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神秘的客人
月圆之夜,密林深处的石坨城回天门前,千年绿藤如爬蛇一般,从高高的门上散去。两丈高的石门缓缓大开,轰隆的声音刺破黑色的夜,如同一句古怪的咒语,向上天发出不可告人的秘密低语。石门一侧,六匹高头大马立于一旁,它们不时发出一阵轻声的嘶吼。
六个黑色的声音从石门内款款而出,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门内的大院。
“各自分头行动,务必谨遵师父吩咐,三日后此处汇合。”中间的那个身影,微微转头向左右两旁的人吩咐道。
“是!”随着一声整齐的回应,六个身影各自跨上一匹快马,兵分三路朝远处飞驰。
……
尧都之西百里,大漠深处。黄沙垒起的沙堆若隐若现,目光所及之处,只一两棵细小的柽柳孤单地立着。一阵风卷来,沙尘漫天飞扬。
再远处,密密麻麻的帐篷分散在一个平坦的浅沙区。帐篷正中,是一顶大大的黑帐,帐顶之上落着几只黑鸟。它们在那里焦急地盘旋着又落下,似乎不知道此处是不是可以歇脚的地方。
一个曼妙的身影飞快地跑来,身手干练,两根乌黑的长辫子温顺地落在肩上。她左手提着一只已被射死的猎鹰,右手握着一把金错刀。“我父亲呢?”靠近王帐时,她边跑着,边转头向立在一旁的侍卫问道,脚步却并未停下。
“姑娘,首领在王帐,正在和客人议事。”侍卫低头答道。
客人?羡月一脸疑惑,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客人?莫不还是和之前的客人一样?她把手里的猎鹰朝侍卫手上一扔,准备踏脚进入王帐,却不想迎面撞上两个男子从王帐内出来。
这两人,一个面无表情,长着一张比女人还要白的脸,但这白又不是水嫩般的白,反而看起来有些病态,瘦弱无比。而另一个,眉宇之间则顾盼神飞,嘴角还带着一丝胜利的笑。细看他的那双眼,眼头低而钩圆,眼尾微微往上翘起,这长相很容易让人联想出一个词:八面玲珑。
这是从中原来的人。依据他们俩的打扮,羡月就知道刚刚自己的猜想没错了,他们果然和其他客人一样,都有着同样的目的。
两人只看了羡月一眼,也没说话,便飞快地走了。羡月只觉得奇怪,转身迈进了王帐。
王帐内铺着松软的虎皮地毯,周围放着几个大大的圆木框子,被几层黑纱布罩得严严实实。帐内正前方设着一条柳木案,黑穹正坐在案前,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羡月用灵敏的鼻子轻嗅了嗅,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正是从两侧案头上摆放的茶杯之中飘出来的。
这是大漠特有的黑沙茶,茶树生于大漠深处的黑沙之丘,茶叶三年采得一次,整个大漠不过数百株黑沙茶树,产量极为稀少。除了每三年向王都内的部落联盟首领敬献几包外,别说自己,就连父亲也很少拿出黑沙茶来喝。如今,这里竟摆放着两杯这样的茶水。
刚刚出去的那两个人,年龄不过和自己一般大,可父亲却以如此之礼招待他们,想必,他们并不是一般的客人。
“父亲,刚刚那两人是谁啊?”羡月好奇地问道。
“他们是从远方来的客人。”
“又是来谈易货的事么?”羡月问得有些不经意。这些日子,来找父亲的客人俱都是来谈易货之事,也不知道那些中原人为何如何喜爱大漠的马牛,还有大漠的树皮,树根,他们竟当成宝。想来,这两人也不例外。
“是……是。”黑穹似乎在回答女儿的问题,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他的眼神里,有种怪怪的东西,是犹豫,是担忧,还有着些许猜不透的情绪。
“这两人想拿中原的东西换什么?”不知为何,羡月对这两人平白多了一丝好奇。虽然说他们和其他客人一样都是来谈易货的,但她隐隐觉得,似乎哪里又不一样。
“不过是大漠的珍牛奇羊和药材,没什么特别的。”黑穹站起来,背着手往外走,似乎想要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咦?父亲,又有新的玩意儿可以玩儿啦?”羡月注意到一旁用黑纱布罩着的木框在轻微地晃动,作势就要过去掀开纱布看看。
“不可轻举妄动!”羡月只觉得胳膊忽然被父亲一把紧紧抓住,那眼神之中充满了警告和威严。“这是刚刚在大漠深处发现的新东西,这次必须我来细察,你千万不能妄动,免得伤了自己。”
羡月的胳膊被父亲勒得发疼,她有些不明白,父亲为何会如此紧张。自己可是在大漠生活了十六年,月月都有人送新玩意儿。以前要是有人送这种东西,自己都可以代替父亲来观摩第一眼,可今天,为什么就不行了?这次的东西,有这么厉害?
黑穹越是紧张,这个机灵的姑娘就越是好奇,恨不得马上剥开黑纱见识见识。“行,我知道了。”羡月满口答应着,心里却盘起了小心思。
黑穹走了出去,离开之前还不忘把羡月也拽了出来。“我去找领事们议事,你先回自己帐里,不许在此处逗留。”羡月就像是被拎小鸡仔一样,被父亲赶了出去。
父亲今天着实古怪得很!羡月的心里如同猫抓一般,如果今天不见见那些东西,连觉也睡不好了。
耐着性子等了许久,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羡月在王帐外敏捷地穿梭着,避开了那些比平时多了一倍的侍卫,晃悠了好几圈才溜了进去。
她迫不及待地来到那几个依然被罩得严严实实的木框子前,她伸出手,一层一层地解开上面的遮盖物。奇怪,里面竟然不是留着缝隙的木框,而是被密封着的铜框。
这么关着,里面的东西还能活嘛!羡月越来越好奇,这么严密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摸索到开合处,轻轻地,她打开了侧方的盖子,眼睛凑了上去。
框内还有一个小铜盒,里面装着半盒水,两条手指大小,通身透明的东西在里面游来游去。那形态有些像小鱼苗,但似乎又不是鱼,更像是透明的小水蛇。
羡月看了好一会儿,实在不解。这么两个可爱的小东西竟被父亲说得如此危险,幸好自己来偷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她伸出手指,准备把小盒子端起来仔细瞧瞧。“啊!”忽然,伴随着一声尖叫,她感觉手指头一阵剧痛。瞬间,那种疼痛便蔓延到全身。随后,便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第十六章 让妻子重生
尧都之南八十里。
一座小城在夜色中显得静谧。从高空俯视这个地方,每家每户映出的灯火变成了星星一点,密密麻麻地分布在下方。视线再拉得近一些,纵横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着不少人,两旁的商贩还未归家,摊前的货物已剩不了多少。他们面色淡然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似乎没有任何烦心事。
看样子,这里的人们生活得不错。
街市不远处,一座小小的宫殿伫立在星星点点的亮光之中。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是几间比普通民房好一些的豪华院落。
“弯弯,弯弯,醒醒!”宫殿内的一间房里,一位中年男子轻轻唤着躺在床上的年轻妇人,那声音里带着无穷的温柔。
那妇人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梳着简单的发髻,身形清瘦不已,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听到男人的呼唤,她发干的嘴唇稍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未名。”刚醒来的莫弯弯有气无力地叫出了一个名字。她看着眼前这张充满担忧的脸,心里顿时一阵发热,眼角也变得有些酸。三年了!自己这病让丈夫日日担心,他寻尽六域大地都未能找到可以治她病的方法,可他却并没有放弃。莫弯弯有时候真希望自己就这样睡过去,好不再拖累这样一个好男人,也让自己减少些痛苦。可天意弄人,她竟还活着,如此痛苦地活着。
“弯弯,你快起来,我给你找到了一种灵药!”未名的语气里有着前所未有的高兴,他将莫弯弯扶起靠在床头,又端来一碗水,拿出一颗乌黑的药丸。
一股奇怪的味道穿鼻而来,莫弯弯觉得有些恶心,直想吐。可她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了,想吐也什么都吐不出来。她不想让未名见到这样的自己,便强忍着难受,将药丸硬生生服了下去。
她已经不想再问这是什么药了。三年来,未名为自己寻遍了世上所有的药,她也吃下了不知多少奇奇怪怪的药,比这更难闻的东西她也吃过,可身体就是不见好转。对于自己的病情,莫弯弯早已不抱有任何希望。
唯一让他放不下的是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受到天筑部落所有百姓敬仰的男人。他把这里管理得如同天堂一般,让天筑部落成为六域大地民风归一,百姓生活最为顺遂的一个部落。
就是这样一个他,本该拥有幸福的生活,可就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让他陷入了无边的绝望,虽然如今的他依然是天筑最大的首领。
莫弯弯无数次地想,如果未名当初没有和自己成婚,或许现在的他过得要轻松许多。这样想着,莫弯弯眼角竟淌下了两滴泪,让她原本就清瘦苍白的脸庞变得更加惹人爱怜。
未名见她如此痛苦,知道她是在心疼自己,便连忙将妻子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你放心,你没有拖累我,能这样照顾你,我很满足。你知道吗?这个药丸是我从高人手里求来的,只要你一直服用,一定会治好你的病。那时候,我们一起统治天筑,我是这里的首领,你是首领的妻。我们去天筑河泼水,去城楼上看灯,一起去听听天筑百姓的欢声笑语。”
未名的语气听起来很自信,也充满了期待。莫弯弯知道,他一定无数次地在脑海里想象过那样的场景,他们两个人共同出现在天筑百姓之中的场景。三年了,对于莫弯弯这个首领夫人,天筑的百姓从未见到过她的样貌。人们只知道,重病的夫人被首领细心周到地照顾在王宫里,天天亲自喂她吃药。
在那一刻,莫弯弯忽然有着强烈的欲望,希望自己能够快点好起来,从未名一起做那些以前从未做过的事。
“嗯。”莫弯弯眼含泪水地点了点头。她在想,自己前辈子一定积了不少福,不然,又怎么会嫁给未名呢?
未名用被子裹紧了莫弯弯穿着单薄的身体,又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缓缓舒了一口气。对于他来说,处理部落最棘手的事也没有照顾莫弯弯这般让自己忧心不已。为了治好她的病,未名不但遍寻六域名医,甚至不惜自己亲身试药。就在他以为弯弯的病无法可医的时候,来了两个奇怪的人。
未名永远也不会忘记,昨晚那个穿着红衣的女子站在弯弯的床前,她掏出几根细细的针刺入弯弯的脖颈。未名明显感觉到,弯弯那时的脸色要比平时红润了许多。这样的场景,他好久都未曾见过了。他坚信,那女子给出的药能够救下弯弯的命。所以,当他们后来提出那个让自己痛苦不已的条件时,未名在心里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们说,彻底治好弯弯的病,需要她服下二十粒这样的药。可他们临走只时,只给自己留下了三颗药。“想让你的妻子尽快好起来,你就好好为我们做事,到时候,我们自会为你治好她。”
那个女子的声音十分冷漠,甚至没有给未名一丁点考虑的时间,她便扔下三颗药走了。未名看着这些药,如同万只蝼蚁在吞噬自己的心脏。没错,他是想救妻子,可是,他怎么能,怎么能为此背叛域王!
三年前,天筑部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百姓全都染上了一种全身无力的怪病,人们无法耕作,田地无粮可产,家家饿殍遍地。是放勋,召集六域大地最厉害的名医赶来医治,并让其它部落送粮救援,这才助天筑部落脱离生存危机。
对于域王,未名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如今,却让自己背叛他,怎么狠得下心!
可如果不接受他们的条件,弯弯再这么病下去,必死无疑。
一个是自己感恩戴德的部落联盟首领,一个是挚爱不已的女人。未名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那两人走后,未名只在心里一阵冷笑。天筑百姓都说,自己是六域大地最好的部落首领。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不是,也不配。在妻子前面,自己只是一个自私的男人,是一个只想让妻子好好活下去的男人。什么最好的首领,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这些他只能放弃。
弯弯啊,若你病好后,见到的未名不再是当初你嫁的未名,请你不要怪我。
这样想着,从未名的眼角滑下一滴眼泪,落在了怀中之人的脸颊上。只不过,这时的莫弯弯,已经在他怀里安静地睡着了。
第十七章 回城复命
在回石坨城的路上,白心比往日安静了不少。她骑着马,慢悠悠地任它走着,也不挥动马鞭。
路回走在她身后,望着白心沉思的样子,觉得今日的她看起来有些心事。
“师妹?”路回叫了一声,但白心似乎没有听到,他只得放大了声音,“师妹?”
“啊?”白心扭过头来,看了路回一眼,又转了过去。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路回很少见到自己这个师妹如此走神的时候,以往每次出去执行任务,她都神采奕奕,快去快回,回去后,便一头钻进回月阁,研究起了她的药理。如今这模样,倒让路回感到十分好奇。
“大师兄,你说,这世上真有未名对他妻子那般的爱情吗?”白心脱口而出。从天筑部落的宫殿出来,这个问题便一直困扰着她。虽然在见到未名之前,她就听说过他和莫弯弯的事,并还以此为条件,让他成为回天派的人,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竟对自己的妻子爱得如此之深。
白心一直以为,这个世上并没有纯粹真挚的爱,也并不相信什么爱情。可当她见到未名看躺在病床之上妻子的眼神时,才知道,原来真的有这样的男人,这世上也存在着这样的情。
路回似乎并没有料到白心会问这个问题,他只得一笑:“我不知道。”他确实是不知道,他们师兄弟几人自幼跟着师父苦练各类秘术,此生唯一要做的就是为师父效力,至于刚刚被问到的问题,路回从来没想过,也从来没有遇上过一个能让他感觉到有“情”字存在的女子。
“其实,我以前并不相信。”白心见路回并没有做什么回答,她也知道,这个似木头一般呆的大师兄也不会知道什么是爱情,便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可是,我今天见到未名时,似乎又相信了。”
白心在替莫弯弯诊治时,她有些诧异。一个女人病了三年,她的丈夫还能日日送汤喂药,把她照顾得如此妥帖,本已十分不易。特别是当她留下三粒药的时候,还有些不忍心。因为他分明看到,一个堂堂部落首领,眼里竟藏着隐隐的泪。那个时候,她真想把这二十颗药全部给他,让这个病危的女子快点好起来,好成全一对有情人。可她不能那么做,她无法违背师父的命令。
毕竟,对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来说,师父的命令才是最重要的。这样想着,不觉已到了回天门。
路回没有接上师妹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在他心里所想的,全都是师父安排给自己的任务。其它的东西,他都是选择性地记忆。
“大师兄,师妹,你们怎么才回来,师父在等你们了。”骏驰站在门口,一看到两人的身影,便急忙喊到。
两人听闻,立刻下了马,跟随骏驰到了回天阁。其他几个师兄弟们早已恭敬地立在那里,看来,他们已经复过了命。
“你们这边如何?”须弥坐在那里一如既往地罩着一声黑袍,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沙哑的声线中透出一种阴冷,向路回问到。嫦槐姑姑站在须弥一旁,依然穿着那件玄色长衣。
“未名已接受条件,答应替我们办事。”路回躬身答道。
“你确定他是甘愿接受的吗?”
“是的,为了治他妻子的病,他甘愿答应。”
须弥对路回的答复十分满意,看来他的预想总不会错。这个未名,就是一枚痴情种。
“我们的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时机也已经成熟了,你们要按照计划严密执行每一个环节的任务,出了什么差错,决不轻饶!”须弥的语气总是这样威严,让徒弟们不觉乖乖顺从。
他手一挥,徒弟们从回天阁散去,往各自屋里走。
“师弟,”路回走到骏驰面前,小声问道:“听说金深坚决不接受我们的条件,你便把整个大金部落都给灭了?”
“是,那金深顽固不化,他誓死不叛放勋,我只能遵照师父的意思,灭他全族。”骏驰面无表情,似乎灭族一事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捣了一个蚂蚁窝。
路回没有说话,对于师父的命令,他们总是不会去违抗的。
大家各自回了屋,骏驰放慢了脚步,一把拉住正准备往回月阁走的白心。
“师妹,你把手伸出来。”骏驰说道。
白心不知道二师兄要做什么,只得听话得伸出了手。
骏驰摊开右手覆在白心的手,开始运力,口中念着驭火术的心法,只一刻,白心便感觉全身发烫。低头一看,手心已绯红。
“二师兄,你干什么,被师父知道了可不得了!”白心看着发红的手心,一阵恐慌,连忙将手缩回,紧张地朝四周看了看。
须弥不允许他们六个师兄妹之间互传心法,也言令禁止他们互相知晓彼此修炼的秘术,如今二师兄偷偷给自己传驭火术,这可是禁忌!
“明日我们便要回到各自的领地,冰河一带寒冷,你在那地方又要修炼大半个月。刚刚传给你的功力可以帮你御寒,不至于太冷。”骏驰淡然地说道,语气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虽然白心知道,二师兄此举违反了师父的规定,但她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感动。作为须弥唯一的女弟子,白心在五个师兄弟之中总是备受关照。
“谢谢二师兄,你在王都,离师父最近,可要规矩些,别总是受罚。”白心叮嘱道。
他们师兄弟六人分管回天门在六域大地的势力,虽然自己管理冰河,离石坨城比较远。可平日在那里修炼,自己就是冰河一带回天门弟子们的大主,他们万事皆听自己差遣,倒也轻松自在。只需练好自己的秘术,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就行。
像自己一样自在的还有三师兄、五师弟和六师弟,三师兄掌管大漠,比自己要近一些,但同大师兄和二师兄相比,又远了许多。至于另外两个小师弟,一离开石坨城便如那脱缰的野马,因为蓝海和雪原比自己的冰河还要远了很多。
可大师兄跟二师兄就不一样了,他们一个掌管中原,一个管理王都,皆在师父眼皮子底下。所以,分配给他们的任务,也更多些。这也难怪,他们是师兄嘛,总得分担更多些不是嘛。
“好。”骏驰轻声答道。
回到房间,一股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白心知道,嫦槐姑姑又给自己换床单了。从小她便睡在药香扑鼻的药床之上。每个月,嫦槐姑姑都会用不同的药水浸泡自己的床单被褥,日子一长,自己日月与药草为伴,这身体便如同一个药罐子一样,对世间万药没有不知道的。
不过,与季真的毒床,定起的寒冰床和骏驰的火床相比,自己这药床要好多了,不是吗?
第十八章 别怕,有我在!
茂林丛生的崦嵫山相比周围几座山而言,飞鸟走兽要多得多。这里离王都只有二十里,看来这里的人们都不怎么喜欢打猎。
两只浑身雪白的兔子窸窸窣窣地在草丛里嚼着青草,它们还没有意识到,一阵危险在向自己靠近。
“瞄仔细点,争取一箭射中一只!”弄知和卿云跟在重华身边,他们忽然停了下来,盯着不远处那两个小不点轻声说道。
“要射,就射两只。”重华抬手拉弓,嗖得一声,那一箭霎时刺穿了两只兔子。几乎还没等它们反应过来,便死在了这忽如其来的利箭之下。
卿云对重华的箭术越发佩服了,小时候他家里没弓箭,每次出来打猎都用弄知的。可这些年,弄知那些轻巧的弓箭他再也用不顺手,便索性自己做了一把铁弓。卿云曾掂量了一把,好家伙,得有个二三十公斤,她拎起来都吃力,可重华每次却轻轻松松地开弓放箭。
或许是从小干了不少气力活儿,重华整个人看起来,比小时候要壮了不少。特别是那结实的胸膛和双臂,靠近一点就会很有安全感。
嗯?很有安全感?我怎么想到这里了!卿云连忙晃了晃头,想把这些无厘头的想法扔出脑去。可又忍不住斜着眼睛往那边瞄,和重华的眼神一对视,她连忙把头收了回来,耳根感到一阵发热。
天不早了,几人往山下走。今天收获不错,重华和弄知两人的手都没空着,各拎着许多小猎物,够这两家人吃好几天了。
崦嵫山要比他们寻常去打猎的山险峻得多,如果不是因为村庄后山今年的猎物变少了,说什么他们也不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几个人正走着,走在中间的重华忽然停下,一把拉住自己前面的卿云,做出了一个嘘的动作。
卿云往重华眼神注视的地方看去,离他们不远处的路边,一个身形半人高,体长如马的四脚怪物立在那里。
为什么说它是怪物呢?那东西长着一身黄毛,背部被一条条黑色的毛给分割开来。整张脸拉得老长,两只尖尖的牙露在外面。头顶还有一撮往后飘着的白毛,就像女子披在身后的散发,腿下是四只棕黑的蹄子。
这是什么鬼东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卿云被吓得一阵冷汗。虽然来这里这么多年,她也见过不少在原来的世界根本没见过的东西,可这玩意儿,她着实被吓到了。
啊……卿云刚想叫出声,就被重华一把扯着蹲下。他可是见识过这丫头的尖叫,一出声必定引起那东西的注意。
“重华哥,那……那是个什么东西?”卿云紧紧握住重华的衣襟,蹲在他身旁。
“这是鹿蜀,生性威猛,喜食死人,我们可得小心。”重华丢掉原本手里拎着的猎物,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那条路是他们马上就会经过的地方,而且附近也没有其他的路下山,他们如果想要过去,就必须得等到那东西离开。
“重华,这……这不会有死人吧?”弄知有些心虚了。看前面那东西,似乎正准备吃一场美食。可鹿蜀喜欢吃死人,也就是说,它的面前有一个死人?
重华也有些看不清楚,他看了看弄知,示意他不要说话。
鹿蜀依然在不远处活动着,它嗅了嗅地上的东西,用嘴一撬,将地上的东西翻了过来。这下,远处的三人彻底看清楚了,没错,那就是一个人!
虽然说以前知道虎狼都会吃人,可从未见到过真正野兽吃人的场面,如今,这样血腥的画面即将出现在自己眼前,卿云怎能不怕。
她蹲在那里,想象着一会儿,那猛兽就要把身下的人一口一口撕开,用尖利的牙齿咬断他的骨头,踢掉他身上的肉,吃完后满意地离去。而一会儿,他们还要从那个堆满白骨,落满鲜血的地方跨过。一想到这里,卿云只觉得一阵恶心,手心里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她越想越觉得恐怖,不止手心,甚至她能感觉到,脚掌心也出了一层汗。卿云啊卿云,自你从万丈高空掉入这个世界里来,经历的诡异之事还不够多么?怎么如今胆儿这么小了?
看来,还得在这里躲上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躺着的那个可怜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饿死的,还是被这头野兽给咬死的?
卿云觉得脚有些酸,她想稍微挪下脚换个姿势,不料脚下一滑,身子往旁边一倒,整个人便从刚才蹲着的地方狠狠地摔了下来。
“云儿!”
在摔下来的那一瞬,卿云听到重华慌忙之中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他也跳了下来。这一切来得太快,弄知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两个人都已经掉下去了。他连忙站起来,准备拉住他们,可是早已来不及。
这样的响动很明显,让不远处的那只鹿蜀感受到了。它朝这边望了过来,卿云这才注意到,那头古怪的野兽,它的脸竟是一片白。
能想象吗?一张雪白的,像马一般的脸上,生着两只又长又尖的牙,它正用铜铃般的眼睛盯着自己。关键是,这玩意儿还专吃死人肉!
卿云再也无法淡定了,“啊~~~”她惊恐地叫出声来。隐约中,她的右手掌心里似乎出现了一条黑乎乎的东西,但谁也没有注意到。
重华一把将她护在身后,“别怕,有我在。”他轻声说道。
卿云明显看到他双臂的青筋已经暴起。重华在心里做好了盘算,如果那只鹿蜀扑过来,他就把卿云扔到弄知身边,让他拉着她跑。凭着自己这身蛮力,总能拖住它一段时间。
那个东西慢慢地,在往这边靠近了,越来越近,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两人。卿云紧紧地贴在弄知身后,心提到了嗓子眼。弄知在上面伸着手,“快,快上来!”他朝着下面两个人心急得喊道。
重华准备托着卿云往上爬,又怕鹿蜀会忽然扑过来,不敢背对着它。
鹿蜀离得越来越近了,近得能看清它眼里的那股凶光,卿云似乎能感觉到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鹿蜀望着这边,发出了一声长叫。奇怪的是,看起来如此凶猛的兽,它的叫声不像虎狼和狮子那般让人心生畏惧,反而听起来有些清脆。
就在它张嘴鸣啸之时,卿云以为它立马就要扑过来,吓得举起双手挡在眼前,不敢看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幕。
此刻的她能感觉到,重华那双有劲的手紧紧把自己护在身下,身旁重华紧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第十九章 他还活着?
隔了许久,卿云仿佛觉得周围只剩下自己和重华两个人。他的一只手揽着卿云的背,掌心中那股温热的气息从卿云的后背蔓延开来,世界一片安静。
鹿蜀似乎并没有扑过来。
卿云放下刚刚举起遮在面前的手,缓缓睁开眼。鹿蜀站在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它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奇怪的是,那眼神似乎没有了刚才的凶猛,而是充满了一丝困惑和好奇。
它前脚稍微往前迈了半步,后脚却没有立即跟上来。过了半晌,它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往前迈了一小步。但此刻,它的眼神里已经毫无杀气。
它在试探着什么?又或许,它在疑惑什么?卿云的心里隐隐判断着。
他们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不敢乱动,重华揽着她的手,力度似乎更紧了。弄知趴在上面,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大气也不敢出。担惊受怕的时刻过得很慢,慢到卿云能够听到时间在耳边泗泗流过的声音。
就在重华感觉今日必定有一场残酷搏杀的时候,鹿蜀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惊愕不已的举动。它朝后退了几步,刚刚那疑惑不安的神色从它的眼神里消失了,转而变得极为温顺。它仰天发出一声长鸣,随后缓缓低下头,两只前脚弯曲了下去。
没错,它跪下了!它竟然跪倒在了卿云和重华的面前!
一个长着虎身马脸,长长尖牙的上古野兽,就这样跪在了自己面前?卿云无法相信所见到的这一幕,她用手捂住嘴,一脸惊恐地看向重华。
它这是在向自己示弱?还是想要表达什么特殊的意思?这样的场景让卿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在记忆深处又找不到完全符合当下这般场景的记忆。
一时间,无数七零八碎的回忆逐渐浮现在卿云脑海。
五岁那年在河谷,初见重华和弄知的那一天,自己倒在一群野兽之中,不但没有被它们吃掉,最后反而是自己的尖叫声吓跑了它们;
七岁那年,自己贪玩儿跑出村庄,遇上一只野狼。就在它扑过来落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间,野狼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岁那年,自己坐在河边玩儿,忽然,河里的鱼像是商量好的一样,齐刷刷游到自己面前。随后,又各自离去了;
以往每逢在山上打猎时,被利箭射穿脖颈的兔子睁着眼睛迟迟不死,每次只要自己摸摸它们身上的毛,兔子便闭上了眼睛……
今天,又遇到了这样一件让人无法置信的事。
好奇怪,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似乎和动物之间有一种奇怪的联系。卿云回想起这些年的每一幕,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试着把脚步往前挪了挪,微微伸出手。
重华一把将她拉住,“你要做什么?”
“我想试试。”卿云轻声道。
重华知道她想试什么。这么多年,他又何尝没有发现她这样的异样呢?可是鹿蜀不比奄奄一息的兔子,那可是会食人的,重华不允许她去冒这样的险。
可卿云按捺不住,她需要证实自己的想法,想看看自己和它们之间这一股神秘的联系,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她给了重华一个肯定的眼神,似乎在对他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重华望着温顺跪着的鹿蜀,他微微松开了揽着她背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心,和卿云一起,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迈。
眼见卿云走来,鹿蜀依然保持着最为恭敬温顺的姿态。两人已经走到了它面前,它慢慢地,微微抬起头,朝着它们炸了眨眼。
连重华都看出来了,这只鹿蜀这样的反应,一定不会是佯装之状。它是真的在表示恭敬,心悦诚服那般的恭敬!
卿云蹲了下来,轻轻伸出手去,尝试着摸了摸鹿蜀的头。她的手还未碰到头顶的毛,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鹿蜀干脆四只脚都卧了下来,它躺在地上了!
它就这样安静地躺着,嘴里还不时发出一阵轻微的叫声。
“云儿,你可以驯服这只兽?”重华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如此猛烈的一只兽在她面前变得如此乖巧,如果不是因为她能驯服它们,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可事实上,她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出现在了它的面前,便让这只鹿蜀这般臣服。这绝对不能说是驯服,仿佛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力量,可以让威猛的野兽收掉坚实的利爪。
卿云也断定它已经变得乖巧无比,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没错,它臣服于自己了,自己果然对于动物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这力量,可以保护自己。
她收回了手,“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卿云猜想,如果这个时候从鹿蜀旁边走过去,应该不会被攻击吧。
重华点了点头,他看着上面早已一脸惊呆的弄知,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快下来吧,我们可以走了。”
弄知从未见过一个可以食死人肉的猛兽变得这般乖巧,这在他的意识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如今,它就是这样,温顺地卧倒在卿云的脚下。
弄知走到他们旁边,仔仔细细打量着这只兽,没见它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又转过身来,盯着卿云看了半天,和往常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鼻子,也没从她身上看出什么异样。
这就奇怪了,难道这猛兽还怕人不成?不,准确来说,是怕他这个妹妹。
过了好一会儿,那鹿蜀竟缓缓站了起来,这一动作倒是把三人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可这兽并没有再往前走,而是立在那里,再一次微微地低了低头,发出一阵低吟。
随后,他转过身,一步,两步。它,走了,竟没有顾上身旁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它放弃了自己的食物,头也没回,独自走向了树林深处。
他们目送着鹿蜀离开,心里诧异的那股劲儿还没缓过来。
“咳咳!”不远处,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竟发出了一阵虚弱的咳嗽声,还微微动了动。
那不是个死人?他还活着!三人连忙跑了过去,扶起地上的人。
这是一个看起来年龄和他们相差不大的少年,方方正正的脸上沾满了泥土,衣服上也带着一丝血迹。但这并不是被野兽撕咬过的模样,看起来更像——刀伤。
他看着三人走过来,吃力地伸出手,“救……救我。”
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卿云三人还没跑到他身边,地上的人便又沉沉地晕了过去。
第二十章 决不让你如愿以偿
重华怎么也没有想到,田爻竟然向部落的总执事提出建议,提拔自己当副执事,辅佐田爻管理部落的田耕事物。没想到总执事很快便答应,还让重华早早担职。
他有些为难。虽然这两年确实在田耕管理方面给田执事出了些主意,可自己毕竟没有太多经验,如何能辅佐田爻管理好这些田耕事务!做得不好,百姓不服不说,在这旱慌之年,他们吃不了饱饭,这责可担不起。
但如果不答应田执事,就对不起他对自己的倚重和栽培。思来想去,重华始终忧心着,迟迟未作出决定。
从地里回家的路上,重华明显感觉到,天上的太阳越来越大了,自己早已汗流浃背。他脱下衣衫绑在腰上,快步往回走着。
“兄长,你回来了!”大老远,就看到姚兴从屋里跑出来,笑嘻嘻地来到重华面前。
奇怪,这个弟弟以前从不这么叫自己。别说对自己笑了,就连个正脸都很少给过。这么多年,自己在他嘴里只有一个称呼,那就是“喂!”。如今,他竟然改口了?
重华有些诧异,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满面堆笑的姚兴,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兄长,听说田爻要荐你当副执事公?”姚兴抓着重华的手,一脸不相信。
“嗯,他给我说过一次。”
见重华如此回答,姚兴知道,这事儿是真的了。如果他真的成了副执事,自己从小那么对他,岂不是要被他记恨?到时候,他想对自己怎么着,就可以对自己怎么着了!
不行,决不能让他当上这个副执事,姚兴心里有些心虚。“那你答应他了吗?”
“我还在想呢,或许会吧。”重华低头思忖了半晌,用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语气说道。
他这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姚兴心里揣度着。刚刚这个重华的反应着实让姚兴有些吃惊,这个哥哥打小就是被自己欺负的对象,这么多年,他都是一副毫不在意,任人欺负的模样。可刚刚他那个样子,倒不像是自己印象中的重华了。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对于姚兴来说。
姚老头儿气呼呼地从屋里出来,“想?这有什么好想的,你赶紧去对田执事说,这官儿你当不了!”
他背着手,一只眼睛被一条黑色的眼罩蒙着,另一只眼半眯着。尽管如今重华已经比他高了些许,可在这个从小到大都十分听话的儿子面前,还是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
“父亲,为什么?”重华十分不解。
本以为家人知道这件事后会为自己高兴,毕竟执事官并不是谁都可以当的。如果把部落的田耕事务管理好,将来可是大有前程。
“为什么?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清楚么?何必要去做个什么官儿!”姚老头儿极为不耐烦。
这句话,姚兴听得极为顺耳。看来,父亲和自己是一条心的。
姚兴认为,父亲不希望重华去做副执事,是因为他不相信他的儿子有能力胜任这个位置,而自己担心的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一朝高于人,我们便会少不了苦头吃。
可姚兴没想到的是,姚老头儿之所以会反对重华,并不是因为他口中所说出的那个原因。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他怎么会看不清呢!他六岁就开始上山打猎,下地锄地,这么多年,家里的活儿他承担了一大半。对于能力,姚老头从不怀疑。他知道,如果重华没有足够的能力,田爻怎么可能来找上他。
正因为是这样,姚老头儿才反对。如果他顺利当上执事,见总执事的时候就多了,以后万一他飞得再高些,将来进了王都,那么……
不,不能让自己担心的事情发生,决不能让他有如此出人头地的机会!
姚老头儿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在心里打定了这个主意。
“父亲”,重华的声音有些痛苦。他毕竟是父亲,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骨血相连的人。小时候,不管他如何苛责自己,重华以为,只要听话,多干活儿,多打猎,为家里多寻些食物,他就会慢慢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会对自己好,就像是一个父亲对儿子那样。如今,自己这样努力,终于有了用处,可他为何对自己还是如此不看重!“您当真对我这样不信任?”
姚老头儿没有说话,他伸手扶了扶遮在右眼上的黑色眼罩,径直回到了屋里。
姚兴瞄了一眼重华的表情,不以为意。从小到大,父亲这样对待他的时间还少吗?哪一次他不是唯唯诺诺,一句反对的言语都不敢说。如今,父亲已经对他发话了,想必对于副执事这个官儿,重华再也不敢抱有幻想了吧。
“兄长,你何时去谢绝田执事?”姚兴凑过来,像打探什么重大秘密一样地望着重华,那双黑沉沉的眼珠子里藏着一双狡黠的目光。
“谢绝?我为何要谢绝!”重华轻笑了一下。
姚兴一愣,语气也变得有些吃惊。“刚刚父亲不是已经说了吗,他不让你来当这个执事。”在姚兴眼里,从来都是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轮得到让重华来做决定!无论是家人的决定,还是自己的决定,他永远都只有听的份儿。
一阵太阳光照下来,重华的背心被汗水浸湿了。他抬头睁大了眼睛,对准那束强烈的光,那光照直直照进了重华的瞳孔,可他却依然可以睁开那双不一般的瞳孔,和太阳默默对视着,似乎要从太阳神那里寻找到一个答案。
顺着重华的视觉,一只大雁从太阳下飞过。有那么一瞬间,它正好飞经太阳正下方,挡住了所有的光芒。
“你看到了吗?”重华仍然望着天空,问到。
“看到什么?”姚兴也抬起头,一束阳光照进了他的眼睛,姚兴只觉一阵猛烈的刺痛,顿时让他睁不开眼。
姚兴心里一阵怒。若不是来打探重华到底会不会当上副执事,他才不愿意站在太阳底下和他说这么久的话。
“再小的雁,也能遮住这满天的光。”重华漫不经心,似乎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姚兴愣了一下。他没回答自己的问题,却诌出了这么一句胡话。看刚才他的态度,似乎对父亲的干涉有些不满。莫非,他不愿意拒绝田爻,决意要当这个副执事?
不,姚重华,我绝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第二十一章 冰与火
卿云在一片冰天雪地中醒来,她躺在一层厚厚的寒冰之上,身下的冰如同一方明镜,卿云甚至能看清镜中的自己。她朝前方望了望,这是一个如同仙境般的存在,远处像是蔚蓝色的冰面,又像是平静的湖面,一直延伸到天边,她看不到的地方。她挪了挪身体,一股强烈的疼痛感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四肢。
一阵噼噼剥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转过头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身后是一座巨大的火山,山上燃烧着熊熊烈火,泛红的火光直射天边,也照得自己身后这片蔚蓝色的冰面变了颜色。
于是,卿云的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在她的身后是一片诡异的鲜红。在这两者的交界处,卿云躺着的地方,鲜红的火融进这蔚蓝的冰里,变成了一大片深沉的紫。一切都是如此诡异,如此吓人。
卿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拖起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往烈火燃烧的方向迈着。迈了几步,她忽然停下了脚。
我为什么要到那里去?那不是火山吗!
卿云有些不可思议,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不由自主地向往着那个地方。就好像那里面有什么东西让自己魂牵梦萦,它吸引着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义无反顾地奔向那里。
理智告诉她,卿云,你冷静点,那是火山!
可另一个声音在远处响起,回来吧,把你身上的东西还回来……
卿云咬了咬牙,一步一步往前走。越来越近的烈火炙烤着她的身子,脸上的汗如雨点一般往下落。她只觉得身体的水分要被完全蒸发一样,体内似乎也有一团烈火正在燃烧着。越是靠近火山,这股体内的烈火越是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近了,更近了。她竟从这熊熊烈火之中穿了过来,烈火的背后,依然是一片蔚蓝的冰,延伸到极远的天边,从刚才在烈火之外看到的并无二样!
原来,这不是一座火山,而是火焰形成的一座山形而已!这座“火山”将硕大的冰面分成了两个区域。
可这冰面上怎么会有一团如此巨大的火呢?卿云心里十分诧异。正想着,她感觉到眼前被一个旁大的东西遮住了光。更准确地说,她的眼前变得一片黑暗。随着天边发出炸雷一般的声响,一个庞然大物朝自己压了下来……
啊!……卿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额上的汗珠一个劲儿地往下淌。
原来,是做梦,又是那个奇怪的地方,那个冰火两重天的仙境。
卿云已经不觉得奇怪了,自从来到这里,她也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刚刚那个场景老是在梦里出现,而且每次都是一模一样。
小时候,这个梦做的并不完整。她记得最开始,只能梦见自己躺在一块冰面上,在一阵彻骨的寒冷中醒来。再大一点,她的梦里慢慢地可以看到更远的冰面,还有身后那片火山;再后来,她尝试着穿过那片火山,可总是在靠近的时候忽然醒来。可如今,她竟然顺利地见到了火山之后的场景,似乎还遇到了一个庞然大物。
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人可以把一个梦陆陆续续地做下去,就像听故事一样,一点一点地等待着之后的场景。
卿云很苦恼,她不想再做这个梦了,因为每次都被忽然吓醒,醒来后心脏跳得让人极为受不了。可她又总是很想知道,梦里的那个冰面远方是什么,火山背后是什么,那个庞然大物又是什么!
一阵矛盾的交织让她觉得头有些胃痛,她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出了屋。
台阶上坐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在家里,这背影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地方,但卿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手臂和背上还留着自己帮他包扎过的痕迹。
“你醒了?”卿云走到他的面前。
她这才清楚地注意到眼前这个被他们从凶兽口中救回来的人。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却总感觉他眼里闪烁着一种看不清的东西,似乎是恐惧,又好像夹带着沧桑。
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人,怎么会一个人跑到那种荒山野岭,还落在了鹿蜀的口下。如果不是他们经过,他恐怕早就成为了鹿蜀的腹内美食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卿云看着他的眼神,闪出了一丝同情。
弄知也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米粥。“吃点吧,你一定饿坏了。”他蹲下,将碗递给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人。
那人端着碗,没有动,只呆呆地坐着,那双眼神空洞不已。像是看破了世间的一切,又像是经受过一场残忍的折磨,从可怕的地狱里逃脱出来一样。
弄知见他呆呆的,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看着卿云,一脸无可奈何。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落的人?”卿云站起来,故意不去看他,漫不经心地挽着袖子,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可她刚起床,衣服上哪里有什么灰尘。
那人端着碗的手微微一动,没有说话,而是幽幽地看了卿云一眼,眼神里竟闪过了一丝防备。
卿云注意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知道他不想回答,便也没有再追问。“不管你是谁,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现在就得吃点东西。”卿云猜想,这个可怜的人一定经历了不想提及,不敢回忆的过去,才让他变得如此模样。
那人望着碗里的米粥,沉思良久,眼眶竟慢慢红了起来。他的嘴唇颤了颤,端起碗,几口便喝了下去。
“谢谢。”他抬头微微说到。随后,一滴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看得出来,此刻的他无比痛苦。
牟氏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拿出一件干净的衣服。“孩子,穿上这个。把你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洗洗。”牟氏眼里充满了怜爱,话也说得很自然,就好像他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见到牟氏,那人的眼神一下变得温柔了许多。是的,他在眼前这个温柔的妇人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几天前,自己的母亲也是这般对待自己,她笑着,眼里充满了爱,就像眼前的妇人一样。可如今……
那人的神情变得更加忧伤,他换上了牟氏塞给自己的衣服,望着她端着木盆出门洗衣的背影,竟埋头大哭了起来。
蹲在一旁的卿云和弄知被这忽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他们只得互相望了望。真不知道当时把这个人救回来是对还是错。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神秘,心里藏了许多事,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实在是有些可怜。
第二十二章 不是她
“中原,能引天雨之女现世。”
石坨城回阳阁内,路回坐在那里,手中紧握一张深灰色布帛,上面写着这简单的十个字。下方躬身站立一男子,他是回天派分布在中原的探子。就在刚才,他将这封密信送到了路回手中。
路回从怀中掏出一粒药,递给那男子。男子想也没想,便一口吞了下去。
这是忆忘丹,是回天派独有的药丸。凡是来送过密信的人,必须吃下一颗这种药。不管他在送信途中有没有看过信的内容,只要一吃下它,送信之人便会忘记关于这次送信的一切经历。所以,除了路回,回天派的探子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到底经手过多少封密信,更不会知道任何一封信的内容。
路回掌管着回天派在六域大地的各色情报。每天,从六域大地传来的情报都要经过他的手,由他筛选出有用的信息报给师父。所以,他都已经记不清从自己手里给出过多少颗忆忘丹了。总之,很多很多,多到那些重要的情报已经装不下他的屋子,而那些无用的信息早就被他用火焚烧。
回天阁内,须弥背对着路回,宽大的黑袍遮过了他的头顶。
这么多年,路回他们几个师兄弟从未见到须弥取下黑袍的样子。不仅如此,反而这些年,他的袍似乎越来越长,把身体裹得也越来越紧。
“引天雨……”须弥沙哑的声音若有所思道。莫非,那人出现了?还是一个女子?
须弥有些不可置信。他等这一天等了近百年,从来到六域大地开始,组建回天派,秘隐石坨城,就是为了等到那个人出现,除掉他,再实现自己的大业。
如今,那个人终于出现了。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是一个女子。
“师父,我们是否前去打探一番?”从须弥刚刚莫测的表情里,路回已经意识到这条情报对于师父的重要性。
须弥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去。”
师父竟然亲自去?
路回有些吃惊。这么多年,不管是如何重要的信息,即使是和王都内伊祁放勋相关的那么多情报,都没能让他如此在意。可如今,不过是一个村庄里的女子,为何他要亲自前去?
路回虽然疑惑,但他不敢问。这些年来,只管执行任务,不问前因后果,是他们六个师兄弟和须弥之间早已形成的默契,也是不可违抗的命令。
天黑时分,一轮满月挂在天上。亮堂的月亮周围,一层若隐若现的乌黑的云轻飘飘地浮动着。恍惚之中,云层里出现了一条龙形的东西,从月亮之下一晃而过。隐隐看去,那条龙隐藏在月亮之中,似是月布上的一副水墨画,和那轮皎洁的满月融为一体。
偌大的六域大地,不会有人注意到天空中的一丝异样,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夜晚罢了。此刻抬头用一双忧郁的眼望着天空的,只有王都内的司天官墨祥。还有一个人,便是身着黑袍把自己隐藏在月色之中的须弥。
他仰头注视着这一切,眼里闪过一丝让人看不透的焦虑。三年,还有三年就满一百年了。这天地始终在无限地轮回,想要永远留在这六域大地上,这剩下的三年必须要成功!否则,等到下一个轮回开始,自己又将成为一个附属品,永远沉睡在浑浑噩噩的天地之间。
须弥轻轻将胸口的黑袍撩开一道缝,一道微微的白光穿了出来,那是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东西。他重新整理好衣服,眼里透出一丝凶狠的光。那颗皂树上,须弥的黑袍将他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皂树下,卿云和弄知远远地朝家门口走来。
“哥,今天村子里的人讨论的事你怎么看?”卿云的脸上有些发愁,她没想到会因为自己的一个行为,给重华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村子里有人传言,说这几年的大旱是因为天神想惩罚人间,可上次人们竟私自接引天雨,惹怒了神明,肯定会得到天神降罪。本以为这事儿只是人们传言而已,没想到这些天,村子里大部分人的庄稼竟全都稀奇古怪地死了。虽说从播种到现在也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死去的大部分是刚刚长出来的庄稼苗。可人们惧怕天神再次降罪,不敢再种了。
什么天神惩罚人间,卿云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不过就是运用了人工降雨的原理而已,这世上哪有什么神。
“如今,村子里的人都说重华惹怒了天神,偏偏在这个时候,地里的庄稼又全都稀奇古怪地死了,这事还有点难办。”弄知长长地叹了口气。
“弄知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卿云歪着头,思考着。
接引天雨本是卿云的主意,可如今人们竟把这件事归结到了重华身上。说什么,一个女子不至于触犯天神,一定是重华当日击打的那面巨形虎皮大鼓惊扰了天神,这才降罪给村子。
“什么奇怪?”
卿云一时也没想明白哪里有问题,只隐隐觉得,即使接引天雨这件事要找一个罪人,也应该找到自己的头上。然而事实证明,似乎这件事有人故意转移了注意力,目的是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准重华。
“到底是谁呢?”卿云自言自语。
两人离自家院子越来越近了,须弥高高地立于那颗皂树上,没有人注意到远处这团黑影的存在。忽然,他俯身冲了下来,以飞快的速度朝卿云的方向飞去。
或许是人的第六感,卿云蓦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朝自己冲来,近了,更近了。她抬头一看,那是一个黑影。不,那是一个人影,一个人朝自己飞了过来!
卿云的脑海中忽地闪出一个念头,原来,在这个世界里,真的有人会飞!不过,下一秒,她马上产生了另一种意识,这一幕,好熟悉!
一个遮天的黑影远远地压下来,直逼自己弱小的身躯,这不是在梦里见到的那一幕么?卿云眨了眨眼,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须弥已经直逼卿云面前,她能感觉到这个可怕的身影带来的巨大杀气。
一旁的弄知似乎也嗅到了这股危险的气息,他连忙用身体挡在卿云面前,他不允许有任何东西伤害到她。
飞身而来的那人顷刻之间提起弄知,把他扔向了一旁,弄知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股剧痛从身体各个地方袭来。那人似乎目的很明确,就是冲着卿云而来。
“哥!”卿云惊叫了一声,想跑过去拉起弄知,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黑影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从他飞身下树到逼近卿云跟前,不过短短一瞬间。卿云吓傻了,只呆呆地立在那里。
第二十三章 小高到底是谁?
须弥悬空立在卿云跟前,那双黑洞洞的眼睛紧紧盯着卿云的双眼,似乎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出什么。
卿云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突发的场景,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人。他披着一身黑色长袍,把身体裹得紧紧实实,只露出一双可怕的黑眼。那双黑沉沉的眼眸里,似乎藏着惊天的秘密和杀气。
他是谁?他要做什么?我会被他杀死吗?卿云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了许多个想法。
就在卿云准备闭上眼接受这残酷一幕的时候,没想到,须弥的眼神从杀气腾腾逐渐变得有些失望。似乎,他并没有从卿云的眼睛里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须弥知道,这个女子,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弄知倒在后面,心急如焚。他朝四周望了望,墙角有一根棍子,他使出浑身力气爬过去。就在他悄悄拿起棍子准备站起来往这边跑来的时候,他注意到卿云垂在身旁的右手心里隐隐出现了一团红红的东西,那层红东西上,似乎还生了一种花纹。但距离太远,弄知看不清楚。
就在须弥准备飞身离去之时,他感觉跟前这女子的身上忽然有了一种特别的气息。这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须弥的眼神再一次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从刚刚的失望变得有些惊恐,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
“你……”他对着卿云,冒出了一个字,但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他意识到这件事的稀奇古怪,准确来说,是这个女子身上的古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可身上怎么会有它的气息!
自己原本只是想来寻找那个人,可那个人没找到,反而发现了更加诡异的她!
站在卿云跟前,须弥无法想清楚这个问题。他飞身一跃,迅速地消失在了静谧的夜色里。卿云和弄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眼前早已不见了人影。
两人轻手轻脚地进了屋,此时已经不早了,牟氏应该也睡了,他们不想让牟氏知道发生了这样奇怪的事。因为他们自己都还没有弄清楚原委,告诉她,只会让她白白担心。
对于卿云来说,这应该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后遇到的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我有什么仇家?
不对啊,她来到这里十年,活动范围就没离开过方圆十里,见过的人也不过是村子里的人,能结下什么仇家。而且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就好像以前电视剧里看过的武侠小说里面的人物,想飞就飞,竟然还能悬空!
莫非,在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什么特异功能的人?可他为什么要来找自己呢?
卿云清晰地记得他那双黑到极致的眼睛,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先是疑惑,慢慢变得有些失望,随之而来的是惊异和恐惧。这一系列的变化就在短短的刹那间完成,卿云隐隐感觉到,那个神秘的人是想从自己身上确认什么事情,又或者说,她想在自己身上寻找到什么东西?
可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她的身上能有什么东西?
一想到这里,卿云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是一个普通的人吗?卿云开始反思自己。严格说来,似乎并不是。
我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如何来到了这个地方。还有,这具身体并不是自己的,自己却用了十年。卿云也想过,要弄清楚这具身体的主人,可是她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
难道,那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是因为自己的这具身体,还是因为自己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
卿云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可怕,特别是那个神秘人的眼神,卿云一辈子也忘不了。要弄清楚这一切,是不是先得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是谁?
可如今在这里,要弄清楚这样一件事谈何容易,更何况自己一直局限于这个村子里。看来,如果今后有机会可以往更远的地方去,就要努力走出去。外面天宽地广,说不定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就这样辗转反侧的思考着,卿云一整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她就醒了。反正也睡不着,她干脆起来,到外面走走。
一拉开门,发现弄知也差不多同时开了门。
“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看来他也没睡好,因为也是为了昨晚的事吧。
“妹妹,我想了一夜,昨晚那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弄知一句话还没说完,两人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声音。
小高拿着一根棍子,正在外面练功。小高就是他们从崦嵫山上救回来的那个人,一开始的几天,他浑身受着重伤,不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只呆呆地坐着,既像一个傻子,又像一个哑巴。
后来慢慢地,他说话了,他让这家人叫自己小高。
“小高,你会功夫?”弄知十分意外,他看着院子里箭步流星的小高轻松地耍着棍子,肆意地翻着跟头,那身形轻得如同一直飞燕。
小高发现身后有人,顿时停了下来,赶紧扔了棍子,脸上显得有些紧张,和刚才练功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嗯,平常没事锻炼锻炼,也没什么其他用处。”
“谁说练功没用的,有用得很。要是我也会功夫,那昨晚上……”弄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嘴快了,连忙闭口不说。
“昨晚怎么了?”小高见他话说了一半,有些好奇。
卿云一直默默地盯着小高,心里冒出了一些想法。这个人,从一开始她就觉得有些不一样。他和自己差不多大,脸上却总是一股沉稳和忧郁。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功夫,而且天还没亮就起来练功。从他刚刚娴熟的动作来看,他身上的功夫肯定是练了好几年的。而且,刚刚他发现自己和弄知正在看他的时候,眼里明显有些不安。看得出来,他并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会功夫。
可这些天跟他相处在一起,卿云并不觉得他会是个坏人。从救他时身上的伤来看,或许他是被仇家追杀的可怜人。但不管怎么说,他应该不是一个普通人,昨晚黑衣人的事儿让他知道了,或许还能从他嘴里打探到什么消息。
“昨晚我们看见一个穿着大黑袍的人。”卿云脱口而出。
“大黑袍?”小高脸上的表情有些凝滞。
“嗯,他就在我们院子门口,那个人古怪得很。一开始我以为他要伤害我们,没想到看了我们一眼就飞走了。”说完,卿云望着小高,想看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小高脸上一阵惊恐,额头上竟渗出了一丝汗。“大……大黑袍,飞……飞走了。”
果然,他的反应不寻常。难道,这个大黑袍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找自己,而是为了小高?
那么,这个小高,到底是谁?
第二十四章 如此惆怅
伊祁放勋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从王都以外各处传来的回令帛,脸上泛起阵阵愁容。
“域王?”魏圃非立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他眼看着域王愣着许久了,想是又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最近六域大地颇不太平,各部落里也是问题重重。域王处理这些事,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大金部落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伊祁放勋微皱着眉,前几日,大金部落首领金深全家被两个神秘之人杀害,就死在自己宫殿之中。跟随着金深一家被杀的还有他的贴身侍卫,他们所有的人似乎一夜之间全部默默死去,死相惨烈。
这件事已经过去十日了,可如今却没有都没有查出来。当晚守卫金深宫殿的其他人都说,看到两个黑色的身影飞身而去,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没看清。
一个堂堂部落首领,就这样轻易地被人杀害,而且还是全家被杀!这让自己这个部落联盟的首领,今后还如何管理各部落!数日来,伊祁放勋都未曾合眼。
大金部落位于尧都以北一百二十里,当年成立部落联盟之时,金深是众部落里第一个支持放勋的首领。这些年,虽然这个部落离王都远,但放勋一直不怎么担心,因为他知道,金深会管理好自己的部落,更不会像个别部落一样,总是在自己的领地上蠢蠢欲动,试图挑战联盟首领的权威。
“还没查到什么线索,凶手似乎如同天降之人。”魏圃非低着头回道。
“天降之人?”
“我们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那两个神秘凶手似乎目的很明确,他们只是杀了金深和他的侍卫,其他人,一概未动。”
“你想说什么?”
“我在想,凶手会不会是金深的仇人?”魏圃非结合这些天查到的各种线索,不禁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仇人?放勋握紧手中的回令帛,若有所思。联想起这上面说的两件事,放勋心里顿时升腾起了一种忧虑,他知道,事情并不止这么简单。
帛书是放勋安插在六域各地的探子密报回来的,上面说黑水部落近些日子有些反常,首领黑穹的女儿忽然得了怪病,病了大半个月。自她病好以后,黑穹便把部落的军队交给女儿管理,还让她在军队内密训一种奇怪的军术。至于是什么军术,探子不得而知。
而另一个天筑部落,似乎也不能让人省心。今年春天,天筑上运来的东粮比去年整整少了五十石有余!每年,众部落都会根据自己的收货情况向王都缴纳公粮,这些粮食积存于王都,时逢天灾之年,便可开仓赈灾。王都会按需分给各部落,有的地方多分,有的地方少给。
天筑是众部落里土地最为肥沃的地方,每年上运的粮食也是最多的,这是伊祁放勋和天筑部落首领未名几年前达成的共识。这些年来,从未改变。
可是今年,粮食却少了五十石。这个数目看起来不多,实则也不少。
按理说,今年上运的粮食要减少,未名肯定会提前向自己请示才对。他是一个能力突出的首领,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
他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五十石粮食来欺瞒自己,即使他想多为部落留一些,他告诉自己即可,我放勋也不是不允许。可他既不上报,又默默地减少了五十石。除非,他是故意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剩下的粮食去哪里了?放勋越想越不对劲。
金深部落远在王都之北,结果首领无端惨死。黑水部落位于王都之西,军中出现怪事。天筑部落立于王都之南,可首领却私自减少上运的粮食。这些事件全都发生在最近,绝不仅仅是巧合。
这所有的一切,都向伊祁放勋传递出一个信号:这些事件的幕后,一定有一个人在图谋着什么。或许那个人的目标并不是金深,而是……自己。
放勋放下了手中的回令帛,挥了挥手,示意魏圃非先出去。
近来又听说南边的一个村子里,竟出了一个可以接引天雨的人。如今,这稀奇古怪的事是越来越多了,他要好好理一理这些头绪,顺便让司天官到那个地方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伊祁放勋太累了,他靠在座位上,缓缓闭上眼睡去。
……
月圆之夜,回天阁。
须弥很快便遣散了前来复命的六个徒弟,带着嫦槐上了三楼。
这个地方,虽说是石坨城的禁地,只有他们两人能来。可嫦槐也有些日子没来了,因为这个地方总是让人压抑,待久了,那种压抑的感觉便如同窒息一般,让人心生恐惧。因为,那是一个让人超出想象的地方!
三楼和下面两层的格局完全不一样,它并没有一间间的房屋,而是一个极为开阔的空间。地面上似乎没有地板,凭空浮着一团团白色的,轻飘飘的东西,像云,又像是水气,湮没过脚踝。从地上升腾起一股凉意,直冲进人的心里。
而三楼的四周,似乎也没有遮挡的墙面,而是一团红。这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释放着一股炙烤般的热。
地面正中间,一个大大的方台稳稳立着,底座四四方方,之上立着一个圆台,上面摆着一件红白相间的巨型东西,像是一片巨大的鱼鳞,但又不像鱼鳞。那白色,是鳞片本来的颜色。那一丝丝的红,似乎是……血液。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鱼鳞呢,大到它如同一头野象那般。
“还有三年,你的命运就见分晓了。”须弥望着那片鱼鳞,缓缓说道。那话,像是在对那件东西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你今天怎么了?”
嫦槐有些纳闷。三楼供着的这个东西,须弥一向是能不见就不见。如今,他竟然注视了这么久。
她跟着须弥在六域大地生活了九十七年,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她心里便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帮须弥实现他的大业,永远和他留在这个地方。
这些年,她确实是这样做的,而须弥也离他自己的大业越来越近。在嫦槐的记忆里,他从未像今天这样惆怅过。这种惆怅,是对只剩下三年这个事实的恐惧,也是一种反抗,向天地之间那个最高统治者的反抗。
是啊,只剩下三年。成败在此一举,如果他们成功,便可永远留在这里。可一旦失败,他们就要和供着的这个东西一样,回到原来的那个地方去,不管是今后的万年,还是万万年,他们将永远成为一个附属品,沉睡在这浑暗的天地之间。
其实,嫦槐是耐得住寂寞的,即使让她永生永世沉睡着,她也没有怨言。可无奈须弥耐不住,她只有跟随他,助他完成这与天地对抗的一步。
嫦槐不知道,自己义无反顾地跟着须弥来到六域大地,走的这一步是否正确。但她清楚,这一切都都自愿的。至少现在,她都不后悔。将来,也不可能会后悔。
第二十五章 蓝脚印的秘密
重华家的院子面积不小,从院子往屋后的方向走,里面有一个不大的土窑。姚老头儿正用一根粗粗的棍子掀开窑盖,一阵火光冒了出来,它们跳动着,夹杂着噼噼剥剥的声音。
待这些刚出窑的陶器凉却下来,重华便把它们抱到院子里,用一块牛皮纱反复磨砂着,让它们的表面变得更光滑好看。这样,父亲才能把这些陶器卖个好价钱,或者换更多的好东西。
这些罐子出窑后很硬,要用一股劲儿才能完成这个步骤,虽然力度不大,可注意力得很集中。重华干了一会儿,手便有些酸了,额上也出现了几滴汗。
他的心情有些烦躁。
前几天田爻保荐自己当副执事,虽然父亲不同意,但重华确实动心了。当副执事有什么不好,再也不用处处看人脸色不说,还可以指导整个村子的田耕地作。这么些年,自己家里的那些土地庄稼,全都是自己打理的,可年年的收成都要比其他家强。甚至有两三年,他们家成为了整个村子里收成最高的一家。
他知道,这些收获除了自己没日没夜的干活儿以外,还和干活儿的方法密不可分,而这些东西全都是自己从小在土地中摸爬滚打悟出来的。如果由自己担任了这个协管农耕事务的副执事,这个村子的收成一定会提高不少。
重华不明白,这样的好事他父亲为什么会那么强烈的反对,甚至没有听自己一句解释,更没有给自己一个尝试的机会。
有时候,重华也会安慰自己,或者对于父亲来说,副执事既是一名小官,同时更多的是责任。如果德不配位,到时候追其责来可不好办。或许他是担心自己,所以才反对的吧。
可一回想起那日父亲对自己说的话,“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清楚么?何必要去做个什么官儿!”每每想到这里,重华便一阵心酸。说到底,他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
越这样想着,重华便越是怀疑自己,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本来这也没什么,田爻都亲自上门来提议了,即使父亲不同意,只要他自己给田爻说一声,这个副执事他还是可以当的。只是,这些天村子里发生的一些事,让副执事一事暂时被搁议了。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村子里竟到处流传着接引天雨已经激怒了天神的说法,而罪魁祸首就是当时在接引天雨中击巨型虎皮鼓的重华,还说村子里的人们因为这件事一定会受到天神的处罚。
起初,重华只是笑着把这些话当成几句玩笑,可就在昨天早上醒来,田爻慌忙跑来告诉自己,村子里今年春种的庄稼,竟一夜之间枯死了大半!
重华一阵诧异,即使今年适逢旱年,可最热的那几天都没出这样的事,如今不久前才降了雨,哪有现在才开始枯死了。而且全都在一夜之间枯死,这太奇怪了。
虽然说重华和田爻都知道这件事很古怪,但他们都坚信这件事和接引天雨没关系。可村民们不这样认为,他们认定这一切就是天神降下的惩罚。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种的这么多庄稼忽然没了,各家个户都哭闹着跑去找田爻,逼着他让重华给自己一个交代。
田爻被逼得实在是没办法,只得说暂时不再商议让重华当副执事的事,而且会尽快查出原因,让大家放一百个心。
就这样,连重华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次的机会就白白流失了。
重华并不是非要当这个副执事不可,但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发生得这么巧,让人明显感觉到此事的目的性是如此明确,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到这里,他的心火一阵往上冒。
重华的手还在不停地磨砂着陶罐,眼睛却出神地望着地上,以至于手上已经许久没用劲儿了,他自己还未发觉。
啪!一颗汗珠滴在手上,他感觉到了一股凉意,准备抬起手擦把汗,却看到姚兴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他嘴里叼着一根细草杆子,走起路来大摇大摆,似乎心情很好,又痞气十足。
“哟,这不是我那个即将要当官的哥嘛!哎呀不对不对,听说又当不成了,啧啧。”
这句风凉话刚说出口,姚兴便蹲了下来,盯着重华那张满头大汗的脸,心里无比畅快。还算老天开眼,没让他这个从小窝囊到大的哥哥顺利当上副执事,要不然,以后肯定没他好果子吃。
如此讥讽的话语从姚兴嘴里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畅快,可重华却不以为然,因为,这十几年来,他早就习惯了。习惯了这个弟弟从来不用正眼看自己,习惯了他偶尔和自己搭言,不是极尽嘲讽,就是恶言恶语。
重华继续磨砂着手中的陶罐,没有说话。姚兴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只要他没有太过分,重华并不会和他计较太多。要不然,凭着自己的这一股子力气,一个拳头过去,就能让从不干活儿的他闷声倒地。
很显然,重华并不愿这样做,也不屑打他。
姚兴见重华不搭理自己,觉得十分无趣。他起身用鼻子使劲儿嗅了嗅,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儿。他知道,一定是母亲在给自己炒豆子,便飞一般地进屋去了,地上只留下几个脚印。
重华低头注意到,姚兴刚刚蹲下时脚踩的地方留下了几块泥。这泥有些奇怪,是那种十分突出的淡蓝色。重华之所以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东西,是因为他知道,这种颜色的泥在他们这个村子里并没有,而是只有后山上才有。
后山有一片林子,村子里的人把那个地方叫恶魔林。因为那个地方长着一种奇怪的淡蓝之土,这种土说来也奇怪,上面其它草木都不生,唯独长着一种红白花。
起初,大家并没有意识到这种红白花的独特性,直到几年前的一天,村子里有个孩童跑到后山玩儿,误食了一株红白花,回去便上吐下泻,足足折腾了三天,险些小命不保。病好后,他全身蜡黄,整个人瘦小了一大圈。
后来,人们才知道,这种长得不高,杆上只有两片叶子的七瓣花原来是一种巨毒之草。从那以后,村子里的人来往这个地方都避而远之,再不敢触碰这个东西,而这片只长有红白花的蓝色土林也被人们称之为恶魔林。
恶魔林,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村子里的人是多么惧怕这个地方。
刚刚从姚兴鞋上掉落下来的几块小小的泥,很明显就来自这里。也就是说,姚兴最近去过恶魔林。
看这些泥已经化成了小小的几个小块,看来这并不是刚刚沾上的,而是沾的湿泥。后天这两天并未下雨,最近的一场雨是三天前。也就是说,他可能在三天前去了一趟恶魔林。
可他去那里做什么?重华有些想不明白。
第二十六章 真相浮出
正当重华纳闷的时候,田爻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重华!重华!”他的声音很急促,看起来神色十分慌张。但在这股急促之中,似乎又有些释然。
“田执事,你怎么来了?”重华连忙起身准备迎上去,可田爻已经来到了重华的面前。
自昨天早上发现村子里的庄稼无缘无故枯死以来,田爻便一直没闲着。对于他这个主管农桑的部落执事官来说,全村大部分庄稼在一夜之间全部怪异地死去,这本就是一件自己应该负责到底的事。他把这些枯死的庄稼拿回去反复查看,一夜都未合眼,终于,让他发现了问题所在。
这些庄稼,并不是无端枯死了,而是有人在它们的根部浇了东西!
田爻的手里捏着一块绿色的东西,那是芭蕉叶包裹的样子。他来到重华跟前,轻轻把那片芭蕉叶打开,摊在手心,中间出现了一棵梅花菜的菜苗。
梅花菜几乎是村庄里每户人家都会种的菜,它深蓝色的茎部很长,长成的梅花菜顶端有一朵淡淡地粉色五瓣花,人们在吃的时候,主要是食用茎部。将它切成大拇指般大小,或煮,或烹,或煮熟后再拌,吃起来都十分清脆爽口。这种菜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奇怪,可吃下去却十分饱腹,所以这里的每家每户都把梅花菜作为主要收成之一。
田爻手心的这棵梅花菜刚刚长出不到一个月,才生出了一根细细的茎,整颗菜的长度也不过食指大小,加上它曾在一夜之间枯死,此刻这颗东西显得有些焉黄,所以变得更加细小。
“这是?”重华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别乱动!”田爻连忙止住。重华见田爻神色如此严肃,有些诧异。
田爻不知道从哪里又拿出了一颗梅花菜出来,不过和刚刚被包裹在芭蕉叶中的相比,这一颗显然是正常的菜,应该是他刚刚从地里拔起来的。
“你看看这两个东西,发现有没有什么区别?”田爻冲重华问道。
“这个是枯死的,这颗是活的?”重华有些不明白田爻为什么这么问。
“好,那你再看看这颗枯死了,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田爻趁机追问到,那眼神似乎是在堪破一件秘密之事。
“这……”重华有些迟疑,他盯着那个东西看了许久,除了那有些枯黄的茎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你用个东西戳戳看,别用手。”田爻叮嘱道。
重华照做了,他捡起一根细细的树枝,轻轻戳了戳那枯黄的颈部。一下,两下……那触感,有种软绵绵的感觉?重华的眉头一皱,随即又多戳了几下,似乎想证实自己的想法。
田爻用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他,似乎想和重华的口中得到什么答案。“怎么样?”
“这是软的?”重华略带迟疑地问道。
田爻点点头,他既然发现了这个问题所在,那么应该不难猜出它们枯死的原因了。
梅花菜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之前适逢大旱时节,它们被太阳晒枯过。不过正常枯死的梅花菜,它茎秆内的水全然没有了,便可以轻易折断,就好像一根木枝一样被一分为二。可眼前这棵的茎秆很软,说明它里面还有水,并不是正常的枯死。
那么,是人为的枯死?又或者说,枯死,只是一种假象?重华很快便顺着田爻的提醒往下想。
“你知道它们为了会变成这样吗?”田爻见重华两只大眼滴溜溜地转,知道他多半是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重华摇了摇头,凭着他刚才的判断,只知道这并非正常枯死。可到底是什么原因,他却想不出来。
“因为红白花。”田爻沉下了脸,幽幽地说出了这句话。
红白花?那不是……重华心里猛然惊到。
“有人把红白花的汁液浇到了地里,准确说来,这些菜苗是中了红白花的毒!”
重华更加诧异了,它们竟然是中毒!“这……你确定吗?”
“当然,我已经找应辉核实过了。”
应辉是部落里三位执事之一,主管部落内人们的病痛药理之术,要是有人生病了,首先想到的就是快去请应辉。如果应辉不在,就找他的几个徒弟。不过,一般的病痛人们是不敢去请他的,多半只能请到他的徒弟。因为,每天找应辉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得根据病情的轻重缓急来决定到底去诊治哪一个。虽然他比较年轻,但却是一把药理好手,部落里的人都尊敬他,称他为应执事。
“既是应执事说的,那应该错不了。”重华喃喃道。他没想到,让自己蒙受这两天不白之冤的原因,竟是红白花。
可红白花明明是附近几个村子里的禁草,人们都知道它有毒,别说摘来碾成汁了,就是靠近那片恶魔林,也得心惊胆战,生怕沾满了一丝毒气。
可如今,却有人冒着这样的风险去采红白花,还大费周折地悄悄浇在田地里毒死庄稼。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嫁祸自己?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简直是太可怕了。重华自问,这么多年来,自己还没有结过对自己如此记恨的仇人。
“如果知道是谁采了红白花,就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了!”田爻说着,一脸地气愤。看样子,他十分想把这个人揪出来。
谁采了红白花?田爻的话倒提醒了重华。那个东西生在恶魔林,要采它,必须要去恶魔林。
恶魔林?重华脑海里一下便想起了刚刚姚兴留下了那几块淡蓝色的土。难道,是他?!重华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震惊,他努力地想要找个理由来制止这个名字在脑海中闪现,可很显然,他并没有找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斜瞄了一眼地上那几块小小的,不起眼的淡蓝色,默默地轻移了下脚步,踩在了上面。
“你怎么了?”田爻见重华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关心到。他想,一定是刚刚说出红白花的事,把这个年轻人吓到了。是啊,如此剧毒之物,谁不惧怕呢!
“哦,没事……没事。”重华连忙摇头。
田爻并没有注意到他脚下的细微变化,“我这就召集村民,给大家讲清楚,帮你洗清冤情!”田爻郑重其事道。说着,便往外走,边走还边自言自语道:“一定要找出凶手狠狠惩罚,太不像话了!”
重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待田爻走后,他才缓过神来。
姚兴,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要害我,还用如此毒辣的手法。
重华站在那里,他感觉全身充满了一阵凉意。回想起那日在院门口,他拉着自己询问,是否真的要去当副执事的场景,重华不觉一阵悲凉,就好像一把刀子扎进了自己的心脏。原来,他很早便对自己不怀好意了,他不希望自己当时出人头地。
那可是自己的亲弟弟啊!
虽然他此刻心里犹如万千只蚂蚁爬过一般,但他并不想去找姚兴对质。他知道,这样无端的对质并不会得到家人的相信。就算真相摆在面前,父亲母亲都会帮着姚兴的,即使自己被姚兴用如此恶毒的手段算计。
唉!重华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
此刻,门后的姚兴隐隐探出了头。他的手扶着门框,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木头里。没想到,竟被那个姓田的发现了。不行,如果真让他查到我的头上,那就完蛋了!
姚兴在心里盘算着计策。
第二十七章 习武的少年
一户小院子里,一个身影迅捷的少年正展示着他的功夫,只见他一会儿飞腿施刀,一会儿在空中旋转翻越,那模样,似乎这天地间的一切都可以任由他驰骋。
这少年,正是小高。
“好!”三个年龄差不多大小的人在一旁欢呼着,卿云叫得声音最大。
自从上次弄知和卿云看到小高在天还没亮就起身练功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个被他们从凶兽口中救回来的人,并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弱小。反而,他还有满身的本领,足以让他们三人惊叹。
所以,弄知便缠着小高也教教他们功夫。
经历了那天晚上神秘黑袍的事件之后,弄知总觉得这一切怪怪的,但他却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只是在那之后,弄知便知道,自己没有本领,如何保护卿云和母亲,保护这个家呢?
小高最初有些不情愿,其实并不是他不愿教他们功夫,而是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会功夫。毕竟,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低调一点为好,因为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后来,小高能感觉到,这三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人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他们把自己当做真正的朋友。拗不过弄知的苦苦哀求,小高也只好答应了。
于是,每次小高教他们功夫时,弄知也把重华叫过来,三人一块儿跟着这个小师父学。
就这么学了差不多有半个月,小高看着他们的进展,竟有些惊奇。特别是这个重华,他的身体如同自带着一股神力一般,不管教他什么招式,他都能够在这些招式之上融入自己独有的力度,让其更具攻击性。眼下不过才训练了半个月,重华就能非常熟练地施展出这些招式,而且还带着不弱的攻击力。
“是个好苗子!”小高在心里感叹道。如果按照这样的进展,只需一两年,他便能赶上自己了。可自己能有如今这般水平,那可是在父亲的教导下,练了近十年!
当然,弄知的悟性也不差,虽说不及重华来得那般快,可他也能准确领悟到小高的每个招式,而且步步稳扎稳打,练得十分扎实。
至于卿云,她的动表现是让人颇感绝望。三人都是同一天练起,同一个招式,弄知和重华都已经练到七八分了,可她竟然连这些动作都还做得不太协调。
她只得在心里叫苦。虽说来到这里十年了,可在来到这个世界以前,她从未做过什么锻炼,更别说接触功夫了。她实在是一个不喜欢锻炼的人,所以对这方便确实也没什么天赋,只是跟着他们打发时间罢了。
另外三人似乎也察觉出了这样的情况,每次练习时也并未对卿云做出什么要求。只是,每次她那特别不协调的动作一出来,总让人忍不住想笑。要是真遇上打斗,她的这种打法或许也能对敌人造成伤害,那就是把别人笑出内伤。
见他们几个都极力地憋着,卿云有些不高兴了。“哼,有什么好嘲笑的,我非要施展一招给你们看看!”
卿云鼓起劲,手脚并出,想要一拳打出去,没料到那一脚伸出太小,握成拳头的手倒是打得很远,重心前倾,差点没站稳。
“哈哈哈哈!”三人再也憋不住了,齐刷刷地笑出声来。在他们看来,这个小丫头此刻的模样煞是可爱。
卿云的脸有些微红,唉!看来自己真不是这块料。莫非,古人对武功都有一种神奇的天赋?要不然,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拖后腿呢!
“云儿妹妹,我都给你说过了,有我和重华学功夫就好了,你不用学,我们可以保护你。”弄知凑过来,望着一脸赌气的卿云,安慰到。
“是啊,有我们在,不会让你受欺负的。”重华也笑道。
他二人的话刚一出口,卿云顿觉一丝感动。但随即,她心里便有着一丝倔强之意生起。虽然说,他们是好心保护自己,但越是这样,才越是显示出自己的弱小。
我卿云可是在21世纪生活过二十五年的人,好歹也是个饱读诗书的博士,自己掌握的知识要是放在现在这个时代,别说是学富五车了,就是学可敌国都是说得过去的。要是被如此看不起,那可真是丢了大脸了。
不过,卿云深知,自己对学功夫这件事确实是没有天赋,无论怎么强求,就是没有天赋。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学功夫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攻击敌人,保护自己嘛。这攻击敌人么……可不一定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这么想着,卿云干脆停了下来,坐在一旁,撑着一双手看着他们练,没有再去凑热闹。
这时的弄知和重华也练得起劲多了,小高在前面做着示范,后面两人的招式大致相同。看得出来,就力度而言,重华明显要比弄知大了许多。他的每一拳出去,厉厉生风。
重华本就力气不小,在还没开始练功的时候,他的一拳出去,也足以把一个普通的人打出几丈远。所以,在卿云接引天雨的时候,才能一口认定,整个村子里,唯有重华能举起那两支硕大的鼓槌,击响那面巨型虎皮大鼓。更别说如今的重华在出拳时,加上了招式之中的巧劲儿,那般的力量,要比单纯的蛮力好上不知多少倍。
虽然说他们俩在此刻都认真的练着,可两人的心思却不一样。对于弄知而言,不知为什么,他心里隐隐感觉到不久之后会发生什么事,那个黑袍上一次更像是来寻找什么东西,所以,他要练功夫,不让家人受到伤害。但他并未把这件事告诉过重华,他知道,重华最近也被自己的事搅得心烦意乱,弄知并不想让他无畏的担心。
确实,重华前些日子有些惆怅,关于天神惩罚村人的传言一直还未完全消散。好在前几日,田爻召集全村的人聚在村头槐树下,拿出一个用芭蕉叶裹着的两颗梅花菜,把它们真正枯死的原因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直到这时,人们才知道,这并不是天神的惩罚,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但百姓们哪里会去想那么多呢?他们无非会在菜苗全部枯死的时候心疼不已,纷纷冲到田爻家中寻求帮助。而在知道了整件事的结果之后,他们也很快地按照田爻的建议,将以前枯死的菜苗尽数拔出,重新翻土,播了一批新的种子入土。
这几日,似乎村子里又恢复了平静,也很少有人再提及什么天神降罪的事了,大家都忙着新的播种,更没有时间来管这些事。只有两个人,他们的心思和别人不一样。
第二十八章 一狼一虎!
这两个心思不一样的人,一个是田爻。他虽然找出了这件事的原因,但还并没有找到下毒之人。他怎么也没想到,村子里竟然还有如此狠毒的人,如果此人不找出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心。所以这几日,他总是暗暗观察着,希望能找出一丝线索。
而另一个心思不一样的人,自然便是姚兴。他眼看着田爻在全村人面前破解了庄稼枯死一事,很明显,他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不少。但好在,他如今似乎还并不知道这件事就是自己做的。即使这样,姚兴也是提心吊胆,他知道,田爻不会轻易放弃寻找凶手之事。一旦让他发现,自己的结果一定十分糟糕。
所以,这几日,姚兴一直在心里暗暗谋划着什么。
至于重华,自从发现了姚兴去过恶魔林,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便都被他猜到了,但他选择没有在田爻面前去揭发,因为他知道,姚兴是自己的弟弟,所做的这一切是因为对自己的不满。说起来,也算是自己连累的村子里的人。如果姚兴被发现了,父亲一定会拼命保护他,到时候,说不定也会恨自己。说到底,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他要是早知道姚兴会因为对自己的不满而去做这样的事,他便不会去坚持做这个副执事。对于姚兴的性情,他再了解不过了,不知道以后他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不就是区区一个副执事嘛,不当就不当了吧,只要姚兴能够安分一点,这也没什么。重华这样想着,手中依然没停下练功的动作。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刚刚还坐在一旁的卿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刻,后山之上,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气踹嘘嘘地往上爬着。那张脸上已渗出不少汗珠,从两鬓垂下来的几缕发丝轻柔地贴在那张白白的脸颊上,她抿了抿嘴,感到有些口渴。
卿云习惯地把手伸到腰间,想要拿水壶,这才发现腰间什么也没有。她只得苦苦一笑,以前每次上山打猎,水壶总是重华和弄知背着,自己什么都不用拿。如今,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来后山,竟连水壶都忘了带。她只得忍了忍,继续往前走。
这些年来,卿云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现象,而这种现象对于时常和自己呆在一块儿的弄知与重华来说,很显然已不是秘密。
从五岁那年,在那条河谷中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她与野兽之间那种奇怪的联系,便已经出现了。而这些年,似乎这样的联系愈发明显,连卿云自己都能感觉到,无论是什么野兽,只要靠近自己,它们眼中那束凶狠的目光都会逐渐变淡,甚至最后都还会散发出一丝温柔,即使它凶猛到可以一掌把人撕碎。
对于这样的现象,卿云也曾探究过,她想不到是什么道理,最后只有把原因归结到自己这具身体上。说来也是好笑,她竟然拖着这个陌生的身体在这里生活了十年,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到底是谁。
莫非,真的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卿云很明白,如果单纯是自己,绝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因为她从未养过什么宠物,也不是那种天生就喜欢和动物接触的人。要说原来的她具备什么特别的能力,打死她也是不相信的。
所以,她只有把目光放到了现在的这具身体上。可这么多年,卿云并未发现这具身体有什么特别之处,反而慢慢地,她已经习惯了,甚至如同她自己的身体一样。
正是因为卿云感觉到了自己身上一丝不寻常的东西,她今天才独自上山,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卿云慢慢地在林中走着,边走边竖起耳朵听着周遭的声音。忽然,她停了下来,耳边响起了一丝微弱的叫唤声。
“嗷呜……”这声音如同游丝一般有气无力,但带着一股坚持。
这是一头母狼?凭借着这些年和重华弄知上山打过无数次猎,听过许多狼嚎的经验,卿云瞬间就能猜出这个声音的发出者是谁。
“嗷嗷嗷……”一个更细小的声音随着刚刚母狼的声音发了出来,和刚刚不同的是,这个声音柔和许多,甚至还带着一丝稚嫩与恐惧。
这是一头狼崽!卿云马上也判断出了刚刚的发声者。
看样子,前面有一对母子狼。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只母狼应该还受了不轻的伤,此刻正在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卿云有一丝兴奋,她今天可算没白来。
但她现在还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只得躲在一片高高的草丛里,轻轻扒开面前的遮挡物向前看去。
那是一头通体灰白的野狼,个头巨大,差不多其高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正常人的肩膀。
这么高大的野狼!卿云在心里惊叹着,可她再转眼一看,那只母狼的肚皮上多出了一些爪印,隐约中还有淡淡的血迹。而它的眼眶绯红,从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隔着好几丈远,卿云都能感觉到从那里露出来的可怕凶光和杀气。
这头母狼,看起来并不简单,但此刻已经被收拾得如此狼狈,可想它的对手该有多么厉害了。卿云心里暗暗有些后悔,都怪自己太冲动,冒出了如此疯狂的想法,要是今天成为了这些野兽的盘中餐,家里的人或许还不知道呢!
卿云只得屏住呼吸,完全不敢动弹。她注意到,母狼肚皮下面,一只狼崽用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前方,不时嗷嗷地叫着。
她扭头往四周看了看,并未看到什么其它的野兽,可这对野狼母子,分明更加紧张了,那只母狼干脆虚弱地站了起来,将狼崽护在身后,四只尖利的爪子深深插进泥土里,做出即将狠扑向对手的准备。
这里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卿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麻木地望着不远处。
“吼!”忽然,一阵有力的吼叫传来,不知从林中哪里飞出来一个火红的身影,直冲冲地扑向母狼和它身后的狼崽。母狼奋起抗击,无奈伤得太重,对方这一猛扑,力道实在太强,只一回合,它便被那个火红的身影击倒在地。
等到双方再一次停下来时,卿云这看清那个红色的身影,原来是一头全身绯红的猛虎,这虎全身如烈火一般红,只是在它的头顶上有几抹黑,这些黑色在火红的鬃毛中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图案,有些像……鬼画符。卿云在心里无奈地这样形容着她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幕。
这猛虎和母狼的身形差不多,看来攻击性却要比这头狼强上不少。
第二十九章 老朋友,又见面了!
这虎……?在见到这头红虎的那一霎那,卿云有些恍惚,隐隐觉得好像很是眼熟,却又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
她正看着发愣,只听到一声沉闷的虎啸,随后,那红虎再次飞奔而起,那利爪张来的方向却不是母狼,而是母狼身后的幼仔!
母狼似乎意识到了敌人的目标,片刻之间,它狠下心来,用头一拱,将那只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幼崽送出了几丈远,对着飞出去的幼崽发出了几声咆哮。卿云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明白,这头母狼是准备让孩子暂时脱离敌人的攻击范围,然后和它血拼一场,好拖住这头凶猛的烈虎,为幼崽提供逃跑的机会。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再凶恶的猛兽也会为了自己的孩子不惜拼命。卿云正感叹着,只听砰的一声,那头幼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她的脚边。
这……卿云显然没料到自己会中这么个“彩头”,而那只幼崽也更是没想到,它的面前又出现了一个敌人。它睁着黑亮亮的眼睛,蜷缩在那里,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母狼的方向,微微哼叫了两声,一动也不动。卿云盯着那只满眼布满恐惧之色的小家伙,心里竟泛起了一丝同情。
狼生性凶恶,可这个小家伙,此时此刻却是如此弱小,如同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看得卿云好不忍心。
那头虎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母狼戏弄了,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更加猛烈的咆哮。随后,一掌朝母狼的方向击了过去,顿时那母狼被它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一头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嘴角有一丝鲜血流出。
“嗷呜……”一旁的幼崽见母亲倒下,不由得发出一声急促的低吟。一旁的红虎听到后,闻声朝这边走来。
嘘!卿云急忙抱起那头狼崽,冲着它示意道。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个如此柔弱的小东西,卿云就是生出了一股保护的欲望,紧紧把它护在怀里。说来奇怪,那幼崽似乎明白了卿云的意思,只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
“吼!”
那头虎越来越近了,近到卿云能感觉到它的气息在四周游动。不远处,隔着几层茂密的草丛,从缝隙中能看到一丝血红的东西往这边一步步靠近。
卿云把狼崽抱得更紧了,一丝丝汗也从额头渗了下来,心里也忍不住十分后悔。好好待在家里不好么?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到这个鬼地方来!重华啊重华,如果我今天葬身虎腹,不知你以后成就了大业,是否会记得当初和你一起长大的那个丫头?
算了!死就死吧,来这里十年,能够见到鼎鼎大名的舜帝,也不亏!卿云眼睛一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隐隐有一丝期待。于是,她飞快地腾出右手举到面前,掌心朝外,护住自己的脸。
“吼!”
来了!那头虎发着剧烈的咆哮朝这边飞扑而来。看来,它被刚刚母狼的那招给激怒了,此刻只想一口吞掉那只可怜的狼崽。
只见一个火红的身影飞来,它硕大的身体此刻显得轻盈无比,像一个火球一般,在低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随后,对着卿云俯冲了下来,卿云也绝望地闭上了眼……
许久,那想象中的惨烈场景并未出现,卿云只觉得周遭一片安静,连她怀中的狼崽都忍不住探出头朝外看。卿云感觉到了狼崽的异动,微微睁开眼。只见那头虎就停在自己面前,一双火红的眼睛紧紧望着自己,眼神里,有惊异。
那个眼神,似乎也很熟悉……忽然,一个熟悉的画面闪现了出来!
当年在那个河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被一群凶猛的怪兽围着。其中,就有这头虎!虽然说,此刻这头虎的样子比之前要大出不少,但这个眼神,这样的气息,确是一模一样。
莫非这就是重华他们经常提起的当年救自己的那头虎?虽然卿云那时昏迷了,并未亲眼看着它们救了自己,但她记得自己醒来后,曾仔细观察过一头红虎,因为它的模样实在是太引人注意了。
卿云有些诧异,她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如果真是同一只,那么,算起来她和它也算是老朋友了。当年,那头虎可是被自己给活活吓跑了。如今它又长大了不少,不知道是否还记得自己。
不过,看刚刚那红虎的眼神,似乎它也有些诧异。
卿云紧紧地护住狼崽,她的脚步稍微往前移了一点点,心里却是十分发虚。
虽然说,她这次上山就是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那个疑团,到底自己身上是否具备一种和野兽有着什么联系的东西,如今,这不正是一个机会吗?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卿云干脆豁了出去,脚步也放大了许多。
“嗷嗷嗷……”离这头虎越来越近,卿云怀里的那只狼崽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微弱地叫着。
卿云轻轻抚了抚它的背,那个小家伙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头虎见卿云慢慢走过来,眼神中顿时多了一抹怪异的神色。它紧紧盯着她,却并无任何要扑上去攻击的意思。
见红虎眼神中的凶光越来越少,以至于最后完全消散,卿云鼓足勇气,终于来到了它的面前。“我们又见面了!”不知道为什么,明知它听不懂自己的话,却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随后,她再度鼓起勇气,伸出右手,向虎头上摸去。
当然,这样的做法并不是卿云随意做的。上次在崦嵫山从鹿蜀的口中救下小高时,她就是这样摸着鹿蜀的头,随后那家伙才开始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
不知道这个方法对这头老朋友来说是否管用,卿云在心里琢磨着。
事实上,这个方法也确实管用。卿云的手刚一触到红虎的头,它便缓缓将头垂了下来,眼神中竟然有了一丝温顺之意。
此刻,刚刚它贪婪想要扑杀的幼狼就近在咫尺,可那头虎似乎再也不在意那个小东西的存在,只是低着头,任由她轻轻抚摸着。
而此刻的卿云也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摸一个老虎的头,而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狼!
人家常说,前有狼后有虎,可如今自己不正是这样的场景么!不同的是,自己竟然能和它们和平相处,甚至可以说,它们都被自己给……驯服了?
“十年前,是你们救了我吧?”卿云虽然心里知道它听不懂,可还是喃喃说到。
“吼!”红虎一阵轻吼,顺势微微点头。
这一幕,看得卿云有些诧异。你……你能听懂我说话?这不可能,野兽怎么能听懂人说话呢!
为了证实自己的这个怀疑,她强忍着一丝好奇,“当时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问完,卿云屏住气息观察了许久,可这一次,那虎并未吭声,只匍匐在她的脚边,一动也不动。
唉!看来刚刚的确是巧合啊。也是,人兽之间怎么能对话呢,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就这样,摸了许久的虎头,那虎似乎并没有一丝不耐烦,仿佛卿云不离开,它便会一直卧在这里,接受着她这样的抚摸。
“我该回去了,这头小狼崽我得带回去,你不能吃了它。你也回到你的地方吧,谢谢你之前救我一命!”说完,卿云起身。
“吼!”
那头虎也微微起身,朝卿云低吼了一句,转身迅速往远处跑了去。
咦?它竟然真的走了?难道,这次又能听懂自己说的话?卿云有些错愕,那么它到底是能懂,还是不能懂呢?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