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无言的访客
方田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从二次元到三次元，也许只隔着一条通风管道的距离，无论是电脑屏幕里的画面、宿舍外传来的巨响还是突然间变更了的任务目标，都让他忍不住联想到了一些经典的鬼故事桥段。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鬼来了，但他的USP还在电脑屏幕里，缺少了武器让他的心里很不踏实。
可是学生宿舍里并没有手枪，就连军用匕首也没有。
他的视线在电脑桌上徘徊了一圈后，终于还是拿起来一支水笔，他曾在某本小说里看到过这样的描述，“对于一流杀手而言，就连一支笔也能被称为杀人利器。”
方田攥紧了这支陪伴了他高三下半学年的水笔，像是对待陪伴自己多年的战友，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这时候有谁闯了进来，他就用水笔戳死对方。
现在不是他去调查声音源头的问题，而是按照鬼故事的套路，鬼怪离开通风管道的第一时间应该就直奔他而来了。
他就维持着一个姿势，把水笔对准了宿舍门口，走廊里并没有再传来任何声响，方田又试着操作了一下电脑屏幕里的角色，但在倒计时结束后，角色就如木头人般被定在了原地，连视角都转动不了。
电脑也像是完全卡死了，无法退出游戏，无法关机，时不时还传出随着雪花屏幕出现时的那种刺耳噪音。
“要不……还是出去看一眼吧，总不能整个晚上都僵在这里。”
方田小声嘀咕了一句，努力想要说服自己。
他觉得脑海中出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观点，其中一个让他打死都别离开宿舍，另一个则不停诱惑他这也许是正式成为妖怪鉴赏家的好机会。
最终他决定听从后者的意见，因为作为一个体力只有4的弱鸡，他已经站的有些累了，而且目前他的理智值和体力都还处于相对充沛的状态，一旦遇到了变故他还有逃跑的机会，宿舍里看似安全，实际上却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
这是十一楼，他现在的位置背靠阳台，宿舍的门是唯一的出路，如果鬼从门口冲了进来，那么他唯一的逃跑路线就被封死了。
不过就算要出去，也决不能贸然行动。
武器水笔已经就位，但他还需要进行一些其他准备，说着，他看向了随意放在床上的手机，深吸一口气，毅然打开了网抑云。
于是，在凌晨零点五十三分，好运来熟悉的旋律响彻了整层楼。
事实证明，好运来效果拔群，在嘹亮的歌声响起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其他宿舍的学生们便有了积极反响，他们一把推开各自宿舍的大门，让这条漆黑的走廊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NMD，都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关掉，快关掉，我告你扰民啊！”
“几零几的人？”
“好像是1103的新生。”
骂声一片。
方田曾经听说过神鬼怕恶的说法，大概是说脾气特别暴躁的恶人就连鬼都不敢招惹，后来也根据这个词语衍生出了愤怒能缓解恐惧的含义，在一片怒骂声中，他觉得自己果然没刚才那么怕了。
“兄弟们，你们再骂几句，一分钟就行！”
方田高声嚷道，刚才那声巨响离他不远，一分钟的时间足够他去一探究竟了。
“靠，这人有毛病！”
“竟然还敢挑衅，弄他！”
愤怒的学生们自发地展开了行动，当方田来到通风管道口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一群撸起袖子，怒不可遏的人，只是当他们看见方田右手死死攥着一支水笔，左手拿着公放着好运来的手机时，不由地迟疑了。
这个人有点怪。
至少在他们的认知里，任何正常人都不会在将近凌晨一点的时候做出这种行径。
“兄弟们。”
为了防止自己在报到第二天声望就在邻居间降低到仇恨，方田只能轻咳一声，解释道，“你们刚才应该也听到那声巨响了吧？”
“谁是你兄弟？还有，我们不聋。”
人群中有人回应了方田，他们刚才有不少人都被惊醒了，结果这还没睡下，嘹亮的好运来的歌声又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其实吧。”方田实话实说，“我是想出来看看情况，但是又胆子小才出此下策，打扰到大家实在是抱歉。”
“你先把音乐给我关掉！我先看看……”
说话的学长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挡风板，端详片刻后，不耐烦地说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螺丝松了么？大惊小怪的，明天向宿管报备一下就行了。”
学长的回答并不能让方田满意，他抬头看着黑漆漆的通风管道，心里毛毛的。
他并不想放过人多势众的优势，说道，“我觉得还是仔细调查一下为好，要不你们等我一下，我搬个椅子过来看看？”
“怎么，你还会修挡风板？”
“呃，不太会。”
“不会你调查个什么劲啊。”学长打了个哈欠，“现在都一点多了，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呢……小学弟，你该不会是怕鬼吧？”
他看着疑神疑鬼的方田说道，“学弟，这世上哪来的鬼，好好学习，别净想些有的没的。”
方田一时语塞，这不是他用来劝说苏晓的话么？
这里有人剽窃了他的名言！
遗憾的是，哪怕他做出了尔康状的挽留姿势，也没能留下任何一个人，哈欠连天的学生们一哄而散，回到了各自的宿舍。
方田见状也只能混入人群，跟随其他人一起回到了宿舍。
进门的第一时间，他便重重地将门关上并反锁。
他知道这道工序对幽灵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能让他心里踏实几分。
回到电脑桌前，卡死的游戏已经退出去了，屏幕回到了桌面，之前下载好的游戏图标也不见了。
只是，这一幕却并不能方田感觉到任何宽慰，因为他看见熟悉的桌面背景上多出了两个红色的大字。
『谢谢』
几乎在他看见这两个字的同一时间，任务发生了第三次变更。
『任务目标变更：向你的新室友问好』
第十四章：于是，方田闭上了眼睛
方田觉得这个鬼是有操作的。
先是利用落地的挡风板把他引出了宿舍，然后趁他出门调查情况的时候溜了进来。
大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世道连鬼都会玩战术了。
电脑屏幕上血红色的『谢谢』很快消失了，宿舍里安静的只剩下他的喘气声，他捏着水笔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即使灯还亮着，他的心里依旧很不踏实。
方田环顾四周，他脑海中浮现出了数十种鬼怪出现的方式，可能是镜子、也可能是电视机屏幕，对了，身后的电脑屏幕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这个鬼是从游戏里出来的。
这些不断产生的念头让他觉得鬼无处不在。
僵在原地许久之后，方田终于壮胆说了一句，“兄弟，晚上好。”
毕竟系统给他发布的任务是向这位新室友问好。
遗憾的是并没有人搭理他，任务没有完成，宿舍也依旧一片死寂。
他的理智值依旧维持在5点，然而头皮发麻的感觉却久久无法消退，所以方田当机立断，一把摁住了电脑屏幕，脱鞋上床，直接将全身捂在了被子里。
鸵鸟战术。
虽然看起来颇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但是当被子盖上来的瞬间，他心里终于产生了些许的安全感。
将头闷进被子的同时，方田背靠墙壁，改变成了双手握笔的姿势，死死盯防着前方——鸵鸟战术只是障眼法，假如鬼怪误以为他采取了自暴自弃的战术，从而掉以轻心地掀开了被窝的话，那么他手里的水笔也不是吃素的。
既然鬼有可能从任何地方出现，那么倒不如退到墙边，死守一点。
方田屏住呼吸，静静地等了好一段时间，听见被窝外没有任何异常后，便偷偷摸摸地拿起手机，飞快地给郝雪编辑了一条短信后发送了过去。
短信的内容只有一个字，却言简意赅。
——“救！”
再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方田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他仿佛已经感受不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越来越沉的困意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神经终于也松弛了下来。
黑暗涌了上来。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方田梦见了自己出现在了学生宿舍外的走廊上，正当他打算回宿舍的时候，门却开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披头散发看不清长相的女鬼从宿舍里迎了上来。
后来不知怎么的，他躲进了通风管道，女鬼对他穷追不舍，肉壁和发丝一点点追了上来，在噩梦的最后一刻，他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与此同时肉壁在他面前长出了一副人面，姣好的面容和恶心溃烂的肉芽形成了强烈对比，只是脸上缺少了右眼，那黑洞洞的眼眶几乎要贴在了他的脸上。
“卧槽！”
方田醒了，裹着他的被子不知何时被人掀了，窗外透进来的晃眼阳光照在了他的眼睛上，他眯着眼好一段时间，才看清了坐在床边的人。
黑色的披肩长发，精致的五官，以及不怒自威的眼神。
这位冷淡系的美女和通风管道里少了右眼的人面形成鲜明对比，让方田的心情顿时舒缓了许多，然而当他看清美女身上的制服时，心却又一次揪了起来。
冷面女警察开口了，“林玖和你是什么关系？”
林玖？
方田略加思索后，疑惑地反问道，“林玖是谁？”
警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林玖的支付账户和密码的？”
“什么密码？”
“昨天凌晨一时二十七分，林玖在你的电脑上支付了一笔13421元的款项。”
“啥？”
昨天凌晨一时二十七分他就算没睡着，应该也窝在自己的被子里，怎么可能在电脑上支付一笔13421元的巨款？
方田一问三不知的态度让女警官皱起了眉头，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在方田面前，“照片上的人你见过么？”
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子，看起来是高中生的年纪，身上还穿着青空市某高中的校服。
“没……”
方田正打算否认，但仔细一看却发现味有些不对了，“好像见过……她就是林玖？”
“是。”
警察肯定的回答顿时让方田的心情跌入谷底，看着照片上笑得阳光灿烂的女孩子，他隐隐猜到了警方找上门来的原因——照片上的女生和他在通风管道里撞见的鬼面有着八成的相似度。
“你因涉嫌一起失踪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被押送出宿舍的时候，走廊里站了不少人，他们神色各异地看着方田在警察的陪同下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后，他们才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相互打听这位新生到底犯了什么事。
报到第三天就被青空市警方带走，这也算是创造了青空大的校史了。
………………………………
在这个清晨，方田人生中第一次进局子。
为了抓捕他，青空市警方出动了五辆警车，除了两个摁着他肩膀的警察之外，旁边还跟了十来个警员，警局里还有不少人等着他，可以说是阵仗很大了。
他觉得警察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审视重犯一般。
直觉告诉方田，这案子一定不小。
摁着他肩膀的警员一路将他带进了审讯室，之前在宿舍里见过一面的冷面女警察已经等在了里面。
待他入座后，对方便例行公事地进行了询问。
“姓名。”
“方田。”
“性别。”
“男。”
“年龄。”
“十九岁零三个月。”
女警比对着桌上厚厚的材料，一一确认后，切入了正题，“你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到过林玖？”
“请问警官怎么称呼？”
“冯夕。”
“冯警官，情况有些复杂，你确定想听实话么？”
审讯室里冷峻的气氛让方田心里犯起了嘀咕，他觉得眼下实话反而难以让人相信——难不成告诉警方自己是在学生论坛上要到了一个“神秘链接”，然后和林玖玩了一盘游戏？
冯夕说道，“根据规定，犯罪嫌疑人具有自首情节，如实供述自己罪行的，可以从轻处罚。”
“好吧。”
方田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虽然实话未必能取得警方的相信，但至少不会被扣上“抗拒从严”的帽子。
于是他轻咳一声，“昨天，我在梦里见过林玖。”
第十五章：活在梦里
昨天，我在梦里见过林玖。
这句话回答在任何正常人听起来，都是拒不合作，顽抗到底的态度。
拒不合作的嫌疑犯中大致有两类人，一类是沉默不语一问三不知的糊涂人，另一类则是像方田这样满口胡言乱语没有半句真话的糊弄鬼，在这里青空大警方提醒您，无论采取这两者中的任何一种，都有极大概率让您获得从重判处。
监控室里的警察有人皱起了眉头，有人捏起了拳头，方田如此不严肃的回答激起了他们的怒气。
然而坐在方田对面的冷面女警察却不为所动，继续问道，“什么样的梦，说得详细一些。”
“一场噩梦，梦见被女鬼追杀进了通风管道，但是逃跑失败最后还是被女鬼抓住了。”
“后来呢？”
“后来就被你们叫醒了。”
冯夕若有所思，虽然方田的回答乍一听是一拍脑门儿想出来的借口，但在这光怪陆离的故事背后却有迹可循。
即便是刻意编造的谎言，那么也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嫌疑人内心深处的想法。
用学术一点的话来讲，这叫犯罪心理学。
她将“通风管道”和“女鬼”这三个重要信息写在了笔记本上。
林玖遇害了，尸体极有可能藏在某处的通风管道里，这是冯夕从这两个关键词中看出的信息。
她定了定神，又问道，“昨天下午，你在青空大的学生论坛上了发布了名为《在下前天梯高分选手，神秘链接速来》的帖子，在帖子里，你提到自己的游戏水平相当不错，除此之外，你还提到了自己是CS：GO的玩家，我们也在你的笔记本上找到了这个游戏。”
“还过得去。”
方田不明白为什么冯警官会突然这么问，游戏是他昨天顺带下载下来的，还没来得及玩过。
“也就是说，你也有可能出于虚荣心作祟的，为自己购买了价值13421元的游戏皮肤的可能。”
“慢着慢着，你说我用一万多块买了什么？”
方田目瞪口呆，林玖通过神秘链接找上了他就已经够匪夷所思了，而现在事情竟然还能再一次超出他的意料，朝着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
“昨天凌晨一时二十七分，林玖的账户在你的电脑上支付了一笔13421元的开销，为你购买了游戏CS：GO中名为‘巨龙传说’的游戏皮肤。”
冯夕将一份打印出来的账户资料推到了方田面前，上面清晰地罗列出了详细的消费记录、IP地址，甚至连他库存中的皮肤都用截图的方式打印了下来，她目光犀利，就像是要将方田看穿一般，“消费账户是林玖的，游戏账户是你的，既然你说不知道林玖的账户，那么请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失踪了三年的人会为你购买价值一万多元的虚拟道具？”
她希望方田能给自己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解释。
“……不知道。”
“不知道？”
冯夕对于方田的回答大失所望，哪怕方田再次说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回答，她都能想办法挖掘出回答背后的信息，“那么回到最开始的话题，这是你第一次梦到林玖？”
“对。”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你之前做了什么？”
“这……”方田欲言又止，思索再三，他决定还是如实说道，“这得从一个神秘链接说起。”
他说得十分详细，从他连续注册了七个小号发帖，到后来收藏了热心网友发来的“神秘链接”的事全部交代了出来。
“林玖从链接的游戏，通过通风管道来到了青空大，然后她用你的电脑消费了一万多块钱……这就是你为自己的辩解？”
冯夕又在本子上记下来许多关键词。
虽然方田讲述的故事天方夜谭，但是许多细节却又都对上了号，下午的发在学生论坛的七个帖子，以及半夜突然脱落的挡风板，当一系列巧合串在一起时，就不能用纯粹的巧合来形容了。
“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我刚才说的都是真话。”
事实上方田也不知道该如何让这位冷面女警察相信自己的话。
“我只相信证据。”
冯夕冷淡地说道。
“可是这种特殊的情况哪来的证据？难道我还要把林玖带来见你们不成？”
“不是见我们，是见你。”
“啥？”
方田懵了。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冯夕这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出于她的真实想法。
和方田一起懵了的还有监控室里的年轻警察，在他们看来方田的说辞根本站不住脚，什么神秘链接、通风管道里的女鬼，你这是搁这写鬼故事呢？
可正当他们以为冯夕会根据现有证据结束审问的时候，她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既然你认定了林玖来了青空大，就去找她吧。”
方田与冯夕对视着，他总觉得对方的眼神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他看见了冯夕的小动作——右手食指的指甲嵌进了左手手背的肉里，像是在竭力克制着某种即将溢于言的情绪，“虽然案件已经过去了三年，但只要能找到尸体，就能通过现有技术的进行化验和比对，是不是你做的，到时候自然会真相大白。”
方田本以为自己会被当作怪人来看待，然而冯夕的反应却比想象的还要古怪得多。
“我能为你争取到三天时间。”
直到冯夕说出了确切的数字，方田才终于相信对方不是在阴阳怪气或是钓鱼执法，而是真的相信了他方才的那一套说辞。
……
监控室的屏幕被切断了，就在冯夕提出那个古怪建议后没多久。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坐镇于最中间位置的中年警察，后者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用勺子搅动着杯中的咖啡。
“队长，冯夕她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了？”
“要不换我去吧，那小子满口胡言乱语，一个字都不能信。”
年轻警察义愤填膺，毕竟这案子涉及的是一名高中生，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你们消停一会儿。”
队长终于开口了，“之前我已经和冯夕讨论过了，这个案子转交给他们第四科处理。”
听到了第四科，年轻警察们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义愤填膺的声讨，不再言语了。
第十六章：鉴赏家是如何炼成的
“没问题，我一定把凶手给揪出来！”
方田语气坚定，这不但事关他的清白，更关乎到了一个高中女生的生命，现在有了揪出凶手的机会，他自然义不容辞。
“你只需要协助我们找到林玖，揪出凶手是我们警方的工作。”
冯夕警告方田的同时，将一个纸条递到了他的手中，“这是我的号码，一旦有任何发现，就在第一时间和我联系，切不可单独行动。”
“好。”
方田配合地收下了冯夕递来的纸条。
青空大警方雷厉风行，离开警局后他甚至还享受到了专车接送的服务，冯夕站在警局二楼的窗口，目送载着方田的警车消失在了马路尽头，不多时，一个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后。
“人送回去了啊。”
说话的是此前监控室里的中年警察，他顶着浓浓的黑眼圈，说话时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回去了。”
“审讯的结果如何？”
“有些进展。”冯夕头也不回地说道，“你们应该清楚认为方田是凶手的推断从一开始就站不住脚，他不是青空市人，三年前案发时他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若是将方田认定为凶手，不在场证明就成了绕不开的疑点，这也是冯夕选择相信方田的原因，“我起初认为他认识凶手，却没想到他是见到了林玖本人，如果顺利的话，三天内就能见分晓。”
“那就交给你们了，这个案子的卷宗我已经叫小刘送去你们科了。”
中年人对于冯夕的惊人之语早就见怪不怪，他不需要知道更多细节，因为第四科里还有许多比他想象中怪得多的案子，毕竟能被分进那个地方的都不是正常人。
冯夕，自然也不例外。
“难得见你这么有干劲，看来和你手头上的其他案子有关。”
“不好说。”
冯夕摇了摇头，也不再向对方透露更多，两人心照不宣地寒暄了几句，彼此走向了各自的科室。
………………………………
这是方田来到青空大的第三天，他用最短的时间创造了一个前无古人很可能也后无来者的校史。
第一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埋胸学生会的副主席。
第二天，在食堂门口与另一位漂亮的新生纠缠在一起，疑似脚踩两只船的翻船现场。
第二天傍晚，疑似在学生论坛散播不良信息，一连被管理员封了七个号。
第三天清晨，被青空市警方当场抓获。
方田本打算在完成日常任务的同时思考对策，然而关于他的江湖传说不胫而走，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立刻遭到周围学生的指指点点，就算那些不认识他的人，在“热心群众”的科普下，也得知了方田的光辉事迹。
靠，我真不是LSP啊！
方田咬牙切齿，又气又累，可是跑步还是得继续，这日常必须是连续三天进行，中间要是断了一天就前功尽弃了，他背负着围观者的议论，硬生生在操场上跑完了3000米。
当他听到任务完成的提示，如释重负地坐在操场上休息的时候，围观者们竟对方田的看法产生了变化。
起初他们只是聚在一起来声讨方田的人渣行为，可愣是目睹了对方一口气跑完了3000米的全过程。
要知道，无论对于任何人来说，3000米都是一场地狱般的修行，很快有人指出了方田昨天也跑了3000米，围观者们面面相觑，他们中的大部分都自认为没法把这一个艰苦的训练项目坚持下去。
可方田却做到了。
这年头，区区一个LSP居然都这么努力！
他们忽然间意识到，或许只有那些不断用严格标准要求自己的LSP们才有成长为养鱼人的可能！
青空大的学生们从未想到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被一个渣男激励到了。
午时的阳光正是最炽热的时刻，然而迎着火辣辣的阳光，他们中的一些人久违地踏上了塑胶跑道，迈开了日渐久违的步伐，时不时吹来的海风仿佛带来了青春的气息。
神经病吧。
方田在心中为围观者们自发的行为进行了评价——要不是系统发布了任务，他可能来长跑么？
围观者纷纷向他竖起大拇指的认同状莫名让方田有些恼火，就在十几分钟前，竖起大拇指的人里面还有人嘱咐身边的人提防他，他耳朵很灵，可全都听见了。
方田不想在这个是非之地多做停留，任务完成后，他便直接回了宿舍。
楚伦依旧不知所踪，不过在现在的处境下，室友不在反而是件好事。
他洗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了电脑桌前。
“林玖。”
方田试探性地呼唤对方的名字，这位似乎格外害羞的新室友依旧没有搭理他，叫了几声未果后，他打开了库存列表，盯着那个崭新出厂的龙狙皮肤端详了好半晌，由于他基本没有库存，所以一个突兀的龙狙格外显眼。
他高中没什么时间玩游戏，账号注册了之后几乎没用过，也就是考进了青空大之后才重新拾跺起来的，可没想到林玖居然知道了他的账号，还让他的库存里多了这么一个宝贝。
这是让无数CS：GO玩家梦寐以求的珍宝，然而方田此刻却丝毫没有上游戏的想法，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关于林玖的失踪案。
林玖失踪的时候只有高一的年纪，从时间和他昨天的遭遇来看，多半是在失踪后不久就遇害了。
作为三年间唯一“见”到过林玖的人，他觉得自己现在必须要做些什么，想到这里，他切换输入法，在桌面上飞快地输入了一段文字：
“林玖，你如果在的话就出来一下，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林玖通过神秘链接和游戏来到了青空大，并且还利用他的电脑支付了一笔巨款，方田猜测对方很有可能住进了他的电脑。
见桌面没有任何响应，他又锲而不舍地编辑了一段话。
“林玖，我对你没有恶意……”
『闭嘴！』
两个血红的大字突然间出现在了屏幕正中央，这两个字就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下一刻，越来越多的红字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闭嘴”占据了整个屏幕，直到将桌面染成红色才停了下来。
屏幕疯狂的闪烁起来，耳机中传出了尖锐刺耳的杂音。
几缕黑气钻出了屏幕，触碰到黑雾之时，方田头皮一阵发麻。
『理智值：4/5』
与此同时，一段新的红字出现在了屏幕正中央。
第十七章：鬼服，和不存在的玩家（其二）
被林玖扣了一点理智值，方田反而理智许多，比如说他很快意识到了幽灵有着昼伏夜出的习性，而林玖的床气着实不小，于是他决定立刻改变战术，采取了敌睡我睡，敌醒我醒的战略方针。
简单地来说，就是林玖睡觉他也睡觉，保持生物钟的高度相似，等半夜醒来了他们或许还能交个朋友。
不过在睡觉之前，该完成的日常任务还是要完成，方田不再打扰林玖，打开了昨天下好的恐怖小游戏，把音量调制最低，睡觉前进行两个小时的恐怖游戏，然后一觉睡到大半夜。
两小时后，听到系统的提示音，方田立刻保存存档退出游戏，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留恋，然后他退了衣服翻身上床，盖上被子一合眼，绝不把疲劳留到大半夜。
比起昨天晚上，这一觉睡得踏实了许多，至少林玖没有出现在睡梦中来找他的麻烦。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寝室外的天色已被夜幕笼罩，当那一股熟悉的寒意涌上心头之时，方田知道这多半是十二点到了，来到青空大的第三个晚上，他已经总结出了一些幽灵相关的常识，比如说当幽灵在身边出没时，多半会带来一股寒流，方田觉得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心生寒意的由来。
原本关闭的屏幕已经自动开了机，屏幕上又是熟悉的CS1.6载入界面，只是在载入界面之上还多出了一条对话框：
“林玖邀请你进行一场游戏。”
对话框给出了“是”和“Yes”的选项。
方田定了定神，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室友又神秘消失了，他不知道这和林玖有没有关联，也暂时没有心思深究，因为林玖似乎是一个急性子，见他迟迟没有接受邀请，便让电脑一直弹出警告时的提示音，屏幕上的雪花也变得越来越多，寝室里散热风扇的响动越来越大，他这台考上大学新买了的电脑看起来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别着急，我先搞点吃的。”
为了自家的电脑考虑，方田切换到了屏幕上飞快地输入道。
在烧热水的第一时间，他便为了林玖沏了一杯系统送的安定茶叶，他相信这应该有助于他们接下来的交流。
他自己则泡了一杯方便面，作为一名曾经的资深宅男，泡面可以称得上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
吃泡面的过程中，方田也在时不时观察他帮林玖泡的茶，林玖的身影并未出现，一次性水杯里的茶水却在一点点减少，直到泡面吃到一半的时候，茶水见了底。
安定茶叶的效果十分显著，一杯茶水下肚，电脑的警示音停止了，屏幕也不闪雪花了，林玖一直耐心地等他吃完了泡面，甚至还给了他一分钟左右的消化时间才发出了游戏邀请。
方田选择了“是”的选项，短暂载入过后，屏幕忽然间被一片黑暗阻断了。
他本以为是出了BUG，但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之后，才发现这似乎是一张本来就很暗的地图，方田在小房间里转悠了半天，才意识到这并不是魔改版的办公室地图，从电脑桌上的相同的设备上来看，这里是一家网咖。
网咖的隔间？
每一个大学生对于这样的五连坐隔间都不陌生。
他脑海里立刻崩出了“猫语网咖”这个名字。
一想到这里很有可能和林玖失踪的网咖有关，方田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操纵的人物没有基础武器，正处于赤手空拳的状态，他尝试了各种按键，发现在这张图里并不具备攻击的功能。
当屏幕下方黯淡的游戏时间过去了三十秒的时候，隔间的门外忽然想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出于职业习惯，方田蹲在了其中一台电脑的后方，但由于视角是第一人称，他不得不露出小半个身为来探查门口的情况，如果不是这张图没有给他刀的话，这时候他通常已经准备要去刀人了。
游戏过去四十秒的时候，脚步声停在了隔间门口。
紧接着，他看见隔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打开了，然而出现在黑暗深处的却并非T阵营的任何一个人物，而是一个身高比他操纵的人物高了几乎一倍，身体由废弃零件拼接而成的怪物，在黑暗的环境中，它的那一双血红的眼睛格外显眼。
很显然方田在电脑桌后面打量怪物的时候，怪物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屏幕中传来了齿轮转动的刺耳噪音，下一刻，傀儡犹如开了挂一般冲刺到了方田面前，还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屏幕便被血红色替代了。
猝不及防之下，方田差点被吓得把鼠标直接给甩出去。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是个恐怖游戏，导致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恭喜你。”
血红的屏幕过后，屏幕中浮现出了一行白色的文字，“你成功害死了我一次。”
方田微微一愣，这一行字是林玖打出来的，这或许也意味着他此刻正在进行的似乎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隔间，似乎就是三年前的猫语网咖，而林玖则处于某种原因被关在了这个隔间里。
既然如此，那个突然出现的傀儡也曾真实地存在过？
林玖没有留给他太久思考的时间，短暂的载入过后，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小黑屋里。
怪物的脚步声是三十秒之后出现的，游戏时间过去四十秒之后开始堵门，这一次方田第一时间奔向了门口，却发现隔间的门紧闭着，根本出不了门。
偷跑失败，他又缩回到了电脑桌后面，这次连半个身位也没露出去，从刚才来看，那个傀儡的反应很快，也并不像许多恐怖游戏里负责追击的NPC那般实力眼瞎，而这个游戏实际上是从傀儡出现后才算正式开始。
有了上一次失败的经历，方田这一回谨慎了许多，他通过脚步声来判断傀儡的巡逻路线，以电脑桌为圆心和对方在隔间里绕了一整圈。
然而当他走出隔间门的瞬间，那声刺耳的齿轮转动声又响起了，他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电脑屏幕便又被血红填满。
“再接再厉。”
林玖评论道，“你害死我两次了。”
第十八章：第三只眼睛
每次一随着游戏角色的死亡，林玖便会在屏幕陷入一片血红时提醒方田的死亡次数，从她的语气不难看出，林玖似乎对于自己的“死亡”并不愤怒，反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猫捉老鼠一般的游戏。
在第五次死亡提示出现时，方田总结出了游戏的一些规律。
怪物的移动速度极快，一旦被发现，在2秒时间内必定被对方抓住，而且和一般的追逐类恐怖游戏套路不同的是，这里并没有柜子或是床底下等可供躲藏的地点。
这个游戏还存在着一个十分严重的恶性Bug，一旦他离开了网咖隔间，无论是否被怪物看见，它都会在第一时间追杀过来。
隔间外是一条走廊，以怪物的移动速度，他没有任何穿过这条走廊的可能，最快的一次也不过只是跑出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距离。
如果这是一款普通游戏，方田绝对会在评论区留下一篇负面评价后申请退款，可是基于林玖的反应，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方田觉得这很有可能是林玖在失踪当天的遭遇，因此那个怪物能在摸出隔间时第一时间发现他，一定存在着某种原因。
想通了这一点，方田开始了他的第六次尝试。
这一次，他没有在离开隔间的第一时间夺路而逃，而是转动视角，看向了一直没怎么注意的左侧，他在第三次尝试时就注意到了左边是一条死路，因此后来两次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如何穿过右侧的走廊。
左侧的走廊空无一人，不过当他看向上方时，却发现了正对着隔间门口的摄像探头。
齿轮转动声来到了他的身后，屏幕也不出意外地被血色染红。
只是这一次林玖却并没有略带嘲讽地提醒他死亡次数，而是显示出了另一行文字，“你为什么不跑了？”
“你第一次离开隔间的时候很快就被怪物发现了，它拦住了你，将你拖回了隔间。”
方田回想起了自己在睡梦中见到林玖真容时的景象，郝学姐提到过，绝大多数幽灵的模样都会维持在他们死亡前的那一刻，而林玖的双眼几乎不翼而飞，身上也受了相当严重的伤，不难推测出当时的她在大声呼救前，就遭到了这个傀儡怪物的袭击。
“……是。”
“但是，你不知道它为什么能发现你。”
和拥有六次尝试机会的他不同，当时的林玖只有一次机会，她并没有时间观察隔间内外的诸多细节，事实上她当时能在第一次绕开怪物的视线摸出隔间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而他现在所有的经历，也可以看作是林玖变相抛给他的问题。
或许连林玖自己都不知道傀儡怪物从何而来，自己又是如何在逃出隔间时被对方发现了的。
“你知道？”
“你第一次逃出隔间的时候，走廊上有没有其他人？”
方田在游戏中打字问道，他觉得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应该就是林玖在慌乱之中见到的景象。
至于左侧的走廊上的摄像头更有可能是她在来这个隔间时注意到的。
“没有。”
林玖的回答果断而肯定。
“那天为什么你要一个人来网咖，又是谁让你来这个隔间的？”
“一个一起玩游戏的朋友，来隔间是因为大厅的人坐满了。”
“你那个朋友长什么样？”
“没遇到，没来得及。”
林玖的回答基本印证了方田的想法，于是他又当着林玖的面前开启了第七局游戏，只是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立刻逃出隔间，而是听着傀儡巡逻的脚步声，绕着桌子和它绕了好几圈，接着又作死地在隔间门口反复横跳，然而只要他没有出现在摄像头的范围内，那尖锐刺耳的齿轮声便再也没有传来过。
当他半个身子出现在摄像头范围的第一时间，傀儡怪物立刻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冲上来结果了他。
这一次不等林玖开口，方田便第一时间打字，“你被怪物发现的原因，是因为被摄像头看见了。”
在林玖呈现给他的这个游戏里，追杀他的似乎并不只有傀儡怪物一个，当然，他并不敢断言林玖的记忆有没有出现偏差，或是她逃跑时由于过于仓促从而没有注意到傀儡躲在暗处的操纵者，不过至少监控另一端的人没有警告林玖怪物的到来，后来也没有向青空市警方提到过这一点。
如此想来，当时“猫语网咖”的网管就有着重大嫌疑。
可即便如此，事件中仍然有着许多方田解释不通的地方。
比如说，林玖说她来的时候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说明当时网咖里的生意十分火爆，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会没有人向警方提到过这个傀儡怪物的存在？
只要有任何一个人提到了傀儡怪物的存在，这件事也就不至于被简单地定义为失踪案，而冯警官说不定会早在三年前就会开始针对性的调查。
“谢谢。”
林玖的回应打断了方田的思绪，第八局游戏并没有到来，屏幕上自动出现了退出游戏的选项。
看来，林玖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他能逃脱傀儡怪物的追杀。
“等一下。”
方田赶忙打断了林玖，冯警官交代给他的任务还没来得及完成，他自己的心里也有诸多疑惑没有解决，毕竟在三年前林玖是被定义为失踪而非死亡，这也就意味着青空市警方并没有在猫语网咖找到林玖的尸体。
而现在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就只有林玖本人。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了？”
“逃走了。”
“逃走了？”
方田愣了好半晌儿，他一时间愣是想不出林玖究竟如何能在这样的死局下脱身，“你是怎么做到的？”
退出消失了，游戏的倒计时又恢复到了最初。
第八局游戏。
这一次方田没有操作，屏幕中的角色便自己动了起来。
前四十秒依旧是熟悉的等待，然而林玖却并没有躲在电脑桌后面和怪物展开秦王绕柱的游戏，她就这么站在隔间最显眼的位置，几乎在怪物出现的瞬间，那令人牙酸的齿轮声便传了过来。
林玖的视角不慌不忙地移到了唯一亮着的电脑屏幕之上。
下一刻，画面扭转。
网咖的隔间和怪物消失了，地图回到了熟悉的仓库的人质房。
与此同时，另一个提示音传来。
『鉴赏家请注意，安定茶叶效果已消失，对方的情绪可能会陷入不稳定状态，请谨慎对待』
话音未落，电脑直接蓝屏，蓝屏后不出三秒，电源便被彻底切断。
紧接着，横贯电脑屏幕的裂缝将方田的笔记本电脑一分为二，电弧与火花在深夜的宿舍中显得格外刺眼。
第十九章：不稳定因素
方田在椅子上愣了好几分钟神，才终于确认了自己刚买来的笔记本电脑光荣就义的事实。
这不是系统崩溃或是电脑病毒之类可以通过重装系统来解决的问题，而是整个屏幕都被切成了两半——青空大信息技术专业的学生，他很明白物理攻击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维修能力的极限。
“林玖？”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以确保下一个被物理攻击命中的不会是他的脖子。
这一次林玖没有再做出任何回应，宿舍陷入了一片死寂。
紧接着，宿舍的门被人一脚踢开，手电筒的光束照在了方田脸上，方田下意识地用手挡住光源，片刻后他才意识到闯进屋子的是冯夕。
冯夕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拿着一把手枪，警惕的目光在宿舍的房间里来回移动着，又过了好半晌，她才放下枪口，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但是我们的好朋友，热心市民笔记本电脑光荣牺牲了。”
“我知道。”
方田乐观的态度让冯夕有些无语，由于案件的特殊性，第四科对方田进行了全天24小时的监控，因此刚才一听到负责监控的同事说方田宿舍里火花带闪电的，她便第一时间赶到了宿舍。
看见还能冲着她开玩笑的方田，无语的同时冯夕也暗自松了口气。
冯夕关上宿舍的房门，收起配枪，冲着方田板起脸来，“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做多余的事了么？林玖能切开你的笔记本电脑，自然也能切开你的喉咙。”
距离失踪案已经过去了三年的时间，她们对于林玖现在的状态一无所知，也不能排除她在这三年时间里逐渐变成了一个饱含怨气的厉鬼，方田在做笔录时提到过他在梦里见到的林玖，从他描述的形象来看，林玖已经初步出现了畸变化的迹象。
“你的任务只是想办法搞清楚林玖现在在什么地方，调查案件是我们的工作。”
“我这不是正好找到了突破口么？”
“突破口？”
冯夕沉着脸冷哼一声，“你指的是让林玖帮你回顾案情？”
“应该没有人比林玖更清楚三年前的晚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吧？”
“那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在警局的时候我特地叮嘱你，让你不要去做多余的事？”
说话间，冯夕瞥向了已经遇害的笔记本电脑，这足以证明林玖已经像畸变生物一样变得具有攻击性，只是她似乎还有一丝理智尚存，没有在青空大的宿舍里留下一具尸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破例给你科普一下好了——向受害者询问案件的经过的确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但在这个过程中也会随之出现一些强烈的副作用。
“比如说，每一次回顾案件经过时，都会导致受害者的情绪变得极其不稳定，甚至展现出强烈的攻击性，正因如此，每一次询问都需要在特定的环境下进行，以确保询问者的人身安全，更何况林玖和一般案件的受害者不同，她已经表现出了畸变化的趋势，攻击性和破坏力也要比一般的幽灵强得多。”
正因如此，冯夕在赶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面对方田尸体的最坏打算，即便是第四科的人，也不会在没有任何防备措施的情况下和林玖共处一间屋子里向对方询问案件经过。
“还有这种事？”
经过了冯夕连珠炮一般的科普，方田也不由觉得有些后怕。
不过冯夕不知道的是，林玖没有向他出手并不是因为他运气好，而是因为在游戏开始前他顺手为对方泡了一杯“茉莉花茶”，方田本以为安定茶叶只是拿来图一乐的，却没想到区区一个F级道具居然拥有这种功效？
方田心中追悔莫及，不过却并不是因为自己和林玖共处一室的鲁莽行为，而是早知如此他就把另一包茶叶泡给林玖续一波费了。
虽然林玖最后向他演示了逃脱傀儡追杀的方法，但是还未来得及解释其中原理茶叶的效果就到了，接下来伴随着电脑的牺牲，林玖也成为了谜语人一般的存在。
为什么林玖对着电脑屏幕一顿操作，人就离开“猫语网咖”了？
方田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知道怕了？”
冯夕见方田脸色阴晴不定，以为是自己的警告取得了成效，“说说吧，你和林玖都聊了些什么？”
“在失踪案当天，林玖在‘猫语网咖’里遇到了一个傀儡怪物。”
闻言，冯夕立刻坐到了桌前，拿出了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将“傀儡怪物”这四个字记载在了上面。
这是三年来青空大警方得到的一个新的情报，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提到过傀儡怪物的存在。
“那个怪物具体长什么样，详细说说。”
“和稻草人有些类似，身上由齿轮和金属材料构成，看起来不像活人。”
“林玖就是被这个傀儡怪物杀害的？”
“暂时还不能确定，林玖说她当时逃跑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后面的事，我电脑就爆了。”
“……我知道了，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猫语网咖’的网管，我觉得他有重大作案嫌疑。”
悬在笔记本上的水笔停顿了片刻，冯夕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方田提供的新线索记录上去，她转过头，严肃地审视着方田，“消息的来源可靠么？”
和“傀儡怪物”这个从未被提到过的对象不同，在林玖失踪案发生后，“猫语网咖”的老板和当天上班的网管都先后接受了数次调查，但在三年前，他们无论在动机和时间上都洗清了嫌疑。
现在他们最大的问题也在于时间，想要找到三年前的网咖网管需要动用不少资源，即便是第四科，也一定得向局里给出合理的说法才行。
“至少网管当时没向你们提到过‘傀儡怪物’。”
“可是当时其他上网的人也没有人提到过这件事。”
“但在林玖邀请我玩的游戏里，网管肯定是看见了那个怪物，而且还在林玖逃出去的时候向怪物通风报信了。”
“你说什么！？”
冯夕忽然间提高声音，吓了方田一大跳，不过她似乎并不想留给方田太多思考的时间，用更加急促的语气询问道，“你是说林玖也认为那个网管是帮凶？”
“应该吧。”
几乎在方田给出肯定答案的同时，冯夕的电话就已经拨了出去，“喂，我是冯夕，我需要你们立刻帮我查出三年前林玖失踪时，‘猫语网咖’值班网管的个人信息，包括他现在的住址……对，要快，具体的报告等我回来再说！”
第二十章：谈判专家的尝试
虽然不知道冯夕在紧张什么，但方田也跟着对方冲下了宿舍大楼，坐到了轿车的副驾驶席上，他刚刚系好安全带，冯夕便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在下楼途中，关于三年前猫语网咖老板的资料便已经发到了冯夕的手机上，只是她此刻正在专注飙车，并没有时间详细阅读第四科同事们发来的信息，因此抽空将手机抛向身旁的方田，说道，“读一下。”
“咳。”
方田清了清嗓子，点开了那条未读消息，“宋财，青空市本地人，高二辍学后一直混迹于各种娱乐场所，与家里人关系紧张，猫语网咖倒闭后先后找了七份短工，目前正在渔阳路菜市场当保安，独自一人居住在渔阳路1173号公寓404房间。”
一口气念完了短信上的内容，方田才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的情况是希望宋财能撑到我们赶过去。”
冯夕目不斜视。
“这么严重？”
方田心里“咯噔”一声。
就因为他从林玖的游戏中得出了一个结论，就导致这个叫宋财的人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顺带一提，你的结论未必正确。”
冯夕继续说道，“你从林玖那里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是经过了她的主观的想象和加工，和三年前的真相不一定完全相符，而且林玖现在正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状态，这也正是我警告你不要擅自介入案件的原因所在。”
按照正规的流程，即使他们从林玖口中问出了一些线索，也会仔细地与三年前的收集到的证据进行比对，尽可能地剔除主观的部分，以推断出案件的真实经过，“而其中，向被害人提及凶手的名字和信息是绝对的忌讳，这有极大概率导致受害者的情绪陷入失控。”
正因如此，现在林玖在离开方田宿舍后的动向已经十分明了了。
“你觉得，林玖现在应该是去找宋财报仇了？”
方田顿时明白了冯夕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对于幽灵的存在了解多少，但林玖和你所熟悉的任何幽灵都所有不同，她主动接近你可不是为了想要开始一段崭新的校园生活，而是因为……”
说到此处，冯夕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在整理措辞。
“因为？”
“因为这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什么？”
“帮她找到仇人的线索。”
………………………………
一路风驰电掣，不到一刻钟时间两人便抵达了信息中所提到的渔阳路1173号公寓，刚一下车，首先钻入方田鼻子里的便是水果腐坏后的气味，这栋单独的公寓楼就位于菜市场附近不到500米的地方，是一栋老式公寓，墙皮都掉落了大半，居住环境也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
手机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了1:47分，此刻的渔阳路万籁俱寂，整栋公寓都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冯夕在锁上车门后的第一时间便摸出枪直奔4楼而去，公寓楼内没有电梯，每一层楼只有两个房间。
而两人抵达4楼时，隔着门都能嗅到到的血腥味已经说明了一切。
冯夕的心情顿时沉到了谷底，她直接省去了敲门的步骤，直接一记回旋踢踹到了防盗门，在方田为她的踢击力量感到震惊之时便持枪冲进了这间看起来不到60平方米的廉价出租屋。
在进入出租屋的第一时间，方田便看见了名为宋财的男子。
这个男人尖嘴猴腮，或许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身材消瘦，此刻的他正瞪大了双眼，惊恐地注视着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他的眼神满是求助，然而死死抵住他下颌的肉芽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财溃烂的皮肤便是血腥味的源头，他就这么以倒吊的姿势被悬挂在狭小的客厅里，半截身体已经陷入了凭空出现在屋顶的通风管道口之中，而那让人膈应无比的肉芽便是从那凭空出现的通风管道口里钻出来的。
而这，也是方田第一次在现实中与林玖正式见面。
听见身后的响动，林玖侧过脸来看着他们，黑洞洞的眼眶中闪烁着诡异的红色光晕，她就站在宋财面前不到一米的位置，抬起的左手操纵着缠绕在宋财的身体上的肉芽，除了抵住宋财下颌的肉芽之外，还有两个长满了倒刺的肉芽悬在了宋财瞪大的双眼之前。
方田很快明白了林玖的想法——虽然她最终从那个傀儡怪物手中逃出生天，但是却在第一次试图逃出隔间时被怪物发现，身受重伤。
冯夕则第一时间将枪口瞄向了林玖的眉心，她冷声说道，“林玖，杀了他你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林玖没有说话，她只是咧开嘴角，笑容既嗜血又渗人。
两人之间的对话只进行了短短数秒，这场谈判就濒临破裂了，宋财似乎是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身体疯狂的摇晃起来，他死死地瞪着那几乎快要贴在他眼球之上的倒刺，他很清楚只要林玖的食指再轻轻拨动一下，那倒刺便会戳穿他的眼睛。
林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冯夕见对方拒绝和谈，手指也悬在了板机上。
只是她无法确定是子弹会先击穿林玖的头颅，还是那两根倒刺先刺穿宋财的脑袋，她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若是林玖杀了宋财，那么最后“仪式”也就彻底完成了。
届时她将会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畸变怪物。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声嘹亮的呐喊打破了僵局，“且慢！”
方田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我刚才又仔细想了一下，我之前的推理还有一些漏洞，宋财并不一定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林玖依旧不为所动，而且悬在宋财眼睛前的倒刺甚至还向前前进了几分。
这姑娘杀心超重！
事实上方田此刻心里也紧张万分，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面对正在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杀人案件。
紧要关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说道，“宋财是案件的关键人物，如果你杀了他就再也找不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了！”
这一次，林玖终于迟疑了半晌，疑惑地看着方田。
“林玖，你先别动手，我可以让冯警官先离开这里，留下我们单独交谈。”
“什么？谁允许你发号施令的？”
不等林玖开口，身后的冯夕便严厉地呵斥方田，方田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林玖身上，导致他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反驳意见吓了一大跳，甚至还有种遭遇背刺的感觉，他立刻予以回击，“喂，你到底和谁是一边的？我正在想办法，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吗？”
“她的状态很不稳定，留下你们的独处很可能……”
“你信我一波，我有办法。”
方田态度坚定，同时又给出了一个让冯夕无法拒绝的理由，“不然宋财就死定了。”
冯夕咬了咬牙，视线在方田和宋财之间游移了片刻，最终冷着脸说道，“五分钟，一旦有任何异动，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求救。”
说罢，她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林玖用她那黑洞洞的眼眶锁定着方田，默默等待着方田的下文。
屋内只剩下一片死寂。
“那个……”
方田深呼吸几次后，说道，“别冲动，先喝杯茉莉花茶，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第二十一章：鬼服，和不存在的玩家（其三）
在林玖提供的游戏中，方田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来破解线索，最终抽丝剥茧地找出了宋财这个“幕后黑手”，可是现在，他却需要用接下来的时间来推翻自己之前的判断，想办法证明宋财的清白，这一来一往，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不过林玖还是喝下了方田提供的“茉莉花茶”，她的情绪逐渐趋于稳定，只是缠绕着宋财的肉芽丝毫没有消退，她站在一旁默默地等待着方田的下文。
方田知道仅靠安定茶叶的效果还远远不够，茶叶稳定情绪的效果大约在30分钟左右，而他必须在这30分钟之内说服林玖放宋财一马，哪怕是编，也得编一个像样的理由出来，他很清楚如果想改变林玖的想法，就只能回到案件本身。
比如说在林玖提供的游戏中，仍然存在着一些他此前没能想明白的疑点。
“在赶来这里之前，我和冯警官沟通了三年前的案件，她提到三年前没有任何人在录口供的的时候提到那个追杀你的傀儡怪物。”
“那又如何？”
“所以这里面还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你告诉过我，那天晚上你去猫语网咖的原因是为了见一个网友，那么假设约你去猫语网咖的人是宋财，并且他已经制定好了袭击你的计划，这计划的漏洞未免也太多了，他不但需要确保在你来的时候让大厅人满为患，而且还要让你一个人待在隔间里，期间任何人路过，都有可能发现傀儡怪物从而报警。”
如果不解决剩下的疑点就认定了宋财是真正的凶手，那么三年前的失踪案看起来就完全成了靠运气杀人——只有宋财的运气好到了连老天爷都帮他的份上，才有可能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袭击了林玖而不被发现。
宋财虽然说不出话来，但听到有人为自己辩解，他连连点头，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林玖不为所动，“也许他只是运气好。”
“那么，宋财袭击的目的又是什么？”
方田提出了第二个疑问，这个疑问是他在车上看了宋财的近况时临时想到的，“三年前的失踪案直接导致了猫语网咖倒闭，作为网管的他丢了工作，先后找了七份短工，现在不得不在菜市场工作，还住在这种环境恶劣的地方。”
从林玖一下送他一个一万多块的游戏皮肤来看，方田能想象到林玖的家境应该相当不错，因此他能想到宋财的唯一动机就是绑架林玖以向她的父母勒索赎金，但从林玖身上留下的伤口来看，袭击者根本就是直接奔着杀人去的。
林玖没有反驳，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田见状，趁热打铁地说道，“如果你现在杀了宋财，也就让三年前的失踪案盖棺定论了，将凶手定义为了一个毫无动机可言、仅凭运气杀人的普通犯罪分子，而剩下的所有的疑点恐怕永远都没有水落石出的可能——林玖，你已经找了三年，你觉得你一直以来追查的凶手，就是这么一个人么？”
林玖瞥了宋财一眼。
这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早已泪流满面，由于被倒吊着，鼻涕哈喇子流了一脸，屋内的血腥味中似乎还参杂了若有若无的尿骚味，宋财那打满了补丁的裤子不知何时已湿了一片。
她皱起了眉头，视线回到了方田身上，似乎是在等待他的下文，她也看见了悄然无声站在了出租门外的冯夕身上，此刻冯夕双手持枪，脸上除了警惕之外，还流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我来帮你把真正的犯人找出来，你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我要是骗了你，你随时都能找到我。”
闻言，林玖终于微微颔首，那犹如粗绳般缠绕着宋财的肉芽松动了，它们同一时间缩回了通风口，随着“咚”的一声闷响，宋财的半截身体被吐了出来，他以脸着地，门牙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宋财全身上下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门牙的疼痛感让他想要哭出来，却又带给了他劫后余生的感觉。
当宋财因疼痛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并将血渍拖了一地之时，头顶上方的通风管道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林玖向屋内还亮着的电脑屏幕迈出一步，伴随着午夜的月光，她的身影逐渐暗淡，最终像是被电脑屏幕吞了进去。
与此同时，一则对话框凭空弹了出来。
『已有任务：“鬼服，和不存在的玩家”（难度：F级），你接收到了一条神秘的链接，邀请你一起进行一场游戏』
『任务变更：和林玖一起查出失踪案的真相』
『特别提醒：林玖已经能为你出战了』
方田觉得，这应该就是这个F级任务系列的最后一步了，因为在任务变更之后，系统第一次弹出了和林玖相关的人物面板。
『恭喜玩家获得了全新图鉴，获得1点自由属性点』
『林玖（幽灵/畸变体），在三年前猫语网咖案件中失踪的少女，能够在网络世界自如穿梭的幽灵』
『危险等级：F级』
『弱点：未知』
『提示：已出现畸变化的趋势，情绪时常处于不稳定的状态，请鉴赏家慎重交友』
……
“方田，方田！”
冯夕的喊声将方田拽回了现实，他注意到冯夕已经为宋财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只是后者的眼神依旧无神而呆滞，他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嘴巴里念念有词，“鬼，有鬼！”
“宋财需要得到进一步救治，我要带他回局里一趟。”
“好，那你们先走，我自己打车回学校。”
“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回去。”
“真的，我没受伤，现在正好回去补上一觉。”
“我还有事要问你，你和林玖最后的谈话我听见了，如果你没法帮她找到凶手，今天的宋财就是你的下场。”
冯夕看穿了方田眼神中的躲闪，加重了语气，“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是涉案人员了，你有义务配合我们的调查，而我们也有义务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第二十二章：不能说的秘密
连夜回到青空市警局，冯夕立刻将宋财送去了第四科的医务室，方田则被安排到了一间会议室，他拿起一次性纸杯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一晚上的奔波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随后，他顺手把属性点加在了体力上。
目前高达5点的体力面板让他觉得自己成功地从弱鸡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接着他开始仔细回想起了今天一整个晚上的遭遇，课后复习是他这些年养成的良好习惯。
通过宋财的遭遇让他意识到安定茶叶的效果要比他想象中强得多，虽然只是F级的道具，但却能让杀红了眼的林玖一度冷静下来，用通俗点的话来讲，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居家旅行必备良药吧。
也难怪冯警官会大半夜冲进自己的宿舍，要不是他误打误撞地先给林玖灌了一杯茶，搞不好他今晚也得加入林玖的豪华倒吊套餐。
没过多久，冯夕便回来了，依旧是沉着一张脸。
方田瞄了对方一眼，现在的气氛神似初中时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的情形，冯警官漂亮是漂亮，但每次见面都板着一张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总是让人在面对她时压力山大。
“宋财的情况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了，接下来，我们来谈谈你的事吧。”
“我的事？我挺好的，没什么事。”
方田采取了装傻充愣的战术，虽然他打算积极配合青空市警方的调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要把那个古怪的《妖怪鉴赏家》交友系统暴露给对方，要是被人知道了自己能从“虚空”中掏出来这么多道具，恐怕分分钟就要被疯狂的科学家送去切片研究。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从林玖手上活下来了。”
冯夕似乎并不想让方田如此轻巧地蒙混过关，“在宿舍里的时候，我本来以为你只是运气好，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我之前还从没见过有人能靠谈话停止畸变化的过程。”
因此在闯入现场的第一时间，她就已经做好了击毙林玖的最坏打算。
方田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吧，我是用一片真心打动了她。”
冯夕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用犀利的目光瞪着方田看了长达数秒时间，直到她从方田飘忽躲闪的眼神中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愿意说，这我可以理解。”
她见方田态度明确，所以岔开了话题，“不过既然你现在也是涉案人员，我希望你能了解和案件相关的基本信息……你刚才应该也看见了吧，林玖离开现场的方式。”
方田点了点头，并立刻联想到了林玖面板里的描述：
『能够在网络世界自如穿梭的幽灵』
当看到这段描述之时，他忽然间有了拨云见日的感觉，这也就解释了林玖为什么能通过一个游戏来到他的宿舍，也解释了她是如何在傀儡怪物的追杀下逃离了那个隔间。
“根据我们过去的调查，这是在极少数人身上才会出现的特殊能力，特殊能力的存在就会带来特殊的犯罪，我们第四科的工作，就是调查此类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案件。”
在这些特殊才能所带来的案件中，犯罪者往往能轻易地绕开监控设备，也可以制造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并且，这些犯罪者也正在不断地寻找着他们的同类，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相信着某种仪式。”
“什么仪式？”
“他们相信死亡是激发出才能的最好方式。”
冯夕的语调让方田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不由地想起了猫语网咖里的傀儡怪物，它的存在显然也没法用常理来解释。
可问题在于他千里迢迢地跑来青空大是为了上学，顺便开始一段轻松欢快的校园恋爱喜剧，为什么这才来了没几天，连崇尚死亡的犯罪组织都出现了？
“冯警官，你告诉我这些的意思是？”
“因为那和林玖的死有关，而你在最后和她做出了约定。”
冯夕停顿片刻，注视着方田的眼神意味深长，“我希望你能保守好自己的秘密，一旦让他们知道了你的秘密，他们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所以——”
“冯队——”
冯夕的话被一个推门而入的年轻警察打断，他似乎没有料到会议室里还坐着方田，因此在见到这位不速之客的第一时间，便硬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压了回去，他轻咳一声，改口道，“冯队，是关于宋财的事。”
“嗯。”
冯夕起身，跟着年轻警察离开会议室。
两人一路无言，先后走进了会议室旁具有隔音效果的小房间，进门后年轻警察顺手关了门，才将一沓化验结果递交给冯夕。
“冯队，宋财的情况有些复杂，根据化验报告上的情况来看，他……已经死了。”
“死了？”
冯夕脸色一变，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具体时间和死亡原因。”
这个消息对她而言犹如晴天霹雳，宋财是这个案件目前的关键线索，而且她刚才离开第四科的时候，医务人员还告诉过她宋财身上大多都是些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
“冯队，你别着急啊。”年轻警员说道，“宋财他现在好好的，虽然是受了点惊吓，但是目前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哎，我没开玩笑，你还是自己看吧。”
年轻警察把化验报告递给了冯夕，她的视线扫过报告里的数据，以及医务人员给出的推断结果，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与其是说是化验报告，不如说这更像是宋财的尸检报告。
死亡原因和今天的皮外伤无关，根据医务人员的推定，宋财死于颈部压迫导致的脑部血液供血不足，从而导致其窒息死亡。
死亡时间推定是在三年之前。
报告上诡异的描述和数字让冯夕理解了年轻警察脸色古怪的原因。
那个一路痛哭流涕，惶惶不可终日的宋财，在三年前就死了？
他们从林玖手里救回了一个本该死亡于三年前的亡灵，而宋财就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在这三年时间里辗转多处，还先后寻找了七份工作，就像个普通的小人物一样活着。
第二十三章：沟通是友谊的桥梁
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
方田本觉得这句话寄托了书写者对于伟人的缅怀，以及对于当下卑鄙者的痛斥，却没想到它竟然还意外的包含了现实层面的意义。
隔着单向玻璃，他看见了病室的宋财。
这个倒霉鬼浑身上下都缠绕着绷带，被包裹得如同木乃伊一般，较之来的时候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不再大声嚷嚷或是痛哭流涕，而是双眼直直地盯着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出神。
第四科的医务人员说他受的大多都是皮外伤，只要调养几天便能好得七七八八，但同时，他也给出了宋财早在三年前就死了的报告，死因是窒息。
方田觉得现在满屋子都充斥着阴谋的气息，这背后很可能存在着一个不得了的大案子。
又一次的，他觉得这个《妖怪鉴赏大师》实在是太坑爹了。
当初向他发布F级任务的时候，说的明明是陪幽灵玩上几盘游戏，活脱脱一个交友APP的样子，结果现在又是失踪案，又是活死人的，他现在觉得这个系统已经涉嫌欺诈消费者了。
更气人的是，他新买不久的笔记本电脑还英勇就义了。
冯夕见方田脸色阴晴不定，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宋财的诊断报告告诉了方田，毕竟方田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和林玖进行正常沟通的人。
“我觉得我被坑了。”
“嗯？”
“哦，我的意思是说，三年前的情况要比我想象中复杂得多。”
抱怨归抱怨，正事还是要做的，无论是出于他和林玖之间的约定，还是出于一名青年人朴素的正义感，他都要继续下去，“之前就有一个我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如果凶手从一开始就计划好要杀害林玖，而且还成功把她约到了猫语网咖，却把能否得手交由运气来决定，实在是太古怪了。”
而冯夕刚才在会议室里和方田的谈话启发了他，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之前所有的推断都建立在凶手是普通人的基础之上。
“假如林玖去猫语网咖的当天，大厅里必定会出现在人满为患的情况，导致她不得不按照对方预计好的那样，去隔间上网呢？”
方田说话的声音很轻，与其说是在向冯夕分析，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任何有理智的凶手，都绝对不希望在犯案过程中被别人打搅，更何况只要林玖大喊大叫，在大厅里上网的人就一定能听见……除非，他确信就算林玖的呼救声被那些人听见了，他们也会无动于衷。”
难不成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出现在猫语网咖里的人，全部都是帮凶？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方田有些不寒而栗，可是他一想到宋财面对林玖时痛哭流涕的样子，却又死到临头都不肯“出卖”同伴的行为，总让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紧接着，方田的脑海中又蹦出了另一个念头。
如果林玖三年前在猫语网咖里看见的其实不是上网的人，而是一群被人操纵着的“傀儡”，那么无论她在案发现场呼救得多么大声，都不会有人来救她，甚至在案发过后，这些“傀儡”还能及时帮忙清理现场，以及在后续的调查中提供虚假的口供。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青空市警方在后续的调查中没有调查到蛛丝马迹，从而不得不将案件定性为失踪案。
“冯警官，我怀疑宋财的情况并不是个例，你们还能找到其他几个做过口供的人么？”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冯夕大抵猜到了方田的担心，点头道，“我们来调查这件事，今天时候不早了，我先叫人送你回去吧。”
“好。”
……
回到学校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青空市的天亮的很早，五点刚过就是日出，方田走进校门，上“夜课”的学生们已经完成了各自课程，在“美颜”功能的作用的下，青空大的画风总算维持在了正常的状态，让他不必一回到校园就遭遇一轮降san打击。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功能似乎对林玖不起作用，她的出现往往伴随着肉芽和血水，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正当方田也疲惫不堪地融入了人群，决定回宿舍好好睡上一觉的时候，有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抬头，便看见了两天未见的郝学姐。
他这两天昼夜颠倒，睡眠紊乱，又时不时地被送去警局报到，让方田总觉得来青空大报到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好巧，学姐。”
“不巧，我在这等你很久了。”
这台词，难道说……
某偶像剧里的熟悉台词让方田精神一振，那部偶像剧也是校园题材。
他看向郝雪，黎明的曙光洒在郝雪身上，那张标志的鹅蛋脸似乎为他这些天的辛苦奔波带来了些许的治愈。
如果是恋爱向的剧情，接下来恐怕就是学姐线的展开。
但学聪明了的方田知道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最近青空市警方频繁出入青空大，而他还作为涉案人员多次被带离学校，身为学生会副主席的学姐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件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么？”
“是因为林玖的失踪案？”
“你仔细想想，你究竟有没有忽略什么？”
方田微微一愣，他确信了学姐这次来找他，是为了正事。
她似乎是在提醒自己，在和林玖的接触中忽略了一些极其重要的细节，其实真相从一开始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苦思冥想，从自己通过游戏第一次和林玖接触，到对方利用游戏告诉自己在猫语网咖当天的遭遇，然后是她找上宋财，险些取了对方的性命，在整个过程中，他究竟遗漏了什么？
方田也开始这么询问自己。
一个个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然后所有的真相却又隐藏在了云雾之中，让他摸不清方向，因此他不得不求助郝雪，“学姐，你就直说吧。”
只是方田万万没有想到，郝雪听了这句话，竟然震惊地瞪圆了眼睛，那眼神仿佛是在审视一个离谱到了极点的人。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
良久之后，学姐才深吸一口气，“在这两天时间里，你分别错过了班会、系里的迎新会、社团报名动员会，你们的班主任对你很不满意——方田学弟，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学姐的质问对方田犹如醍醐灌顶。
这一天，方田终于回想起自己来青空大其实是来上学的。
一想到自己因连续两天消失而惹恼了班主任……
上当了！
这根本不是学姐线，而是“被班主任当作反面教材点名批评”的坏结局出现了！
第二十四章：你太客气了
为了不在入校第三天就吃上一记警告，方田只能顶着困意在距离班会开始前几个小时的时候来到教室里候着，学校迎新会已经结束了，今天是发课表、教材的日子，届时辅导员和班主任都会到场，并给予大一新生一些学业和生活方面的建议。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自打方田入校的第一个晚上起，青空大就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代价是他的生物钟彻底崩了，身为一个大活人，作息竟和幽灵们保持高度的一致。
方田找了教室最角落的位置，二话不说埋头补觉。
猛然惊醒时，他发现教室里已经坐满了新生，而惊醒的原因是旁座的人用“葵花点穴手”戳了他后腰一下。
他对袭击者怒目而视，却发现戳醒他的人是好几天没见上面的楚伦，楚伦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讲台处，班主任和辅导员都到场了，开学头三天，新生都有些拘谨，因此班主任一来便没有人再高谈阔论。
方田环顾四周，同班的学生到的差不多了，讲台上的班主任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额头上稀薄的刘海隐隐已经展现出了走向地中海的趋势。
接下来的安排无非就是抄课表发教材，哪里的第一堂课都脱离不了这些流程，迎新会和社团招募已经让不少新生混熟了，班级中的各个小团体已经有了雏形。
方田不出意外地陷入了没人搭话的境地，而在领取了教材之后，他发现楚伦的处境竟然和他差不多。
不过和他一入校便遭遇了种种不测不同，楚伦是凭本事被孤立的——在班主任将讲完了开学重要的事项之后，楚伦便戴起了耳机，把手机摆在桌子上自顾自地玩了起来，那仿佛一切都关他屁事的人生态度就连方田都自愧不如。
“楚伦，你这几天晚上都去干什么了？”
既然遇上了，方田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对自己未来四年的室友表示一下关心，如果不是今天在教室里遇到了楚伦，他都准备去找冯警官报案了。
“训练。”
楚伦头也不抬地说道，手机屏幕上的团战正处于白热化的状态，他全身心地沉浸其中，根本没闲工夫搭理三次元里的人。
在这场长达十秒的团战中，楚伦展现出了自己惊人的手速——在送了一波团灭之后，他先发制人，以一敌四，对四位队友致以了“亲切友好”的慰问。
其实吧，方田非常好奇楚伦大半夜不回宿舍到底在训练什么，但眼下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谈话时机，尤其是楚伦由于所处的环境特殊不方便开麦怒喷四方，因此只能将他的毕生所学融汇到了聊天频道。
方田无聊地趴在桌上，把手机凑到面前，他实在难以融入教室其乐融融的气氛，他总觉得班里的男生看向他的眼神似乎充满了敌意，而女生……
嗯，信息技术系，这一届班上一共就三个女生，而且身边都围满了人，以至于方田连三个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见。
谁都好，拜托来个人陪我聊天吧！
方田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面不改色，但是却已经在内心世界开始了呐喊。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人听见了他内心世界的呐喊，漆黑的手机屏幕忽然间亮了，紧接着……
出现在屏幕上的眼眶险些把他带走。
屏幕中的林玖依旧缺少了眼睛，不过也许是镜头的缘故，露脸时，肉芽和血水消失不见了。
方田和林玖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屏幕之隔，他瞪圆了眼睛，不敢声张，林玖在打量了他半晌儿后，屏幕上浮现出了一行血红的文字：
『快递到了，去门卫室领』
快递？
正当方田想要追问快递的具体情况时，手机屏幕里的林玖已经消失不见了。
林玖的出现让方田更是度日如年，在气氛热闹的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像是在坐牢。
好不容易挨到班会结束，方田第一时间冲出了教室，有了笔记本的前车之鉴，就算快递里装着一颗炸弹他也得想办法搬回寝室，他可不想自己的手机也步了笔记本的后尘。
林玖这个人，在对待电子设备上，只能用手段极其残忍来形容。
一路上，方田脑海中产生了无数种对于礼物的猜测，他的心情只能用既期待又忐忑来形容。
好消息是，这是他这辈子以来第一次收到同龄女生的礼物。
坏消息是，这个同龄女生已经死了三年之久。
快递的包装要比他想象中大得多，整个箱子都被塑料泡沫严密地保护着，让人根本看不清箱子上的内容。
考虑到林玖的尸体至今不知去向，方田立刻想到了许多恐怖片里的经典桥段。
或许在幽灵眼中，礼物存在着不同的含义。
比如说，每当他和林玖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对方就会把自己身体的某一个部件寄给他，当案件宣布告破的那一天，所有寄来的部件正好能将林玖完整地给拼凑出来……
带着这般恐怖的想法，方田连续抄了好几条小路，偷偷摸摸溜回了宿舍。
这所学校对他的误会已经很深了，他可不想在被当成渣男之后，又背负上变态杀人狂的头衔。
回到宿舍，将门反锁，为了防止楚伦突然回来，他还把衣柜搬了过去挡住了门。
将箱子搬上桌子，方田深吸一口气，如同赶赴战场的勇士一般，视死如归地拆开了包裹着箱子的塑料泡沫。
即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方田却还是被箱子上熟悉的图标惊呆了，他觉得自己心脏似乎停顿了好几秒，快递带给他的冲击力要比第一次见到幽灵的时候还要强烈得多。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仔细地看着说明书上的配置。
而所有的数据，都指向了他在来青空市之前浏览过的网页，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台笔记本电脑的价格高达33000元，当时他就是过过眼瘾，然后买了个4000出头的本子。
他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开记事本，打起字来：
『林玖，这是？』
『赔礼。』
『这怎么行，你太客气了。』
林玖没有再搭理他，血红色的文字很快消失不见了。
………………………………
与此同时，青空市警局，第四科。
“冯队，林玖的账户……又花了一笔钱。”
“什么时候？花了多少？”
“昨天晚上，花了33999元。”
“这么多？她都买什么了？”
“给方田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年轻警察欲言又止，“冯队，你说这林玖和方田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还想问你呢。”
冯夕没好气地说道，她让方田和林玖保持联络，可没让他敲人家小姑娘三万多块钱，看来之后得抽个时间好好向方田普及一下法律意识了。
第二十五章：幽灵之友
两次收到林玖的礼物之后，方田确定了一件事。
他的这位名义上的第一位“伙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超级土豪，他下定决心要把提升林玖的好感度作为目前的头等大事。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主要是他觉得林玖人不错，是值得深交的好朋友。
来到青空大的第三天，虽然期间出现太多始料未及的变故，但他却依旧坚挺地挺到了这一天，在给笔记本充上电的第一时间，方田便迫不及待了下了一个2D类恐怖游戏，在划了一个半小时之后，方田获得的第一个日常任务终于宣告结束。
随着熟悉的提示音，一个对话框弹了出来。
『已完成日常任务：“请把‘害怕’打在公屏上”（初学者），经过为期三天的胆量练习，你已初步克服了面对鬼怪时的恐惧』
『你的理智值提高了1点』
『获得新配方：安定茶叶（蜂蜜型），你已经可以按照配方自行调制了』
『你已获得新的天赋，幽灵之友』
『已触发新任务：“猛鬼之友”（初学者），与鬼怪打交道是长期的过程，持之以恒地坚持胆量练习是必不可少的。』
『任务目标：在连续十五天时间内，每日恐怖游戏时间不低于两个小时』
读完对话框里的内容，方田调出了自己的人物面板，发现在自己状态后面多出了一个名为『幽灵之友』的新天赋：
『幽灵之友（初级），幽灵会对你产生天然的亲切感，具有‘幽灵’属性的妖怪对你的好感度永久地提升5点，具有‘幽灵’属性的妖怪为你出战时将获得10%的属性增强，你遇到幽灵的概率大大提升了，人类对你的好感度永久降低5点』
喂，这个天赋怎么还有副作用的？
减什么不好，偏偏减的还是人类的好感度，那岂不是他以后无论遇上什么人，对方对他的好感度都成负5起步了么？
方田甚至都能想到自己即将获得的外号了——讨人厌的方田同学。
而且这个天赋后面还有个初级的标记，也就是说随着日常任务的完成度，天赋的效果还会增强，待他天赋大成之日，怕不是要人均对他好感度负50起步。
不过这个天赋的正面属性不可谓不强大，提升幽灵属性好感度基本与降低的人类好感度持平，而关键在于那仅仅初学者级别就提升10%的属性增强，了解游戏数值的玩家都知道，但凡是带百分比的数值，那么通常都是大后期发力的强力角色。
也就是说虽然他的定位是5号位，但同时也是大后期选手，单单凭借着这一条天赋他恐怕就能成为幽灵系天王这一级别的狠角色，就凭这如此恐怖的百分比加成，等到了大后期他带着几个幽灵系的同伴扫图不成问题。
另一个好消息则是林玖作为他的初始宝……咳，好朋友，正好就具备着幽灵的属性。
新的天赋让方田忽然间对未来产生了无限的憧憬，在畅想了一番自己作为幽灵系天王的未来之后，他决定回到现实，脚踏实地开始自己作为妖怪鉴赏家的旅途。
他吃了一碗泡面，补充好了水分，冒着猝死的风险在一宿没睡的状态下，毅然前往了操场。
3000米的长跑日常今天也终于到了收获的日子，现在正是一鼓作气，为未来打好基础的关键时刻。
方田抵达操场时，操场已经有了不少锻炼身体的慢跑者，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凭借一己之力，掀起了青空大长跑的浪潮。
区区一个渣男都如此拼命，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放纵自己呢？
方田还没开始慢跑，就收获了一波复杂的眼神。
那是鄙夷和敬佩并存的眼神，虽然方田也搞不清楚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到底是怎么融入到一种眼神之中的。
操场上的学生看了方田一阵，竟没来由地产生了相同的念头——今天的方田同学，似乎更加让人讨厌了。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同样在操场例行慢跑的苏晓，在看见了这个开学当天晚上便向她伸出了咸猪手的渣男时，她本想立刻离开，然而不知为何，她忽然间觉得方田变得今天顺眼了许多。
她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究竟从何而来，所以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苏晓暗中观察了一阵发现方田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后者自顾自地戴上了头戴式耳机，一个人跑了起来，她加快脚步，偷偷摸摸地跟在了方田身后。
此时的方田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尽管加了两点体力，但五的面板只相当于普通人的水平，连强壮都算不上，而3000米的距离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噩梦一般的试炼了。
两点的体力提升成功让方田从跑完3000米直接陷入濒死状态进化成了半死不活的状态，为期三天的地狱式训练终于接近了尾声，在听到系统天籁般的提示音之后，方田激动得完成了一记标准的滑跪式庆祝，那兴奋地挥洒着汗水的动作，不知道的看见了还以为这人是参加了世界杯还踢进了一球。
全程对方田进行观察的苏晓看得一愣一愣的，她想不通为什么一个跑了3000米就累瘫了的人，能表现得像个世界级运动员一样，在她的训练项目中，3000米只不过是最基础的体能训练罢了。
“终于完成了！”
方田情不自禁地高振右臂，“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跑3000米了！”
『Flag初学者技能发动成功，技能熟练度6/15』
技能熟练度的提醒犹如一瓢冷水劈头盖脸地泼在了他的脸上，一丝不详的预感在他心中逐渐形成，以至于他直接跳过了日常任务完成后的奖励，停留在了名为“夕阳下的奔跑”的新任务上。
好消息是，他再也不用跑3000米了。
坏消息是，后续的日常任务变成5000米了，持续15天。
方田眼前一黑，脸也绿的相当彻底。
苏晓看见方田在短短几秒时间里仿佛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她也看见了方田忽然间握紧了拳头，将举起的右手重重地砸在了塑胶跑道上。
“系统，你大爷的！”
“嗯？”
这个不同寻常的名词立刻引起了苏晓的高度重视，她蹙起眉头，来到了方田面前，“方田同学，你说的‘系统’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六章：数据分析师
每次和方田见面时，苏晓都觉得这个渣男总是能给她整出来一些新花样。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报到当晚和方田遭遇的情形就处处充满了古怪之处，一个真正的色狼为什么会在自己尚未觉察的情况下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并且还生怕她不相信，用当天的新闻作为铁证来证明自己色狼的身份。
如果说这仅仅是为了引起她的好奇，那么第二次在食堂互相知道了名字之后，方田便再也没来找过自己。
苏晓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是方田身上的确隐藏着什么秘密，以至于让他不惜自认色狼也要将秘密保存好。
不过一想到方田的嘴硬程度，她立刻打消了正面进攻的念头。
于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正午，苏晓做出了自己人生中的一个重要的决定，她在方田身上意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是有极限的。
所以，她要跟踪方田！
反正近期关于青空大七大不可思议传说的研究一无所获，从她能够得到的有限的资料来看，论坛上的传闻似乎只是青空大的灵异爱好者们捯饬出来的噱头，其中七大不可思议也是从别的地方借鉴过来的，只是在前面冠以了青空大的招牌罢了。
想到这里，苏晓便佯装由着方田轻易地糊弄了过去，实际上在对方离开了操场之后也随即终止了今天的锻炼计划，默默地跟了上去。
可怜的方田对此一无所知，他还沉浸在自己依靠三言两语便又一次糊弄了苏晓同学的喜悦之中。
他不得不承认，苏晓冷不丁地提问时，他魂都差点被吓飞了。
自己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了，居然一气之下在操场跑道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吐槽系统的卑鄙行径，幸好听到吐槽的苏晓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让他给搪塞了过去。
大汗淋漓地回到宿舍，方田总算放下心来，开始查阅起了痛苦了三天的战果：
『获得新配方：伤药（草莓味），你已经可以按照配方自行调制了』
作为对标恐怖游戏的日常任务，伤药的配方在他的意料之中，关键是新技能的强度，作为一个贯穿了两辈子的懒鬼，方田必须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奖励的技能配不上他的辛苦付出，这5000米就算天王老子来劝他他也不跑。
在心中赌咒完毕，他的视线慢慢移向配方下方的提示框：
『逃命大师，对于鉴赏家来说，逃离危险区域的能力必不可少，你所受到的一切来自妖怪的伤害将先由剩余的体力承担，在体力耗尽前，妖怪将无法对你造成致命伤害』
跑！
我跑还不行吗！
这个技能的描述超出了方田预料，他本来以为最多获得跑步加速之类的初级技能，但却没想到系统直接给了他这么一个无敌的能力——这虽然和幽灵之友不同，并不是一个可以升级的技能，但效果却和他的体力息息相关。
不客气地说，只要他的体力充足，完全可以用脸来接妖怪的大招，甚至还能当着对方的面发一个“？”。
当然，方田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同样是一个大后期发力的技能，以他现在的体力，估计被妖怪平A一下就遭不住了。
作为曾经的高手，方田已经能通过自己两个新手技能描述构想出自己大后期在战局中发挥的作用——敌对的妖怪如果放着他不管，他就疯狂地给队友增伤，要是选择集火他吧，只要体力足够，他就能吸收住成吨的伤害，为队友拉扯出难以想象的空间。
用行话来说，他的定位简直就是……
战场搅屎棍一般的存在！
嗯？
方田难掩的笑容忽然间僵在了脸上，为什么这么一个不雅的词会突然间从他脑海里蹦出来？
而且作为曾经的主C选手，他最讨厌的就是对方有这种定位的角色。
短暂地畅想未来之后，方田不得不面对一些现实问题。
虽然这两个技能都能用强力来形容不假，但目前他对于“对战模式”一无所知，这个所谓的妖怪鉴赏家也一直没有向他提供过任何关于妖怪的基础数值面板，林玖作为他的第一位同伴，自己却对这位幽灵妹子一无所知。
攻击力防御力这些重要的基础数值不明，也不知道林玖面板里都有些什么技能。
他目前只知道一小部分情报。
比如说林玖能在天花板上凭空开一个通风管道并用肉芽将一个成年人吊在空中，肉芽的锋利程度能轻易割开人类的皮肤。
另一项能力则是能够通过网络快速穿梭到别的地点。
对于一名在乎数值强度的玩家，种种的谜团都让方田不太满意，只有在进行了充分的数值比较之后，才能让他更好、更快地判断出己方和敌人的差距，如果系统无法给出他详细的数值，那么就只有通过他自己的方法推测出来。
虽然这会是一项极为浩大的工程，但却能极大地提高他们的存活率。
大后期选手往往都有前期战力贫弱的通病，而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将这些问题一一攻克，此时的方田不知为何忽然间回想起了自己开始第一款游戏时的心情，现在他，似乎成了当初那个站在真新镇，背包里只有一个5级宝可梦的少年。
方田又一次打开自己的面板，系统对他进行的评定很快浮现在眼前。
『方田（初学者），已收集图鉴2』
『理智值：6/6』
『魅力：10』
『脑力：9』
『体力：5』
其实，系统已经给了他一些能够作为标杆来参考的数值，经过他努力终于到了5点的体力，应该正好对应着一个正常普通人的体质，而接下来只要以此作为切入口，就能大致推断出林玖的面板数值。
方田努力回想着冯警官在警局里向他出示的照片，那时的林玖还是高中生，穿着青空市某高中的校服，黑发及肩，刘海有些散乱，叛逆的眼神盯着镜头，用流行的话来说，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小野猫一样的女孩子。
方田本着蜻蜓队长式公平公正的原则，给了林玖9点的魅力值，凭良心讲，在魅力方面比评委低1分应该不过分吧？
至于脑力……
截止目前，林玖并没有展现出太过聪慧过人的地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直接去找宋财算账属于减分项目，给个6分不能再多了。
不过魅力和脑力都不关键，方田现在最关心的是林玖的体力。
这应该是直接决定了她攻击力和防御力的数值，而他需要测试的项目也主要集中在这个方面。
方田打开电脑，切换输入法，在屏幕上飞快地输入了一行字：
『林玖，有时间吗？』
没有回应。
『在的话请回话，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这一次，电脑屏幕总算有了反应。
熟悉的关机音乐响起，屏幕陷入了一片漆黑。
第二十七章：买一送二
在方田看来，林玖对他的回应就像是欧亨利小说的结尾一样，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他盯着漆黑的屏幕好半晌儿，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了自己剩下的最后一包安定茶叶，这是他辛辛苦苦划了三天日常后所剩下的最后一包安定茶叶，以他过去几天对林玖的观察，在没有茶喝的时候，林玖的情绪就会变得极为不稳定，对他的提问也爱搭不理的。
方田不由得悲从中来。
他把林玖当朋友，却没想到林玖只是贪图他的茶叶。
不过伤心归伤心，正事还是要做的。
他泡好了茶，重新打开电脑，蜂蜜淡淡的甜香味在宿舍里蔓延开来。
『林玖，茶泡好了』
这一次，方田找到了和林玖交流的正确方式，林玖虽然没有立刻回答他，但杯中的茶水却正在缓慢减少，大约十几秒的时间，刚泡好的安定茶叶便见了底。
接着，林玖主动在屏幕上打字问道，『什么事？』
『我需要测量一些重要的数据，需要你来帮忙』
林玖没有再打字，而是直接从电脑屏幕里钻了出来，尽管从理论上来说幽灵并不具备实体，但方田还是本能地将椅子向后挪了一段距离，让他颇为欣慰的是，从电脑屏幕里钻出来的林玖要比上次见面时清爽了许多。
没有渗透出来的血水，也没有张牙舞爪的肉芽，此刻的她穿着照片上的那身校服，除了身体呈半透明状，其他地方和生前看起来并没有太大差别。
林玖一低头，碰巧在一张纸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林玖（幽灵/畸变体）』
『魅力：9』
『脑力：6』
体力一栏还空缺着，这张表格应该和方田想要测量的数据有些关系，但在测量开始之前，她提出了一个疑问，“这两个数据是怎么来的？”
“你放心，这都是我经过了仔细的演算得来的。”
方田拍着胸脯保证道，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增加他的可信程度，“我这个人别的没什么，就是特别公平公正，绝不意气用事，也绝不会漏判任何一件坏事。”
遗憾的是，他信誓旦旦的保证似乎并没有取得林玖的信任，反而让她蹙起了眉头，“那你的魅力是多少？”
“10。”
“10？”
林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仔细打量方田，半晌儿后，她终于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有黑幕，我要回去了。”
她并不是很想配合一个滥用裁判职权的人，这样的裁判测量出的数据一定也不会准确。
“你等等，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为了保证推测工作能正常进行，方田不得不当着林玖的面，对她的基础面板进行了相应的调整，不过他觉得吧，这并不能算一个没有原则的行为，版本更新的时候调整数值也很正常吧？
不过林玖似乎对于脑力那一栏的数值没什么兴趣，监督着方田把她的魅力修改为10之后，她便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有那么一刻，方田竟觉得林玖有些可爱，然而几乎在下一刻，他就回想起了自己在宋财家里见到的那一幕，黑洞洞的眼眶以及其中闪烁着的诡异红光，加上从通风管道里蔓延出的肉芽和血水，那绝对是能让任何人都猛掉san值的限制级画面。
他轻咳一声，打消心中的杂念，一本正经地说道，“为了更好地了解同伴的作战能力，接下来我需要针对你的体能进行测量。”
说着，方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将手肘支撑在电脑桌上，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进行着测试前的热身准备。
他的右手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实际上却是能精准代表着一个正常成年男性力量的右手，作为测量的标杆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来吧，林玖，让我来见识一下你的实力。”
完成热身运动后，方田沉声说道，语气就像是一个即将赶赴战场的勇士。
“掰手腕吗？”
漂浮状态的林玖眨巴了一下眼睛，她也礼貌性地抬起了右手，但在两人手掌即将相握之时，那半透明的手不出意外地从方田的手背穿了过去。
她现在不得不怀疑方田身为裁判的专业性了，“幽灵要怎么和活人掰手腕呢？”
林玖觉得，幽灵没有实体这件事即便对于不了解他们的人来说应该也是常识才对，否则人在外出时，就会时常被一些看不见的东西卡住位置。
他们的存在无法影响到人类，相应的，人类的动作也无法影响到他们。
“不对吧，在宋财家里的时候你不是明显能碰得到他么？”
方田本着科学精神，向林玖提出了问题。
宋财的遭遇，以及出现在他身上的伤口并不是一场噩梦，诊断报告已经表明他们那天晚上见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林玖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方田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宿舍陷入了一片死寂，同时也让方田意识到了“好奇心害死猫”的现实含义。
他突然间想起了冯警官的叮嘱——任何和案件相关的话题，都会让林玖的情绪陷入不稳定的状态。
见气氛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方田轻咳一声，开口道，“要不……”
“算了”还没说出口，林玖伸出的右手便和他的手掌紧紧贴在了一起，她的右手不再呈半透明状，并改变了姿势，盘腿坐在了电脑桌上，方田一抬头，便对上了林玖居高临下的眼神。
猩红的瞳孔，扬起的嘴角勾勒出了嘲弄而又残忍的冷笑。
虽然模样没有丝毫的改变，但在电脑桌上盘腿而坐的林玖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她的眼神不再清澈，饱含着对于一切事物毫不掩饰的恶意，如同恶魔在审视着迷途的猎物。
被林玖握住的右手动弹不得，仿佛被砌入了水泥之中。
方田很快意识到了宋财当晚动弹不得的处境，因为在力量层面上，林玖和他，或者说正常人类完全不处于一个量级，他此刻所面对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怪物”。
“那就开始吧。”
林玖的声音也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你不是想掰手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