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闪光的平凡
青年回神，愣愣地看着卷毛的背影：“那你呢？”
卷毛差点吐血，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矫情？
他抬脚踹倒青年，枪口一横对准青年的脑袋：“你给我滚，马上滚听见没有！”
青年惨笑，翻身爬起来，深深地看了卷毛一眼，转身快步跑开：“我记住你了——”
卷毛收枪，突然很想笑：“你特么连我长啥样都没看见，记住个鸟啊！”
嘴上吐槽，动作却一点也不慢，迅速冲进右侧的岔路，趴在拐角处架起机枪：“走吧走吧，都特么走吧，都特么走的越远越好，别特么再让狗.杂.种追上，你们跑的越快就越安全知不知道……”
外星人出现，枪声再响，但敌人这一次有了准备，每一个外星人都举着护盾，子弹打在上面跟挠痒痒似的，屁用都没有。
卷毛突然有点后悔，要是带一支光束机枪就好了！
可惜后悔药没地儿买去，不介他就是下海卖肾，也得买一副吃吃。
敌军不断向前，卷毛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恋战，可刚刚地群王八蛋刚跑出去这么一小会儿，他要是这个时候撤了，那些幸存者可就危险了。
老子真特么欠你们的！
卷毛把心一横，接茬向敌人开火。
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等他们再跑远点老子就撤！
舱体虽然分离，可分布其中的无人机却没撤回来，所有这一切都被无人机发回暴风号，作战参谋立即上报这一情况，并且与卷毛取得了联系：“周伟周伟，敌军从你左侧向你后方迂回，请立即撤离，请你立即撤离！”
卷毛心中一暖：“知道了！”嘴上这么说，可他依旧躲在那里向外星人开火，没有半点撤下去的意思。
这时右边也出了问题，参谋顿时急了：“周伟，你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卷毛一个长点射暂时压制敌军，迅速换上一个新的弹箱：“刚才那些人呢，安全了没有？”
参谋看着那些代表幸存者的光点，再看两翼敌军的行动方向，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还不行。”
卷毛眼角猛跳，心里说哥们今天不是要凉吧？
这个时候，他还有撤出去的机会，但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将他牢牢地钉在那一方不起眼的，甚至不能称之为阵地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的坚持很傻，可一个人一辈子，总该做点不那么精明的事——他这一辈子浑浑噩噩，从小到大都是最平凡，最不惹人注目的那个。
他一直希望有一天，有一个机会，能证明自己并不平凡。
今天，是时候了。
参谋没得到回应，只能听到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不禁急红了眼：“周伟，周伟你在吗？”
卷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在！”
参谋猛地松了口气：“你必须撤了，马上！”
“人都安全了吗？”
参谋一窒，看着满屏的光点咬了咬牙：“可以了，你快撤！”
看着近在咫尺的外星人，卷毛惨笑：“来不及了！”
他再不长心，也知道耽误这么久是什么结果。
“来得及！”参谋不管不顾地大喊，“马上进建筑，援军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卷毛扭头就跑，钻进身后的建筑，继续和敌人周旋。
稍候，卷毛接到一则陌生通讯：“周伟是吗？我们马上就到，请你再坚持一会儿！”
卷毛神情一怔：“老薛？是你吗老薛？”
薛毅飞也听着耳熟，迟疑片刻才试探着问：“卷毛？”
“是我是我，哈哈，怎么是你啊！”
老薛很意外：“怎么就不是我，我还想问怎么是你咧！”
几步蹿上楼梯，卷毛用调侃的语气反问：“怎么就不能是我？我就不能当一回主角？”
薛毅飞一头黑线：“我是那个意思么？甭废话，你那儿全是外星人，能躲就躲能避就避，最好能上天台，我们马上就到！”
“放心！”卷毛回身，冲着楼梯口打了一个长点射，“我还不想死！”
一群外星人举着护盾冲了上来，卷毛拔腿就往上跑，顺手摘下手雷扔在脚下。
卷毛努力和外星人周旋的同时，薛毅飞率领的战斗分队跃出殖民船，飞过并不遥远的虚空，找到一处进入舱体的闸门。
通过无人机确定气闸内部安全，外闸合拢内闸打开，八个人排成一行鱼贯而入……越过这道气闸，就等于进入敌占区，无论如何小心都不过分。
情况紧急，老薛第一时间定位卷毛的位置，抬胳膊用钩索挂住街边建筑的天台，整个人快速上升，转眼跳上天台。
其他人有学有样，全部跟着老薛身后。
接着老薛无视随处可见的外星人，使用钩索穿梭于各个天台，以最快速度靠近卷毛所在的位置。
眼看就要抵达目标，可形势也变得非常危险——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外星人，数量虽然不是很多，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附近的每一个角落全都纳入监视范围，不比无人机的监控效果差到哪儿去。
别说是靠近卷毛所在的建筑，就是探头往下看一眼，都有可能被外星人发现。
薛毅飞急了：“卷毛，我们就在附近，你快上天台，我们接应你，我们……”
“来了来了，啊——”
通讯中传来一声惨叫，薛毅飞猛地呆住：“卷毛，你怎么了？快告诉我你怎么了？”
通讯中毫无回应，老薛的心脏猛地一沉。
两条街外的建筑之中，卷毛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动弹不得。
他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只知道胸口以下全都没了知觉，呼吸也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呼气或吸气都疼得厉害，恨不得马上昏过去。
可装甲自动检测他的身体状态，一套联合针剂依次注射，其中就有镇痛和保持清醒的药剂。
为重伤员注射这种药剂很难忍，可不这样做，一旦伤员昏迷，就只能任人宰割。
剧烈的疼痛终于消退一些，卷毛努力呼吸，可每一次都异常艰难：“薛，薛队，我好疼啊，我疼……”
151 狂怒
动力装甲的监测数据直线下降，薛毅飞声音都在颤抖：“我知道我知道，卷毛卷毛，你是好样的，你坚持住，我马上就到！”
他把一切抛之脑后，抬手射出钩索：“你们几个，守住这几条街道，等我回来！”
一个战士立刻站出来：“薛队，我跟你去！”
“都给我老实呆着！”薛毅飞严词拒绝，可他的语气马上缓和下来，深沉中带着几分沉重，“守住这几条街，等我回来！”
没人再说话，七个战士迅速分散，分头占据天台的不同方向，唯有西南方向安排了两个人——卷毛所在的建筑，就在这个方向！
薛毅飞紧跑几步，猛地跃出天台，动力装甲功率全开，一脚踏碎天台边缘的女墙。
沉重的装甲诡异地上升，不等冲势耗尽，老薛身后的推进器轰地一声喷出强劲的焰流，带动装甲越过一栋建筑，重重落到目标天台之上。
低沉的呼啸震动四方，街道上的所有外星人都抬头往上看，却只有极少数外星人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
这个时候，三个外星人已经找到卷毛，他们一字排开，看着这个重伤濒死的人类，其中一个抬起了胳膊，小臂上的枪口泛.asxs.点微光。
卷毛惨笑，鲜血将他的牙齿染得血红：“薛队，你知，知道吗，我特么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头脑一热，就不知道自个儿吃几两干饭了呢？要是重来一回……”
C位上的敌人走近几步，高高在上的外星人低头，发出一阵水烧开一样的咕嘟声。
卷毛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薛队，我是个英雄吗？”
老薛身在半空，风驰电掣：“是，你是！”
满嘴鲜血的卷毛笑了，笑容是如此灿烂：“那我就没什么可后悔的了，老子，值了！”他的手摸到了腰间，那里还有一枚手雷，他特意留到最后的手雷。
一道光束穿透卷毛的额头，卷毛双眼放空，空洞的双眼慢慢放大。
这辈子，值了！
最后的意识消散，代表卷毛装甲信号瞬间变成灰色，薛毅飞全身僵硬，一颗心落到谷底：“卷毛，卷毛！”
不管卷毛有什么缺点，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此时此刻，他都是个真正的战士，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是个真正的英雄！
海潮船的狂怒席卷老薛的内心，如果他再快一点，若是能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把卷毛救回来？
他和卷毛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可在他心里，任何一个曾经一起并肩战斗过的人，都是生死与共的战友。
他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熟悉的人牺牲在战场上，可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此时此刻，薛毅飞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他低着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僵硬的身影猛然冲出去，翻身跳出天台的同时，钩索挂住天台边缘。
老薛在空中画出一条弧线，合身撞碎某一层的窗口，一头撞进一只外星人的怀里，不等敌人举起护盾，薛毅飞已经掏出手枪，顶住敌人的胸口猛扣扳机，一口气打光了枪里的子弹。
大口径装甲手枪威力不俗，将敌人的胸膛搅了个稀烂。
整个过程只用了一秒出头，直到薛毅飞将尸体狠狠抛出去，剩余的敌人才回神举起护盾。
老薛飞身一个侧踹，一脚蹬将敌人踹出十多米外，轰地一声咂穿墙壁。
薛毅飞不是什么高手，可在装甲的加持之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堪比传说中的绝世高手。
踹飞敌人的同时，老薛按下弹匣卡笋，空弹匣脱离坠地，腹侧弹匣包自动弹出实弹匣。
薛毅飞空枪下压，空弹匣卡入枪柄，收腿的同时，按下套筒卡笋。
怕时一只外星人举着护盾从侧面冲过来，薛毅飞一个箭步冲上去，左手一挥荡开护盾，枪口顶在敌人的脸上扣下扳机。
当当当几声响，连续几发子弹都被外星人的头盔弹开，但每一发子弹都命中同一个位置，第五发子弹终于打穿头盔击毙敌人。
战斗继续。
最靠近老薛的几个敌人不是踹飞就是毙命，薛毅飞回手摘下背后的步枪，一发高爆榴弹轰出去，正中十多米外一只外星人的护盾，当场将外星人轰得倒飞出去。
爆炸无法摧毁护盾，却挡不住爆炸的冲击力。
近处的敌人完蛋了，远些的敌人再无顾虑，抬起胳膊就朝老薛开火。
老薛连跑几步成功避开，躲在墙后拉开榴弹发射器的枪机，将另一枚榴弹装进枪膛。
通过无人机可以看到，几个外星人已经散开，分头从不同方向围过来。
此举正中老薛下怀，随便选了一个敌人主动迎上去，还没靠近就先找了个射击窗口，将枪膛里那枚榴弹打出去。
敌人本能地用护盾硬杠，不想这一枚不再是高爆榴弹，而是一枚特制的燃烧弹！
啵地一声轻响，一篷火焰爆开，飞溅的燃烧剂立刻将敌人变成燃烧的火炬。
敌人毫不在意，依旧按计划步步逼近。
在外星人的认知里，装甲完全可以隔绝火焰的高温，而且那么小一个东西，就算让它随便烧，又能燃烧多久？
外星装甲确实隔绝了火焰的温度，可高达三千度的高温又岂是区区一层装甲可以一直阻隔？敌人身上的装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炽，高温透过装甲，直抵外星人本身，刚刚还镇定自若的外星人就像活生生按在铁板上的蚂蚱，拼了命地吼叫挣扎，满地打滚却无济于事。
转眼之间，全封闭装甲已经变成人形烤箱，将其中的外星人烤了个半熟——你以为燃烧弹是闹着玩的吗？这玩意烧穿一百毫米的钢板轻轻松松。
敌人的装甲有一百毫米吗？
燃烧弹不止点燃的敌人，同样点燃了这个房间——这里的装饰似乎是个商场，只不过看起来废弃了很久的样子。
或许有人会说，殖民船上不敢说寸土寸金，可寸土寸银总不会太夸张，怎么会有这种废弃不用的地方？
这话很有道理，但也要看具体情况，像鹭州那样，殖民时间不过几十年，殖民船还是鹭岛最核心的区域，确实任何一栋建筑都不可能废弃。
可其他殖民星呢？
152 狂怒（二）
绝大多数情况下，殖民船都会选择偏僻些的地方降落，比如孤悬海上的鹭岛。
这样做的根本原因，就是安全问题。
试想一下，若不是鹭岛特殊的地理位置，又怎么会在席卷全球的狼潮之中幸免于难？
其他殖民星也是一样，但只会在最开始殖民的时候一样，一旦成功殖民新行星，人类就会逐步向周边扩展，向交通更便利、资源更丰富的区域转移。
到了那个时候，殖民船就会逐渐荒废，再也不复此前的繁华。
老薛不知道这艘殖民船的来历，也没机会知道，但是通过船上的诸多建筑可以推断，它必定来自一颗远比鹭州更加发达的殖民星。
正因如此，船上许多建筑早已废弃，就算部分建筑重新启用，也只是勉强能用罢了。
熊熊烈焰之中，目睹这一幕的外星人彻底惊呆。
薛毅飞趁机发起进攻，一脚将面前的敌人踹到一边——他本想彻底解决这个敌人，但无人机适时发出预警，几个外星人即将赶到！
老薛马上更改计划，踹飞敌人之后，摘下腰间的燃烧弹，扔进通往这里的通道。
燃烧弹脱手的同时，薛毅飞已经端起步枪，向那个被他踹飞，无法用护盾挡住自己的敌人开火。
子弹命中外星人两腿之间，瞬间击穿装甲……选择这里绝不是老薛有什么恶趣味，而是基于装甲的人形结构，腋下、双腿之间以及各个关节的内侧都是装甲最薄的地方，而且这些地方都是活动结构，就算厚度比头盔高，强度却比头盔差一截。
薛毅飞生怕敌人不死，一连打了好几枪。
没工夫看到底打死了敌人没有，老薛马上回身面对另一个敌人。
夜路走得多了，难免遇见鬼，薛毅飞的反应虽快，可当不住敌人早有准备，还没等老薛动手，高举右臂的敌人已经开火，薛毅飞本能地侧身躲避，却没能躲开这一枪，一道罪恶的光束击中老薛的左胸。
开枪的外星人喜出望外，以为自己解决了这个难缠的敌人。
关键时刻，薛毅飞身上的装甲挡住了光束，虽然留下了一个明显的印痕，却没伤到老薛半分！
老薛二话不说抬枪反击，一枪打中敌人的肋下。
不是他有意瞄准这个位置，而是敌人保持着侧身开火的姿势，抬起胳膊将肋下暴露在外，这一枪不打肋下打哪里？
子弹轻而易举地击穿装甲，也不知道击中了什么要害，外星人仰面摔倒，转眼死了个通透。
不得不说，外星人的射击姿势实在太过奇葩，不开火还好，开火就得抬起胳膊，简直就是主动暴露要害。
相比之下，人类的射击姿势就好了太多，不管怎么持枪，双臂夹紧都是基础姿势，暴露弱点？不存在的！
还有护盾和光束枪合二为一这种奇葩设计，如果光束枪和护盾分别在两个手臂上，就可以一手举盾一手开火。
可实际上呢？外星人举盾就不能开火，大大限制了敌人的作战能力。
薛毅飞打心眼里想送外星人的设计人员一面锦旗，感谢他们实力坑队友。要不是这些奇葩的设计，他哪能像现在这样如鱼得水？
到此，视线内的敌人全部解决，直到这个时候，扔出通道的燃烧弹才落到地上，滚了几滚之后，几条细长的机械腿弹开，好好的手榴弹转眼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机械蜘蛛。
这个小东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飞也似地跑远，迎面撞上几个匆匆赶来的外星人。
没等敌人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蜘蛛手雷猛然跃起，敌人下意识地举盾，可他们的动作太慢了，燃烧弹砰地一声炸开，几个外星人烈焰焚身，在高温中翻滚挣扎，撞到墙上倒地不起。
并不宽敞的通道被燃烧弹点燃，火焰截断通道，更多外星人赶来，却只能堵在外面不敢靠近。
薛毅飞没打算放过他们，抖手又是两枚燃烧弹，找准卷毛所在的方向，一脚踹倒挡在面前的墙壁，大步离开烈焰熊熊的房间。
通道外的敌人也开了窍，正打算切割墙壁，不料两枚燃烧弹狂奔而至，啵啵两声闷响，十几个外星人步了同伴的后尘。
将所有敌人抛在脑后，薛毅飞接连踹到几面墙壁，终于看到了死不瞑目的卷毛，还有那几个一直守在卷毛身边的外星人——这几个外星人的装甲与其他人有着明显的不同，其中一个正蹲在卷毛身边，似乎想对卷毛的遗体做些什么。
薛毅飞瞬间血贯瞳仁，暴吼一声冲了上去，无视落到身上的光束，一脚踹飞左边的敌人，又一脚踹倒右边那个。
蹲在卷毛身边的外星人懵了，慌乱中举起胳膊向老薛开火。
老薛一个箭步冲上去，胳膊一横格开敌人的手臂，一脚踢在对手的腿上，扯住敌人的胳膊猛地一拉。
敌人失去控制，被薛毅飞拽得飞起，整个人在空中放横，接着重重摔倒在地。
老薛得理不饶人，一脚踏住敌人的后背，拽住那只始终不曾放手的胳膊猛地一扭，老薛身上的装甲功率全开，连胳膊带装甲扭成了麻花。
咕嘟声正向汽笛声转变，老薛掏出手枪顶住敌人的后脑，目光却落到卷毛那张僵硬的、失神的面孔上。
枪声炸响，子弹贯穿敌人的后脑，终结敌人罪恶的生命。
直到这时，那俩被老薛踹飞的外星人才重新爬了起来，看着老薛脚下那个死透的外星人，犹如坠入冰窖一般瑟瑟发抖。
随即汽笛声响，这俩外星人突然回神，以拼死一搏的架势冲向老薛。
老薛闪身，避开一只外星人的同地举枪射击，枪口几乎是顶在敌人的额头打响，依旧是连续几枪落到在同一个位置，毫无悬念地将外星人爆头。
弹尽，老薛回身一脚踹飞最后一个敌人，收手枪换步枪，一道满功率发射的光束闪过，击穿装甲将外星人重创。
面无表情地走到垂死的外星人身边，老薛重重一脚踏在敌人的脖颈之间，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敌人颈部装甲彻底变形。
153 暴风雨前
脚下的敌人再也没有一丝动静，沉闷的踩踏声依旧在空旷的房间中回响，沉重的呼吸和心跳声充斥薛毅飞的耳鼓。
回身，缓步行至卷毛身前，那双瞪大的、早已失去了生气的眼睛里，还带着几分对世间的不舍和眷恋。
老薛浑身的力气瞬间抽空，缓缓地，慢慢地蹲在卷毛身前。
凝视、沉默，仿佛心被抽空。
好一会儿，老薛沙哑的声音打破沉默：“卷毛，兄弟，哥哥我对不起你，我来晚了。”
他一路上干掉的外星人不下十只，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讲，都算得上加倍报仇雪恨。
但报仇真的有那么痛快吗？杀的敌人再多，卷毛能活过来吗？此时此刻，他只能感觉到空虚，只能感觉到失落，只能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宁愿用那十几个，甚至几十几外星人的命，换回卷毛继续活着，也不想看到卷毛那熟悉却又冰冷的尸体。
经历过那么多，牺牲和奉献早就写进了薛毅飞的骨子里，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生离死别，但是当昨天还鲜活的生命，又一次永远定格在年轻的岁月，那些纷乱的、一直压在心底的往事忽然间如井喷一般全数涌上心头，让薛毅飞知道，他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
他仿佛又听到了卷毛的声音：薛队，我疼……我特么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薛队，我是个英雄吗……
薛毅飞的眼眶湿润了，但他立即深呼吸几次，压住了即将奔涌的情绪，仿佛是怕吓着卷毛一样，用低低的嗓音轻声呢喃：“卷毛，好样的，你是个英雄……兄弟你慢点走，哥哥我没别的本事，一会儿，就多送几个外星狗给你陪葬，兄弟你别嫌弃……”
说到这儿，薛毅飞的声音哽咽了，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十多秒后，薛毅飞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重新连线作战分队：“卫生员！”
“到！”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回应。
“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两条街外的天台上，卫生员仔细观察伤口，无奈地咧咧嘴：“薛队，这位兄弟额头中弹，大脑和脑干都打坏了，根本没法提取记忆，就算克隆个身体强行提取记忆，九成九是个白痴，咱们要么提取干细胞，克隆一个婴儿重新长大，但那肯定不是他本人；要么提取生死细胞，回头帮他留个后。”
如今早就不是老薛那个年代，人类的医学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可以做到许多从前根本不也想象的程度，提取记忆、体细胞克隆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个事。
但这些技术对社会和人伦有着极大的冲击，甚至可以说是对人类现有社会秩序的极大挑战，因而在法律层面有着极其严格的限制。
不过有需要就有市场，合法的不允许，非法就一定会争取这块蛋糕，如今，非法克隆等医疗服务早就拥有极其庞大的地下市场，要不是联邦政府的严厉打击，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
话说回来，对军方来说，联邦的许多法令并没有那么严格，不管因战牺牲还是因公死亡，只要能把人救回来，克隆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个事。
这也算对牺牲和奉献的一种补偿。
老薛明白卫生员的意思，想了想说：“我两样都要，我该怎么做？”
“抽血……装甲有这个功能，要是装甲正常，遥控操作就行。”
“知道了！”老薛照办，很快就拿到了卷毛的血样，虽然不论怎么弥补，卷毛都不可能活过来，但总归是个安慰。
这样做，薛毅飞心里也能稍微好受那么一点。
为了保险起见，老薛取了双份血样，贴身仔细收好，他最后看了卷毛一眼，轻轻拍拍卷毛的胸膛：“抱歉了兄弟，我不能让你落到外星人手里。”
说罢，捡起卷毛的步枪，掏出最后一枚燃烧弹塞进胸甲，扯开拉环提枪退开几步。
啵地一声轻响，燃烧弹爆开，烈焰在装甲之下肆意燃烧，一股青烟自装甲之下溢出，很快就变得又浓又重，卷毛的身体迅速萎缩黑化，没多一会儿，就只剩下一捧黑灰。
那身装甲也被高温烧成了废铁，灰烬和铁血混合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一个声音钻进薛毅飞的耳鼓：“薛队，敌人靠近！”
老薛沉默，转身，再不回头：“暴风号，我是薛毅飞！”
“这里是暴风号，请讲！”
“给我敌人的位置，越详细越好！”
“收到，相关信息已经发到您的装甲，请注意查收。”
“还有，给我转接卓世强，让他亲自听电话！”
与薛毅飞对话的通讯参谋一怔，心说这谁啊，口气这么大？
但是转念一想，眼下参战的可不止舰上的陆战队员，还有很多身份不明的外人，保不齐这位到底什么身份呢，他这个小参谋就别操舰长的心了，直接转过去就完了：“稍候，马上帮您转接！”
通讯接通，卓世强抢先说话：“首长，您找我？”
薛毅飞：“我这儿的情况你知道吗？”
卓世强一脸严肃：“已经知道了，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想问问你，这几个舱体怎么安排？”
“先搜救幸存者，暂时没别的了。”
“很好。”薛毅飞停步，“我要单兵核弹，有问题吗？”
卓世强目光一凝：“首长，不必劳您动手，我们有带核弹头的导弹。”
薛毅飞沉默片刻：“我要微型的，有吗？”
卓世强马上明白老薛的想法：“有！”
“尽快给我送过来！”
“没问题！”卓世强答应的痛快，但话头马上一拐，“首长，单兵核弹在密闭空间威力过剩，另外，我们想看看外星飞船到底什么情况……”
薛毅飞秒懂：“好，我知道了！”
卓世强长出一口气，心说姥姥诶，怎么就给我安排这么一位活爹？
通讯中断，薛毅飞调出侦察界面，数个代表外星人的红点就在附近。
切换频段，老薛的声音犹豫数九寒冬的冷风：“全体注意，准备战斗！”
154 传承
薛毅飞切换侦察界面，通过无人机监控网络可以看到，大批外星人正在赶往这个方向。
老薛冷笑，暗叫一声来得好！
如果只打算离开这里，他完全可以穿窗而出，敌人就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追不止穿房越脊的老薛。
可薛毅飞不想那样做，既然承诺让更多敌人给卷毛陪葬，就绝不会随意食言！
敌人就在前方，老薛停住脚步，枪口一抬，也不管能不能打中敌人，照着拐角就是一个长点射，然后看都不看结果一眼，转身钻进安全通道，默数几秒，等敌人靠近时再打一个长点射。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打死多少敌人，而是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引诱敌人追过来！
确认敌人已经缀在身后，老薛从容走上楼梯，一步步往上走：“暴风号，我是薛毅飞！”
“薛队，请讲！”
“给我接舰桥！”
作战参谋二话不说，立马将通讯转入舰桥。
“我是卓世强！”
“我薛毅飞，卓舰长，我需要你的协助。”
卓世强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您说。”
薛毅飞：“我要陆战队的指挥权，越快越好。
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嘴里又苦又涩，这就要抢班夺权了，说好的不干涉指挥呢？
无论如何，原则不能丢！
之前什么情况他都看见了，身为军人，他非常理解老薛：“首长，我能问问你要干什么吗？”
“干什么？老子要干死外星狗！”薛毅飞义愤填膺，手里的机枪喷吐火舌，将身后的敌人死死压在楼梯之下。
敌人举着护盾往上冲，不想老薛突然间飞身跃下，一脚踹在最前面那个敌人的护盾上，把他踹得跌下楼梯，连带着撞倒七八个外星人。
老薛半点都不恋战，几步蹿上楼梯消失不见。
卓世强有些挠头，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从感情上说，他非常理解老薛，但有些事根本就不能感情用事。
老薛说的倒是容易，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完了，可军方对指挥权的转移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如果卓世强答应老薛的要求，那就是违纪，那就是渎职，上军事法庭都是轻的。
所以，不是卓世强不矫情，更不是他不懂变通，而是军法如炉，根据军方的规定，指挥权既是责任也是义务。
这玩意是你说转让就能转让的吗？
身为一舰之长，必须为舰上的每一名官兵负责，除非疾病、重伤、失去意识，乃至牺牲等寥寥几种确实无法履行指挥职责的特殊情况之外，舰长的指挥权根本不允许转让。
就算舰长确实无法正常指挥，权力的转移也有一套严格的方案，或是副舰长，或是参谋长，或是舰上其他军官，但不管怎么转，都轮不到老薛这个外人。
注意，这里与军内军外无关，只与是否属于暴风号有关。
除非暴风号的直属上级下达交割指挥权的命令，否则不管什么人，都不能干涉卓世强的指挥。
说得直白一些，在现有条件下，根本就不能把陆战队的指挥权交给老薛。
不过卓世强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将现场指挥权交给薛毅飞，但非现场指挥权，必须通过舰桥中转。
薛毅飞在意的根本不是指挥权，而是干死狗.日.的外星人，二话不说一口答应。
卓世强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特么的，活爹也没这位祖宗这么难伺候好伐！
得到卓舰长的支持，老薛立即下达一系列命令，不管殖民船还是沦陷区，所有陆战队员全部行动起来，以最快速度向老薛所在的舱体集结。
得到准确回复的老薛长出一口气，几步冲上天台，目光一扫，找到了个看似隐蔽，却很容易被发现的位置躲了起来，架起机枪就是一通乱打。
几个举着护盾的外星人冲出来，迅速结成乌龟阵。
老薛马上换了个位置，继续朝敌人开火。
涌上天台的敌人越来越多，敌人不再满足于结阵防守，而是部分防守，部分进攻。
他们发现敌人只有老薛一个，根本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折损了那么多人手，敌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
或者说，人类的战斗力怎么可能那么强？
他们急于证明自己的判断，不止涌上天台围堵薛毅飞，更多外星人涌入这栋建筑，里里外外翻个底朝天。
老薛感觉差不多了，突然起身全速冲刺，猛地跃出天台。
与此同时，一道烟迹从两条街外飞来，飞至天台正上方的时候忽然爆开，子母弹撒开，末敏弹笼罩天台，数百道金属射流暴雨般落下，像打穿一层窗户纸一般，毫不费力地击穿外星人的装甲，瞬间击毙上百只外星人。
其中天台上只有几十只，然而末敏弹不止笼罩天台，还有一部分撒落天台之外，瞄上了仍在地面的敌人。
薛毅飞落到隔壁的天台上，马上寻找敌军的位置，向地面，还有对面建筑中的敌人开火，继续吸引敌人的火力。
战士们也没闲着，他们不再隐藏，第一时间干掉街道上的敌人，继而飞越天台与老薛汇合，继续干吸引敌军这份非常有前景的工作。
陈翊飞落地，一个前滚翻卸去冲力，几步冲到老薛身边：“薛队，你没事吧？”
老薛摇头，将手里的机枪递给小陈同志：“拿着！”
陈翊飞接到手里，眼中全是疑惑。
薛毅飞解释：“这是卷毛的枪，现在我把他交给你。”
枪是战士的第二生命，承载着战士的荣誉和使命，烈士的佩枪更代表一种不屈和传承，在烈士的遗体无法带离战场的情况下，带走烈士的佩枪已经是军方的一种传统。
原本平平无奇的佩枪，从此拥有自己的故事。
薛毅飞摘下步枪继续开火：“本来应该安排一个仪式，但是战场上一切从简，从现在开始，直到战斗结束，他都属于你。”
陈翊飞黯然，重重点头收起机枪：“荣幸之至！”
接过烈士的佩枪是一种荣誉，而这支枪承载的不仅仅是荣誉，还有一种别样的沉重。
155 乾坤倒悬
薛毅飞的计划取得了惊人的效果，敌人比预想中来的更快，数量也比预想中更多，它们将薛毅飞所在的建筑团团包围，护盾成片光束如林，敌人的火力连绵不断，一波波落到墙头，将天台四周女墙一层层削掉。
转眼之间，天台就变成了光秃秃的平顶。
老薛带着战士们进行了顽强的反击，然而敌人的火力太强了，正面对拼根本不是敌人的对手。
一个战士只是无意间冒了个头，就立刻遭到外星人的集火，盔顶削掉一片，差一点就把头皮削去一层，吓得他赶紧缩回来。
但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当然不是，敌人依旧向那个位置集火，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光束落到那个位置，只能看到那里的墙面迅速剥落，就好像大伙脚底下不是一栋结实的建筑，而是一栋正被海水冲刷的沙堡。
大伙眼睛都直了，从此再也没人敢乱来。
要不是敌人没有曲射火力，这个战斗小组只怕早就凉透了。
干挨打不还手不是薛毅飞的性格，可是面对这种情况，老薛也非常挠头。
瞄准倒是没问题，无人机就可以解决，但是枪口往外一探，就会立刻引来敌人的集火，这特么怎么反击？
曲射武器不是没有，但数量非常有限，枪械才是武器中的主力！
面对这种不利情况，薛毅飞果断放弃天台，率领众人撤入建筑。
被那么多敌人的包围还非得硬刚，那不是硬气而是找死！
撤入建筑就不一样了，最起码不必面对那么多敌人，自身的安全有保障，还能牵制大量敌人！
薛毅飞很是后悔，要是不那么依赖天台，早点撤下来就好了。
他心里最理想的状态是直接撤到三层左右，那里楼层较低，适合迟滞敌人，又不必面对大批敌人的围攻。
但外星人也没那么蠢，他们早就涌进建筑，正一层层往上爬。
有无人机紧盯敌人的协向，薛毅飞对外星人的情况了如指掌，及是命令队伍停下来，堵住通道展开阻击。
这个时候，枪械是第一选择，榴弹或燃烧弹只有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用来救场。
战斗打得非常艰苦，战士们逐层争夺控制权，想尽一切办法迟滞敌人的行动速度。
每当敌人堵住楼梯口，战士们就会找个合适的地方炸开地面，潜入下层偷袭敌军，取得了极好的效果。
可老薛这里人手太少，敌人被偷袭几次之后长了心眼儿，渐渐掌握主动，薛毅飞不得不以空间换时间，有计划有步骤地向上撤退。
薛毅飞甚至没有时间关注敌人的动向，只能从暴风号共聚敌人的信息——根据暴风号提供的消息，这里已经聚集了这个舱体中的绝大多数敌人，陆战队也在这段时间里逐步就位，围歼敌军的条件正在慢慢成熟。
他原本的计划那叫一个简单粗暴，无非就是重火力覆盖，直接给敌人一个狠的，让他们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可是看着满街的外星人，老薛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暴风号上的武器也是有限的，全都浪费在这里似乎不是很爽利。
于是老薛拍拍脑袋，就想出了一个新的主意：“暴风号，我是薛毅飞！”
“我是卓世强，请讲！”
“我有个新方案，宛州号还能不能控制这几个舱体？”
“这个我们之前就了解过了，可以控制！”
“单独控制还是所有舱体一起控制？”
“单独。”卓世强说，“每一个舱体都独立的控制设备和备用电源，这是最基本的安全配置。”
“好！”薛毅飞双眼放光，“我要这个舱体的控制权，没问题吗？”
“没问题……能说说你想干什么吗？那边还有我们的人，千万不能开气闸。”
“我是那么没谱的人么？”老薛直翻白眼儿，“通知所有人，我是说，包括陆战队和幸存者在内的所有人，马上进建筑，任何人不得暴露在建筑之外，也不能上天台！”
卓世强更糊涂了：“什么意思？”
薛毅飞：“看我给你表演一个颠倒乾坤！”
卓世强的第一反应就是老薛脑子坏掉了，还颠倒乾坤，你丫怎么不大闹天宫？
好在卓世强有个优点，既然把现场指挥权下放，就绝不会中途反悔，他立刻按老薛的意思，将命令传达下去。
而且，限时！
援军已经基本就位，按时撤入毫无困难，滞留的幸存者，也及时发给通告。
至于幸存者会不会撤入建筑……呵呵，别小看这个时代的殖民者，虽然他们没有军队那么严密的组织，但纪律性一点都不差。
几分钟后，薛毅飞接到了舰桥的反馈：一切准备就绪！
老薛露出一丝微笑，很冷的微笑：“舰桥，取消下甲板人工重力，增强上甲板人工重力，让上甲板的重力场笼罩下甲板。另外，通知各单位，注意重力变化！”
卓世强差点没晕过去，这什么套路啊这？但是听起来太特么带劲儿了！
薛毅飞忽然发现脚下重力消失，随即来自上甲板的强劲动力将他拉向天花板，他在空中利落地翻了个身，穿着一身沉重的装甲，却异常轻盈地落到天花板上。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就属陈翊飞就狼狈，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不过没关系，有装甲保护，最多晕一小会儿，肯定伤不着。
外星人哪里想到还有这种骚操作，一群人正好赶在这个时候攻进来，却因为重力突然转换摔成一堆。
从地面到天花板一共也没多高，根本摔不坏外星人，可老薛和战士们还站在这儿呢，大伙一通乱枪，解决了这批外星人。
建筑之外就更不必说了，街道上数以千计的外星人因重力转换而漂浮，然后像下饺子一样，以各种姿势砸向上甲板，有的砸穿建筑有的砸进地面，惨死者不计其数……外星人的装甲还算坚固，但装甲里的外星人却没那么结实，硬生生摔在坚硬的甲板上，顿时死伤惨重。
两层甲板之间的高度差也就大几十米，可殖民船直接将上甲板调成最高的三倍重力，外星人的装甲又没有飞行功能，就那和直愣愣地摔下去，哪有活下来的命？
156 乾坤倒悬（二）
这一幕同步传回殖民船，时育光顿时郁闷得不得了，要是早想到这个主意，又怎么会死伤那么多无辜民众？
可惜世上没后悔药可买，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脑子不灵活。
薛毅飞这一手颠倒乾坤确实消灭了大批敌人，但也有少数反应迅速的幸运儿，在重力发生变化的时候立刻固定自己，有的紧紧抱住路灯杆，有的死死抠住窗框，当然还有那些原本就在建筑里，直接摔在天花板上的家伙。
趁他病要他命，薛毅飞立刻率队发起进攻，将还没回过神来的敌人一一打倒在地。
敌人只是没料到重力会突然转换，摔晕的外星人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必须抓紧时间解决更多敌人。
不止薛毅飞这个战斗组在行动，其他战斗组也都行动起来，就算没被外星人发现，身边找不到敌人，可外面的街上总有几个零散的外星人吧？
于是这里出现了战争史上难得一见的奇景，一群陆战队员在颠倒的建筑里东奔西跑，把每一个倒过来的窗口全都检查一遍，看到街上那些倒吊的、完全无法还手的外星人，一个个就跟中了大奖似的，全都笑歪了嘴，然后从容不迫地瞄准开枪，送外星人回姥姥家。
“老子就没打过这么轻松的仗！”一个战士如是说。
他这么说一点都没错，因为舱体虽然与殖民船分离，却仍是人类的主场，若不是兵力不足等一系列问题，也不会搞的如此被动。
没多一会儿，暴露在外的敌人全部肃清。
老薛那儿碰上了一点麻烦：留在建筑里的敌人比想象中更多！
见敌人已经恢复，老薛半点都不恋战，马上带着战士们撤出去，依靠钩索转移到邻近的建筑里。
附近的友军还打算支援老薛来着，却没想到薛毅飞直接撤出来，大伙都想知道老薛有什么打算，全都按兵不动，等着看老薛怎么收拾敌人。
薛毅飞没让大伙失望，直接下了一道命令：“解除XX建筑的锁定！”
虽然殖民船里建筑林立，与一座真正的城市没什么两样，但所有建筑都安置在甲板上，它们根本没有地基，而是以锁止结构固定在甲板上！
解除锁定，那栋建筑立刻变成无根的浮萍，从甲板上那个浅浅的“地基”里脱出，在一群陆战队员瞠目结舌的目光之中，重重砸向上层甲板。
轰地一声闷响，坠落的楼宇与上层甲板上的两栋建筑相撞，顿时房倒屋塌，烟尘滚滚。
至于里面的外星人，呵呵，不死也是重伤，休想从废墟里爬出来。
薛毅飞俯视烟尘弥漫的上甲板，心湖犹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不管死多少外星人，他都不会有半点动容！
陈翊飞凑到老薛身边，眼神那叫一个崇拜。
卓世强彻底服气了，心里直犯嘀咕，这位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确定战斗已经结束，卓舰长马上和老薛商量，打算在其他舱体复制这一战术，给予敌军更大的杀伤。
老薛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可就在他们联手寻找合适的建筑，打算继续坑外星人的时候，另外几个舱体中的敌人突然撤离，根据无人机的监控，他们全部撤回外星人的战舰。
卓世强担心敌人留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后手，严令令陆战队撤回，积上作战分队带上所有能找到的幸存者，迅速离开那几个舱体。
他的担心很有道理，若敌人留下定时炸弹一类的东西，一旦炸弹引爆，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舱体内部也没有动静，卓世强这才松了口气，命令陆战队继续执行救援任务，将剩余的幸存者全都撤出来。
依旧滞留的幸存者少之又少，没多一会儿，所有能找到的幸存者全部撤离。
至此，救援行动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鉴于部队的参战时间过长，卓世强决定把所有部队全部撤回休整。
他需要陆战队进入外星战舰，通过战士们的眼睛掌握敌人的第一手资料，但绝不是把疲惫的战士们送进敌舰。
反正重创的敌舰根本无法逃脱，就算耽误一点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
还有就是宛州号，这艘殖民船失去了几个舱体，腰上缺了一大块肉，看似影响不大，实际上已经失去正常飞行的能力。
这已经不是检修保养能解决的问题，必须重新配重，或是调整推进器的位置，或是调整推进器的出力，不管哪一项都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
那些没被外星战舰直接撞击的舱体，多少也受到了一些波及，之前没工夫处置，现在有时间了，也要一一修复，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问题。
还有人员的问题，安然无恙或只受轻伤的民众只是少数，遇难和重伤者接近全船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光是处置遗体治疗伤员，就需要大量的时间和人力。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计划安排，时育光死的心都有了。
回到暴风号的薛毅飞倒头就睡，陈翊飞却怎么也睡不着，他不是第一次经历死亡，可卷毛的身影总是在他眼前闪现。
小陈同志翻来覆去，终于惊动了老薛：“怎么不睡觉？”
“睡不着。”陈翊飞老老实实地交待。
“想卷毛？”
“嗯。”陈翊飞呆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
薛毅飞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是不是跟你心目中的英雄不一样？”
陈翊飞不想承认，可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薛毅飞叹气：“你心里的英雄，是那种脚踏七彩祥云，身披万丈霞光，全身光芒万丈那种形象吧？但是我必须要说，现实里的英雄没那么光芒万丈，他们都是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他们只是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做了最正确的选择……是不是有点毁三观？”
陈翊飞摇头：“我也知道我想不对，但是我从来没想过……”他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卡了一会儿壳才找到合适的形容，“英雄，不该是这样的待遇。”
“你说的对。”薛毅飞说，“如果有可能，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想把他完完整整的带回来，但是当时的情况根本不允许，如果我不这样做，他一定会落到外星人手里，你能想象他落到外星人手里会怎么样吗？”
陈翊飞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我能理解，就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薛毅飞还想再劝，却被突然拉响的警报打断。
老薛的目光陡然变得犀利：“不好，出事了！”
157 输不起的战斗
警报就是命令，薛毅飞立刻穿上全套装备，等待可能下达的命令——按计划，他们将在充分休息后重返舱体，并以舱体为跳板进入外星战舰，所以暴风号并没有收回动力装甲。
大伙第一时间聚集到老薛这里，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薛毅飞也一样，可他身份再特殊，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联系舰桥，更不能擅自进入舰桥，所以他能做的就只有等。
大伙很失望，但也非常理解。
好在等待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几分钟后，舰桥发布公告，西北方向发现敌舰编队，其中外星母舰一艘，中型敌舰一艘，且正向暴风号方向运动。
外星母舰大家很熟悉，中型敌舰则与入侵宛州号那艘一模一样，应是同型战舰。
卓世强脸色铁青，断然命令战舰主动出击。
敌人的目的显而易见，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敌舰靠近宛州号。
暴风号调转方向，舰尾推进器猛然喷出明亮的尾焰，巨大的战舰加速脱离……战舰的对抗有点像战机对抗，但更复杂更激烈，如果己方战舰没有合适的速度，就只能任人宰割的份儿。
舰桥，依旧紧紧“抓”住几个舱体的敌舰就在暴风号左前方，卓世强不甘地咬了咬牙，下达了摧毁敌舰的命令。
暴风号左舷打开，两枚导弹一前一后飞离弹巢，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弯曲的弧线，正中重创的敌舰。
两道强光先后闪亮，偌大的敌舰分崩离析，几个舱体全部脱离，分别飘往不同方向，其中一个居然撞向宛州号！
时育光紧急启动姿态引擎，殖民船尾部快速下沉，险险避开舱体的撞击。
卓世强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舱体与殖民船相撞，好在时船长处置得当。
或许在有些人眼里，完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摧毁敌舰，毕竟敌舰已经失去动力，放在那儿也不耽误什么。
但在有心人眼里，敌舰的威胁并不在于是否拥有动力。
想想看吧，敌人侵入舱体的时候，还有那么多幸存者，可他们撤离舱体的时候，还剩下多少人？
根据殖民船的不完全统计，失踪的民众不低于四千人，其中至少一千余人被外星人虏进敌舰。
没人知道外星人到底想干什么，但只要智力正常，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不管时育光还是卓世强，都不敢奢望救出被俘民众。
如果只是原本那一艘敌舰，还可以试上一试，哪怕多花点时间也不是问题。
可是又来一艘敌舰，形势立刻逆转。
虽然敌人俘虏民众的时间不长，可万一外星人拥有超出人类想象的技术，已经在这段时间摸清了人类的生理结构呢？
从鹭州的遭遇可以推断，外星人非常擅长生化技术，一旦让他们掌握人类的生理特点，后果不堪设想。
卓世强根本没有选择，只能摧毁敌舰，防止外星人转移数据。
做出这一决断不止是简单的推理分析，还跟敌舰的位置有关：尽管距离还远，但暴风号发现那两敌舰的方向有些许差异。
外星母舰的前进方向正对暴风号，而未命名的中型敌舰却是直飞那艘打残的敌舰，这里头的缘由就很耐人寻味了。
除此之外，卓世强还给时育光留了一枚导弹。
“如果我们打赢了，那什么都不用说，你把它还我就好，如果暴风号输了……”卓世强抿了抿嘴，“宛州号不能落到敌人手里。”
时育光重重点头：“我明白。”
卓世强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他只知道自己尽力了。
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及宛州号，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两艘敌舰上。
大概是因为暴风号破坏了敌人的意图，外星母舰加速冲向暴风号，而那艘中型战舰却选择减速。
直到这个时候，卓世强才注意到中型外星战舰非常奇怪，它的舰身上只有寥寥几颗鱼眼，没有燕尾舰上的鱼眼多，可它的体积却比燕尾舰大得多。
结合宛州号的遭遇，卓世强立刻做出最合理的推断：这东西八成是外星人的登陆舰！
若不然，没法解释进入宛州号的外星人怎么会那么多。
两艘敌舰不同的反应也是一个侧面佐证，卓世强原本还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个困局，这时却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立即下令回事绕行，准备绕过外星母舰，先解决敌人的登陆舰。
擒贼先擒王是一种战略，柿子挑软的捏也是一种战略，如何运用一看战场形势，二看指挥员的判断。
卓世强认为，先解决外星母舰根本不现实，毕竟敌舰还没释放燕尾舰，而敌人的登陆舰一看就是那种特别好欺负的军事单位，不拿它开刀拿谁开刀？
一进战场上的形势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简单点说就是外星母舰盯准了暴风号，暴风号又盯死了敌人的登陆舰。
双方相向而行，不断拉近距离的同时，也都调整自身的速度，过慢容易被敌舰命中，过快则会减少敌舰在己方射程内的滞留时间。
暴风号的意图非常明显，外星人很快就发现端倪，按说这个时候，应当尽快撤离登陆舰，母舰主动出击接住暴风号。
然而敌人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并没有立即撤离登陆舰，而是始终保持一定速度。
卓世强不禁冷笑，敌人这是想以登陆舰充当诱饵，再以母舰主攻。
话说，敌人是不是对人类战舰的作战能力有什么误会？以为一艘外星母舰就能吃定暴风号？
卓世强脑中念头百转，立刻定下将计就计的作战方案。
他完全可以先对付外星母舰，再收拾敌人的登陆舰，可一旦暴风号被一群燕尾舰缠住，搞不好就得让登陆舰逃掉！
为了一举歼灭来敌，卓世强非常愿意冒一点必要的风险。
双方的距离持续拉近，敌人觉得距离差不多了，敌母舰下方打开，十艘燕尾舰接连脱离，围绕着母舰散开，大有一举包围暴风号的架势。
暴风号突然一改此前的直线前进，突然启动侧舷上的姿态引擎，庞大的战舰飞出了个以敌母舰为圆心的大弧度飘移，兵锋直指敌登陆舰！
158 不算胜利的胜利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暴风号率先将敌舰纳入射程，左右两舷同时打开，弹出数十枚各型导弹。
与此同时，所有舰炮齐射，炮弹不要钱一样砸向敌舰。
拖着尾焰的导弹在黑暗的太空中非常显眼，立刻引起敌舰的注意，不管母舰还是燕尾舰，其表面的鱼眼全都蒙上一层若有似无的光华，做好拦截导弹的准备。
可黑暗同样是炮弹最好的掩护，他们只能看到导弹，却看不到炮弹在哪儿！
在鹭州对阵外星舰队时，卓世强就注意到这一点，但是炮弹速度太慢，威力也没有导弹那么大，很难成为战场上的主力。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鹭州战役结束之后，舰队有意识地增强火力，赶制了不少核炮弹，还是制导型的……这玩意除了没有动力，其他的都跟导弹差不多，而且比导弹更隐蔽，除了速度差些，就再没其他缺点。
今天是暴风号第一次将这种武器用在战场上，卓世强非常希望能打出一个开门红。
没多一会儿，成群的导弹进入敌舰射程，那些含而不发的鱼眼猛然射出威力十足的光束，将来袭的导弹一一摧毁。
为了掩护炮弹，卓世强连打三波导弹，把敌舰喂得足足的，不管外星母舰还是燕尾舰，都忙于拦截导弹，压根儿就没发现暗处还有一群炮弹悄悄接近。
卓世强都以为这批炮弹肯定能摧毁几艘外星战舰，顶不济，也能干掉几艘燕尾舰，给暴风号来一个开门红，但能迈进星际时代的任何一个种族都不是吃素的，也不知道敌人到底怎么发现的异常，原本扫向导弹群的光束突然挪向炮弹，眼瞅着就要命中敌舰的炮弹在光束中气化消失。
舰桥里立刻充满了不甘的哀叹。
卓世强一阵牙疼，还是太轻视敌人了啊！
不过战斗只是刚刚开始，暴风号正面硬怼外星母舰的同时，也没忘了侧翼的登陆舰，不仅给了登陆舰一波导弹，炮弹打了十几枚。
打中就是血赚，打不中，也亏不到哪儿去，这么好的买卖上哪儿找去？
本以为登陆舰会自行拦截导弹，哪成想导弹还没飞进登陆舰的射程，几艘燕尾舰就抢先开火，从侧面将导弹截住，化解了登陆舰的危机。
卓世强一下了愣住了，就算登陆舰不擅长作战，可舰上的鱼眼总不会是摆设吧？敌舰完全没必要冒险拦截才对！
思前想后找不到原因，卓世强也不费那个心思了，依旧指挥战舰绕着外星母舰飘移，试图靠近登陆舰。
外星人也是鸡贼，看出了暴风号的想法，登陆舰也开始绕着母舰转圈，始终用外星母舰挡住暴风号。
卓世强气不打一处来，正琢磨怎么才能解决眼前的困境，突然收到了宛州号的通讯。
卓舰长眉头紧皱，时育光不像那种没眼力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电干扰作战？
通讯接通，时育光说了一段话，惊得众人嘴都合不上了——根据时船长的说法，追击宛州号的敌舰远远不止这几艘，如果不出意外，再有四到五个小时，就会有另外几艘敌舰赶到！
卓世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真想提溜着时育光的衣领好好问问，你丫到底引来了多少敌舰？
时育光不可能提供假消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卓世强决定速战速决。
于是一直飘移避战的暴风号突然加速前进，舰上各型武器更是火力全开，炮弹导弹不要钱一样往外扔。
舰队主力离开时，带走了暴风号的半数库存，为了一口气消灭敌舰，卓世强憋足了力气放大招。
除炮弹导弹之外，舰上的定向能武器也加入战斗，这玩意比炮弹什么的给力多了，第一轮齐射就全部命中，将那艘燕尾舰上的鱼眼摧毁大半。
原本严密的敌军防御网顿时露出一个大窟窿，几枚导弹恰巧穿过防御网，准确命中敌舰。
强光一闪，敌舰缺了半边。
燕尾舰的沉没给了暴风号极大的信心，为了尽快解决战斗，暴风号硬扛敌舰的火力，为己方火力争取命中的机会。
来自敌舰的光束落到暴风号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明显的印痕，随着时间的流逝，印痕一层压一层，不断消灭着暴风号的装甲，舰艏方向的炮塔因为承受了太多光束，被敌人的火力连续摧毁。
不过，付出取得了丰厚的回报，暴风号同样摧毁数艘燕尾舰。
当燕尾舰只剩下四艘的时候，敌人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是战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敌人想撤就能撤出去的。
更确切地说，双方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罢手，哪怕明知没有胜算，也必须硬着头皮坚持到底。
也许是为了保持外星母舰，也可能是破罐子破摔，仅剩的四艘燕尾舰向暴风号发起了死亡冲锋。
可它们的挣扎注定是徒劳的，没多一会儿，几艘燕尾舰先后被暴风号摧毁，敌我之间再无阻碍，暴风号直面外星母舰。
这就好办多了，暴风号顶着敌舰的火力继续开火，摧毁了大量鱼眼，然后以导弹一锤定音，摧毁小半边敌舰。
登陆舰见势不妙，突然切入战场，全速冲向暴风号。
卓世强根本不给敌舰靠近的机会，一通炮火摧毁登陆舰。
外星母舰趁机远离，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强行进入超光速，转眼之间消失不见。
尽管伤痕累累，尽管不是很完美，最终的结果总算还不错，暴风号从上到下，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可跑了一艘敌舰，还有几艘敌舰即将抵达，而以暴风号的状态，不可能再进行一次类似的战斗。
战斗已经结束，暴风号飘浮于众多敌舰残骸之中，本该享受胜利的喜悦，可舰桥里的气氛却异常的沉闷，根本没有胜利该有的样子。
卓世强很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继续保护宛州号？
以暴风号此时的情况，根本就做不到。
就这么离开？
良心又根本过不去！
“真特么日.了.狗了！”卓世强说。
159 貌似轻松
牵动人心的战斗警报终于解除了，担惊受怕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薛毅飞紧绷的表情总算换成了笑容，不慌不忙地脱下动力装甲。众人一哄而散，都回自己的舱室脱装甲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大伙仍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陈翊飞纠结得不得了，目光一个劲往老薛身上飘。
薛毅飞才没心情管那么多，经历得多了，他的心性比陈翊飞这个毛头小子沉稳得多，好奇心也没那么强。
该大伙知道，舰桥肯定通知，不该大伙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就在他倒在床上，打算再睡一会儿的时候，舱门突然打开，一个中尉军官走了进来，很客气地说了句话：“各位，舰桥让我来通知一下，请尽快收拾好个人物品，准备离舰。”
陈翊飞呆住了：“离舰？上哪儿？”
薛毅飞叹了口气，挺身坐了起来：“还能上哪儿，殖民船呗！”
小陈同志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这鬼地方除了暴风号就只有宛州号，还能去哪儿？
可他的脑子还是没转过弯来：“不是登陆敌舰么？收拾东西干什么？”
中尉咧咧嘴，差点乐出来：“敌舰已经摧毁了，任务取消了。”
“兄弟你别理他，这小子睡迷糊了。”薛毅飞的智商比小陈同志在线，“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吗？”
中尉摇头：“不清楚，我只负责通知……喔，对了，装甲和武器都带上。”
说完中尉离开，舱门关闭，挡住中尉的身影。
陈翊飞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向老薛的目光里满是询问。
薛毅飞那叫一个蛋疼，这都什么事啊！
他可没打算惯着卓世强，一个电话在打到了卓世强的个人终端：“卓舰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怎么通知我们上宛州号？”
卓世强面色凝重：“首长，这是刚刚做出的决定，所有非本舰人员，一律转移宛州号。”
薛毅飞皱眉：“我不是质疑你们的决定，而是想知道究竟为什么……是机密吗？”
卓世强摇头：“没那么严重。”
“那能不能跟我说说？”
卓世强抿了抿嘴唇，轻轻点头：“我们刚刚决定开进敌后，所以，只能让你们转移到宛州号。”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异常的平静，就像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薛毅飞蓦然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们打算深入敌后？”
“也不算吧。”卓世强微笑，“就是主动给敌人找点事干，省得他们总是盯着宛州号不放。
薛毅飞的眉心扭出一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
卓世强想了想说：“我们刚刚摧毁了两艘敌舰，但是根据宛州号提供的消息，追他们的敌舰远远不止这几艘，大约四……三个多小时后，还会有另一批敌舰抵达。”
说到这里，卓世强脸上浮现一抹苦涩：“首长，不是我们想不开，我已经和宛州号联系过了，殖民船有年头了，本来就是勉强升空，又让敌舰追了这么久，必须好好检修保养才能继续飞，没它个十天半月根本完不了事，这么长时间，都够敌人找过来八回了！”
薛毅飞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殖民船放弃了三个舱体，情况不是很好，却没料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卓世强叹了口气：“不瞒您说，时船长的意思是不用管他们了，让我们带上妇女和儿童先走，但是暴风号什么情况您也清楚，看着是跟殖民船差不多大，但是核心舱就那么大，就算我们这些当兵的全都撤下去，也装不下那么多人！”
“那能不能叫支援？”薛毅飞问，“让东马星派一艘殖民船过来，不行吗？”
卓世强摇头：“我倒是想，也跟东马联系过了，但是哪一颗殖民星都不近，最近的殖民星就是鹭州，他们那艘殖民船都什么样了，别说没那个时间，就是有时间也飞不过来。其他的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还不如鹭州呢！”
薛毅飞知道他说的都是实情，不禁有些黯然。
如果是繁华的主星域，叫个救援根本不算个事，可这里是偏僻的人马星域，不止殖民星少得可怜，人类的军事力量同样薄弱得令人发指。
若非如此，面对外星人的突然袭击，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卓世强好像开启了什么了不得的被动技术，话唠一样继续往下说：“已经打了一场硬仗，下一波敌人的数量和规模都是个未知数，继续留在这里死守宛州号，最后只有死路一条，想保住宛州号，就必须另辟蹊径。”
薛毅飞不禁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管宛州号提供的消息是真是假，都只能当成真的看待，那么眼下的局面就很清晰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对己方十分不利。
暴风号确实非常强悍，硬怼两艘敌舰不落下风，可蚁多咬死象，地多累死牛，敌舰这么一批的来，暴风号顶住一回两回，还能顶住十回八回么？
就算战舰顶得住，弹药呢？
死守根本没有出路，想保住宛州号，就只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来一场太空版围魏救赵。
这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谋略，老祖宗早在六千多年之前就玩得贼溜，子孙后代再不给力，也不至于丢了祖宗的老手艺。
想出这个办法不难，难的是做出这个决策！
乍一看，这两句话好像哪里不对，实际上再明确不过：办法谁都想得出来，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下定深入敌后的决心。
薛毅飞深吸一口气，目光中满是郑重：“已经决定好了？”
卓世强点头：“决定好了。”
“目标呢？”
“宛州星。”卓世强似是早就料到老薛会这样问，“时船长说，他们离开的时候，大部分敌舰都在宛州星，只有很少一部分敌舰追出来。”
“那敌舰究竟有多少？你有把握吗？”
卓世强摇头：“不清楚。”
他就是不说，薛毅飞也知道暴风号根本没多少把握，这一去必定九死一生。
160 为老不尊
卓世强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笑，最终却只有满脸的苦涩：“首长，我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些，但是后来这么一想，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万一我们回不来了，起码还有人知道我们到底在哪儿。”
“合着你把我当传声筒了是吧？”薛毅飞十分不满，“我相信你们做出这个决定非常不容易，但我还是得问一句，暴风号离开了，宛州号怎么办？你不是说敌舰再有三个小时就到吗？你总不会以为暴风号走了，敌舰就会放过宛州号吧？如果宛州号因为暴风号离开而沉没，你们深入敌后还有意义吗？”
卓世强：“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宛州号一直依附在小行星上，这本身就是非常好的伪装，敌舰就是来了，也未必能发现宛州号的位置，不过谨慎起见，我打算给宛州号留一套全息伪装设备，这样一来，应该可以应付敌舰的侦察，就算敌舰追上来，发现宛州号的几率也非常的小。等我们抵达目的地就好办了。”
“也可能是你们到地方就直接凉了！”薛毅飞毫不留情地戳穿。
深入敌后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为了掩护宛州号，暴风号必须往敌人的心窝子里钻，还得搞出点敌人不得不重视的大事来，简直就是九死一生好不好？
卓世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又怎么样？吾辈军人，战死沙场不过是本分。”
“所以你打算把我扔下？”
卓世强这一回半点都不犹豫：“首长，您毕竟不是我们舰上的人，带着您一起走不合适，我已经和时船长商量好了，你们全都转移到宛州号上去，最多一个月，就能等来东马星的救援。”
“如果我拒绝呢？”薛毅飞用特别认真的目光看着卓世强，“我跟你们一起去。”
卓世强惊了：“首长？”
薛毅飞笑了：“虽然我退休了，没有军籍了，但我十八岁就进了部队，就算脱下了军装，我还是一个兵……什么也不用说了，你就说带不带吧，不带老子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陈翊飞嘴巴都合不上了，心说老飞你搁这儿耍无赖真的好么？
卓世强更是目瞪口呆，刚刚还各种讲情怀，怎么转眼之间画风就变得不能看了呢？老子这双眼睛都差点闪瞎了好不好？
好不容易积攒的悲壮气氛一扫而空，卓舰长那叫一个哭笑不得：“首长，您这不是为难我么？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这个责任我哪负得起？”
薛毅飞忍不住抠抠耳朵，心里说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嘴里却一点都不退缩：“屁话，我这么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还用你替我负责？你咋不说你娶个老婆我帮你入洞房咧？”
卓世强差点没气晕过去：“首长，您这不是抬杠么？”
“我就抬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吧？”老薛彻底豁出去这张脸了，“一句话，同意，咱们就好好的，不同意，你也甭想把我清出去！”
话音未落，老薛又把动力装甲穿在身上，并且用个人终端锁定了装甲的各项权限。
现在军队，每台装甲，甚至每一把枪，都是数据系统的一个终端，从理论上说，指挥部拥有所有终端的最高权限，可以锁定其下的任何一个终端。
说得直白一些，只要卓世强愿意，他完全可以远程锁定老薛身上的装甲，把好好的装甲变成一个人形棺材。
不过老薛也不是白给的，他的个人终端拥有极商的权限，接管一套动力装甲只是小意思，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跟卓世强争一争暴风号的控制权。
不过那么干可就彻底把人得罪死了，再一个，他薛毅飞也确实不知道怎么指挥战舰，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不能干。
一旁的陈翊飞听了个清楚明白，也跟着把装甲穿在身上。
这时罗胖子恰好找过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懵了，后退一步看看门外，警报也没响啊！
“你们这是干什么？”
陈翊飞一脸无辜，下意识地看老薛。
薛毅飞一头黑线：“你丫瞅我干什么？不是，你丫学我干什么？”
小陈同志眨眨眼睛，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习惯了……不是，这不看你穿，我才跟着穿么？”
薛毅飞瞪眼睛：“嘿，你还有理了你？行，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说完继续耍赖，“卓舰长，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找个地方躲着，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再出来，你看怎么样？”
罗胖子眼前一亮，这一手溜啊！
他虽然没听见老薛和卓世强的对话，可这情况很明显了，不是吗？
只是陈翊飞还在这儿呢，你老薛玩这一套，不是教坏小孩子么？
卓世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忽然后悔跟老薛说这么多，早知道这个老家伙这么不着调，他就直接派人过去，先把老薛控制起来再说。
可现在呢？
他就是把人派过去，也逮不住老薛——他已经试过了，舰桥这边倒是还能找到老薛的装甲，但是定位根本没效果，各种权限也全都销锁死，要是老薛真找个犄角旮旯这么一躲，他还真不一定能把人找出来。
没法子，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首长，您何必为难我呢？”
“甭扯没用的，这事儿一点不为难！”薛毅飞根本不上线，“就像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的事儿，你告诉我哪儿为难？”
“我没法跟上头交待……”
“那我就有办法交待了？”薛毅飞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我要是没碰上这么一档子事儿，那谁都怪不了，但我人都在这儿了，你让我下去，你倒是能交待了，我呢？下半辈子死活过不去这个坎儿？我特么还不如死这儿呢！”
卓世强捂额：“哪有这么严重……”
“就这么严重！”薛毅飞脖子一梗，“你个没良心的，怎么能知道良心过不去是啥感受？”
卓舰长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我怎么就没良心了，我怎么就没良心了，你丫才没良心，你丫全家都特么没良心！
161 小心翼翼
撒泼耍赖，薛毅飞就是不肯下船，在老薛的带动下，包括罗胖子，陈翊飞在内的许多人也都跟着闹了起来，都不肯离开暴风号。
薛毅飞除了不想离开暴风号，死活赖着不走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他在舰上，卓世强这个小瘪三干什么都会有些顾忌，不会傻到随随便便就跟敌人同归于尽。
其他人的想法就复杂了，有的确实是行伍出身，没脸在这个时候下船，也有的是觉得宛州号不靠谱，暴风号就是深入敌后，也比宛州号更安全。
最终，大约三分之二的搭乘人员转移宛州号，另外三分之一自愿留在暴风号。
靠近，对接，许多人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再见，就被暴风号送进宛州号。
撤除压力层，抽离栈桥，一舰一船分离，伤痕累累地暴风号来不及抚平战斗留下的伤痕，已然再次踏上征程。
宛州号控制中心，时育光目送近在咫尺的暴风号缓速分离，从只能看到暴风号一角，到目睹战舰全貌，接着暴风号舰尾喷出道道焰流，庞大的战舰渐行渐远。
他的目光异常复杂，内心更是感慨万千。
暴风号舰桥，通讯参谋突然抬头：“舰长，收到宛州号的通讯！”
说话间，时育光出现在屏幕上：“卓舰长，大恩不言谢，祝你们平安归来。”
“谢谢，你们也是。”
时育光很是惆怅：“我就是耽误时间了，山水有相逢，各位，保重！”
卓世强抿住嘴唇，低垂的目光放平，微笑缓缓绽放：“谢谢，你们也是。”
“舰长，超光速引擎预热完毕。”
“我知道了，各单位注意，我舰即将进入超光速，倒计时开始——”
倒数声中，卓世强向屏幕上的时育光敬礼，没等时育光有什么反应，倒计时归零，暴风号瞬间化为一道去留无意以的流光。
时育光向着那道流光郑重还礼，直到再也看不到半点异常，才把举起的胳膊放下：“好了，咱们好好躲着吧。”
启动全息伪装系统，宛州号立即隐没于全息影像之下，就像给殖民船加了个盖子。
小行星缓缓自转，混入无数大小不一的同伴之中，再也看不出半点端倪。
几小时后，两艘外星母舰脱出超光速，他们没能发现宛州号，只在小行星带一侧，发现了暴风号留下的敌舰残骸。
两艘敌舰瞬间炸窝，将所有燕尾舰全部放出去，大约半小时后，他们找到了属于宛州号的第一个舱体，随后又找到了另外两个。
所有的迹象都在向外星人表明，人类的飞船已经完了。
但外星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们依旧徘徊于小行星带内外，始终不肯离去，似是发现什么异常，正在确定判断。
时育光心里直犯嘀咕，是不是哪里露了破绽，让敌人看出了问题？
当然也不一定是看出了问题，还有可能是那艘偷袭宛州号的登陆舰，把这里的情况通知了其他敌舰，所以敌人才会把注意力放在小行星上！
外星人的行动搞得大家紧张不已，小心肝一阵乱跳，若不是控制中心隐瞒了这个消息，船上的民众还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暴风号已经离开，如今只剩宛州号独自面对敌人的舰对，一旦暴露位置，后果不堪设想！
不久后，又一波敌舰赶到，外星母舰增加到四艘，它们分散于小行星群各处，几十艘燕尾舰钻进小行星群，四处寻找宛州号的行踪。
看到这里，时育光反而松了一口气。
敌人虽然不肯放弃，可敌舰就跟没头苍蝇一样，这就说明敌人根本不知道宛州号在哪儿。
三十几艘敌舰看似舰多势重，可这么点战舰撒进小行星带，比大海里撒进几滴水还要不如，找到宛州号？
若是没拿到全息伪装系统之前，还真没谁有这么可的信心，可有了全息伪装，宛州号已经彻底融入小行星群，除非敌人把所有小行星全都捋一遍，才有可能把宛州号从小行星带里揪出来。
但是，还是别开这种玩笑了，大海捞针都比找宛州号简单。
不止时育光这么想，大多数人也都这么想。
然而有些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忍，敌人没头苍蝇似的找了一会儿之后，居然渐渐向宛州号藏身的方向聚集，其中一艘燕尾舰甚至紧挨着宛州号飞过，惊得众人冒出一身冷汗。
敌人并没有发现宛州号，可敌舰为什么向这里聚集？这不科学！
好在全息伪装设备来自暴风号，是真正的军用伪装，否则宛州号能不能逃过敌人的毒手还真不好说！
敌人不散，宛州号就不能说安全，可敌人到底是发现了什么？
回忆敌人搜索小行星带的过程，时育光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外星人确实不清楚宛州号在哪儿，战场上的残骸也因为种种原因不在原本的位置，但外星人完全可以通过残骸的方向和速度，逆推最初的战场在什么位置！
同样的道理，还可以推断出战斗发生的时候，到底哪些小行星在战场附近！
两相结合，就算不能确定宛州号的位置，也能大幅度缩小搜索范围！
时育光整个人都不好了，后槽牙丝丝缕缕的疼，有种刚刚日.完.狗的感觉。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敢说敌人找不着宛州号了，心里不断向认识不认识的神明祈祷，祈祷外星人千万别注意这边。
更让时育光担心的是，敌人肯定掌握了战斗发生的具体时间，如果敌舰飞到几个光时之外，通过光学方式观察小行星带，就能看到暴风号与敌舰对阵的“实况转播”。
那时宛州号就在战场边缘，到那个时候，再好的全息伪装也保不住宛州号。
一瞬间，时育光心丧若死，但他很快就想到了暴风号留下的小玩意……与其落到外星人手里，还不如死了痛快！
或许有人会说，殖民船上那么多人，时育光没有决定他人生死的权力，可这已经不是谁死谁生的问题，而是不能让船上这些人落到外星人手里！
好在敌人并没有这样做，连续搜索数日之后，毫无收获的外星人终端放弃，灰溜溜地撤离小行星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