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旋门弟子
他们都穿着大约统一的白色衣袍，只是腰间系着腰带颜色不一。一些为黄色，一些为蓝色。
不难看出，同一种颜色腰带之人，在对抗另一群人。
这般打斗场景，与此前重华所经历的全然不同。
参战者各个精神抖擞，目光炯炯，他们手中武器不一，但大多数使着刀剑。
细细看去，那刀剑像是木质。
身形移动之间，气息伴随着武器飞出，周遭开始飞叶走石。原本平坦的地上，被各方攻击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坑洼。
眼下的情景，倒是让他想起此前在天筑城外，他们几人与回天门那几个黑袍对战的感觉。只不过那时的人没有现在多，所以现在这个场面看上去，似乎更为壮观。
可是，重华两人又能十分明显地判断出，相比起佩戴黄色腰带者，蓝色腰带的这群人，要弱势许多，几乎在被对方吊打。
可是他们又相当执著，一群人倒下后，又是一群人上来，颇有前赴后继，不畏生死之态。
重华两人躲在树后，看着不远处的打斗，不禁为蓝色腰带者们担忧起来。
不知道他们打了多久，也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现在怎么办？”弄知望着重华背上面色绯红的小高道。“要不，咱们过去叫个停？”
重华看了一眼打斗的场面，轻轻将小高放到地上，示意弄知扶着。随即，他起身从旁边捡起一根两指粗的树枝，剔掉上面的叶子。
他瞄准前方，一把将树枝刺了出去。
只听到嗖的一声，一个不明之物冲入了打斗场上。它带着一阵疾风，朝着其中一个蓝色腰带的年轻男子前面飞驰过去。
叮当一声，那根树枝横在了那个年轻男子面前，正好替他挡住了即将刺过来的那把木箭。
只不过，木箭从那根树枝中间穿刺而过，将其一剑劈开。
使剑者，是一个黄色腰带者。
注意到不明之物出现，顿时，两人停下了下来。
很快，周围的打斗声也停了下来。他们先是望了中间最先停下的两人一眼，又顺着他们的目光往不远处的树林看去。
“单则师兄，怎么了？”人群里，有人立马问道。
随即，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响彻四周。“谁在那里！”
重华知道，他们发现自己了。
他自打出手扔出树枝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隐藏。于是，他顿了顿，终于迈开了步伐，从林中走出。
此刻，他距离对方约有二十步的距离，已经能看到大部分人的面容。
“请问，这里可是旋门？”重华继续向前，边走边道。
“你是何人？竟能冲破山上结界，出现在这里？”刚才那位使剑的黄色腰带者，许是这群人中的主事者，见有陌生人来，不觉往前走了两步，浑身上下猛然升腾起一股防备的气息。
其他人见状，也立即跟着那人走过来。
刚才各个收手之时，手里的刀剑还未回鞘。此时又再一次捏紧，仿佛准备着下一场的打斗。
奇怪的是，这一次，不管是黄色腰带，还是蓝色腰带，竟都以刚才那位主事者为首，一致望着重华的方向，约莫有好几十人。
“单则，门中外人入侵，是否要立即上报长老及掌门？”有弟子在人群中发了言。
只见那位叫单则的人先是看了重华一眼，随即先摆了摆手，“不急，看看再说。”
“这里便是我旋门所在，你是何人？”单则道。
果然是旋门！重华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让他有些不敢相信，那这些人，应该就是旋门弟子了。
“我叫重华。”
“重华？”单则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头微微皱了皱，似乎在努力回想，各门派的年轻弟子中，倒是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你是哪门哪派的，来此何事？”单则依然没有放松警惕，他握紧剑的右手让重华意识到，这个人似乎愈发认为自己有危险了。
“无门无派之人，此次来旋门，只为寻人而来。”不知为何，重华面对这群旋门弟子，竟有种难以说明的亲切感。即便都是一群陌生人，包括这位单则，虽然说话时的语气十分强硬，但重华就是反感不起来。
毕竟，他们都是父亲的家人，是父亲家中的小辈！
“寻人？你找谁？”单则道。
重华距离这群旋门弟子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终于来到他们面前。
众人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竟然长着一副双瞳！
他们互相看了看，面色有些诧异。
“你也是木系灵根？”待重华彻底走到众人面前，单则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神色蓦然变得有些诧异。不过当他问这句话时，脸上的防备感似乎比刚才少了许多。
重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连灵根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单则是第二个提到木系灵根的人，他和兰儿都说自己是木系灵根，难道，当真如此？
可重华此刻没有时间来考虑灵根的问题，他道，“敢问，邢夔三长老可在门中？”
重华的目的很明确，他来旋门，第一个要找的自然是这位……三叔。
这是他认识的唯一的一个旋门人。当然，父亲除外。
“啊？三长老？”
“他是来找三长老的？”
“这么年轻的外门男子，竟然结交了三长老……”
众人开始讨论不止，发出阵阵疑问。
单则也不例外，不过他没有像其他弟子那样表现出来，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眼重华。
可当单则的目光落到重华腰上的那根楠木棍时，忽然神色大变，震惊的表情显露无疑。
“你……你怎么会……”他看着重华，有些说不出话。
重华显然注意到了单则的反应，他的右手微微握了握腰间的棍子。他在猜测，或许此人认识父亲的东西？
“你是来找三长老的？”单则又确认了一遍。
“是。”
单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依然没有离开重华腰间的东西。“那……你跟我进来吧。”
周围有弟子面露惊疑之色，“单则师兄，此人来头都还没问清楚呢，怎可就这样带他去见三长老？”
单则只看了一眼那弟子，面色倒是平和，“我自有定论，你们继续在这里练习便是。”说罢，看了重华一眼，示意他跟自己走。
“我还有两个朋友。”重华回头朝树林的地方望去。
很快，弄知背着昏迷的小高走过来了。
待两人走进，单则的神色再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里怎么还有一个部落之人？！”
第455章 他怎么也没事？
“这里竟还有一个部落中人？！”单则的神色惊慌又诧异。“你们到底从何而来？”
“我们来自部落王都。”重华道。
“王都？”单则不可置信地看着三人。
他明明在重华身上感受到了木系灵根的气息，这男子分明就是门派中人，为何会来自王都？
这些年，他也没听说六域间有哪个门派的弟子偷偷跑到部落去过，除了当年旋门那位……
“重华，小高他……”弄知察觉到小高的身体越来越高，立马将他放下。
“各位，我朋友刚才在路上不知怎么，忽然就昏迷不醒，浑身发烫，各位能否帮忙救救他！”重华对着单则躬身，也不知为何，重华有一种直觉，眼前这位弟子应该本事不小。
单则看了看小高，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动。“给他吃下一枚药丸。”他吩咐身边的人道。
很快便有身边弟子走上来，不知从哪里取出一颗药丸，蹲身给小高服下。
说来也怪，这药似乎有奇效。刚吃下去，小高脸上的血红之色立即褪了许多，再有片刻，那张脸上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他终于醒了，睁开眼看到面前这一幕，有些无所适从。
弄知将小高扶起，看他依然有些虚弱，便一直搀扶着他。
“这里便是旋门？我们终于到了么？”小高轻声问弄知。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单则先是看了看小高，随即依然将目光转到重华腰间的那根楠木棍上。
小高口中的‘终于’二字，让单则感觉到，这三人能出现在这里，绝不是什么误打误撞。他们从王都而来，目的地就是旋门。
是什么样的事，让这三个年轻人做出这种举动？而且，三人之中有两人身上都带着木系灵根的气息。
莫非，他们当真和旋门有着什么关系？
“多谢！”重华又一次躬身，随即道，“不知我朋友是怎么了？”
“他是受山中结界冲击所致，闯了旋门的结界还没死，也算他命大。”单则道。
“山中结界冲击？可为什么我和重华无事？”弄知立马道。
单则没有说话，虽然他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眼前这几个年轻人太不同寻常了，他不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见单则没有反应，重华便道，“不知能否向邢夔三长老通报一声，就说重华来访。”
单则点了点头，转身对其他弟子道，“你们继续在这练功，我带他们去见三长老。”
众位弟子没有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待单则带着三人走出去时，弟子中这才响起一阵小声的讨论。
“欸，你们有没有发现，刚刚单则师兄的表情有点怪？”
“可不是嘛，举止也有些怪。三个陌生人闯进来说要见三长老，就这么轻易地带他们去了？你们说一会儿单则师兄会不会挨骂啊……”
“那倒不至于，我觉得刚刚那个叫重华的男子，或许认识三长老也不一定呢！”
“是啊，那男子竟然长着双瞳，似乎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啊。”
“他说他们来自王都，那他到底是部落人还是门派人啊？”
“赶快噤声！你忘了门中不能提及王都二字么！”
“又不是我提的，是刚才那人说的嘛……”
众位弟子的讨论还是入了重华的耳，他知道，此刻那些弟子都对自己怀着极大的好奇。可是自己，又何尝不对旋门的一切有着莫大的好奇心呢？
三人跟在单则身后，在一条笔直的道上走着，露面以光滑平整的木材铺就。道路两旁，皆以木枝为栏，围栏之外，长着各式各样的果树。
此时，树上结着各种颜色的果子。有的垂下，有的往上长着。
原来，这里不是什么五彩田丘，而是一片果园。是果子的颜色不同，所以他们在山上才会看到那般五彩斑斓之态。
重华不禁往身后望去，从这里能看到他们刚才在山中查探地形的那个地方。只不过，那个地方在视线里已经模糊成了一个小点。
他们一直沿着这条小道往前走，不时碰到一些弟子，先是恭敬地从单则打过招呼后，又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身后的三人。
重华被他们看得有些不自然，干脆一直目视前方。
“上过这个台阶，便能见到三长老了。”他们早已走过之前的那条道，又弯弯绕绕了一会儿，在一处极高的阶梯前，单则终于说话了。
重华抬头望去，这台阶约莫有一百多级。
“啊？我们现在还要往这上面走？”弄知抬头望着高高的木梯，面露生无可恋之色。
若是正常情况下，走上去并没有什么。可现在他架着小高，这家伙的体力到现在还未完全恢复。要带着这么个虚弱的人上一百来个台阶，还是有些困难的。
“不，我们先不上去，请各位现在这边的屋子中稍作休息，我去向三长老通报。”单则道。
重华顺着单则手指的方向看去，台阶下方，一圈屋子将四周围着。
重华点了点头，也走到一旁架着小高，三人一道跟着单则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将他们送到屋内后，单则便出来，屋内只剩下三人。
屋子不算太大，里面的陈设相对简单，木案木椅围墙摆了几个，案上放着几个水杯。
或许唯独不一样的，便是墙上挂着的东西了。看不出这是装饰物还是什么武器，因为它们的形状着实有些奇怪。有些似刀剑又非刀剑，只有手掌大小。有些像是木哨，还有些竟像是缩小版的乐器。
只简单扫了几眼屋子，这里所有的一切就已经全部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小高被弄知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好些了么？”
“嗯。”小高将手捂上自己的胸口探了探，已然没有了什么感觉。
“那就好……可是太奇怪了，他们说你是受结界冲击所致。可我们三个都是一起到这里的，为何我们都无事，偏偏你受了这个罪？”弄知嘟囔着。
小高摇了摇头。
重华看着弄知，不禁脑海中浮现出此前兰儿说过的一句话，“你们三人中，有两人身上的气息都有所不同。”
还有刚才那个单则，他也说，“这里竟然有一个门派人。”
这两人在说话的时候，似乎都点出了一件被他所忽略的事。
重华原本以为，自己身上流着旋门人的血，所以自己身上有门派人的气息，倒是可以理解。来到旋门，不受旋门结界的冲击，他也能想得通。
可是弄知……他怎么也没事？
第456章 见到三叔
所以，当弄知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提出疑惑后，重华直直看着这个与自己从小长到大的伙伴。
那一刻他意识到，弄知身上或许有些与众不同，是以往他并未发现的。
莫非，又是司天人的原因？
“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受伤的是小高……”弄知被重华盯得有些不自在，忙道。
重华没有说话，只是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言不发地在想什么。
“重华，马上就要见到你父亲的家人了，你可别紧张啊！”弄知见他看上去这般镇定，便道。
重华依旧没有说话，旁边的小高却拐了拐弄知，扔过去一个白眼。
弄知终于闭了嘴，屋内变得安静起来。
三人正等得有些无聊之际，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随即响起一个声音。
“重华，重华！”
随着声音落入三人耳中，随之进来的那个身影，顿时让重华心生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
他起身站定，望着进来的人，他的模样让重华既熟悉又陌生。
毕竟，他们之间，才见过短暂的两面，而且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
邢夔依然是一副衣袂飘飘之态，长发垂于腰间，眉目清秀，笑起来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他看到重华，立即走到他的面前，像是打量自己的孩子一般，神色欣喜。
“三……”重华下意识脱口而出，想叫一声三叔。可话到嘴边，却没有叫出来。
“三长老，又见面啦！你还是那么帅~”弄知嬉皮笑脸道。
屋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邢夔转头看着弄知，“你这小家伙倒是会说话，怎么，上次的伤可好了？”
弄知清楚，他问的一定是在天筑城外邢夔前来帮忙解围那次，便道，“早就好了，若不是三长老搭救，我和重华早就没命了。”
邢夔看着弄知，笑了笑，目光在移动之间，又落到小高身上。“你可好些了？”
重华和弄知都有些诧异，他见到小高，所问的第一句话不是‘你是部落人？’或者“这里怎么还有个部落人？”而是直接如朋友般的询问小高的伤势！
想必是单则把一切都提前告知了邢夔，这个单则，还真是细心。
“多谢三长老，我好多了。”相比起弄知和重华，小高要礼貌恭敬许多。
毕竟与他而言，以前既不认识这位三长老，又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单则见状，不知什么时候已然退了出去。屋内，只有四人。
“你终于带着你父亲的东西，回了他的家……”邢夔注意到重华腰间的楠木棍，目光中带着些许欣慰之色。
“我……”重华自打一看到邢夔，这是他说出的第二个字。
见重华如此模样，倒是把弄知给极坏了。
“我们好歹也算是第三次见面了，怎么连声‘三叔’都不会叫了？”邢夔笑道。
重华的手不由抚上了腰间的楠木棍，不知是因为他太紧张，还是其他原因，竟能感觉到以往手握之处，竟有些隐隐发热。
“三叔！”终于，在邢夔的注视下，重华把这声三叔叫了出来。
邢夔眼眶顿时绯红，“没想到有一天，旋考的儿子会在旋门中，唤我三叔。二十多年了，大师兄，眼下的一切你可曾预见？”
重华将腰间的棍子越握越紧，和邢夔一样，他的眼眶顿时变得通红。父亲当初为保护自己被回天门所伤的情形，再一次浮现在他的面前。
邢夔拍了拍重华的肩，待情绪稳定后，才示意三人坐下。“你们怎么会想起要来旋门？你们是如何来的？”
“三叔，此事说来话长。我想问问你，众门派中，三叔可曾知晓一名年轻白衣男子？此人可与回天门的人相抗衡。”
“能与回天门相抗衡的年轻白衣男子……”邢夔思索着。
对于他而言，这个目标设定的有点大。
“你说他与回天门抗衡，是能抗衡到什么程度？要是那几个回天门小辈，你三叔我也能抗衡。”
“我不知那人在回天门是什么身份，他从不露脸，感觉分外神秘可怕。”重华摇了摇头。
“神秘可怕？莫不是回天门的掌门？那个白衣男子，年轻到什么程度？是什么模样？”
“那人……身形挺拔，模样清秀，身高与我相差无异。”重华用一种极为不愿的语气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身形挺拔，模样清秀，又能与回天门的掌门抗衡，还是个年轻人？”邢夔将眉头皱起。“各门派间，没有这号人物啊……”
“三叔，连你……你都不知道吗！”重华急得从椅子上站起，一脸惊慌地望着邢夔。
“你先别急！”邢夔转身拍了拍重华的肩，让他坐下。“你先告诉我，你们寻此人做什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重华这才意识到，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给邢夔说过自己的经历。就这样直接了当地询问，也不怪三叔一头雾水。
“是，王都出事了。”话音刚落，重华的眼眶竟变得湿润起来。
“与你有关？”邢夔问道，并他不在乎王都出不出事。
“前些日子首领大会上，域西一众部落意图反域王，还挟持了他。”弄知忙道。
“那这次是那个放勋让你们来找我，又像上次一样，要我前去帮他？他这次怎么不让那个司天老头过来了？反倒使唤起你们几个孩子……”邢夔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不，三叔，王都和域王的危险已经解除。此次前来找你，是重华有事求三叔。”说罢，扑通一声，重华重重跪下。
邢夔吓得一机灵，立马起身，双手置于重华肩头。“你……你这是做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
“域王被劫那日，引来回天门的人。当时卿云前去保护域王，先是被回天门重伤，后又被白衣男子带走。如今……杳无音信。”
“卿……卿云，是何人？”邢夔有些懵。
“卿云是我妹妹……”弄知立马道。“可是她现在，也成了门派人口中的‘部落妖女’……”
“哦？部落妖女！你是说，近些日子各门各派争相追捕的部落妖女是你妹妹，你们此次，也是为她而来？”邢夔有些诧异。
“三长老竟然也知道此事！看来云儿妹妹被各门派追捕一事，是真的了……”弄知忽然一阵惊慌。
“自然是真的，前些日子有消息传出，说有部落妖女身负天地源力，众门派恨不得夺而取之。不过，你与她是什么关系？”邢夔看着重华道。
第457章 我想见她
“三长老，你看重华如此担忧的模样，可猜得出他与我云儿妹妹是何种关系？反正……非亲非故。”弄知摇头叹息。“有的时候，我这个做兄长的都觉得惭愧，对于云儿的担忧和作为，远不及重华……”
“哦？”邢夔转身看着重华，眼中露出一丝怪异的目光。“在女人面前，你与你父亲，倒是有些相像……”
“三叔……”重华一时被邢夔说得有些难为情，但此刻他太想打听到关于白衣男子的消息了，又转而问道，“既然三叔不知这白衣男子的下落，那我们只能从别处去寻了。”
“你想去哪里寻？”邢夔道。
重华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但一定要找到这个人，他是找到云儿的唯一线索。
“你这孩子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帮你。”邢夔有些无奈道。
“三叔知道那人？”重华眼中又重回了一些光芒。
邢夔摇了摇头，“正因为不知道，我才更要帮你。我倒是看看，这六域之上到底是哪个人物，藏得如此隐秘。”
重华听明白了邢夔的意思，他确实要帮自己。不过，寻找白衣男子似乎并不是一件易事，不知还要等多久。
或许是看出了重华的担忧，邢夔道，“这样吧，我先命人去打听打听此人。你现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好好在旋门看看。”
“可是三叔，我……”重华欲言又止。
“你不放心？”
“我担心云儿……”
“我这里有一个消息，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个好消息。”邢夔忽然看着重华，神色变得有些怪异。
“好消息？”自己刚来旋门，能从三长老这里得到什么好消息……
“你可知剡门？”邢夔道。
重华想了想，点了点头。
对于剡门，他听说过两次。第一次是当初在王都时，他记得司天官曾对自己提及六域榜之事，当时便提到过三个大门派，其中便有剡门。
前两天与兰儿在云城时，似乎也听她说起过剡门。
但也仅仅只是听说，并无什么了解。
“那你可知，剡门近日封立了一位七长老。”邢夔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七长老？”重华听得有些懵。别说他压根没听说过这件事，就算知道，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剡门之前有六名长老，都是糟老头子。可是这位七长老，据说是一位妙龄女子……”
重华看着邢夔，不知三叔对自己提及此事有何用意。
“你道这位女子是谁？”邢夔笑着。
忽然，重华眉目一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三叔，你……你莫不是要告诉我，这女子是……？”
“各门派都在传言，说这女子便是从部落而来的妖女。近日归了剡门，还成了七长老。”邢夔将手背在身后。
“云儿成了剡门七长老？！”重华的目光里不止又震惊之色，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云儿不是被白衣男子带走了吗？而且按照云城那名妇人的说法，她如今正被六域各门派所抓捕。
而剡门据说是位列六域前三的大门派，怎会将云儿归入门中，还封了个什么长老？
难道，三叔这是想安慰自己，就随便找了个理由。
若真是这样，那这理由也太过荒唐了些……
“三叔，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可是亲眼所见？”重华有些激动，一把抓住邢夔的胳膊。
“是啊三长老，这事可当真！”弄知和小高也早就跳了起来，三个少年围着邢夔，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
“亲眼所见倒是没有，不过剡门在封立当日，便广邀各大门派。此事已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所有门派都知道了。”邢夔的语气十分确定。
重华三人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互相望了望，那神情依然是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这才两个月不见，云儿怎么就成了门派长老？
她是被白衣男子带走的，莫非这男子是旋门中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重华便想迫不及待地与邢夔确认。“三叔，我刚才向你的打听的那名白衣男子，会不会就是剡门中人？”
邢夔一听，眉头立马皱起，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剡门有些实力的弟子，我都在六域榜大战中见到过。年轻一辈中，不会有人抵得过回天门的掌门。就算剡门那六个糟老头子也抵不过，何况是普通弟子。”
不是剡门中人？重华更为疑惑了。
那这男子将云儿一路带到这里来，到底是何用意。按照邢夔的推论，这男子抵得过回天门掌门，势必抵得过剡门中人。
云儿是他带来的，若非他放人，云儿怎会落入剡门之手？
思前想后，重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便是这男子即便不是剡门中人，也极有可能是剡门的帮手。
“三叔，你可知剡门将云儿收入门中，是想做什么？”重华道。
邢夔再次摇了摇头，“剡门那六个糟老头子向来狡猾，又心思颇多。如今正是非常时期，他们做任何决定，我都不意外。对于对于这个女子嘛，我想定是与她身上的源力有关。”
源力……
当重华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字，心中顿时升起一抹愧疚之意。
从他知道卿云体内有源力时，便时时担心有朝一日会因为这个东西，让云儿陷入危机之中。
果然，这一天还是来了。
重华愧疚，那日没有保护好卿云，才会发生现在的一切。
“你刚刚不是说，六域各门派都在抓云儿。可这剡门，为何就敢将云儿收入自己门中？他们难道就不怕各门派群起攻之？”重华忽然道。
话音刚落，邢夔便笑了。“你道这抓捕卿云的命令是谁下的？”
重华摇了摇头。
邢夔继续道，“多半就是剡门所为，他们挑起事端，生怕六域安宁……”邢夔顿了顿，继续道，“跟着剡门抓捕的，多半是他们的附属门派和一些没有主见的小门小派，其实这次抓捕，有些门派就没有参与。”
“那旋门……”重华下意识问出了这个问题。
邢夔摇了摇头，旋门弟子近日全部身在门中准备六域榜大战，没有参与此事。
不知为何，听到邢夔这样说，重华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有感慨，也有感激。但更多的则是一种亲切感，没来由的亲切感。
“三叔，我想见她！”重华道。
第458章 故交
邢夔望着重华着急的样子，一时竟有些无奈。“你看看你，一说起这女子，便如此迫不及待……”
“三长老，我们也想见妹妹，可有方法？”弄知也着急了。
如今既然已经有了云儿的消息，岂有不立即见面的道理！
“你们道这剡门是何地，岂是说去就去的地方。”
“再远，再难，我也要去！”重华语气坚决，似乎下一秒就要迈出这间屋子。
邢夔叹了口气，示意三人坐下。“我刚才真不该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们，沉不住气了吧……”
“三叔，我……”重华正欲说什么，却被邢夔的话打断了。
“旋门与剡门，向来不和……”
“不合？”重华忽然想起，此前司天官好像对自己说过，门派之间有一个大战叫六域榜。所有门派的实力都在榜上呈现。其中，剡门、旋门和蓝月门常年居于前三。
他们都是稳居六域榜之首的大门派，莫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何？”那这些都是猜测，重华还是想在邢夔这里得到证实。
邢夔瘪了瘪嘴，“不和的地方多了，我与掌门，与那六个糟老头子不和；旋门弟子与剡门弟子在六域榜大战中不和；还有平日里，诸多一言难尽的不合。总之，这两大门派的恩怨由来已久，少说也有百年来了。”
“百年来！”也就是说这两个门派间的恩怨已经持续了好几辈……
“所以啊，通过旋门引荐去剡门见卿云这个念头，可以打消了。他们若是知道旋门插手此事，一气之下，还不知道会对卿云做什么呢！”
听到这话，重华的心蓦得被揪起。他从未想过，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复杂的程度。
“那……我们自己去剡门！”这是重华目前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关心什么白衣男子了。既然发现了卿云的线索，第一要务自然是见到她。
邢夔歪着头看了自己这个侄子一眼，像看傻子那般。“你这孩子，当真以为这里还是部落么……你以为，你的朋友刚才是如何受伤的？”
重华不禁回头看了小高一眼，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过来。可是刚才他昏倒之时，模样着实可怕。
“不知。”
“这里与部落不同，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定所，不管是居于城中，又或者是山上，他们都会在居所方圆布下结界。特别是剡门，据说凤岭山的结界十分厉害，地形又极为复杂，就算是凤岭山下的人，也不一定能找到剡门的入口。就算你找到了，若硬要冲破结界，下场便如你朋友今日这般……别说是你们，就算是剡门附属门派的人若是要进去，除非有剡门的允许，否则也是进不去的。”
听到这话，小高不由得再次捂了捂自己的胸口。
刚才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若是让他再承受一次，堪比要了他的命。
“那……我们要如何才能见到云儿……”重华刚才目光中的期待之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他深邃的双瞳之中。
邢夔依然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他没料到，自己这个侄儿一来到门中，就给自己出了一个这么大的难题。
唉，都和他父亲一样，为情所困呐……
咦？这种感觉怎么像是回到了二十年前，为大师兄操心的样子？
意识到这个问题，邢夔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重华，愈发觉得自己欠了这父子俩的。
看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重华的那双绯红的眸子，心一下就软了起来。
旋考当日在自己面前惨死的模样腾得一下，浮现在邢夔的脑海中。一想到大师兄临死前，看着重华那不放心的样子，邢夔也感觉到了一阵揪心之痛。
他叹了口气，“重华，你且不必担心。既然卿云成了剡门长老，那么她现在必然是安全的。我可听说，封立之日，那六个糟老头子共同为七长老立封，她还住到了剡门的长老阁，那个地方是那六个糟老头子在剡门混了几十年才搬进去的。你想，这般待遇，在此前的剡门里，可是谁都没有的。”
重华低头思索着，右手习惯性地握着腰间的楠木棍。
这是他在情绪不定之时，才会有的反应。
“三叔，那……我岂不是见不到云儿了？”重华依然不甘心。即便听到卿云安然的消息，可越是这样，重华便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一切都不是凭空而来的，他们为何要如此礼遇卿云？他们想从云儿身上得到什么？！
重华越想越不放心，见卿云的念头依然没有被压制住。
“唉，如今是非常时期，要进入剡门，就更难了……”邢夔道。
“三长老，是何非常时期？”弄知虽然也担忧卿云，但知晓妹妹是安全的，一颗心便落下来许多。毕竟，他不像某人，时时刻刻害着相思病。
“还有一个多月，便是六域榜大战了。对于各门派来说，此为每年第一等要事。”说到六域榜大战，邢夔的眉头蓦得皱起了。
“六域榜大战……可是门派间实力排名的那个六域榜？”重华问道。
“正是，怎么，你知道？”邢夔有些好奇。
“嗯，以前听司天官提到过。”
“嗯，想必无契也是从大师兄那里听说的吧。”邢夔道。
听到无契这个名字，几个少年互相望了望，眼中皆露伤感之色。“不是无契老先生，是他的徒弟墨祥。”
邢夔恍然大悟，“哦……那就是上次与我同行前往天筑搭救你们的那人。此人哪里都好，就是有点闷，不爱讲话……”邢夔笑了笑。“我还是对那无契老头了解一些，当初他来旋门找我帮忙，也算是费尽了心思，真是难为他了。”
听到这话，重华和弄知互相看了一眼，两个少年眼中竟顿时噙满眼泪，一片晶莹。
是啊，要不是老先生当时日夜奔赴旋门，他们两个的这条命早就不在了。
如今无契已死，这世间便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如此待他们的人了吧。
弄知转过身，下意识抹了一把眼泪。
当初第一次见无契时，他褪去衣服在河里洗澡的模样映入弄知脑海。他还记得，当时老先生朝着要穿自己的衣服。
虽然不知道一介受六域生民拥戴的司天老者，为何看上去如此顽劣。可弄知能清晰感受到，无契老先生对自己是真的好。
“你们怎么了？”邢夔发现了两人的异常，立即问道。
第459章 长老大战
“三叔，无契老先生……他已经不在了。”重华忍住即将掉落下来的眼泪，哽咽道。
“不在了？”邢夔有些愕然。“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他……死了！”一个更加哽咽的声音从弄知喉咙发出。
“死了？”邢夔愣在那里，这一次，轮到他不可置信了。“怎么可能……他怎会死呢？两个月前见到他时，都好端端的，我没有感受到他任何异常……”
“卿云被带走那日，他死在了回天门的手中……”重华的声音很低沉，并带着一丝沙哑。
“回天门，竟对部落的司天人出手？！”邢夔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这个回天门，还有什么是他们不做的……”一想起屡次出现在自己和云儿面前的黑袍，重华心里的气就如烈焰般升腾。
邢夔见两个少年的情绪此刻都极为低沉，只得缓缓叹了口气。“我虽与无契交往不深，但他应该算是与我相处最久的部落之人了。当日他为了救你们历尽艰辛，从那时起，我便觉得此人不错。我与他，也算是有些交情。若日后遇上回天门，邢夔便尽我所能，去替他报仇。”
说这话时，邢夔眼中露出了少有的杀意。那是上一次在天筑城外，重华在邢夔眼中见过的可怕目光。
“好了，我们不谈伤心事了。刚才，咱们不是说到六域榜大战么？你们不再想想，如何见到卿云？”
邢夔想把话题从悲伤中拉回来，他可不愿这个侄子一来，就看见一个如此伤感的自己。
听到邢夔再次引出卿云的话题，两人这才缓过神来，望着邢夔。
“如今，各大门派都在忙着六域榜大战之事。想必剡门也是如此……每年这个时候，剡门的戒备要比其它时候森严许多，几乎是封了整座山。”
“为何？”重华问道。
“因为剡门每年在大战前一两个月，会选拔出参战的弟子，并对他们进行集中训练。戒备森严，一是为了防止有外门之人偷窥，二是保护这些被选拔出来的弟子。以防他们被对手恶意偷袭，又或者防止弟子下山叛逃。”
几个少年听完后，皆是一副所有所思的表情。
“所以，这个时候，剡门应当在全力准备大战……要想潜入……”说到这里，邢夔的语速骤然低了下来，他看着重华，眼神从刚才的平淡变为欣喜，接着便是一阵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邢夔在屋内来回踱着步，还不忘自言自语。
“三叔，怎么了？”重华极少见到邢夔这个样子，看上去竟有些慌张。
“我知道，剡门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纳入一位七长老！或许……你们能见到卿云，只不过还需要再等等。”邢夔道。
“能见到她！”重华一阵欣喜，“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随即，又迫不及待道。
“等到六域榜大战那一天……”邢夔一字一句道。
“六域榜大战？你……你是说，云儿会去六域榜大战？”重华的眼睛瞪得老大。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邢夔依然来回踱着步，似乎在思索什么。“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此事非同小可，我得立即告知掌门！”
重华见邢夔的模样越发奇怪，不得一阵担忧和疑惑。“三叔，为何云儿参加大战，你会如此反应？”
邢夔终于停下了走动的脚步，他看了重华一眼，“你们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吧，正欲要走，却转过身来，一把将重华腰间的楠木棍抽出，“给我用一会儿，回来就还给你。”
还没等重华说什么，他只觉得腰间一空。随即，三人只感觉一阵风吹过，随即便没了邢夔的身影。
三人下意识走到门口往外张望，却也不见邢夔。
“他……这比鸟飞得还快啊……”弄知一脸震惊道。
重华白了弄知一眼，弄知便觉自己这个比喻，似乎有点不合适。
邢夔刚出去，便有几名弟子依次进来，很快，茶水点心什么的就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放好后，弟子们便退出去了。
三人望着来来往往的身影，都只坐在那里，谁也没有伸手去拿那些东西。他们各自想着心事，屋内越发沉默。
……
旋门，一处木质藤形屋前，一个老头正坐在那里，手中拨弄着几个圆圆的罐子。
那是刚刚从窑中烧出的，他看着罐子上的裂纹，似乎很是满意。
“掌门！掌门！”还没见到人影，便听到了邢夔的喊声。
“在呢，在呢！什么事如此着急……”那老头虽然说的话有些不耐烦，但语气却是稀松平常，似乎对于这样的场面，他早已习惯。
终于，嗖得一声，邢夔也不知从哪里落下，像是从地下冒出一般，出现在老者面前。
“出大事了……”邢夔道。
老者停下手上的活儿，将刚才挽起的袖子捋了下来，又掸了掸上面的灰尘，这才站起身看着邢夔。
“到底怎么了？”老者的语气有些沙哑。
“掌门，你可知前些日子，门派间传言，剡门封立了一位七长老？是那传闻中身负天地源力的部落妖女。”
“怎么不知，还是你给我说的……”老者翻了个白眼。
“那你可知，他们为何要立这女子为七长老？”邢夔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莫非，你知道了什么？”见邢夔今日举动反常，老者的神态也变得严肃起来，正色道。
“我想，我应该猜到了。他们，想让这位七长老参加六域榜大战！”邢夔道。
听罢邢夔说这句话，老者的脸色从刚才的严肃中脱离出来。“这么多年来，哪有长老参加六域榜大战的！除非……”
话还没说完，老者顿觉哪里有些不对。立即看向邢夔，瞳孔中的惊诧之色甚至异于眼前的人。
“你是说……剡门要在今年的大战中，挑起长老之战？”老者的声音，竟也开始颤抖起来。
邢夔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点到这里，掌门已经完全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长老之战，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
六域榜大战已在门派间流传许多年，不过近百年来，都没有过长老大战。
其实最初是有的，不光有，而且长老大战还是六域榜的重要一环。毕竟，小辈们之间的决斗，在他们眼中如同平静水面的小浪花。只有长老之战，才如巨石落水，能在深洋里激起万里波涛。
第460章 让他走！
那应该是百年以前的某次大战，某个门派里出了一个如同怪物一般的长老。他上了战场，从第一回合开始，便横扫各门派。
以至于一场大战结束，门派中的得力长老，被此人斩下大多数。
可以说，那年的六域榜，是众多门派心中的伤痛。因为除了剡门，几乎所有门派中的长老，都被其斩杀过，而且是在各门派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斩杀。
没错，那位怪物长老，便是剡门中人。
因为是六域榜大战，所有损了长老的门派都不会寻仇，这是六域榜的规矩。
可毕竟在各门派心里，这是一个难以愈合的伤痛。
那次大战后，剡门无疑排上了六域榜首。可也正是那次大战之后，各门派便达成一致约定，此后的六域榜大战，取消长老环节，只看小辈比试。而且小辈比试，点到为止，以不伤人性命为优。
可若是战场上刀剑无眼，真有不幸年轻人死于对手之手，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门派去纠缠。毕竟，上场之前是签了生死契的。
因此，在各门派参展弟子的心目中，能代表门中参战，自是一件很光彩荣耀的事。当然，也是一件生死未卜之事。
各门派对此也极为看重，又想选拔出最优秀的弟子参战，但又怕这些弟子在战场上出了岔子，折了性命。
其实，这么多年来，六域榜大战在众门派心里，除了少数大门派十分兴奋外，大多数都对此的想法有些矛盾。
如今，一听邢夔提及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掌门心头骤然回想起师父曾给自己描述的那个百年前的可怕场景。
“你说，剡门这次若是真要挑起长老大战，他们是想对付谁？”掌门的眉头早已皱起，用一双深邃到极致的目光看着邢夔。
“不管剡门想要对付谁，我想旋门定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邢夔道。
这句话，即便邢夔不说，掌门也是知道的。
现在的六域榜上，能与剡门每年争锋的，无疑就是旋门和蓝月门。剡门要真是想要对付谁，不是显而易见之事么……
“若真要挑起长老大战，我门中便只有你我可以参加。”掌门叹了口气。此前他从未觉得，旋门只有他与三师弟两人，会有什么不便。
可是现在，他蓦得怀念起旋考。这是他继任掌门之后，第一次觉得旋门的长老太少了。
“师兄，你是知道的，长老大战从不以数量争胜负。”邢夔想要安慰掌门。
“话虽如此，可剡门那六人，不是那么好对付……”
“现在……是七人，还有那名叫卿云的女子。”
“你是说……他们是要让这女子替代剡门，参与大战？”
“多半会是这个意思！”
掌门皱眉，苦苦思索着，“那女子当真身负天气源力？”
前些日子，这个消息和各门各派中传来，他与邢夔的第一反应是六域榜大战要到了，剡门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使出了这一招来迷惑其他门派的心智。
如今看来，难道这个女子当真身负源力，而且实力不容小觑！
能拿她作为筹码，谋划已经丢失了上百年的长老大战，或许这个女子和当年那名怪物长老一样，有横扫六域之力。
“掌门，这件事我马上派人查探，先看看剡门到底是何情况。”
“嗯。”掌门点了点头，“这件事还得尽快弄清楚，否则我们就太被动了。对了，这两天你去一趟琉璃湖，和蓝掌门商讨一下此事。”
“好，我也正有此想法。”邢夔答道。“对了掌门，还有一件事，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罢，邢夔摊开手，掌心已多出一个东西。
那是他刚才临走前，从重华腰间抽出的楠木棍。
掌门的目光刚落到邢夔手上，神色立即变得复杂起来。
他想伸出手去摸一把师弟手心的东西，可还没触到，似乎在顾忌什么，最终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晶莹，说话时声音颤抖。“这……你……”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问什么。
“师兄可还认得它？”
掌门的眼眶顿时一阵绯红，他直直望着那根棍子，那熟悉的模样，就连上面的穗子也一如往常。掌门的心像是被什么揪动了一下，他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旋考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重华来了，他带着这个东西来的。”邢夔道。
“重华……”掌门喃喃道，“就是旋考的那个双瞳儿子？”
“他……他竟然回来了……他来做什么？”
“剡门封立的那名七长老，好像是重华的心上人，他此次便是为这女子而来。”
“心上人……”掌门的目光有些怪异。“他和他父亲一样，到了这个年纪，往往为情所困。一个从门派跑到部落，一个从部落来到这里……这莫非都是天定的命运么？”
“师兄，见见他吧，我知道这些年你对二师兄的想念比我更甚。见到那个孩子，你会好过些。”邢夔的语气忽然变得很柔软。
掌门将身体背转过去，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师兄，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心里是想见他的，毕竟他是二师兄的儿子。”邢夔道。
“旋考的儿子又怎样，你别忘了，当初是他执意与门中脱离关系，连自己的掌门之位都不要了，结果给我们俩留下了这么大一个摊子。当年，掌门和长老相继离世，我们两个为了护住旋门，是怎么过来的，你都忘了么！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对他心生怨恨，他的儿子来了又如何，我旋门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让他走，让他走！”掌门忽然变得很激动，语气也变得从未有过的急切，说到最后，竟还猛地咳了几声。
“师兄，你冷静些。”邢夔立即道，走上前去扶住他。
掌门却一把挣脱开来，“你要是想把他留在这里，随你的便，只是不要让我碰到他。否则，我见他一次，就……就赶他一次。”说罢，掌门回到了自己身后的那间被木藤包裹着的木屋内，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师兄，师兄……”邢夔在外面唤了几声，可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望着木屋发呆。
多少年了，你还是这样一副嘴硬心软的模样。
第461章 后山石堡
“三叔，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重华跟在邢夔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他们今天已经走了许多个地方，重华能感觉到，几乎大半个旋门都跟着三叔逛了一遍。
他不厌其烦地给自己讲着门中各种事，途中偶遇旋门弟子，恭敬地向邢夔行礼，邢夔则报之以温和一笑。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邢夔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前走。
他们从旋门另一个门出来，外面是一处林子。看样子，像是旋门后山。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重华道。
邢夔的脚步放缓了不少，指着一个方向，“你看到那边的林子了么？”
重华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走吧，到那里去。”邢夔道。
重华没有再问什么，他能感觉出来，今日三叔带着自己，似乎极有目的性的在走。
重华来到旋门，已是第二天了。今日一早，邢夔便来找他，说要带他们三人好好在旋门转转。
一向爱凑热闹的弄知，也不知为何，忽然说连日奔波，身体有些乏了，愣住没有与他们一道。而小高竟也是，说什么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今日不宜行走。逛旋门嘛，什么时候都能逛。
所以，今日这一遭，也便只有重华和邢夔走了。
“重华，你打算留下来么？”两人走着，邢夔忽然问道。
重华一愣，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留下……”
“没错，留在旋门。”
“我……我此次前来，是想找到云儿。至于其他的，我不知道……”
重华只觉得，邢夔这个问题问得太过突然。他从未想过要留在什么旋门，毕竟在他脑海里，自己是部落的人，来自于王都。
至于这些门派，即便是父亲的过去，但离自己似乎很远。
邢夔笑了笑，“无妨，等一会儿到了那里再说吧。”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刚才邢夔所指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密林，看上去周围的树木要粗壮高大许多，而且奇怪的是，生长在四周的树都是叶片硕大之物。
再往前走一小会儿，在这片密林中，重华便看见了一处石堡。
石堡并不算太大，整体为圆形，外观为灰色石墙，皆以方方正正的石块砌成。石堡的东南方向，有一道小门，可容一人通过。
门上似乎有一块木牌子，可奇怪的是，上面并没有字，而是一片空白。
两人站在石门前，此时石门紧闭。重华朝周围看去，林中雾气氤氲，少有阳光从林间透下，给人一种极为阴冷的感觉。
“三叔，这……这里是什么地方？”重华好奇地看着邢夔。
“你同我进去，便知道了。”说吧，邢夔伸手，似乎在默念什么心决，随即右手挥袖之间，门已打开。
石门在打开时，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能感觉出来，这门很重，而且不常打开。
邢夔很自然地走进去，重华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往里走。
当他进去后，见到里面的一切，重华的眼睛瞪得有些大……
里面四周的墙上，依然是方方正正的灰色石块，没有任何布置和铺陈。
只不过，在墙和两人之间，是一圈圆形的木台。
台高三层，每层之上，竟摆放着一个又一个……灵位牌……
三圈下来，灵位牌大约有一百来个。
最上方的那一层，牌子成色看上去愈发老旧，已经开始泛黄。牌上的字迹也有些模糊，有的已经看不清楚了。
越往下，牌位越新，字迹越发清晰。
邢夔的手再次挥起，石堡内各处的火台上，竟燃气点点火苗。
火苗轻轻挑动，映到周遭墙上，还能依稀看到一层层暗影。
“三叔，这些是……”其实，重华似乎猜到了什么。
“这里，是供奉旋门历任掌门和长老牌位的地方。”
果然，和重华猜测的一样。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三叔为何会带他来这个地方。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邢夔转身看着重华道。
重华点了点头。
邢夔再次背转过去，望着正前方的那一排牌位，仰头朝最上方那层看去，随即又收回目光，一阵叹息。
“三叔……”察觉到邢夔的情绪似乎有些奇怪，重华忙唤道。
“旋门立门已有八百年，迄今为止，历任掌门和长老共计一百三十四个。而这里的牌位，目前是一百三十二个。”
重华看着邢夔，不太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二十多年前，旋门有弟子一万人。当时，有三名弟子从这一万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旋门大弟子。”
一听到大弟子，重华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刚才三叔说的那件事，重华并非第一次听说。曾经，墨祥也告诉过他。
“那三人，便是你，我父亲，还有如今的旋门掌门？”重华问道。
邢夔看上去有些诧异，“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是你父亲说的？”
重华摇了摇头，“是司天官墨祥。”
“哦……”邢夔若有所思。“没错，当年我们三人经过无数道门内比试，成为了弟子们皆仰望之的大弟子。当时你父亲的年龄比你现在大不了多少。我最小，大概和现在的你差不多大。”
“父亲当时……是不是很厉害？”不知为何，重华下意识问出了这个问题。
尽管此前墨祥对他说过，自己的父亲在旋门中，确确实实是个厉害的人物。可如今自己身处旋门，面前又站着父亲昔日的亲人，重华太想从这位三叔口中听到关于父亲的任何一件往事了。
“能从一万名弟子中被选中，你说呢？”邢夔看着重华的目光，像关爱傻侄儿那般。
重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傻，便闭口不再言语。
“当时我们兄弟三人可谓风光，在旋门弟子中受尽拥戴不说，当年那场六域榜大战，我们师兄弟三人联手，最后将旋门推上了六域榜之首，呵呵呵……”
说到这里，邢夔的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六域榜之首……”重华重复着这几个字，只感觉自己身体忽然有些发热，像是体内有一股血液在回流。没错，他有些激动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听到这些会如此振奋，许是自己的父亲当年有着如此荣耀吧。
“没错，可自那年之后……旋门就……就再也没有保住六域榜之首的位置。”邢夔扫视了一圈眼前的牌位，眼神中带着些许无奈。
“为何？”重华立即道。
第462章 定要帮你
邢夔转过身，看了重华一眼，面露苦笑之色。“因为……你父亲走了。”
重华的双瞳猛然见收缩了一下，双唇也动了动，可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父亲当年执意要去部落，不顾所有人的苦劝和挽留。那时，旋门的掌门和三位长老日夜相劝，我也是，与你父亲谈了足足一天一夜。可……都没有用。”
邢夔的声音潜入重华耳畔，他眼前似乎浮现出了父亲当时决绝要离开的样子。
是的，在重华的眼中，自己这个父亲以往也通常是固执已见的。只要是他做好的决定，就很难有人能改变。
“若你父亲不走，他便是今日的旋门掌门。”邢夔道。
重华周遭四顾，默默注视了一番眼前的牌位，轻叹，“或许，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注定好的，父亲他选择了自己的路。”
“没错，你父亲他选择了自己的路，却把这个难题，交给了我和二师兄。”邢夔摇了摇头。
重华知道邢夔还没有说完，便沉默不语，待他继续说。
“你父亲走后，不，准确来说，是他执意要离开旋门后，二师兄便被掌门和几位长老们日日抓住，监督他苦心修行，生怕旋门三个大弟子中，再出现第二个旋考，赌咒发誓要将他培养成一个好的掌门接管人……”
“后来，二师兄不负众望，果然成了长老们心目中想要的掌门接班人的样子。”邢夔继续道。
“那掌门……他现在……”重华想问，掌门现在如何，他是恨自己的父亲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还是感激他的离开，让掌门有了这番选择。
“没错，掌门恨你的父亲，一直记恨他到现在。”邢夔道。
“为……为何？”
“我们师兄弟三人颇有些奇怪，当初也不知为何，我们三人被选入为大弟子，可没想到，我们谁也不想当这个掌门……”
“不想当掌门？”重华有些诧异了。
选拔大弟子不就是为了给掌门接班人做准备的吗？为何选出来的人又不想当掌门？
“我们当初是以武力比试，才被选上的。只要你对门派忠心，不管你愿不愿意当掌门，你都是大弟子的最佳人选。”
“为何？”
“因为大弟子便是日后的掌门候选人。不管是哪个门派的掌门，一定要是门中的最强者，担负着守护全门的责任。”
“所以，掌门便一直怨父亲，将这个责任丢给了他？”重华似乎明白了。
“不光是掌门记恨，我也记恨你父亲。”邢夔叹了口气。
重华只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该帮着父亲说话，还是该顺着三叔埋怨父亲，似乎这两种选择都不太正确。
“三叔，你今日把我带到这里，是想……”
邢夔拍了拍重华的肩，指着木台最下方一层的地方道，“你看那里……”
重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他们侧后方。那里，有一块木牌立在众多牌位之中。乍一看，并无什么奇怪。可当重华看清上面的字迹时，眼中顿时露出一抹震惊之色。
牌位上赫然写着：旋门第四十一任大长老——旋考之位。
“三叔，这……这是父亲的牌位！”霎时，重华眼中一片绯红，额上青筋凸起。
“没错，只不过这牌位二十年前便立了。”邢夔道。
“二十年前？”重华有些不解。
邢夔看了牌位好一会儿，眼中神色复杂。“于你而言，你父亲死于回天门之手。但是于旋门而言，早在二十年前他决定离开这里起，便已经死了。”邢夔顿了顿，继续道，“当初上任掌门对此事耿耿于怀，下令旋考日后的牌位不能供奉于此。原本你父亲已与旋门没有半分关系，可你知道这个牌位是谁放在这里的么？”
“是三叔？”重华问道。
邢夔摇了摇头，“是掌门旋易，也是你父亲的师兄。”
“旋易掌门……”重华听着这个名字，觉得十分陌生，可又觉异常亲切。
“没错，当初大弟子遴选之时，旋易掌门与你父亲一般年纪，他们二人之间，话总是要多些，行事也总一致，不过两位师兄都不忘随时关照着我这个小师弟……”邢夔在回忆中，慢慢嘴角轻轻扬起，这种笑，在他脸上很是难得。
重华安静地听邢夔说着，对于二十年前的父亲，他似乎又多了一些了解。
“三叔，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重华有些疑惑。
邢夔道，“你想必也对掌门很是好奇吧，昨日我告诉他，说你来了，可是他现在还不想见你。”
重华听到这话，不由低下头。他并没有埋怨掌门的意思，他明白，掌门对于父亲的不满，或许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除的。
他有些愧疚，更有一番失落，“既……既如此，重华也不便在此多多打扰，我和朋友，择日便离开旋门。”
邢夔听完一笑，“我说这话，可没有赶你们走的意思！相反，我倒是想让你多在旋门住一段时日，最好是留下来。”
重华有些愣住了，这是今日三叔第二次说出让自己留下来的话。
可……自己终归不属于这里，留在旋门又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定是以为你父亲与旋门已是毫无关系，旋门没有任何理由帮你或是收留你。如今，掌门又不愿见你，你留在这里无用。是吧？”
重华看了邢夔一眼，没有说话。
“不过你不要忘了，虽然你父亲早在二十年前就不再是旋门弟子，可……掌门与我，还是你父亲的师兄弟……”邢夔目光中，透着少有的认真。“所以你放心，你想要找的人，我定会帮你找到。”
“三叔，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这可不止是在帮你……”邢夔道，“这么多年，掌门师兄对于你父亲的事总是耿耿于怀，时常悲戚哀叹。你别看旋门如此之大，有弟子一万。可偌大的旋门，能与掌门真正说上心里话的，便只有我一人。掌门师兄心中有苦，且苦不堪言。若是他能见你一面，定能解开他这么多年的心结。只不过他太倔了，不愿意服软，记恨你父亲或许早已不是他的本意，只不过这么多年了，形成了习惯。”
这一席话，听得重华心里百般滋味。
他抬起头，望着石堡中的一百多个牌位，右手不禁握住了腰间的那根棍子。
第463章 栽树老头
重华觉得有些闷，不只是屋内闷，而是心里总有一丝焦虑和苦闷，不知接下来该作何打算。
尽管邢夔告诉重华，让他在这里等一个多月，待到六域榜大战时，便可见到云儿了。
可不知为何，重华心里有种直觉，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在旋门无所事事地待一个多月，他觉得极为不自在。
所以这两天，除了与弄知小高练功外，他喜欢到处走走。
现在的他，又是独自一人走着。他走的这条道是上次邢夔带他转悠时的路线，邢夔说过，这些地方他平日里可以随便走。
于是一路上，重华遇见了许多旋门弟子。这些他一个都不认识，可那些人总是会好奇地打量着他，有时候也打个招呼。
他们也不知道重华是谁，但似乎都得到了小道消息，近日有几位三长老的客人来到门中。
所以，看到重华时，弟子们也十分恭敬有礼。
重华心里一直装着事，并没有太在意周围，当他意识到自己走了有些时候了，这才停下看了看四周，不觉有些愣住。
这个地方有些陌生，邢夔并没有带他来过。
这是林中一处幽静之地，面前立着一座被木藤层层围起的木屋。屋子不大，但形状有些奇特，并非方方正正，而是下方上圆，屋顶上方，渐呈圆锥之状，最顶端却已如一根尖针一般刺入林中。
这屋子好生奇怪……重华心里想着。原本他打算原路返回，可也不知为何，看到这屋子就想走近看看，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催动他往前走。
重华绕着屋子走了大半圈，当他走到屋子另一侧的时候，恍惚听到一丝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在那里？”一个略带着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可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并未停止。
一阵熟悉感顿时在重华心头油然而生。对于刚才听到的那阵窸窣声，他太熟悉了。
父亲以往喜欢做陶，每次他将烧好的陶器从窑火中取出后，晾晒几日，便让自己用细软的树枝磨砂这些陶器。这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是磨砂之声。
难道这里还有人做陶？
重华十分诧异，好奇心促使他不由迈开脚步，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走去。
待他只迈出了两三步，那阵窸窣声便停止了，周遭变得安静异常。
重华下意识停下脚步，侧耳听着，确实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刚要转头，却听一个人声从背后忽然传来，吓他一跳，“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重华猛地回头，却见一个老者站立身后。
他衣着朴素，头发稍显蓬松，额上还有些许汗珠，手里拿着一把细软树枝。一双眼睛幽黑，目光深邃而凛冽。
重华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觉这老者年纪与自己父亲看上去相仿。
重华顿时猜到，刚才磨砂陶器的声音，许是来自于此人。这里依然是旋门，看此人装扮与旋门弟子不同，不知他是何人。
重华感觉到自己打扰了他，随即忙躬身行礼，“老人家，小辈是旋门客人，在此小住几日。很抱歉，打扰到你了。你……这是在做陶？”
那老者没有立即答话，他比重华稍微矮一些，便轻微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
当他察觉到重华眼中的双瞳时，目光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诧之色。目光收回之际，眼神又落在了重华腰间。
老者的眸子从光芒四射到黯淡无奈，仅仅只是两个呼吸之间。随即，他转过身，边说话边往一旁走去。“原来是旋门的客人，客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老者走到一处空地上，地面摆着几个陶罐，还有一层被磨掉的细小灰粒。老者直接坐在地上，一手持罐，一手拿起树枝，熟练地磨砂起来。
这个动作，让重华感觉异常熟悉。
“老人家，你也会做陶？”原本见老者自顾忙碌，没有理会自己，重华下意识想离开。可看见他专心磨砂的样子，一时想起了父亲，双脚也就挪不动了。
“怎么，你也会？”老者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儿，也没有抬头。
“会，以前我们家也是做陶的，我父亲做的极好，成品陶器还可以拿到市上去换些物什。”一说到这里，重华的话似乎也变得多了起来。
“哦？”那老者的手一顿，抬头看着他。“那你也会磨这个？”
“嗯。”
“既会，便坐下帮我磨磨。”老者道。
重华愣了愣，朝四周看去。他不知这位老者到底是谁，也不知自己到底走到了什么地方。可他就是不愿离开，双脚不听使唤地向老者走近，随即同他一样坐在地上，拿起陶器和软树枝，熟练地磨起来。
唰唰唰……声音响亮干脆，重华磨得又快又好，很快，他将磨好的轻轻丢到一旁。
“你倒是熟练。”老者看了重华手里的东西一眼，略微有些诧异。
重华无奈笑了笑，“以前家中日日烧窑，出窑的陶大部分都是我磨，熟能生巧罢了。”
“熟能生巧……”老者看了重华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老人家，你也是旋门人？”重华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出了这个问题。
“嗯。”老者淡淡道。
“恕小辈冒昧，想必你不是旋门弟子吧？”重华又道。
老者笑了笑，“我不过是门中一个栽树的老头儿罢了。如今旋门弟子，各个年轻有为，都是善才，我怎么和他们比。”
重华听了，不言语。
“你怎么不说话？”老者见他沉默，问道。
“老人家，旋门修的是木系术法，你这位栽树之人，想必也不是平庸之辈。只是恕小辈眼拙，不能识出而已。”重华笑道。
听到重华这话，老者脸上的神色要缓和了许多，以至于最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你这年轻人，倒是颇会说话……”
“重华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皆发自肺腑……”
“你，叫重华……”老者的语气不像是询问，而是细品。
“是的老人家，怎么了？”
“哦……无事，重华……是个好名字……”老者抬头，看着他轻轻道。
重华也回望了老者一眼，总觉得他有些奇怪。
“你既是旋门客人，想必不会在这里住太久，不知什么时候离开？”老者道。
重华微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几天，或许一个月后吧……”
第464章 擎天觉醒
随着几声轰隆的巨响，谷中变得一片嘈杂。
不管身在谷中何处的旋门弟子，此刻都从不同的角度望着后山那片红光漫天的方向，各个脸上皆是惊诧之色。
客院内，邢夔原本来找重华，却不见他人影，正和小高弄知说话间，察觉到了后山天空的异动，不可置信地望着那里。
“那是怎么了？”弄知和小高一脸疑惑，看到邢夔的表情，便是此事有些奇怪。
“擎天……要觉醒了？不可能……这不可能……”邢夔实在是无法相信，这种情形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
“三长老，擎天是谁？”小高也道。
邢夔看了两人一眼，立即一脸焦急道，“重华呢？他去了哪里！”
两人皆摇了摇头，只看到重华出去，却不知如今他在哪个地方。
邢夔二话没说，一阵风般地出了门。
他顺着红光的方向发疯般地跑着，身随影动。一路上，心里泛起无尽忧虑。因为，红光漫出的那个方向，是掌门平日待的地方！
擎天怎么会在那个地方觉醒？莫非……重华在那里？
擎天觉醒还是二十四年前的事。可是今天，当年的场景若再次出现，旋考又不在，谁来控制它！
邢夔不觉已全身出了一层冷汗。
“掌门师兄！”待他被漫天红光引到此处，不觉为眼前的一切所震惊。
这里便是红光漫出的根源，抬头望去，一个巨型长条之物横亘天际，从中射出一束巨大火红光芒，直入地面。
地面的红光区域内，那片草木早已变得枯萎。而周遭草木最开始赋上一层雪白肃霜，而后霜雪融合，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青绿转为枯黄，最后化成一片粉末四散与地面。
此刻天际上的长物，犹如一个巨型怪物一般，毫无保留地吞噬着草木的生命力。
红光一旁，旋易正吃力蹬地站立，双臂催动灵力，朝那束红光不断发出一阵阵阻止性的招式。
一连许久，那束巨大的红光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掌门师兄，你不要命了！快住手！”邢夔又着急地大喊了一声。
旋易好像没有听到邢夔的话，依然面不改色地抗击着上方。
重华站在一旁，一连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没有缓过神来。
明明刚才他在和这位栽树老者谈论着烧陶之事，忽然腰间楠木棍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从自己腰间冲出去，而后竟升腾于天空，变得越来越大。
看着楠木棍发出的光芒，重华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重华，快躲起来，躲进屋子里去！”邢夔情急之下，大声喊道，并对着重华指了指身后那栋木屋的方向。
随即，邢夔来不及再说什么，立马来到掌门身旁，凝神之际，将全身灵气催动到双臂之上，狠狠向红光发去。
邢夔只觉得自己的灵力在进入红光之前，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拦。
对于这股力量，邢夔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上面有掌门师兄的气息！
“师兄，你要做什么！”邢夔急切道。
“你走开，带着他走开！”旋易原本脸上的些许皱纹，此刻已变成道道沟壑，镶嵌在他的脸上，看上去竟一时间衰老许多。
“师兄，你快停手，让我来！”邢夔想要阻止，可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动手，怕又出了什么意外。
正不知所措之际，噗嗤一声，一口鲜血从旋易口中喷出。
可旋易的动作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抬起的双臂看上去无力许多，眉间的沟壑也越来越深，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滴着。
一脸震惊的重华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是自己的楠木棍引出了祸事。而且看邢夔的反应，便知此等祸事不小！
他立即跑到两人身旁，正欲说什么，却听见齐刷刷地两个声音，“躲起来！”
那是邢夔和栽树老头的声音。
不过重华现在知道了，此人并不是什么旋门的栽树老头儿。刚刚他听到三叔称呼他为，掌门师兄！
原来，他便是旋门掌门，是父亲的同门师弟！
重华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比邢夔还是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楠木棍好端端地，为何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两人为何如此着急，如此拼命，就好像是在做一场生死搏斗。
“你没事吧？”重华望着旋易，担忧道。
旋门迎上重华关切的目光，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没想到过去了二十四年，今天我们还能看到这一幕。”
重华不知道自己此刻能做些什么，只能望着身旁两人，又不时看看天际的东西。
又是噗嗤一连两口鲜血从旋易口中喷出，他的身体像是被雷击一般，重重颤抖了一下。
“师兄！快停下！”邢夔不假思索，催动全身灵力，准备阻止这一切。虽然他知道，即便是自己阻止，也没有什么用。
重华见状瞳孔一缩，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他实在无法想象，若是今日掌门因为楠木棍受了伤该怎么办才好。
灵力？看上去他们在动用灵力来阻止楠木棍的这股吞噬之力。重华不禁有些恨自己，他没有灵力，不知该如何帮他们，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
“三叔，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我能做什么？”
“你躲进去，快！”邢夔大声喝道。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面前这束巨光的位置竟开始飞快变化，逐渐往重华的方向移动。
邢夔心里一惊，大呼不好，正欲再次催动灵力，却见光束已然照到了重华全身。
于是，那个少年立在红光之中，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一般，一动也不动。
这个熟悉的场景时隔二十四年再次出现，惊得邢夔和旋易二人瞪大了眼睛。
“重华！”邢夔一声惊呼，便要往光束里冲去，可就算他催动全身灵力，那道光束此刻便如铜墙铁壁一般，强攻不破。
一道强烈的光朝重华狠狠刺来，直入他的双眼。
重华来不及躲避，也无法躲避，只感觉双眼如烈火灼烧那般，一阵刺痛袭来，痛得他在捏紧拳头时，听到了骨骼错位的声音。
“重华！”光束中的人听到外面有人叫他的名字，可是此时，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似乎整个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
他感到全身一阵发冷，像是体内所有的血液被这束光抽走一般。
第465章 擎天何来
他感到全身一阵发冷，像是体内所有的血液都被这束光抽走一般。更像是身处一团冰霜之中，阵阵寒气正围绕着自己，寒气从皮肤入侵身体，甚至在体内的每一处骨骼游动。
这团火红的光包裹着重华，渐渐地，他仿佛与其融为一体。立在那里的重华，丝毫动弹不得。
楠木棍依然高高挂于天际，随即缓缓下落，开始悬于重华头顶。
随着位置的下移，那束红光也慢慢变得微弱，到最后，红光变成了一束细小的月光白，约有一指粗细，犹如闪电一般。
这束细光从楠木棍上发出，直直刺向重华眉心，强烈的光让重华下意识闭上双眼。
随着细光的涌入，让重华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从刚才的寒冷逐渐变得有些燥热。
如果说刚才的寒冷像是他的血液被楠木棍所抽光，那么此刻如火一般的热流便像是楠木棍向重华的身体里灌入了一团火。
总之，两种感觉都让他极为难受，那是从未有过的难受。即便是当初在天筑与回天门交手受伤之时，也不及此刻这般。
“重华，重华!”被光束包裹着的人似乎隐隐听到有人在叫他，可周围的一切于此刻的他来说，模糊又虚幻，像是意识也被抽走了一般。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惊人红光也消失了。直入重华眉心的那股暗流，也变得越发微弱。到最后，终于完全消失。
重华终于睁开眼，此刻的身体像是承受了千钧力。他想挪动脚步，可似乎双脚并不听他的话，双腿发力之间，身体还是稳稳立在那里。
重华身体下意识前倾，猛地朝一旁倒去。
与此同时，他感觉头部一阵剧痛，便再无意识。
倒地之前，他又听到了三叔在惊慌地叫着自己的名字。
又不知多久之后，重华从梦中挣扎着醒来。
他已经忘了刚才做了一个什么梦，只隐隐记得自己像是被人扔进熔炉中锻造了一番。那种感觉，不禁让重华想起了当初父亲烧窑时的那些陶罐。
以柔软脆弱的躯体进入烈火中焚烧，待其出炉，便坚硬无比，不可摧之。
重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冒出这般想法，待他一睁眼，便隐约见到床前站着三人。
邢夔坐在床边，紧张地看着自己，双眉紧锁。
小高和弄知则站立两旁，各个脸上泛着担忧之色。
“醒了！醒了!”弄知很是兴奋，高兴大呼。
重华只觉胸口正沉闷着，整个人也还沉浸在对于烧窑锻造的思索中。被弄知这一声大叫，他立即回过神来，看着众人。
“你醒了！”邢夔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极为沉稳，可依然难掩关切之意。他扶着重华坐起，随即右手搭于重华手腕处，凝神感知着什么。
邢夔的神色很是复杂，看不出特别的情绪。
“三叔，我……”重华刚想问什么，抬眼却见到众人身后的桌子上，那根楠木棍正安静躺在那里，与此前安静悬于自己腰间一样。
若不是自己正躺在床上，此刻已然觉得全身乏力，重华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今日在后山所见所遇的那些情形，都与楠木棍有关。
“三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棍子怎么忽然……”问到这里，重华立马想起在后山时，掌门似乎受了伤，还吐了好几口血。
“三叔你没事吧？掌门没事吧？”重华的神色立即也变得关切起来。
邢夔拍了拍重华的肩膀，“我们都没事，你放心，只是你的事比较严重……”
“我的事？”重华感觉到身体的乏力后，试着抬了抬手，虽然他感觉此刻的双臂依然有些沉重，但已经可以动了。
相比起在后山，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腿，重华觉得已经好了许多。
“唉！”邢夔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是此事发生在其他弟子身上，今日便是我旋门举门同庆之日。可……你不一样。”
“三叔，到底有什么事，我怎么了？”
“是啊三长老，你就把话说明白嘛，我们都听得稀里糊涂的。”弄知也忙催到。
只有小高还安静地站在那里，虽然没有催问，但也一脸好奇。
邢夔有些无奈地转过头去，看了一旁桌子上的楠木棍一眼，神色复杂“你们可知，此棍有名，名唤擎天。”
“擎……擎什么？”弄知追问道。
“擎天。”小高答道，顺便给了弄知一个白眼，人家三长老刚才可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听清楚了，我只是觉得此名也太霸气了些，不过就是一根棍子，竟然取了个如此名字。”说完，弄知忽然觉得有些沉默，其他三人都直直望着自己。
弄知才察觉到，自己心直口快，好像说得有些不妥。
“哦……我的意思是这……这楠木棍为何会叫擎天？”他急忙道。
“这楠木棍并非普通的棍子，你或许只知道这是你父亲以往的贴身之物，却一定不知它从何而来，又是如何跟了你父亲的吧。”邢夔转向重华。
重华点了点头，确实，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过经过今天这些事，他隐隐觉得，此棍有些不简单。
他一脸好奇地望着邢夔，重华明白，三叔要说的应该是父亲以往的故事。
“你父亲和擎天，可是当年各门派弟子间口口相传的神话啊……”邢夔喃喃道，神色中流露出一抹微微自豪的表情。
神话？父亲以前的故事是神话么……
重华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他甚至有种感觉，自己对于父亲的认识，恐怕少之又少。
又或者，自己压根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你们或许不知道，各个门派每隔百年，都会出现几件耀世灵器。二十多年前，我与你父亲，掌门师兄三人被遴选为大弟子那年，旋门后山一棵万年古楠木无端枯萎。当时掌门认为，古树无端枯萎，便是献身之举。后来，他便命人将古树移出，分成三段，铸成灵器。八十一日后，树枝为鞭，树干为琴，树根为棍，我们师兄弟三人各得一物。”
重华回想起，前两次见到邢夔时，他的武器是一张琴，而父亲的是楠木棍，那件鞭自然应该是旋易掌门的了。
重华没有开口，他继续等着邢夔往下说。
第466章 择二主
“既如此，想必那根棍子当时就归了重华父亲咯？”弄知立即道。
邢夔笑了笑，摇头。“当初灵器当成形，掌门便让我们师兄弟三人前往，自行挑选。大师兄让着我们师弟二人，便让我们先选。最开始，我选了棍。”
“那……为何后来这楠木棍又为父亲所用？”重华显然也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忍不住问道。
“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灵器有灵，会择主。当时，我选了棍，掌门师兄选了琴，剩下的鞭自然就是大师兄的了。可是，当我们三人各自用了三件灵器一个多月了，总觉少了点什么。一个月后，掌门告诉我们，灵器的灵识还未苏醒。待苏醒之日，才是他们择主之日。”
“啊？还有这等奇事？”弄知听得入了迷。
“又过了近两个月，离灵器形成之日正好百天。我们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三件灵器同时苏醒，便如同今日你们所见后山那般……”
“三长老，那你的意思是，今日重华的楠木棍，也……也是苏醒？”弄知好像听出了什么。
“你反应倒是挺快。”邢夔道，“没错，那日的情形同今日一样，红光在旋门后山蔓延开来，密布整个天空。那日，鞭和琴倒是很快苏醒，他们苏醒后便分别落入掌门师兄和我之手。可唯有棍，久久腾于空中，不仅如此，红光却是愈发强大，以至于后山草木眨眼之间便枯萎大半。棍子的苏醒极为可怕，像是在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生命那般。我记得当时全门弟子拼了性命想要阻止棍子的吞噬，可结果都是一样。就连当时的掌门和几位长老，都只能看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后来呢？”重华似乎已经猜出了答案，不过他还是想听邢夔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
“后来，你父亲的情形便同你今日那般，简直……一模一样！最后，我们终于知道，那棍子选了你父亲做它的主人。”
三个少年听着邢夔的故事，皆面面相觑。
这个故事对于他们来说，太匪夷所思了。特别是重华，他万万没料到，自己悬于腰间这么久的棍子，竟然会有如此奇特的经历！
邢夔接着道，“后来，在那年的六域榜大战前三个月，掌门在旋门一万弟子面前，正式将三件灵器赠予我们师兄弟三人，这根棍子，掌门为它取名，名唤擎天。三个月后，我们带着各自灵器征战六域榜大战……”说到这里，邢夔眼中泛起阵阵光芒。
重华脑海中的记忆似乎终于可以连成一条线了，他恍惚听墨祥曾经提起过，当年父亲带着这根棍子参加六域榜大战，一战成名，那年旋门排上了六域榜第一。
想必，这是父亲最辉煌的时刻，也是旋门的辉煌的时刻吧。
“三叔，既然擎天是旋门之物，那后来父亲离开旋门，还能将它带走么？”重华不禁问道。
“灵器不比普通武器，它一旦择主，便与主人合为一体，绝无择二主的可能。若主人死去，它便自动封存，就算将它留在旋门，也不过是一根普通的棍子，没有任何作用。原本你父亲也是无意带走的，可当时他执意离开旋门，惹得掌门大怒。你父亲前脚刚走，掌门便有意将一切与你父亲有关的东西统统销毁，包括擎天在内。我当时力求掌门，从他手中带走擎天，追出旋门，将它交到了你父亲手上。”
重华听着这一切，感觉是那么地不可思议。他沉默了好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咦？三长老，不对啊，你刚刚说灵器不会再择二主。可今日之事，这擎天与重华……”弄知听着听着，不免一阵疑惑。
“没错，擎天今日择了二主。”说着，邢夔看了重华一眼，神色复杂。
重华双瞳快速收缩了几下，看着邢夔，“难道是……我？”
“没错。”
“怎么会……我……”重华一时语塞，看着几人身后桌上的那根楠木棍，不，现在应该叫它擎天。
是啊，不止重华没想到，就连邢夔和掌门旋易，他们更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在旋考死后，擎天还能再次苏醒。
当日在天筑城外见到重华以擎天当武器，邢夔虽然意外，但并不诧异。
因为他知道，自旋考死后，这世上便再无擎天。这孩子腰间悬着的，不过是一根有些灵气的楠木棍罢了。
可邢夔还是想错了，他不知道旋考在临死前，将擎天交到重华手里时，对它做了什么。又或者旋考什么都没做，但重华与他父亲的这层血缘关系，让擎天以为他便是旋考，又重新苏醒过来。
不管是哪种可能，总之，现在的擎天又成了当年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灵器。
只是，现在的重华，却不是他们旋门中人。
邢夔有些无奈，也有些遗憾。不过，更多的是庆幸，他替旋考感到庆幸。否则，如此一件绝世灵器当真永远封存，那将是一件更遗憾的事。
一想到这里，邢夔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只不过这个念头刚有，便被自己压了下去。
他起身走到桌前，将擎天拿起，转过身又走回床前。
“从今天起，擎天便认你为主。整个六域，能用它者，唯你一人。”
坐在床上的重华呆呆地望着邢夔，又看了他手中的棍子一眼，却迟迟不敢伸手。
“重华，愣着干什么，快拿着啊！”弄知似乎比重华更为兴奋，连忙提醒道。
“是啊，快接下。”一言不发的小高也终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同样一脸兴奋道。
重华眼中依旧满是不可置信和迷茫。
“这或许是你父亲的意思，也是擎天的意思。”邢夔见状，又道。
迟疑了片刻，重华终于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这根原本自己以为对它已经十分熟悉的棍子。
擎天被他握在手里的那一刻，重华蓦得感觉此棍有千斤重。
“三叔，擎天择我为主，这……这代表什么？”
邢夔笑道，“代表有朝一日，你可以成为像你父亲那样的人……”
“像我父亲那样的人……？”重华若有所思。
以往一想到父亲，重华便想起他在家中窑前，耷拉着脸监督自己磨砂陶罐的样子。
可是现在，父亲在自己眼中，又该是怎样的人？
第467章 疗伤
重华一觉醒来，天色还颇早。
他刚从床上坐起，便听到一串脚步声，随即外面有人敲门，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公子，我们可以进来吗？”
这个声音让重华一阵头痛，他连忙穿好外衣站起。“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被外面的人轻轻推开，走进来三个女弟子，一人端着洗脸水，一人端着吃的，还有一个手中拖着换洗的衣物。
“公子，我们照料你洗漱进食。”其中一女弟子说完，便走上前来。
重华吓得一机灵，下意识转过身去，“额……不用不用了，你们放在这里，我自己来就好。”
重华礼貌地笑了笑，有些尴尬。
三个女弟子愣了愣，也便没说什么，轻轻将东西放下便出去了。
重华重新坐到床上，心里纳着闷。这几人是守在外面的么？怎么自己房里刚有动静，她们就敲上门了。
自打擎天认主后，重华总觉得身上特别重，像是有千钧力附着一般。邢夔说，他需要三天时间来恢复，在这三天里，重华嗜睡。
他想起昨晚弄知告诉自己，三天来几乎每天都有几名女弟子在重华房中照料，喂他进食，替他换洗衣物。奇怪的是，重华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刚才这三个女子进来得如此随意习惯，重华便知弄知所说不假。
他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又吃了点东西。本想去隔壁看看弄知和小高，谁知走到他们房外，一点儿动静也听不到。
他们还没起呢！
这时天色不过刚亮，重华一连嗜睡三天，此时再无睡意，便想着出门走走。
旋门的弟子似乎很是勤奋，也不知是不是六域榜大战要到了，全门正处于紧急备战中。每天一大早，便有弟子陆陆续续往修习的地方走去，很快，门中各处便传来了练功的声音。
今日也是如此，重华在门中没有目的的走着，一路上遇到不少旋门弟子。
加上今日，重华三人也在旋门待了有七八日。这些天来，门中弟子早就知道了有三位客人留在这里。
况且，三日前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灵器苏醒事件，在旋门有些年头的弟子都知道二十多年前所发生在那名叫旋考的大弟子身上之事，也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陌生客人，便是此次灵器苏醒的当事人。
再有一些心性更为灵巧的弟子，结合这前前后后的信息，心里也猜出了些什么。
所以，每逢有弟子经过，大家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往重华身上看上几眼，还夹带着极小的讨论声。
也不知为何，自打擎天认主，重华有一种明显的感觉，自己的五识似乎越发敏锐，特别是视觉和听觉。
这几晚，他在房中，隔壁小高和弄知的说话声，他听得清清楚楚。
“师兄，擎天当真择他为主？”
“我敢确信，那日后山所发之事，定是擎天苏醒！”
“擎天真有那么厉害吗？若真有如此灵器，那今年六域榜大战，咱们是不是不用这么每日练习了？”
“即便不参加大战，咱也不能偷懒不是。此事不好讨论太多，咱们还是快走吧……”
弟子们的话，清晰落入重华耳中。一路上，这样的讨论声总是滔滔不绝。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刻意封上耳识，不再去听。
“重华，请留步！”重华刚欲往前走，便听到一个声音。
他转过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是……”重华记得此人，当日来旋门，还是他带着重华三人来见了邢夔。重华依稀记得，当时他被弟子们称呼为：单则师兄。
重华对于此人，颇为感激。此前他也一直奇怪，为何那日不过是匆匆几句话，他便将自己带入了旋门。
如今，想起当时单则看到自己腰间楠木棍的神情，重华也猜到了几分。
或许他知道擎天的事。
“你还记得我吧？叫我单则就好。”
重华此时才好好观察了一番此人，他的年纪应该比自己略微大一些，但也大不了多少。单则的身上，有一种颇为沉稳的气息，这一点，倒是与重华有些相像。
重华笑了笑，“自然记得，当日之事还未曾谢过。”说罢，重华躬身一礼，算是谢意。
单则忙将他扶起，一脸不敢当的模样。
“你也是要随弟子们去练功么？”重华见单则衣冠整齐，手中佩剑。
“不，今日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若……你不来这里，我或许就要去你屋子找你了。”单则有些无奈道。
“找我？”重华一愣。
“嗯，可否借一步说话。”单则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去我屋里吧。”说罢，两人便一道朝着重华来时的方向走。
单则刚一进屋，便看到桌上的东西。他神色一亮，感慨万分。
“你认得它么？”重华这是第二次见到单则以如此神色看着擎天的样子。
单则摇了摇头，“我以前从未见过它，但我知道它。”
单则的神情恍惚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今日冒昧来找你，还请原谅。”
“可是有何事？”重华道。
单则又看了楠木棍一眼，叹了一口气。“擎天择主，虽然掌门和三长老没有就此事说过什么，但门中一些弟子已经猜出来了。只不过，往事太久远，大家只知道旋门灵器擎天择了新主，却不知这位新主有何与众不同……”
重华看着单则，猜不出他想要说什么。
单则接着道，“重华，你可知三长老和掌门近日在忙什么？”
重华一愣，“他们不是在闭关修习么？说是要准备六域榜大战之事”。
他记得三日前，三叔从自己房中离去时交代了一句，说六域榜大战近在眼前，这些日子他和掌门需要闭关修习。
原本重华还想待自己身体恢复，便去正式见见掌门，可他已经有整整三日没有见到过他们了。
单则苦笑地摇了摇头，“六域榜大战只是弟子间的战争，长老和掌门本是要指导弟子练功的，根本无需自己修习……”
重华听着单则的话，不是他是什么意思。猛然，他反应过来，“那你的意思是……他们没有闭关修习？”
“他们确实在闭关，但却不是修习，而是……”
“是什么？！”
“疗伤……”单则说吧，目光不敢看向重华，而是转过身去。
“疗伤？！”重华蓦得想起，三日前的后山之上，掌门确实受了极重的伤。
第468章 朝天阶
重华回想起那日，邢夔特意嘱咐自己，好好休养三日，这三日里，三叔都要闭关，不能来看自己。
原来，他们是在疗伤！
“是两个人都受伤了？”
单则摇了摇头，“是掌门，那日为了阻止擎天的吞噬之力，以灵气相抗衡，如今灵气受损严重。”
“可有大碍？”重华心头一惊。
单则摇了摇头，“擎天是旋门百年来的极品灵器，吞噬之力极强，要是换做一般人，早就没命了。可掌门不一样，他的灵器楠木鞭是与擎天同木而生的古树制成，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与擎天也算是有一丝亲近之缘。”
听罢，重华道，“这么说，掌门没有大碍？”
“原本以掌门的灵气来抗衡，即便灵力受损，若以吸灵法来疗伤，将受损灵气清除，也无大碍。原本我也以为，掌门和三长老闭关三日，三长老定是以吸灵法为掌门疗伤。可奇怪的是，三长老并没有这么做！”单则的语气听到去很着急。
“如果不这么做，会怎样？”
“若是不用吸灵法，掌门的受损灵气便一直存于体内，长久下去，受损灵气越来越多。”
“那……三……”重华下意识脱口而出‘三叔’二字，但话到嘴边又变了，“那三长老为何不以吸灵法来为掌门疗伤？”
单则长长叹了口气，“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因为，一旦用了吸灵法，掌门的灵力便要脱离身体百日。这百日里，他无灵气护体，不能使用任何术法，和普通人无异。”
重华诧异了，“吸灵法如此麻烦？”
单则无奈地点了点头。
重华见单则的神情，知他是真真切切担忧着三长老和掌门，心里也不免生出一阵亲切之意。“那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我能做些什么？”
“这三日里，我曾劝过三长老许多次，以吸灵法为掌门疗伤。”
“难道，三长老不答应？”
“不是三长老不答应，是掌门不答应。”
“为何？”
单则摇了摇头，“掌门执意如此，连三长老都劝不住……所以，我来找了你。”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劝动掌门？”重华不禁一阵诧异。他也担忧掌门的伤势，可算起来，掌门在他面前，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愿透露，或许他压根就不想见到自己。
如此情形，他如何能劝动呢？
“重华，惭愧得很。不瞒你说，我也是旋门如今五个大弟子之一，虽然你只见过我，但你在我们五人中，早已被传开。”
听到这话，重华一愣，这才看着单则。
原来，他是旋门大弟子。
重华自然知道，在一万名旋门弟子中，要遴选出五名大弟子，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
怪不得重华一直觉得单则与旁的弟子相比，有些与众不同，原来如此。
只是，他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单则告诉自己他的身份，是何用意。
“你不要误会，我给你说这话，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五人当初被遴选出来，封为大弟子后，掌门和三长老两人，便将旋门以往密事告知于我们，这是旋门的规矩。所以，我们五人也知道，在二十四年前，擎天择主，选了当时的大弟子之首旋考。”
听到父亲的名字，重华的眼神动了动。
单则继续道，“我们都知道，极品灵器一般不侍二主。若再次择主，那你一定与上任主人有着密切关系。其实，看你的年龄，我们五人大致已经猜出了你的身份，只是掌门和三长老不说，我们也不好多问。”
见重华一言不发，单则又道，“我知道，如此冒昧前来过问你的私事，确实不妥，更何况，此事牵扯到旋门上任大弟子，就更不是我们几个小辈能谈论的了。只是如今又波及掌门安危，身为旋门现任大弟子，我们不能袖手旁观。所以我们五人商议后，他们说，我与你之前有过一面之缘，便让我来找你……”
经此一说，重华大致明白了单则的意图。
他们知晓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想让自己去劝劝掌门。
可是，他们不知道，掌门连见都不愿见自己，他又要如何去劝呢？
重华正想着，自己应该如何做，只听见扑通一声，单则重重跪了下来。
“单则，你这是做什么！”重华一惊，立马准备将他扶起。
单则摆手，执意跪着。“我知道，如今你并非旋门中人。让你参与这件事，或许有些为难，可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我们五个猜测，是不是掌门遇上了什么事，若是连大弟子都不能告知，那么此事的严重性或许会超出想象！”
重华见状，越发敬重单则对于旋门和掌门的这份赤城之心，一时不免感慨万分。
他从未想过拒绝单则的这个请求，在他看来，若不是自己带着擎天来到旋门，掌门就不会受伤。算起来，这件事因自己而起，自己理应去看看情况。
就算单则不请求，他也是会去的。
他将单则扶起，“你严重了，掌门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吧。”
重华虽然知道，三叔不将疗伤一事告诉他，必定有隐情。自己此番冒昧前去，一定是三叔不想看到的。
可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单则见状，脸上神色顿时变得高兴起来。“我这就带你去！”
单则将他带到一处高高的石阶前，这个地方重华依然很熟悉。
那日初次见三叔，就是在这里。
他们两人在距离石阶不远的位置，便看到下方还站着另外四人。
这四人皆衣冠整齐，一般高度。有的眉目清秀，有的眉眼俊气，站立在那里，举手投足间便露出无限朝气与活力。
“他们便是其他四位大弟子。”单则忙向重华道。
重华朝着他们躬了躬身，四人也恭敬回了礼。
“重华，他们就在上面的旋心殿。自从昨日我们把掌门劝烦了后，他便下令，任何人不得迈入朝天阶一步。”
五名大弟子此刻看上去颇为委屈，那模样，像是一个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可是，我能上去吗……”重华有些疑虑。
“重华。”另一个大弟子说道，“我们看得出来，掌门与旋考长老的关系非凡。你若去劝解，说不定他就听了。”
“旋考……长老？”重华一愣，父亲什么时候又成旋门长老了？
“是啊，后山石堡里供奉着历任掌门和长老的牌位，我们在大弟子封立之日，都要去祭拜。旋考长老，我们也是祭拜过的。”那名大弟子道。
重华这才想起，那个石堡自己也去过的。
他转身望着面前这个石堡，若有所思。
他迈步上去，准备一探清楚，忽然耳中一阵轰鸣，接着便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