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打工鬼，打工魂
事实又一次证明，鬼也是会哭的。
比如说被林玖从电脑屏幕里揪出来的鬼在他们面前痛哭流涕，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深刻的检讨。
用鬼的话来解释，他这次是来吓方田的，从没想过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
漆黑的走廊、摔门声，以及电脑屏幕上的文字，都是他精心布置出来用于吓人的道具。
“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来吓我？”
方田质问对方，“是谁派你来的？”
“我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打工鬼，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啊。”
被林玖的钉在地板上的鬼哭丧着脸，要是让他知道这地方这么可怕，就算给他加钱他也绝对不接这一单。
人没吓到，反倒是他自己被吓得恐怕得连坐好几天噩梦。
不，如果处理不好这件事，他恐怕连做噩梦的机会都没了。
“打工？”
“喏，就是这个，我只是在这上面接到的单子，绝对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鬼竟然当着方田的面掏出了一个手机，还非常熟练地打开了屏幕上的一个软件。
《怕了么》。
软件的标题在第一时间就成功地引起了方田的注意。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鬼打开了自己的个人中心，把标注着“未完成”的单子展示给了方田。
单子上提供了地点和方田的名字，上面对他的描述是“性别男，普通的大一新生”
鬼现在看见“普通”这两个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普通的大一新生身边会跟着一个这么强的保镖吗？当他被林玖一把从屏幕里揪出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一票坏了菜了，鬼怪的世界里并没有明确的法律，因此就算林玖在这里把他干掉，也不会有任何后果。
他展现出了惊人的求生意志，“小兄弟，我也是出来打工的，都不容易，要不我你放我走，我帮你去收拾他们，绝不收你一分钱！”
“那我就容易吗？”
方田冷哼一声，“认识我的都知道，我这个人胆子极小，虽然现在可能表面上没什么，但是你刚才已经给我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没有十天半个月恐怕是缓不过来了。”
说话间，他给林玖使了个眼色，林玖心领神会，钳制住鬼的肉芽又用力了几分，倒刺嵌进了他的身体里，疼得鬼龇牙咧嘴。
“被你吓了之后，我现在头疼、胸闷、肚子疼，脚步虚浮四肢无力，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
闻言，鬼顿时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完了，这是遇到道上的人了。
方田这硬气的语气可丝毫听不出他身上有哪里不舒服，用脚趾想都知道能认识林玖这种级别厉鬼的人类，那也绝对是一个狠角色。
“赔！大哥，我赔你医药费，多少钱你报个数吧。”
对于方田的称呼也从“小兄弟”变成了“大哥”。
“你们接这一单，一般能赚多少钱？”
方田把软件退回到了首页，发现首页还挂着不少没鬼接的单子，从单子的数量上不难看出他们的生意还挺红火的。
“普通人一单5000，如果目标是名人就是20000到30000不等，有钱人大多请得起驱鬼人，这种大单子我们一般也不乐意接的，讲良心话，你这种单子至少得50000起步。”
要是知道方田身边有一个厉鬼陪着，他绝对不可能来这里蹚浑水。
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揣摩不出方田的心思，但任何积极回答都能提高他活下来的几率，“我这些年存了10万元，大哥如果你要的可以都拿去。”
钱没了还可以赚，鬼没了，就真的什么都不慎了。
“算了，看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打工也不容易，钱就不用赔了，你把这个《怕了么》给我下载一下。”
虽然这个鬼看起来无比狰狞，但方田却莫名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打工人的悲哀。
更何况，真正可恶的是在平台上发单子的人。
方田只得感慨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救了那个体育生一命，结果后者反而对他怀恨在心，而他的父母更是绝了，自己的儿子持刀伤人，他们非但不来向伤者道歉，反倒还是在这个软件上找鬼来吓他。
他本来懒得打对方，现在看来，他还真得就这件事和对方好好说道说道了。
他的脾气很好，但是他的朋友『恐怖的林玖』、『残暴的山神』、『人类杀手苏晓』以及『诅咒王松鼠姑娘』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了。
“这……”
鬼的眼神中闪烁出了一丝犹豫。
《怕了么》软件目前只在小规模流通，只有收到邀请的会员才能获得下载链接。
“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么？”方田眉毛一横，语气顿时冷了下来，“我看你是想为难我方田。”
“下载，我这就给你下载，但是到时候如果有人查到你头上，你可别说是我帮你下的啊。”
他就一打工鬼，可不敢和公司叫板。
鬼做贼心虚地用方田的手机登陆了一个域名相当古怪的网站，然后点击了屏幕右下角不起眼的广告，紧接着又在不同的广告页面之间跳转了几次后，手机屏幕上才终于弹出了下载链接。
看来为了掩盖这个软件的下载地址，对方做了不少障眼法。
但在看见首次登录的页面时，方田却被上面弹出来的logo给惊到了。
信风科技？
阴谋的气息扑面而来。
信风科技的老总刚刚在家中遇害，他们公司就整出来了这么一个软件？
而且从鬼的陈述中不难判断出这个软件已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让已经让这个鬼存了10万元。
“对了，还有一件事。”
“大哥您尽管吩咐。”
“你给他们说，这一单完成了，告诉他们我已经被你吓得生活不能自理，这5000块不拿白不拿。”
方田不想打草惊蛇，他想看看对方找个鬼来吓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这个鬼看起来立场很不坚定的样子，为了避免他跑去通风报信，方田不得不进行两手准备——他当着鬼的面取出一包安定茶叶，又拿起一次性杯子，去饮水机接了杯热水，泡好茶后递给对方。
“这是我特质的慢性毒药，如果十五之内无法得到解药，你就会魂飞魄散。”
水杯飘散着柠檬味的芳香，却给鬼带来了无比的恐惧。
“不过你放心，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和你无关，只要你不去通风报信，等事成之后，我自然会把解药给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旧案
季文来遇害成为了青空市警方手头上的头等案件，警方在当天就成立了专案组，针对季文来的社会关系，以及信风科技近期一系列动向展开了调查。
作为第二专案组的负责人，冯夕已经有两宿没有合过眼了。
警方在案发后调查了别墅区内外所有的监控录像，却始终未能取得任何进展，他们目前掌握的唯一线索还停留在门卫提到的和季文来一起回家的女性。
女性看起来二十多岁出头，像是大学刚毕业不久的模样。
季文来死后，该女子便一直处于失踪的状态，小区几个出口的监控都没有截取到她离开过别墅区的画面。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所有人都知道现场失踪的女性是案件的突破口，但没有人能找得到她。
冯夕过去见过不少荒唐的案件，这类出现在案发现场里的失踪者下场往往都不怎么好，在第四科接手的上一个失踪案件中，他们最终不得不敲碎了楼道三分之一的墙体才勉强将受害者的尸体拼了起来。
她安静地等在电话前，桌上是今天泡了的第九杯咖啡。
也许下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现场的同事们会在墙体、地下又或者是天花板的隔层里找到尸体。
假设失踪女性和季文来一样遇害了的话，三天时间就足以在案发现场发现腐化的气味了。
“冯队，你先回去休息吧，这边我们守着就行。”
一个年轻警察劝说道，他并不是这两天时间里第一个劝说冯夕的，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以冯夕的固执程度，只要案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她恐怕就会一直强迫自己醒着。
连他们都能感觉到这案件处处透露着古怪，距离季文来遇害已经过去了几天，局里甚至依旧无法确定凶手是人还是鬼怪，在冯夕执意的要求之下，第四科成立了第二专案组。
他们能想到最好办法，就是第一专案组当凶杀案查，他们第二专案组当超自然案件来查，双管齐下。
“你来的正好。”
冯夕疲惫地瞥了年轻警察一眼，说道，“咖啡喝完了，帮我去楼下的超市买一盒速溶的来。”
“冯队，你身体能吃得消么？”
“我没事，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
21：18。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着当前的时间，她右眼皮猛烈地跳动了几下，一股没来由的惶恐涌了上心头。
“可是冯队……”
“小何，你出来一下。”
年轻警察还欲说些什么，却被门口的老警察打断，他犹豫半晌后，还是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
老警察将门轻轻关上，给自己点了根烟，接着递给年轻警察一根，“冯队心里不好受，你就别打扰她了。”
“刘叔，冯队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啊？”
“你是最近才调过来的，没赶上前段时间的案子，当时案发现场的血腥程度并不亚于季文来案，自那之后，冯队的状态就有些不太好。”
“这么说，是连环杀手？”
“不好说，两个案子的手法并不雷同，但我觉着冯队估计是这么认为的。”
他倒是能理解冯夕的心情，虽然他们干这一行早就见惯了各种凶杀案，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在上一个案件中惨死的，偏偏是他们的人。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被害的小伙子还是由冯夕领进门的，后者的能力有目共睹，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就协助他们破获了不少悬案。
“当时差不多也是这样，我们记得很清楚，21:32，我们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流浪汉称自己在西郊的仓库发现了疑似人类尸体的残片，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实际上他们在现场搞不清遇害者的身份，经过后续的化验比对，最坏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案件让第四科几乎分崩离析，去了现场的大多第二天就申请了调职，他则是为数不多留下来的。
“我当时就想着，就算离职也得把情况弄明白才行，不能让那个小伙子死得不明不白。”说到此处，老警察叹了口气，“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是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这类案件就麻烦在这里，他们过去的经验和手段很多都起不到作用。
对第四科来说，一切犹如大海捞针。
“等今天过了她应该就去睡了。”
“那我先下楼帮冯队买速溶咖啡。”
“反正你要下去，帮我搞两个包子呗，我这一晚上都猫在第一专案组那里刺探情报，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
“行。”
21:30。
心跳变得越来越快，随之一起出现的还有脚步虚浮，心慌不安等症状。
冯夕强迫自己的把注意力集中在桌上的两本卷宗上。
《壁画案》、《棋盘案》。
这是她给两次案件起的名字。
季文来遇害后，她已经将这两起案件比对了无数次，案发现场的每一个细节都烙印进了她的脑海，可重复的行为只能让她一次又一次地确认了这两起案件无论在手法和目标等各个方面都没有太多相似之处。
她目前所有的构想其实都建立在了直觉之上，这对于一名警察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21:31。
她已经看不进去卷宗上的任何文字了。
理智告诉她，她的身体已经快到了极限。
可只要一合上眼，思绪便会回到他们那夜赶去西郊仓库的时候。
或许老刘说得没错，执着过头，就成了魔怔。
可能这两个案件并没有任何关联，从第一专案组掌握的情况，季文来这些年来因为生意上的事树敌不少，有动机想要杀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21:32。
看着屏幕右下角数字的变化，冯夕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或是期待些什么。
视线有些恍惚，这个数字似乎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在了桌上。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了。
听到铃声的瞬间，冯夕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迟疑了将近十多秒后，才拿出了手机。
来电显示是一个让她始料未及的名字。
第一百三十四章：《怕了么》
21:32分。
方田整理好了资料，一通电话打给了冯警官。
他不得不感叹绝大多数鬼怪似乎都对一些新鲜事物不怎么在行，就比如说回到医务室之后，方田才发现对方给他手机里下载的软件出了一些小问题。
他手机里的不是用户版，而是企业版。
所谓的企业版，指的是他们是的接单的那一方，方田注册完账号，页面上便弹出了各种进行了明码标价的单子。
一番研究过后，他才突然间意识到《怕了么》这个软件最大的价值压根就不是找鬼向人寻仇，而是商业性用途。
利用鬼怪的特性，窃取敌对公司的商业机密。
在竞标时，对竞争对手本人或是其家人施压，逼迫他们退出竞争。
又或者是在新楼盘散步闹鬼的流言，以便低价购入。
在仔细浏览了委托的内容后，方田才发现每一个鬼恐都有成为间谍大师的潜质，普通的安保措施只能防得住人，没有人能想到在你储存一些商业机密的时候，背后正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你。
事实上绝大多数委托的内容都是商业用途，针对私人恩怨采取的打击报复很少，方田觉得那体育生一家人真是奇葩。
不过他还是得感谢这一家人，要不是他们找了这么一个胆小怕事的鬼，他也想象不到网络上还流传着这样的软件。
十点不到，冯夕便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医务室，她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就立刻开车赶了过来。
“你在电话里说的都是真的？”
此时的冯夕由于长时间没有休息，双眼布满了血丝，头发也变得凌乱，浑身上下都散发出速溶咖啡的气味。
“当然……不过冯警官你没事吧？”
冯夕一直瞪着的眼睛着实吓了方田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登门寻仇的。
“我没事，先把你说的软件给我看看。”
冯夕催促道。
方田打开了名为《怕了么》的软件，首页上一条条委托弹了出来，如果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委托所涵盖的区域不止是青空市，其他城市的委托不在少数，甚至偶尔还会飘过一两条海外的委托。
这足以见得《怕了么》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产业链。
而构建起这条黑色产业链的，就是信风科技。
耐人寻味的是，信风科技的总裁季文来在家中遇害了，凶手至今逍遥法外。
屏幕上的委托足以在冯夕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上面许多委托的内容恐怕能直接给发布者带来上千万的利润，除了信风科技之外，她还从中看见了不少熟悉的名字。
“我刚才在想，你们可能会对这个软件感兴趣。”
如果季文来的某些决定阻挡一部分人的财路，那么他们绝对有足够的理由除掉季文来，这世上从不缺乏为了金钱铤而走险的亡命徒，方田觉得这世上也一定存在着不少亡命鬼。
“你帮了大忙，这的确可能成为重要的突破口。”
他们目前尚不知凶手杀害季文来的动机，而这个由信风科技制作的软件很有可能是关键。
激情杀人毕竟是少数，她所处理绝大多数案件都牵扯到了利益输送。
牵扯的利益越广，凶手就越容易铤而走险。谷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
在掌握足够的证据之前，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信风科技有所警觉，对他们的技术人员来说，关闭软件销毁证据并不算什么难事，想要保留证据，他们就需要借助网络安全部门的帮助，整个过程将会拖上很长一段时间。
更不必说倘若这些人在狗急跳墙的情况下，会不会再制造一出季文来案。
这个软件只是向他们打开了一扇门，门的背后是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至于那个世界是由谁创造的，维持世界运行的又是什么人，这一切依旧处于迷雾之中。
“我相信再过几天，那个体育生的家长就会主动联系我，既然他们能在这上面发布委托，就一定知道客户版是怎么来的。”
方田已经拟定好了相应的计划，“冯警官，我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在我们搞清楚这件事之前，最好还是保密为好，一旦有了进展，我会在第一时间联系你。”
“你要注意安全。”
冯夕想了想，再次叮嘱道，“不要单独行动。”
“放心吧，我这个人可是很惜命的，故意送人头这种事我办不来……所以在取得新线索之前，我觉得你还是养精蓄锐为好。”
这一次冯夕没有反驳。
《怕了么》中的业务牵连之广，恐怕是她入职以来经受过的最大的案件，一旦查实，将会有一大批公司落马。
欲速则不达，欲速则不达。
她在心中默念了两声。
…………………………
“好了，现在终于要讨论正事了！”
告别冯夕，林玖伸了个懒腰，她对《怕了么》以及背后牵连到的公司并没有什么兴趣，对于敌人的打击报复才是她最感兴趣的环节，“你打算怎么报复他们？我可以把他们抓来这里，松鼠藏品里说不定有老虎钳、辣椒水之类的道具。”
她答应过方田不主动伤害普通人，但如果普通人先来伤害了他们就另当别论了。
在严酷的审问环节开始之前，她可以先去网上参考一些视频来学习经验。
“我可以制造一间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密室。”
山神顺着林玖的思路说道。
“老虎钳和辣椒水早就过时了，你们的思想怎么还停留在几十年前？”
“你有什么好点子？”
“我记得郝学姐说那个体育生的家长好像有些来头……林玖，接下来这项工作只有你能完成——你去仔细调查一下他们的底细，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不光彩的地方。”
新世纪，打得都是信息情报战。
在他看来，能用《怕了么》雇鬼吓人的人，生活中必定有见不得光的部分。
更何况，就算到时候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也没有证据表明是他做的。
方田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至于在网络上曝光丑闻的行为，是刚正不阿的埃尔比卜亚-萨哈兰特斯-高木恩克朗探员做的，关他方田什么事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贵圈真乱
虽然林玖觉得方田提供的办法远没有把罪魁祸首抓进小黑屋里拷问直接，但是出于对方田的信任，她还是点了点头，钻进了电脑屏幕。
回到宿舍之后，发现三人一脸肃穆地躺在床上。
“你们怎么了？”
方田觉得宿舍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开口问道。
“我们未来的规划不得不变更了。”
白东说道，“刚才我翻网页的时候看见一则新闻，信风科技被别的公司收购了，是一家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公司，核心成员出走大半，我估计是要不行了。”
他们三人晚上闲聊的时候本来约定携手毕业之后去信风科技工作，到时候还要拉上方田一起，只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把讨论的结果告诉方田，信风科技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老总在家中意外猝死，核心成员出走，公司被收购，看起来俨然一副即将垮台的样子。
季文来死后第二天，就有不少针对他私生活不检点的新闻被爆了出来，也有小道消息称他在家中猝死疑似和他不检点的私生活有关，原因很可能是“运动过渡”。
季文来毕竟年过半百，整天学年轻小伙子去当打桩机，身体吃不消也是意料之中的。
“靠，我高中的时候还去听过他的演讲。”
周乾简直难以启齿，只能说季文来活着的时候把自己包装得太好了，俨然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的企业家，他还一度将季文来视作了榜样，所以现在看见网络上此起彼伏的负面新闻，他心里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贵圈真乱，诚不欺我
“不过这个公司还真是有钱啊，季文来死了，股份又不会消失。”
楚伦关注的更多的则是信风科技股权变更的问题。
方田追问一句，“哪家公司？”
从《怕了么》展现出的迹象来看，他觉得这家收购了信风科技的公司极有可能和季文来的死有关。
不过对方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收购信风科技，恐怕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根本不怕青空市警方来查，加上上一任图鉴持有者也是在调查黑墙和“公司”的时候遇害，方田总觉得现在的情况是他身为小镇门口的短裤少年对上了坂木老大。
“不知道。”楚伦摇了摇头，“新闻上就提到了‘一家公司’，也有可能是无良小编编出来骗流量的。”
比起信风科技股权变更的问题，网民们大多对季文来混乱的私生活更感兴趣，一些从来没关注过他的人也开始加入了声讨季文来的阵营。
一时间“无良资本家都该死”的口号甚嚣尘上，这也直接导致了信风科技股价骤跌，在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之下，信风科技的职员们也是每天人心惶惶的。
方田躺到床上，刚拿出手机，就看见红着脸的林玖直接从屏幕里钻了出来，她脸颊绯红，神情恍惚。
他连忙打字，“咋回事？”
“那个体育生他爸……”
林玖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是一咬牙，闭着眼睛说道，“在办公室里和秘书乱来！”
纯洁的她刚一离开屏幕，就看见了那震惊的一幕。
方田提到了他们一家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却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虽然她及时躲了回去，但之前所看见的一切都在她的脑海里久久无法消散。
还有这种事！
方田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已经十点了，外面夜色正浓，伸手不见五指，这小子他爸大晚上的不回家，居然还留在办公室里“加班”。
方田用自己的人格担保，他可没想让林玖撞见这种场面。
“资、资料发给你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在遭受了强烈的精神冲击后，林玖说话都磕巴了，她逃跑似地钻进了电脑屏幕里，把自己埋进被子，整个人几乎要和抱枕融为一体。
方田硬着头皮打开林玖缴获回来的资料。
看着满满好几页的详细文字，他不得不感叹林玖的情报收集能力恐怕要比专业的情报部门还要强得多，他从医务室回到宿舍的功夫，林玖就已经把体育生一家的背景查清了。
他决定先从大晚上不回家，坚持留在公司里“加班”的好员工看起。
体育生的父亲是某企业高管，同样毕业于青空大，和他一样也是从外地的小城市考进来的。
毕业后相当于入赘到了女方家，在女方父亲的介绍下进入某公司工作，得益于自身优秀的工作能力，从一个普通员工迅速跻身进了管理层。
单单看见这生平简介，妥妥的一个成功男性的逆袭人生。
但是方田现在非常好奇，如果让这位成功男士的太太知道他大晚上不回家，和秘书一起待在办公室里“加班”会发生怎样的场景。
当然，为了避免林玖再一次遭到精神冲击，这种脏活累活还是他来做吧。
林玖能轻易潜进对方的办公室，只要安装一个窃听器，就能取得足够的证据。
慢着！
就在方田拟定好计划的同时，他看见了资料下一页的对话。
和他对话的人身份未知，但从对话内容本身却不难看出，他似乎打算将公司内部的重要消息透露给对方。
两人约定好了时间和地点，就在明晚八点，地点是公司附近的一家私人会所。
直觉告诉方田，这件事恐怕要比私生活混乱大得多了。
遗憾的是他不可能在明晚八点离开军训基地，出现在两人约定好的地点，因此这件事还是只能由林玖亲自出马才行。
不过考虑到地点是私人会所，时间又是晚饭时间，餐桌上谈的都是正事，应该不会再有精神污染的情况发生了。
产生了这个想法同时，方田默不作声，静观其变了许久。
见Flag初学者的熟练度没有增加，他才逐渐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技能可能也是有用的，在初学者阶段，他可以利用Flag从一定程度上来判断事情的走向。
那么，如果把这个技能练就到大师级呢？
到时候他岂不是能利用反向Flag来成为言灵术专家？
方田将对话的时间和地点截取出来，单独写进了备忘录。
第一百三十六章：欢迎来到不夜港
漫漫长夜，有心入眠。
军训给他们带来的最大的益处就是培养出了早睡早起规律作息的习惯，就连信息技术系宿舍这种熬夜多发地带，过了十一点也基本都睡着了。
方田又闷在被子里看了一会资料之后，也一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凛冽寒风冷醒了他。
9月的青空市温度一直维持在25-30度，怎么都不可能突然间吹来一阵寒风。
苏晓则提到过，有鬼出没时，温度就会骤降。
鬼越强大，寒意也就越强烈。
想到这里，方田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宿舍白色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死水，他似乎正处于码头的边缘，他的视线正对着环形湖泊，柱子上拴着的油灯照亮了他的脚下，湖面倒影出他模糊的剪影。
这里，又是梦境？
难不成控梦者在被第四科追捕的情况之下还杀了个回马枪？
还是说他本着最危险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准则，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军训基地？
这陌生的区域让方田心中产生了诸多疑问，但通过上次的交锋，他至少知道了一点——控梦者并不具备在梦境中杀死他的能力，否则他们也不会绕了那么一大圈想要借他的手自杀。
他环顾四周，辨认出了这里似乎是一个笼罩在群山中的小镇，小镇的风格似乎还停留在上百年前，镇中人影窜动，他依稀能听见高谈阔论的声音。
控梦者恐怕并不知道他不但破解了他的能力，而且还编写了一篇名为《梦境破解指南》的文章发给了青空市警方。
方田不假思索地调出了林玖的面板，视线很快移到了技能列表那一栏。
但紧接着，他却皱起了眉头。
『通风管道』，这个他一拍脑门想出来的技能名赫然罗列在了列表之中，与此同时，他发现图鉴中多出了一个名为地图的功能。
『您现在正位于不夜港』
『不夜港，一个由鬼怪建造起来的小镇，同时也是交换情报的重要枢纽』
『坐标，黑墙（69，77）』
黑墙！？
方田一个激灵，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林玖说过只有在濒死状态下人的精神或是灵魂才能抵达黑墙的另一端。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试探性地向前迈开一步，脚下却并没有传来地面的质感，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飘浮在空中，他再也不需要用腿脚走路，只要稍稍集中精神，他的身体便会自行飘向目光汇聚之处。
难道说，他在宿舍里睡大觉的时候，被人给干掉了？
“抱歉，借个道！咦，新面孔？”
正当方田陷入震惊之时，一个人高马大的鬼从他的身旁经过，在看见方田之后，鬼停止了飘浮，好奇地停在了他的身侧，“来这找活干？”
“啥？”
方田下意识地反问一声。
他还沉浸在自己可能在宿舍里被人干掉了的震惊和悲伤里，这边就有人叫他去干活了。
这人死了之后，难道也没法摆脱劳动的命运么？
“第一次来？没事，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对了，你在《怕了么》上面叫什么？咱们可以交换一下名片。”
人高马大的鬼和善地拿出手机，点开了个人中心。
『大壮』。
相当朴实无华的名字，头像是某处施工楼坍塌的现场。
方田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还真的装了他的手机，他打开《怕了么》的软件，也点进了个人中心。
“高木恩克朗探员？小伙子，你的用户名可真奇怪。”
名为大壮的鬼感叹之余，熟练地添加了方田的好友。
于是在方田空空如也的好友一栏中，多出来了大壮这个名字。
大壮是个自来熟，添加完好友后便主动和方田攀谈了起来，“小伙子，我看你年纪不大，你是怎么死的？”
在幽灵之间，这是最常见的几个话题之一。
只是对于方田来说，这却是一个刁钻的问题。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死了没，因为从大壮透露的信息来看，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怕了么》软件导致的。
而从图鉴的功能还能正常使用来看，他觉得自己应该有极大的可能没死，上一任持有者在死亡后，图鉴便流落到了他这里。
“我是在调查一起悬案的时候被犯罪分子给干掉了。”
想到这里，方田立刻为自己编造了出了一个符合高木恩克朗探员的死亡方式。
“你以前是个侦探？”
大壮立刻致以敬佩的眼神，“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出息，不像我，是在工地施工的时候被无良建筑商使用的劣质建材给害死的。”
“我最讨厌的就是无良的奸商！”
方田同仇敌忾道，“我就也是在调查一家无良的大公司时遭到了他们的暗算！”
“别太难过了小伙子，我们有的是机会搞死他们。”
大壮拍了拍方田的肩膀以示安慰，说话间憨厚老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鸷，这话题的气氛的转变，不得不让方田怀疑对方有可能已经搞死了那个使用劣质建材害死了他的建筑商。
寒风呼啸。
方田哆嗦了一下，故作强硬地说道，“我也是这么计划的，所以我才下载了《怕了么》。”
“话虽如此，但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要是他们和驱鬼人有来往，你很有可能会着了他们的道。”
相同的境遇顿时让大壮把方田当成了自己的小兄弟来看待，事实上从他见到方田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这小伙子十分面善，值得深交，“这件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既然你是第一次来不夜港，这里的有些规矩你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的——走，老哥我带你去喝上一杯，有什么话等到了酒馆里再细说。”
与此同时，几条新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已有新任务：不夜港（难度：D级），出于某种原因，你来到了名为不夜港的小镇，这个小镇里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警告：该任务难度与鉴赏家等级差距悬殊，请谨慎选择』
D级？
这等级跨度顿时让方田有些措手不及，他现在完成过难度最高的任务还是F级，事实上无论是猫语网咖还是音乐教室幽灵都不是能轻松完成的任务线。
学校的C栋地下三层还有一个E级的任务线等着他去完成，结果这个区域就直接开始发布D级任务了？
而且更糟的情况在于，他似乎并不能把林玖等人带来这里。
第一百三十七章：往生
不夜港，是一位属于幽灵的小镇，出没于此的人影，身体无一例外都呈半透明状，就连方田自己也不例外。
这里位于黑墙外的某处，从图鉴标记处的坐标来看，黑墙外还存在的非常辽阔的空间。
只是小镇前的湖泊封锁了通往山脉之外的道路，小镇之外是一片阴气沉沉的森林，路过时方田还看见了立在镇口的木牌。
“禁止进入森林。”
这短短六个字，就足以让这世上所有的冒险家们趋之若鹜。
对于一名真正具有冒险精神的人来说，森林藏着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敢于和任何告示对着干的态度。
不过方田并不是一名冒险家，作为初来乍到的萌新，他跟着名为大壮的幽灵走进了不夜港内最为热闹非凡的酒馆。
进门之时，一股腊肉的熏香扑面而来。
酒馆内欢声笑语，一个个幽灵就像是历经了磨难的冒险家，回到了故乡的小镇后开始疯狂地吹嘘起了自己的见闻，而让方田最为惊讶的是，幽灵们正面对着桌上丰富的食物大快朵颐着。
酒馆不仅提供了丰盛的食物，还有酒水饮料，当大壮豪迈地搬来一大桶酒之后，空气中弥漫的酒味变得尤为强烈。
他此刻所见到的一切，都违反了幽灵无法品尝食物的定律。
“我第一次来这的时候，这家酒馆就开在这里了，每次来到这里就和回家了一样……高木老弟你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品尝过食物和酒的滋味了吧？一会不必拘谨，今晚尽管放开了吃，放开了喝，这顿我请你。”
大壮的行事作风就和他的名字一样豪迈，并且他一开口就顺口把方田的名字改成了高木老弟。
这顿时让方田从一个国际级别的警探退化成了某个破案只能靠小学生的片警。
餐桌上的烧鸡色泽诱人，牛肉馅饼是新鲜出炉的，再配上酒馆特质的烈酒，方田不由食指大动。
这伙食可要比他们军训食堂和基地门口的鸡公煲好上太多了。
说话间，两大份色泽油亮的拉面端到了两人面前。
“这些食物都是特质的？”
方田咽了口唾沫，此刻正直深夜，也是人最容易饥饿的时间点，夜宵对于熬夜的人们有着难以抵挡的吸引力。
但在开动之前，他还是先问了一句。
如果能知道这些食物烹饪的原理，那么他就能成功解决青空大学生们的饮食问题——衣食住行，方田相信无论对于人还是鬼来说，这四点都是最为基本的诉求，倘若了缺少了它们，存在也与行尸走肉无异。
“高木老弟你不愧是做侦探的，好奇心还真是旺盛啊，只可惜老兄我只会搬砖和吓人，对烹饪一窍不通，而据我所知，只有这家酒馆的老板，能烹饪出我们品尝得到的美食。”
大壮嘿嘿一笑，看着沉浸在热烈气氛中的幽灵们，“这就是大家有事没事都喜欢聚在这里了，吃着这里的饭菜，很朋友吹嘘自己的经历，总会觉得自己其实还活着。”谷
“难怪这家酒馆的名字叫做往生。”
方田恍然大悟。
“如果你实在感兴趣的话，等以后在这里混出了名气，可以亲自去拜访一下这家酒馆的老板，不过我得提醒你，即便在鬼里面，她的脾气也属于相当古怪的那一类，你得做好吃闭门羹的心理准备。”
『任务变更：你来到了一家名为“往生”的酒馆，这里提供的食物和酒水引起了你的兴趣，等你找到了合适的机会，一定要去拜访一下酒馆的老板』
方田环顾四周，虽然酒馆里气氛热烈，但考虑到永夜港的任务难度被评为D级，他决定还是暂时把拜访酒馆老板的时机向后推迟一段时间。
“如果高木老弟你实在好奇，我之前倒是听说过一种说法。”
“什么说法？”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么？”
方田配合地摇了摇头，他只记得自己在宿舍的床上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直接出现在了不夜港的码头。
“事实上，没有人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每当我们想过来的时候，只需要找个地方打个盹，醒来时就会出现在不夜港的码头……因此，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我们本人其实并不在这里。”
大壮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我对这种言论倒是并不怎么感兴趣，不夜港是否真的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聚在这里把酒言欢，品尝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对我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像家的地方了。”
不夜港欢迎你。
港口和镇口立着的牌子并不是一句简单的标语，他们绝大多数人都真的将这里当成了家来看待。
“你也可以像我们一样，把这里当成家，镇上的鬼大多都热情好客，你可以很轻松地在这里找到住处，不仅如此，镇里还有服装店、棋牌馆之类的设施，等你在委托里赚了钱，可以去吃顿好的，或者给自己添置一身像样的行头……你现在这身，实在是有点磕碜。”
那能不磕碜么？
方田只能在心里吐槽，他根本没有预料的自己会出现在不夜港，睡觉时身上就穿了贴身睡衣。
大壮的这一番话让他不由得后怕，得亏了他这是在军训，宿舍里住了三个哥们，睡觉时不能过于奔放，按照他在家里喜欢脱光了上衣睡的习惯，等来到这里之后分分钟就会当作“色鬼”来看待。
“说实在的，高木老弟听说了你的工作之后，我还是挺担心你的。”
“为何？”
“在不夜港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要打听别人的过去，尤其是这里的原住民……就是那些开店的人，还有，绝对不要进那片林子，之前进去的鬼都再也没有出来过，说实在的，你这职业看着就像是不守规矩的那一类鬼。”
“这件事老哥你可以放心。”
方田发动了自己满嘴跑火车的能力，“其实我打算除掉了那些暗算我的浑球之后，就改行去当厨师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入味儿了
吃饭间，大壮又给方田提供了不少实用的建议。
比如想要生意上门，首先要把自己在《怕了么》上的个人中心好好润色一下，干他们这一行，头像自然是越凶残越能让雇主们放心。
没有人愿意和一个系统默认头像，一点进个人中心发现里面全是空白的人做生意。
然后就是擅长的领域。
虽然委托大多都是以恐吓为主，但恐吓的方式也是术业有专攻的。
大壮平时接的生意多半和施工现场有关，他懂施工现场作业人员的心情，知道什么样的手段能闹得人心惶惶，导致工人们大规模罢工。
考虑到方田过去侦探的身份，他推荐方田去经手一些和凶案现场有关的委托。
一些凶手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便会来《怕了么》发布委托，试图用牛鬼蛇神的怪谈来混淆视线。
大壮热心的讲解让方田明白了一件事——用《怕了么》发布委托的，尽是些犯罪分子。
饭后，他又跟着大壮去了一趟酒馆斜对门的茶馆。
茶馆里的小二穿着几十年前的服饰，一楼有最显眼的位置上面有一个大大的信息板，如果幽灵们有什么事要急着通知其他人，就会让小二把信息刊登在这张木板上。
“这个应该是现阶段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了，高木老弟你刚入行，先别急着接委托，有事没事常来茶馆坐坐，等摸清了里面的门道之后，再去赚钱也不迟。”
“老哥你给我讲讲呗，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方田很有自知之明，摆出了一副“萌新求带”的架势，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D级区域遇到一个友善健谈的老哥也算他今天交了好运。
“干我们这一行也是有风险的，首先最需要提防的就是驱鬼人，那些人可不好对付，死在他们手上的、被他们抓走后下落不明的都不在少数，你初来乍到，万一遇上驱魔人肯定是凶多吉少，所以一定要学会怎么辨别哪些委托中可能会遇到驱鬼人。
“首先，酬金超过20000元的委托你就别想了，十有八九都会有驱鬼人涉及其中，10000元的委托中，有些雇主是财大气粗的冤大头，也有可能会引起驱鬼人的注意，你刚开始做的话，我建议还是以5000元这一级的委托为主，
“但就算是5000元这一级的委托你也得留个心眼，有些雇主会刻意隐瞒驱鬼人的存在，恶意压价，所以这种时候你就得多注意茶馆里的公告板了，谁若是被雇主坑了，就会让小二把信息登在上面。”
大壮讲解得非常详尽，方田趁他夸夸其谈的时候悄悄摸摸地看了一下最近刊登出来的告示，见体育生一家的名字没有出现在上面，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看来他把安定茶叶说成毒药着实吓到了那个鬼，以至于后者没胆来这里张贴告示。
不过听了大壮的讲解之后，他倒是有些怜悯起被林玖险些把耳朵扯下来的倒霉蛋了。
那个鬼虽然存款不少，但多半是惧怕驱鬼人，才以5000元一级作为自己的主要经济来源，结果这一回委托翻了车，遇上了林玖这么一个比驱鬼人还可怕得多的“同行”。
大壮的讲解也到了尾声，末了，他还不忘嘱托道，“一定要常来茶馆坐坐，多看告示板，听听来这里的鬼都在议论些什么。”
“等我做委托赚了钱，一定得请你吃顿好的。”
这句话倒是真情实意，方田没想到鬼怪之间居然也这么有人情味。
“行，你好好干，我等着你请我吃饭的那一天。”
“对了，老哥，还有一件事，如果我想回去的话应该怎么做？”谷
“哦，差点忘了说了，不夜港码头前的那口湖叫黑湖，等你在这边办完事了，直接一个猛子扎进去就成。”
“多谢老哥。”
方田双手抱拳作揖。
离开茶馆，方田在小镇上晃悠了一圈，这镇上的建筑风格基本都停留在几十年前，不过出于保险起见，鬼比较少的店他都没敢进去逛，好在路过的鬼都把他当成了同行，不少都主动向他打起了招呼。
将图鉴中不夜港大部分的地图点亮后，方田便回到了码头，他先是飘向黑湖，用右手在水中试探了一下，确认没有异常之后，他才集中精神，依照大壮告诉他的方法，一头扎进了湖底。
可能是处于幽灵形态的缘故，潜进水里时并没有窒息的痛苦，只是意识和湖底的黑暗渐渐融为了一体，当方田再次猛然睁眼时，黎明的曙光照进了宿舍。
第一时间，他便注意到了跪坐在他胸口处，用充满探究性的眼神居高临下审视着他的林玖。
见他醒了，林玖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方田，你不老实。”
“啥？”
方田几乎条件反射地检查了自己身上的衣着，以确认自己在睡梦中对林玖做出了什么“不老实”的行为。
见睡衣还在自己身上，方田松了口气。
“我怎么不老实了？”
楚伦三人还没醒，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大半晚上跑出去偷吃！”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冤枉，林玖弯下腰，将鼻子贴在了方田的脖子上使劲嗅了嗅，“烧鸡，牛肉饼还有拌面……而且你还喝酒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
方田啧啧称奇，他在不夜港时无法用手机和林玖取得联系，按理说林玖应该不知道那边的事才对。
“你都入味了！”
林玖撇着嘴，她大晚上被一股食物的香味惊醒，她在幽灵的状态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闻到过饭菜的飘向了。
于是她不得不大半夜起了床，在宿舍里搜索了一圈之后，才发现不断散发出饭菜飘香的居然是躺在床上的方田。
她一直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吃惊地研究了好一会儿。
只可惜研究不仅没有丝毫成果，方田还闻起来越来越香。
这世上存在着许多种香气。
形容人的通常有香水味，或者是女孩子的体香，但是躺在床上的方田绝对是另一种香味。
让她想要狠狠啃上一口的那种香味！
第一百三十九章：窃听风云
面对仍然不停散发出烧鸡香味的方田，林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暂时把他罗列进失信名单了。
作为她最好的朋友，这个人居然大半夜跑去偷吃好吃的却不叫上她，这令人食指大动的味道害得她饥肠辘辘了大半宿！
林玖这三年来头一次被食物的香味勾起了食欲，然而散发出香味的本体却不可食用。
方田抬起胳膊，对着自己袖子连闻了好几下。
“没味儿啊。”
硬要说的话，其实是有点汗味的，这说明他今天下午得去抽个时间洗衣服了。
“不是你身上的味道，是……嗯，反正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烧鸡味的！”
林玖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方田现在的情况，从理论上来说，方田还活着，他的精神和灵魂都待在自己的肉体里，她实在不理解一个大活人是如何把自己的灵魂腌制成烧鸡味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一切都得从不夜港说起。”
方田简单地对林玖描述了一下自己在黑墙外看见的景象，他见到的景象和林玖的描述有着很大的出入，他没有遇到一片荒野，那里有一个被暮色笼罩的小镇，小镇位于群山之间，中间还有一条通往山外的湖泊。
这足以见得黑墙外的区域十分辽阔，不夜港恐怕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不过林玖倒很可能说对了一半，黑墙或许真的并不存在于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只有舍弃了肉体的状态之下，精神才能抵达黑墙的另一端，而死亡可能是最为简单快捷的手段，而像他这样做到了精神和肉体暂时分离的恐怕是极少数的情况。
也难怪第四科和上一任图鉴持有者找了这么久，都迟迟没有找到黑墙之所在。
林玖闻到的，便是他精神或者说灵魂的味道。
一个有趣的灵魂，也有可能是烧鸡或者牛肉饼味的。
不论如何，不夜港绝对是一个重要的发现，这不仅意味着他找到了通往黑墙另一端的入口，还意味着他能将另一端的东西带回这里。
这回他带回来了一身烧鸡味，下一次他恐怕说不定带回来的就是“灵魂烧鸡”的制作方法了。
“林玖，不必急于一时。”
方田冲着一直对他流口水的林玖说了一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等我下次从不夜港回来的时候，就是特级厨师了。”
探索不夜港的第一步，就是和酒馆的老板娘打好关系，以他自带的对幽灵基础10的好感度，和幽灵们打起交道来可能要比和人打交道顺畅得多。
“别忘了我们今天还有正事。”
方田提醒林玖。
在他成为特级厨师之前，还有不少正事需要他来处理，比如今晚八点，那体育生的父亲要在私人会所里会见一位特殊的客人，等他们处理完了这件事，应该就要来找他谈论体育生袭击他的问题了。
为了留下足够的证据，他们得事先布置好录音软件才行。
“林玖，这次你把我的手机带去，把他们谈话的内容全都录下来。”
来到青空大不知不觉已经快要两周了，方田惊讶地发现自己新知识点一点没学，反倒是在间谍大师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不过吧，信息技术系到了最后，往往都需要面对网络安全这个大问题。
而他，在开始自己的第一节专业课之前，就已经成为了能够绕开绝大多数网络防火墙的“黑客”了。
只不过正经黑客靠的是技术，他靠的是让林玖去现场偷听。谷
“好，但是你要尽快成为特级厨师才行！”
林玖恋恋不舍地从方田的床上下来，方田成功在今天早上让她产生了新的期待。
…………………………
又是一天平淡的训练。
下午训练结束后，方田婉拒了楚伦等人共进晚餐的邀请，以自己身体不适为借口前去医务室进行了复查。
不到七点，他和山神便坐在了电脑前，焦急地等待着林玖带来的现场直播。
到了七点三刻，约定好的包间里终于有了动静。
体育生的父亲来的比较早，他在客人到来前点好了菜，叮嘱包厢的服务员等人一到就上菜，上完菜就不要再进包厢打觉他们的谈话。
从声音和语气听起来俨然一副公司高管的做派。
客人来得非常准时，八点整包厢里响起了敲门声，体育生的父亲将对方称为郑总，也许是菜还没上齐的缘故，两人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寒暄，这以一来一往的商业互吹，听得方田直犯困。
郑总的声音听起来大约是四五十岁的样子，林玖偷偷拍下了两人见面时的照片，发送到了方田的笔记本电脑里。
两人一共寒暄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一桌菜上齐了，体育生的父亲让服务员出去，紧接着电脑里响起了锁门的声音。
将门反锁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包厢内安静得出奇。
末了，还是由郑总打破了沉默。
从声音判断，他先是饮下了一口酒之后，才问道，“老爷子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长病不起。”
“我的意思是，医院那边没有发现端倪吧？”
“身体倒是没查出什么顽疾，医院认为是精神方面的问题……照这个势头下去，应该是熬不过这个秋天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谁让他的病房里还住着‘别人’呢？”
郑总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倒是听说过一种说法，人越老就越迷信，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不少亏心事，到了这个年纪自然害怕‘别人’找上门来。”
“这还是得多亏了郑总你帮忙，要不是你给我介绍了一个好用的工具，我恐怕还得被老爷子折磨个好几年时间。”
“你太太呢，近来可好？”
“老爷子住院之后她就没怎么去过公司，这不是又正好赶上我家那兔崽子在学校里闯了大祸，她这几天两边跑，忙得焦头烂额，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她绝对不可能发现我们之间的事。”
说到此处，体育生的父亲反而阴沉地一笑，“不过那兔崽子还真是会挑时间，这次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那就好……我托你带来的东西，都带过来了么？”
“带来了，请郑总过目。”
体育生的父亲殷切地将整理好的文件递给对方，“你们感兴趣的资料全都在这里，等日后正式合作，我还得多指望郑总你的提携。”
……
第一百四十章：病友
全程旁听了两人之间的对话，饶是方田这种见过大场面的人都被惊呆了。
贵圈真乱恐怕都不足以形容这俩人的离谱程度。
他本以为两人是为了拿公司的机密谋取利益，却没想到在交换利益之前，体育生他老爹就已经用《怕了么》把他的老丈人给干倒了，甚至还很庆幸自己的儿子在学校里闯了大祸。
他之前还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事过了三四天了体育生的家长那边都没动静，原来这个人压根就是拿自己儿子犯的事来拖住自己的太太。
由于郑总并没有在现场查阅文件，方田只能自己来梳理两人对话中所包含的信息量。
如果不出意外，利用他给郑总提供给的机密文件拖垮了公司之后，他就会顺势以功臣的身份加入对方，然后再把老丈人一家一脚踹开。
有钱人的世界真可怕。
方田完全搞不明白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能想明白只要让林玖现在去病房一趟，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想知道病房的位置并不困难，他将“洪昌建”这个名字输进了搜索引擎，引擎中就立刻显示出了这位老人因突发疾病被送进病房里的新闻。
洪昌建是青空市著名的房地产界的大亨，于一个月前在一场视频会议后突然中风，随即被送往青空市第三医院进行救治。
三分钟后，林玖就用手机拍摄下了病房内的景象。
病房是单间，一个身上穿着病号服的老人躺在病床上，手背上、鼻子里都插了管。
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坐在床头正为他削着苹果。
老人双目无神，直勾勾盯着病房的天花板，仿佛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妇人将削好的一瓣苹果送入老人嘴里，老人脸上呆滞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直接将苹果给吐了出来。
见状，妇人长叹一声，“爸，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老人没有回应，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妇人疲惫地将削好的苹果放进床头柜的瓷碗里，出门和值班医生说了些什么之后，回屋收拾好自己的物件，又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人转身离去。
几乎在妇人离开的同时，老人浑浊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屋内的灯光忽明忽灭，一股寒气爬上了窗沿，并在玻璃上留下来细细的冰花。
老人仿佛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把头转向了门口，缓缓抬起的手像是在呼唤自己的女儿回来，他张开了嘴，却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病房内的灯光熄灭了，窗户上结起的雾将月光挡在了外面。
摆放在碗旁的陶瓷刀凭空飘浮了起来，它围着病床饶了一圈，落入了一个人影手中。
片刻后，一个衣衫褴褛的女性出现在了老人床前，她披头散发，脸上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从刘海缝隙中露出的眼睛凶恶地盯着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老人。
“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女人的声音在房间里久久地回荡着，下一刻，她的语调变得无比怨毒，“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有那么一个瞬间，连电脑屏幕前的方田都被女人的眼神和语气吓到了。
和之前被林玖揪住耳朵的鬼相比，这个女鬼无论在氛围的营造、时间的把控以及情感的流露都高出了一大截。
如果不是事先听到了老人女婿和郑总的对话，方田恐怕都要以为这个女人是真的来找洪昌建索命的了。
“方田，现在怎么办，要去阻止她么？”
林玖的声音有些凝重，病房里的女鬼和她之前遇到过的小角色不同，即便隔着一扇窗户，她都能感受到对方强大的怨念。
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拿下对方。
“不用了，你先回来。”
方田说道，“知道这些就够了。”
从另一方面来讲，病房里的女鬼虽然吓人，但她自己刚才都说已经和洪昌建在一间病房里共处了一个多月，也就是说她并不急于取走洪昌建的性命。
稍稍整理了一番思路之后，方田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冯夕，拨通后只响了不到两声电话就接通了。
“喂？案件有什么新进展了么？”
方田还未开口，冯夕便开口询问道。
“应该算是新进展吧，我刚刚打听到洪建昌是被他的女婿弄进医院的，他女婿应该是从《怕了么》上面找了个女鬼对自己的老丈人进行了全天陪护。”
“洪昌建……那个房地产商？”
冯夕略加思索后，才把名字和人对上了号。
由于洪昌建是在视频会议后中风住院的，怎么也轮不到他们青空市警方过问。
但如果里面牵扯到鬼怪作祟的话，第四科就有正当的理由介入调查了，“地址在哪，我马上去调查一下。”
“先别急，林玖说洪昌建病房里的那个女鬼很厉害，在不知道她底细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可能会有危险。”
方田之所以立刻给冯夕打了电话，是因为他还有另一件事比较在意，“冯警官，洪昌建他年轻的时候有没有留过什么案底？”
郑总在对话中提到了这件事，方田觉得洪昌建能被吓成这副模样，除了那个女鬼的确狰狞恐怖之外，也和他自己过去做过的亏心事脱不了干系。
“我可以去查一下，但洪昌建那边怎么办？”
不论洪昌建年轻的时候有没有做过亏心事，他现在的生命都遭受了鬼怪的威胁，作为第四科的负责人，她不能对此坐视不理。
“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病房那边我会多留意的，就算到时候真的要对付病房里的女鬼，也得想办法搞清楚她的底细才行。”
“……那就麻烦你了。”
考虑到第四科不久前才重组完毕，现在科里大多都是些没和厉鬼打过交道的新兵蛋子，冯夕只得同意了方田的建议。
“不麻烦，如果没别的事我也先挂了，这边马上就要查寝了。”
“一旦情况有任何变化，随时打我电话。”
……
几乎前脚挂断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便拨了进来。
“喂，请问是方田同学么？”
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居然是之前在林玖拍摄到的视频中刚刚离开病房的妇人，“我是苏子琦的妈妈。”
妇人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
“是我。”
“请问你明天有时间么？我想找个时间和你谈谈。”
第一百四十一章：一位热心的学长
该来的总是要来。
比如说来自体育生母亲约谈电话，又比如说来体育生父亲的恐吓电话。
当然，对方并没有愚蠢到在电话里公开承认自己身份的地步，他只是用很委婉地表达了如果方田要是能别揪着这件事不放，缠着他的鬼就会悄然离去。
这就是方田觉得最惊奇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们针对他整出了一次闹鬼事件，他早就把体育生的事抛之于脑后了。
他很清楚体育生给了他一刀是受到了诅咒物的影响，制作诅咒道具的正主已经被他们解决掉了，随着体育生被勒令退学，这件事本该到此为止，连赔偿金都被方田都给忘记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琢磨改善青空大幽灵们的民生问题，在住宿环境得到了改善后，接下来的工作方向将集中在吃这件事上。
就如大壮老兄所说，住进温暖的屋子，品尝到美味的食物，有时能让他们产生自己还活着的感觉，而不是除了冥想训练之外，就只剩下漫无目的四处飘荡。
解决这一问题的答案就隐藏在不夜港的酒馆里，他的下一步目标是和酒馆老板娘交涉，并且迟早有一天他得离开不夜港，探索森林以及黑湖以外的区域。
他们小队未来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而不是为了一点赔偿费整天去和别人扯皮。
遗憾的是，作为袭击者的家长，体育生的父亲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并策划了一场针对他的闹鬼事件。
老实说，这是方田活了两辈子第一次遇到袭击者的家属对被害人重拳出击的情况，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在操场上把那个体育生给扎退学了。
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把这件事给彻底了结了，他实在不想再和这一家人打交道了。
尤其是这对父子离奇的操作已经快把他变成惊奇队长了。
方田在接到恐吓电话时伪装出提心吊胆的语气，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体育生父亲提出的一系列条件。
伪装的同时，他将林玖带回来的录音剪辑出了精装版，挂断电话，他又将把在私人会所拍到的照片打包转移到了自己的手机里。
做完这一切，日常的查寝也开始了。
……
约谈的时间最终被定在了中午结束。
当完成了一上午训练的学生们浩浩荡荡返回各自宿舍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靠在了军训基地门口，坐在驾驶席上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虽然脸上扑了一层厚厚的粉，却依旧难掩她的黑眼圈。
方田敲了敲车窗，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见到他之后，妇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实在不好意思，这些天我有些事耽搁了，现在才来见你，上车说吧。”
接下来的谈话有些出乎方田的意料。
以他对这家人的了解，他本以为对方会先给他来一个下马威，再利用体育生手腕的伤势上演一出偷梁换柱，然后利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理由，将话题推进到“相互道歉”的阶段。
然而妇人诚恳的道歉直接打了方田一个措手不及。
道歉后，她将一个银行卡递了过来，“这张卡里存了十万元，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我的丈夫以前是你的校友，他和你们的系主任很熟，如果你读完大学之后有继续深造的想法，我们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
说到此时，妇人顿了顿，说道，“如果你一定要走法律途径，我也完全可以理解。”
方田看了一眼妇人递来的银行卡，以及化妆品也无法掩盖的憔悴，原本指定好的说辞也被完全打乱了。
老爹被女婿雇鬼吓进了医院，儿子在学校捅了人。
并且也许要不了几天，她口中的丈夫就会变成前夫。
“我会仔细考虑的，不过有些事我希望你知道一下。”
方田将妇人递来的银行卡收好，这笔钱，就相当于请私家侦探的费用了。
妇人疑惑地看着方田，以及他递向自己的手机。
然而在看见照片上的两人时，她瞳孔一缩，几乎脱口而出地问道，“这张照片，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照片上她的丈夫正和竞争公司的老总坐在一张座子上把酒言欢。
“阿姨，现在是信息时代了，其实在互联网上只要用心去找，没有什么是绝对的秘密。”
“这是你从网上找来的照片？”
妇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她试着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借口来自我安慰。
比如说，照片上的两人是因为某个业务不得不逢场作戏。
又或者现在的P图技术如此发达，这张照片其实是某个居心不良的人伪造出来的。
“不，这张图片是一位热心的学长听说了我的遭遇后在昨天发给我的。”
“你那个学长，叫什么名字？”
“高木恩克朗探员，这是他的网名，但我觉得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给我发来了这个。”
方田播放了他剪辑好的录音：
“老爷子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长病不起。”
“我的意思是，医院那边没有发现端倪吧？”
“身体倒是没查出什么顽疾，医院认为是精神方面的问题……照这个势头下去，应该是熬不过这个秋天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谁让他的病房里还住着‘别人’呢？”
……
方田适时掐断了录音。
正所谓浓缩就是精华，他无须再解释些什么，这短短几句对话足以说明一切。
妇人眼神从最初的难以置信逐渐变得充满了戾气，握着方向盘的手由于暴怒而不住颤抖。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给你完整的录音和照片。”
“……谢谢。”
方田当着妇人的面，将他整理好的文件夹通过网盘存进了妇人的手机。
“方田，等我核实了这件之后会再来郑重地感谢你。”
“阿姨，我只是帮忙把东西转交给你，你要谢的话，就去谢高木恩克朗学长吧，至于这位学长的具体身份，我也不得而知了。”
方田下车，关上车门。
透过车窗，他看见妇人将油门一脚踩到了底，那黑色的轿车几乎顷刻间便化作了一道残影，引擎的轰鸣声引起了学生们惊讶而又羡慕的瞩目。
即使只是听到引擎的轰响，便能知道这车一定价格不菲。
“好车。”
方田感叹一声，目送轿车消失在道路尽头。
第一百四十二章：幕后黑手
“这就是你的计划？让他们一家人自相残杀？”
林玖看见了苏子琦母亲踩下油门时杀气腾腾的眼神，她丝毫不怀疑如果对方会毫不犹豫地从自己丈夫的身体上碾过去。
“别把我说的跟尤里X一样，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如果以她现在的状态回去的话，你明天一定会在新闻和报纸上见到她或者她丈夫的名字。”
林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要不要打赌，猜猜明天登上报纸的是谁？”
“明天没有人会登上报纸，因为你接下来要跟过去避免闹出人命来。”
“啥？”
林玖露出了惊讶的眼神，“他们一家人不但刺伤了你，还找鬼吓唬你。”
她不明白方田的心思，但就算方田原谅了他们，她也不会原谅这一家人——她只答应过方田不主动伤害人类，可没答应过他要帮忙救人。
也就是说救不救人得根据她的情况而定。
“我知道，所以我才觉得这样的结果差了些意思。”
“嗯？”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死亡可算不上什么惩罚。”
在知道了黑墙的存在之后，方田对于死亡的认识也发生了改变。
当灵魂脱离肉体之时，那并不意味着结束，如果那个男人运气够好的话，还有可能从黑墙之外淘到某种强大的能力，重新开启自己的“逆袭”之路。
“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如果死在这里的话，他就无法体会到失败的滋味。”方田说道，“你难道就不好奇，一个从小城市考进青空大，并且费劲了千辛万苦入赘到了当地房地产大亨家里，凭借自己的才能一步步成为了公司的高管的人，为什么会突然雇鬼将老丈人吓进医院，还把公司的机密交付到竞争公司手里么？”
“肯定是郑总许诺给了他什么好处呗？”
林玖摊手，这个问题实在是过于简单了。
“那是一定的，可也间接说明了一个问题——他宁愿相信来自竞争公司的对手，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家人。”
他们一家人的矛盾已经严重到了男人宁愿相信一个虚无缥缈的口头支票，也要把自己妻子一家人一脚踢开的地步。
“那又如何？”
林玖对于他们一家人的内部矛盾并不感兴趣。
“为了这一刻他可能已经筹划了好几年时间，所以我很期待能看见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之后被竞争公司一脚踢开的情形，如果他最终死于家庭纠纷，我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怎么知道他会被竞争公司踢开？”
“重要的资料已经交给对方了，也就是说他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而更重要的是，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和地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这些秘密又是怎么传到他妻子的耳朵里去的？”
方田停顿半晌，才开口说道，“比起谈话正好被躲在外面的幽灵偷听到更合理解释，是对方在利用完他之后，继而用这种方式除掉他，高木恩克朗只是一个网名，他有可能是任何人……比如说在吃完饭后，郑总突然决定化身一位嫉恶如仇的好学长，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发送给了我这个和他们一家结下过梁子的普通学生，这样一来，他就能在不用亲自动手的情况下摆脱一个累赘。”
反正洪昌建已经离死不远了，在他死后，整个公司就会像信风科技一样分崩离析，迅速被虎视眈眈的竞争公司一口吞下。谷
只要除掉了洪昌建，有没有掌握机密文件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你才把他们对话最后的部分给剪掉了！”
恍然大悟的同时，林玖大受震撼。
她指的当然是郑总承认了他向对方介绍了《怕了么》软件的对话。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如果剪辑音频的人是郑总，剪辑掉对自己不利的部分也是很正常的做法吧。”
方田耸了耸肩。
在苏子琦的母亲和丈夫对峙时，势必会向对方播放完整的录音，而作为知情者丈夫就一定会发现录音中所有对郑总不利的部分都被剪辑掉了。
于是，在走投无路之下，他一定会设法报复郑总。
方田很好奇如果两个《怕了么》的会员互掐，会不会有客服来阻止他们。
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到时候就能知道《怕了么》的工作人员究竟是什么人了。
“方田，你居然这么阴险！”
林玖难掩兴奋，“你刚才说话的语气简直和幕后黑手一模一样！”
遗憾的是，她刚才沉浸在震惊中忘了给方田配上一段符合气势的Bgm。
幕后黑手，在她这里代表着极高的评价。
“说什么呢。”
方田故作不解，“我只是一个挨了一刀的倒霉蛋，以及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证据转交给苏子琦他妈的工具人罢了……哎，下午还要军训呢，他们家里就交给你了，你只需要暗中帮助苏子琦他爸从家里被赶出来就行。”
方田了解林玖，只要有乐子看，她永远是最积极的。
关于见体育生的家长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之后无论那两个《怕了么》的会员怎么互掐，都和他这个无辜的普通大学生无关了。
现在午时刚过，距离晚上睡觉还有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接下来还有一系列重要的事等着他来完成。
比如说，作为一名励志成为特级厨师的有志青年，他必须掌握一些基础的烹饪技巧才说得过去。
大壮老哥说酒馆的老板娘性格古怪，方田猜测她应该不会愿意教一个零基础的人做饭。
在踏上成为特级厨师的道路之前，他连番茄炒蛋这种最基础的菜式都没接触过，两辈子他唯一会做的就是泡面，还得是那种烧了开水把调料包一撒就能吃的那种。
方田握紧了双拳，真正的考验来临了。
距他前往不夜港只剩下不到半天时间，而他至少得利用这段时间学会一到两个菜式！
遗憾的是山神和松鼠姑娘都不像是会做饭的妖怪，因此他在这个炎热的午后回到了宿舍，把自己的板凳搬到了宿舍里最显眼的位置。
“开会开会，我现在有一个棘手的议题要请教你们。”
方田双手环胸，扫过自己三位面色各异的室友，“你们三个，谁会做饭？”
第一百四十三章：乌合之众
虽然一个宅男向另外三个宅男请教如何做饭听起来不怎么靠谱，但方田相信，他的三个室友并不是普通人。
尤其是白东和周乾，烹饪在追求女孩的道路上有时能起到奇效。
而三人的反应果然没有辜负方田的期望，他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头上的事，动作整齐划一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异口同声地说道，“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接下来，三人从多个方面，阐述了他们对于烹饪这门技巧独到而又全面的理解。
“烹饪，最重要的是理念，没有理念指导的厨师，是没有办法在这条道路上进行下去的。”
白东第一个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他认为，厨师在起步阶段，最需要锻炼的就是抗骂能力，因为绝大多数主厨都是暴躁的，在厨房里的任何失误都有可能换来一通怒骂。
烹饪技巧可以训练，但玻璃心在厨房里一天都待不下去。
培养抗压能力的方法也非常简单，只需要每天坚持去游戏和贴吧里和人对线，就能培养出铜墙铁壁般的抗骂能力。
毕竟比起网络上的骂将，主厨还是会稍微克制一些的。
周乾的观点比较接地气一些。
他认为真正独具匠心的料理，可以让品尝者在品尝时看见厨师的面孔，而做出这种级别料理的秘诀，就是找到一位“值得付出所有料理”的女子。
楚伦则又一次展现出了他的眼界。
他认为真正优秀的厨师大多都早已超越了烹饪技巧本身，他们将自己一生奉献给了美食，周游全世界，领略不同文化所孕育出的烹饪技巧，他们所烹饪的每一道菜，都将他们丰富的见闻融入了其中。
所以如果想要成为一流的厨师，他建议方田从现在开始就可以着手去寻找传说中的厨具了。
“道理我都懂。”
面对自己三名热心的室友，方田深吸一口气，“所以你们到底有没有人会做番茄炒蛋？”
他同时意识到这三个人对于厨师的全部了解都来源于地狱厨房、食戟之灵，以及小当家。
“哦，番茄炒蛋……应该很简单吧，就是把番茄和鸡蛋放进锅里。”
一面对现实问题，白东就开始支支吾吾了。
“你忘了放盐。”
周乾提醒对方。
“还要放糖。”
楚伦也提出了自己的思路。
“放什么糖，你家番茄炒蛋里放糖啊？”
虽然周乾并没有亲手操刀过番茄炒蛋，但这并不妨碍他反驳楚伦——因为他觉得正常人都不会往番茄炒蛋里放糖。
“我家就是放糖的，怎么地吧？”
楚伦不甘示弱。
于是继一流厨师的理念交流之后，这三个人又开始就“番茄炒蛋里到底放不放糖”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作为青空大信息技术系的大学生，辩论起来自然不会口说无凭，三人拿出手机，开始在网上搜索起了一切对自己有利的资料，试图以此论证不赞同自己的都是异端。
焯，一群乌合之众！
方田听得头皮发麻。
午后难得的休息时光就被他这么浪费掉了。
激烈的辩论让方田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来找这三兄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三个云一流厨师甚至连炒个番茄炒蛋都没整明白。
堂堂青空大，一群高材生，想要找一个会做番茄炒的人就这么难么？谷
其实这事吧，找食堂的大妈是最简单的，但由于他不止一次伙同楚伦三人攻击了军训基地食堂伙食糟糕的问题，他现在实在不好意思去向食堂的阿姨们请教这事。
同理，基地门口鸡公煲的老板也指望不上了，毕竟他已经被老板当成怪人来看待了，这事还闹上了青空大的学生论坛。
真到了这种时候，方田才突然间意识到他的朋友似乎真的很少。
在青空大，除了宿舍里的三兄弟之外，唯一能说上话的就只剩下苏晓了。
见楚伦三人指望不上，苏晓就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苏晓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是一个去武馆学习过散打技术，徒手就能制服莫西干头小混混的女侠。
以那家武馆什么都教的风格，就算她在散打馆里学会了番茄炒蛋的做法也很合理吧？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方田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三人并没有注意到方田彻底放弃了他们，依旧激烈地辩论着。
五分钟后，方田在金融系女生宿舍楼下和苏晓碰了头。
“你没事吧？”
苏晓见方田一脸凝重，心情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小声问道，“难道袭击你的鬼又卷土重来了？”
“不，现在的形势要严峻得多，苏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嗯。”
苏晓点了点头。
“你，会不会做番茄炒蛋？”
“不会。”
没有任何关于一流厨师的大道理，只有朴实无华的回答。
这足以见得苏晓是一个相当实诚的姑娘，“我有时候做米饭的时候，他们都嫌我水加多了，我不擅长这个……怎么，这就是你说的急事？”
“具体情况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你只需要知道在晚上睡觉之前我必须掌握番茄炒蛋的做法。”
到底是什么复杂的情况才会让人不得不在晚上睡觉前掌握番茄炒蛋的做法？
反正苏晓实在想不出来，但她还是好心给方田提了一些建议，“你可以去看看视频，网上现在有很多教做饭的作者。”
不过她并没有把后半段的话说出来，她模仿那些视频做菜的时候基本都以失败告终了。
她不得不承认做饭这事是有天赋之分的。
“光知道可能还不够，我得亲手操刀一下心里才比较踏实。”
“真有这么急？”
“很急。”
“那还有一个办法，去找郝学姐吧，她如果肯教你的话就一定没有问题。”
“学姐？她还会做饭？”
“……你不是和她很熟吗？”
苏晓用狐疑的眼神盯着方田，连她这个没怎么和郝学姐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学姐精湛的厨艺，“你难道不知道她是什么社团的？”
“什么社团的？”
“青空大厨艺研讨会。”
说到此处，林玖还不忘补充了一句，“而且学姐她是拿过奖的，她可不是普通地会做饭，而是职业级选手。”
第一百四十四章：妖怪的基本诉求
青空大厨艺研讨会？
讲真的，你们来大学究竟是做什么的？
继超自然爱好者协会之后，又出现了一个方田看不懂的社团。
更让他看不懂的，是郝学姐居然还是这个厨艺爱好者社团的骨干成员。
从大一就入社，三年来积极参加了所有的社团活动，去年还作为社团代表参加了某个青空市著名的青年厨师比赛，并最终夺得头筹，赛后某著名餐饮连锁主厨向她提出了邀请，却被郝学姐以学业为借口婉拒。
方田按照苏晓的描述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去年在某站独播的系列剧，看到郝学姐夺冠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将她称之为职业级选手了。
“现在你知道了？”
苏晓眼神古怪，她本以为方田很了解郝学姐，却没想到居然连学姐的这些光辉历史都不知道，“除了厨艺之外，她还经常去微电影社客串女主角，女子体育竞赛也经常邀请她作为外援，对了，青空大的各项军训记录都是由学姐创造的，至今无人打破。”
在青空大这种精英云集的学校，没有人能只靠长得好看成为大部分学生理想中的学生，而越是了解郝雪，就会发现她的表现只能用无懈可击来形容
“确实没想到。”
方田承认自己确实低估了郝学姐，尤其是在厨艺这一块。
以郝学姐的气场，他下意识地以为对方会是青空大那几个赫赫有名社团的骨干，再不济也是心动文学社之类具有文艺范的社团。
青空大厨艺研讨会，这个社团单听名字的话，倒像是苏晓、林玖这类女孩子喜欢的去处。
“现在知道了，学姐肯定能教你番茄炒蛋，去找她吧。”
……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情给学姐发去了短信。
这个要求的确有些唐突，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学姐不但立刻答应了他的请求，而且还约他十分钟之后在基地食堂的后厨见面。
这说明什么？
方田充满惊喜地打开图鉴，翻出了学姐的状态。
『郝雪』
『好感度：0』
依旧挂零的好感度让他默默地退出了图鉴。
好吧，这只能说明学姐是真的喜欢做饭。
发完短信之后，方田告别苏晓，直奔食堂而去。
饭点已经了，食堂一楼冷冷清清，方田蹑手蹑脚地从员工通道溜进了后厨，结果却直接撞见了给自己系上围裙的郝雪。
郝雪将头发束成了单马尾，额前的刘海撩向两侧，几乎和他在视频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他从金融系女生宿舍一路赶来也不过两三分钟，然而学姐却比他早到了一步，这让方田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学姐她当时本来就在赶来的食堂后厨的路上。
后厨只有他们两人，入口附近“闲人免入”的标牌格外显眼，方田做贼心虚地把门关上，以免食堂的阿姨把他们撞个正着。
在学习番茄炒蛋之前，方田小声询问，“学姐，要不我让山神先挖一条隧道出来？”
这样一来，就算学姐菜做到一半食堂阿姨推门而入，他们也能利用奥义紧急逃脱。
“不用。”
“那……”谷
方田又想了想，说道，“万一被发现了，就说是三地鼠指使的？”
“你紧张什么？不是你想学么？”郝雪一脸莫名，“被发现就被发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事实上就算方田没给她发短信，她也打算自己来后厨自己做点东西吃。
对郝雪来说，这世上任何东西都好商量，唯独食物没有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
而军训基地的伙食差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早在她大一参加军训的时候就深受其害，不过和现实中忍气吞声，学生论坛上重拳出击的青空大学生不同，她在第一天军训的晚上就主动进了后厨，直言不讳地告诉里面的厨师他们的厨艺有多么差劲。
面对郝雪的指控，厨师们当然很不服气，但又不好直接承认是一天两餐是公司承包的没什么油水，所以他们每天基本都处于摆烂的转态，所以他们异口同声地把锅甩给了大锅饭，并指责郝雪娇生惯养惯了，肯定连大锅饭都没见过。
于是郝雪不服气的郝雪和他们打了个赌，第二天以一己之力筹备了所有师生的午餐。
从那以后，她再溜进后厨的时候，军训基地的厨师们就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当军训基地因为一个大一的小姑娘单独找他们每一个人谈话时，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不愧是学姐！”
面对把军训基地厨房后厨当成自己家的郝学姐，他一个厨艺界的萌新还能说些什么呢？
“食欲是最基础的需求，如果连食欲都无法满足的话，我就会很暴躁。”
郝雪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却让方田心里一凉。
因为他知道学姐不仅是妖怪，而且还是那种相当强大的妖怪。
说话间郝雪已经煮好了番茄，她将番茄的皮剥下，切成了大小相同的块，接着将两个鸡蛋打进碗里，搅拌均匀后将大火把油烧开。
将蛋液进油锅之时，香味便蹿了上来。
但是吧，和方田之前在视频里看到的菜品比起来，番茄炒蛋的做法实在简单了一些，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料理也不会发光，作为外行人，他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学姐的基本功比较扎实。
不到五分钟，一盘炒好的番茄炒蛋就被盛进了盘子里。
“喏，就是这么简单，看一遍应该就学会了吧？”
“嗯……”
方田讷讷地点了点头。
刚才的演示对他来说就像是数学老师在课上讲了一个公式，至于实践、运用和题型他都一概不知。
“我想先尝尝可以么？”
方田本着刷题的原则，决定先记住学姐给他提供的正确答案，至于调料的比重和火候可以之后再进行尝试。
“尝吧。”
方田用筷子夹起一块色泽完美的鸡蛋，缓缓送入口中。
番茄炒蛋作为家喻户晓的基础菜式，就是算是大师级的人物来做，恐怕也不会做出多么惊人的味道来。
嗯，入口酸甜，咸度正合适，也就……
方田的思绪戛然而止。
因为在这一刻，他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后脑勺。
此时此刻，另一个“方田”正闭着双眼，拿着筷子，似乎完全沉浸在了番茄炒蛋所带来的美妙之中。
第一百四十五章：灵魂盛宴
方田本来以为美食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是爆衣，但此刻的郝学姐却让他领略到了另一重境界。
他只是品尝了一口，灵魂就已经被震出了体外。
此刻的状态，就和他出现在不夜港时几乎一模一样。
当番茄炒蛋的味道在他的嘴里消散后，他的意识才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方田不由地重新审视起了盛放在盘子里的番茄炒蛋，当意识被震出身体的那一刻，菜的口感就已经不重要了。
“这样一来，你应该就能明白了吧。”
郝雪双手环胸，眼眸里的气势摄人心魄，“如何才能做出让幽灵也能品尝的菜品。”
不，他完全不明白。
不但不明白，还彻底打乱了他背下标准答案试错的计划，方田很确定自己无论尝试多少次，都没法制作出能将人的意识震出肉体的菜品。
这道番茄炒蛋已经完全脱离了常识的范畴，他现在怀疑学姐是不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在里面加了特效。
“学姐，其实吧……我觉得我应该先从普通番茄炒蛋开始学起。”
“普通的番茄炒蛋？”
郝雪微微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你连番茄炒蛋都不会做？”
方田诚实点头。
“那你就去看菜谱和视频，来找我做什么？”
她正是上次听了方田的改革计划，今天才特地向后者演示了灵魂盛宴的制作方法。
郝雪万万没想到一个号称要推动青空大幽灵们饮食改革的人，居然连最简单的菜式都不会做。
“想要制作出灵魂盛宴的条件是你首先要具备相当深厚的烹饪技巧，现在的你，绝对无法胜任这项工作。”
“所以我这不是来学了么？”
“去看视频。”
郝雪翻了个白眼，她这里又不是厨艺入门班，早知道方田连最基础的东西都不会，她刚才就不会回方田的短信了，“不过在你练习的时候，倒是可以提前思考这一个问题，没有了食欲、嗅觉、味觉的幽灵，是如何品尝到食物的。”
说罢，郝雪便一门心思地筹备起了自己的午餐，那专注的眼神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再也于她无关了。
方田依稀记得大壮在餐桌上说过，这世上只有酒馆的老板娘才能制作出能够让幽灵品尝到的美味佳肴，而现在，具有相同的能力的人都多了一个。
他调整心情，把精力放在了番茄炒蛋这道最基础的菜品之上。
他现在手头上有了原料、厨具，这在军训基地已经是相当难得的机会了，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来的话，多半会直接厨房的阿姨们赶出去。
方田定了定神，有样学样地拿起鸡蛋，模仿着学姐刚才的演示，在桌子边缘一磕。
蛋黄瞬间流了一地。
方田心虚地瞥了学姐一眼，见她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才松了口气，又偷偷摸摸地从箩筐中拿出一个鸡蛋。
……
集合的哨向让方田不得不离开后厨，在后续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他终于做出了几道成品。
遗憾的是这几道里有一半都和食堂里的午餐旗鼓相当，还有一半甚至还不如他们的午饭。
炒出来的颜色看起来也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更恐怖的是有几次他把打好的蛋液倒进油锅的时候，锅里的油便立刻传出了噼里啪啦的爆鸣声，那恐怖的声响让他差点以为自己的生命走向了尽头
方田的大拇指和食指不幸负伤，在取出煮好番茄的过程中被烫出了两个泡。谷
学姐向她演示的时候，就是用手直接把出锅的番茄拿起来的，什么事都没有。
这让方田意识到，即便在做菜上，妖怪似乎也具备着比人类更强的天赋——至少他们不怕烫。
“咦，方田你怎么一身番茄炒蛋的味道？”
负伤而归的方田在遇到宿舍三人组的第一时间就得到了他们的评价。
“在你们为了番茄炒蛋里到底加不加糖这种无聊的问题争论不休的时候，我去食堂的后厨进行了研究。”
虽然他的成果和食堂的午餐呈旗鼓相当的态势，但比起这三个理论派，他已经迈开了一大步。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而在经历了一中午的磨炼之后，方田的人生中多了一个新的信条。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不慎混进水的油锅。
“那你加糖了没？”
三人异口同声，比起方田是怎么溜进后厨的，这显然才是他们更加关心的问题。
“加了。”
“你怎么能加糖？没有人会在做番茄炒蛋的时候加糖！”
周乾顿时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学姐演示的时候加了，所以我也加了。”
有的时候生活的真谛就是如此简单，“愚蠢的人只会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而聪明人已经得到了学姐私下里一对一的指导。”
“你小子！”
“去找学姐竟敢不叫我们！”
“看招，怀中抱猪杀！”
……
原本还未加不加糖反目成仇的三人顿时统一了战线，他们此刻化身WWE选手，配合默契地架起了方田，在现场观众的一片欢呼声中把方田摔向地面。
方田呈大字型仰面朝天，仰望着湛蓝的天空。
他不理解。
为什么明明是抵制大学生恋爱主义者的楚伦却每次都会在这件事上和白东周乾达成共识。
以他的6点的体力值，暂时还不是三个人的对手。
“方田同学，起来！”
教官一出现，围观群众作鸟兽散，学生纷纷归队，没有人想要成为下一个10圈计划的受害者。
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训练内容也早就被学生们所熟悉。
但身处队列中的方田却看见这平静生活之下的暗潮涌动，因为在下午的军训结束后，他决定趁着自己状态正佳，提前前往不夜港，向酒馆的老板娘展示自己这一个中午的研究成果。
高木恩克朗探员，在一次调查“公司”动向时遭遇暗算，饮恨而终。
在找到了暗算自己的幕后黑手之后，经历了太多的高木恩克朗探员决定放下一切，改行成为一名特级厨师。
站军姿的时候，方田也没闲着。
他为自己丰富了身份的背景设定，这同时也将成为他去酒馆应聘的自我介绍。
第一百四十六章：重返不夜港
重返不夜港之前，方田进行了充足的准备。
比如说将10万元转到自己的银行卡里，然后将这张银行卡和《怕了么》绑定在了一起，这样一来这些钱就能让他在不夜港里使用。
接下来他是要去酒馆里应聘的，穿着一身睡衣显然无法给任何面试官留下好印象。
下午的军训一结束，方田就以“中暑”为由回到宿舍，直接往床上一躺。
前往不夜港的方法并不复杂，他打开《怕了么》软件，将手机压在枕头下面，再次醒来之时便已出现在了黑湖前的码头。
不夜港的天空并没有因为他这次早了几个小时亮起来，他猜测这个小镇永远都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
这一次，街上的人影少了许多，下午六点对于绝大多数幽灵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出行时间。
前去酒馆前，方田光顾了小镇上唯一一家服装店。
服装店里的衣服琳琅满目，既有好几十年前的复古款式，也有最近比较流行的潮流款，可见服装店的老板是一个与时俱进的优秀商户。
在店员热情的推荐下，他买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裤，中规中矩的打扮，在他去试衣间换衣服的时候，服务员小姐姐站在试衣间门口对他进行了高强度的观摩。
“……有什么事么？”
她露骨的眼神让方田心里有些发毛，尤其是舔嘴唇的那一下，让方田差点在没有付钱的情况下就落荒而逃。
“像你这样完整的幽灵在这里可不多见。”
方田干笑一声，“可能是因为他们下手比较干脆利落。”
虽然在他眼中，不夜港的幽灵们也都是正常的，但这是在“美颜”功能的影响下，如果关闭效果，他就能看见服务员小姐姐姣好面容下的伤口。
伤口从脖颈下方一直延伸到肚脐眼的位置，她的整个胸腔都几乎被人剖开。
老实说，方田并不是很想知道对方在死前都经历了些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能来到不夜港的都是些怨气极重的厉鬼，只有非自然的死亡，才能让他们的执念如此之深。
他们不是一路人。
方田自认为是一个善于发现真善美，对生活积极向上的青年。
“你可真有意思。”
服务员轻笑一声，“以前没在镇上见过你，你也是才来这里不久吧？”
“第二次来，打算接点委托赚点小钱，现在还在学习的阶段。”
“那你一定对这里不怎么熟悉。”
服务员上前一步，右手搭在了方田的肩上，“我每天凌晨四点下班，到时候你来找我，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小镇，在小镇北边有一个屋子，介绍完小镇你可以来我的屋子里喝上一杯。”
“感谢邀请，不过我在另一边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只能改天了。”
“没关系，我每天都在这里上班，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说罢，服务员还冲着方田抛了个媚眼。
这小镇……
民风未免也太彪悍了一些吧？
还是说鬼都习惯用直接了当的方式来交流？
对人的-10点好感度和对鬼的10点好感度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仔细回想起来，除了带着针对他的任务而来的鬼之外，他遇到绝大多数的鬼都非常友善。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社交恐惧症都快要被鬼给治好了。
付了钱之后方田赶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去酒馆面试之前，方田又去了镇上唯一一家菜市场，他并不打算深究不夜港的蔬菜和肉制品是从哪来的，准备好了一些见面礼之后，他才调整心情，走向往生。
也许是因为没有到饭店的缘故，酒馆里气氛冷清，只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客人，小二的热情倒是不减上一回，他还未入座，便热情地向方田推荐了今晚的特供菜品。
“请问你们老板娘在么？我有些事想找她。”
“老板娘？”
小二的热情消退了几分，他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起了方田，“你和老板娘是熟人么？她平时不见客人。”
“未来的熟人算么？”
“……当然不算！”
小二顺着方田的话想一会，脑子才转过弯来，他看着方田的眼神已经带上了些许的警觉。
意料之外的情况出现了！
方田万万没想到面试环节还没开始，他就被小二挡住了去路。
“是这样的，我叫高木恩克朗，以前是个侦探。”
“侦探？”
“但我最近发现侦探这一行没什么前途，所以我打算改行当厨师了，老板娘的厨艺远近闻名，我想要在这里拜师学艺一段时间。”
“你死心吧，老板娘从不收弟子……不，就算收弟子，也不会收你。”
好吧，这个小二不但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而且嘴巴也不严。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只要满足了某种苛刻条件，就能打动老板娘。
“你看，我们两个以后说不定就是同事了，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先收下。”
方田将自己从菜市场买来的高档果篮递到小二的手里，“老哥，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要满足什么试炼，才能打动老板娘？”
“试炼……我提到过试炼么？”
小二一脸茫然地接过了方田硬塞进他手里的果篮，后者的那一声“老哥”着实叫到了他的心里去。
平时来店里的客人大多都对他吆五喝六的，像方田这种一见面就给他送礼物的人还是头一次遇到。
“提到过，当然提到过。”
方田说道，“收了这个果篮，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你帮了我这次，下次你遇上了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高木恩克朗是最讲义气的。”
小二瞧了瞧方田，又瞧了瞧自己手里的果篮，终于松了口，“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没法通过老板娘的试炼，以前所有挑战试炼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成功通过了试炼。”
“既然有人能通过试炼，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成为第二个呢？”
虽然心里很虚，但至少表面上得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模样。
“好吧，试炼的内容其实并不复杂——做出一道能让老板娘满意的菜品来。”
不过，这里面隐藏着一个悖论。
据小二观察，只有能制作出和老板娘同等级别菜品的人才能通过试炼，而如果他们能做出这种级别的菜品，也就不需要跟随老板娘学习厨艺了。
“正合我意。”
方田深吸一口气，“麻烦老哥你去和老板娘说一声，我方……高木恩克朗探员愿意接受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