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友谊的小船
林玖眼神戏谑，期待地想要看见方田惶恐的表情，因为任何人见到了她现在这幅模样，都会在惊慌失措中逃开。
她一直审视着方田的表情，但后者的反应却和她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片刻后便从惊讶很快转变成了……惊喜？
方田不但没有如她预料中那样一把将她推开，惊叫地逃出宿舍，反而还用上了左手，将她的手牢牢地捧在了手心里，眼中炽热的光芒反倒让林玖有些惊慌。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但没有变远，反而还由于方田的动作被拉近了许多。
“林玖！”
“嗯！？”
林玖一时间没控制住情绪，疑惑的鼻音听起来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猫。
“相信我，我的头脑加上你的身手，绝对能干出一番大事！”
方田用狂热的语气说道，神态酷似影视剧里时常出现的疯狂科学家。
事实上他一开始也被林玖突然的变化给吓了一跳，但是他紧接着想到了他们同伴的身份——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害怕队友太强吧？
“来，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实验要做。”
安定茶叶的效果只有半个小时左右，因此方田决定加快实验的进度，在确定了林玖的力量和一般人类并不在同一层次之后，他只能选择别的参照物来进行比较。
林玖积极地配合了方田接下来的所有实验项目，不过从她对待实验的态度来看，方田觉得似乎不止是安定茶叶起到了作用，林玖本人也对于搞破坏很感兴趣。
由于简陋的环境，实验的方式并不复杂，大抵就是让林玖不断切割东西，以此来测量她攻击力的极限，而在亲眼见到了林玖将他从隔壁储物间找来的铁板一切为二之后，方田终于深刻地理解了冯警官之前紧张的原因。
只要林玖愿意，她随时都能将人体切成好几段，而从她轻松的状态来看，这似乎并不是她攻击力的上限，唯一的弱点是只有在触碰到目标她的攻击手段才能奏效，这也就意味着林玖应该是一个高攻型的近战手，配合近乎于瞬间移动的特殊能力，未来发展方向应该类似于刺客类的职业。
林玖的另一个隐藏的技能在于幽灵共有的特性，在幽灵的状态下，所有的物理攻击对她都是无效的，而她切换形态几乎能瞬间完成，方田觉得这恐怕也是为什么林玖之前在宋财家里对峙时不怕冯夕的原因，她完全能利用幽灵的特性躲开子弹。
完成了全部实验的林玖好奇地来到方田身后，看着自己的“人物卡”，比起最初只有魅力、脑力和体力的单薄选项，她的“技能栏”变得逐渐丰富了起来。
『物理免疫』、『切割』、『形态转变』、『瞬间移动』……
虽然技能的名字看起来都是方田一拍脑门儿想出来的，不过每一个技能之后，他似乎都仔细标注出了每个技能的具体效果。
第一次成为被研究的对象，林玖的心头涌现出了一些异样的情感，但紧接着，这微不足道的情感便被熟悉的烦躁所淹没，随着时间的推移烦躁对她的影响越来越深，那双猩红的瞳孔锁定在了那个正在奋笔疾书从而对她毫无防备的背影上，恶意溢了出来，烦躁也开始向着杀意和愤怒转变。
紧接着……
林玖向前迈出一步，已经透明化了的身体径直穿过了方田，并在后者反应过来之前消失在了电脑屏幕之中，并在消失前留给了方田一个阴森的眼神。
与此同时，一个对话框强制出现在了方田眼前：
『鉴赏家请注意，安定茶叶效果已消失，对方的情绪可能会陷入不稳定状态，请谨慎对待』
有进步。
方田冲着电脑屏幕竖起了大拇指，这一次安定茶叶效果消失之时，林玖没有再做出切烂电脑屏幕之类过激的行为。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了他和林玖已经建造好了一艘象征着友谊的小船！
他相信迟早有一天，就算不依靠安定茶叶的效果他们之间也能正常交流。
对于林玖的研究初步告一段落，虽然由于他过于弱鸡的缘故无法准确地推测出林玖的具体的面板数值，但是能获得这些技能信息已经够本了，这最后一个安定茶叶用得不亏。
正当方田决定将自己更新的“图鉴”妥善地保存下来之时，却惊讶地发现了《妖怪鉴赏家》中的对于林玖的描述也产生了相应的变化，在一开始那段简陋的描述之后，出现了魅力和脑力的数值，“10”和“6”正是他写在纸上的数字。
不仅如此，林玖妖怪图鉴的下方还出现了他刚才写在纸上的技能，连取名的偷懒程度都和他一模一样，其中的内容甚至是标点符号都和他写的一字不差。
这看起来并不是他解锁了图鉴中的隐藏内容，而是通过自己调查的结果更新了图鉴的信息。
方田忽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难道这个名为《妖怪鉴赏大师》的系统还会借助他来不断完善资料库？
不多时，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方田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冯警官的名字。
“你又私下里和林玖接触了。”
电话一接通，冯夕清冷的声线便传了过来，言语中颇有责备的意味。
她已经再三强调过林玖的危险程度，可是这个方田偏偏把她的话当耳边风，不停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然而对于方田的监视却让他们有了一个离奇的发现——刚才的林玖明显已经进入了畸变化的状态，但即便在处于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情况下，她仍然能和方田正常交流，还相当配合地完成了那一连串古怪的实验。
这种现象在第四科以往的案件中绝无仅有，也刷新了他们对于畸变体的认知。
方田的实验证明了在某种状态下，畸变体也是能保留理智的？
“冯警官你别紧张，只是一些普通的交流，我觉得和林玖保持良好的关系有助于我们找到真凶。”
“我和你打电话也是为了这件事。”
冯夕顿了顿，说道，“我们对于宋财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不过具体情况在电话里不方便交流，等你有时间了来警局一趟吧。”
第二十九章：替死鬼
苏晓针对方田展开的跟踪行动仅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便不得不被迫宣告终止，原因是方田同学又一次上了一辆警车。
苏晓不得不佩服青空市警方的办案效率，当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向老师揭发方田连环破坏公物的恶劣行径时，青空市警方就已先下手为强，把他抓去警局进行思想教育工作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破坏公物是可以依法对其进行拘留的。
不多时，方田又一次来到了青空市警局。
和第一次被押送进警局的仓促相比，此时的他已经成长了许多，甚至还在进门时有闲心和几个脸熟的警察打了声招呼，而警察们也用看待新人一般的眼神瞧着方田，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警局内熟悉的走廊让方田有些恍惚，这条路要比教学楼的走廊还要熟悉。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来青空市，其实是来读大学的。
来到约定好的小型会议室，冯夕已经等在里面了，听到推门声，她翻阅资料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抬头瞄了方田一眼，说道，“坐吧。”
方田入座后会议室便再次安静了下来，他偷偷瞄了几眼冯夕手中的资料，其中一部分看起来像是宋财口供的笔录，看起来冯夕他们应该仅仅让宋财休息了半个晚上便对其进行了审讯。
毕竟在这件事上，宋财既是受害者，也有可能是三年前失踪案的涉案人员。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方田打破了沉默，“宋财怎么说？”
“宋财说他不认识林玖，也从来没有在案发当天约任何人在猫语网咖见面，我调出了三年前的笔录，他的口供和三年前基本吻合，反而你之前提到的许多细节和案发当晚上的情况对不上号，比如说，林玖失踪当晚，猫语网咖并没有停过电，如果她真的在隔间门口遇袭了，就算凶手立刻清理了现场，也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为了防止方田听不明白，冯夕解释道，“警方在后续的调查中使用过鲁米诺试剂在现场进行过勘探，从报告上的结果来看，猫语网咖并没有找到林玖留下的血迹。”
正因如此，冯夕原本的推测是凶手采取了某种手段将林玖哄骗到了猫语网咖以外的地方之后将其杀害，可方田给他们提供的线索却推翻了她的判断。
“三年前所有的笔录都和宋财提供的口供相吻合，反而林玖对你口述的情况在各个方面都对不上号。”
“你的意思是林玖在说谎？”
方田愣了愣，开始思考起突然的断电、迫近傀儡怪物，以及他在“游戏”中经历的数次死亡都是林玖编造出的幻象的可能性。
事实上他一直也对案发当晚的情况心存疑问，如果当天晚上在猫语网咖里面真的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那青空市警方在后续的调查中什么都没有查不出来未免也太离奇了一些。
“你应该还记得林玖对待宋财的方式，她目前的情绪正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长期处于这种情况之下导致记忆出现偏差是常见现象，也有一部分研究者认为林玖这类受害者是永远被囚禁在案发当天的目击者。”
他们既是案件的受害者，同时也是第一目击者，“如果无法从仅有的记忆里找出凶手，他们就会不断自行扩充细节，很多时候往往会得出与案发当天全然相悖的情况。”
“脑补案发当天的细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能将他们从那一天解放出来的人，换言之，就是凶手。”
冯夕停顿半晌，“他们认为只要向凶手复仇，就能让他们心中的憎恨和愤怒平息下来，但据我们统计，在超过九成的案件中，他们只是找了一个无辜的替死鬼，并且在复仇后，他们的行动并不会就此终止，而是会通过相同的方式寻找出一个新的凶手。”
在她看来，这个倒霉的宋财就差点成了林玖找到的替死鬼。
见方田没有回应，冯夕又说道，“因此，我们也并不能排除另外一种可能——三年前失踪案真正的凶手也许已经被林玖杀死了，而你只是碰巧陷入了她的另一场侦探游戏当中，她极有可能在此之前就已经通过了这样的方式找到了真凶，甚至是第一个、第二个，乃至更多的替死鬼。”
冯夕依旧维持着她那冷淡而又严肃的语调，只是她对于案件的分析却让方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警局窗外阳光明媚，他却像是听了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鬼故事。
冯夕所提到的细节，都是真实在他身上发生过的，来自校园论坛的神秘链接，从而牵扯出的悬案，仔细想来，他所走过的每一步，都像是被人提前精心设计好的。
而关于《鬼服，和不存在的玩家》的校园传说，实际上已经存在了近两年之久，在他还没有来青空大报到的时间里，这所校园里又发生过什么？
“以上是我根据宋财和你第一次来警局时的口供推测的结果。”说话间，冯夕一直观察着方田的表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林玖应该从来没向你提到过在你之前收到过链接的人最后都如何了吧？”
既然《鬼服，和不存在的玩家》作为青空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之一存在，就说明了方田绝不是第一个收到过神秘链接的人。
“冯警官你说吧，他们最后都怎么样了？”
方田深吸一口气，做好了这些人已经全部挂了的心理准备。
然而冯夕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她只是平静地答道，“不知道。”
这三个字代表了许多种可能。
那些人可能还活着，可能在这场“侦探游戏”中死于“凶手”之手，也有可能在林玖“大仇得报”后让他们与“凶手”一并消失了。
方田几乎下意识地想起了林玖猩红的瞳孔，以及毫不掩饰的残忍而又嘲弄的笑容。
“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具体的情况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冯夕左手支着下巴，表情没有出现任何改变，“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由于你是我们所知道唯一一个和林玖沟通过话的人，所以你的回答至关重要。”
“你问。”
“方田，你相信林玖么？”
第三十章：鬼服，和不存在的网咖
当所有的线索都走进了死胡同之后，冯夕提出了一个最为简单的假设——倘若林玖真的如她所说陷入了复仇的循环，那么他们接下来需要对付的就不再是凶手，而是林玖本人，并且她已经给出了不少具有说服力的证据和数据，其中林玖极度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便是最好的证明。
仔细想来，如果不是安定茶叶这种无法用常理估量的道具起到了作用，宋财现在很有可能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林玖也会成为第四科的首要目标。
可是如此一来，宋财成为活死人的原因就成为了永远的谜团。
经过了今天的实验研究，方田至少能确认一件事，宋财活死人的身份应该和林玖无关，只要林玖愿意，他们找到的将不是宋财，而是散落一地的肉块。
除非……
除非，林玖从一开始就比他们高了一层，让宋财成为了她“侦探游戏”中的其中一个环节。
方田有些抓狂，在无法得知确切真相时，每一种猜测都存在着相应的可能，并且会引导他们走向截然不同的未来，但是和游戏不同的是，就算选错了，也不存在读档重来的可能性。
他既有可能找出三年前失踪案的真相，也有可能成为林玖复仇游戏的帮凶。
见方田迟迟不开口，冯夕说道，“对你来说，相信我刚才的推测是最轻松的选择，接下来我们将会对林玖进行隔离，而你也就能了却这桩麻烦事，回青空大好好读书——我们已经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三年前的失踪案和你无关，找到真凶或者阻止林玖本就不是你的本职工作，离开这里之后，你可以回宿舍好好睡上一觉，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都抛之于脑后，把它当作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方田觉得冯夕似乎正在诱导，削弱对于可能出错的负罪感，同时也能让他用一种轻松的方式将自己置身事外。
“对你们来说，这应该也是最轻松的选择，从另一个角度来想，比起隐藏在深处的凶手，林玖在各个方面都要好解决一些。”
方田的回答让冯夕怔了怔，她抿了抿嘴，罕见地流露出了被人看穿心思时的慌乱，不过她并未打算对方田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一点，“已经有人希望能尽快了结这个案件了，有时候比起真相，手续的合理性和故事的完整性更加重要。”
而她刚才已经给了方田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故事版本，并一度让方田陷入了犹豫，而这样的故事版本对于希望尽快结案的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方田问道，“如果我选择了更艰难的路呢？”
“那么，你就不得不面临更多的未解之谜，比如说宋财变成活死人的原因，以及，三年前的笔录。”
冯夕在说出这句话时反而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根据我们的调查，三年前向警方提供笔录的几个人实际上并不存在。”
“你是说，笔录是假的？”
“笔录是真的，但提供笔录的人是假的，他们的名字和身份都是伪造的，而让我们相信林玖是在猫语网咖失踪的除了当天的监控录像之外，当时的笔录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提供笔录的人，都‘目睹’了林玖来过猫语网咖。”
虽然宋财声称他没见过林玖，但是他当时作为猫语网咖的网管，每天都要面对上百名顾客，没有注意到林玖的存在也能解释得通。
“在提供完笔录之后，那几个人就人间蒸发了，当时他们并不在嫌疑人的范畴，所以我们这边也并没有针对他们的个人信息进行严格的核准。”
“但是，还存在着宋财和林玖都没有说谎的可能性。”
方田的思绪飞快地跳跃着。
在三年前案发的档案，作为猫语网咖网管的宋财真的没有见过林玖，猫语网咖里没有断电，更没有出现过一个古怪而又狰狞的机械傀儡，而在另一个方面，林玖却又真的遭遇了“游戏”里所发生的一切，这两者看似矛盾，但只要错开了猫语网咖的地点，就有了同时发生的可能性。
林玖提到过那是她头一次去猫语网咖，按照和网友约定好的地点。
问题在于，那里真的是猫语网咖么？
“接着说。”
“监控录像只能确认她在那天晚上进了猫语网咖所在的大楼，如果提供笔录的人说了谎，那就没有她来到过猫语网咖的直接证据，相反，你们所提到的其他细节反而都说明了她在案发当天并没有出现在猫语网咖的隔间。”
“那你觉得，她在当晚去了哪里？”
冯夕正了正身体，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光芒。
“至少是一个从大体上看起来和网咖相似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让她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出端倪。”
冯夕适时打断了方田，“但是在三年前，猫语网咖是那栋楼里唯一一个网咖。”
“在正常人眼中，也许的确如此。”
方田回想起了自己第一天来青空大报到时遭遇，C栋的地下三层就是一个理论上并不存在的地方，在青空大的校园介绍里，也从未提及过那栋楼下面还隐藏着停尸房，“冯警官你上次提到宋财的死亡时间和林玖失踪大致相同，这应该不是巧合。”
听到这里，冯夕终于从那一沓厚厚的文件里取出了一张纸。
“这是……？”
“在林玖失踪不久后，宋财曾经因为玩忽职守被老板扣了工资，为了这件事他和猫语网咖的老板大吵了一架，但由于当时猫语网咖濒临倒闭，宋财在林玖失踪当天又提供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因此他和老板的矛盾被定义为普通的劳务纠纷。
“但实际情况是，宋财有一天凌晨在离开了网咖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找不到网管的顾客向老板进行了投诉，但宋财则坚称他当时只是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后便一直待在了网咖里，哪儿都没去。”
后续的证据无一例外地证明了宋财说了谎，当夜在猫语网咖的顾客都说他至少离开了几个小时之久，而针对老板的控告最终也以失败告终，“在那之后，宋财认为是猫咖老板买通了顾客诬陷自己，他不但没能得到被克扣的工资，还落了个人品有问题的名声。”
“等一下，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你刚才要那么问？”
方田忍不住问道。
从冯夕能够及时取出这份资料来看，她似乎也意识到了另外的可能性。
“这也是可能性之一。”
冯夕说道，“我和你一样，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也无法确定哪一个猜测才是真的，不过，如果你不想再被卷进这个案子，我们随时都能用更轻松的方式来结束它。”
她直视着方田，也不知道这句话又是否真的出自于她的本心。
末了，她又严肃地补充道，“不过，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件事，一旦接下来再次出现伤人事件，这个案子就会以最简单的方式收尾。”
第三十一章：战前准备
方田觉得冯警官说话风格一直比较含蓄，而她似乎正在用含蓄的说法告诉他如果林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伤人，他们就不得不对其采取一些强制的手段。
离开青空市警局，方田婉拒了冯夕送他回学校的提议。
青空市起风了，天色阴沉了下来，这是下雨的前兆，微凉的海风正好能让方田能够保证清醒的头脑。
宋财的翘班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即便是再愚蠢的人，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编造一个一眼就能被识破的谎言，除非他是真的认为自己那天晚上没有离开过猫语网咖，那天晚上的遭遇很有可能就是导致他死亡的原因。
还未走出几步，一个半透明状的人影便来到的方田身边，并和他保持着相同的步调，肩并肩走着。
他瞥了一眼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女生，这应该是和林玖认识以来她头一次在没有饮茶的状态下主动出来见他，此时的林玖情绪相对稳定，见方田正在观察自己，便主动开口说道，“我不会感激你的，方田。”
事实上，方田和冯夕之间的对话并没有在绝对隐秘的状态下进行，交谈时，方田的手机没有关机，她在一旁听见了两人谈话的全部内容，所以，她自然也听到了隐藏在猫语网咖的秘密。
林玖说道，“我要去猫语网咖了。”
“慢着。”
林玖正欲离开，方田下意识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动作并没有穿过她的身体，而是反馈回了真实的触感，林玖侧过脸时，他又看见了那标志性的红瞳。
当她情绪趋于不稳定，且带有严重暴力倾向时，就会露出这样的面目来，她这个时候去猫语网咖的理由不言而喻。
只不过方田早就习惯了林玖的模样，他正了正脸色，说道，“别急，你还欠了我三杯茶叶。”
“而你欠了我47420元。”
“这你就说到点子上了。”
面对巨额欠债，方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正因如此，我可不能让你有了闪失，不然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别人一定以为我是小白脸，对我的名声会造成极大的损害。”
“无聊。”
林玖懒得搭理方田，既然知道了猫语网咖的秘密，她便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松手。”
“今天晚上，我和你一起去猫语网咖，到时候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一分钱一分货。”
方田说得郑重其事，同时他觉得林玖这种在搞不清情况并且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单独行动的方式基本上和送人头没什么区别，从理论上来说，林玖拥有好几个神技，但方田觉得在被仇恨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情况下，她很有可能失了智去和凶手肉搏。
这种时候，一个理智的鉴赏家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我的老师说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我答应过你，就绝不会在关键时刻打退堂鼓。”
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方田，林玖心里虽然充满了烦躁的情绪，却还是停下脚步，因为她分明听见方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居然打算和自己一起去寻找隐藏在猫语网咖的秘密。
她已经给过方田置身事外的机会。
“不过在动身前，我还有些事需要你来帮忙。”
方田拿出手机，飞快地在备忘录里输入了制作安定茶叶所需的原料，这些原料足够他制作出三十多份安定茶叶。
用脚指头想他都知道猫语网咖的情况非常险峻，在动身前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林玖看着备忘录上的原材料，烦躁的情绪几乎立刻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她的手指甲悄然滋长，逐渐形成了锋利的刀片状。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了许久之后，林玖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在方田面前摊开了手，怒气冲冲地说道，“知道了。”
说罢，林玖便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走去了。
方田目送林玖远去，距离夜幕降临只剩下短短几个小时，他从寥寥无几的通讯录中翻出了郝学姐的电话，电话拨通后大约十几秒之后接通了。
“喂，郝学姐，你接下来有时间么？我有些学习方面的事想咨询你一下，我也一直想请学姐吃个饭……嗯，就在青空大对面的茶餐厅吧。”
方田是认真的，他现在的确有许多学术方面的问题想和学姐探讨，比如说关于异空间的基础知识，如何进入异空间，以及在异空间中的生存指南，这些对于他和林玖接下来的行动都是必要的知识。
学姐在青空大待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对C栋的地下三层比较熟悉才是。
虽然杰哥应该能更好地解答他的这些学术性问题，但第一天的见面给方田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并让他深刻地明白了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保护自己的重要性，因此如非万不得已，他在短时间内是不打算再去拜访杰哥了。
青空大对面的港式茶餐厅在学校论坛里评价极高，属于集菜品精致、价格实惠、环境极佳的三优餐厅，据说这家茶餐厅的老板曾经也是青空大的毕业生，因此对自己的学弟学妹们有着额外的优惠，只要携带学生证，就能享受八五折的优惠。
遗憾的是方田并没有学生证，他一不小心翘掉了班会，导致他目前对许多开学的注意事项都还云里雾里的，他本打算向楚伦探探情况，结果这个人自打第一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学校宿舍里出现过。
要不是楚伦出席了那天的班会，他恐怕都要以为自己的室友也遭遇了灵异事件。
赶到茶餐厅时，学姐已经提前到了。
郝雪一个人坐在茶餐厅的角落，尽管身上只穿了一条朴素的米色长裙，却也依旧吸引了周围学生们的瞩目，坐在二楼的学生们议论纷纷，猜测着能请得动青空大的学生会副主席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方田环顾四周，接着目不斜视地走向了学姐，并且淡然地坐在了学姐对面的座位。
不错，正是在下。
他现在对于环境压力已经具备了相当高的抗性，那一连串咬牙切齿的声音也不会让方田的内心产生丝毫动摇。
不过有一说一，学姐就属于那种极其少有的，让自诩严格如蜻蜓队长的方田也忍不住想要给她打10分的那类女生，这从境界上就和通过了一波py交易才勉强跻身10分行列的林玖拉开了差距。
郝学姐的魅力，别说蜻蜓队长，就连蟑螂恶霸来了那也得是10分。
“你来了啊。”
郝雪莞尔一笑，“是社团方面的问题还是专业课方面的问题？”
第三十二章：挚友
“我明白了，你想知道更多关于C栋地下三层的事。”
饱餐一顿后，两人之间的谈话进入了正题，郝雪总结了方田的提问，并用惊讶的眼神注视着他，“在回答你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学姐你问。”
“你最近是不是太放纵自己了？青空大每年的竞争还是蛮激烈的，如果大学四年时间里一旦有超过三门课补考不及格，会受到留校察看的处分，如果情况特别严重还有可能被勒令退学，除此之外选修课和社团提供的额外学分也非常重要，这直接决定了你未来能获得的实习机会。”
而方田在来到青空大报到之后的三天时间里，不但旷了迎新会和班会，心思也完全不在学习上。
这让郝雪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对方田起到了负面作用，“我只是希望你能承担一部分学生间的调停工作，并不是让你沉迷于此。”
“学姐，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下次，下次一定……”
方田双手合十，拿出了拜托人的诚意。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一些条件，等这件事结束后，你不能再出现旷课的行为，除此之外你要尽快加入一个能拿到学分的社团，在接下来的军训中也要有良好的表现，这样一来你才有能加入学生会的可能。”
如果不是答应过顾老师要照顾好自己的这位学弟，她才懒得操心这些事。
可是方田并不打算加入学生会。
作为社交恐惧症患者，他一想到加入学生会时需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进行演讲，就让他想要立刻收拾行李，连夜逃离地球，并且社团这种极有可能要与人交流的活动他内心里也是拒绝的。
实际上在来青空大之前，他提前在校园网上研究过这方面的简章，青空大并没有硬性要求所有学生参加社团活动，但在社团活动中获得区级、市级或是全国级别奖项的学生将会获得评优资格和奖学金。
学姐提出的这些条件都精准地打击在了一名社交恐惧症患者的软肋上。
“没问题。”
尽管如此，方田仍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一句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
比如说在社团招募和学生会招募当天突发肚子疼也是相当正常的，以他多年的斗争经验，至少有十种以上的办法找出一个不可抗拒的理由。
见方田答应得如此果断，郝雪说道，“说吧，你想了解些什么？”
“在知道了异常区域存在的情况下，该怎么进去？”
他当时进入地下三层是杰哥把他领进去的，而后一步追过来的苏晓却并没有发现通往地下三层的楼梯，这让方田联想到或许需要通过一些仪式才能打开通往这类区域的入口。
在动身前，他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今晚的行动很有可能变成废弃网咖观光一日游，无功而返。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里面的人带你进去，如果你想再去C栋参观的话，我可以帮你和冯杰说上一声。”
“就不麻烦学长了……如果在不认识人的情况下，还有别的办法么？”
“……你想去的不是C栋？”
郝雪没有回答，而是严肃地瞪着方田，她的这位小学弟在来到青空大的第三天就打算无视她的警告，试图去一些危险区域作死，“这些区域被隔离开是有原因的，以你现在的情况，应该考虑的是如何避免自己误入这类区域，C栋的地下三层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即便如此，也时常会有危险发生。”
她已经打定主意，这次就算方田搬出哪国的哲学家都没用。
只是，方田的表情也突然间变得无比肃穆，“学姐，你还记得顾老师曾经说过，对待好朋友要两肋插刀么？”
这个方田，居然搬出顾老师来当大旗！
郝雪记得这句话，顾老师好像还真说过。
“我的一位挚友遇到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危机。”
方田一直相信，真诚是沟通的桥梁，他说道，“学姐，我的人生中就只有这么一位挚友，我绝不能坐视不理。”
他在高中时的哥们基本都维持在想抄作业和抄考卷时才会想到他的程度，而林玖则既不贪图他的作业，也不贪图他英俊的外表，尤其是一出手就给他买了这么昂贵的礼物，这种挚友上哪儿找去？
当然，如果学姐愿意成为他的挚友他也是非常欢迎的。
“好吧。”
郝雪犹豫再三后，终于被方田真挚的友谊有所打动，她叹息一声，说道，“如果没有人接你进去的话，就只能等区域邀请你进去了。”
鬼打墙，没有尽头的阶梯，这些都是常人踏足异常区域时的征兆，而其中的一些区域被改成了不同版本的鬼故事，并在灵异爱好者之间广为流传，这类鬼故事通常以误入者的死亡作为结局，而改写者的身份，通常不得而知。
鬼故事会吸引灵异爱好者们争相前往，而他们中的一些人又会成为养分来催生出新的都市传说。
“你需要找到这些区域的入口，这是第一步。”
“我明白了。”
方田暗自思索，事实上早在三年前林玖和宋财应该就已经找到过通往异常区域的入口。
“想要进去并不困难，困难的是进去后要如何从里面出来。”
郝雪说道，“进去过的人绝大多数都成了被运送来C栋的尸体，又或者是成了失踪人口……在那个地方，你会遇到一个管理者，他拥有着出入区域的钥匙，说服他，或是替代他，你们就能出来。”
郝雪时蹙着眉头，看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如果你们做不到的话，就会被永远留在里面。”
学姐解释得通俗易懂，但方田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虽然学姐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面板上对他的好感度却在猛降，上次好不容易涉险提升到7点的好感度一不留神便又回到了零点。
明明还差3点好感度就能解锁部分图鉴，却因为这些问题一夜就回到了解放前。
“你要去什么地方？”
末了，学姐追问了一句。
“猫语网咖。”
方田想了想，还是把地点告诉了学姐，“谢了学姐，我先去准备了。”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完成。
第三十三章：童谣
回到宿舍，方田又把学姐的提示仔细复习了一遍，他很快意识到异常区域的设定似乎和网络上一度流行的里世界有些类似，这一设定孕育出了许多知名的恐怖向作品，他环顾宿舍里蓝色调的墙皮，按照里世界的设定，当所有美好的外衣被剥落之后，一个血淋淋的世界便会展现在人们眼前。
对于异常区域的入口，他心里已经有了些眉目。
林玖失踪的当晚直奔猫语网咖而去，而宋财也是在离开网咖出去上了个厕所的功夫，被意外卷入了另一个空间，等到了猫语网咖所在的大楼，只要用排除法，很快就能找出入口所在。
没过多久，林玖回来了。
虚影穿过了宿舍的门，方田一开门，发现一个装满了茶叶的麻袋抵在宿舍门口的墙上，他见四下无人，悄然将麻袋拖进了宿舍。
他根据制作图耗费了半个多小时，将这一麻袋素材转换成了三十多份安定茶叶，林玖似乎非常中意安定茶叶的口感，当即“吨吨吨”了两大杯茶叶，在安定茶叶的作用下，她内心的躁动暂时被平复了下来，坐在方田的电脑桌上，说道，“你有什么计划？”
“计划是你先躲进我的手机里不要暴露自己，我们到时候见机行事。”
郝学姐为他提供了两种离开异常区域的方式，一种是通过和平的手段说服管理者，另一种替代他的方式恐怕多半和暴力挂钩，虽然方田是一个和平主义者，能bb绝不动手，但是猫语网咖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他们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让林玖通过特性藏在他的手机里，到时候万一迫不得已，他还能出其不意地偷袭对方一手。
“你很紧张。”
林玖说道。
尽管方田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调，但他一直抖个不停的双腿暴露了他的内心。
“废话，在今天之前，我连架都没和别人打过。”
方田也不否认，坦然承认了自己此刻的心情，他的高中还算不错，为了应付高考学生们每天基本都维持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得益于此，只有三点体力的他这辈子还没挨过几顿揍。
“你不用跟我一起来。”
“那可不行，万一你送了人头，到时候我也逃不了。”
还是那句话，方田并不看好单干的林玖，倒不是说她不强，而是她一急躁就会变成莽夫，这无疑会大大降低她的战斗力。
这年头，还在和对手肉搏是没前途的。
“你别想些有的没的。”
方田一边抖腿一边说道，他将准备好的安定茶叶收拾好，又在出门前仔细确认了九瓶伤药，这些都是他这几天攒下来的家底，作为一名初学者，没有掌握太多战术和技能的情况下，嗑药无疑是最简单有效的战术。
临行前，方田给冯夕发了一条短信简略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反正他现在正处于青空市警方的监视之中，自己大晚上偷偷溜出学校肯定逃不出警方的眼睛，与其偷偷摸摸各自为战，倒不如事先向对方说明情况，以便第四科能在现场进行相应的布置。
他并不是一个呆板的人，没把握就摇人，要不是学姐对他没什么好感度，他真想连学姐一起给摇过来。
接到信息的冯夕自然是出于礼貌性地阻拦了一下他，但双方都对此心知肚明，于是三两句客套话之后，冯夕就发来一条让他注意安全，并且称第四科会在猫语网咖外围进行接应的短信。
来到猫语网咖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此刻的青空市已经完全被夜幕所笼罩，这栋废弃了许久的楼层格格不入地矗立在街角，破败的墙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广告，这栋楼里不止是猫语网咖，由于发生了失踪案的缘故，其他店铺也陆陆续续地搬走了。
方田一进去，一股霉味便扑鼻而来，一楼还维持着被搬空那一天时的状态，空荡荡的空间里被遗弃的杂物以及旧报纸随处可见，楼内伸手不见五指，他不得不用手机自带的灯光来照亮前方的道路。
或许是还未过12点的缘故，这条街上既没有多少活人，也看不见幽灵，脚踩在地板上的回应让方田心里有些发毛，他刚才在宿舍里满脑子都是郝学姐提到的管理者，却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极其有限的视线，不停回荡着的脚步声，通往异常空间的入口，以及三年前的失踪案，这几个要素加起来要比他看过的任何恐怖游戏都要吓人。
尤其是他现在还是第一人称视角，没有武器，没有攻略，也没有高能提醒。
楼内的电梯早已处于废弃的状态，通往猫语网咖所在楼层的，就只剩下一个安全通道。
不知是谁的恶作剧，安全通道应急灯上的小人裂成了好几段，方田在门口尝试鼓起了三次勇气，最终却都没敢推门走进去。
为期三天的跑步日常改善了他的体力，但他的胆量却并没有太大改善。
『林玖，呼叫林玖』
方田切换到写字输入法，食指在屏幕上胡乱划拉着，『点子有点扎手，要不你给我唱首歌壮壮胆？』
关键时刻，林玖倒是非常讲义气尽了队友的职责，不一会儿，空荡荡的楼道内便响起了悠扬的歌声，在这静谧的环境下，歌声在楼内久久回荡起来。
“妹妹背着洋娃娃，
“走到花园看樱花，
“哇哇哭了喊妈妈，
“……”
童谣的旋律逐渐趋于诡异，期间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轻笑，当方田仔细辨别歌词的时候顿时发现味有些不对了。
寒意爬上了他的脊背，安全通道深邃的黑暗深处似乎响起来来自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这首歌是能在这种地方乱唱的吗！
鬼都被你给唱活了！
方田怒发冲冠，不止是因为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童谣给吓到了，更因为意识到队伍里有内鬼。
好家伙，林玖不但没有给予他温暖的关怀，反而还和其他幽灵一起吓唬他。
然而正当方田想要冲着林玖兴师问罪之时，手机屏幕上黯淡的光线下却出现了一行血红的文字：
『歌不是我唱的』
这是她为自己的辩护。
字还未消失，龟裂开的安全通道灯闪烁起了黯淡的绿色光晕，身侧的电梯传来一阵震耳的轰响。
本应断电的控制台上显示出了血色的数字。
10、9、8、7、6……
不一会儿，电梯的门打开了。
第三十四章：永远的假期
方田觉得吧，一定是自己高达10点的魅力在这关键时刻起了作用，因为图鉴上提到过魅力的面板除了是对他颜值的肯定之外，还会极大地提高他遭遇灵异事件的几率，再加上『幽灵之友』提供的5点基础好感度，他现在在幽灵眼里应该属于特别招鬼喜欢的类型。
事实证明，鬼和人一样，也喜欢长相好看的。
方田定了定神，坦然接受了来自“里世界”对他的邀请，快步走进了电梯。
毕竟比起伸手不见五指的安全通道，这电梯里至少有光，而且是自动的，算是他这种低体力选手的福音了。
这电梯似乎设置了自动感应，在他进去之后门便立刻关上了，他还未选择楼层，电梯便自行升了起来。
悠扬的童谣并未停止，并随着电梯的上升越来越清晰。
至于电梯显示的楼层则只能用随心所欲来形容，在短短数十秒时间里，方田便体验到了从一楼直窜五楼然后又回到二楼的跌宕旅途，显示的楼层似乎和电梯的心情直接挂钩，这让他意识到在“里世界”，牛顿的话可能并不顶事。
体验了电梯版过山车后，电梯的楼层终于停在了4层。
冯夕提到过猫语网咖所在的大楼一共就只有4层，猫语网咖位于顶楼，方田并不知道4层以上的楼层都有些什么，他也不想知道。
猫语网咖位置在电梯正对着的方向，一出门就能看得见。
网咖丝毫没有破败的景象，反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各式各样的游戏画面，若不是知道了真正的猫语网咖已在三年前倒闭，恐怕任何人都会以为这里只是一个充斥着夜猫子的普通网咖罢了。
“7号，时间到了，可以下机了。”
方田进门时，网管用喇叭说道。
只见第一排的一个大学生年纪的青年径自起身，完全不顾屏幕上正在爆发的一场团战，连游戏都顾不上退出便走向门口，与方田擦肩而过之时，方田注意到了青年眼神呆滞面无表情，电梯又显示出了一串混乱的数字之后，停在了10层楼。
青年离开后，网管提高了嗓门，“欢迎光临猫语网咖，从今天开始，你就是7号机的顾客了。”
方田走过大厅，离近了才惊讶地发现网管竟然是一位老熟人。
但头戴耳机的宋财却并没有认出他来，他就和之前的那个青年一样双眼呆滞地注视着屏幕上的画面，他正在看一部近期热播的科幻大作，不过跌宕的剧情却并不能带给他丝毫触动。
方田敢肯定宋财现在不该出现在这里，因为截止他在宿舍里给冯夕发短信的时候，宋财都依旧作为涉案人员被第四科监管着。
“网管，我想向你打听些事。”
“饮料和食物在3楼，没有经过同意不得进入其他楼层。”
宋财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不，我是想问你，你多久没有下过班了？”
方田现在怀疑在三年前的事件过后，宋财就一直有一部分被留在了这个地方，而他也大致摸清了这里的情况。
他来了之后，原本在7号机上网的人就离开了，他则成了新的7号机使用者，接着电梯将那个大学生送上了10层，这么说来，这栋楼的10层或许就是离开“里世界”的出口。
“下班？”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有人这么问他，宋财终于抬起头，用他那木讷无神的眼神注视着方田，“我早就不需要上班了，这里没有人需要上班，你很快也会和我们一样，难道你不开心么？”
虽然眼前的网管长得和宋财一模一样，但方田总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具尸体。
不过他已今非昔比，在和林玖相处了几天时间后，他已经彻底掌握了和幽灵交流的经验，方田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茶叶，拿起宋财身后的水杯为对方泡了一杯安定茶叶。
遇事不决，先喝杯茶来平复一下心情。
虽然方田暂时还没搞明白其中的原理，但幽灵似乎都不会拒绝安定茶叶，就连处于气头上的林玖也不例外。
“网管，喝杯茶再说。”
宋财呆滞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在他喝下第二口的时候，他脸上呆滞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那木讷先是成了狂喜，紧接着又迅速被惊惧所替代，在这几秒时间里宋财就像是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他失神地注视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喃喃自语起来，“结束了……再也不用上班……这不就是梦寐以求的生活么？”
一时间，他似乎对于自己一直以来的信条产生了质疑，“开心，没错，我应该开心才对。”
宋财完全忽视了方田的存在，他看向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着的科幻片，努力想让自己开心起来，然而他的努力却是徒劳的，下一秒，他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景象，猛然间暂停了播放器的画面，用颤抖的右手将鼠标移向右上角。
待他看见桌面上那密密麻麻的游戏文件以及影视资源之时，心中的恐惧顿时上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的右手开始忍不住颤抖，尝试了几次后才将电脑关闭，直到显示器彻底熄灭的那一刻，他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
大厅里的客人们则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宋财的变化，他们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神一刻不离地盯着电脑屏幕。
“你想起什么没？”
方田问道。
“三年……”
宋财哆嗦了好一阵之后，才挤出了这两个字，紧接着他又像是想起了重要的事，“小心，别碰那些电脑。”
“我知道，我有些重要的问题需要问你，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子你认识么？”
他点开了林玖高中时期的照片，这照片是冯夕向他提供的。
“不、不记得了。”
宋财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么？”
“那天晚上我遇到了一个人。”
宋财面色苍白，积攒了三年的恐惧仿佛都在这一刻压向了他，如果不是茶叶的作用，他很可能已经要晕过去了，“那个人告诉我，他知道一个可以不需要工作，可以忘记一切烦恼尽情玩乐的去处……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
第三十五章：失乐园
方田曾经也有过和在座所有人有过的相同的梦想，高考结束他一度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玩了一个星期游戏，这是繁忙学业后的狂欢，然而经过了一个星期没日没夜的鏖战之后，他终于意识到只有玩乐的生活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而猫语网咖的这些人们则需要用更长的时间来感受这一点，当除了玩乐之外一切都被剥离出了生活，他们也渐渐变得犹如行尸走肉。
方田环顾四周，他觉得是时候请各位饮茶了。
“不行！”
宋财连忙阻止了方田，“这样会把他们引过来！”
“他们是谁？你说得具体一些。”
“老板的爪牙，一个傀儡怪物。”
一想到怪物狰狞恐怖的模样，宋财便心有余悸，“之前那些想要逃离这里的人，全都被那个怪物撕成了碎片。”
当他清醒之时，才能真正意识到那个怪物的恐怖，宋财甚至想象不出自己当时在看见了如此恐怖的景象后究竟是如何挺过来的，在这种地方，清醒未必是一件好事，两耳不闻窗外事，全身心地沉浸在玩乐中，才能将不安和恐惧抛之于脑后。
他已经开始后悔喝下方田端给他的茶了，怪物随时都会到来，而待在这里根本不具备和怪物抗衡的能力，宋财完全不知道在下一个倒霉鬼被怪物撕成碎片时他该如何冷静下来，倘若被老板觉察到了异常，他是不是也会成为那碎成一地的肉沫。
宋财劝说方田，“不要反抗，这样你还有离开这里的可能。”
“等下一个来的人替代7号机？”
方田对于宋财的劝说嗤之以鼻，他对于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这栋楼已经彻底废弃了，平时几乎不会有人大晚上闯进这里，而就算闯进来了，也未必巧合地来到这里，作为最后一个上机的客人，他至少要等一轮才能等到替代他的人。
“你看第三排，15号机到19机的客人。”宋财依旧尝试说服方田，“有时候也会一下子进来好几个人，他们四个是一个月前来的，在这里时间过得很快，只要一眨眼就会有人来替代你的位置。”
方田顺着宋财所指的方向看去，15-19号机的五人打扮看起来要比大学生成熟许多，年纪都在20-30岁之间，电脑桌上还摆着各类摄影所使用的器材，虽然只来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的眼神就如周围的人一样呆滞，很显然已经被这里迅速同化了。
按照宋财的说法，那些不愿意被猫语网咖同化的人应该都死在了傀儡怪物的手上，三年前的林玖也不例外，唯一的不同在于，她用另一种方式逃离了这里。
如此一来，三年前的失踪案也就基本明了了。
不喜欢读书整日逃课的林玖接到了来自猫语网咖老板的邀请，当她按照约定来到这里之后，便遭到了袭击。
虽然目前他的处境不容乐观，但方田却暗自松了口气，至少，林玖没有如冯夕第一个假设中一般成为一个只知道复仇的刽子手。
方田问道，“如果有人拒绝了你的提议，你会怎么做？”
他完全不指望胆小怕事的宋财能助他一臂之力，他可不想在关键时刻被无法承受心理压力的宋财给背刺了，而且他现在无法确定宋财究竟是人是鬼，他的免除致命伤技能只能针对妖怪，要是被人类从背后来上一下那可是全额伤害。
听到方田的问题，宋财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将手挪向了桌上的一个装置，对于一名称职的网管来说，遇到刁钻的客人及时通知老板是他的职责所在，而他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么做的，可是在喝下方田为他泡的茶之后，他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怪物……
一直都是他招来的。
当消息传出去不久之后，对面电梯的数字就会发生变化，紧接着，傀儡怪物便会从电梯门里走向这里。
只是这一次，宋财的内心出现了挣扎，那杯茶，让他注意到了自己帮凶的身份。
他的右手悬在了联络装置的上方，难以抑制的颤抖又出现了。
“……去7号机。”
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宋财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我不想害死你。”
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对于这里的人们而言，猫语网咖既是可以肆意玩乐的失乐园，同时也是一座伪装在快乐之下的监狱，但好消息是，他们的日子还是有盼头的，迟早有一天，会有新的“囚徒”来到这里顶替他们，猫语网咖里的客人们，也包括他自己，都有离开这座监狱的那一天。
于是宋财便又开始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起来，“快了……再过不久……再过不久就能出去了……绝对不能违抗老板……”
对面的方田看得一愣一愣的，他没想到宋财比他想象中病得还要严重，即使看见了真相，也依旧要自己骗自己。
不过他也没时间对宋财进行人性剖析或是道德审判了，当听到“傀儡怪物”之后，林玖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极度亢奋的状态，被方田紧握着的手机不停震动着，屏幕上出现了像是用手指甲划出来的刮痕，才几句话的功夫，林玖便又到达了失控的边缘。
“回去……快回去！”
见方田盯着屏幕，不为所动，宋财提高了语调，试图恐吓对方，只是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以及疯疯癫癫的语气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可言。
“还是我来帮你吧。”
方田不想再和一个疯癫了的人继续耗下去了，他抬起手，摁在了宋财晃晃悠悠的手背上，一用力，便将他整只手摁在了联络装置之上。
宋财的右手几乎下一刻就如触电般弹开了，他瞪视方田的身后，猫语网咖之外，便是电梯，当电梯上的数字开始变化之时，他突然间咧开嘴，笑得极为渗人，“它来了……你死定了……这是你自己按的，怨不得我……！”
“它来了之后，你给那个傀儡怪物传句话。”
方田头也不回地走向隔壁那条熟悉的走廊，在林玖提供的游戏版本中，他从未能渡过这条死亡走廊，看见猫语网咖大厅内的景象。
——“我会在走廊里的第二个隔间等它。”
第三十六章：扭曲的造物
当方田来到隔间之时，他立刻明白了为什么青空市警方没能在案发现场找到林玖的血迹，答案是因为他们找错了地方，“里世界”的猫语网咖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
距离失踪案已经过去了三年，地板和墙壁上还残留着当时的血迹，血迹从门口一直被拖出了房间，电脑屏幕上也被溅上了不少，进门前方田观察了一下，几个隔间里都没有人，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气氛有些阴森。
之所以选择隔间，则是因为他和那个傀儡怪物在这里有着极为丰富的斗争经验，这个狭小而又被纹上了血液纹理的屋子是事件的开始，用来了解林玖和傀儡怪物之间的恩怨也再好不过，另一个原因则在于宋财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安定茶叶的效果过去后他必定反水，他和那些在大厅上网的客人也并不熟悉，为了防止被群起而攻之，他不得不挑选一个清静一些的地方。
关上门之后，隔间里的环境就和林玖提供给他的游戏场景一模一样，大约三十秒过后，寂静的走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以及齿轮转动时的声响。
他回想起了自己在游戏里种种失败的经历，躲在电脑桌后面虽然能一时间避开怪物的视线，可一旦离开了隔间，就会被宋财看见，届时傀儡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来上一记背刺。
但换而言之，只要他不走出隔间的房门，宋财就不知道隔间内的情况。
因此面对由远及近的怪物，方田并没有躲藏，而是站在了距离门口最远的位置，几乎他刚站定，庞大的黑影便出现在了隔间门口，齿轮加剧转动的声响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刺耳。
看见方田的第一时间，它两只胳膊处的油锯便开始飞速转动了起来，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怪物大幅度摆动起双臂冲着他奔袭而来之时，方田还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三步，这两三步的距离便足以让怪物来到了他的面前。
傀儡怪物看起来完全不在乎网咖里的设施，电脑屏幕被转动着的油锯一切为二。
就在高举着油锯的双臂即将压向方田之时，一道黑色的虚影贯穿了傀儡的手臂，并余势不减连过了它的身体。
紧接着，方田听见了重物落地的声响。
和傀儡怪物双臂一起落在地上的，还有它的上半截身体，身后的电脑桌，以及向前倾塌而下的墙壁和门板，回过神时，方田才发现那一道在他眼前闪烁而过的黑影几乎将整个屋子切割开了。
方田被壮观的一幕吓了一大跳。
这到底是什么输出？
林玖，我永远的主C！
然后他就被黏糊糊的东西溅了一脸，方田本以为是机油之类的东西，可当他用袖子一抹，袖子却被染成了黑褐色，刺鼻的血腥味钻进了他的鼻孔，这似乎是一种机油和血混合而成的液体，而在表层的零件和齿轮之下，显露出来的是人类的骨骼。
这个机械傀儡，是由人体改装的？
他想不出究竟什么人才能设计出这么一个阴间的玩意，然而接下来的发现却又一次刷新了方田的认知。
那一排人类的肋骨之下并没有内脏，而是一双双同时盯向他的眼睛。
眼睛本身似乎也被动过了手脚，林玖的攻击就像是让这一只只眼珠摆脱了牢笼，它们直接从傀儡怪物破损的躯壳中窜了出来，不停震动的“翅膀”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吵耳的杂音，这不停摆动着的“翅膀”也是高速转动着的油锯，在眼球的带动之下，它们就如同一个个迷你飞锯般朝方田凑了过来。
异变全程也不过几秒的时间，面对扑向自己的“飞锯”，方田不但没有陷入呆滞，反而在第一时间便判断出的自己所面临的处境，对他而言时间的流速仿佛在这一刻忽然间慢了下来，被延缓的时间为他带来了足够时间来进行判断。
“林玖，快使用『通风管道』！”
在数不清的“飞锯”即将给他来上一记“爱的拥抱”之前，方田高声说道。
『通风管道』虽然是他那天在实验室一拍脑门儿时想出来的名字，但林玖作为全程参与了实验的志愿者应该知晓这个技能的意思。
几乎同一时间，方田的头顶处凭空出现了一个天花板，从中蔓延出的肉芽扯住了方田的胳膊，速度之快让方田一阵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他只能听见“飞锯”似乎离他原来越近，当他的皮肤几乎快要被高速转动的油锯割裂开之时，眼前的视线忽然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身后柔软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陷入了昏迷，而是通风管道的入口闭合了。
狭小而又满是血腥味的空间让他回想起了自己与林玖认识当晚的噩梦，在那场噩梦中极具视觉污染力的林玖爬向了他。
因此他也很快意识到了此刻抵着他后背的并不是女孩子曼妙的身体。
一向沉默寡言的林玖竟主动对他说道，“别回头，不许看我。”
冷淡而阴森的语气中似乎参杂了一些其他的情感。
不过方田知道眼下并不是深究这些问题的时候，他说道，“你在这里能不能看见隔间里的情况。”
林玖没有回答，不过很快，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条缝隙。
透过缝隙他看见了那些因为突然间失去了目标，而变得犹如无头苍蝇般在房间里飞来飞去的眼球，眼球仔细观察着隔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是想搞明白方田究竟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
不多时，方田注意到了房间内唯一一台幸免于难的台式电脑。
“林玖，想办法把电脑打开。”
随着系统启动时的音效，屋内徘徊着的所有眼球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电脑屏幕上，紧接着一张方田离家前的自拍照被设置成了电脑的背景。
而在看见方田照片的第一时间，眼球便重新找到了目标，犹如飞蛾扑火般撞向了电脑屏幕。
与此同时，电脑屏幕出现了异常的波动，眼球上的油锯并没有将屏幕割裂，在这不到十秒的时间里，所有的眼球都被波动吸了进去。
确认再也没有阴间的东西冒出来，浑身上下都被血液染红的方田从重新被打开的通风管道里一跃而下，他将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随即离开隔间笔直地走向大厅。
安定茶叶失效后，宋财又回到了最初木然的状态，双眼呆滞地注视着电脑屏幕。
而在猫语网咖之外，电梯的门向他敞开了。
第三十七章：100%纯净的灵魂
『恭喜玩家获得了全新图鉴，获得1点自由属性点』
『锯魔（机械/畸变体），基于人体改造出的怪物，会将死者的眼睛回收进自己的体内』
『危险等级：F级』
『弱点：未知』
傀儡怪物的图鉴浮现在了方田眼前，介绍旁配上了傀儡栩栩如生的图片。
图鉴的出现意味着傀儡彻底死透了。
3、7、2、6、10。
又是过山车般的跌宕过后，电梯最终还是停靠在了并不应该存在的10层，随着电梯的门缓缓打开，诡异的童谣停止了，而这一层，似乎便是童谣的源头。
宋财坚信着10层是通往外界的出口。
方田觉得宋财应该没有来过十层，这里没有出口，只有一个空旷的房间，房间正中心的位置摆放着一台他从未见过的古怪仪器，先前上来的7号机顾客已然不知所踪，在仪器旁有一个一米多高的透明容器，此刻容器里闪烁着淡蓝色的荧光。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背对方田，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终于回过头来，“你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好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
除了黑色的西装之外，他头戴着一顶复古的礼帽，左眼处有一个单边的金色眼镜，在八字胡的陪衬下像是一个活在中世纪的绅士。
中年男人并未向方田展现出敌意，他反而笑容可掬地冲着方田招了招手，急于分享他取得的进展，“来，闻一闻，这绝对是好东西。”
他用带着皮质手套的右手波动了一下容器下方的阀门，透明容器被打开了一条缺口，淡蓝色的荧光便从阀门中散溢了出来。
方田立刻警惕地退后几步，在不知道荧光成分的情况下，一律当成毒物来对待。
“你这是做什么？”
中年男人困惑不解地瞥了方田一眼，接着他如同瘾君子一般将鼻子凑近了淡蓝色的荧光，用力一吸，荧光便缓缓被他吸了进去。
随后，中年男人露出了无比舒爽的表情，他彻底沉浸在了让他直升云端的愉悦，足足过了十几秒之后，才意犹未尽地回归现实。
“百分之百纯度、没有任何杂质的灵魂，这种货现在市面上可不好找。”
中年男人兴致勃勃地介绍起了自己的“产品”，“想要制作出这种规格的灵魂，必须经过长时间的提纯，刨除杂念的过程有时候可能需要数年时间，不过当你品尝到了纯净灵魂的滋味之后，就会明白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你应该知道你派下去的傀儡已经被解决掉了吧？”
方田不得不打断中年男人自顾自的演讲，对方的开场白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个中年人看起来并不关心自己爪牙的遭遇。
通过中年人的只言片语，他隐约猜到了之前7号机玩家的命运，透明容器里的淡蓝色荧光就是中年人提到的100%纯度的灵魂，至于灵魂的来源，就不言而喻了。
10层并不是通往外界的出口，而是将猫语网咖的客人们转变成“产品”的加工厂。
“傀儡？哦，你说那个啊，那种拙劣的东西随时都能再造出来。”
“你是这里的管理者。”
“没错，是我为他们创造出了一个可以忘却一切烦恼的乐园，作为回报，我只需要从他们身上取走一小点东西作为报酬，这可是一桩共赢的买卖。”
“所以说，你也打算从我这里取走一些‘报酬’？”
“当然不会，你的杂质实在太多了。”
中年人摇头，眼神中划过了一丝嫌恶，“不过你刚才证明了自己还有别的价值，最近的生意比较红火，也是时候该雇佣一些新员工了，既然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么就来为我工作吧……三年，只要你在这待够了三年时间，我就放你离开。”
好家伙，这是个铁血资本家。
招聘丝毫不提工资待遇，张口就是把人留下享受007的工作强度，方田怀疑他聘请宋财当网管的时候可能就提出了相同的条件，只是胆小怕事的宋财宁愿007也不敢反抗。
方田并没有立刻回绝，既然中年人如此健谈，这或许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轻咳一声以一名应聘者的语气问道，“既然你要聘我给你工作，至少也得透露一些工作的具体内容吧，你这生意是做什么的，会不会危及到员工的人身安全？”
“只要你严格遵守我告诉你的规矩，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中年男人说道，“具体来说，这份的工作注意事项只有一条——不要惹买家不高兴，如果你违反了这条规则，那自然是几条命都不够你赔的。”
“既然这份工作风险这么大，待遇问题也要提前讲清楚吧？”
“小子，你还真会讨价还价，我向来不会亏待手下的员工，在你替我办事的期间里，那些纯度不高的残次品就送给你了，虽说是买家看不上的残次品，但也不是轻易就能提炼出来的。”
“听起来不错。”
方田一边提问，一边悄然靠近中年男人，“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员工福利？”
“只要你为我工作，就能自由出入每一个楼层。”
中年男人又向方田开出了一个自认为让人难以拒绝的条件，“这样应该足够了，你的答复是？”
“听起来确实不错，好吧，既然你都这么有诚意了，那就……林玖，就是现在！”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
方田之前之所以选择在没有监控的隔间里动手，便是考虑到在见到管理者之后还能再用一次偷袭战术。
中年男人只知道傀儡被干掉了，却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被干掉的。
方田突如其来的喝声让中年男人猛然一怔，愣神之际，从方田手机屏幕中窜起的黑影朝着中年人的腰间截去。
然而这足以将整个房间一分为二的袭击却被另一道黑影挡了下来，那道黑影也是凭空出现，几乎眨眼之间便挡在了他们之间，停顿下的两人有着近乎相同的身高，人影脸上和胸口处的伤口被针线缝合起来，她的双眼紧闭着，仿佛一个精致而又恐怖的人偶。
这一刻，方田终于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之前会误以为那诡异的童谣是林玖唱的。
“林玖……难怪。”
中年男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鉴赏家的战争
青空市警方这三年以来一直没能找到的尸体，现在总算有了着落，只是这尸体活了过来，她闭着眼漂浮在方田眼前，抬起的胳膊挡住了斩向中年男人的肉芽。
中年男人欣赏着肉芽上的倒刺，还用缅怀的语气说道，“三年不见，没想到你的完成度已经这么高了。”但紧接着，他的话锋一转，质问道，“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迈出最后一步？这只会极大拖累你成长的进度。”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觉察到林玖的情绪又有趋于不稳定的迹象，方田打断两人的交谈，他知道“最后一步”的含义，之前冯警官也提到过林玖距离变成畸变体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在见到了林玖之后，中年人则完全对方田失去了兴趣，他已经大致猜到了楼下发生的事，“你不过是林玖用于来到我面前所依托的工具，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下一秒，紧闭着双眼的“尸体”像是听到了命令一般，越过了自己面前的林玖，笔直地冲向方田，她身上并没有像傀儡怪物一般被安装上尖锐的武器，可是那皮肤苍白而又略显柔软的手臂却要比油锯更具威胁。
她方才就是用自己的胳膊挡下了林玖那足以将整个房间切割开的攻击。
中年男人面无表情，“既然你不愿意迈出最后一步，就由我来帮你一把。”
这是一道选择题。
只要林玖再向前一步，失去了“尸体”保护的他将彻底暴露在林玖的攻击范围之下，但相应的，她身后的方田就会被“尸体”撕扯得粉碎，这是一次显而易见的交换，说着，中年人张开了手臂，平静地说道，“来吧林玖，让我领略你完整的样子吧！”
“嘭——！”
近在咫尺的闷响震退了方田几步，也让中年人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就在刚才，林玖做出了一个让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行为。
她放弃了直取自己首级的大好机会，挡在了方田这个工具人面前。
场面和之前发生了逆转，摆动着的肉芽抵挡住了“尸体”的手臂，局面又一次回到了先前的僵持的状态。
“尸体”白皙的胳膊上被肉芽的倒刺划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方田注意到林玖胳膊相同的位置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了相同的伤口，而“尸体”全程都没有接触到过林玖。
“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中年人沉声说道，“不迈出最后一步的话，无论再来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此刻所面对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对手，你的性格，你的能力，甚至是你心中的想法……而且，你已经知道了伤到她的后果了吧？”
这一番话印证了方田心中的猜测，对于林玖来说，她的队友拥有着同样的面板，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尸体”有类似于换伤的手段，只要林玖打伤了对方，相同的伤口便会出现在她自己的身上。
理论上来说，这将会是一场同归于尽的战斗。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有所不同。
“势均力敌的对手？”
方田故意说道，“看来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林玖。”
“不了解她的人是你，你知道我当初耗费了多少心血才让她蜕变到今天这一步？如果不是当初出现了意外让她逃了出去，她绝对要比现在强大得多，也不会被不必要的杂质所影响！而你，就是必须要被剔除的杂质。”
中年人狂热的语气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嫌恶，虽然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方田却发现对方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被他给恶心到了。
可能，这就是纯度过高之人的世界吧。
但是作为战场搅……王牌辅助，方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能够在战局中恶心到对手是对于辅助能力最大的褒奖。
更何况这才哪儿到哪儿？
方田敏锐地观察到了中年人似乎对于林玖的话题格外在乎，一言一行几乎和极端的脑残粉没什么区别，他随口的一句话都能对中年人造成强烈的冲击，后者似乎已经摆好了架势，要和他争夺“谁才是最了解林玖的人”的称号。
“我敢打赌，我认识的林玖绝对更强。”
尽管方田被刚才那么一下吓得不轻但却还是装出了一副轻松的模样，其实当“尸体”越过林玖直奔他而来的时候，他的心里真没底，他也不敢保证林玖会帮他挡下来自尸体的突袭。
不过，最危险的时刻其实已经过去了。
“既然被你识破了，那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方田十分光棍地说道，“干掉傀儡怪物的的确是林玖，我其实谁也打不过。”
对于他的摊牌，中年人只是冷哼一声。
事实上当林玖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了一切，其中自然也包括方田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可是在这个地方，诚实不能让他逃过一劫。
但紧接着方田的行动却让中年人愣了愣，他分明看见方田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脚下，说道，“只要她的尸体再向前一步，就能轻易地干掉我，但是在接下来的时间，我会一直站在这个地方，因为我相信她一定能赢。”
他面不改色地使出了网络上拱火的绝技，任何时候，无端的比较都会带来纠纷，更何况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纯度极高的“脑残粉”。
他的这一番话的确起到了预想中的成效，中年人听后五官几乎都由于愤怒而扭曲在了一起，他咬牙切齿，过了好半晌儿才回想起自己应该放上一句狠话，“我会好好欣赏你被切碎的那一刻。”
“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
在中年人惊愕的注视下，林玖与“尸体”的僵持发生了倾斜，本应在各个方面都和“尸体”一模一样的林玖却压制住了对方，摆动着的触手将“尸体”一步步地推了回来。
“你的败因只有一个。”
方田无时无刻不在挑动着中年男人的理智，“因为，我对于林玖的了解要在你之上。”
这句话虽然是在刺激中年人的心态，但却也是事实。
林玖能够压制“尸体”并不是因为信念或是友谊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她人物面板中『幽灵』属性的标签，没有彻底畸变体化的林玖，能够吃到他对于幽灵属性10%的强度加成。
对于完全一样的面板来说，这10%的增幅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三十九章：战术家的心都是黑的
恶心人是一个优秀辅助的效果，却并不是目的。
方田之所以不断挑起话题来刺激中年人，并不只是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而是为了影响对方对于局势的判断，他不知道林玖的“尸体”为什么会听从中年人的命令，不过他觉得“尸体”并不像是被操纵着提线木偶，它的行动都是自主进行的。
也就是说，如果切断了“尸体”和中年人之间的关系，这场战斗就会立刻结束。
虽然目前的局势看起来是林玖占了上风，但是方田也吃不准如果“尸体”受到了致命伤，是不是也会折射到林玖身上。
林玖能在情绪极度不稳定情况下调头来帮他就已经属于超水平发挥了，他不能指望对方在这种状态下下手还知道轻重。
由于“尸体”诡异的特性，僵持得越久反而对他们越不利。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见中年人被他的嘲讽气得不轻，方田继续展开了攻势，只可惜这里是现实世界，他的身边没有键盘助阵，导致嘲讽的效果差了些意思。
也不知中年人是吸取了教训，还是被方田的嘲讽气得说不出来，这一次他没有搭话，而是阴沉地注视着已经僵持中的林玖和“尸体”，但沉默并不能阻止方田，他悄悄摸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伤药（草莓味），系统对这个道具的描述只提到了它的口感受到妖怪的一致好评，并且能起到回血的作用。
至于能回多少血，能恢复到什么样的地步，他还完全没有试验过。
“接下来，就让你见识真正的心意相，唔——”
方田还未说完，用不停增生的肉芽与“尸体”战斗的林玖还有闲心退到了他身边，她猩红的眼睛狠狠瞪了方田一眼，接着一把捂住了后者的嘴巴。
事实证明，不停嘲讽不仅能恶心到对手，有时候也能恶心到队友。
再任由方田口无遮拦地嘲讽下去，绝对会让别人误以为她和这个在笔记本电脑里收藏神秘链接的LSP有一腿。
林玖的后退却给了方田绝佳的机会，他冲着林玖使了个眼色，悄然将伤药递到了对方手里，林玖像是读懂了他眼神，刹那间，盛满了红色溶液的瓶子消失不见了，几乎在将溶液吞下去的同时，一股暖流便涌了上来。
她手臂上被“尸体”折射出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几秒后，皮肤便恢复了受伤前的状态。
“你……对林玖做了什么？”
如果说林玖之前占据上风还能归于士气或者精神层面的加持，这飞速愈合的伤口就彻底颠覆了中年人的认知，他又看向“尸体”的胳膊，被倒刺割伤的伤口并没有像林玖一般愈合，这个发现顿时让他的心情沉入谷底。
“这就是信任和友谊的力量。”
方田隐瞒了伤药的存在，故意说出一些中二少年们坚信着的言论，以营造出他和林玖之间的羁绊促成了她蜕变的假象。
他知道这种说辞迟早会被看破，重要的是在被中年人识破前，他还能做些什么？
得益于中年人魔怔人的心态，他已经利用自己的技能彻底把对方的心态搞崩了，但是接下来他已经没有别的能拿得出手的技能了。
作为一名初学者，他已经快要黔驴技穷了。
但是，他现在的身份并不仅仅是一名妖怪鉴赏师，而现实和游戏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的行动随时都能超脱于面板与数值之外。
“林玖，使用一技能！”
冷不丁地喊出来的同时，方田一扬手，将之前从楼下顺来的水杯狠狠掷向了还在猜测“一技能”具体含义的中年人。
抡起水杯砸人并不是他的技能，但却是一个正常人随时都能做出的行为。
接招，体力高达6点的人奋力投掷出的水杯！
而林玖竟然也立刻明白了“一技能”的含义，作为方田的实验对象，她还记得第一个被方田写在纸上的技能是『物理免疫』。
所谓的物理免疫，其实只不过是很普通地切换到幽灵的状态。
水杯穿过了林玖虚幻的人影，在中年人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鼻梁上，流淌而下的鼻血证明了他并不是幽灵而是活人或是畸变体。
中年人低下头，捂住了鼻子。
任谁都想不到方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突然间用水杯砸人。
比起疼痛，更让中年怒火攻心的是强烈的耻辱感，被普通人丢出的杯子砸中鼻子根本算不上什么有效的伤害，鼻血很快就会止住，但被一个普通人戏耍至此的记忆却会如同阴影般笼罩于他的心头。
“我改变主意了，林玖，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本有可能更进一步……”
中年人双目血红，眼中满是杀气，“宰了他。”
他对“尸体”发出了命令。
一旦以宰了方田作为首要目标，它便会不顾一切地击杀方田，即便这会让她毫无防御地暴露在林玖面前，若是林玖下手重了，便会和她自己的“躯壳”同归于尽，届时，他三年前的心血将彻底宣告失败。
一回想起方田欠揍的语气，中年人便无法按捺住心头的怒火。
然而“尸体”却没有回应他的命令。
肉芽控制住了它的手臂，它却不再挣扎，完全安静了下来。
“抱歉，其实我用水杯砸你其实是有原因的。”
方田用歉意的语气说道，作为一个弱鸡，这是他头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的暴起伤人，不过面对这样的人，他没有半点负罪感。
他模仿着中年人方才的动作，解释道，“人在流鼻血的时候就会低下头捂住鼻子……就像这样。这样一来，你就会忽视我做了些什么。”
这个战术的灵感来源于宋财，尽管宋财胆小怕事，但却还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给方田送上了助攻。
至少，他让方田明白了安定茶叶能让人暂时脱离中年人的控制——虽然宋财依旧陷入了自己骗自己的状态，但至少在那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是清醒的，也完全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过他必须要确保在让林玖给“尸体”暴力灌茶的时候不被中年人横加阻挠，因此，他需要一个长达十多秒的空档。
“至于我究竟做了什么……”
方田故意拖长了语调，“你还是自己猜吧。”
第四十章：您的宵夜已送货上门
安定茶叶又一次立功了，林玖暴力灌茶后，“尸体”便不再动弹了，他的战术至少给他们争取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然而方田却并没有因战术的成功而喜悦，因为接下来恐怕才是真正的硬仗。
如果将这视为一场Boss战，在让“尸体”脱离了中年人的控制之后战局应该会正式转入第二阶段，他此刻对于中年人一无所知，甚至连对方是人是妖怪都搞不清楚，而之前的战术之所以进行得如此顺利，也多亏了中年人魔怔人外加话痨的属性，在交手一开始就用炫耀的方式把“尸体”极具初见杀性质的反伤特性给暴露了。
“啧啧，有意思，没想到我竟然看走了眼。”
中年人的愤怒渐渐被诡异的笑容所取代，以方田多年以来的经验，这无疑就是转阶段的征兆，他是不敢怠慢，死死盯着对方。
为了让“尸体”停下，他的技能也快消耗得差不多了，目前剩下的最后一张底牌是『逃命大师』免除致命伤的效果，在必要的时刻，他已经做好了将换伤作为最后手段的觉悟。
在激烈的战局中，当辅助用尽了全部技能之后，他们还具备着最后一项使命——帮C位吃一波技能以为其拉扯出切入战场的空间。
中年人似乎也终于看出了方田的不同寻常之处，仔细回想起来，他也明白了方田刚才对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对局势失去冷静的判断，而愈合伤口，以及让“尸体”脱离他控制的方式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工具人能够做到的。
“我记住你了，迟早有一天我会来找你的。”
？
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太对劲啊，这个中年人接下来不是应该转阶段，暴露出自己真正的形态了么？
方田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结果中年人一开口怎么感觉像是要跑路的样子。
“别追，先试探一下。”
他赶忙提醒沉不住气的林玖，他必须考虑到中年人故意这么说，然后伺机杀一个回马枪的可能性。
林玖真的停下了脚步，正面袭击被两个犹如箭矢般射向中年人胸口的倒刺所取代，方田本以为中年人面对林玖试探性的进攻会被迫展现出免疫伤害之类的能力，但接下来的情况却让他当场愣住了——中年人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两枚倒刺将他扎了个透心凉。
血雾飘散，中年人就维持着那诡异的笑容缓缓向后倒去，一声闷响过后，房间里彻底陷入寂静。
“这也是一个傀儡？”
等待了半晌儿之后，方田终于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这似乎也就能解释中年人为什么会在一开始敢于将自己作为诱饵引诱林玖彻底畸变化，也解释了为什么方田一个体力只有6的普通人都能用水杯砸得他血流满面。
这个发现让方田心里一凉，倒下的中年人彻底失去了生息，猫语网咖真正主人的身份又重新回到了一片迷雾之中，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对方善于操纵傀儡的能力，而他能利用自己的能力在接下来的时候变成任何人来接近他。
“算了，还是尽快把这些消息告诉冯警官吧。”
林玖深深地看了一眼仪器旁一动不动的中年人的尸体，紧接着她的头顶上出现了通风管道，滋长出的肉芽将“尸体”拽了进去，紧接着，她抛下了方田，独自消失在了通风管道之中。
………………………………
与此同时，某街区。
一个被黑色风衣包裹着的人影在公寓二楼的窗口瞧了一眼街上闪烁着的警灯，待几辆警车靠近了公寓大楼后，他便直接从窗口处一跃而下。
凌晨1时14分，夜深了。
人影的身材极为矮小，在夜幕之下，若是不仔细看，恐怕会以为在街上移动着的只是一个被风吹走了的风衣，人影与警车几乎打了个照面，却又完美地与对方擦肩而过，当公寓的门被踢开之时，他已彻底消失在了街的尽头。
迟了一步的冯夕攥紧了拳头，懊恼地看着公寓敞开的窗户。
街上已经找不到任何行人，就算她现在立刻回去调看附近的录像也来不及了。
披着黑色风衣的人影就这么和夜色彻底融为了一体，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和第四科打交道了，不过比起第四科，他对于方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鬼却给他制造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倘若今天只是林玖一个人找上门来，那么他绝不可能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林玖最近在青空大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只要稍稍从他的顾客那里打听一下，很快就能查清方田的底细。
想到这里，人影露出了阴鸷的笑容，这或许并不是完全的坏事，说不定他能制造出一个比林玖更加优秀的作品。
然而紧接着，他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他在这条穿行过了无数次的小道上看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袭白色的长裙，晚风扬起了她的裙摆以及那犹如绸缎一般黑色长发，白色的口罩遮住了她的面容。
女生乌黑的眼睛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便目不斜视地迎面走来。
月色将人影拉得很长，不知为何，人影觉得自己此刻的双腿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挪动不了分毫，他看向了女生脚下不停摇曳着的影子，影子离他越来越近，并且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轮廓，遮天蔽日的双翼几乎将整条街都染成了黑色，不断迫近的尖喙与女子姣好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恍惚之间，女子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她没有停下脚步，像个过客走过他的身边。
紧接着，身后传来了一声低语。
“感谢款待。”
人影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他只能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影子。
他看见了缓缓落在他影子上的尖喙，它优雅地垂下脖子，仿佛在品尝着美味佳肴，然后，他的视线便只剩下黑与白的色调，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裂解成了无数的残片，就如飞溅开的墨汁般散落了一地。
然后，最后一缕白色也被黑色吞没了。
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子停下了脚步，她无比陶醉地扬起头，注视着夜空中的皎月。
直到影子裂解的墨点全部消失，一切恢复到最初的模样，她才伸出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第四十一章：大鱼吃小鱼
方田找到冯夕时没想到是在案发现场，案发现场位于青空市十分少见的老式居民楼附近的小巷，离猫语网咖只有不到一公里远。
死者是一个侏儒，他瞪了双眼，还维持着临死前惊惧交加的表情。
“他是我们前段时间盯上的一个走私犯，只是没想到猫语网咖竟然是他的窝点。”
听了方田的描述，冯夕终于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猫语网咖里的中年人死亡的时间和侏儒出逃的时间点基本吻合，他提取纯净灵魂的手段也符合他们调查到的线索，对于林玖的失踪案来说这是一个意外收获，遗憾的是第四科找到走私犯时，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而他们对于凶手的信息没有一点头绪。
下手的可能是他买家，可能是商会的人，也有可能是他的仇人，可能性实在太多了。
出于好奇，方田小声问道，“他走私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灵魂。”
冯夕说道，“有不少异类都热衷于收集灵魂，对它们来说，纯净的灵魂和毒品没什么区别，这些人的工作，就是在提取出纯净的灵魂之后，再将他们走私到黑墙之外。”
“黑墙？”
“那是异类对于那片区域的统称，但黑墙具体在什么地方，有存在着怎样的异类我们也一无所知……方田同学，这次你表现得非常不错，不过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还是请你不要再打听黑墙的事了，接下来的事由我们来处理，你可以安心回自己的宿舍睡上一觉，然后正式开始作为青空大新生的生活了。”
“啥，这就结束了？冯警官，你看我这一身都是血，这算不算见义勇为啊？”
“算，需要我们给你制作一份锦旗吗？”
“锦旗就免了，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然而还未等方田开口，冯夕便说道，“林玖在猫语网咖的事件过后失踪了，我们没有在现场找到她的尸体，这是我会写在工作报告里的内容。”
冯夕像是看穿了方田的心思，她话锋一转，“但还是那个前提，你必须保证她不会危害到其他人的安全。”
“冯警官放心，我保证！”
方田的语气铿锵有力，他已经决定了，就算接下来采取每天强制喂茶的手段，也必须让林玖的情绪保持稳定。
“行了，回去吧，我们接下来还有收尾工作要做。”
……
方田离开后，对侏儒的尸体调查了许久的警员走了过来，说道，“尸体没有出现任何外伤，现场也没有找到反抗的痕迹，从结果来看，他是自然死亡。”
某一刻，死者的心脏忽然间停止了跳动。
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也会出现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难题。
而在本次案件中，调查结果和现场呈现出了极大的反差，侏儒瞪大的双眼意味着他在临死前经历了极大的恐惧。
“冯队，上一次我们见到类似的死者是在三年前，也许……凶手从未离开过青空市。”
“嗯。”
………………………………
片刻后，青空大学生宿舍。
郝雪刚一推开门，就收获了室友的亲切慰问，“我的郝副主席啊，你大晚上不睡觉，一个人神神秘秘地跑哪儿去了？”
郝副主席虽然是异类，但却是和人类一样白天上学的，而作为室友，她知道郝雪的作息十分规律，讨厌熬夜，因此能让郝雪过了十二点还不睡觉，甚至还特地离开了青空大一趟的绝对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室友象征性地裹着被子缩在床上，然而被子却与她的身体重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相当诡异的画面。
枕头顶端浮现出了半张人脸，即便放在恐怖片里都属于惊悚的场景了，不过郝雪倒是面色如常，“你怎么不去上课？连专业课都敢翘了？”
“肚子疼，请假了。”
“真话是？”
“去上课的路上碰到你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学校，以至于根本无心听课。”
“我没有鬼鬼祟祟地溜出学校，我走的是正门。”
郝雪指出了室友的错误。
“不对，你别岔开话题，你半夜不睡觉究竟跑什么地方浪去了？”
“吃宵夜。”
郝雪淡定地摘下口罩，放进了自己的抽屉里，“这个回答满意了吧？”
吃宵夜？
虽然对于不少大学生来说，凌晨一两点正是夜生活的开始，这个时间点来上一份宵夜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可郝雪却并不是一般的大学生，尽管她在日常生活中的确展现出了贪吃鬼的特性，但她从来都是一个严以律己的人。
“郝雪，你……”
室友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用严肃而又警觉地眼神盯着郝雪，似乎是想要将她看穿一般，“你难道就不怕长胖吗？这可是大晚上欸！”
“不怕。”
郝雪每一次笑起来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整理好东西，她就去卫生间洗漱完毕，订好了手机闹铃，安稳地将脑袋枕在了柔软的枕头上，盖上被子，一切就和往常一样。
不，也有和往常不太一样的地方。
室友充分发挥出了自己身为幽灵的优势，全程对郝雪进行了暗中观察，而在后者入睡后，她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今天郝雪的心情看起来似乎格外愉悦，刚才的笑容发自内心，就连作为同性的她都被迷住了。
难道说……
吃宵夜真的能让人如此快乐么？
………………………………
而对于方田来说，这无疑是格外惊心动魄的一夜。
除了猫语网咖里的种种危险情况，他现在还不得不在门卫以及幽灵们犹如看待连环杀手般惊愕的眼神中走进了青空大的校门，警惕的门卫在他离开后立刻报了警，然而接到报警的警察却称方田同学是一个见义勇为的优秀青年。
挂断电话之后，方田早已消失在了远处，门卫大爷久久凝视着通往宿舍大楼的小道，他虽然活了这么一把年纪，但却实在想不出究竟什么样的见义勇为会让一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刚犯下连环凶杀案了一样。
回到宿舍，方田不得不又一次庆幸楚伦不在宿舍，不然这事恐怕直到毕业也讲不清楚了。
他脱下衣服，将其浸泡在了水池里，自己则站进淋浴，希望一个热水澡能为这长达一夜的变故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他相信，一切的努力都是有回报的。
因为从明天，不，应该是今天起，他已经摆脱了初学者的身份，成为了拥有伙伴的鉴赏家！
第四十二章：鬼服，和不存在的玩家（完）
『任务已完成：“鬼服，和不存在的玩家”（难度：F级），你已正式履行身为妖怪鉴赏家的职责，帮助了失踪的少女达成了心愿。』
『获得1点自由技能点，注：自由技能点可无视熟练度，直接将大师级以下的技能提升一个阶段』
『检测到已有的图鉴更新了』
第二天一早，方田一睁眼，就看见了一连串自动弹出来的对话框。
在林玖的图鉴边上还出现了一个对话气泡以此作为未读的标志。
『林玖（幽灵/畸变体），了却了心愿的少女，决定和鉴赏家一起开始旅行』
『好感度：70』
『危险等级：E级』
『提示：你的第一个伙伴』
『技能页面已隐藏，点击以显示完整列表↓』
好感度70！
你知道70好感度的含金量么？
方田别的没看清，单单这高达70的好感度就让他想要直接从床上飞起来，这一刻已经让他等了太长时间，不客气的说，这应该是他这两辈子里遇到的头一个对他好感度超过70的同龄异性，这个数据就足以让他激动到想要当即表演客厅滑跪了。
当他仔细阅读林玖的面板时，他发现林玖似乎也进化了，之前图鉴对她的评价是F级，现在则是E级，这说明她也成功迈过了菜鸡阶段。
不过吧，作为林玖的好伙伴，方田觉得自己有必要帮林玖说上一句话，图鉴上的评级应该是考虑到各个方面之后的综合结果，其实单论攻击和技能的强度，林玖绝对要比F级强得多，同为F级的“锯魔”就直接被林玖给秒了，而且她的技能看起来可攻可守，除了应对特殊类攻击没有抵抗手段之外，应该没有明显的短板了。
而林玖容易冲动地忘记技能去和别人板命的问题，完全是能规避的。
这多出的一点技能点方田则想都没想，直接点在了『幽灵之友』上。
『Flag初学者』是什么辣鸡技能，等他以后遇到了遗忘老爷爷的第一时间就得把这个只有副作用的技能给忘了，他堂堂妖怪鉴赏家岂是能随便被自己立的Flag打脸的？
在提升了一级之后，技能的名字变成了『猛鬼之友』。
技能数值的提升梯度和方田想象中基本一致，10%的幽灵属性增强变成了20%，幽灵属性对他的好感度提升了10点，林玖面板好感的数值也立刻上升到了75，美中不足的是，人类对他的好感度永久地降低了10点。
看来，在幽灵属性大师以及讨人厌的道路上，他是越走越远了。
不过吧，讨人厌在一些特定场合或许反而会有奇效，比如说当对手是人类的时候，他就能利用这一点来大幅度提高嘲讽的效果。
发现“锯魔”图鉴后附带的1点属性点则被他加到了智力上，昨天晚上让他意识到了一点，记忆力、反应力似乎是和智力直接挂钩的，包括时间流速忽然间变得缓慢的感官似乎也是智力的数值带来的。
更重要的是……
他现在魅力和智力都到达了十点，面板比之前好看了许多，此乃强迫症的福音。
将多出的技能点消耗完毕，方田心情很好地打开了电脑，以林玖对他高达75点好感度，在没有安定茶叶的效果下，应该也能正常交流了。
然而当桌面出现的那一刻，方田就被桌面上的变化惊呆了，桌面背景不知何时换成了一间卧室，卧室的窗外是夜晚，温暖的橘色灯火为这间卧室带来了温馨的感觉，林玖正躺在卧室的床上，后脑勺的地方还不停冒出可爱的“Zzz”的符号。
但是，最让他无法移开视线的，还是桌面上多出的一个快捷方式，快捷方式的名字实在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换装.exe》。
好，看来今天的交流就只能先到这里了，接下来是鉴赏图鉴的时间。
方田必须表示，其实并不是他想看，而是这台电脑出了问题，鼠标根本不受他的控制移到了快捷方式上，并且还双击点开了。
接着，一个Q版的卡通小人出现在了屏幕里，小人依稀能看出林玖的特征，这个游戏就和那种网页的换装游戏没什么本质区别，无非是能帮Q版的林玖更换衣服，让方田遗憾的是林玖的衣柜里都是些很平常的少女风穿搭，并没有女仆、巫女、女巫这些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搭配。
他一向对换装游戏没什么兴趣，但考虑到林玖以后可能会以Q版人物身上的穿搭出现在他的面前，方田顿时就来了兴致。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沉迷换装游戏的那一天，投入到了连林玖醒了都没注意到，起了床的林玖右手一拨拉，嫌弃地把换装的页面拍到了最小化，然后木着一张脸隔着屏幕和他对视。
“不会玩可以不玩。”
这次不是打字，方田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林玖的声音，只是对方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
“就算不会玩，这也是我研究了半个小时的结果啊！”
方田从不避讳自己的缺点，他承认自己并不擅长穿搭，他自己每次出门基本也是随便套上一件衣服就行，即使在游戏里，多半也是一键使用游戏公司使用好的穿搭，他不止一次觉得游戏公司里做立绘的那些人可能比他更加了解自己的爱好。
但是，并不能因此否认他长达半个多小时的努力结果。
“研究？你都研究了些什么？”
“我仔细研究了你衣柜里每一套衣服和白丝的搭配，现在已经有三套衣服进入了决赛圈。”
“哦。”
屏幕里的林玖翻着死鱼眼，说道，“那你凑近点，看仔细了。”
还有这种好事！？
这恐怕就是好感度75的含金量吧，对于方田这样的职业魔法师来说，对林玖的邀请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屏住呼吸，怀着期待的心情，将脸凑近了电脑屏幕。
下一刻！
屏幕里的林玖眉毛一竖，脑袋径直钻出了屏幕，与方田的额头进行了一次激烈的碰撞。
“咚——！”
一声闷响在宿舍里回荡许久，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吃了一记诸刃头槌的方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虚了，他眼冒金星，连带着板凳一起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见状，林玖满意地回到屏幕里。
紧接着，她把《换装.exe》文件的快捷方式丢进了回收站，果断地点击了清空回收站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