且这里面还有一层关键,酿酒的粮不可能按市价计算,事实上的利润,可能超过十倍。

    扣掉一切开支,中间也有几倍的净利润。

    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只是让人发疯这么简单了。

    汪广洋作为跟在朱元璋和张希孟身边,唯一的主要文官,自然是担负起这个案子的调查工作,当他面对着恐怖的利润之时,也是心惊肉跳,口干舌燥。

    下意识抓起茶杯,猛灌了一口。

    “张相,这要是酒,一口喝下去,差不多喝得就是银子吧?”

    张希孟微微颔首,他之所以觉得禁酒这事很难,就是预料到其中的暴利,但是他也没有料到,利竟然会这么大!

    “一个胡三舍,他能吃得下多少?那个酒楼的东家都没把他放在眼里,还琢磨着巴结徐达,汤和……他们早就知道,这么大的一块肥肉,必须拉更多的人下场,这样才能安安稳稳挣钱,不然主公的刀就会落在他的头上!”张希孟说着,突然看了一眼汪广洋,“汪先生,你不会也卷进来吧?”

    汪广洋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摆手,“张相,我,我可不敢啊!再说了,这,这事情是在定远,我,我是渡江之后,才归附上位,我和这些人不熟……”

    “住口!”

    张希孟断然喝道:“汪先生,这是什么时候?你跟我讲什么淮西人,渡江人……你摸摸自己的脑袋,还在吗?”

    一句话,汪广洋的心是拔凉拔凉的。

    他是真感觉到了害怕,浑身不安。

    张希孟没有吓唬他。

    禁酒这事,牵连的利益太大,谁都想吃一口。吃到的,吃不到的,大家伙的眼珠子都是红的。

    如果在办案的时候,不能秉公执法,反而弄什么身份区别,你是淮西的老人,我是渡江之后的人,我没有犯错,错的都是你们……真要是这么干了,绝对后患无穷。

    哪怕躲过了这一次的风波,早晚会有扛不住的时候。

    到时候丢了老命,甚至生丝族灭,也不是不可能!

    “汪先生,你比我年纪大这么多,早就有妻儿老小,一些事情,不需要我多说什么……如果非要让我说,我只是觉得清官难为,可清官也好做!把心摆正了,主公看得见,我们大家伙也都看得见。毕竟上上下下,这么多双眼睛,只要做了,就不免被人发现!”

    汪广洋略微沉吟,立刻用力点头,深以为然。

    他擦了擦掌心的冷汗,躬身对张希孟道:“张相,我考过元廷的进士,元廷官场的风气如何,我一清二楚,上奢下贪,彼此勾结,朋比为奸,万万没有良臣,贤臣的活路……如今上位雄才大略,张相秉公执法,你们珠联璧合,我们这些在下面办事的,也能够安心了。”

    老汪这话说得其实相当有趣,他在元廷当官,种种贪墨行径,也不是不清楚。大元朝是烂透了,谁也没办法。

    现在到了老朱手下,朱元璋的励精图治,谁都知道,但是这还不算最恐怖的。

    因为朱元璋只能杀人,张希孟才能诛心!

    他们携手起来,才能把下面人治得服服帖帖。

    就拿眼前的这个案子来说,如果没有张希孟掺和,老朱最多喊出宁可让胡大海造反,不会败坏法度。

    然后杀了胡三舍,拿他的人头,警示部下。

    基本上也就到此为止了。

    虽说这个威慑效果已经相当恐怖了,但是毕竟还是没有触及到后面真正的大鱼,案子查不清楚,就没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日后就还会后患无穷。

    而原本历史上的朱元璋,就是在不停的杀戮中度过的,他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这帮贪官污吏,前赴后继,根本不怕死……既然你们连命都不在乎,咱还怕杀人吗?

    来吧!放马过来!

    杀一个人头滚滚,杀一个血流成河!

    对老朱来说,似乎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不过有了张希孟的掺和,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首先是汪广洋,他核查了定远的所有粮仓,亲自查验数目。而张希孟也去清查军屯。

    道理很简单,不管有多少酿酒,都是少不了粮食的。

    在民间这边,由于土地平均分配,老百姓能自己做主,这才过了没几年好日子,大家伙肯定拼命存粮,所以除了缴纳田赋之后,能拿到市面上卖的,绝对不多。

    因此除了地方的仓库之外,就是军屯有存粮。

    这也是从源头下手了。

    经过张希孟的初步盘查,军屯的粮食缺口大约是五万石,胡三舍那小子也算老实,根据他的招供,前后弄出来三万八千石!

    总算把大头儿对上了,剩下的可以视作日常耗损,或者出了一些稍小的耗子。

    可是把目光放到了定远县城的仓库,一番查验之后,足足缺口十二万石!

    须知道定远一年夏秋两税,合起来也不过是十八万石!

    另外还可以纳粮免役,全部算上,定远一年能有二十万石税粮就算不错了。

    啪!

    老朱狠狠锤了桌子,震得茶壶乱颤。

    “好啊!一个产粮大县,大半年的收成,就这么没了!这哪里是硕鼠,这是一帮饕餮!”老朱气得暴跳如雷。

    “胡三舍之外,还有多少人,掺和进了私酒这事?”

    张希孟道:“根据目前的彻查,首先就是管库的官吏,另外还有定远的几个富户。再有就是滁州的两家商行……知县王恺也参与其中,在他的家里,搜出了赤金三百两!”

    “杀!杀了!把这个畜生的皮扒下来!”

    朱元璋气得不行,王恺能被任命县令,那是看在既是同乡,又追随很早的份上,结果越是给脸,就越是不要脸!

    三百两金子,够剥你十层皮了!

    “主公,你看是在定远明正典刑,还是回去金陵,再做计较?”

    老朱略微怔了怔,“张先生让咱回金陵?”

    张希孟咧嘴一笑,“主公,这案子牵连不小,再给一些时间,查得清楚一些,等主公回了金陵,再做处置?”

    朱元璋皱着眉头,他恨不得立刻杀人,但是既然是这么大的案子,直接杀了,也就便宜他们了。

    “是应该回金陵,昭告所有人,堂堂正正,处置这些畜生!”

    张希孟无奈苦笑,很显然,朱元璋是没有理解他的意思,这个案子用得着这么着急吗?真的不需要考虑考虑?

    老朱想了想,也明白了张希孟的意思,他突然一笑,“拿纸笔过来。”

    张希孟把纸笔递给老朱,朱元璋稍微想了想,提笔就给胡大海写信。

    “你儿子盗窃三万八千石粮食,私自酿酒,违背了咱的军令,咱以为军法重于人情,所以咱要杀了你的儿子……有人说你会造反,咱不相信……你当初是不忍和州百姓被孙德崖糟蹋,才来投靠咱的,咱信你识大体,顾大局。但胡三舍毕竟是你的亲生儿子,该何去何从,你自己决断吧!”

    朱元璋写完之后,就对着张希孟一笑,“烦劳先生立刻派人,给胡大海送去。务必要在这个案子开审之前,让胡大海知道!毕竟是他儿子,咱们不能背着当爹的。”

    张希孟自然是知道老朱的想法,但是这么干,是不是有点过了?

    “主公,真的不需要缓一缓,或者网开一面?”

    “不!”朱元璋笃定道:“先生,咱知道你们想什么,杀胡三舍,是法令,给胡大海送信,是咱念在他立了这么多功劳的情份上……咱这么干了,问心无愧,他胡大海能老老实实做事,咱就继续真心实意用他。如果他嫉恨咱,也不用手软,咱也无愧于心,剩下的就看胡大海的了。”

    张希孟捏着这封信,思索再三,点了点头,这就是朱元璋啊!

    “主公,徐达坐镇南征,出了这种事情,按理应该知会他的。”

    朱元璋吸了口气,终于重重点头,“那就由先生替咱写一封信过去吧。”

    张希孟答应,就这样,这两封信,迅速被人送过了长江,分别送到了胡大海和徐达的手里。

    胡大海展开信,足足看了一刻钟,脸上神色再三变幻,最后只是咬着牙道:“杀得好!逆子取死有道!”

    随后胡大海又在地上踱步许久,对着手下人怒道:“传我将令,明天攻城!”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朱元璋看人真准

    胡大海率领兵马,要攻取的正是诸暨。而尚在城中驻守的是元廷浙江行省参知政事石抹宜孙。

    此人祖上是辽人,世袭的副万户,原本驻守在处州。

    这人或许没什么名气,但是他有个手下,很是了得,那就是刘伯温!

    没错,这位就是老刘的上司。

    结果由于刘伯温落到了朱元璋手里,处州的地主武装崩溃,朱家军顺势杀入处州,石抹宜孙不得不率领着残部逃跑,他原本打算逃到杭州,结果路上遇到了朱家军拦截,就只能暂时退入诸暨。

    困守孤城的石抹宜孙拼命求援,想尽办法,打算逃出去,但他很快就悲哀地发现,整个浙江行省,还忠于元廷的力量,也就剩下他自己了。

    举目四望,竟然再无一个大元忠良!

    东边的方国珍,虽然名义上接受大元诏安,但是他和石抹宜孙根本是两回事,而且方国珍还跟朱元璋勾勾搭搭,对大元朝只有吕布对董卓般的忠诚。

    再往北看,张士诚的兵马从苏州南下,已经有吞并杭州的意思,反正向北的路给断绝了。

    往西边看去,建德,金华,全都是朱元璋的兵马,三大股红巾军,把石抹宜孙包在了中间,密不透风。

    这处境比起荆州关二爷还要凶险一万倍。

    不过朱家军也没有立刻把矛头对准石抹宜孙。徐达安排大军,进攻信州方向,他的目标是打开进入八闽之地的大门。

    直到拿下了信州,扫清了元廷在浙江行省的势力,才派遣胡大海担任先锋官,兵取诸暨,消灭石抹宜孙。

    整个攻城战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石抹宜孙拼死抵抗,最后这一伙元军还相当顽强,竟然是个硬骨头。

    胡大海还有些犹豫,可是朱元璋的这一封,竟然让他下定了决心,必须立刻攻下诸暨,结束战斗,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打赢!

    胡大海看似是个莽夫,可他十分有决断。

    儿子犯了大罪,就要被砍头,上位给自己来信,说明了情况,这是给自己脸。朱元璋是什么人就不用说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迟迟解决不了诸暨的元军,必定有人攻讦自己,说自己因为儿子死了,不愿意出力,裹足不前,对上位怀恨在心……如果有这样的传说,那他的麻烦就大了。

    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尽快结束战斗,让上位相信自己的忠诚。

    如果侥幸,儿子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如果不幸……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作为亲生骨肉,胡大海不能不心痛,可是几万石粮食,还私自酿酒发财……这个小畜生,简直不想活了!

    这么多粮食,你吃的完吗?

    这么多钱,你花得光?

    忤逆子,你活该去死!

    胡大海切齿咬牙,怒气冲天,悲愤异常……所有的怒火,都灌注到了眼前的诸暨县城,不管如何,都要拿下来,用这些狗鞑子的血,洗刷心中的愤怒。

    胡大海把二儿子胡关住给叫来了。

    这儿子跟他一样,都是个武夫模样……胡大海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铠甲扣在了儿子身上。

    “你大哥犯了王法,给咱们家丢人了,你明天带头攻城,第一个杀进去,把你爹的脸找回来,听到没有?”

    胡关住怔了怔,立刻点头,半点没敢迟疑,“请父亲放心……那个,我大哥?”

    “不要问!”胡大海突然怒吼道:“你杀进城,拿了先登之功,再来问我!”

    胡关住知道他爹的脾气,竟然不敢说话,只能乖乖备战。

    朱家军这边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而城中的石抹宜孙,似乎也感觉到了大限将至。

    很凑巧,今天竟然是他母亲的寿诞。

    石抹宜孙迟疑再三,还是吩咐下面人,做了几道母亲最爱吃的菜,而后去拜见老母。

    母子相对,石抹宜孙只觉得肝肠寸断,痛哭失声。

    老太太见儿子未语先哭,便已经知道大祸临头,不必多言。

    “吾儿何必太痴!今日之事,早在预料之中,这都是天数啊!”

    石抹宜孙摸了摸眼泪,他这人博学多才,精通文武,也算是个人物,见母亲这么说,他也只能悲泣道:“义莫重于君亲,食禄而不事其事,是无君也;母年高而不奉,是无亲也。无君无亲,孩儿当真是不忠不孝之人,如何立在天地间!”

    石抹宜孙以手锤地,痛哭失声,悲愤到了极点,也悔恨到了极点。

    老太太看在眼里,无奈叹息。她哆哆嗦嗦,搀扶起儿子,让石抹宜孙坐下,而后才说道:“为娘受你的好处,得了朝廷诰封,此生无憾。如今红贼猖獗,大元运终,投降贼寇者,如过江之鲫。愿意为国殉节,守义而死,寥寥无几!前者听闻总管靳义在太平路殉难,如今浙江一省,再无官吏愿意为国而死。倘若吾儿有殉国之心,为娘只会高兴的!”

    听老太太说到这里,石抹宜孙更加震撼,简直欲哭无泪。

    “母亲,孩儿不孝,这个官,这个官害人不浅啊!”石抹宜孙扬天感叹,如果不是做了元廷的官,他肯定不愿意去死,更不愿意祸及家人。

    可是既然做了元朝的官,受了大元的俸禄,就要从一而终,如何能辜负天恩?

    “母亲,只许大元有负孩儿,不许孩儿悖逆大元。孩儿已经做了决断,要和红贼死战到底,绝不投降!大丈夫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老太太听到这里,竟然抚掌大笑,又伸手摸着石抹宜孙的脸颊,笑呵呵道:“吾儿忠勇,果然不负家门!你只管放心去战,为娘绝不让你为难!”

    听到这话,石抹宜孙再看母亲,满脸决然,他的心中一动,竟有些不舍,便扑在母亲膝前,还想说什么,可老太太却主动起身,拿过一杯酒,笑着道:“来,陪为娘过这个生日吧!今年是为娘六十大寿,甲子轮回,为娘什么都见过、经过了,吾儿用不着替为娘伤心。人生世上,到底不能如草木泥土一般!”

    石抹宜孙心中悲凉,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着头垂着泪,勉强侍奉老母,过了六十岁的生日。

    城里城外,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却还有一个人,对诸暨的战斗,没法不闻不问,那就是徐达!

    他原本在建德坐镇,距离胡大海不算远。就在老朱的书信送到胡大海手里之前,一封以张希孟私人名义发来的信,落到了徐达手里。

    只不过虽然是私人名义,但是上面的内容却把徐达吓得不轻。

    上位竟然要杀胡大海的儿子?

    难道就不怕胡大海盛怒之下,反叛朱家军吗?

    眼下的胡大海,不管是投降方国珍,还是去投靠张士诚,都是轻而易举。

    一位指挥使级别的将领投敌,给朱家军的打击,绝对是灾难性的。自从朱家军建立,还没有出想过这种事情,莫非要发生在我的手上?

    徐达怔了片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张希孟在书信中提到,朱元璋已经给胡大海去信了……这事情就奇了!

    为什么老朱会告诉胡大海,却是张希孟给自己写私人信件?

    难道不是应该让我做好准备,尽力隐瞒胡大海吗?

    怎么反了过来?

    徐达沉默良久,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奥妙!

    胡大海的部下会跟着他反叛吗?

    貌似很难!

    徐达扪心自问,手下将士会听他的吗?

    打仗或许可以,但是别的事情,还是别做梦了。

    这些士兵几乎都有朱元璋给的田亩,家人安居乐业,粮饷待遇都是顶好的,凭什么跟着你造反?

    而且张希孟推动军中识字,还有各种文艺表演,体育比赛,背诵军规活动……这一连串的事情弄下来,朱家军已经不再是兵归将有,情况大不相同。

    当然了,一个主将,能不能把手下拐走?

    还是不能下断言,就说一定不能。

    假如朱元璋给徐达写信,告诉他事情……徐达就必须要做出动作,防备胡大海反叛。

    可一旦徐达做出动作,让胡大海查之,没准会起反作用,让胡大海在惊惧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如果那样的话,就弄巧成拙了。

    不能不告诉徐达,又不能正式通报徐达,

    所以才有了张希孟的信,告诉了,又没完全告诉!

    这手段还真是细腻啊!

    那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徐达沉吟一阵,竟然也有了主意。

    “传我的命令,立刻准备三万八千石军粮,送去诸暨,给胡指挥使!”

    三万八千石,算是很少吗?

    以朱家军的税收水平来算,差不多是五千户一年的税粮。

    而当下一个普通的县,能有七八千户,两三万人,已经算是不错了。

    大半个县一年的税收,也就是这些。定远是大县,有太多的县,远不如定远富庶。

    如果拿来养兵,普通士兵不打仗的时候,一天一斤半粮食,打仗的时候,会提高到二斤主食。

    一石粮也够吃六十天!三万八千石粮食,就够三万八千人,吃两个月之多。

    放在那里,就是一座大山!

    “但愿老胡不要糊涂啊!”

    徐达做出了安排,派出粮队,前往诸暨。

    几乎与此同时,胡大海竟然让人送信,他要督兵攻城,请徐达派兵协助。得到了消息的徐达,露出了笑容,总算没有不可收拾。

    上位看人真准啊!

    徐达亲自统兵前来。

    小小的诸暨县城,空前热闹,胡大海集结二百门回回炮,猛轰城墙……每一枚弹丸,都带着胡大海的愤怒,划过长空,愤怒地砸向城墙。

    足足一个上午的怒射,城楼粉身碎骨,其中的几十名元军化成遍地尸体,血染青砖。

    又有城墙被砸出了裂缝,伴随着沉重的弹丸轰击,宛如巨锤,一下又一下……在中午时分,一段十丈长的城墙,垮塌下来。

    “乌龟壳终于敲开了!胡关住,你给老子上!”

    伴随着胡大海的怒吼,胡关住率领着精锐甲士,奔着缺口,发足狂奔,一无所惧,扑了上去。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可嘉奖

    至正十六年春,也是华夏吴国元年春天,朱家军对盘踞在诸暨的元廷浙江行省最后的残余势力发起了攻击。

    此战之后,江南便再也没有元廷的直属力量了,虽然方国珍和陈友定依旧尊奉元廷,但是他们对大元,大约只有吕布对丁原的忠诚。

    而元末吃鸡大赛,南方大区的排位赛也差不多结束了。

    最后入围的选手是三大二小,天完徐寿辉,华夏吴国朱元璋,首鼠两端张士诚,外加上方国珍和陈友定。

    大元朝统治了天下几十年。虽然即将土崩瓦解,但总还有一些愿意为了这个朝廷殉国的人。

    石抹宜孙指挥着元军,死守城池。

    府中石抹宜孙的母亲,穿着大元朝的诰命服饰,坐在中堂之上,气势昂然,正盯着家人,在房舍周围,摆好柴草,又取来几桶鱼油,倒在木柴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老太太看了看几个家丁,对他们道:“去吧,如今国破家亡,你们也该自寻活路,不要跟着老身送死了。”

    这几个家丁泪如雨下,他们随着老太太,从处州跑到了诸暨,一路护送,不离不弃。如今死在旦夕,他们也不愿意离去。

    “太夫人,让奴婢们服侍着,哪怕,哪怕到了地下,咱们主仆也别分开啊!”

    “就是啊,太夫人,红贼悖逆天理,胡作非为,老天爷会收了他们的!”

    “太夫人,奴婢们守着您,红贼杀进来,就给他们拼到底!”

    ……

    老太太看着几个家丁如此决然,竟然心中大快!

    “好!我们家世代蒙受天子洪恩,唯有舍命报答,你们老爷誓死守城,尔等舍命守家。老身一把骨头,成全儿子,效忠君王,便是全家玉碎,也足以光耀千古!”

    “去,把你们少爷和夫人叫过来!”

    老太太让人把石抹宜孙的夫人和儿女都叫了过来。

    夫人今年不到三十岁,身体一直不好,前段时间颠沛流离,也染了病,只剩下一把骨头。两个孩子同样无精打采,尤其是小女儿,还不停咳嗽,似乎染上了哮喘。

    老太太看了看她们娘仨,忍不住怒道:“国破家亡,到了这时候,还想着逃出生天不成?梳洗打扮起来!风风光光,陪着丈夫,父亲,一同赴难!”

    夫人听到这里,竟然眼睛瞪得老大,惶恐不安,突然,她跪在了地上,磕头作响。

    “娘,娘啊!媳妇有死而已,可,可这俩孩子还太小了,不,不该随我们死的,求娘亲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

    “放过?放哪里去?你真是好生糊涂!我们死了,难不成要让他们当红贼的子民吗?”老太太一把抓住孙子,又伸手揽过来孙女。

    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冲着他们努力挤出笑容,“别怕,听祖母的,咱们跟你爹一样,做一个轰轰烈烈的大英雄,做一个青史留名,光耀千古的全忠之家……你们不要怕,很快咱们就能到天上去了。”

    她拼命劝说两个孩子,可这俩孩子最大的才七岁,哪里听得懂这些,只是泪如雨下,不停抽泣,怕到了极点。

    正在这时候,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喊杀!

    老太太面色大变,“怎么回事?”

    不多时一个家丁跑了过来,原来朱家军已经展开了总攻。围绕着城墙缺口,胡关住率领人马,拼死攻击。

    这块缺口被炸塌了大半,却还剩下八尺多的高度,石抹宜孙指挥着人马,拼了全力,要把朱家军挡回去。

    然后再抢修城墙,堵住缺口。

    胡关住冲了两次,竟然都被这个矮墙挡住了,身上也多了两支箭,背后的战鼓越发激昂,胡大海的怒火已经不可抑制!

    必须攻进去!

    “再来,我打头儿!只许进,不许退!”

    胡关住提着利斧,准备再一次冲锋,如果拿不下来,就死在冲锋的路上!

    他再次冒着弓弩,向前冲锋,身旁的甲士争先恐后,大叫着向前冲,他们距离城墙越来越近,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

    城里的弓箭手突然探出,从垛口两边拼命攒射,瞬间好几个士兵中箭。

    胡关住的眼睛都红了,就在这时候,一队朱家军的弓弩手也赶到了,他们对着城头疯狂射击,元兵被压下去了,势头不免减弱。

    胡关住见机会来了,果断冲上去,终于到了缺口。

    前两次他们都到了这里,可就是这一截矮墙,让他们遇到了麻烦。

    攀着城上去,对面正是早已准备好的元兵,长枪利斧,肆意收割,朱家军的士兵一露头,就会被击杀。

    到底要怎么办?

    正在胡关住迟疑要不要冲上去的时候,突然从身旁冲去几个甲士,他们扑到了城墙下面,用头抵住城墙,露出肩膀!

    “上!”

    刹那间,胡关住明白了几个弟兄的意思,他一怔,却也不敢停留,只能飞步向前,他踏着一块石头蹿起,随后一脚踏在一个士兵的肩头。

    胡关住身强体壮,加上满身铠甲,份量可想而知。

    他能明显感觉到下面的士兵向下一沉。

    但是这个士兵咬着牙,随即全身用力,肩膀向上,推着胡关住,一跃上墙!

    有了这个人梯辅助,胡关住上去之后,手里的利斧挥动,斩断了刺来的致命一枪,向前飞扑,将迎面的元军劈成两半。

    其他元军一愣神,随即蜂拥杀来,要戳死胡关住。

    而就在此刻,朱家军的士兵,像是跃龙门的鲤鱼一般,一个接着一个,踩着肩头,冲上了城头。

    有了助手的胡关住,肆意劈砍,节节向前。

    后面的朱家军也越来越多……最初站出来,用肩膀扛了十几个弟兄之后,已经是油尽灯枯,血水从他的口鼻喷出,肩膀的骨头也已经受伤断裂。

    当一个士兵踩着他,跃上去之后,这个士兵软软倒下,失去了生命,可是他的身体还趴在地上,把自己的背留给后面的弟兄。

    就在他倒下去的刹那,又有一个士兵含着泪扑上来,继续用肩头充当踏板……士兵们义无反顾,不计生死。

    他们作为全军的前锋,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去给其他弟兄开路。

    朱家军的动作极快,后续士兵带着短梯,木板,冲了上来,迅速搭好了进攻的路线……至此为止,士兵终于不必用肩头充当梯子。

    可就在这段攻击的时间里,已经有七名朱家军士兵牺牲,另外还有几个人骨头断裂,留下了永久的残疾……

    胡关住率领着人马,先夺取了缺口,随即又扑向了城门口。

    胡大海督着主力,也加入了进攻序列。

    朱家军里应外合,打开了城门,无数士兵蜂拥而入……诸暨守军,败了!

    石抹宜孙被手下人簇拥着,试图逃跑。

    可就在他转头的时候,一股火焰,冲天而起,正是他的府邸!

    老太太亲手点燃了柴草,霎时间烈焰飞腾,黑烟滚滚。

    “吾儿别怕,为娘魂助与你,一同破贼!”

    老太太搂着孙子孙女,想要殉难。

    可她的儿媳看在眼里,也是万分痛心,你想成全儿子,可你怀里的也是我的骨肉啊!她突然拼命扑上去,想要抢夺两个孩子。

    老太太顿时暴怒,“贱婢!你坏我家忠义之名!”

    她举起拐杖,抽在了媳妇的额头,立刻扑倒。

    两个孩子也跑过来,对着母亲哇哇大哭。

    外面火焰飞腾,奶奶动手打了母亲,爹又不知道在哪里,这可怎么办?

    夫人挣扎着,奋力将两个孩子往屋外推去,“快跑啊!”

    两个孩子含着泪,急忙往外跑,可没跑几步,男孩就被祖母抓住,“不许走!”

    老太太把孙儿拖了回来,再回头看去,孙女竟然从门口跑了出去,外面的家丁看在眼里,竟然也没有阻拦,只是任由她跑了。

    “到底不是吾家的人!走就走吧!”老太太死死抓着孙子,冲着滚滚火焰,冲了进去……石抹宜孙府中的大火,烧死了母亲、妻子、儿子,另外有两个家丁见到此情此景,也是痛哭流涕,跳入大火,随着主人去了。

    却也有两个人,到底没有胆气,只能转身逃跑。

    眼瞧着烈焰腾空,石抹宜孙也知道家中出了事情,以母亲的性格,必然要殉国一死。既然母亲归天,自己又如何独活?

    “杀!杀红贼!”

    石抹宜孙像是疯了一样,率领手下人,拼死力战。

    而此时徐达也领兵赶到,加入了攻击。

    胡大海和胡关住父子更是浑身浴血,一直战斗到了黄昏,他们把石抹宜孙围在了中间,乱箭之下,石抹宜孙被穿身,鲜血流干而死。

    胡大海下令打扫战场,这时候徐达也来了,两个人见面,胡大海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俺们父子要去金陵,向上位请罪……这些兵马就交给徐指挥使了!”

    徐达愕然片刻,只能眼瞧着胡大海离去,无奈叹息,自己这是做了小人,可不做又不行啊!

    诸暨的战斗结束了,除了胡家之外,石抹宜孙全家殉难,倒也有几分忠勇。见惯了大元朝的奇葩,突然冒出一个忠臣良将,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如实上奏吧,给他们家厚葬,嘉奖忠贞。

    只不过令徐达意外的是,这个请求送上去,在张希孟这里就遇到了麻烦:绝不可褒奖石抹宜孙全家!

第二百一十三章 朱家军的良心

    “你们怎么看石抹宜孙这一家?”李善长向手下的诸多文官发问。

    他这个左相直辖六部,上承吴国公,下抚万民,钱粮户口,兵车邢工,乃至人事调动,兴学教化,都是他负责。

    所以别看张希孟手伸得长,玩的花哨,但论起实实在在的权柄,李善长还是稳压他一头的。

    当然了,这也跟张希孟约束自己,不胡乱伸手有关。

    比如这一次,他就是以学士院的名义,压下了徐达的请求,而与此同时,李善长统辖的礼部和兵部却认为应该给,而且必须给,不给实在是太小气了。

    所以张希孟的阻拦未必就是最后的结论。

    不用说,这么大的事情,一定会惊动朱元璋的。

    而且隐隐约约,朱元璋也觉得这事情不简单,这一段时间,他办了胡三舍的案子,揪出了一大堆走私酒水的蠹虫。对外用兵也算是顺利,胡大海知耻而后勇,一举攻陷了诸暨,这是立了大功,元廷在江南的势力一扫而光。

    可偏偏这时候冒出来一个元廷的大忠臣,甚至全家殉难,以死报国。。

    怎么看都像是超级忠臣,这样的人,哪怕作为对手,也该敬重,给个优待不足为奇。奈何张希孟又强烈反对。继上一次的思想碰撞之后,又一次遇到了这种事情。

    朱元璋觉得不能等闲视之,必须认真对待,甚至要比战争还要认真!

    打仗不复杂,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就是,可遇到了思想上的事情,就马虎不得。处置不好,就是门户之见,甚至会发展到党争。

    朱元璋的境界已经很高了,但是依旧没有把握,能把一切都捏在手里。

    为了这事,老朱破例下令,把两边的文臣都叫过来,顺带着又把冯国胜,吴良、花云、李文忠等人都叫来,让他们旁听。

    如此一来,除了徐达、胡大海、常遇春、朱文正、汤和等人之外,整个朱家军的文武重臣,悉数到来。

    李善长率领着贾鲁,朱升,杨元杲,阮弘道,李习,陶安,杨宪等人,坐在了东边。

    张希孟,刘伯温,宋濂,孙炎,章溢,叶琛,汪广洋,阵容同样不容小觑。

    老朱居中而坐,至于那些武将,就对面坐着,属于拉拉队,气氛组,来领教一下不同于战场的唇枪舌剑!

    瞧瞧比你们的真刀真枪又如何?

    出乎所有人预料,第一个站起来的竟然是贾鲁,他咳嗽了一声,甚至还扫了眼张希孟,说实话,老爷子肯定不是李善长这边的人,但是他绝对赞同嘉奖石抹宜孙。

    而且他出来开这个头儿,定个调子,也免得张希孟和李善长直接冲突,可以说是用心良苦。

    “上位,攻克诸暨之后,江南之地,已经没有元廷的兵马,方国珍,张士诚,陈友定……他们虽然接受诏安,但是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大元忠臣。我们给石抹宜孙,风光大葬,赞扬忠义,其实是告诉天下之人,大元朝在江南已经土崩瓦解,半壁江山都丢了,离着亡国,也不远了。”

    贾鲁说出了一层关键的意思,就好像历代王朝,建立之后,都会抓紧修前朝历史,其实修了什么,并不重要,修史这件事,很重要!

    给石抹宜孙办丧事,风光大葬,葬的是大元朝的半壁河山,这事对于立志驱逐胡虏的朱元璋来说,尤其重要。

    光是听到这里,老朱就几乎点头了。

    真是老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随后贾鲁又道:“褒扬石抹宜孙,是不是鼓励元廷的臣子,跟咱们死战到底呢?自然不是!这说的是如石抹宜孙一般,全家殉国的忠良,尚且不能挽救危亡。咱们祭奠他,其实是打大都皇帝的脸。证明大元朝亡国有日,无可挽回!”

    贾鲁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才盯着张希孟道:“即便是对手敌人,也不至于一篙子戳倒一船人,还是留些余地吧!”

    贾鲁说完之后,李善长的嘴角不自觉上翘,这水平就是高……自己往后也该多学学才是。

    他斟酌片刻,也道:“上位,贾参政所言极是,卑职以为老百姓常说忠臣孝子,人人敬仰。石抹宜孙以身殉国,战死沙场,母亲、妻子、儿子、家丁、悉数殉国……忠臣孝子,义仆节妇,凑了个齐全。古往今来,能做到这一步的大忠臣,都不多了。如今上位坐断东南,虎视天下,褒扬忠义,砥砺人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正好能振奋士气,卑职以为,并无不妥之处!”

    这俩人说完,那些武将听得已经点头了,真是太有道理了,这还犹豫什么,赶快照办吧!

    这么明白的事情,张先生怎么会不同意呢?

    难道张先生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此刻老朱把目光落在了张希孟的身上,主动道:“张先生,你可有什么高论?”

    张希孟一笑,“主公,石抹宜孙这一家,臣现在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论定……但我听闻这一次攻城,有将士扑在缺口处,用身体充当梯子,让将士踏着他们的身体,冲入诸暨,抢下了先登之功……一个甲士身强力壮,一百多斤的份量,加上几十斤的铠甲兵器,奔跑着上城。这是多大的力道?今天来了这么多将领,我想问问大家伙,你们能推上去几个人?要知道,咱们可是有七个士兵牺牲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武将都不由得吸了口气,花云更是挪了挪屁股,惊叹之余,充满了钦佩。

    正如张希孟所言,搭人梯可不是小事情,尤其是攻城关头,一个接着一个上去,力道之大,足以把骨头踏裂,踏出内伤,连续充当人梯,的确会丧命,甚至被踏得尸体碎裂,死无全尸。

    朱家军的士兵做到了这一点,他们无愧当世精兵!

    而且这些士兵不光是能战,更有牺牲精神,舍死忘生,堪称忠勇,必须嘉奖。

    这时候杨元杲开口道:“张相,我们也看到了徐达的上报,咱们的将士自然要重重奖赏,大加抚恤,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和嘉奖石抹宜孙一家,不挨着吧?”

    他这话刚说完,刘伯温立刻开口,不能让张希孟一个人舌战群儒,咱老刘要帮帮场子。

    “话不能这么说,这就是一场战斗,一边是我们的人,殊死战斗,以身殉国。一边是敌人,负隅顽抗,全家遭难。有人主张褒扬敌人,就算咱们的人也受到了褒扬,敌我双方,岂能都奖赏?这算什么道理?不怕将士们想不通吗?”

    随着刘伯温下场,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陶安也开口了,他身为江南宿儒,还真不怎么把浙东的刘伯温放在眼里。

    “褒奖我们的将士,是因为忠勇二字,褒扬石抹宜孙,是因为忠义,这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带着一个忠字吗?你让我石抹宜孙是忠,那谁是奸?”刘伯温言辞犀利,直接怼了回去。

    陶安老脸涨红,瞠目结舌。

    李习立刻道:“大元朝尚且顾不上自己的忠臣,要我们帮着褒扬……这不正说明元廷气数已尽吗?”

    刘伯温呵呵冷笑,“气数已尽和气数将尽,不是一个意思!倘若是攻入大都,灭亡元廷,我以为不无不可!但是在当下,我坚决反对!”

    ……

    伴随着刘伯温下场,宋濂也加入了战局,另外一边,杨宪也出来了,大家伙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引经据典。

    那些武将干脆眼睛都直了。

    乖乖,这就是神仙打架吗?

    怎么听谁说的都有道理?

    他们到底在争论什么啊?

    就算是武将当中,文化水平相对较高的冯国胜和李文忠,也都听得云里雾里,直呼可怕!

    这就是文官的战斗模式吗?他们上去,除了送人头,就没有别的可能了。

    就连朱元璋也头大了,他一会儿听听这个,一会儿听听那个,也都觉得有理,可也有缺陷。

    或许这世上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从老朱的本心来讲,他偏向于褒扬石抹宜孙,给予厚葬,顺便嘲讽一下元廷。毕竟刘伯温给出的理由,还不足以完全说服他。

    至于张希孟,这小子除了把战斗引入己方士兵的功劳之外,就没有别的话了,他成了看笑话的!

    老朱又开口道:“都不要吵了,事情就是这样,李先生、张先生,你们是咱的左膀右臂,你们再说说吧!”

    老朱的话,相当于让双方辩手,总结陈词。

    李善长刚想说话,但是他心中微微一动,因为他发现了张希孟气定神闲,似笑非笑。这个年轻人已经让自己吃了好几次亏,万万不能大意。

    因此李善长笑道:“上位,属下的意思已经说过了,论起思路周全,还是张相更加厉害,让他说说吧!”

    球踢到了张希孟的脚下,大家伙的目光也都落在了张希孟身上,就看他能拿出什么惊世骇俗的高论吧!

    “主公,这件事又牵连到了胡大海,提到了胡大海,就想到了胡三舍,前些天,主公说了,法令为重,其他别的事情,都大不过法……这话还算数吧?”

    朱元璋冷哼道:“法比天大,就算咱死了,也要把这话写进遗训里面!”

    张希孟又道:“主公,既然法这么大,那比起道义呢?”

    老朱略沉吟,“张先生,你不要绕来绕去了,直接说吧!”

    张希孟道:“其实这事情很简单……为什么要褒扬石抹宜孙?因为他们一家子的作为,以身殉国的举动,的确符合纲常道义,是忠臣孝子……这一点我不否认,可是因为这个,我们就能赞扬他吗?我们的立场何在?我们的法度何在?”

    张希孟陡然提高了声音,如黄钟大吕,在场的众人无不为之一振。

    其中反应最大的,竟然是贾鲁和朱升,随后刘伯温也止不住笑了起来,伸出了大拇指!

    再之后,就是宋濂,叶琛几个,至于李善长,尚在犹豫不定。

    张希孟从容不迫,继续道:“我以为姑且不论这一次的具体事件……我想问问大家,褒奖的标准在哪里?什么人该褒扬,什么人该唾弃?这事情总要有个规矩吧?”

    李善长见气氛不对劲儿,节奏落到了张希孟手里,便迫不及待道:“自古以来,嘉奖忠贞之士,孝子节妇,如何说没有规矩?”

    张希孟笑了,“李先生说得没错,但这个标准是道义德行的,不是国家的……再说清楚点,这是儒家的纲常伦理,不是国家的法度规矩。”

    说到了这里,张希孟停了下来,看了看其他众人,突然微微一笑,“如果一个人是道德完人,却站在了咱们华夏吴国的对立面,该怎么评价他?是站在华西吴国的立场上,斥之为敌人,还是站在儒家道义上,把他看在英雄?”

    这话问到了这份上,便是李善长也知道一个巨大的坑在等着他,干脆闭上了嘴巴,不敢多言,只剩下心怦怦乱跳,颜色变更。

    眼下能接张希孟招的,已经不多了。

    突然,朱升缓缓站起,拱手道:“张相高论,老夫五体投地。只是老夫还想请教,褒扬忠义,以英雄看待敌手,也未必都是坏事!更何况刚刚诸公也说了,褒扬石抹宜孙,是为了给元廷难堪,让大都皇帝为难,这难道不好吗?你又何必把吴国和儒家分开?

    张希孟一笑,“枫林先生果然是厉害,我这点拉大旗作虎皮的本事,是吓不住枫林先生的。但是我想请教一事,石抹宜孙祖上是辽人,辗转归附大元之后,他是世袭的副万户……属于元廷的高官,世代荣华富贵。他们一家享受了那么多民脂民膏,不甘心放弃,负隅顽抗,最后悉数丧命。”

    “枫林先生,这样的人,站在咱们的立场上,还是简单的忠臣孝子吗?”

    一句话,朱升也是瞠目结舌,连他都扛不住了。

    啪!啪!啪!

    掌声从朱元璋那边响起,老朱忍不住大笑,赞叹道:“张先生不光是咱的智囊,还是咱的良心!咱以穷苦人起家,均分田亩,救济斯民!褒扬一个大元朝的世袭副万户,让咱如何面对黎民百姓!”

第二百一十四章 影响深远

    朱元璋的一锤定音,算是结束了这一场激烈的辩论……可是造成的震动却是影响深远,余波荡漾,甚至是愈演愈烈。

    首先说老朱聚拢了文武三方,别看武将参与不进去辩论,但是大家伙带着耳朵,也听明白了一些事情。

    比如李善长就像褒奖他们的敌人。刘伯温站出来,替战士的弟兄仗义执言,跟李善长那些人针锋相对。

    至于张先生,他不光站在武将这边,还更进一步,站在了百姓这边,被上位盛赞为朱家军的良心。

    一个臣子,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放在张希孟身上,却又那么恰如其分。

    武将们基本上都承了张希孟的情,现在又知道张先生是真正替他们说话,加上前些时候,经过盗贼认证的清廉铁证。

    张希孟学问好,人品清廉,又真心对待大家伙,站在大家这边……试问军中,谁敢不服!

    张希孟不结党,不拉拢武夫,不会因为私利,就纠集一群人,但是毫无疑问,张希孟说话,这些武将,没谁敢无视。

    而且大家伙也隐隐察觉出,作为一支以穷苦人为主的义军,他们的确有些不同之处,不能拿老眼光看自己了。。

    军中的反应是缓慢的,润物细无声的。

    但是对于剩下的两方,却是立竿见影,颇受震撼。

    首先就是刘伯温,他表现最积极,一直站在张希孟这边。但他也只是觉得要照顾自己人的感受,此时替大元忠臣招魂,并不合适。

    但是随着张希孟最后的那一段,等于告诉所有人,哪怕推翻了大元朝,也不该替石抹宜孙这种人招魂。

    因为除了忠义之外,还有立场!

    朱家军是穷苦人组成的队伍,未来建国,也必定要站在穷苦人一边,核心的主张也是均分田亩……站在这个角度看问题,石抹宜孙就不只是朱家军的对手,大元朝的死忠那么简单。

    他还是大元朝的受益者,世袭的副万户,家产土地,自不必说。他跟朱家军死磕到底,不惜全家身死,也是因为朱家军的主张,触及到了他的根本!

    “伯温兄,既然如此,能不能稍微缓一缓,不要逼迫太急,万一元廷尽是石抹宜孙这样的人,我们岂不是举步维艰?”宋濂回来之后,就跟刘伯温念叨。

    刘伯温呵呵一笑,“我说景濂兄,你怎么还糊涂着?”

    宋濂大惊,“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张相纵论元廷之败,破除我等改朝换代的迷思,提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均分田亩,救济斯民,这十六个字的主张,彼时我还只是觉得张相是要聚拢人心,现在我才看出来,他是要重塑道德,再造纲常!”

    宋濂眉头紧皱,乍听之下,他是不信的,毕竟千年延续下来的东西,其实那么容易推翻的,他张希孟是人,不是神仙!

    可是再仔细想想,貌似也不是没有道理。

    “伯温兄,褒扬石抹宜孙,是在于儒家纲常,在于忠义气节……张相最后的那段话,说得却是石抹宜孙欺压百姓,坐享民脂民膏……”

    “对!景濂兄果然敏锐!”刘伯温探身道:“张相的话,我至少看出了三层意思,一层比一层高深,让我叹为观止,五体投地啊!”

    宋濂悚然,忙道:“愿闻高论!”

    “这第一层,自然是区分敌我,不能放着我们的英雄不管,去吹捧敌人!”

    宋濂道:“没错,这一层伯温兄也想到了。”

    刘伯温咧嘴苦笑,他是想到了这一层,但后面的两层,却是他始料未及。

    “张相第二层的意思,却是国家厉害和儒家纲常……对国家有利,和尊奉纲常,并不是一件事。这里面藏着国家和儒家的冲突。”

    宋濂思忖片刻,努力回忆,他也有过目不忘之才,很快道:“这一招是枫林先生接的,他反对把儒家和国家分开。”

    刘伯温呵呵一笑,“他不过是强辩而已,如果张相直接询问上位,是要群臣站在国家这边,还是站在儒家这边,你看朱升怎么回答?”

    宋濂忍不住吸了口气,“那么干的话,未免太过诛心了。”

    刘伯温一笑,“没错,这就是张相厚道的地方,他的第三层就落在了百姓身上。石抹宜孙的忠义,并非是他这个人多了不起,而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他的私利是什么?值得搭上全家人的性命?这个私利就是压榨百姓,就是敲骨吸髓,就是誓死反对均田,不愿意让百姓得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此小人行径,又算什么忠义之士?”

    宋濂颇为震撼,他稍微整理,也明白了刘伯温的意思……虽然儒家也讲民为重,社稷次之,也讲仁政爱民……但是儒家的核心,还是纲常道德。

    尤其是理学兴起之后,更是有这种倾向,只是空谈理气心性这些东西,不管怎么宣扬,都还是士大夫圈子,自娱自乐的东西,完全脱离百姓,浮在天上。

    石抹宜孙这事情,就很明显暴露出儒家评价体系的弊病……因为按照儒家的观点,这人就是标准的义士,哪怕是敌人,也要给予尊重,也要褒扬他的忠义。

    但是毫无疑问,这么干了,肯定会有一些人想不通,甚至会影响军心。

    如果没有张希孟,肯定就是互相争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乱七八糟的纠缠下去。

    可是张希孟给出了更有高度的答案。

    咱们要看石抹宜孙是不是真的站在老百姓这边?

    很显然不是啊!

    他是大元朝的世袭副万户,为了大元朝,不惜全家殉难,跟朱家军作对到底……他又怎么可能接受均田,接受朱家军的主张。

    站在百姓的立场上,真正接地气之后,再看石抹宜孙,那就是个死硬的混账!没有半点值得同情,乱箭穿身,简直便宜了他。

    全家死绝,那也不过是除掉了一群祸害罢了。

    谁跟百姓作对,谁就该是这个下场!

    宋濂浑身震颤,如梦方醒,“我懂了,诚如伯温兄所言……自这十六个字起,张相便是在重新阐释纲常,重定道德啊!”

    刘伯温哈哈大笑,“没错!上位有帝王胸襟,囊括四海;张相有圣贤格局,洞彻古今!圣君贤臣,能得一者,天下大治。如今有他们二人在,驱逐胡虏,中兴华夏,大业可期啊!”

    宋濂更加震撼,良久沉默,这才缓缓道:“伯温兄,看起来,你是要誓死追随张相了?”

    “嗯!过去的咱们,画地为牢,把自己圈了起来,格局眼界都太低了。景濂兄,这可是千年未有的良机,你可不要错过啊!”刘伯温热切道。

    宋濂呵呵两声,“我?我不过是耍笔杆子的,却是未必有这么大的本事。不过我还是愿意替张相摇旗呐喊,略尽绵薄。”

    刘伯温欣然点头,虽然张希孟不喜结党,但无论如何,这么大的事业格局,没有足够的支持力量,那是肯定不行的。

    这就要说到李善长等人了。

    其实他们和张希孟的冲突,还是落在对待百姓的态度上面,让他们真正接受以百姓是否获利,作为衡量标准,难如登天!

    有太多人,对待老百姓,只是当成鱼肉,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罢了。

    他们捍卫儒家纲常的背后,却是在维护自己的利之所在。

    或者说,这些人是有心取代元朝的人上人的。

    虽然只是有些苗头,也不能欲加之罪,当下的老李,还是朱元璋手下,最得力的大臣,工作能力强得离谱,调动资源,维持后勤,他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但是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争斗还在后面。

    刘伯温化身张希孟的铁杆粉丝,积极奔走,拉拢更多志同道合的人。

    而在这三方之外,还有一方最关键,那就是朱元璋!

    他最后定了调子,同时又把张希孟留下,还要深谈。

    “先生说得这些,咱都听懂了,也深以为然。可若是没有先生的提点,咱没准就真的听了那帮人的话,厚葬那个孙子了!”

    张希孟忍不住发笑,“主公,其实还有一层道理……处置胡三舍这个案子,主公的直觉就是对的,国法为重,哪怕大将叛变,也在所不惜。只要秉持律法为先,就错不了。切莫被所谓的道德乱了心思。倒不是说道德不重要,法理也是人情。但是却不能让道德践踏法令,更不能让道德凌驾一切。”

    朱元璋心有所感,其实他已经意识到了这背后的关键了……他作为首领,拥有最终的执法权力,法律规矩,最终说了算的人是他。

    可道德不一样,尤其是儒家到底,那个解释权并不在他的手里。

    “先生处处为了咱着想,咱心里记下了……只是还有一点,想要真的重塑纲常,这事情怕不容易吧!不是在这里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

    张希孟用力颔首,“主公睿智,其实咱们祭奠宗泽,阐释历史,就是在做这件事……如今又有忠勇将士,以身殉国,务必要重重嘉奖。处置胡三舍,是国法为先,奖励忠勇将士,是明确荣辱。至于那个孙子——正好区分敌我!如此条理分明,主公自然能尽收人心,所向无敌!”

    听张希孟说到这里,老朱是开怀大笑,心悦诚服。

    通了,彻底通了!

    “先生,咱打算去诸暨,去看望将士,把先生所讲的事情落实了。”朱元璋想了想,又道:“咱准备给牺牲的将士多分一倍的土地,免去他们家中田赋,还要给他们的孩子安排入学,更要在他们的家乡树碑立传……”老朱一口气说了很多,差不多全都囊括了。

    “先生觉得还有什么补充的?”

    张希孟一笑,“主公都说到了,如果非让我说,除了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之外,还要给牺牲将士荣誉,要让他们高人一等,提到了他们,大家都竖起大拇指!把他们视作榜样,而不是那些只会读书的才子儒生。”

第二百一十五章 加倍抚恤

    胡大海原是要带着次子胡关住去金陵请罪,却不意朱元璋和张希孟先来了,而且就直接到了军中。

    胡大海心情激荡,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儿子胡三舍取死有道,上位不避风险,亲临军中,绝不只是对他的信任,更是对数千忠勇将士的鼓舞,胡大海是真的越发敬佩朱元璋,哪怕有杀子之痛,却也是恭恭敬敬,跪在了朱元璋面前。

    “卑职拜见上位!”

    老朱连忙过来,伸手拉住胡大海,老朱不是感情外露的人,但是依旧用力握着胡大海的手臂,晃了又晃,随即才进入军帐落座,朱元璋让胡大海坐在身边,张希孟在旁边陪着。

    随后老朱又让其他人出去,这才跟胡大海道:“咱知道不论怎么说,那都是你的亲骨肉,虎毒不食子,让你不把儿子当回事,也未免不近人情。但是咱着实没法高抬贵手……几万石的粮食,折算下来,也有差不多两万两银子。咱规定过贪污几十两的,就要砍头剥皮。另外他又贩卖私酒,这个获利更是十万贯以上。咱们辛辛苦苦打江山,弟兄们舍死忘生,血染黄沙。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底儿,就是为了让人随便糟蹋吗?”

    胡大海早就知道了儿子的罪行,因为不断有人从金陵送来了消息,胡三舍这个案子,背后牵连的一大堆。。

    有人盗窃仓库存粮,有人私自酿酒,还有走私贩售的,从地方官吏,到商贾大户,牵涉到案子之中的人,足足有二百多。

    其中被判处死刑的就有三十多人。

    这些人中,有朱元璋的濠州老乡,有淮西的大户富商,其中有一个人,竟然是朱文正的表舅,这人不光涉及到私酒生意,还从张士诚那里走私食盐。

    追查到他家的时候,足足搜出了私盐两千石,案子之外,又牵出了案子。

    这家伙还要攀扯朱文正,后来调查之后,确定他只是打着朱文正的旗号胡作非为,并没有告诉朱文正。

    他准备了三千两银子,还没有来得及送出。

    事情弄到了这一步,朱元璋都吓得不轻,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所幸查的及时,不然的话,要是朱文正收了礼物,连他都不好办了。虽说国法第一,但是面对至亲,的确不是那么容易下决心的。

    老朱写信,严厉提醒朱文正,要他严格自律,不许有任何胡来,不然就算他想庇护,也庇护不了了。

    朱元璋除了写信之外,还派人过去,盯着朱文正,把这小子死死看住。

    也正因为侄子的事情,老朱才对胡大海的遭遇感同身受。

    “咱已经下令,要在军中,严肃军纪,从上到下,全都如此,务必要严惩贪墨,大元朝怎么走到今天,咱们都看在眼里……这还没打下天下,就要重蹈覆辙,只怕咱们大家伙,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朱元璋从案子的情况,再到他的考虑,忧心,仔仔细细,跟胡大海讲述了一遍。

    胡大海默默听着,心中有感,“上位,那个逆子当初就贪图享受,我让他在军中效力,他非说自己有病,身体不好,受不得苦。前些时候,就去了军屯,我以为他只是不愿意吃苦,却没有料到,他竟然敢盗卖军粮,私自酿酒……这个小畜生,该杀!必须杀!我都想亲手宰了他!”

    胡大海认真道:“上位用不着担心,我能想得明白,当初我投靠上位,就是见上位御下严格,秋毫无犯,知道上位必定能成大业。如今上位做得都对,卑职怎么会不服气?只是,只是万万没有料到,这事情竟然落在了我的身上,卑职教子无方,卑职对不起上位!”

    胡大海哭拜地上,朱元璋连忙把他再次拉起,“别说了,你领兵在外,又岂能方方面面,都照顾得来?咱记得,你还要一个儿子?”

    “嗯!叫胡关住,这小子,这小子不如他哥伶俐,傻乎乎的,光知道猛打猛冲……倒是跟我这个当爹的,挺像的。”

    朱元璋点头,“好,好啊!这样吧,就让先跟着张先生学点本事,随后给咱当个亲卫吧!”

    胡大海一阵愕然……朱元璋的亲卫可不是简单保护老朱而已,事实上他们要负责许多使命,简单说,吴大头的千户衔,就是挂在老朱亲卫下面。

    保护朱元璋安全,刺探情报,舆论宣传,稽查不法……许许多多的事情,都是这个亲卫负责。

    一旦成为老朱亲卫,那就意味着成了铁杆心腹。

    胡大海满脸苦涩,他不好意思道:“上位,那小子什么都不会,我怕他误事啊!”

    朱元璋一笑:“所以咱让他先追随张先生,学点本事,咱的外甥李文忠,干儿子朱英,还有蓝玉,他们都在张先生手下。”

    张希孟也笑着点点头,“胡指挥使,你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主公是怕他受什么伤害。暂时划入亲卫,也要看看他的兴趣才能,总有适合他的位置。哪怕他愿意领兵打仗,也可以先学习火器使用,回头让他统领火器营。你是有功之臣,又深明大义,主公也不愿意再出意外,我们这些人也不愿意见到啊!”

    有了张希孟的这番解释,胡大海终于欣然接受。

    虽然胡三舍是保不住了,但是上位还是力图补救,施恩胡关住,多少让胡大海的心好受了一点。

    “上位,不说卑职的家事了,卑职听说,上位没答应褒扬石抹宜孙?”

    朱元璋点头,“的确有此事,将士们是怎么看的?”

    “自然是觉得上位做得对啊!”胡大海切齿咬牙,“我就想不通了,咱们这安,舍死忘生的猛士有多少?咱们就非要褒扬那个元鞑子的狗贼?幸好上位睿智英明,没有上当。弟兄们都觉得上位做得对,都竖大拇指!”

    老朱矜持一笑,“这事还是张先生看得通透。”

    张希孟把话接过来,“胡指挥使,说实话,这种事情也不难理解……历来把持舆论的,都不是军中将士,有太多的英雄事迹,都被人遗忘,即便能记载于史册中,也没有多少人记得。编成戏文,搬上舞台,最多的还是那些才子佳人,即便有些乱世征伐的,也都是浮光掠影,没法深入。”

    “所幸咱们已经注意到了,军中也有自己的宣传队,我已经叫吴大头他们派人过来,了解军中实情,把士兵们的英雄事迹,搬上戏台……舆论宣传,也是一场大战,咱们不抢占阵地,就会落到别人的手里。任由他们胡乱演绎,就会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就拿石抹宜孙全家来说,如果当真褒扬他们,没准日后就有人说石抹宜孙是忠臣,一旦他成了忠臣,咱们岂不是都成了杀害忠臣孝子的罪人?”

    胡大海把眼睛一瞪,“这,这是什么放屁的道理?俺不服气!张先生,这次攻击诸暨城,一共阵亡了五百三十六人,其中有十三人立了一等功……那个率先搭人梯的弟兄,俺给他拟了个头功。实不相瞒,他,他上半身的骨头都碎了,七窍流血,我,我看着都忍不住流泪。”

    胡大海抬起头,看了看朱元璋,又看了看张希孟。

    “上位,张先生,俺知道,有人说胡大海因为亲儿子死了,多半会怀恨在心,甚至造反……可,可那些将士也是俺的手足兄弟,骨肉子侄……他们舍死忘生,在前面拼死战斗。三万八千石军粮!那是多少人的命啊!这样的逆子畜生,就算上位不杀他,我也饶不了他!拿命换来的江山,当真不能让人糟蹋了,就算是亲生骨肉,也不行!”

    胡大海情绪激动,袒露心扉,张希孟和朱元璋都忍不住感叹。

    胡大海这人,的确是深明大义,非比寻常。

    “主公的意思是要给牺牲的弟兄们双倍抚恤,具体怎么办,我这里又详细的条例,稍后就会公布,保证让大家伙满意。至于石抹宜孙吗?他们是元廷的死硬走狗,抗拒仁义之师,死有余辜。要把此战的详细经过写下来,刻成石碑,留在诸暨,警醒后人。而且还要明确告知天下,凡是谈起石抹宜孙的事情,必须讲清楚,他们家是大元朝的世袭副万户,享受荣华富贵。在镇守处州期间,纵容部下,劫掠百姓,敲骨吸髓。而且还随便诬陷红贼,有许多百姓无辜被害!这些事情刘伯温那边已经有详细的调查卷宗说明。要讲清楚前因后果,他可不是单纯忠心大元。如果谁敢不顾前后缘由,只是单纯赞颂一条鹰犬的忠义,就是替元廷张目,必须严惩不贷!”

    胡大海听到这里,立刻用力点头,“对,张先生说得太对了……”

    正聊得畅快,突然徐达求见,他不是自己来的,竟然还牵着一个五岁多的小女孩。

    “上位,这是石抹宜孙的女儿,险些被她的祖母拖入火中。是被他们家的一个家丁带出来,刚刚送到军营,想要领赏。”

    “领赏?”朱元璋皱眉道:“领什么赏?”

    “这不是见上位没有褒扬石抹宜孙,就觉得上位想要杀绝他们家人,这丫头是个漏网之鱼,故此送了过来……”

    “混账!”老朱气得一拍桌子,“咱还不至于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石抹宜孙该死,老太太找死!这孩子却是无辜的,留在军中抚养,谁也不许为难她!”

    徐达一愣,立刻躬身道:“上位仁慈!”

第二百一十六章 劝降

    胡大海解开了心结,转身离去,把朱元璋的意思,告诉所有弟兄们,石抹宜孙不会嘉奖,还会被细数罪行,牺牲将士都会得到充足抚恤。上位依旧执法严明,公平公正,让人心服口服。

    咱老胡依旧会忠心耿耿,绝无二意。

    胡大海满意去了,却剩下了徐达。

    此时的徐达有些尴尬了,提出给石抹宜孙厚葬褒扬的正是他,结果却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弄不好文武都要嫉恨他。

    张希孟倒是知道徐达的为人,事实上他也给徐达写了信,把事情的关键点了出来,想必徐达另外有考虑。

    “你可是在打杭州的主意?”

    张希孟思前想后,也只剩下这么一个可能了。

    果不其然,徐达立刻点头。

    此时的老朱也不由得问道:“杭州又怎么了?眼下不是在张士诚的手下吗?莫非咱们有机会?”

    徐达见老朱提问,他立刻把事情说了一遍……石抹宜孙算是元廷在浙江行省,最后的一支直属力量,但是在杭州,还有一支特殊的兵马。

    这是一支苗兵,首领姓杨,名叫杨通贯。。

    他也算是揭竿而起的群雄之一,很快聚集了几万苗兵,雄踞邵阳、怀化一带……但是很快杨通贯就改了主意,他不再反叛朝廷,反而选择归附元廷,帮着元兵剿杀红巾军。

    杨通贯的主要目标是徐寿辉的天完政权,他率领苗兵,作为前锋,光复了武昌,一战成名,元廷大加封赏,杨氏一族风光无限,全都得到了官职。

    正在杨家摩拳擦掌的时候,就出了事情。

    杨通贯他爹被红巾包围,寡不敌众,又缺少粮草,结果不幸战死。

    元廷也怕苗兵趁机作乱,就严令他们不许动弹,原地待命。

    后来朱元璋率先渡过长江,攻取金陵,张士诚也跟着渡江,攻打苏州……元廷被逼无奈,就把杨通贯调到了杭州一带,抵御红巾军。

    “上位,当初进攻金陵的时候,就是他领着几万人马援救金陵,所幸咱们下手极快,没给他机会,杨通贯这才引兵退走。”徐达向朱元璋介绍,“咱们拿下金陵之后,张士诚又攻苏州,由于牵连时日,给了杨通贯机会,他几次袭击张士诚,险些将张士诚击败。随后张士诚夺取苏州,又派兵南下,想要攻取杭州,结果让杨通贯打得大败而逃,斩首七千,俘虏几千!”

    朱元璋耐心听着,忍不住道:“这么看,这个杨通贯还是一员悍将?”

    徐达用力点头,“岂止是悍将,绝对是智勇双全……只是天时不顺,他不该来杭州的。”

    此话一出,张希孟立刻明白了徐达的意思。

    “你是说他苗人的身份,得不到信任?”

    徐达道:“岂止是得不到信任,他几万兵马,消耗的军需粮饷,不是一个小数目,元廷没有粮饷,杭州士绅又不愿意支持他。杨通贯的处境很难,这才不得已依附自己的手下败将张士诚!”

    张士诚前段时间向元廷请降,果然得到了回应……被授予太尉衔,并且将浙西、淮东之地,割让给张士诚。

    一瞬间,张士诚竟然又成了大元朝的忠臣,不出意外,他还是杨通贯的上司。靠着投降诏安,顺利接管了杭州。

    张士诚的运气,依旧逆天!

    连老朱都不得不感叹,这货的命可真好。

    只不过投机取巧是要付出代价的,杨通贯既不服气张士诚,也不愿意听从他的调遣。而另一边,朱家军迅速南下,切断了杨通贯返回家乡的道路。

    成为了断线风筝的杨通贯,很是尴尬,想回家,回不去,想回归大元的怀抱,无路可走。让他听从张士诚的话,又心不甘情不愿。

    徐达是吃准了杨通贯的心态,所以才出了一招。

    “你打算借着厚葬石抹宜孙的机会,说服杨通贯投降?”

    徐达道:“其实我早就和杨通贯有了书信往来。我向他承诺,上位必定会妥善对付苗兵,让他大可放心。我也是鬼迷心窍,竟然想利用石抹宜孙,来劝说杨通贯……都是属下思虑不全,给上位添了麻烦!”

    听完徐达的这番话,不管是朱元璋还是张希孟,都没法生气责怪。

    徐达身为一个将领,关注点都放在战场上,也是情理之中,甚至是职责所在,他能寻找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法,更是值得称赞。

    只不过这个杨通贯,真的能投降吗?

    “其实还是有机会的……比如这一次攻击诸暨,我其实安排了兵马,防止有人援救。而杨通贯在杭州,按兵不动。张士诚更是派人南下,看意思倒像是防备石抹宜孙逃入杭州避祸。毕竟一旦石抹宜孙和杨通贯联手,再图谋杭州,可就难了。”

    张希孟忍不住一笑,“这倒是附和张士诚的作风。当下的事情就是要如何收服苗兵,拿下杭州了。”

    朱元璋沉吟道:“杭州可以暂时不拿下,但是这伙苗兵不能放过。咱们很需要他们!”

    张希孟微微思忖,立刻明白了老朱的意思,同时也暗暗叹口气,朱元璋在军务上的敏锐程度,已经超过了自己一大截啊!

    杨通贯的老家在湖广南部,属于苗民中的“飞山蛮”,他们的祖上,是五代时候的飞山公杨再思,绵延几百年,源远流长,在苗民当中,非常有声望。

    而且单纯从战斗力来看,也是极为强悍的一支。

    朱元璋盯上了他们,原因也很简单,天完那边的势头太迅猛了,尤其是那个倪文俊,更是所向披靡。

    前者朱元璋布置围攻庐州的左君弼。

    虽然成功打下了庐州,但是却没有杀死左君弼,这家伙带着残兵向西逃窜,投靠了天完。

    而天完这边,就是由倪文俊统军,占领了安庆!

    要知道安庆可是朱元璋和刘福通谈判的时候,划给朱家军的势力范围。结果让天完这边给抢先了,着实欺人太甚。

    常遇春一怒之下,领兵攻击。

    常遇春有多厉害,不用多说,可问题是他在半路上遇到了另一伙人,他们厮杀一场,常遇春竟然没有讨到便宜,只能悻悻而归。

    事后才知道,这位让常遇春铩羽而归的猛士,叫做张定边!

    朱元璋得知这些事情之后,并没有选择立刻向天完展开反击。相反,老朱摆出了收缩的态势,他只是安排人马,死守庐州,堵住天完攻击淮西的路,同时在巢湖,濡须口,池州一带,布置兵马,另外又派人抢占了饶州,牢牢控制鄱阳湖东岸,避免天完越过鄱阳湖,威胁金陵。

    老朱在西边构建了一条防线,阻挡天完。

    这就是两面受敌的艰难。

    张希孟也是一清二楚,所有才有了跟方国珍合作,攻取诸暨,清扫元廷在江南的势力,迅速稳定一边,腾出手来,去对付另一边。

    其实当下态势,竟然战国争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朱元璋联合刘福通,是合纵,而天完给张士诚遥相呼应,正是连横。

    围绕着长江上下,中原大地,展开了生死对决。

    老朱想要收取苗兵,把他们送回老家,从湖广的南部烧一把火,点了徐寿辉的裤裆。

    不得不说,这一招是真够高的!

    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杨通贯能不能投降了?

    “石抹宜孙的事情,关乎是非黑白,咱是不能让的……不过杨通贯愿意投降咱,咱必定会一视同仁,绝不亏待。”朱元璋看了看张希孟,问道:“先生,你看能不能派一个能言善道的过去,劝说杨通贯?”

    张希孟点头,“自然可以,只不过能不能成,就不好说了。”

    老朱也想得开,他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便他杨通贯不投降,咱也有别的办法。”

    “徐达!”

    老朱低声唤道。

    徐达急忙躬身施礼,“属下在。”

    “石抹宜孙的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你现在就调动人马,做好准备,如果杨通贯不投降,咱们就动兵。再有,张士诚也不会老实,还要方国珍。你要小心应付,只要这一战打好了,咱们就能全力以赴,掉头向西,先灭了天完!”

    “天完,天完!咱要让他们明天就完!”

    老朱狠狠一锤桌子,霸气十足。

    徐达急忙答应,这一仗该怎么打,他早就在心里筹谋了不止一遍,很快,一道道的命令下达,朱家军积极备战。

    相比之下,选谁去劝说杨通贯,就显得麻烦了不少。

    哪个文人嘴皮子利索,能说会道,可以让杨通贯投降呢?

    最佳人选,毫无疑问是张希孟,但是同样毫无疑问,老朱不会放人。他绝对不能让张希孟去冒险。

    既然张希孟不能去,那就……让孙炎前往吧!

    谁让他是张希孟的首席秘书呢!

    “张相,张师父,我可听说了,苗兵野蛮,我这细皮嫩肉的,到了他们手里,可如何是好啊!”

    张希孟认真想了想,从怀里掏出十贯钱,放在了孙炎的面前。

    “这,这是让我收买杨通贯?这么点钱,未免也太少了吧?”

    张希孟笑道:“收买杨通贯是太少了,但是买纸钱却是够了。”

    “纸钱?”

    “对啊,我给你烧足这么多的,让你到地府当首富,你看如何?”

    “不如何!”孙炎气得切齿咬牙,他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您瞧着吧,无论如何,我也会平安归来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要舍得花钱

    孙炎去了,不过再去杭州之前,他找到了负责给朱家军运送军需的陈迪,两个人谈了一夜,转过天再走,孙炎的口袋里鼓鼓囊囊,就装满了“信心”,他得意洋洋,前往杭州城,求见杨通贯。

    想劝降,无非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示之以力。

    自己是一个文人,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想要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去劝说几万兵马的统帅,还把直接把自己给剁了!

    孙炎可没有那么傻,他到了杭州之后,立刻去求见杨通贯,结果却是吃了个闭门羹。人家根本不见他。

    孙炎也不意外,就让你端着,我看你能端到什么时候?

    他也不着急了,只是扛着朱家军使者的名号,四处拜会,请客吃饭。

    由于孙炎出手阔绰,很快就结交了好些杨氏的主要将领,其中竟然有杨通贯的叔父杨正仁。

    孙炎携带厚礼,前去拜见,随后请杨正仁赴宴。

    见孙炎如此热情,杨正仁也不好拒绝。

    更何况朱家军势力庞大,还真没法忽视,侄子不见,他去见。

    和杨正仁一样,受到孙炎邀请的,一共有六位大将,他们坐在一起,推杯换盏,高谈阔论。。

    孙炎驾轻就熟,他仿佛回到了当初,他们家还为祸一方的时候,孙炎把种种手段拿出来,跟着大家伙喝酒谈笑,把几个人都伺候得十分满意。

    一顿饭吃完,杨正仁准备离去,孙炎笑了。

    “老将军,先别忙,晚生还准备了一点小玩意。”

    说着孙炎就把他们请到了后面的一处房间,在屋子的中间,摆放着一张赌桌,在桌子上放着骰子,另外还有好几个美女在旁边伺候。

    看到此情此景,杨正仁微微皱眉,他倒是喜欢赌钱,只不过手气太差,一直没赢过。最最关键,他身上也没多少钱,这要是输光了,多不好意思!

    还不如带着美女下去快乐呢!

    孙炎看出了杨正仁的迟疑,便主动向前走了两步,掀开了桌子上的布,顿时露出了厚厚的一层金条。

    杨正仁顿时愣住了,完全不明所以,只是傻傻看着,呆若木鸡。其他几个人,还不如杨正仁,口水都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孙炎哈哈大笑,“几位别急,大家伙都有!”

    这时候他才把桌子上的布都掀开,总共有六份儿,每份足足三百两黄金,密密麻麻摆着,金灿灿的,耀眼夺目,熠熠生辉。

    “大家伙先玩着,这本钱都由我出,如果不够,后面还有!”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傻傻道:“孙先生,这,这是暂时借给我们的?”

    “借?这叫什么话,大家伙都是朋友,我现在有钱,给大家伙花,还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们只管赌,赌赢了全都带走,赌输了,再管我要……放心,今天保证让大家伙尽兴!”

    咕嘟!

    有人情不自禁,咽了口吐沫。再看孙炎的目光,已经全然不同了。别管前面有多少芥蒂,此刻都看在金子的面上,烟消云散了。

    杨正仁坐在了赌桌上,身边有美女陪伴……老头今天的运气格外好,不管怎么赌,就是赢钱,没有一个时辰,在他的面前,金条已经堆成了小山,只怕有一千两以上了。

    这可是一千两的金子啊!

    杨正仁的眼珠子已经离不开了。

    “孙,孙先生,你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就是,老夫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帮你办成!”

    孙炎微微一笑,这点金子总算没有白花啊!

    “实不相瞒,如今我家上位已经一统江左,势力强盛,无可匹敌。贵军又何必跟着元廷,受制于张士诚这个小人。我家上位诚意十足,只要你们肯投过来,好处自然不会少……是要钱,还是要粮食,军械,我朱家军什么都有,老将军何必迟疑。”

    杨正仁沉吟片刻,忍不住长叹道:“我是心向朱将军,知道你们的厉害。但是我又听闻,你们志军严谨,约束极严,我们过去了,怕是不会有好下场吧?”

    孙炎淡然一笑,“老将军,约束严格,那是为了能够打赢。试问老将军,您也不会愿意投靠一个无能鼠辈吧?更何况以如今我家上位的诚意,又岂会亏待了你们?”

    杨正仁忍不住思忖起来,他又看了看这些黄金,心砰砰乱跳……就算朱家军的约束严一些,看在这些金子的份上,他也愿意投靠朱元璋。

    大不了回乡做个富家翁也是好的。

    至少这么多年,他还没遇见过这么爽快的。

    “好!老夫必定会劝说我那侄子,让他弃暗投明,给朱家军效力!”杨正仁把心一横,竟然不顾一切了。

    “好!”孙炎大喜,竟然又道:“再来一份黄金,让大家伙玩高兴了,赌畅快了!”话音刚落,又有人托着沉甸甸的盘子,里面的黄金就仿佛附着魔力似的,只要得到的人都对朱家军心驰神往,有好几个干脆拍着胸膛,管老朱叫上位了。

    果然,只要金子开口了,其他一切都要闭嘴了。

    赌局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杨正仁满载而归,足足赢了两千多两,其他人虽然输了钱,但是孙炎还都很体贴补上了,大家伙还都塞满了黄金,心满意足。

    杨正仁都五十多了,竟然一点不服老。

    赌了大半夜,竟然还不满足,搂着两个年轻的女人下去了,还真是老当益壮,非比寻常……送走了这几个人,孙炎一屁股瘫在椅子上只剩下流汗了。

    他对自己的操作,还是相当满意的,没瞧见那几个货,口水都流出老长,争抢着向上位表忠心。

    那个谄媚的模样,还真让人好笑。

    只不过自己这么肆无忌惮地花钱,还都是跟陈迪借的,万一招降不成,或者张相不满意,跟自己算账,那可就麻烦了,把他切成三千六百片,全都卖了,也堵不上这么大的窟窿啊!

    但愿老天保佑,一定不要节外生枝啊!

    千万不要啊!

    孙炎不知道,就在他肆意花钱,收买人心的时候,另一个人也来了,这位就是当世的超级码字员,靠着想象力输出情报的第一人,罗贯中!

    前面他释放了不少假消息,误导了脱脱。

    伴随着高邮城外,几十万元军,土崩瓦解,罗贯中的情报工作,备受肯定。敢说罗先生不行?那脱脱怎么完蛋的?

    罗贯中得到了许多人的肯定,在张士诚的军中,简直成了卧龙凤雏一般的存在。

    但是罗贯中很清楚自己的程度,他竟然选择低调做事,宁可抽空多码字,也不出来揽事情做了。

    可越是如此,就越显得他高深莫测,谦逊不凡。

    遇到了难事,张士诚第一个想到了他。

    无论如何,也不能然个苗兵投靠朱元璋!

    这是张士诚给罗贯中的使命。

    他比孙炎幸运,一下子就见到了杨通贯。

    “杨将军,人生天地之间,必以忠义立身,方能人人敬仰。杨氏世代传承,足有几百年,皆以忠义二字,名扬天下。如今我家太尉已经归顺大元,和将军同殿称臣,共事一君。值此风雨飘摇,江山板荡之际,正是要互相携手,匡扶社稷,安定东南,做社稷柱石,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杨通贯沉吟片刻,就说道:“我自是大元忠臣,要不然怎么会把朱元璋的使者挡在外面,唯独见了先生?”

    罗贯中连连点头,“杨将军慧眼识人,自是不会错的。”

    “那,那你们能给我多少粮食?”杨通贯急切道:“我军中乏粮,士卒饿着肚子……皇帝不拆饿兵,你们张太尉想要我帮忙,自然是可以。但总要把军粮送来,让我的兵吃饱肚子吧!”

    罗贯中勉为其难,只能道:“这是自然,自然……回头,回头就有三千石粮食送来!”

    “什么?”

    杨通贯气得瞪圆了眼珠子,豁然而起。

    他怒视着罗贯中,觉得这位脑子是不是坏了?

    想劝我投降,就给我三千石粮食,难道比我姓杨的,当成了要饭的乞丐?三千石粮食,你也说得出口?

    罗贯中被问得瞠目结舌,他自然知道太过寒酸,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不是,毕竟他再能码字,也变不出粮食来!

    “杨将军,国家艰难如此,你也该体谅一二,这三千石粮食,还是我们太尉从士兵牙缝里剩下来的。没有法子,我们的军粮也不够啊!”

    杨通贯气不打一处来,他大声咆哮,怒火中烧。

    “我愿意效忠大元,愿意跟你们太尉联手,只是你们太尉,莫要把人当成小孩子耍!”

    罗贯中只能尽力解释,“杨将军,要说这些军粮的确不多,却也够支撑些时候,我家太尉已经准备出兵镇江,和朱元璋决战,杨将军只要出兵牵制,获胜之后,朱家军的粮食军械,种种战利品,自然是杨将军的,将军又何必在意眼下的这点些许小事。”

    罗贯中舌绽莲花,不停劝说,可杨通贯只剩下摇头叹息,没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叫他怎么说服手下人?

    果不其然,就在第二天的会上,以杨正仁为首的这帮人将领都翻脸了。

    什么?才三千石粮食?

    还没有我们一局赌本多呢?

    张士诚真是做生意做得,心眼都小了!

    杨正仁攥着拳头怒道:“贤侄,不要迟疑了,赶快投降吴国公,这才是正理!”

    其他将领一起点头,齐声叫好。

第二百一十八章 立地成圣的张相公

    “张相,孙参军从陈迪那里借的钱财合计超过八万两银子,即便能收买下这一支苗兵,我怕也是一支不堪使用的乌合之众吧?”刘伯温忧心忡忡,他现在坚定站在张希孟身后,自然是不希望张希孟犯任何错误,哪怕是孙炎干的,也会牵连到张希孟。

    “伯温先生,你刚刚说了最关键的两个字……苗兵!”

    “苗兵!”刘伯温沉吟道:“张相是说他们野蛮成性,只认钱财?”

    “不!”张希孟摆手,“苗民的事情很复杂,不能单纯以野蛮成性来论……但确确实实和汉人不同,想要单纯靠着公布均分田亩,获得民心……这法子怕是行不通,或者是要更小心才是。”

    刘伯温忍不住吸了口气,也陷入了思忖。

    这个杨通贯有个后人,叫杨应龙。

    没错,就是掀起播州叛乱的那位,万历为了对付播州杨氏,调动了几省兵马,耗费几百万两军费,才好容易解决了。

    这事情涉及到了很复杂的西南地区。

    简单梳理历史,就会发现,首先开发的地区就是中原,是关中,随后巴蜀,江南,荆湖,岭南……这是一块块来的。

    而西南地区又有地形复杂,开发困难,属于非常靠后的序列。

    汉武帝开启了开发西南的篇章,但是由于南诏国的建立,这个过程结束了。随后南诏变成了大理,中原也进入赵宋王朝。。

    而赵匡胤在平定蜀地之后,竟然放弃了进军大理的计划,圈地自萌了属于是。

    一直到到了元朝,虽然征服了云南,也设立了云南行省,但是在元朝的治下,西南地区依旧属于化外之地。

    其实仔细算来,云南建省的历史并不长。

    朱元璋建立大明朝之后,派遣沐英进军云南,并且世袭镇守,经过了两百多年的苦心经营,总算彻彻底底将云南纳入了中原王朝的版图。

    而此后的几百年里,西南地区,一直属于坚实的大后方,第三线,抵御外敌入侵,保家卫国,留存工业体系,为整个民族的延续,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仔细算来,留下这份基业的,正是朱元璋,具体的执行者,就是沐英!

    顺便说一句,在元朝,并不存在贵州行省,而是采取土司治理地方,在大明朝建立之后,设立贵州布政使司,不断消除土司势力,要知道改土归流,可不是那一道圣旨就可以的。

    事实上那些真正实力强大,根基深厚,可以和朝廷对抗的土司,早在明朝,就已经没剩下几个了。

    “张相,你的意思是苗民只能以金银钱财收买?”

    “不!”

    张希孟断然摆手,“我不这么看……不管任何人,只要脑子正常,都渴望一块土地,希望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钱……这是人的本性!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土司那边复杂的是存在部落氏族,存在严酷的奴隶制度,而且由于长时间的冲突,十分排外,敌意满满。就算咱们拿着很好的策略,跑去宣布均分田亩,上层肯定反对,底层百姓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咱们包藏祸心,不可能真心对他们好!”

    刘伯温听到这里,又忍不住连连点头,“张相思虑周全,心思细腻,当真让我五体投地啊!”

    张希孟淡淡一笑,其实他讲的这些,对于后世稍微有些调查经验的大学生来说,都是基本常识。但别看是常识,放在这个时代,就是最先进的工作方法,属于降维打击。

    “伯温先生,我听说你在做地方官的时候,就奔走乡间,了解民情,此事属实吗?”

    刘伯温苦笑,“我的确去走访过民间,不过主要看的还是当地富户,询问一下是否有冤情,帮着百姓伸冤而已……浅薄,浅薄得很!”

    张希孟淡然一笑,“伯温先生,如果有朝一日,一统天下,你可愿意去西南走走,去土司看看,跟当地百姓沟通,讲解朝廷政策?”

    “这个……我自是愿意的!”

    张希孟笑道:“伯温先生,须知道一件事,我们走过的地方,踏过的山山水水,交谈过的每一个百姓,只有亲自去过了,这里才是我们的土地,这里的百姓才会真正支持我们。汉唐之后,我们汉家的天下,就越来越小,汉人的眼界也越来越窄……唐代的诗人,能在凉州,敦煌,玉门写边塞诗。到了南宋,就只能在大散关畅想梳头已学京都样了。”

    “伯温先生,你熟读经史,自然是清楚,崖山一败,中原气象,已经大不如前。如果我们不能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再过几百年,真不知道这天下会是谁人的天下?”

    刘伯温听到这里,已经情不自禁站了起来,他痴痴看着张希孟,竟然觉得有光芒从他身上涌出,大有立地成圣的气象!

    “自秦汉以来,中原奉行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条路走到了赵宋,已经断了,士人没法匡扶社稷,挽救危亡,以至于中原沦陷,蒙古人占据神州。到了如今,天下的百姓不堪忍受暴政,奋起反击,两淮之地,黄河两岸,大江南北,无数黎庶,揭竿而起,竖起义旗。正是驱逐胡虏,再造中华之时。而这一次再造华夏,是否还要走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路?士大夫已经败了一次,他们会不会败得更惨?到了那时候,华夏子民,又将何去何从?”

    刘伯温浑身震颤,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脱口而出,“张相,这才是你说均分田亩,救济斯民尚在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之上,对吗?”

    张希孟含笑点头,“伯温先生果然敏锐,少数士人已经撑不起这个天下了,必须发动万民,以亿兆黎民的力量,守卫华夏,光大中华……自秦王扫六合,大汉争匈奴,下岭南,通西域,中原王朝,蒸蒸日上,汉家百姓,气势昂扬。我们往上走了一千年,直到安史之乱以后,国运衰微,一日不如一日,又走了几百年的败运!如果我们能抓着眼前的机会,一举驱逐胡虏,挽回运势,同时携着万民之力,把华夏中原,推向新的境界,这又是何等事业!”

    “不要说了!”

    刘伯温浑身颤抖,他已经五体投地,无言以对,只剩下强烈的震撼,心绪由于海潮,奔涌难平!

    什么叫格局啊?

    什么叫高度?

    这已经是站在世界屋脊上,放声高歌了!

    别管你说什么鸿儒大家,饱学之士,在这番宏论的面前,都显得渺小如蝼蚁,不值一提。

    当初张希孟跟大家伙讨论元朝之败,提出了十六个字口号,再到祭祀宗泽,由宋濂作文。

    刘伯温觉得已经到了极限了,不能更高了。

    谁知道这才没有几天,张希孟就整出了一个新活儿!

    “张相,我,我要赶快记下来,让景濂兄他们都瞧瞧!”刘伯温急忙着找笔,整个人都着魔了似的。

    张希孟笑着拦住他。

    “伯温先生,这不过是说说而已,距离实现,还有万里之遥啊!”

    刘伯温摇头,“不然!事在人为,张相能说出来,已经足以立地成圣了,剩下就是前赴后继,不断落实了。”

    张希孟点头道:“确实!说出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就是我刚刚所说,希望能在天下一统的时候,真正踏遍国土,解决土司问题,尽收西南百姓的心!”

    刘伯温半点迟疑都没有,立刻道:“倘若彼时我还能活着,必然去西南走走,把这把骨头留在西南之地,也是心甘情愿,死而无憾!”

    对于刘伯温来说,他不怕辛苦,甚至不怕死……他是那种很早就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不愿意背叛元廷,就是因为过不了二臣贼子这一关。

    随后张希孟以更高的格局,打开了心结,刘伯温就一心替朱家军效力了。

    而这一次,一副更长远的图景展示出来,刘伯温也有了不惜一切,哪怕拼上老命的冲动了。

    当然了,想要做成大事,除了有雄心之外,还要有智慧,有方法。

    “招降这些苗兵,对他们进行培养,教育……只要他们能接受我们的主张,愿意充当我们的前锋。瞬间我们就有了几万义无反顾的猛士,解决湖广、云南等地土司的问题,就有了抓手。”

    刘伯温用力点头,激动道:“这就是张相默许孙炎不惜重金,收买杨通贯的奥妙所在!”

    张希孟轻叹,“我的确是怕错过这一支兵马,这一次天赐良机。但是杨通贯这些人肯定不会接受我们的主张。把他们招降之后,我们还是要把功夫放在普通士兵身上,拿出水滴石穿,铁杵磨成针的劲头儿,就算是一块石头,也要给我捂热了!”

    刘伯温抚掌大笑,“张相放心,此事就交给我和景濂兄,我们会想尽办法,跟他们讲解清楚的。学士院还有不少书生,学堂里也有读书人……就让他们去做,谁不愿意干,我就不给谁结业!”

    刘伯温祭出了终极大招,张希孟忍不住哈哈大笑。

    果然是妙!

    就等着孙炎那边的动静吧!

    不过张希孟和刘伯温不知道,明明已经没有悬念的事情,竟然横生枝节。

    一封由元廷送来的旨意,摆到了杨通贯的面前。

    从时间上看,发出旨意的时候,甚至诸暨还没有攻破。

    元廷升杨通贯为江浙行省右丞、骠骑将军,大元以右为尊,右丞已经高过了石抹宜孙。成了元廷在浙江行省的最高官员。

    甚至在职权上,还要压制张士诚一头,别看张士诚有太尉衔,那也不管用。

    而且元廷还以“克全忠义”为由,赐杨通贯为“杨完者”,大概的意思就是他是元廷在浙江的完人!

    元廷的用心,此刻已经昭然若揭。

    他们试图保留在江南的最后希望,毕竟这是最富庶的半壁江山,哪怕必然会失去,元廷也要挣扎一下!

    面对元廷的赏赐,杨通贯……额不,是杨完者!

    他空前挣扎,到底是投降朱元璋,还是继续给元廷效力?

    “将军,实不相瞒,我在朱家军待过,我知道他们的习惯,别看他们现在不惜重金,但是等他们得手之后,必定会整顿苗兵,甚至是均分田亩,铲除所有将官。朱家军自诩穷苦人的兵马。其他人降了朱家军,或许还可以做个富家翁,将军只怕会人头落地,连家业都保不住啊!”

    罗贯中在关键时刻,给了杨完者致命一击!

    “这么说,我只能和朱家军拼了!”

    杨完者斟酌再三,这才对罗贯中道:“你立刻告诉张太尉,我出兵光复诸暨,让他派兵攻取镇江,我们联手,给朱元璋斗到底!”

    “好!”

    罗贯中长出一口气,“我这就去写信!”

    “等等……再告诉张太尉一声,他没有粮食,让他给我送五万两银子过来……这点钱他不会拒绝吧?”

    罗贯中怔了怔,咬牙发狠道:“我会尽力,务必让张太尉送过来!”

    罗贯中告辞了,杨完者思索了再三,反反复复,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的叔叔杨正仁等人叫过来,部署作战事宜。

    而罗贯中的信也送到了张士诚的手里,看过之后,张士诚长出一口气,他立刻把弟弟张士德叫过来。

    “你说说,打镇江容易吗?”

    张士诚的脸立刻黑了,“兄长,朱元璋派了耿再成守镇江,此人老成持重,十分难对付……不过只要兄长有令,我身先士卒,一定给兄长拿下来!”

    张士诚眼珠转了转,突然一笑,“兄弟好志气,不过用不着这么辛苦……你领兵南下,等杨完者派兵出城,就给我拿下杭州!”

    “什么?他,他不是咱们的盟友吗?”张士德完全不理解兄长的思路。

    张士诚冷冷笑道:“他算什么盟友?本来我想招降他,让他给咱们冲锋陷阵。结果他心气高了,不愿意给我这张脸。竟然还要了元廷的赏赐,成了浙江行省的右丞,爬到了我的脑袋上。元廷也是有意思,还赐名完者!那好,我现在就让他完了!”

    张士德愕然片刻,立即伸出大拇指,“兄长高见!”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完者完了

    张士诚的确很高,足有几层楼那么高。

    现在的老张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战略失误,他选择了淮东之地,问题是这块地方再往东就是大海了。

    他渡江夺取了平江府,可问题是西边又是朱元璋的金陵。

    张士诚就像是钻进了管子的喵星人,失去了发展空间,只能眼睁睁看着朱元璋鲸吞蚕食,快速壮大,这么下去,他早晚会被朱元璋炖了吃的。

    所以必须打破僵局,拿下杭州,就有了继续南下的本钱,还能从侧翼威胁朱元璋,没准能把死棋走活了。

    至于杨完者,对不起了,你们这些苗兵也不听咱的,咱用不着客气!

    黑吃黑,看得就是手段高低,你们脑子不够用,还能怪得着我吗?

    张士诚理直气壮,简直觉得自己太英明了。

    但是在张士诚的手下,也有人看出了问题,这人就是施耐庵!

    “殿下,切莫如此,刚刚接受诏安,又立刻反叛,只怕会人心浮动,军心不稳啊!”

    张士诚笑了,“先生也太小心了,咱接受诏安,谁不知道是权宜之计?更何况杨完者不过是苗兵而已,又不是大元嫡系。石抹宜孙我可是没有落井下石,不但没有,我还率众祭奠,算是对元廷有情有义了。这种乱世,你害我,我害你,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难道不是常事吗?”

    施耐庵忍不住暗暗叹息……这话似乎是没错,乱世的确如此,但试问能终结乱世,一统天下的人物,又有几个是卑鄙无耻,不讲道义,随便下黑手,翻脸无情,掉头背叛的?

    刘邦算是开国之君当中,素质不高的,有些行为也的确很过分,但是他敢随便背刺盟友吗?

    计算不得已施展诡计,那也是有着充足理由。

    可是张士诚这种,完全是为了一己之私,翻脸无情的,又怎么君临天下?

    为什么大多数的皇帝都追求正统,讲究名分,师出有名……天下终究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只手遮天的。。

    对于一个创业期的大佬来说,一旦名声臭了,又如何吸引人才,壮大自己的队伍?

    而且一个上位者习惯了背叛,手下人就会忠心耿耿吗?

    一旦背叛成为了习惯,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这不是迂腐不迂腐的问题,张士诚刚刚费了老大力气,归附了元廷,接受了诏安,也化解了和方国珍的冲突。

    事情刚过去几天?

    连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准备,就立刻背刺同为大元忠臣的杨完者,这个弯儿转得太急,太快,根本不给下面的人适应时间。

    这么下去,是会出大事的,部下越来越不把叛变当回事,可以信任的人越来越少,最后恐怕只剩下张家几个兄弟了……到了那一步,又凭什么争雄天下?

    施耐庵不敢直接点破,他只能尽力劝说,“殿下,朱元璋势头太盛,如果杨完者真心跟朱元璋拼命,我们何不助他一臂之力?如果能重创朱元璋,彼时我们的处境也会好很多。”

    “哈哈哈!”张士诚突然放声大笑,“先生真是老实人啊!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前一句吗……我承认,我有害人的心。可话又说回来,他杨完者未尝没有害我的心!他赢了朱元璋,必定对我不利,要是让朱元璋夺取了杭州,也就更是心腹大患……算来算去,只有我趁虚而入,拿下杭州,最是稳妥了!”

    听完张士诚的这番高论,施耐庵竟然无言以对。

    虽然施耐庵不懂博弈论,但是张士诚的想法,还是很有道理的。尤其是当他觉得每个人都跟他的想法一样的时候,偷袭杭州,还真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到了让施耐庵都说不出什么的地步,不是太有道理了,而是施耐庵没法指着鼻子,大骂张士诚,你是小人,拿你的眼睛看天下,就没有不是小人的!

    说白了,就是格局决定一切,张士诚站得就这么高了,你让他怎么办?他也很为难啊!

    施耐庵万般无奈,只能悻悻离去。

    只不过当他出来了,才意识到一件事……坏了,自己的徒弟还在杭州,张士诚决定偷袭,竟然没有提醒自己的徒弟,罗贯中还在杭州,这不是要出人命吗?

    施耐庵顿时急得额头冒汗,想劝张士诚,只怕是不行了,想救罗贯中,他又没有办法……那么好的孩子,前途远大的年轻人,这要是死在了杨完者的手里,那损失可就大了!

    施耐庵召集,却不知道,另一个人更着急,那就是孙炎。

    他花了那么多钱,本以为能成功,结果被元廷横插一杠子,杨完者又成了大元忠臣,还要出兵跟老朱死磕,他可怎么办?

    会不会被抓起,拿他的脑袋祭旗啊?

    就在孙炎急得额头冒汗的时候,突然有人来了。

    “先生,快跟我走!”

    “你,你是谁?”

    “你别管了,反正不是害你的……我们将军正要抓你,我是提前过来的。”

    一句话说完,这人拉着孙炎往外面走,刚出来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坏了,人来了,走后门!”

    他拉着孙炎,从后门跑出来,上了一架马车,迅速跑了出去。他们前脚刚走,随后杨完者的人马就追来了。

    正好扑了个空,负责抓人的,冲到了椅子上,用手摸了摸,还有余温!

    “追!”

    他们果断追了出来,孙炎也是无可奈何,完全不知道要往哪里跑。

    所幸前来就他的很有经验,带着孙炎换了三次马车,最终冲到了城门口。

    “干什么的?”有人盘问。

    此人冷哼道:“瞎了眼睛了?这是杨老将军的车,去外面降香。”

    守门的人还想要看,往车前凑了凑……那人冷笑连声,“我现在就打开车帘,你们随便看好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这是杨老将军新纳的一个妾,冒犯了她,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啊!”

    可把看门的吓坏了,杨老将军喜好女色,那是人尽皆知的,前不久就娶了一个,怎么又来了一个?

    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冒犯了老将军的爱妾,天王老子都救不了自己。

    啥也别说了,赶快放行吧!

    “夫人走好,夫人万福金安,早生贵子。”

    车里的孙炎差点骂娘。

    我是男的!

    我跟那个死老头子没有关系!

    但是他也没办法,杨正仁喜好女色,人尽皆知,他还投其所好,结果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忍着吧!

    孙炎算是从杭州跑了出来,这人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对于孙炎道:“先生稍等,立刻会有人来接应,我要从另一个门回去,向老将军回信了。”

    这人刚走,立刻就有人过来,带着孙炎继续逃跑。

    无缝衔接,这效率简直绝了。

    他们继续带着孙炎,去见了另一个人。

    这人也是杨家的成员,他叫杨通泰,和杨完者(杨通贯)都是通字辈的堂兄弟,也是那一天孙炎请去的将领之一。

    “孙先生,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孙炎也无奈笑笑,“我现在一条小命,都在你们手里,自然是随便你们拨弄,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可提醒你们,我家上位手下几十万雄兵,你们当真就能打得过?”

    “哎呦!”

    杨通泰慌忙摆手,“孙先生啊!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还不是我那兄弟鬼迷心窍,非要当大元朝的功臣,他倒是成了完者,却是让我们都完了!”

    听他这么一说,孙炎似有所悟,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些苗兵也不是铁板一块,包括他们杨家人,竟然也有不少的小心思。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我们上位已经竭尽心力,奈何你们都不上道,这有什么办法!别以为我们打不过你们?朱家军的战力有多强,你们很快就能领教到了!”

    杨通泰面色骤变,心砰砰乱跳。

    他当然忌惮朱家军的厉害,自己这些人背井离乡,远征千里,如果客死异乡,回不去了,那也太亏了。

    “孙先生,我,我实说了吧!我不想跟朱家军拼命,我也知道,这仗打不得,你看我能不能投降?”

    孙炎呵呵一笑,“投降?好啊,你准备现在就过去吗?我给你联络!”

    “别!”

    杨通泰急忙拦住了孙炎,可不能这么干!

    “实说了吧,除了我之外,还有杨通知,李才富,肖玉,我们是四路进军。如果我贸然投降,惹来他们的攻击,我就麻烦了!”

    孙炎略微思忖,就明白了这位的打算。

    “我明白了,你把我弄到手里,是相当护身符啊?你们要是赢了,自然跟着捡便宜。你们要是输了,就装作投降,你这买卖算得真精明啊?”

    杨通泰被戳破了心思,老脸也不免发红,却也不想改变主意。

    “孙先生,实在是委屈了,请你多多体谅我的艰难。”

    杨通泰让人看着孙炎,随后就拔营起寨,准备和朱家军开战,孙炎也是无奈,只能跟在军中,又没法逃脱,就这么一天,两天!

    兵马过了富阳县,可就在孙炎以为离着大战不远的时候,突然杨通泰闯进来,神色都变了,扑通跪在了孙炎的面前。

    “孙先生,我,我愿意投降,求你,求你救命啊!”

    孙炎一怔,“杨将军,你不是还想跟朱家军较量吗?怎么还没打,你就求饶了?别是有什么阴谋吧?”

    杨通泰一抹眼泪,直接哭了,“没有,真的没有!都,都是张士诚那个王八蛋,他派兵杀进了杭州……杨,杨完者,上吊了!”

    孙炎骤然一惊,这不会是兵不厌诈吧?演戏都不带这么演的!

    难道张士诚是我们的人?他是为了帮助上位,才假意归附元廷的?不然的话,只要脑筋正常,就干不出这种事情?这不是把几万苗兵,拱手让给我们吗?

第二百二十章 投朱一念起

    孙炎想不通张士诚为什么这么干,但是身为张士诚的亲弟弟,张士德却是太清楚他的兄长盘算什么了。

    张士德率领大军,偷偷逼近杭州,杨完者竟然毫不知情,直接就派出了四路大军,造成城内空虚。

    而就在杨完者部下苗兵出城之后,立刻有杭州的士绅豪族,联络张士德,火速杀向杭州,进城消灭杨完者!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清楚了,杨完者的苗兵,到底得罪了谁?

    他们身为一支客兵,从西南到了浙江,远征几千里,离开了老家,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

    本来杨完者的军纪就不行,加上元廷财政枯竭,给不了军械粮草,他们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还能想什么办法?

    不就是勒索百姓吗!

    可百姓也有民力穷尽的时候,当穷棒子也没油水可榨,就只能伸手管大户要钱。到了这一步,杨完者也就触怒了杭州城最强大的一股势力。

    按照道理来说,他们也可以向朱元璋请降,把杨完者卖给朱家军。

    奈何老朱这边主张均分田亩,更是触碰到了大户的底限,他们宁死也不可能把朱家军请来,这不是请人来挖自家的祖坟吗?

    有这么傻的人吗?

    没法子,只能请求张士诚派兵过来。

    张士诚真的会考虑那么多吗?

    或许会吧,不过对于张士诚来说,最让他心动的还是杭州城的庞大商业利益,有了杭州在手,对外的贸易量能扩大一倍不止。

    贸易,税收,有更多的钱,养更多的兵,势力更大,或许有朝一日,就有了跟朱元璋较量的本钱。。

    这就是张士诚的逻辑,也不能说是错的,但是肯定缺少足够的细节,想要落实下去,千难万难,多半会南辕北辙。这也不奇怪,老朱的策略是经过张希孟酝酿,贾鲁修整,朱升提炼,刘伯温完善,再加上李善长等人执行……这是一个完整的体系,最后才形成老朱现有的格局。

    元末群雄之中,谁也没有老朱这般雄厚的智囊队伍,他们斗不过朱元璋,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不,张士德就率领着兵马,在一片欢呼声中,进入了杭州。

    一群豪商鞠躬,士绅名流,跪在城门之内,供应张士德驾临。

    其中为首的一个人叫王珏,他是杭州城最大的世仇商,手上还握着几十艘大海船……怎么形容他呢,大约就是徐州陈登一般的人物吧!

    “张将军,你可算来了!你们到了,杭州就有青天了!”

    张士德一看这么多热烈的人群,他也激动万分,姓朱的处处以民心自居,还觉得有多了不起?

    这不是反掌之间的事情吗?

    真是太容易了!

    “请大家伙放心,苗兵害苦了咱们杭州父老,俺领兵过来,就是吊民伐罪,给大家伙出气!”

    “好啊!张将军真是仁义之师,王者之师啊!”

    王珏也十分满意,急忙道:“张将军这边来,原来的府衙就是杨完者现在的住处。”

    张士德答应,立刻领兵,循着指引,扑向了府衙。

    而此时此刻,杨完者也是真的完蛋了,他感觉到了灭顶之灾。

    张士诚,小人!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人!

    杨完者跳着大骂,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四路大军出城了,他现在手边的兵马还不到三千人。

    想要调兵回来都不可能。

    城中富户也都反了,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想要逃出杭州,只怕也不行了。

    他是真的到了绝境,马上就要完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选择接受元廷恩赏,跟朱元璋拼一把,毕竟他也没法接受朱元璋的那一套主张,他的选择没有错!

    错就错在不该选张士诚这个盟友!

    这个无情无义,不讲诚信,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畜生,怎么不天打雷劈了!

    杨完者气得抓狂,迫切想要找人发泄。

    而就在这时候,杨完者的亲哥哥,杨伯颜(伯颜也是赐名)扭着一个人,来见杨完者。

    正是罗贯中!

    老罗简直疯了,就没有见过这么坑人的?他本来是劝说杨完者,跟张士诚合作,对付朱元璋,一切都很顺利,杨完者发兵了,只等着张士诚配合,两边联手,痛扁老朱!

    可谁知道,朱元璋还没怎么样,这俩人先内讧了。

    张士诚直接出兵杭州,最要命的他竟然没有事先通知罗贯中。

    毕竟在张士诚看来,杭州多大啊!

    你一个罗贯中,死不死的,又能算什么?

    就这样,老罗毫不知情,就被伯颜提到了杨完者的面前。

    “贤弟,都是这个畜生骗了咱们,先把他剐了,然后再召集弟兄们,跟张士诚那个狗娘养的,拼了!”

    罗贯中好想大哭一场,他这是被张士诚给抛弃了,亏我对你那么忠心,竟然如此对我?

    “杨将军,我冤枉啊!我真是没有别的心思,我是一心为了你们好啊!”

    “你放屁!”

    杨伯颜提起拳头,就给罗贯中一顿好打,打得罗贯中骨头都要断了。

    老罗死去活来,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一边扛着杨伯颜的输出,一边奋力解释,“我确实没有骗将军,都是张士诚,他这人反复无常,我也是看清楚了他……杨将军,你现在的唯一生路就是投靠朱,朱元璋!”

    罗贯中吼出这一句之后,突然觉得天地刹那宽,他有思路了。

    “杨将军,我,我认识吴国公啊!我跟他是老交情了,我还认识张右丞,我们一起投靠吴国公,只要有吴国公庇护,我们也不用害怕张士诚了。”

    “吴国公是好人啊,他雄才大略,爱惜部下,有情有义,绝不会轻易出卖手下的……对,快投靠吴国公啊!”

    啪!

    还没说完,杨伯颜的巴掌就扇在了罗贯中的嘴巴子上,“你还想骗我们?休想!老子打死你!”

    他照着罗贯中的肚子连踢两脚,老罗疼得几乎昏迷,肠子八成都断了。我一个读书人,用得着这么对我吗?

    杨伯颜不解气,抽出刀,就想杀人。

    这时候外面已经喊杀震天,张士德率领兵马,越发逼近府衙,一些苗兵奋力抵抗,但是他们人数太少,根本架不住里应外合。

    那些豪门大户的家丁,全都杀出来,加入了猎杀苗兵的行列。

    整个城中,都要沸腾起来了一般。

    面对此情此景,杨伯颜也吓坏了,急忙看着兄弟。

    “贤弟,怎么办?咱们逃跑吧?”

    杨完者无奈苦笑,“跑?能跑到哪里去?杭州距离咱们老家,何止千里!我,我再也回不去了!”

    又一位元末豪杰,走到了穷途末路。

    杨完者最初也是起兵反抗元廷,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跟红巾军走不到一起去,他就只能带着手下苗兵,投靠了元廷,充当剿杀红巾军的打手。

    期间他爹都战死了,也有太多的父老乡亲,前后毙命,战死的,水土不服死掉的。

    但是不管怎么死,杨完者都没觉得后悔。

    甚至以为这是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他忠心元廷,大元朝也没亏待他,封赏了高官,赐了新的名字,他也愿意为大元朝死战到底。

    可谁能料想,他居然遭到了同为元廷之臣的张士诚背刺!

    在这个瞬间,他想到了刚刚死去不久的石抹宜孙……或许这就是自己的报应吧?

    假如自己没看着石抹宜孙完蛋,而是断然出兵,或许就不会走到今天了。

    这一切都是报应!

    “兄长,罗先生是个人才,我们不光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害他!”

    杨伯颜愕然片刻,终于明白了兄弟的意思,他竟然眼圈泛红,傻傻道:“当真回不去了吗?”

    杨完者没说话,而是俯身对着地上的罗贯中道:“罗先生,我要是投降了朱元璋,岂不是成了和张士诚一样的反复小人?这种人我是不干的。你刚刚说要投靠吴国公。我也说不好对错,但总比张士诚要强,以后的路,你自己选吧!”

    杨完者说完,就取下了一条鹿筋绳,挂在了房梁上,随即悬梁自尽。

    杨伯颜是有心搭救兄弟,科二一想到就算活了,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让张士诚俘虏吗?

    还不如一死了之。

    杨伯颜不敢上吊,他嫌折腾太痛苦,干脆摸了脖子。

    杨家兄弟死了,罗贯中死里逃生,面对着两具尸体,罗贯中此起彼伏,心绪不宁……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正在这时候,张士德率领人马,冲了进来,看到了两具尸体,也是一愣,再看地上的罗贯中,张士德微微惊讶,这位命真大,竟然没死!

    “罗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贯中艰难爬起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杨家兄弟自知穷途末路,就自杀了……不过他们还有四路兵马在外面。我愿意去追他们,让这些兵马归顺殿下。”

    张士诚虽然归顺了元廷,去了国号,也不称王爷,但是私下里还是很多人称呼殿下。

    张士德思索片刻,勉强点头。

    “先生去把他们弄回来也好,不能便宜了朱元璋。不过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们带回杭州,不能让他们祸害城中百姓!”

    罗贯中怔了怔,咬牙点头,意味深长道:“放心吧,我不会把他们带回来,碍殿下的眼!”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元忠臣,我们有的是

    张士德收取了杭州,人间天堂,苏州杭州,全都落到了张士诚的手里,富庶之地,文脉风流……张士诚的小日子瞬间就美好了起来。

    要食盐,咱有!

    要丝绸,咱也有!

    要钱,咱更有!

    要粮食……有了丝绸食盐,还会缺粮食吗?

    既然什么都有了,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为什么不快乐呢?

    张士诚的追求不高,首先就要有个好房子。

    这位开始不惜血本,建造房舍,把老娘接过来,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他这么干,手下人也都上行下效。

    当初十八条扁担打天下的雄心壮志,早就所剩无几。

    公允来说,张士诚还是做了些好事的,比如取消元廷的苛捐杂税,劝课农桑,兴修水利,鼓励贸易……

    但是毫无疑问,这些措施是太平年月,地方官该做的事情。并不是想要一统天下的雄主应该做的。

    想要开辟一朝盛世,必须重新分配利益,说白了,就是要动土地。

    可惜的是,张士诚根本没有这个想法。

    “张士诚鼠目寸光,反复无常,只配做一只守门老犬,如何能君临天下?罪人不才,愿意投降吴国公,还请吴国公收留!”

    罗贯中单膝跪地,低下了头。。

    他当初是没看好朱元璋的,但是走到了今天,他也不得不承认,或许是自己这双眼睛,出了问题,认不得真豪杰。

    朱元璋却是想起了一件事,“罗先生,咱记得当初让你给咱当教书先生,还让你看了那么多的公文……结果你偷了咱的密信,又去投靠了张士诚,怎么到了今天,想要投靠咱了?”

    老朱竟然追究起前面的事情了,罗贯中汗流浃背,惶惶不安。

    只能拜伏地上,乞求道:“过去都是罪人糊涂,错过了机会,糊涂油蒙了心窍,还请吴国公大人大量,给罪人一条生路吧!”

    老罗不停行礼,把脑门都磕得红肿一片。

    朱元璋按着脑门,无奈叹息,“不是那个意思,咱当初说给你个大学祭酒的位置,咱是真心的。可现在有刘基、宋濂他们,学士院也归了张先生管了,咱想给你个大官,也给不了。哎!你怎么不早点投降啊?”

    罗贯中瞠目结舌,敢情是嫌我投靠的晚?

    我也想早点啊,可我当初不是瞧不起你们吗!

    老罗是有苦难言,当初落魄你不陪,飞黄腾达你是谁?

    如果当初老罗就投了,在朱元璋的文官序列里,至少排进前五,现在连五十,五百都没有他的事了。

    论起资历来,孙炎那些参加过科举的同学,都领先老罗一大截。

    你让朱元璋怎么安排他?

    “张先生,你有什么主意?”

    张希孟能说什么,还不是这个臭码字的眼光不行,我就算想帮忙,也无可奈何了,主要的位置都被占满了,能给他的可不多了。

    “主公,罗先生文笔过硬,心思机巧,善于写作……咱们这边正好有个戏班子,急需能够撰写戏文的高手,如果罗先生愿意,可以负责宣传。”

    老罗一听这话,顿时苦兮兮起来了,什么意思?让我当戏子?那怎么行?连祖宗的脸都给丢了!

    张希孟,你不能害我啊!

    见老罗不说话,张希孟立刻明白了罗贯中的意思。

    你丫的是真糊涂!

    朱家军的宣传可不同于其他地方,戏曲也不是什么下九流的,恰恰相反,戏曲是朱家军的主要宣传形式,效果非常好。

    吴大头已经挂了千户衔……有人甚至提议,给他向上升一格,提到指挥使,毕竟宣传工作的威力大家伙都心知肚明,有时候成千上万精兵未必能达到的效果,他们出马,立刻马到成功。

    不过吴大头很是谦逊,认为自己到底不能凌驾那些真正战场杀敌的将士之上,一个千户已经到头了,如果再给他提拔官职,那就过分了。

    吴大头的谦逊,在军中得到了不错的评价。

    张希孟也觉得军职这一块,到千户就可以了,接下来最好转为文官,说白了,也就是单独增加一个衙门,负责宣传工作。

    如果罗贯中此时加入,凭着他的水平,日后混到尚书侍郎,不是什么难事。

    奈何他的眼光就是不行,还能怎么办?

    “主公,要不这样吧,如果罗先生愿意,可协助做俘虏的工作,这活儿可能辛苦一些。”

    罗贯中一听这话,终于来了兴趣,俘虏工作,他还真的挺熟悉的。

    当初脱脱几十万大军溃散,他就协助张士诚,收拢人马。这可是个不错的事,那些投降的人,成了张士诚的亲信部下,以后不管他们如何打仗立功,都要算自己一份。军中诸将,也会对自己客气三分。

    罗贯中几乎没有迟疑,就答应了张希孟。

    “罪人,罪人不怕辛苦,罪人愿意替上位说服降兵!让他们老实归附上位,为上位征战沙场!”

    听到这话,张希孟就知道罗贯中根本没有理解朱家军的俘虏工作,不过他不理解也没有关系,以后慢慢学就是了。

    只不过这事有多苦,那就要老罗自己体会了。

    跟老罗算是说完了,朱元璋那边还有要务。苗兵的事情,就暂时交给了张希孟。

    在另一边,孙炎也跟五位将领交代清楚,然后带着他们,鱼贯而入,前来拜见。

    杨正仁、杨通泰、杨通知、李才富、肖玉,正是杨完者的叔父,加上他派出去的四员大将。

    首先是杨正仁,这位的确是人老成精,别看捞钱入洞房,两不耽误,竟然还有精神头注意城中的动向。

    他发现那是士绅不安好心,似有异动,立刻提前准备,等张士德杀过来,他果断带着亲信逃跑了,他跑了之后,就找到了杨通知,随后去找杨通泰。

    杨通泰得到了消息,果断去联系肖玉。

    他们四个人跟着孙炎,乖乖来投靠朱元璋。

    至于李才富,他本来距离杭州最近,杨正仁担心张士诚攻击他们,就放弃了李才富。却是没有料到,罗贯中出来了,他直接找到了李才富,把杨完者的遗言说了,劝他投降朱元璋。

    李才富也不傻,张士诚偷袭杭州,逼死了杨完者,他们要是投降张士诚,也不会有好下场。

    就这样,也乖乖跟着罗贯中过来。

    好家伙!

    所有苗兵精锐,全都跑到朱家军这边集合了。

    “你们四路兵马,一共有多少人?”

    张希孟直接问道,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杨正仁先说道:“回张丞相的话,我们原本有十万之众,扣除损失,现在四路兵马,也有差不多八万人!”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点头,“差不多,光是我的部下,就有两万三千多人。”杨通泰信誓旦旦补充道。

    这几个人争着抢着吹牛皮,孙炎干脆闭嘴了,心里暗骂,“这几个傻瓜,我算是白嘱咐了,张相多机敏,怎么可能被你们给骗了!瞧着吧,你们要倒霉了。”

    果然,张希孟正色道:“有这么多?那我们原来准备的粮饷就不够了,需要另外增加!”

    粮饷!

    这几个人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张相,我们苗兵能吃苦,如果贵军缺少粮饷,少一些也无妨。就按六万人发,也是可以的。”

    张希孟一笑,“这怎么行!有多少兵,发多少粮饷,一视同仁,在我们这里,没有什么汉兵,苗兵。大家都是主公的兵,都是华夏吴国的人!这样吧,孙炎,你先领着几位贵客继续了解军规……我和罗先生去查验人数,重新拟定发放粮饷的方案。”

    张希孟说完,就站起身,招呼罗贯中,一起出去。

    杨正仁几个目瞪口呆,他们感觉到了不对劲儿,这是要把自己甩开啊!

    他们同时站起,想要阻拦,孙炎却是笑道:“几位稍安勿躁,咱们朱家军和其他兵马最大的差别,就是凡事讲究军纪,每个人都要诚实,老实,不可撒谎吹牛。更不能吃空饷,喝兵血。不过你们不要担心,毕竟不知者不怪,我们会网开一面的,你们放心好了。”

    屁!

    放心什么?

    这就给咱们解除兵权了?

    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杨正仁眉头乱抖,他咬了咬牙,对孙炎道:“先生,前些时候,我们赌钱,借了先生不少黄金,你看是不是还给先生?”

    孙炎一听,很是高兴,笑道:“那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怎么跟张相解释呢?这可是你们几位自愿的,不是我威逼胁迫?”

    “不是,绝对不是!我们都心甘情愿。”

    孙炎笑道:“那……能不能立字为据?”

    几个人怔了怔,一想到兵权,还是咬牙同意了,“可以!”

    杨正仁带头,签字画押,把他们弄去的黄金,如数奉还。

    孙炎喜滋滋收起了字据,总算能交代了。

    杨正仁沉吟了片刻,突然探身道:“孙先生,实不相瞒,我们的部下都是苗民,他们性子野,不服王化……从前大家伙都是跟着元廷,这么多年了,只知道听从元廷号令。我们都愿意归顺吴国公,奈何他们不认别人,这可如何是好?”

    孙炎眨了眨眼睛,突然放声大笑,“只听元廷号令?好啊!不用担心,我们这边有的是大元忠臣,原来浙江行省的右丞,御使大夫,参政,枢密使,他们会好好统辖贵部的!你们还是安心喝茶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实践出真知

    张希孟带着罗贯中去查验苗兵数量,这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士兵非常排斥,他们根本不愿意接受,甚至有人鼓噪,驱逐张希孟。

    罗贯中看在眼里,都觉得气愤难平。

    “张相公,你好心好意来看他们,这些苗兵竟然不知好歹。我看用不着客气,把他们关起来,也不给粮食,饿些时候,他们就明白好歹了。”

    张希孟听着,只是摇了摇头,“传令下去,把他们的菜金加两成,让大家伙先吃好了,回头再想办法。”

    当天张希孟又叫来了刘伯温和宋濂等人,大家伙聚在一起,商议办法。

    刘伯温之前就听张希孟提过这事,因此他没有那么上头,反而十分认真地思考。

    “张相,杨家的这些苗兵起自飞山蛮,往上数,就是两汉的五溪蛮,再往上追溯,甚至能追溯到蚩尤,也就是三苗,或者苗蛮。”

    听刘伯温说到了蚩尤,罗贯中忍不住笑了起来,“伯温先生,这又不是讲古,用得着那么复杂吗?”

    刘伯温呵呵一笑,根本不搭理罗贯中,你的那点水平,跟几年前的老夫,都没法比,更遑论现在了。

    “苗兵和汉家有着千百年的隔阂,摩擦冲突不断,互相戒备,也是有的。。若是一下子就让他们放弃戒心,亲如一家,反而是痴心妄想了。张相,这样吧,我和景濂兄去苗兵那边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希孟笑道:“伯温先生愿意辛苦,自然是好的。但是我也不能闲着,这事情关系到能不能从侧翼包围天完的大事情,马虎不得。我记得纳哈出,还有别不华,他们都跟苗兵有过往来,对了,还有阿鲁灰,秃坚,咱们一起动手,多管齐下,走访了解,打开心扉,摸清楚苗兵的心思,只要能沟通,就赢了一大半!”

    刘伯温点头,宋濂虽然不愿意,但勉为其难,也决定辛苦一下。

    罗贯中对此却是不以为然,这些苗兵都投降了,他们的主将也被控制了。

    解决他们还不容易?

    给他们赏赐,愿意听话的就用,不愿意听话的就除掉,只要手段霹雳,足够强悍,就不愁他们不听话。

    张希孟纯粹是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那可是好几万人,一个一个聊,能聊到什么时候?

    根本是笑话!

    罗贯中是一肚子不解,但是他又没法干涉什么,只能忍着。

    这一次走访,一下子就持续了半个月之久。

    张希孟和大家伙早出晚归,有时候干脆就住在军营,不光是他们,就连孙炎,还有他的许多同学,都被刘伯温发动起来。

    悉数到了苗兵中间,跟大家伙同吃同住,一起聊天,询问彼此的想法,打听他们的心思……足足半个月下来,大家伙再次坐在一起,脸上既有疲惫,也有释然。

    有些事情你是不仔细了解,就没法真正掌握的。

    “读书万卷,只怕不如行步万里,过去我都觉得书上看来的,才是先贤至理名言,微言大义。可如今走了这些日子下来,我倒是有些疑惑,真正的学问,怕是要用脚走出来才作数!”

    说话的正是宋濂,他最初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举动,只是硬着头皮去做,可是半个月走下来,宋濂真的有了颇为深刻的认识,再看苗兵,已经全然不同了。

    感触更深的还有刘伯温。

    前面张希孟就跟他说过,要行走万里,踏遍天下,才能恢复中华,再造山河。当时说的是等天下一统之后,可是很快就遇到了苗兵的问题,就让刘伯温开了大眼。

    说炎黄战蚩尤,好像有些扯得太远,跟现在的事情不挨着……可真正走下来,聊下来,大家伙有着清楚认识,这还真不是神话传说那么简单。

    蚩尤战败之后,大部分部众被黄帝兼并,融入了中原文明,但也有少数人向南迁徙……后来在尧舜年间,这些三苗部落继续起兵作乱,尧舜派兵征讨,把他们又给打败了,迫使继续南迁。

    这些事情都在夏商周三代之前,怎么看都像是上古传说,虽然史记中有记载,但总觉得不那么真实可靠。

    可了解了苗兵的情况之后,大家伙竟然觉得这可能就是真的。

    因为苗兵主要分布在西南的山区,也就是后世的湘西,贵州一带……杨完者的大本营就在湘西南的邵阳、怀化一带。

    这也是三国时候,五溪蛮的主要分布地区。

    由于这一带山岭密布,地形崎岖,耕种条件远不如平原,这也证明了发生在上古战争的结果,黄帝成了胜利者,占据了肥沃的平原地带,失败者不得不退到大山,结寨自保。

    而进入山区之后,苗兵就和中原的汉人,出现了差别,而且差别越来越大,宋濂率先道:“我跟几个苗兵聊天,说他们的头目将领,可有欺压盘剥,可有苛捐杂税……结果他们怎么说?他们说头领才不收田赋,没有盘剥!”

    罗贯中一惊,他下意识摇头:“怎么会?他们撒谎!”

    宋濂摇头,“他们没有撒谎,苗兵的确不收田赋。”

    “那,那他们的日子很好啊?”

    宋濂忍不住笑出来,苗兵怎么会过得很好,常识告诉大家伙,根本不可能。

    当他再仔细了解,就弄清楚了情况。

    “苗兵的确不收田赋,但是所有山寨青壮,都要给首领无偿服役,还要充当兵卒,上阵打仗。”

    他们是没有田赋,也没有苛捐杂税,但是却不意味着他们的负担小。

    恰恰相反,大多数苗兵自小生活在山寨里,他们要替头领无偿做事,耕种,当兵,修桥铺路,建府邸庄园……一言以蔽之,他们的处境更像是农奴,远比一般汉民过得辛苦。

    听宋濂谈到这里,刘伯温也笑了,“说起来我也发现了一事,我跟他们聊,是否有贪赃枉法,陷害无辜,有没有冤假错案?许多人竟然连什么是法都不知道!”

    还有没有法令的地方吗?

    听着都新鲜!

    事实上的确是有的,又要回到了最初,苗兵山寨分散在一个个的山岭中间,自成天地。

    他们彼此联络不多,也不听衙门的管束,就跟一个个小王国似的,怎么可能有统一的律法?

    但是要说他们就没有规矩吗?

    那也是不对的。

    这些地区自从隋唐开始,就演化出了一种组织形式,叫做“门款”,大约就是几个,几十个临近的寨子,凑在一起,公推一个款首。

    由款首负责治理这一片。

    这个所谓公推,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自然是每个寨子的族老,头人在一起商议的。

    平时遇到了事情,由款首挑头,各个寨子的族老凑在一起,还要开会解决事情,这个会议被称作合款。

    大约就可以把寨子的联盟称作门款,解决门款内部问题的会议叫做合款,而首领则是叫做款首。

    一些大的门款,控制的人口众多,实力强大,要对外用兵,光是一个款首还不够,因此会推举出负责军事的“硬手”,还有负责行政的“行头”,祭祀神明的祭祀等等职位。

    而除了这些掌握权力的人之外,其他的人统称为田丁,也就是替首领们耕种的农奴。

    遇到了战争,还要服役打仗。

    他们完全被首领控制,一切都要听从首领的号令。

    这时候你跟他们说均分田亩,就有些好笑了。

    我们本来就没有田亩,土地都是老爷们的。老爷都是天生的贵种,别看中原王朝讲究三百年的轮回,我们可不讲究这个,首领都是世代传承的。

    比如杨完者,他的祖先能追溯到五代时候的杨再思,这都改朝换代多少次了,他们依旧高高在上。

    主宰着这一片土地的命运,哪怕杨完者死了,土地依旧是杨家的,大家伙还是给杨家当奴仆,听从杨家的号令,至于朝廷啊,衙门啊,国法啊,都是狗屁!

    大家伙聊到了这里,都豁然开朗,苗兵这事情,的确不是那么简单的。

    张希孟看到众人,除了罗贯中之外,都感触颇深的模样,脸上露出了笑容。

    “所谓对症下药,都说苗民的情况和汉民不一样,但是要我说,除去表象之后,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比动员汉民更容易!关键是我们要把道理讲清楚!”

    大家伙精神为之一振,“请张相指点!”

    “谈不上指点,我们过去跟老百姓讲,官吏贪墨枉法,陷害无辜,冤假错案无数……可是到了苗民这里,根本是没有统一的律法,他们的命就捏在头领的手里,生杀予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再有田亩的问题,他们不是均分不均分的问题,而是最基本的耕者有其田,他们需要明白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块地方,还真不是杨氏一直说了算!”

    “再说清楚一点,我们需要的是改土归流,彻底解决土司的问题,用我们的官吏,去治理苗民。要让苗兵知道,他们可以得到更多,拥有自己的土地,面对冤假错案的时候,他们也有伸冤的可能。”

    “正因为压榨的更深,受到的苦难更多!他们爆发出来的反抗力量会更强!”张希孟信心满满道:“诸位,这里面的关键,就是咱们能不能讲清楚道理,能不能让苗兵觉醒!”

第二百二十三章 我们也是人

    张希孟这边定了调子,确定了争取苗兵人心的方略。

    务必消除他们身上的层层枷锁,把道理讲清楚,把他们变为最坚定的战士。

    刘伯温和宋濂等人都觉得这个任务并不轻松,但是他们又都兴致勃勃,充满了斗志。

    恢复中华,再造华夏,岂是说说而已!

    没有血汗付出,何来大功告成!

    他们果断行动,很凑巧,这时候吴大头那边又排演了几出新戏,其中就包括攻占诸暨,原来的白毛女也进行了调整,把戏曲的冲突弄得更加激烈,看起来更酣畅淋漓。

    尤其是找到了几个不错的女演员。

    刘伯温直接把吴大头找来,跟他商议,要他去给苗兵演戏。

    吴大头欣然接受,“伯温先生,苗民也是能歌善舞,我看咱们还是互相交流,互相表演,彼此沟通顺畅,效果会更好。”

    刘伯温当然同意。

    他们紧锣密鼓,全力以赴筹备。

    而在另一边,朱元璋却是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

    伴随着张士诚拿下杭州,这个盐贩子的野心也就到头了。

    苏杭二州,人间天堂,还想要什么啊!

    好好高兴就是了。

    张士诚如此,方国珍实力太弱,又跟朱元璋事实结盟,基本上东边战线稳固下来。

    在北边,主要是刘福通的韩宋政权,他和朱元璋不光是盟友,还是合作伙伴。老朱给刘福通提供了二十万石军粮,刘福通的北伐大军已经杀入了关中,正在和察罕帖木儿鏖战。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盟友,刘福通是尽心尽力的,他全力以赴北伐,不但解除了朱元璋的北线压力,还帮着削弱元廷的势力,就凭着他的努力,以后至少该给个开国公爵什么的,才对得起老刘的付出。

    转了一圈下来,毫无疑问了,老朱最大的心腹之患,就是西边,就是天完!

    他们已经夺取了龙兴路,牢牢占据了鄱阳湖以西的地盘,和朱家军隔着鄱阳湖,形成了对峙局面。

    除此之外,老朱还得到了消息,倪文俊手下元帅陈友谅夺取了吉安,并且有图谋赣州的意思。

    得到消息之后,老朱立刻召集了文臣武将,讨论这件事情,就连几万苗兵都放在了一边。

    不是别的,老朱对天完高歌猛进的势头,已经惴惴不安了。

    “大家请看地图。”朱升担负起讲解战略态势的任务,他面色凝重,向大家介绍,“天完的根本之地在江汉之间,如今他们已经夺取了湖广,江西的大部分地区。通过湘江,灵渠水道,天完的兵力可以深入岭南。在东边,他们染指吉安,图谋赣州,等于把赣江水道也拿在了手里。如果他们全力向南,岭南之地,则悉数落到天完手里,到时候他们再攻取八闽之地,就等于把我们围困在了江左,断了我们的发展前途。”

    众人紧紧盯着地图,情况的确如此。

    朱元璋的地盘大致在后世安徽,苏南,江西东部,浙江西部这块……从人口密度,富庶程度来看,也就比张士诚的苏杭稍微差一点,也是天下间顶好的富庶之地。

    不过老朱也有一个问题。

    朱家军攻占了诸暨,截断了张士诚南下的路,就等于是把张士诚关在了笼子里。

    可若是天完放手南下,夺取岭南,反过来吞了福建,也就把朱元璋锁进了笼子里,从战略态势上看,非常不利。

    天完雄踞长江中游,占据九省通衢之地,优势实在是太大了。

    尤其是当刘福通扛住了元军主力之后,天完向四面八方的发展空间,全都打开了,再也没有阻碍。

    他们甚至已经酝酿那进军巴蜀了。

    如果真的这么下去,天完就能凭着几倍于老朱的地盘,活生生耗死朱元璋!

    光是看向地图,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就让朱家军的文武感到了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实在是太恐怖了。

    “上位,既然如此,咱们不是先下手为强,趁着天完立足未稳,全力向西,跟他们拼了!”徐达提出了建议。

    老朱眉头微皱,“咱们和徐寿辉、倪文俊等人到底不一样,新夺取的府州还没有彻底消化,均分田亩,铲除豪强这些事情还没落实完毕。尤其是张士诚,他现在还可能跟咱们刀兵相向。此时就全力向西,咱只怕会后患无穷!”

    徐达也闭嘴了,的确,内部整合没有完成,外敌的状况没有摸清楚。

    随随便便就动兵,完全不是朱家军的风格。

    真的跟天完一样,只顾着吞并土地,扩大地盘,朱家军还真未必是经验丰富的天完的对手,更何况身边还有一只恶犬张士诚!

    朱升沉吟道:“上位,其实当下就好的办法,就是有人能拖住天完……奈何眼下只有云南的阿鲁温有这个实力,奈何他又是元廷的梁王,只怕不会给咱们出力气。”

    这时候贾鲁说道:“就算阿鲁温愿意出兵,也很难帮上忙,毕竟云南道路险阻,地方贫瘠,根本没法支应几万大军远征。”

    大家思来想去,就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苗兵,如果能在湖广和岭南之间,出现一支强兵,牵制住天完的一条腿,朱家军的压力顿时就小了。

    而且朱家军可以首先攻击陈友定。

    拿下了福建,有了港口,有了船队,就可以进军两广。

    到了那时候,就不是天完包围朱家军,而是朱家军搞出了一个大纵深,去攻击天完了。

    在历史上,朱元璋根本无瑕施展大战略,他好不容易在江南打下了根据地,就面临着两边夹击,拼了老命,才灭了陈友谅,击败张士诚。

    诸如方国珍,陈友定,广西,云南,这些地方,都是老朱立国之后,大军北伐,然后才分兵进攻,一扫而光的。

    在明朝建立之时,掌握在老朱手里的地盘,还真不是那么多,占据巴蜀的明玉珍的大夏国,一直到洪武四年,才被老朱灭掉。

    而如今因为张希孟的关系,朱家军的势力发展,比历史上快了很多,同时因为均分田亩的主张,也遭到了更多的阻力。

    得失之间,还是收获更多。

    但是毫无疑问,遏制天完,已经成了朱家军必须解决的难题。

    “这么看,就只有寄希望张先生,他能把那几万苗兵改造好了,咱们就能在天完的后方烧一把大火!”

    老朱说出了想法,在场的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张希孟的本事,他们是清楚的,可问题是就算张希孟再有本事,这可是几万人,而且还是风俗习惯,全然不同,甚至连语言都不通的苗兵。

    让他们为朱家军效力,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哪怕向来看好张希孟的贾鲁和朱升都忍不住摇头。

    这事太难了。

    可就在大家伙都摇头的时候,出了一件事,让大家伙又一次震撼到了。

    说起来这事也不复杂,就是在双方表演节目的时候,有一个苗兵,提着刀,冲上舞台,要杀了吴大头!

    所幸咱们吴千户经验丰富,见到情况不妙,赶快跑了,护卫的士兵也急忙上来,拦住了那个苗兵。

    吴大头是没事,但是震撼却刚刚开始!

    毕竟有些东西,有些感受,是能超越文化,在不同人群之间,产生共鸣的……比如那个满头白发的可怜女子,就触动了许多苗兵的心。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是横征暴敛,不懂贪赃枉法,不懂竭泽而渔……但是他们看得明白那一头白发!

    头人老爷压榨逼迫,把人活活害死,逼得长辈,一夜白头。

    这种事情,在苗寨并不少见。

    那个要杀吴大头的苗兵,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台上演的是戏,不是真的!

    是啊!

    不是真的!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演得那么真?就跟我家里发生的一模一样!

    我娘就被人逼得一夜白头啊!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终于,有人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因为那些头领压榨盘剥,因为他们不把田丁当成人看!

    要想变成人,就要拿起武器,推翻头领的控制,拿回属于自己的田亩土地,解救家人,活出尊严!

    当戏曲照进了现实,心头的锁打开了,千百年积累的隔阂消失了。

    刘伯温,宋濂,还有许许多多的朱家军官员,终于能深入到苗兵中间……诚如张希孟所预料的,一旦把道理说通,苗兵迸发出来的斗志,简直让朱家军都瞠目结舌。

    足足有两千多人,其中差不多一半都是姓杨的,被他们从军中揪出来,控诉罪行,声泪俱下。

    张希孟长出了口气,总算是成功了。

    可就在他准备向老朱报喜的时候,杨正仁几个却是受不了了,朱家军解除了他们的兵权,也不给一个说法,苗兵不是你们能控制的。

    这帮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苗寨,从小就是我们家的奴仆,又怎么会听朱家军的话?

    你们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还是让我们去统领苗兵吧。

    许是长时间没有动静,让这几个人产生了强烈的误判,竟然向张希孟提出了要返回军营的想法。

    面对几个一心求死的家伙,张希孟还能说什么。

    正好是公审的日子,让你们也好好感受一下吧!

    杨正仁,杨通泰,杨通知……他们信心满满,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返回了军营。

    瞧着吧,朱家军奈何不了我们!

    只不过这几个人进入了军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中都弥漫着杀机,那些士兵看他们的目光也变了,不再是惶恐和服从,而是带着强烈的愤怒。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杨老将军,你们几个都是苗兵大将,根据弟兄们的说法,军中出现了许多不平的事情……你们也听听大家伙的心声,看看案子怎么处理吧!”

    张希孟淡淡说道,让几个人坐下。

    可杨正仁眉头紧皱,“张相,他们懂什么,只会胡说八道,还是不要麻烦张相了,交给我们,我们就能处理好……”

    “当真?”

    “真的,我们一定会秉公而断的。”

    杨正仁的话音还没落,就有愤怒的苗兵站出来,大声怒吼,“你胡说!我们不会相信你的!我们也是堂堂正正的人,不是你们的奴仆,不是!”

    瞬间苗兵爆发了,排山倒海的怒火,直冲着几个高高在上的人倾泻而来……杨正仁都傻了,这帮卑贱的东西,都疯了吗?

    “张相,他们,他们以下犯上!目无王法,全都该严惩不贷!”杨正仁愤怒大吼,可惜的是,他完全没有摸清楚情势,还在像昔日一样,作威作福。

    张希孟淡淡一笑,“是吗?我怎么觉得是罪有应得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张士诚看戏

    张希孟的一句话,几乎让杨正仁等人差点崩溃。

    “张相,我们,我们投靠朱家军,是看重朱家军的仁义之名,你们却反复无常,会,会让天下人心寒的。”

    张希孟翻了翻眼皮,认真想了想,貌似有道理,只不过要维护朱家军的仁义之名,就该包庇你们吗?

    张希孟起身,走到了一个刚刚最激动的苗兵前面,笑呵呵道:“来,你说说,什么才算仁义之师?如何才能不让天下人心寒?”

    士兵怔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切齿怒道:“他,他就没把我们当成人!”士兵伸手指着杨正仁,眼珠子通红,“我,我哥哥被他们老爷抓走了,活活累死,他们,他们就赔了一只羊。我们田丁连牲畜都不如!”

    张希孟一笑,突然又对杨正仁道:“杨老将军,你看这些苗兵算不算人?你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部下?”

    杨正仁脸色苍白,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这是掉进坑里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朱家军竟然鼓动下面的人造反,简直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张,张丞相,我们苗人有苗人的规矩,几百年来,约定俗成,这也是天意。”

    杨通泰也急忙道:“没错,汉人按照汉人的习俗生活,苗人按照苗人的习惯过日子,张相似乎没必要费心思。”

    张希孟哈哈大笑,“你们两位有一点说错了……我讲的不是汉人的规矩,而是人的规矩,我的这一套也不只是针对汉人……别不华,你是蒙古人,你怎么看?”

    这时候从人群边上,别不华大步走出来,他这些日子,协助张希孟,处理苗兵的问题,跑前跑后,很是尽心。

    此刻他挺身而出,“诸位苗家弟兄,我们蒙古人入住中原之后,也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江南汉人的一条性命,也就是一头驴而已。结果元廷倒行逆施,天怒人怨,红巾军兴起,驱逐胡虏,大元江山,覆亡在即。”

    “所以要我说,不论何人,都不该把人当成牲畜,谁这么干了,谁就会遭到无数百姓的反对!我是蒙古人,可我也知道,当朝的那些人,能把汉人当成牲畜,也能把蒙古人当成牲畜。只不过等级不同罢了。。要想真正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就该推翻元廷,恢复中华!”

    “大家伙要听明白了,朱家军说的是恢复中华,不是恢复汉人天下,中华代表诗书礼乐,华夏衣冠。代表的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代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道理,我相信大家伙都能明白吧?”

    ……

    “明白!我们都明白!”

    立刻有苗兵跟着怒吼,这些日子的不断宣扬,加上不分昼夜的戏曲表演,产生了强大的效果……压抑在心中的苦水化成了滔天的怒火,全都对准了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如果不是有朱家军保护,甚至有人想扑上去,把杨正仁等人都给杀了。

    张希孟笑道:“杨老将军,你说我们不能寒了人心,这话是对的,的确不能寒了这些将士的心,你说……我该怎么顺应人心?”

    杨正仁的心拔凉拔凉的,另外四个已经双膝发软,都趴在了地上,杨正仁也站立不稳,瘫了下去。

    冷汗顺着额头,滚落地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奴仆全都噬主了?莫非说朱家军有什么神鬼手段?能改变人的心智?

    好吧,以杨正仁的水平,也就能理解成鬼神了。

    他虽然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却知道,自己的这条老命,已经危在旦夕了。

    杨正仁趴在地上,磕头作响,“饶命,饶命啊!”

    其他四个人也都跟着磕头,“求张相网开一面啊?”

    张希孟笑了,“你们求我干什么,便是主公,也不能随意赦免任何罪行……你们该求的是在场的弟兄们才是。”

    一句话,让这几个人顿时破防了……求这帮奴仆牲畜?

    我们可是贵人老爷,高高在上,骨子里就比他们高贵,这帮东西不过是有了人形的畜生,给他们磕头求饶,我们往后还怎么混了?

    就在几个人迟疑的时候,杨正仁不愧是老奸巨猾,看得明白,他要是不低头,只怕就没有然后了。

    扑通!

    杨正仁朝着那些苗兵,跪倒在地。

    “弟兄们,我,我这些年可没有亏待大家伙啊!我领着你们出来,打了这么多的仗,该赏赐赏赐,我,我一把年纪,你们就饶了我吧!”

    眼瞧着杨正仁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还不停磕头。

    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每一个苗兵,哪怕那些不那么相信朱家军所说的人,此刻也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松开了,崩裂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形象是需要不断积累维护的,一旦跌落神坛,就再也回不去了。

    一把水枪,就会毁了世界级的男神。如果某位女星,牙上挂着二斤韭菜,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当成女神了。

    杨正仁这一跪,千百年建立起来的尊卑贵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就好像陈胜吴广喊出了那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后,中原大地,三百年的轮回,就再也没有永恒的贵人……

    这些苗兵终于开始发自肺腑,认同朱家军的主张。

    他们并不卑贱,只要他们联合起来,就能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足以让昔日高高在上的那群人,跪下来,向他们求饶!

    这种感觉竟然是这么奇妙,甚至比杀了杨正仁几个,还要酣畅淋漓……有人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像是个孩子。

    曾经受过的委屈,压抑了几辈子人的冤屈,终于有了洗刷的机会,

    有人哭,有人笑,这几万苗兵,焕然一新。

    张希孟心中高兴,不过对这些苗兵还需要更多的教育。

    “大家自然可以杀了他们,不过这么杀人,和他们滥杀无辜,又有什么区别?我们需要的是彻彻底底的改变。只有那些有确实罪行的,才可以明正典刑。不过就算没有确实罪行,他们予取予求,作威作福,也是行不通的。从今天开始,军中的将领,要听从别不华和纳哈出的安排,参与劳动,洗心革面,做一个新人!”

    ……

    张希孟给苗兵的改造定下了调子,接下来的工作就容易处理了。大家伙只要按照以往的经验处理就好了。

    只不过针对苗兵,还有一项特殊的任务,就是完成训练之后,要返回家乡,回到苗寨,推动变革。

    这些士兵学习军纪军规,了解朱家军的主张,甚至还有人学习汉字,读书,改革戏曲,更适合在苗寨传播。

    他们忙得热火朝天,干劲十足。

    几万苗兵,尽数归附朱元璋,包括罗贯中,他竟然也投降了。

    这些事情,自然是瞒不过张士诚,事实上也没想要瞒着他。

    几万人马,每天唱戏,训练,带着他们到各处观看,尤其是去均田之后的村子,了解怎么分田……这些事情都是摆在台面上的,张士诚也得到了消息。

    这位刚刚还因为占据了苏杭而窃喜的大元忠臣,此刻是怒火中烧,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怎么回事?

    就靠着唱戏,就让几万人投降了?

    过去老子也费了那么多心思,杨完者就是不识趣,苗兵也不听自己的调令。

    这才有了不得不偷袭杭州的事情,结果还弄得罗贯中也跟着投降了。

    怎么老是斗不过朱元璋?

    不行,绝对不行!

    他能干,我也能干!

    不就是演戏吗?

    我也会啊!

    我这边文人这么多,还写不好几出戏?

    张士诚终于发现了华点,他立刻给施耐庵下令,你的学生投降,这事我不计较了,但是你务必给我写出一出好戏。

    施耐庵都懵了,写什么?总要有个要求吧?

    张士诚认真想了三天,要求下来了,要写他英明神武,睿智超群,文武双全,爱民如子,总而言之,要让人看戏之后,就想要归附他,为他出生入死,赴汤蹈火。

    面对这个要求,施耐庵都哭了,要不我也投朱算了,这个主子太难伺候了!

    奈何张士诚这么要求了,施耐庵也没办法,只能又找了几个人,大家伙关在书房里,用尽心思,使劲儿编。

    问题是这玩意怎么编啊?

    首先说形象,咱们就从西厢记下手,反正主角都姓张,张君瑞和张士诚,也没差多少。用兵这部分怎么写呢?

    干脆就抄火牛阵算了,说脱脱百万大军围攻高邮城,张士诚大摆火牛阵,一战破敌。

    可问题是高邮之战,的确是张士诚的高光时刻,但是他又投降了元廷,成了大元忠臣,这可怎么圆啊?

    那,那就说大元朝招了张士诚当驸马,还把社稷江山,托付给张士诚,就,就仿照白帝城刘备托孤来弄。

    虽说三国演义还没有问世,但是依据三国历史创造的戏曲已经相当多了,在施耐庵的努力之下,一部堪称终极缝合怪的好戏,终于上演了。

    这玩意怎么想怎么别扭,张士诚一个盐贩子出身,上场却是眉清目秀的小生,接着战高邮,又要改成武将装扮,等托孤的时候,又换成了老生,不够他折腾了。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张士诚又没有什么主张,非要宣传自己,那就只能硬吹呗!

    不过张士诚也不那么清楚,看了本子之后,还挺满意的,自己跟活神仙差不多了,就这么演吧!

    姓朱的,你能做到的事情,咱老张也一样!

    按照张士诚的吩咐,上演之后,据说人山人海,观众都特别满意,尤其是张士诚一出场,大家伙欢声雷动。

    听手下人这么一说,张士诚还来了兴趣。他本想在府里看看,但是肯定没那个气氛……张士诚就觉得乔装改扮,混进了戏园子。

    果不其然,到了张士诚出场,下面的人掌声雷动,齐声叫好。

    老张咧着嘴,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这么受欢迎。

    可他还没高兴一会儿,身旁的人就捅他,提醒道:“不想活了?快拍巴掌,回头还有一斗米呢!”

    瞬间,张士诚怔住了。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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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4178/ 第一时间欣赏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 作者:青史尽成灰所写的《大明第一臣》为转载作品,大明第一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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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第一臣介绍:
元末濠州城外,朱元璋捡到了一个少年,从此洪武皇帝多了一条臂膀。抗元兵,渡长江,灭陈友谅,伐张士诚。创建大明,光复燕云。
我无处不在。
从此洪武立国,再无遗憾。大明根基,固若金汤。
针对小明王的事情,我们需要采取四阶段战术。
首先,我们宣称什么事都没有。
其次,我们说或许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再次,我们说或许应该做点什么,可惜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我们很遗憾小明王以身殉国,当初要是做点什么就好了。
……
有人问:身为太祖第一心腹重臣,如何轻松避过风风雨雨,安享天年?
张希孟谦虚地说:“仆只是大明朝卑微的社会公器,用来盛放太祖皇帝深思熟虑的果实!”大明第一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第一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第一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