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化珠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天际,而此时天际的黑龙,似乎有些奇怪。
浓云密布之下,刚才和姚兴一同出现的那个女人,奋不顾身地扑向黑龙。
此刻的黑龙竟不像刚才那般安静,它仰望着天空,发出阵阵恐怖的咆哮。
整个身子在天际翻涌,像是即将扑向烈火,浴火重生一般。
女子似乎在阻挠着什么,于是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们看到这女子竟也化为一条黑龙,盘旋围绕在须弥周围。
须弥似乎想要冲破什么,女子竭尽所能地阻止着。
但众人发现,女子的每一次阻止都仅仅只是阻止而已,她并未对黑龙出手,更未对其造成伤害。
卿云越发地靠近两人,黑龙盘旋着的身躯一动,硕大的头颅朝下转来,望着即将出现在自己身旁的卿云。
女子一惊,化身的黑龙飞快来到须弥与卿云之间。
看上去,她在与须弥交涉着什么。
似乎,她并不希望卿云与须弥靠近。
女子也发出阵阵咆哮,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痛苦。
“没想到,须弥当初竟将她也带到了六域……”地面上,炎长飞望着这一切,神色恍惚。
卿云的身体在众人眼中越来越小,她的全身开始笼罩起一层巨大的黑罩。黑罩四周,是源源不断的黑色灵力在涌动。
“嫦槐,你也来阻止我?”须弥的声音从天际传来,沙哑得有些可怕。
“我不能让你以自己为代价,吸纳掉这九天之中所有的恶念之气。”
“唯有如此,我才能与它抗衡。你跟了我百年,还不明白我想要什么?”
“我自是知道你想要什么,可一旦吸纳了所有恶念之气,你便永远为这九天所不容!你是在拿自己的命在赌,我不允许!”
“命?我何曾有过命?如果今日大事不成,你我都要回到那个地方,千年万年,这就是你想要的?”
“今日不成,那便千年之后再来。它历劫沉睡的时候,我们总有机会。”
“我一刻也不愿再等了,也不愿再回到那个地方。你,让开!”
嫦槐依然未让,她的龙身虽然没有须弥的体型硕大,不过要阻挡卿云靠近须弥,还是绰绰有余。
“你当真不让?”
“我,不能让。”嫦槐依旧一动不动。
须弥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猛然张开嘴,一团烈焰喷薄而出,直直喷向面前的嫦槐。
她先是一愣,但龙身却没有任何动作。嫦槐没有料到须弥会对自己出手,却也不曾想过要停止今日的阻止。
烈焰消失后,嫦槐的龙身之上多出了几处焦黄。
那是被烈焰喷灼的伤口,伤口处,在隐隐留着血。
“再问一次,让,还是不让!”
须弥未曾想到,事情到了今日,一切即将成功之时,自己最后的阻力竟然来自于她!
嫦槐依然不动,“离龙尊苏醒还有三日,你大可不必动用恶念之气,总有办法完成你的愿望。”
“三日?”须弥冷笑,“那个可恶的珠子时时阻我,若不如此,怎能实现我的愿望?”
“这次不行,我们就等下一轮。下轮龙尊沉睡,我再陪你来就是!”
“住口!”须弥似乎怒了,再也没有耐性继续说下去。“你若不让,便是我的敌人。”
嫦槐愣在那里,眼眶中有晶莹闪过。
她正犹豫之时,又是一团烈焰袭来,灼烧着她的全身。
一阵惨叫发出,嫦槐的身体猛然在空间缠绕,离开了刚才的位置。
嫦槐的龙身没有再动,她盘旋在空中,似乎在想着什么。
身上已有片片鳞甲脱落,那是须弥喷出的火,真真切切喷到了她的身上。
地面上,重华看着这一切,万分绝望。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所有人的反应都在告诉他,这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他从未像现在这个怨恨过自己,恨自己再一次在云儿需要之际,无能为力。
这时,一道白影闪过,从地面径直飞升。
他先是化身为硕大体型的白龙,浑身雪白,犹如他的衣衫。
龙身如刚才和黑龙打斗时那般,在空中翻涌。
待重华反应过来,才发现一旁早已没了炎长飞的身影。
他是要再次大战黑龙了么?
重华看着这一切,眼中充满期望。
或许这个时候,只有他才能真正对抗那条可怕的黑龙。
不料,炎长飞并未朝黑龙的方向腾去,而是飞速地腾往完全相反的方向。
重华刚刚充满期待的心,在看到这一幕之后,顿时一落千丈。
他这是走了么?!
就在白龙的身影即将离开众人视野之时,它回过头来,看着不远处的黑龙与那女子。
像是做了某种决绝的决定,白龙仰天而起,巨大的咆哮震破天际。随即,它全身开始散发刺眼的白光。
像是一团释放光芒的火球,以白龙为中心,向天地四散开来。
随着白光四散,白龙的身体似乎逐渐在消失。
四散的光芒朝着天际冲去,似要将天再次冲破一个洞。
从龙尾,到龙身,最后是龙头。
终于,它的整个身子消失在了剧烈的光芒之中。
光芒中心,缓缓腾起一颗珠子。从地面看上去,珠子只有指尖大小。
“炎长飞,你要做什么!”
黑龙的声音从天际另一端传来,声音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愤怒。
事实上,当他看到炎长飞化为珠身之时,便已经猜到了。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个家伙竟会在今日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
龙尊还有三日才苏醒,如今他提前化为珠身,到底想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黑龙一改刚才的慵懒之身,朝着白珠悬浮的方向飞速掠去。
许是白珠早就知道了黑龙的打算,就在它飞速掠来之时,白珠散发出的剧烈光芒刺中了黑龙的双眼。与此同时,它飞身而去,消失在了遥远的天际。
“炎长飞!”黑龙的咆哮充斥着绝望和惧意。
它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猛然开始挥舞着硕大的巨尾,横扫着地面的一切。
霎时间,乌云密布,狂风呼啸。
它没料到,事情的结局竟是是这样。
珠子走了,它很快又会再回来的。而去,当它再回来的时候,便不止是它一人了。
自己,终究还是要败么?
既然如此,自己得不到的这一切,别人也休想得到。
黑龙开始疯狂地卷席着这一切,地面被它的巨尾震出道道裂缝。黑龙的身体越来越大,横扫大地之际,它的一半龙身出现在卿云面前,对准她,张开了巨口。
“云儿!”
大地上,重华不管脚下的山石如何撕裂,他绝望地看着天际,一口鲜血喷出。
第530章 源力从何而来?
天际的卿云似乎早已没有了多少意识。
朦胧之中,她只是能够感觉到这天地之间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大,山河摇动,山川崩析。
恍惚间,她听到一阵阵惨叫,接着又是一阵阵崩裂之声。
再然后,她似乎感受到了一束刺眼的光芒。卿云吃力地朝着远处的天际看去,那里好像有一条硕大的龙。似白非白,似黑非黑。
那龙身,似乎还有些熟悉。
龙形巨大到她无法真切感知,比此前的须弥和炎长飞更要庞大许多。
怎么又来了一个,它又是谁?
重华!卿云再看向大地之上,地上一个个人们正在山崩地析之间逃亡,想要找到一个庇护容身之所。
人,在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如此脆弱。
怀着巨大的担忧和疑惑,卿云只觉脑子越发空白,意识越发模糊。渐渐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恍惚之中,她来到了梦里。
这个梦,卿云是熟悉的。
再熟悉不过的冰面,熟悉的无边天际,熟悉的火山,以及当她穿过火山之后所看见的朋友。
这一次,她没有再等他们。
似乎他们已经早早地出现在了这里,他们在等她。
那里,卿云隐隐能看到此前自己在这里所见到的那条黑龙,虽为黑色,却也在黑中充斥着五彩之感。黑龙一旁,是那条翩翩若仙的白龙。
这一黑一白齐齐安静地盘旋在空中,顿时让卿云有种错愕恍惚。
似乎猛然回到了刚才在九凝山的大战。
而卿云面前,则站着一个女子。
对于这个朋友,卿云也是熟悉的。她长着一张和自己相同的脸,只是声音沙哑。
他们三个,以往总是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如今竟一同出去。
卿云已经许久没有入过梦了,直觉告诉她,此次入梦必然和刚才的大战有关。
而眼看今日入梦所遇之景,卿云也知道,此次入梦定和以往不同。
她先是看了白龙一眼,正巧遇上它也在看自己。眼神中带着些许温柔,卿云感受到了一种熟悉。
随即,她也朝黑龙看了一眼。
“你回来了。”面前的女子走上前几步,来到卿云面前,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
“回来?”卿云一愣。
“百年已至,你也该回来了。”那女子脸上充满了笑意。
“百年?”卿云依然愣愣不知所以然,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龙尊沉睡百年,今日苏醒。待你将源力归还于它,天地间一切将如常。”那女子说着,伸手朝卿云额上抚去。
一抹温凉袭来,卿云顿感体内灵力纷纷朝外涌去。
很快,女子的受离开了她的额头。女子转身,对着身后的黑白两龙张开双臂,似在吸收天地间精华。
二龙一阵安静盘旋之后,见到女子如此,齐齐发出一声咆哮,接着仰天而上,在天际盘旋环绕。
女子的身体腾起,逐渐腾至两龙之间。
一束巨大的光芒将他们笼罩。当光芒散去,卿云抬头,头顶已见不到女子和黑白二龙的影子。
此时的天空,只有一龙。
它身形纯白,白到似乎可以净化这天地间的一切邪恶与肮脏。
它体型巨大,大到要超出这个梦境,天地之间似乎已经无法容纳下它的所在。
卿云一眼便认出,这龙与刚刚自己入梦之前,远远瞧见从天际而来的那条白龙,十分相像。
或许,它就是它。
卿云直直站在那里,此刻的她几乎感受不到体内源力的存在,不过身体似乎也变得轻松许多。
待白龙靠近,卿云察觉到它的脖子上,有一颗雪白的珠子。而珠子一旁,则是一片鳞甲。全身上下,或许只有这片鳞甲,此刻还微微带着几丝黑意。
不过卿云发现,那些黑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白得纯洁无暇。
“你……是龙尊?”卿云看着它问道。
“嗯。”
“那他们……”卿云是想问刚才眼前的女子,还有那一黑一白两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炎长飞,还有须弥,太多的疑问。
不过,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如你所见。”龙尊答道。此时,它脖子上的那颗珠子和那片已完全变白的鳞甲,正隐隐闪着光芒。
珠子?卿云猛然想到了什么。难道它是……
卿云无比诧异,她想起此前炎长飞对她说过的一些话,再想起须弥对他的称呼。
珠子,龙尊,还有那片黑色的鳞甲……
“你醒了,他们也便消失了是吗?”
“他们,从未真正存在过。”龙尊的身体逐渐升腾,距离卿云不再那么近。“不过,他们在我这里,将会一直存在。”
从未存在过,又会一直存在。
那他们到底,还在不在呢?
“龙尊,这六域的安宁平和,是你所守护么?”
“大地上的安宁平和,永远都是他们自己在守护。我,只不过是守住这天地而已。”龙尊的声音变得有些柔和,不过也距离卿云越来越远。
“我身上的源力,是如何而来?”这是困扰了卿云十几年的问题。她知道,或许今日是最后一次能够得到答案的机会。
“万米高空,昆仑山脉。你无意闯入这世界,我也无意将源力度给你。可见这天地间,一切皆有定法,又终无定法。”
“万米高空,昆仑山脉,我无意闯入这世界?……”
卿云反复琢磨这这句话,忽然,她想到了一个场景,当初从万米高空坠落的场景。
昆仑山脉,是的,当时她乘坐的飞机,便是在昆仑山脉上方解体。
原来如此!
不管是何种机缘巧合,如今,卿云终将这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归还给了它。
“今日一别,我们是不是再也不相见了。”这是她今日的最后一个问题。
“再无相见之日。”
卿云点了点头,恍惚中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轻松之感。这种轻松,有身体上的,也有心理的。
“那,送我回去吧。”卿云看了龙尊一眼,她知道,每一次来去这梦境,都是有因可循的,自己无法做主。
龙尊点头,它的尾横扫过来。
卿云眼前黑了片刻,意识模糊之间,以往的诸多场景一次次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她终于弄清楚了这一切,她知道,眼前的一切已经快要结束了。
她再次睁开眼,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
床很软,是她喜欢的感觉。
第531章 我想回家
卿云躺得有些不舒服,想挪动一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握着。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声音中带着阵阵欣喜。
“云儿,你醒了!”
卿云看过去,是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
眼泪顷刻间夺眶而出,虽然她不知自己这样睡了多久,但她知道,她与他,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单独相处在一起了。
“你没事吧?”卿云记得自己晕倒前的场景,九凝山上如何可怕。她坐起来,反复打量着重华的身上,想看他有没有受伤。
重华一把将卿云揽过,“我没事,一切都好。倒是你……”
“我也没事。”卿云笑了笑,“这是哪里?”
“旋门。”重华松开她,看着卿云,眼神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旋门?“大战结束了?”卿云道。
重华握着卿云的手,“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小白不知从哪里跑过来,围绕在卿云床前,蹦蹦跳跳,好不活泼。
它又恢复了最开始的体型。
卿云记得,在战场上,它似乎变大了。如果是它战场时的样子这间屋子怕是容纳不下。
“它一直守在这里,很担心你。”重华看了小白一眼,又看着卿云,心中万分庆幸。
“你们两个……”卿云看到这一人一兽如此和谐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颇有种错乱之感。
要知道,重华以前可是生生断掉小白第三角的人。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碰面,小白都有种要将重华撕碎的念头。
如今,重华坐在自己床头,小白也卧在那里,两双眼睛皆直直看着自己,卿云颇为不习惯。
“旋门众弟子,可都回来了?”
“都回了,有命没命的,都回了。”重华眼中,掠过一丝悲伤。
卿云知道,那场恶战,势必会有诸多弟子丧命。她握着重华的手,以示安慰。
“其他门派呢,那这次大战,结果如何?”
“都各自回了,至于大战……”重华伸手抚上卿云耳旁的鬓发,“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有六域榜大战了。”
卿云一愣,随即笑了笑,“这倒是好事,没有也好,年年大战,那可都是人命。”
“是。”重华点头。
“那……剡门呢?”卿云虽然从未将自己当作一个真正的剡门人。可她总是想知道,在这样的情境下,剡门究竟如何了。
再说,虽然剡门许多人罪孽深重,可还是有一些人待自己很好。
比如大林小林,比如莫流。
“从今以后,恐怕……也再无剡门了。”
“为何?”卿云一惊。她设想过许多种可能,数名弟子丧命,掌门长老重伤损失惨重……可她万万没想到重华会说出这句话。
“剡门掌门和那几个长老,皆是受了须弥灵力相辅之人。须弥灵力散尽,他们也深受反噬。有人丧命,有人断了灵根。”
卿云再次一惊,这句话的信息量未免太大了些。
他们竟都受了须弥的灵力相辅,而须弥又为何会灵力散尽?
“那须弥?……”卿云似乎想起了梦中,关于那条黑龙的情形,不过她还不是特别确定。
“你晕过去之后,龙尊出现了。云儿,你知道吗?原来这天地间真的有龙,真的有龙尊。”重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
“龙尊出现之后呢?”
“龙尊现身,须弥也就消失了。”
“消失了?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看到,他化身为一片黑鳞,归附到了龙尊的身上。”
“黑鳞?”
“嗯,云儿,六域之上再也不会有须弥的存在了。”重华看着卿云,眼中神色复杂。
卿云缓缓接受着这一切,只觉得不过是做了一场梦,醒来之后一切就都变了样。
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了黑袍,没有了威胁自己的剡门。想必对于六域之上的诸多门派而言,这是一件好事。
卿云低头,猛然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竟然多了一颗珠子。
珠子被一根红色细绳栓着,珠子如小指头大小,晶莹剔透,看不出一丁点杂质。
这个东西,看上去……颇为熟悉。
“这是……?”卿云握着珠子,顿觉一种温凉之感。这种感觉,也让她十分熟悉。
以往,每当那股灵力被度到自己体内之时,便有这种温凉之感。
“这是炎长飞留下的。”
“炎长飞?”卿云握着珠子,忽然间想起了梦中的那一幕。
白龙缓缓化作一颗珠子,最后归附于龙尊的项上。而珠子的一片,是一片黑鳞,它正在一点点地变白。
怪不得,须弥一直将炎长飞叫做珠子。
炎长飞说过,自己生于水中,从小吃莲花长大。
若非是水中珍珠,又如何会吃莲呢?
所以,炎长飞本就是龙尊的项上白珠吗?那么须弥,是它项上的一片黑鳞?
温凉之感持续从珠内散出,尽管此刻的卿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体内的源力,但珠子似乎正在给予她不少力量。
卿云一握着,便觉神清气爽,人都要精神不少。
炎长飞,这便是你有意留下的么?你知我要将源力归还龙尊,所以留下了这个。
这珠子里面,有你的灵力。
谢谢你,可是你今日做出的决定,是为了我吗?
如今,想必你也应跟着龙尊一起,身处九天之上了吧。或许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你是一个如同神仙般的人物,就应该回到那里去。
此前的百年,龙尊沉睡。若今后你还有机会回到六域大地,想必又要等龙尊沉睡之时。
只是那个时候,这六域大地不知又过去多少年了。
到时候,你在这里所见到的人,早已不是我们了吧。
温凉的灵力入体,卿云竟一时觉得有些伤感。她想起了在万莲山之时,与炎长飞所经历的种种,心中泛起阵阵感激。
虽然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但一想起自己曾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交到了一个如此朋友,卿云真想问自己,何德何能。
“怎么,你……想他了?”重华见卿云握着珠子迟迟不说话,心下有些不高兴了。
她为何要拿着珠子看这么久,就算是炎长飞给的,也不行。
卿云放下珠子,笑了笑,撅起嘴,“没有啊,我……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来。”
“重华,我想回家,回王都的家。”卿云将手环在重华脖子上,笑道。
羡月:瞬间的影子 也是光
我人生的悲剧,始于王都后山的那片林中。
那日之前,父亲告诉我,今年王都的首领大会恐有首领生事,作为域西大首领的女儿,我理应带着黑水兵马,潜伏于王都后山,确保首领大会的顺利。
我当时好高兴,因为父亲终于不再把我当做孩子了,我可以英姿桑爽地出现在王都,跟着父亲一道,去见见六域的众首领们。
部落的叔叔们都说,我身上有父亲的影子,我的性格也随他,有那么一股劲儿。若是以后父亲不再当这个首领了,黑水部落的首领就会是我。
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我只是想和父亲待在一块儿。在黑水,我生活得十分开心。
可是那日,我带着兵马来到王都后山,却遇到了从外而归的另一队人马。
他们看上去十分疲倦,像是经历了长途跋涉。
其中有一人,目生双瞳,他走在队伍前面,眉目隽逸,甚是好看。我见到他时,他正与旁边的人在说些什么。看他在队伍中所处的位于,颇为不凡。
我们擦肩而过,我想知道他是谁,他叫什么。可这次的见面,不过是路人之间的缘分,身后又有这么多部落的兵士跟着,我终究没有和他说上什么话。
他们走的方向,是王都。
我猜测,他们或许也是参加首领大会的,也不知是哪个部落。
当时我都想好了,待见到父亲之时,我便让父亲帮我打听,看看有哪个部落的首领或是督令官生有双瞳。
人若是有可以反悔的机会,我一定不会在那天多看那人一眼。如果没有这一眼,或许也就不会有这后来的许多事。
王都的首领大会的确有人生事了,不过和父亲说的不一样,因为生事的人,竟是父亲自己。
后来才听人说,他在大会上与众首领反目,还将域王挟持到了后山林中。
我一开始是不相信的,虽然我知道父亲颇有些功夫,可他飞身之术还不如我。
怎么可能在如此多王都令士把守的场合,将域王都能挟持走呢?
后来事实告诉我,父亲确实做到了。如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至死都不会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情。
在后山,我亲眼见到父亲挟持了域王,并与王都之人动手。
我也亲眼所见,那个目生双瞳的男子,毫不留情地对我父亲下了手。
父亲死在了他的手上,死去之时,我与他未曾见过面。
我能感觉得到,父亲的最后一刻,他是知道我在一旁的。他用唇语对我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想冲出去,却被身后的令士拦住了,他们将我拉出了藏身之所,带我火速逃离了王都,回到了域西。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以这种方式回到部落。
可当我回去之后,一切都变了。
新的首领上任,是我叔叔。他并不喜欢我,也似乎不待见我。甚至有的时候,他表现出了对我极大的厌恶与反感。
终于有一天,我在窗前听到了他与旁人的谈话。
他要把我绑上王都,交给域王,作为邀功的礼物。
我其实并不害怕,只是觉得人心凉薄。
但我也不甘心就这样被绑走,任人宰割,所以我离开了部落,带着几个心腹。
我在大漠东躲西藏,哪里还有昔日域西大首领之女的风采与意气。
我每天都想的是,如何活下去,如何不让死去的父亲失望。
当然,我也恨他,我恨他的决定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若他好好做他的首领,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我又没有资格恨他。在我人生的前十七年,是他给予了我一切。作为黑穹的女儿,能享用这一切,便也要承受这一切,尽管所有的事我毫不知情。
原本我以为,我今后的人生,便只剩下游走大漠,东躲西藏,孤独终老罢了。
谁知那一天,我竟然在大漠中看到了三个男子,其中一个便是那人,那个目生双瞳,杀我父亲之人。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便想上前,去杀了他,替父报仇。
可是,我迈不动脚步。
父亲之死,只能怪他自己。
可是我是黑穹的女儿,我必须要替父报仇。
当时,跟了我父亲多年的令士也在我身旁。就算不出手,他也会出手。
所以,我设计让他们落入了沙洞之中。
他们在沙洞之内,就像任人宰割的羔羊。当我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眼神也有些异样,听他与同伴的谈话,似乎他们也记得我。
我当时竟然有些高兴,这个念头吓了我自己一跳。
终于,我还是没有下手。
看着他的眼睛,我也终究下不了手。
不过,我也没有救下他。
我将随身携带的那把金错刀刺了下去,不过没刺中。
这是意外之外,其实也是我的意料之中。
金错刀,我再也没有拿回来,也不愿再拿回来。
我走了,走的很决绝。临走之际,我对他们说,让他们自生自灭。
这是我能接受的最大极限,我无法做到亲手放了杀父仇人,就算那人是他。
十日之后,我瞒着众人,偷偷去了一次沙洞。那里没有他们的身影,也没有尸体。
我知道,他们终究是离开了这里。
那一刻,我竟然有些轻松。
我知道,我是一个失败的人,无能的人,也是一个悲剧的人。
我想逃离这一切,逃离这片曾经生活过十七年的大漠。
可是,我能去哪里呢?
此后的很多年,我只愿意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
那个双瞳者,我至今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于我来说,他是一道影子,瞬间而逝的影子。
也是我的光,一辈子的光。
我时常都不会忘记父亲在我小时候赠我金错刀之时,说的那句话:月儿啊,若你长大之后,遇到心仪之人,便将此物赠予他。
我做到了。
可是,我又没有做到。
嫦槐:爱一人 恨一人
我已在这世上活了千千万万年。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对这一切充满了绝望。
于是,我选择了死亡。
我原以为,以死相劝,他会对自己的选择有所犹豫。
可是,我错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自己,当他以黑龙烈焰扑向我时,我才意识到,这千千万万年的跟随,终究还是一厢情愿。
须弥,这个我爱了无数个轮回的人,他原本是龙尊项上的一片黑麟,我也是。
天地间自有龙尊起,我便与须弥所识,我们同属一体,却又不是一体。
龙尊守护大地与九天,守护大地上的人。他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也不知是哪一时起,须弥对于这一切产生了厌倦,他想脱离龙尊,来到世间。
于是,在一次龙尊历劫沉睡之时,他脱离于龙尊项上。
我怎肯让他一人来到这世间,于是,我也随他而来。
一百年,于这大地上的人来说,或许是一生。但于我们来说,不过就是龙尊历劫沉睡的一个轮回而已。
待龙尊沉睡完毕,我们又会再次回到它的项上,在度这千千万万年的时光。
可是须弥,这一次似乎是打定了主意。
他褪去鳞身,化为人形,在六域夺得了一处安身之所。后来,又收了六个徒儿。
六个孩子都是好孩子,他们人各有志,也有个性格。只不过,有的时候,我觉得须弥教得太严厉了些。
他们从小便睡于烈火、毒床、药水之中,可他们不是我们,没有不坏之身。他们只是普通人,所以,每当我看到那几个孩子受罚,总是想方设法偷偷帮一帮。因为,他们太可怜了。
在石坨城的那些日子,是我这数个轮回以来,最开心的时候。
纵然我知道,这不过百年而已。
我也知道,须弥的愿望是什么。他要在这百年间,龙尊醒来之前,统领六域门派和部落,将这六域变成自己所属之物,变成另一番模样。
待到龙尊醒来,他要么与之抗衡。若抗衡不过,他便与龙尊商议留在六域。
依龙尊的性格,若整个六域都能安宁地归属须弥,他若当真能将这片大地管理妥善,为了天地安宁,一片鳞甲算得了什么。
可惜的是,须弥的方法用错了。
他竟想在最后一刻,吸纳所有天地间的恶念之气,包括那个身负源力的女子。须弥想以此度自己成魔,以此来与龙尊抗衡。
那一刻,我有所犹豫,我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帮他。
一旦成功度魔,须弥便再也不是曾经的须弥。到时候,龙尊醒来,天地间又是一场大战。
我一想起天地初开之时,二龙相斗毁天灭地之况,便无法接受须弥将这悲剧重演一次。
所以,我挡在了他和那个身负源力的女子之间,为的是不让须弥吸纳那女子身上可怕的源力,成功度魔。
我自然是将他惹怒了,几束烈火本来于我而言,并算不得什么。
可我看到他最后那充满杀意的眼神,以及毫不留情的烈焰之时,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自然未能如愿以偿。
炎长飞破身而出,将全身的灵力化为白珠,唤醒还有三天才能苏醒的龙尊。
龙尊提前醒来,阻止了须弥的行为,也断了他所有的念头。
或许这就是命运,注定须弥无法留在大地,无论如何他都是要回去的。所以,尽管他悉心布置了一切,可还是大事未成。
我知道,他不甘心,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龙尊炼化了须弥身上的所有灵力,他又变成了一片普通的黑鳞,重回了龙尊项上。
我也如此,只不过我的灵力没有被炼化。
我想,龙尊应是看到了我在阻止须弥,所以并未对我施以惩罚。
不过,这一切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以往这千千万万年,须弥没有什么盼头,可是我有盼头。
我的盼头就是他,每当看到他,我便不觉得这没有限度的时间是寂寞的。
可是他不一样,他从未停止过脱离龙尊的想法。
如今,他彻底归于沉寂。须弥,再也回不来了。我明白,须弥对他的所有行为,不会后悔。
我身边的这片黑鳞,只不过是龙尊项上的一片普通龙鳞。随着恶念之气的度化,他周身雪白。
我知道,他再也不是须弥了。
我的盼头和念想,终究也是断了。
我在这天地间,爱过一人,也恨过一人。
龙尊虽未炼化我的灵力,但我想,我这灵力再也用不上了。
从今以后,我将灵力封存之后,也只是龙尊项上的一片普通鳞甲。
须弥既已死,嫦槐便已死。
白心:还未开始 便已结束
我从未想过,我这辈子会对谁一见钟情。
在回天门的这些年,为了给师父炼药,我杀过许多的人。
我以为,我的心早已坚如金石,这世上的男子,我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日一见到他,一切都变了。
他是我的敌人,准确来说,是回天门的敌人。
因为,他阻止了我们的计划。
我看着大师兄和二师兄对他动手,我心里却在暗暗祈祷,希望他不要受伤。
后来,在我们师兄妹三人施诛心术时,我知道,我彻底完了。
诛心诛心,只有在施术者齐心协力,一心想要诛对手心的情况下,此术才能发挥最大用处。若有一人心神不够坚定,便无法成功。
那一日,我拖累了两位师兄,回到门中,也是他们代替我受了罚。
师父和嫦槐姑姑有些诧异,问起缘由,两位师兄只说我是受了伤心神不定,诛心术才未施展。
他们并未撒谎,因为他们并没有看出我的心思。当时,我也确实受了伤。
我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次巧合和奇遇,我与他再也不会相见。
可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而且是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
当我与五位师兄弟降落到九凝山战台之时,我便一眼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我听到人们叫他“三长老”。
我强忍住内心的波动,实则心中慌乱无比。
我好怕与他交手,若再次施用诛心术,一定会露出马脚。
好在,他并未参与大战。与我们大战的双瞳者,算不上陌生。可我知道,那似乎是他极为关心的人。
我察觉到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战台上的一切,似乎也看了我几眼。我发出的灵力,竟不自觉地减弱了许多。
因为是和众位师兄弟一起作战,还好没有人发觉。
诛心术时,也是这样,我极力稳定心神,最终并未露出马脚。
我以为,事情会这样结束了。
可是没想到,他飞身上战台,想要与众人一起作战。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我的恐惧与绝望。
这是我与他第二次见面,可我不想伤他,更不希望他死在我们的手里。
然而,我必须要动手。
他一来,我的诛心术便不灵了。这一次,师兄弟们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不过我已经不在乎了。
若今日事成,那他势必战败,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若今日事不成,回到门中,我定少不了一顿重责。
所以,无论事态如何发展,都是我不愿看到的,那时的我,只想逃离九凝山战场,再也不见他。
我听到他对弟子说,以往领教过这诛心术,想必不是很厉害。
我当时心里一阵轻笑,他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若我能安定心神,诛心术完全可以控制他。
后来,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们师兄弟六人占了下风,师父来了。
他一来,自然我们不用再动手。
可是,师父那日的行为似乎和以往同我们说的有些不一样。
师父行事,向来不会对我们解释什么,我们也只是遵照他的命令而已。
可是那日,我们师兄弟六人同时发现,以往的我们,从未明白过他。
甚至连他可以化为龙身也不知道,不仅他可以,嫦槐姑姑也可以。
一直到最后,我们都不清楚师父到底想要做什么,他又是谁。
我想,以后我们也再没有机会知道了。
因为,师父似乎离开了我们,永远走了。
一切都太突然,我们无法接受,但必须接受。
回天门,还回去吗?
肯定不了,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多想留在这里,留在某个人的身边,远远地看着也好。
可师父一去,我们师兄弟六人竟灵力尽散,顿时成了各门派的手中之物。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被旋门弟子所缚,跪于他的面前。
骏驰在一旁大骂他们,他让我起来,不要跪下。
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待着。
不知是哪里来的冷箭,刺穿了骏驰的胸膛,二师兄在我面前倒下。
我心里一紧,悲从中来。
我们师兄弟六人,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此刻皆不过任人鱼肉。
我闭上了眼,若是死于他的手中,也算很好。
可他迟迟未动手,只是看了我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放了吧。”他说罢,拂袖转身,与一众弟子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我们还剩师兄弟五人,加上背离,一共六人,皆没有了一丝灵力。
好在我们自幼习尽各种苦难环境,还能抵挡得住这九凝山的极寒。
没了灵力的众人,顷刻间仿佛都变了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事实上,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大家或许都在想,这十多年来,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何一夜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都变了样。
师父没有了,嫦槐姑姑没有了。
于我而言,还未开始便已结束的那段不可为人言的感情,也没有了。
我们将二师兄就地埋下,众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人提报仇之事。
我清楚,大家是不会报仇的。
我已记不得是如何下了九凝山,众师兄弟也都各自怀着心事,恍然若梦。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或许在茫茫六域,寻一小城,度过此生。
宣宣:逃不过命运
自我记事起,似乎就没有遇到过什么烦恼。
小时候,我时常赖在父亲身旁,听到别人叫我王女。
父亲很忙,忙着处理六域众部落之间的诸多事宜,经常没时间搭理我。
依稀记得,那个时候我有一个妹妹,她经常随我一起,在父亲身旁。
后来有一天,当我一觉醒来要找妹妹时,却怎么也找不到。
那一天,父亲整整一日都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是匕奴和几个令士守着我。
当父亲回来时,我看到魏圃非跟在他的身后。父亲眼眶血红,身上似乎也还沾着一些血。
他摒退众人,将我揽在怀里,喃喃说着话。
话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似乎是和妹妹有关,他说完后竟然哭了。
从此以后,他对我愈发关爱有加,甚至比以往更为偏爱。
我的所有要求,他皆由着我的性子来。慢慢地,我越发任性,王都众人也似乎越发怕我。
所有人见了我,都唯唯诺诺低头,叫我王女。
这王宫,也变得好没意思。
只有一人,每次见我都少言少语,不似他人那般唯唯诺诺。甚至有些时候,他还会对我大呼小叫。
我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挺好玩儿。
他是魏督令的儿子,魏俞泓。
我与他相识于少年,算是从小的玩伴。我记得每当父亲和魏督令看到我俩在一块的时候,眼中总是能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
那时候的我不懂为什么,但看得出来,他们都很高兴。
慢慢长大后,魏俞泓也在王宫做了令士官,他的事越发变多,陪我的时候也少了,我开始时时缠着他。因为除了他,这王宫里便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陪我消遣了,就连我的侍女们,也做不到。
有一天,他告诉我说,要与司天官去一个村落处理些事情,要好一段时间才回来。
他们走过,我便日日盼着回程的日子。
终于有一天,我听侍女说,他们回来了。
可是,魏俞泓竟然没有来找我。又听人说,他们带回了一个生病的女子,正在城西的院中养病。
我当时气从心生,独自跑到城西找到了那座院子。我闯了进去,果然看到他在那里。
只不过,屋里还有许多其他人。
那女子躺在那里,昏迷着,眉头轻蹙,面色苍白。那模样,我见犹怜。
奇怪的是,原以为我见到她会更加生气,没想到我竟一点儿也起不起来,反倒是万分同情。
后来我才明白,这或许就是亲生姐妹之间的血缘使然吧。
我与卿云十分要好,我喜欢她,她与魏俞泓一样,没有唯唯诺诺叫我王女,而是唤我宣宣。有时候,她愿意与我打闹,不嫌我烦。
祀宇大典之后,父亲见了卿云,我觉得父亲的反应有些奇怪,却说不上哪里奇怪。
在我心里,早已把卿云当成了妹妹看待。后来,她的恋人和哥哥去天筑治水,我想她肯定无聊,便时时去城东陪她。
原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如此,有一两个好朋友,有我的父亲,将来有我的孩子。
可是,那一日我在王都后山遇到了一个抱着蓝狐的男子,他的出现,彻底打乱了我的生活。
他五指修长,眉眼如星,身形雅致。
我从未见过如此之人,似明月清风,轻拂我心。
他说他叫启丁,我沦陷了。
自那以后,他的模样时时在我脑海中出现,我告诉卿云,我似乎对那个男子的心境有些特别。
卿云当时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惊奇,后来我拉着她陪我去见启丁。
卿云就在一旁自己一个人待着,给我和启丁两人留出独处的时间。
我越发感激和喜爱这个丫头,也越发将她当做妹妹看待。
就算她劝我说,与启丁进展过快,需要好好考虑一番之时,我都没有与她翻脸。
要是换做旁人,早就被人骂得狗血淋头了。
我没有怪她,我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我本想好好思虑一番,但每当见到他,我的脑子似乎就忘却了所有的事。
我再也不痴缠着魏俞泓了。
后来,我没有听卿云、父亲和魏俞泓的劝,依然与启丁走得很近。
他说他会对我好,一直对我好。
我很开心,什么都愿意和他分享,就连今日在王宫帮着父亲做了什么,都愿意告诉他。
特别是首领大会前夕,我要帮父亲处理一些事宜,十分忙碌。可空闲时间,我都愿意去找他。两个人说说话,也极好。
那时候的他,总是问东问西,似乎对王宫中的事很感兴趣。
那时候的我,天真地以为他是因为关心我,才如此关心王宫。
直到首领大会第二日,我和父亲被黑穹劫持到王都后山。
随后,回天门的人来了。我在一个黑袍的身后,看到了启丁。
他也身着黑袍,正准备与卿云和无契动手。
那一刻,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我镇定了许久,才终于确认,他就是启丁,是我的启丁。
可是那个时候,他听命于一个可怕的黑袍之人,我听到他叫那人“师父”。
我虽不知这来龙去脉,但也猜到了八九分。
那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被他狠狠地欺骗了。
我求他不要伤害我的父亲和朋友,他没有听。
我就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手软。
最后,他走了,与几个黑袍一起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回天门的人。我也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回天门,我从未想过有一日竟会与这个可怕的门派有如此关联。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启丁,也没有再见到卿云。
我时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些可笑,有些悲哀。或许,这就是命运使然。
父亲也变得愈发愁苦了,每日眉头紧锁。
至于我,我身旁的侍女都不敢与我说话,变得愈发唯唯诺诺。
我时常去城东那棵树下坐坐,他们都不明白,王女为何要来这里。
我想忘记时时萦绕在我脑海中的这个人,并且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将他忘记。
或许用一年,或许三年,或许十年。
定起:活在挣扎中
从小,师兄师姐们便说我生有神仙模样,师父和姑姑也极为认同,便许我习得魅惑之术。
小时候,我不甚明白,为何一个男子要学这魅惑之术。
后来,在诸多此任务中,我发现这秘术实在是好用。
有时候,师兄师姐们大战好几个回合,而我,只需要几个眼神,对方似乎就战不起来了。
我从小被师父分配在极远的雪原,那里孤寒,又无人为伴。
直到今日我才发现,似乎十多年来我所承受的这一切孤寒,并没有什么意义。
不久前,我在雪原发现了一头美丽的蓝狐,它在那里日日与我为伴,所以,我偷偷将它带回师门。
石坨城向来被师父管得极严,几乎不允许带外物尽入,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
我也并未向师父禀报,只是偷偷告诉了方水和季真。
谁知他们二人,转头便告诉了其他师兄师姐。
众人怪我鲁莽,却没有一人向师父告密。
待嫦槐姑姑巡查之时,他们总是帮我打掩护,我很是感激。
有一日,我接到了一个特殊的任务。师父让我前往王都,与王女结交,带回关于首领大会的所有消息。
在我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任务。想也没想,带上蓝狐便出发了。
我化名启丁,特意与王女在王都后山相遇。
当我看见她视我第一眼的目光,便知这次的任务不难完成。
我在王都城东寻了一个住处,又故意让他们找到我。其后的那些日子,似乎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只是我隐隐感到,那个双瞳者似乎不太容易被骗。
不过我根本不用担忧,因为很快,他们便因天筑部落大水,去往治水了。
当然,这是其他师兄弟所谋划好的路。
王女经常主动来找我,给我带来了许多小玩意儿,有时候也带上她的朋友,那个身负源力的女子。
我知道,那名女子自然会劝她,离我远一点,可我知道,王女不会。
王女很相信我,她什么都会给我说,好不避讳。
我从未见过如此单纯的女子,竟就这样信了一个陌生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她有了愧疚。我告诉大师兄,我想离开这里,不愿再骗她了。
若师父真的需要在王宫中获取线索,大师兄的探子遍地都是,他们都可以做。
可我被师父拒绝了,不仅如此,他还狠狠责罚了我,他问我,既然如此,那我要你何用?
是啊,我有何用呢?
之后,王女竟让我住进了王宫。
我们自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待我很好,想时时与我一起。
她也带我见了她的父亲,我看得出来,伊祁放勋不相信我,他也找人调查了我。
我知道,他们自是查不出什么。
可是,我的心从那一刻开始,越发不想欺骗她。
首领大会前几日,我回到了门中。
后来,与师父同行来到了王都后山。
我时刻祈祷,不要让我见到她。可事与愿违,她不仅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站在师父身后,对着她的同伴出手的样子。
那一刻,她心中应该后悔极了,也恨定了我。
她哭着让我不要伤害她的朋友和亲人,我心软了。
可是师父在一旁,我不得不出手。
我明显感觉,她眼中的目光从祈求到失望,再到恨。
我心亦难平。
自那以后,我便一直在雪原待着,极少回到门中。师父也应是看出了什么,没有叫我回去。
师兄们来看过我几次,都说我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像以往那样活泼了。
只有大师兄知道原因,他来劝过我。可是这种事,不是别人一劝就能释怀的。
我承认,我好像喜欢上了她。
我也知道,我与她,这辈子再无可能。
自认识了王女,我便活在了挣扎中,终日不喜言语。
可我明明记得,在这之前的十几年,大家都说我洒脱随性,活泼爱闹。
或许,那个洒脱之人,是回天门的定起。
而那个挣扎之人,是王都的启丁。
炎长飞:从未悔 终不悔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在没有人烟的万莲山度过本轮龙尊沉睡的一百年。
因为,这对我而言,不过是沧海时光之一粟
龙尊醒来,我便回到他的身边,变回我的白珠真身。
原本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我独自一人待在万莲山,默默等待着这一切的到来。
可是,十年前的一天,我忽然感应到沉睡之时的龙尊,源力似有波动。
我陪伴龙尊度过了这千千万万个沉睡的轮回,从未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源力波动蹊跷。
自那日后,我能感应到,在这六域大地的某个地方,一直有一股微弱的源力存在。它并非在龙尊沉睡之处。
我很好奇,同时也很诧异。
我十分肯定,这股源力来自于龙尊。
十年前,我顺着感应到的源力方向,找到了源力的所在地。
当我远远地看到那个小女孩时,我越发诧异了。难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所感性到的源力都是来自于她的身上?
那个小姑娘不过七八岁左右的样子,看上去却有些与众不同。
她喜欢发呆,喜欢与哥哥上山打猎,喜欢同邻家小男孩一起玩耍。
我听见她的同伴叫她,卿云。
她确实很不同寻常,从小便喜欢与兽物待在一块儿。而那些兽物,在她面前都各自屈服。
我并不觉得奇怪,因为我知道,这是龙尊的源力使然。若没有源力,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十年来,每当我感应到源力波动厉害时,就会去看看她。这些年,我也去看过她几次,可几乎都是远远地看着。
若我忽然出现,定会吓到她。
好在,一切如常,并未有什么变化。
十年之后,我在等待着,等着这一年过去,龙尊醒来。那么,一切也就结束了。
可是我没料到,阴差阳错之下,那小姑娘入了王都。后来,又发生了种种事端。
其实我早该想到,我既然能感应到源力的存在,那么须弥自然也是可以的。
那日,我在万莲山忽然察觉到了两股源力的波动,那是恶念之气与纯念之气的较量,那种感觉像极了当年两龙大战之时。我心头一震,还以为是龙尊要苏醒了。
当我确认并非如此之后,立即前往王都。
果然,我看到须弥在对那个小姑娘动手。
他们的源力都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动,须弥的恶念之气压着她身上的纯念之气。那丫头满脸通红,神情恍惚,似乎快顶不住了。
我出手,将她从须弥手中救下,并将她带回了万莲山。
她足足睡了好几日才醒来,见到我时十分惊讶,问这问那。
后来,听说了王都之事,似乎有些伤心,每日都想着回去见家人和朋友。
我在沉睡之时,曾探过她的源力,出乎我意料的是,我竟然在她的体内,探到了一纯一恶两股气息。
这是一种复杂的源力,但也恰好,这才是龙尊最为原始的源力。
龙尊生于天地,守护天地。千千万万年以来,吸纳这天地的精华,但也吸纳了无数恶念。
这几次轮回历劫,龙尊逐渐驱除了恶念,不过恶念并未被驱逐得烟消云散,而是被封存在了某个地方。
龙尊身上,一直有一丝恶念残存。
若以卿云体内的恶念之种,唤醒被龙尊驱除的恶念,那么,龙尊这些年的历劫,算是一场空。
当我意识到这一切之后,我忽然变得害怕起来。
我害怕有朝一日恶念被唤醒,天地间的正邪之气两两相斗。
也害怕当龙尊苏醒过来之时,才发现这些年的历劫并没有什么用。
最开始,我确实只有这两种担忧。可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的担忧又增了许多。
我害怕那个叫卿云的女子入魔,害怕她受到恶念之气的反噬,害怕须弥对她下手。
我不知道这些心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她一脸笑意地问我为何要吃莲花时,也或许是她泡在缥缈间的温泉中睡着之时,又或许是她费尽心机想要从万莲山逃走时。
也或许更早,在她被我救回万莲山时。
与她同在万莲山的日子,是我这千千万万年来最开心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颗珠子的心也会因别人而跳动。
她笑时,我也会跟着笑。
她将异味十足的兽肉挂在我的门前,我发现我并不生气。
她说起王都还有一个放不下的人时,我心中总觉有些难以言状的感觉。
当她最后她得知云城被毁一事,从万莲山偷偷离开后,我心急如焚,万念俱灰。
我本想立即去找她,偏偏在这时,我感应到了龙尊的一丝异样,无奈我只得先回到龙尊的沉睡地。
在走之前,我将体内一半的灵力炼成一颗白珠,让小白带给她。
当我在龙尊的沉睡之处感应到白珠的灵力有所波动时,我有一丝庆幸。
我知道,这东西她终于用上了。
但同时,我也愈发担忧。不知她现在,到底如何。
后来,我得知她入了剡门,便立即赶往九凝山。终于,在九凝城的剡门别院见到了她。
相见的那一刻,看到她好好的,我终于不再担忧,不过心中的愧疚未曾减轻。
那些天,我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几乎没有离开过。她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一直小心翼翼着。
每天晚上深夜之际,我便离开她的屋子,在附近守着她。她从来不问我每天晚上在哪里,但她应该是知道的,我从未走太远。
对于九凝山上发生的一切,我已早有预料,甚至我也料到了须弥或许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来找卿云的麻烦。
所以,我在大战前夕便来到了她的身旁。只是,我未曾料到,卿云的心上人,那个双瞳者,竟能与须弥的徒弟相抗衡。我更未料到,须弥会在当场想要召唤恶念之气。
我无法看着卿云入魔,因为那是一片毫无尽头的黑暗之渊。
入魔,就意味着毁灭。
不仅仅是她的毁灭,还有这天地所有的毁灭。而唯一能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只有龙尊。
那一天,距离龙尊苏醒只有三天时间。也正是因为龙尊即将苏醒,须弥才等不及,想要完成他的心愿。
我与他斗了这么多年,怎会不知他的想法。这一次,我誓死都不会让他得逞所愿,更不会让他以卿云性命为引,助他脱离龙尊。
否则,龙尊苏醒,我何以见她。
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当须弥见到我提前化珠,唤醒龙尊之时,他如同我预料之中的那样,震惊不已。
好在龙尊本就在三天之后醒来,这短短三日,我若化珠唤醒他,并不是问题。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我变成了一颗珠子。龙尊醒来,我归附其项。
代价便是,至此之后,我再无法化形,将终身只为一颗珠。
化珠之时,我将一半的灵力封存,炼化成另一颗白珠,落入卿云脖颈之上。而另一半灵力,足以唤醒龙尊。
须弥终究未能如愿,卿云也终于平安。我本就只是一颗珠子,因追随龙尊千千万万年,才得以聚齐灵力化形。
如今,不过是回到了最初的状态,并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此时的珠子与以往的珠子终究还是一样了。
现在的我,有了心。
知道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知道,今后再也不会见到她,她只会在这天地间存在几十年,最多不过百年。
而我的生命,则没有尽头。
往后的岁月里,无人可爱,无事可挂念。
这样也好,清静度日而已。
我从未悔,也终不悔。
重华:唯此一人
当我小时候生活在村庄之时,从未想过我这一生会离开这里,更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经历如此多的事。
八岁那年,一次普通的上山狩猎,改变了我的一生。
那时,我与云儿初次相见,我们都还是个孩子。
她被众兽包围,沉沉谁在河谷中。
我记得很清楚,她醒来第一句话便问“喂,你是怎么没命的?”
我当时着实好奇,又十分诧异。这个小丫头言行举止如此奇怪,莫不是患了什么病?
这许多年间,我都觉得万分幸运。
幸运的是那日她遇到的是我们,幸运的是牟氏母亲当时心生怜爱将云儿收留下。
不过,最幸运的是,让我遇上了她。
孩童之岁,不知情为何物。待少年之时,心生懵懂情愫。万幸的是,我与云儿,皆为两厢情愿。
我以为,我们会在那里度过一生,即便我从小不受父母亲待见,但我愿以自己之力,为她遮风避雨。
可是这一切,却不是以我想象的样子发展。
村庄连年大旱,云儿接引天雨;姚兴陷害于我,无端引来火刑;小高部落遭屠,意外流落至此;村人突发大疫,云儿危在旦夕……
这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太快。在这些事端之间,我的身份也在不断地变化。
司天官二次下访,带我们上了王都,救了云儿的性命。后来才知道,王都,或许才是我们这些人故事的开始。
如果说,我这辈子有什么遗憾,那便只有两件。一是没有保护好父亲,让他为了救我而死。二是我在王都的那些日子,没有时时刻刻陪在云儿身边,才让她独自承受了那么多的事。
他们,是我此生最为重要之人。
天筑治水,我依然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般结局。谁又能猜到几乎每年都会发生的水患,在那一年今日是人为的阴谋呢?又有谁能想到,会有人在首领大会上盘算着对域王下手!
太多的始料未及,让我错失了一次又一次保护云儿的机会。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我亲眼见到云儿被神秘的白衣男子带走后,才坚定了要出门寻她的信念。
那时的我,愧疚,不安,思念,每一种情绪都像是一根针,时时在我心头搅动。
寻找云儿的那些日子,是我人生中最为绝望的时刻。但同时,竟也是我最满怀希望的时刻。
这种感觉很奇妙,若没有云儿,我坚信我这辈子都无法体会到这样的心绪。
寻人的旅途极其漫长又充满危机,我心里万分感激小高和弄知,若没有他们,想必我也不能再活着见到云儿。
我也感激蓝苑,如果没有她,我更不可能找到云儿。
当我们三个站在山头看到旋门的那一刻,我心中的希望从未如此振奋过。
我知道,寻找云儿有望了。
我又一次见到了三叔,他还是同上次见他时一样,喜欢笑,笑容很是温和。
他没有多问什么,便安排我们在旋门住下。
三叔带我到旋门后山,我在那里看到了父亲的牌位,听他说起以往父亲在门中的事。
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父亲真的很厉害。堂堂旋门大弟子,并非虚名。
我想见掌门,三叔一直说掌门在闭关,无法相见。可我总觉得,掌门是不愿见我。
他与父亲之间,应该有着不想说明的往事吧。
后来,我还是见到了掌门,不过却是在擎天觉醒的那日。
擎天,是我人生中又一个始料未及的存在。
我知父亲实力强大,但我不知,曾经的他竟是六域榜战场上人们传说中的人物。
只是那时,就算擎天苏醒,三叔和掌门也并未对于擎天的往事诉说太多。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不过是为了保护我。
有一日,在剡门等了许久的我,终于等到了云儿的消息。
三叔说,剡门有一位刚封立的七长老,是从王都来的妖女。我知道,她一定是云儿。
为了找到她,我跟随今年旋门的观战队伍来到了九凝城。
入城之后,我打听到了剡门别院所在,曾在其门口徘徊数次。无奈剡门设有结界,我刚入门派不久,对这结界,甚是不熟悉。
我也不是没想过找三叔和掌门帮忙,但这两日他们要安排弟子作战之事,不能被其他事所扰,所以我也不便去找他们。
一个夜晚,我撞上了蓝苑,才知道她是蓝月门弟子。蓝月门善习驭水之术,与剡门的火系灵根正好相克。
蓝苑说帮我,我无法拒绝。
那晚,我成功潜入了剡门别院。
我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来自于我日夜思念之人。当时,我又紧张又兴奋。
我本已做好了所有打算,今晚就将云儿带走,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回王都。
可我万万没想到,云儿的房间里,有一个男人。
我听到他们说话,两人的关系甚是密切。
那一刻,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有过那么一瞬的气愤,不明白为什么她会与别的男子如此亲密。
可很快,我气的更多的是我自己,恨此刻在她屋中的为何不是我。
炎长飞,我听到了那个男子的名字,也在心里将此人记下了。
我当时立下誓言,定要将此人打听出来,看看到底是谁。
可三叔告诉我,他从未听说过炎长飞这个名字。三叔没有骗我,他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骗我。
我更绝望了,在那之后的几天里,六域榜大战也越发变得激烈起来,可我却无心观战。
观战台上,我的目光始终都只有一个方向,那便是剡门的观战台。
那日,我本安静地立在众家师兄弟中,云儿的青??兽忽然朝着冲了过来。
我心下一惊,却没有闪躲。
我与青??兽素来不和,我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还对我拔它第三角一事怀恨在心。但好在并未出什么差错,它也并未与我动手。
因为,云儿来将它带走了。
那是我与云儿,在众人目光之下,第一次离得如此近。
那也是她离开王都之后,第一次见到我。
我们都没有相认,或许都有自己的顾忌。
可我再也忍不住了,那天晚上,我去找她,偷偷潜入剡门宿棚。
除了云儿之外,我见到了炎长飞。
当我见到那个男子的第一眼,便知他非凡人。
他眼神清亮,神采俊逸,是个翩翩君子。
看得出来,他与云儿的关系似乎甚是不错。那一刻,我在剡门别院那晚所听到的那些话,再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
即便是如同炎长飞这样的君子,我心中也十分不悦。
于我而言,此人乃劲敌,比回天门的黑袍更为可怕。
六域榜大战的最后一日,我本以为待这一切结束,我便可以领着云儿回家。没想到,就在最后一战之时,我隐隐察觉到了擎天的异动。
掌门与三叔也察觉出来了,我便跟随擎天的动静,暗自离开观战台,庄稼了刚才还在化境之中决斗的蓝苑与火鸦。
不等我出手,擎天便断了火鸦的灵根,还将蓝苑救了回来。
待我们回到战场,本以为这一切就要结束了,结果回天门的人来了。
他们欺人太甚,步步紧逼。
正好,给父亲报仇的时候到了。
我毫不犹豫地上了战场,想为死去的父亲讨回些什么。
大战中,我听到六域之人皆在议论,隐约听见他们在说父亲和擎天。
不过这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快要胜他们了。了结了那个杀我父亲之人,是我此战的唯一目标。
我就快要得手了,须弥的到来,断了我所有的念想。
六域榜战场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大战和混乱局面,混战之中,云儿又一次陷入危机。
我看着越来越靠近须弥额她,万分绝望,那时,似乎天塌地陷,电闪雷鸣。
炎长飞化作一珠,唤醒龙尊。
待一切回归平静,我看到云儿的脖颈上,多了一颗纯白的珠子。
那白色,便如同炎长飞的衣衫。
那时我才知道,云儿对于炎长飞来说,或许也是一个重于性命的存在。
虽然说去了一个强敌,但我敬佩此人,感激此人。
若无他,便无我与云儿这未来的时日。
我到现在依然心生愧疚,因为每次在云儿危难之时,我似乎都没有保护好她。
以往皆是如此,但我相信,日后不会了。
我这一生,唯此一人。
云儿醒来,笑着对我说,她想回家。
那一刻,我心中是感激上天的,感谢没有让我的愿望化作一场空。
若是让我回到八岁那年第一次遇见云儿时的情形,她再问我,“喂,你是怎么没命的?”
我或许会回答,“在遇见你之后,我便将性命都交给你了。”
卿云:命中注定
我时常提醒自己,并非六域之人,终究还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可周围有太多的人和事,让我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六域的前些年,或许我还真的有些不习惯,单调乏味的生活,让人对未来看不到一丝希望。甚至对我那时的身体,还有我时常入的梦境,都陷入了陌生和迷茫之中。
但是,重华,母亲、弄知,他们对我的好,让我逐渐忘记了这一切。
当我彻底接受了重华,我也彻底决定留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
或许,我的到来,皆是命中注定。
我不再去想,前世来到六域之前的日子,似乎现在的卿云,才是真正的我。
于是,我学会了上山狩猎,学着接受被野兽围着的时刻,甚至还上山抱了一头小狼崽回来养着。
原来,即便是可怕至极的野狼,它们也是有情感的。养得久了,就像是自己的孩子。
十六岁那年,我抱着黑洞,听到重华对我说,他是黑洞的父亲,我是它的母亲,我开始认真思考起我与重华的未来。
若是就在这个小村子里安度晨昏,也是好的。
可后来之事,并非如此。
天地源力,起初听到这个东西时,我是万分无法接受。慢慢地,我才明白,或许正是因为它,我才能来到这个世界,遇上这里的一切。
于是,我学着接受它,适应它,甚至是使用它。
重华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便以此度日。
我从未害人,也从未想过要害人,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何就成了王都众人口中的妖女。
首领大会前夕的那几日,我被人割脉取血,或许是我来到六域这些年中,人生最为黑暗的日子。
重华不在身边,我想难过,却不知该向谁说。
每日都要割破手指取血,痛吗?
是真的很痛,可却是别无他法。
我感激时时照料我的无契老先生,可也正是因为我,他却惨死于回天门的手中。
初到万莲山时,我从未那样恨过自己,若非炎长飞日日照拂,或许早已没有了卿云的存在。
对于炎长飞,我心里是充满感激的。
我早知他是一个奇特的男子,至于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想法,我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在我第一次看见他吃莲花的时候,又或许是在王都后山,他将我从须弥手中带走的时候。又或许是在我第一次想要逃出万莲山,他将我从万丈悬崖之下救起的时候。
短短时间内,他救过我几次,我已记不清楚。但总之,我欠了他许多。
不可否认,在万莲山的那些日子,的确是我这一生中难以忘记的存在。
亲近、安宁,除了担忧重华和在王都的家人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烦心事。但我知道,我的人生,不在这里。
云城因我被大火烧毁,让我第一次深刻反思自己身上这天地源力,到底是好是坏。
再后来,我莫名其妙地成了剡门七长老,又莫名其妙跟着他们入了九凝城。
我以为,我这辈子或许再无法回到王都了,又或许在这场我从未见过的大战中,我命丧于此都有可能。
没想到,我不仅在这里遇到了炎长飞,也遇到了重华。
我时时感受得到炎长飞的关切之意,他的眼神,他的话语,皆无不将这一切显露无疑。可我不敢回应,也不能回应。
因为,我在等的人,自始至终,不过是重华一人而已。
我感激他对我的好,可这也仅仅是感激。
如果要说,有没有在某一刻,对于炎长飞的感觉超出了感激之情。
或许是在大战结束后醒来的那一刻,我握着手中的珠子,心中忽然有了那么一丝触动。
他终究是因我而去。
不过我知道,他并没有死,只不过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那个地方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清楚,唯有那里,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自一切恢复平静后,我时时能感觉到珠子的气息。
其实,它是温热的,它好像还有心跳。
不知为何,这珠子我取不下来。
在我和重华大婚那日,我想将它取下,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
重华看着笑了笑,“戴上吧,多一些东西保护你,总归是好的。”
我看得出来,重华是真心说这话的。
奇怪的是,在重华说出这句话之后,那颗珠子竟自己从脖子上掉下来了。
我以为,自此它便会一直呆在我给它放置的盒子里。没想到,大婚第二日,它竟又出现在了我的脖子上。
自那以后,我再也未将它取下来过,重华也没有提过此事。
我们回到了王都,索性,原来的一切人和事,都还在。
只是,又有了些许的不同。
母亲看上去老了许多。哥哥说,儿女出去这么久,她必是日夜担心的。
我很愧疚,大婚前,都与母亲日夜为伴,不曾分离。
至于域王,哦不,或许应该称为父亲了,他总是不叫我卿云,而是唤着媖儿。
我知道,他叫的是他的女儿,祁媖。
我将域王视为父亲看待。既然祁媖早就死了,我又占着她的身体,那便由我来尽女儿的孝心吧。
宣宣整个人看上去沉稳了许多,我们都知道,她为何如此。
我相信,她总会走出来的。忘记一个人,或许只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这个人还如此伤害过她。
经历了这么多,我从来不怨什么,也不悔什么。
卿云也好,祁媖也罢,又或是王都妖女,剡门七长老,甚至到最后……我又多了一个称谓:王后。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我还是卿云,那个从未改变的卿云。
番外
01
数年后,六域众部落似乎都面临着一个重大难题,王宫束手无策,重华跑来问卿云。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就像之前他们在那个小村子里,卿云给重华出的那个通渠引水的点子一样。
不久后,从王都下了一道令,凡夫妇二人生育一子者,奖励牛羊各一头。凡生育两子者,奖励牛羊马匹。而生育三子以上者,除了奖励牛羊马匹,还免除一年赋税。
各部落之间喜出望外,不到两年,六域大地人数增了一半,重华再也不日日为此事忧虑了。
人们对这位双瞳域王感恩戴德,不过更对王后心生钦佩。因为据说,此种奖励方式来源于王都之中的王后,人们把这叫做……二胎鼓励政策。
02
又数年,一个小男孩跑到王都的宫殿问父亲,“母亲说她是真龙变身,我觉得她在骗人,父亲见过母亲化龙的样子吗?
重华摇了摇头,只低着头边批阅从众部落送来的帛书,边笑,也不说话。
孩子拿着这个问题到处问王宫之中的人,没有一人肯定回答,只有舅舅煞有其事地说,“你母亲的确是真龙变身,不过啊,那都是她做的一个梦,我从来没见过她变成龙的样子呢!“
于是,这孩子像是得了胜一般,回去和母亲对,说她骗人。
据说,那日后,新任司天官每逢进王宫议事,都会有几只鸟拉几坨屎。而这些香味儿十足的东西,又正好不偏不倚地落到了他的头上。
他迟迟不解其中之意,有一日,他实在受不了了,一打听,原来这些鸟是王后养的……
03
又是数年,王都祀宇大典,一如当年卿云刚入王都之时,所见到的那场声势浩大的盛典。
新任司天官身着九重衣,缓缓步入祀宇台。王宫内外,观者数万人。
“母亲快看,舅舅今日真威风!”一个孩子依偎在卿云怀里,兴奋地指着祀宇台上的司天官道。
司天官行祀宇大礼,霎时间,狂风呼啸,电闪雷鸣,黑云压城。
随即,竟有白龙从九天而来,盘旋于祭台之上。
观者呼声如雷,纷纷高呼六域安宁。
卿云忽觉脖颈间的珍珠链子隐隐有些温热,抬头看向空中,隐约看见白龙脖颈上,也有一颗相同的珠子。
卿云眼眶一红,似是见到故人。
“母亲,原来真的有龙!”孩子又一次大呼。
一旁的重华将孩子抱过来,拉住卿云的手。
重华的手心,似乎比珠子还要温热。
04
祀宇大典后,卿云被一众女侍者蒙住眼睛,神神秘秘带到一个地方,却不告诉她要做什么。
一脸懵的卿云心中觉得可疑,越发好奇。
她被女侍者带到王宫大殿,谁知大殿安静得出奇,似是空无一人。
卿云将蒙眼的布帛摘下,原来殿中并非空无一人。
几十名舞女站在殿中,周围礼官乐官齐齐站立。不仅如此,五重衣以上的王宫官者悉数到场。这样的阵势,丝毫不输于刚刚过去的祀宇大典。
“开始吧。”重华一声令下,鼓乐齐鸣,舞女如飞燕在殿间起舞: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
“好听吗?我写的。”重华凑过来握着卿云的手,轻声问道。
“好听。”卿云笑得很温柔。
一曲唱罢,她只觉得这首词很是熟悉,仿佛前世在某本书中看到过。
05
十年后的一日,重华与卿云二人正在屋中吃饭。重华忽然抬头说了一句:“十年了,有一事还未定,想与你商议一番。”
卿云放下碗筷,抬头看着他。“何事?”
“众人皆问我,何以为王号,云儿可有什么好主意?”
卿云刚扒进嘴里的饭差点没喷出来,一个字猛然间蹦入她的脑海。
“舜。”
“舜?”重华反复念叨着这个字,不知卿云作何解释。
不料,卿云没有解释半句,而是继续吃饭。很久之后,她才开口。“以后这千千万万年,世人便要称你为大舜帝了。”
说罢,卿云抬头看重华,笑得甚是好看。
她怎么也想不到,传世几千年的堂堂大舜帝名号,竟是自己在扒饭之间,随口说出来的。
完结感言
我一直认为,写完结感言是一件特矫情的事。
更何况这部书压根没什么成绩,就更不好意思在完结之时感些什么了。
但这一年多来,还是有那么一些书友来过,并坚持看完了。我感谢你们,万分真心!
所以,这些话,都是对我最初的这些书友们说的!
我第一本书完结的书是现代文,40万字不到,写完之后自己都不忍回头再看。
《龙妻卿云》是我完结的第二本书,到了百万字。神奇的是,这本书80万字才上架。
有些作者朋友都震惊了,问我为啥80万才上架,我有些无奈。
我一直觉得,好的故事才值得付费。而我对于这本书,总觉有很多遗憾,所以迟迟没有上架。
但若一直不上架,也是不现实的。
记得2019年初大纲出来时,信心百倍。但是后来写着写着,不觉有些偏离了最初的想法。
这样也好,或许故事又多了一些可能性。
从我的角度看,若是重写一次,龙妻卿云的故事定然会有所不同。但这也恰好说明了目前的它,有着独特之处,现在这本《龙妻卿云》,同样也是不可复制的。
十分感谢从最初之时,就与我,与《龙妻卿云》一同前行的朋友!
如果没有你们,我想我可能就放弃了!
但无论如何,我想说,这终究是我讲述的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里面,有我曾经构思过的最美好的样子。我感激它,喜欢它,就如同最开始它在我脑海中初现时一样。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构思下一本书,将回归现实题材,讲述更加真实有趣的故事,并且用不了多久。
如果那个时候,你们还能继续与我同行,便是再美好不过的事。
我想,待下一本与你们见面时,我会以更加虔诚的心态,更加勤奋的样子,更加优异的成绩出现。
卿云也好,重华也罢,还有故事中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我相信,他们将在另一个世界里,好好生活下去。
这段路,先走到这里。
下一个路口,我们又会相见。
拜谢!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