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采罢东篱菊
道经科一考完。
“走,今天我请客,去观澜楼喝个够!”
关诗皓、段无丙、蔡文友……所有寺生都觉得浑身一松,而后前呼后涌着直接出了天龙寺,赶往酒楼,一个个喝了个天昏地暗这才回到住处酣睡。
而这时,天龙寺西边一座有着三十六个持棍和尚守着的庄院。
“哈哈,这份很不错。”
内院巨大的大堂中,一张张桌子摆着,郭叙真、孟述圣、黄通明、沈维克、梁护、易绍功、闻士达等一个个大理文坛名人高士,每人占着一套桌椅,批阅着试卷。
此时每个人都是红光满面很兴奋。
“今年的成绩真是罕见呀,整体上比以往要高上太多了。”那闻士达刚批完一张佛经试卷,放下笔向着同样批完了一份试卷的沈维克说道,沈维克也是笑眯眯的,“今年这一次佛经也就剩下绍功兄那一份了,整体来看,125分之上的已经有了66个,以往顶天了也就五十人。”
佛经科总分200分,125分的成绩,若是以满分为百分算,连65分都达不到,可是这天龙寺数门考科中,最难的就属佛道、算学、策论,而这其中,佛经因为有着很多舶来语,更是难中之难,因此能得125分也算可以。
“最重要的是,踏入140分行列的居然也增加了七个。”
闻士达说到这眉毛一挑一挑的,年比佛经卷,140是极难达到的,能入这一行列的,个个都是优生。
“嗯。”沈维克一点头,“就是不知道是哪七个幸运小子。”
批阅的试卷都是由天龙寺和尚抄写的副本,而且也糊了名的,他们阅卷虽然知道分数,可那倒底是谁做的是不知道的。
“应该是‘谢永’、‘宋四强’他们那帮人。”声音响起。
佛经科现在众人基本都批完了,还在批的就只有易绍功,这插入进来说话的是孟述圣。
“他们七个以往成绩是处于中间顶峰,差一点便能踏入优等生行列,怕是今年踏入了进去,哈哈,老寺生整体提高太多了,这新寺生的成绩也是个个让人心惊呀。”孟述圣说道。
说到新生众人很多人顿时露出笑脸。
“新寺生佛经一科以往能过10分的便是顶尖了,有一两个这个的便属不错了,可今年,足足六个都冲破10分大关,而且有两个都逼到三四十分的线了,四十分,啧……那个逼近四十分的应该是段海峰那娃娃……”
“除了他,不可能是别人,不过,还得感谢他,和他那个太极社,哈哈……”
“嗯,是得感谢,感谢他们的狂妄,当年我们要是也……这世间呀,谦虚未必就必定是好事,狂妄也未必是坏事……”
……
说着话,众人不时看向那阅最后一份佛经试卷的易绍功。
“嗯?”闻士达眼神一凝,只见易绍功一张张阅下去,到了第八张时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绍功,这最后一份……”沈维克也看到了,连凑过去,一看那试卷,眉角也扬了起来,“绍功,这一份好像能达到140分哩?”
“不止,他前面题答得滴水不漏,我估计它甚至能冲破145大关。”易绍功说着。
“145?”
闻士达冲了过去,其余人亦是看了过来。
140分之上是优等生,145分就是尖子生。
“今年的整体成绩提升很高,145分往届几乎难出现一个,可今年已经出现了5个。”一个长须老者说道,是杨不才的老师李士奇,只见李士奇胡子一翘一翘的,“5个且不说,最难以令人置信的是,还有了一个达到了152分,哈哈,这个小子是谁,等结果出来,老夫一定要……”
孟述圣一笑:“李老头,你别得意了,那张152分的,我就不信你从文字风格中没看出那是谁。”
“哈哈!”
其余人也笑了起来,虽然阅的卷子是糊了名的幅本,从书法看不出是何人答题,可终究还是有迹可循的,不同的人文风是有细微差别的,比如有的人写诗,喜欢用闭口音押韵脚,有人句子中喜欢用‘飞’、‘冲’或者数字,或叠音等等。
而那张152分的,属于佛经读得最好老寺生中的杨不才,别说李士奇看出来了,外人也是看出来了的。
对于寺生中少数几个尖子生,向来都是被人关注的,他们的文风特点自然也易被人发现。
说着话,众人眼神大多还是留意着易绍功。
易绍功很快将第八张看完,而后看第九张,他嘴角再次一翘,“果然和我料的一样,他这九张也答得不错……”
“第九张全答对,前面答对,145分就能达到了,不过第十张占分比例最高。”闻士达笑说着,眼睛一直盯着易绍功身前的试卷,没多久,闻士达便笑了起来,那沈维克也是咧嘴笑道:“这第九张都答对了。”说着话,易绍功已经在看第十张。
“第十张虽然题目不多,却是最难的,而且占分最高……”
孟述圣、郭叙真、李士奇等也一个个停下说话,静静看着易绍功,不多久易绍功将试卷一按,抬起头,眉角一扬:“诸位,这第十张很不错,能得12分。”
“12分?”
很多人微微吸了一口气,而后眼睛都发亮的看着易绍功,第十份能得12分,那总分应该在150分之上。只见易绍功则是拿起旁边一叠试卷翻看起来,只略翻了几下,便高声道:“这份试卷总分合计一百五十……七分!”音一落,厅中便响起一片声音。
“157!”
“超出152分5分,今年还是……”
“开始那个152的是杨不才,这次又是谁,难道是蔡文友,或者彭先建?”
……
157分,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却很难得,他们这些文坛名士们加上今天这一次,也是第三次见到如此高分。
孟述圣这时忽然一笑,眼睛斜瞥着李士奇:“李老头,那152分的,你说结果出来,你一定要……,这157的,你要怎样?”他这么一说,其余一个个都看向那李士奇。
李士奇却是一把冲到易绍功身旁,抓起那份试卷看了起来,看了半响,他眉一皱,眼里满是疑惑。
“这是哪个小子的试卷,文风很陌生呀。”李士奇嘀咕道。
“这文风确实很少见过。”易绍功也点头。
“陌生?”孟述圣、梁护、吴心果等一个个也连凑过来,看起那试卷来,一个个接连看,可都摇头,最后传到郭叙真手里,郭叙真只是看了五页纸便将试卷一放。
“郭老头,你可看出什么名堂么?”孟述圣询问。
“你们都看不出,我乍看出?”郭叙真咧嘴一笑道,只是那眼里闪过一丝他人没察觉的欣喜和得意。
“好了,大伙别猜了,都得赶时间把分快点评出来,还是阅卷吧。”
“对,阅卷,老孟,还是按惯例,你来评第一份……”
佛经的下一轮是诗词,诗词、散文、策论的阅卷方式是先由一人阅三份卷子,然后打分,别人再以此为参考评阅其他试卷,只见孟述圣拿起诗词的第一份试卷一翻开,只看了几眼。
“采罢东篱菊?”孟述圣眼中暴出烁烁神采,只见他似乎将整张试卷看了一遍,又忍不住看第二遍,而后第三遍,可这时眉却皱起来了,而后这眉便越皱越紧。
“孟老这是……”众人一个个怔然。
大伙儿都是文坛高手,最不怕的就是评诗词,怎么三圣之一的孟述圣评诗词评到皱眉。
只见孟述圣又将那纸反反复复看了数遍,眉心一直皱着。
“老孟!”
黄通明忍不住叫道。
“这诗词……”孟述圣抬起头看着众人,沉吟道,“我一直拿不准。”
“拿不准?”众人都看着孟述圣。
“这诗名叫做《陶渊明田园》,词叫《醉桃源》。”孟述圣说道。
“《陶渊明田园》?《醉桃源》?”
李士奇点了点头:“老孟,很切题呀,这小子不错,连陶渊明都点上了,可是《陶渊明田园》不好写呀。”
“嗯。”其余人也点头,‘陶渊明田园’,就是作者把自己当成是陶渊明,去写他的田园生活,这要写好,可是非常难的。
“诗的内容是。”孟述圣说道,“结庐柴桑村,避喧非避人。当春务东作,植杖躬耔耘。秋场登早秫,酒熟漉葛巾。采罢东篱菊,还坐弹鸣琴。磬折辱我志,形役悲我心。归华托陈荄,倦鸟栖故林。壶觞取自酌,吟啸披予襟。”
“结庐柴桑村……”李士奇眯着眼,摇着头跟着孟述圣吟诵了一遍,眼睛越来越亮,最后一拍掌,“这诗深得陶渊明质朴自然的清新风格,啧……啧,老孟,若不是这是考生的作品,拿出去说是陶渊明自己写的,恐怕都会有人信,诗不错呀,老孟,你怎么……”
“东篱菊,弹鸣琴。”
黄通明的声音也响起,只见他点着头道:“孟老头,这一首诗显然得到了陶公的诗中意趣,你看他这庐,杖,秫,巾,篱,菊,琴,倦鸟,用得多好……”
“嗯,还有这‘磐折辱我志,形役悲我心’,完全体会到了陶渊明的性格和旨趣,和陶公的不为五斗米折腰同出一辙呀。”
“老孟,这诗完全切合我们出题的原意,而且得了陶公三昧,你怎么皱着眉?”
……
吴心果、梁护、闻士达等一个个说道。
纳兰性德的这首《陶渊明田园》本身就是仿陶渊明写的,而且是作者以陶渊明的口吻写的,其中‘当春务东作,植杖躬耔耘。秋场登早秫,酒熟漉葛巾。采罢东篱菊,还坐弹鸣琴。’写的是陶渊明的躬耕和归隐生活,而‘壶觞取自斟,吟啸披予襟。’农耕与诗书酒琴构成了陶渊明自娱的生活和高洁的人格。
再加上‘磐折辱我志,形役悲我心。’这点睛之笔,可以说这是一首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当成陶渊明作品的五言诗。
第五十九章 这小子,故意的
孟述圣苦笑一声道:“你们再看这首:‘斜风细雨正霏霏。画帘拖地垂。屏山几曲篆香微。闲庭柳絮飞。新绿密,乱红稀。乳莺残日啼。余寒欲透缕金衣。落花郎未归……”孟述圣以标准的洛阳雅语吟诵着《醉桃源》。
清朝的诗在某些人眼中是历朝中最巅峰的,可说到纳兰性德,他的词反而更甚一筹,因此普遍将纳兰性德归入词人一列。
纳兰性德的词,最重要的特点就是情感真切自然,可以一下子就给予人一种直接的感动。
秦朝前世那种时代,除了极少数人士外,其余人根本不可能去学着做古诗词,而且因为某种意识形态,纳兰性德在中国是被打入‘冷宫’的,可就在这种情况下,也有着无数的纳兰粉丝,可见他的词的魅力。
不懂诗词的外行尚且如此,那真正浸淫在诗词中一辈子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孟述圣作为大理文坛第一人,他的伊洛雅语自然是字正腔圆,完全切合《广韵》的,再一读这纳兰性德的词,该柔的字眼如柳絮春风,该硬朗的如金钟大铝,该拖腔的拖,和先前的诗不同,这满屋的文人仿佛有一种感觉,随着这词中‘斜风、细雨、画帘、屏山’……一个个意象跳出,一幅幽静而美丽的山水画仿佛在眼前展开。
孟述圣的吟诵很快结束了,整个屋子却是陷入一片寂静中。
许后后,低低的吟诵声响起,而后这吟诵越来越多,只见李士奇捋着须,反复的轻诵着这词,沈维克眯着眼吟一句,就长叹一声,梁护则是摇头晃脑的……
“这一篇词。”这时黄通明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句一景,又无景不关情,清新雅致莫过于此了。”
“嗯。”易绍功也接口道,“自然、清丽、典雅,如一簇田野新发淡菊,令人回味无穷呀,词作到这里,便算是佳品,可以流传于世了。”
“老孟。”
吴心果则是直接看向孟述圣:“这词我们作,也就这水准了,给他一个高分便是,你头痛什么?”
“这词,我没说不好,可是……”孟述圣叹声道,“你们再仔细品一品,就知道了。”
“再品?”吴心果一皱眉。
郭叙真沉声道:“我想我知道老孟的原因了,这首词虽然口吻天然流利,读起来清新易人有余味,是一首好词,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的风格似乎是独出一格。”
“独出一格?”
吴心果一怔,闻士达、易绍功等一些人也连诧异看向郭叙真,而后微微想了一下。
“没错,确实像是自开一派。”闻士达点头道。
“只是一首词,算什么自开一派,只是有些特别而已。”易绍功倒是不已为然。
“自开一派算不上,可词确实不错,而且和历代诸词有些神韵不同。”郭叙真说道,“这样的词,应该给予不错的分数,可是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首词和陶渊明的风格不同。”这话一出,一个个都露出恍然神色。
“这首词虽然名字是‘醉桃源’,可内容主要是伤春惜别而已。”黄通明点头道。
“陶公性情高雅。”吴心果眯着眼说道,“要伤要惜也是伤民间百姓疾苦,岂会做这种愁情苦意的小儿女态?”
纳兰性德这首词,是仿当时的‘花间体’而作的,花间之词按纳兰性德的话说就是‘词中的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但这首‘斜风细雨正霏霏’却和普通花间体不同,就是一扫花间精雕细致,绮艳香软风格,变得清新雅致,但这词的中心意思,确如众人所说,是表达伤春惜别的愁情苦意。
“词好,却不够切题。”孟述圣的声音响起,“大伙说说,这份试卷该给多少分?”
“多少分?”
立时一个个也头痛了。
“这还不简单。”闻士达哼了一声,“大伙不是先前说好了么,不切题,就扣一半分,既然这小子把自己当成女性,写什么伤春惜别,哼,我们也不必客气,按规矩来。”
“可这词,即便是你闻士达,也未必能做得……”梁护沉声道。
“我也赞同士达兄的看法。”李士奇笑道,“你看这小子,前面的诗写得多好,完全把握住了陶公的性情意趣,可这词……,别人是没看出我们的用意,才把诗词写得脱节了,可他,看出了还这样写,哼,这种狂妄小子,说不准就是故意给我们出难题,不给点教训……”
“没错。”
“是该扣分。”
整间屋子一大半人都出声道,知错故犯,挑战规则,在这天龙寺年考似乎是小事,可这种性格的人,将来到了社会,很容易犯大事吃大亏。
“没切题一项扣分是14分,诗14分,词14分,这小子诗切中了题,可词却离题了,按理只扣14分便够了,可是。”李士奇又说道,“这小子和别人不同,他的诗词功底,明明很深,完全可以切题,不像他人是水平不够才不够切题。”
确实,能写出这一诗一词,做这试卷的考生诗词功底绝对是一等一的,不可能因为实在写不出符合陶渊明风格的‘桃源’词,才写出这种词。
“所以,这惩罚,也应该和他人不同,我建议诗那方面的14分也扣去。”李士奇道。
“这……”
一些人皱起眉,“士奇兄,这是不是太重了。”
“这种人,处罚不重,他怎么长记性?”李士奇嗤笑一声。
“可这样,会不会起反作用,引起……”梁护沉声道。
“若真连这点处罚都受不了,这人才,我们也不要了。”李士奇道,李士奇、梁护一个个略略争论几句,最后众人也同意了李士奇的想法,接下来就是给诗词评分。
“诗虽然不错,可是总体上,质朴不够陶公,意境也不如陶公那么悠远……”
“词入口不错,可长久品味下来,缺之于浅,不够李后主那般深远广大……”
一个个发表着建议,文学,特别是诗词本来就是这样,没有完全的标准,吹,可以吹上天,可贬,就是千古流传的名作佳作,也可以贬到极点,这一诗一词,确实不错,可一想到幕后主人,只是一个天龙寺学子,众人就不可能真将其当作真正完美的佳作,何况这一诗一词也不是纳兰性德作品中最好的。
最重要的是这第一份试卷就答得这么好。
可以想象,这一期的水平定然很高,这第一份若给太高分了,后面遇到更好的,怎么评分,难道满分100的要评出100,甚至100+不成。
天龙寺年考诗词评分,历来没有上**十分的,能上七十,便是一等一的作品。
一番唇枪舌剑后,扣掉不切题的14分后36分的诗被评为28分,词则是32分,加起来总共60分。
第一份确定后,第二份,第三份分数也很快确定,标准确立,而后一个个便阅起诗词卷来,时间过去,其中也出现不少佳作,可让一个个阅卷人疑惑的是,即便是那些佳作,离这两首也差之甚远,当最后一份诗词试卷阅完交到孟述圣手中。
孟述圣脸色很沉重:“这一次诗词,我刚才统计了一下,上六十分的只有2个,而且是刚刚到了60分的线,七十分之上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什么?70分一个都没?”
“60分的才两个?”
闻士达、李士奇等一些人一怔,诗词科满分一百,正常七十分至少有二三个,六十分之上的更是会有十个左右,第一首那么好,后面居然。
“老孟。”黄通明苦笑道,“这可不能怪大伙,我们都是依着先前三份试卷的标准来评的,后面的诗词中,不能说没有佳品,我心中对比了一下,今年的诗词其实整体并不比往年差,反而比往年大大提高,只是……”
沈维克、梁护等一个个都点头附和,为何总体评分低,后面不是没有好诗词,而是因为第一份就是纳兰性德的那两首,以第一份的标准评分,后面自然什么都不是了,所以本来很好的成绩,评分反而远不如往年。
“那大伙说说该怎么办?”孟述圣淡淡道。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按惯例。”闻士达笑说道,众人也点头,诗词、策论、散文因为不可能有标准答案,一般都是事前用前三份定标准,这标准一般会略微分数偏低,事后再进行整体往上调整。
“这一次比往年,整体要好,因此最合适的方法就是整体提15分。”李士奇说道。
“这法子很公平,提升15分,就有6个过了70分的线,今年整体比往年好,六个过了70是正常的。”黄通明点头,随即嗤的一笑,笑看着李士奇,“李兄,这6个过了70分的人中间可就有那第一份试卷。”
“第一份?”李士奇愣了一下。
“对呀,李兄,若让那第一份过了70分,他未必会看出来我们给他的惩罚。”梁护也笑了起来,诗词中过了70分就是高分。
李士奇皱了下眉,整体提15分可不仅仅是第一份分数达到70分那么简单,要知道那一诗一词是扣了没有完全切中陶渊明风格的28分,也就是说,光以诗词本身的品质讲,那一份试卷差两分就是满分。
满分的诗词,这说出去是绝没人信的。
天龙寺自建寺以来,甚至他们这些文坛宗师,在考场上要做出满分诗词也不可能,可让一个寺生,考场做的应试诗词就达到98,接近满分?
不止李士奇皱眉,整个大堂也一个个皱眉。
(谢谢‘镜兰不改’打赏!)
第六十章 ‘麻烦’和‘惊喜’
这时堂中响起一声冷哼:“有什么好为难的,先前我就不同意处罚,依我看,既然提15分后,他的分数接近满分,不如大方点,再加二三十分,给他个真正的满分又如何。”
“满分?”
李士奇一瞥说话的吴心果。“愚蠢!”李士奇哼声,正要反驳。
易绍功‘哈’的一笑:“心果好主意,既然不能降,何不增,反正这事,只要大伙不传出去……”这话一出,沈维克、黄通明、梁护等也眼睛亮了起来。
“没错,不如再给他加些分。”
“这小子,能写出那种诗,后面的词不切题显然是炫技,少年人狂点,也不是太大不了的。”
“嗯,加分不错,只是不能加二三十分,给他加个五分,凑成75,排在众人的分数之前,而后大伙也不说出‘处罚’的事,谁知道他那分数是因为不切题,才只给75,若是切了题,便是满分?”
……
一个个说着,李士奇、闻士达等人哼了几声,也没反驳,毕竟应试作中能写出这种作品,这样的人,谁敢担保他以后会不会成为名传天下的词人?到那时,这两首应试诗定然也会传出去,若是知道这两首诗被自己给了个极低的分,到时‘不学无术、浪得虚名、妒贤忌能、枉为人师’等等称号是跑不了的。
“那便加5分,定为75。”孟述圣一锤定音。
“75,我同意。”一个个点头。
“嗯,那这下一科是算术。”孟述圣沉声道,“份数我已经分好了,事不宜迟,大伙每人拿一份评阅吧。”算术是有答案的,自然不用‘定标准’,立时一个个上前拿走一大叠试卷评阅起来,可才一会。
“哈哈。”只见最前面阅卷的老者大笑了起来,“运气,我这评出了一份88分的试卷。”
“88分?”
一些人连抬起头。
沈维克笑道:“刘豫,厉害呀,我这才阅到第三份试卷,你那就出了一个上80分的。”算学科,因为没有系统的思路和方法,解题时全凭各人能力和思维,因此每一次算学年考,上80的是极为希少的,可这次,离阅卷开始还没半盏茶功夫,就出了一个88分的,众人自然惊奇。
刘豫哈哈一笑:“你到了第三份?我这才是第二份,第二份便是88分,我这手气今天还真是,就是不知这份试卷是巩舒国还是展才佩的。”
“这一期中,也就他们俩个才能上80。”算学科的试卷评阅是最快的,黄通明这时已经评完第三份了,也抬头说道。
其余一些人也点头,除去新寺生的秦朝,老寺生中算学最厉害的就是巩舒国、展才佩。
就在这时——
“咦?我这也出了一份88分的。”
“什么?”一道更加惊讶的声音响起,“你也是88分?我这第三份也是88分,这还真是怪了……”
“你们俩都是88,这……这还真是,我这第四份也是88分!”
……
声音连接响起,而后整个大堂一下静得落针可闻,所有还在批阅试卷的都停了下来,有些懵了。
算术科向来难有上80分的,这一期应该成绩比较好,多几个上80分的也属正常,可除了最好的巩舒国、展才佩能达到88外,其余顶天了也就八十三分左右,可现在,才阅卷多久,连接四个,都是88分。
“他奶奶的,今年的算学科怪了,就算这帮小子都长进大,能达到88分,可好歹来个87,89,86。”梁护低低的声音响起,可这声音确实说出众人的心声,就算都长进远超预期,可不能分数都是一样。
“看来大伙都得小心点,今年怪事多。”吴心果‘哧’的一声笑说道。
“小心什么,总不能还有第五份88分的吧?”闻士达嗤之以舌。
“未必……”吴心果正要说话。
“好了,大伙继续阅卷吧。”孟述圣说道。
“对,时间紧,还是阅卷吧。”众人很快又一个个投入到阅卷中,天龙寺年考算学阅卷是不管运算思路过程,只管答案,答案正确了,便可得分,因此是所有科目中最省事,最简单,也最快速的,一份试卷三下五去二便能阅完,众人评阅着,还没过去半柱香。
“邪门了,第五份88分在老夫手中阅出了。”声音响起,没多久——
“怪事,我这也来了个88分,这是第六份88的吧。”
“哈,第七份88分。”
“第八份88分。”
……
二盏茶功夫后,整个算学科阅卷完毕,众人将试卷整理放回前面的柜格中,相互间都有些瞠目结舌,这算学一科,最终出现了8个88分的,一个百年难见的满分的,五个虽然没达到88分,却是82分左右的。
“满分的定然是段海峰那娃娃。”
“嗯,最后三道题,除了他别人做不出,可这八个八十八,还有那五个也上了八十的,会是谁?……”
一个个猜测着,算学科后,便是策论,策论和诗词一样必须先‘立标准’,可读完第一份试卷,众人又有些懵了头,这第一份策论,思维的老练,仿佛那人就是在官场混了一辈的老油条,这样的试卷,给多少分?
“92分吧!”受诗词科的教训,众人很快便将这第一份作标准的分数定得略偏高,李士奇、闻士达等人也没多说,标准定下后,开始阅卷。
时间飞逝——
“这一份,比第一份更精彩数倍,应该给一百的满分。”
“老孟,你来看看这一份,若是按第一份的标准,这个得给一百零三分左右呀。”
“糟了,这份不给一百零五,我宁愿找块豆腐撞死。”
……
一份份比第一份要好的策论出现,特别是有些比之第一份思维严密,合理,周到等方面都要强太多了,这些不可能不给高分,可再高总不能打出一百零一,一百一十的吧。
若就这样也罢了。
偏偏这里面还几三篇‘混蛋’策论,阅卷人根本拿不准这策略是好还是坏,若说不好,那一句句话讲得确实有道理,可说好,从一句句有道理的话推衍到后面的总道理却又是如此混蛋而偏离常规,让他们也不能接受,所以只能全体停下,一个个观看,细细整理,慢慢疏理,才能理出头绪,而后觉得那份建议真的妙不可言,把大伙都没考虑到的事都考虑到了,这样的策论,分数得给多少?
于是乎,这策论的阅卷不时中断,不时一个个放下手头事,商议着分数标准。
往常半天能阅完的策论,这一次,用了一整天,再加半个晚上才最终把分数评定。
诗词、算学、策论如此。
道经、散文、典籍也是‘麻烦’和‘惊喜’不时出现。
12月29号下午。
“这最后一份总算阅完了,抄录统计总分和名次的事就交给天龙寺的各位大师了。”孟述圣宣布,立时一个个都长吁一口气,众人出试卷,评阅这年考也都是有过很多年的,还从没像这次一样劳累过。
“今年这一期。”孟述圣洪亮的声音响起,“新寺生整体上,我估计了一下,今年的新寺生武者达到了往年攻学问的书生中最差的那个分数,而最差的书生则达到了往常书生中等层次,可最让我惊叹的还是老寺生。”想起今年的老寺生,孟述圣就忍不住感慨。
蔡文友、巩舒国等老寺生,都是他看着成长的,对他们每年会有什么表现,一直是心知肚明。
可今年。
孟述圣预料到他们在新寺生发狠的刺激下会长进很大,可这长进的幅度,佛经踏入140分行列的增加了8个,诗词出现了‘陶渊明田园’、‘醉桃源’这样的佳品,而算术更是由以前才2个冲到80分之上到了现在,14个冲入80分行列……
其余人也一个个很是感慨。
“哦,老李,老刘,老吴。”忽然那黄通明看向李士奇、刘豫、吴心果,“收获最大的还是你们三个,今晚你可得请客。”
“对,这次窜得最快的就是杨不才,巩舒国,蔡文友他们三个,士奇、刘豫,心果,你们是他们的老师,必须得请客,还有,那策论,你们三人用了什么方法,教出来的弟子,啧……啧……”
一说到这策论,说到那三份让所有人都停下来推衍的‘混蛋策论’,众人也兴奋起来,一个个看向李士奇、刘豫、吴心果。
“士奇,你平日在朝**没见多厉害,怎么教出的弟子?”
“吴心果,咱们可是老朋友,这怎么教策论,你可不能瞒我啊!”
……
一伙人拥出这院子,李士奇、刘豫、吴心果应付着众人的调笑,心里也疑惑,策论一科,自己是什么水平,自家弟子又是什么水准,他们岂能不知,顶天了就是个中上,那三份试卷,可是上上,会是自家弟子做出的?可不是他们,这天龙寺还能谁?
“老生长进快?”
人群后面,郭叙真脚步有些趔趄。
“收获最大的是李士奇、刘豫、吴心果?可笑啊!”
别人只注意到了整体成绩上升了,可他郭叙真却看得更细。
“这次新生参加年考的,包括我家发儿等,共86人,可这次的处于400分以下的新生分数范围的,却只有79个,还有七个哪里去了?而上500分老寺生分数层次中,多出了7份,这七份又是谁?”
“我郭叙真这一次,没赌错!”郭叙真眯着眼大步往前走去。
第六十一章 第36名:郭奋发
12月30过大年,而后便是春节。
天龙寺新老寺生便在这些天交朋结友,在整个大理城,大理城外的点苍山、洱海等地游玩,很快初一、初二、初三过去。
天龙寺那阅卷院落里。
孟述圣、郭叙真、黄通明、李士奇、刘豫等一个个都在,而这阅卷房中心站着一个枯黄精瘦的灰袍老和尚,正是天龙八部中给段誉治过‘病’的天龙寺六大高僧之‘本相’。
“本相大师。”
孟述圣朝前面的灰袍袈裟老和尚行了个礼说道:“大师这么急着将我等宣来,莫不是试卷评分出了意外?”
“大师!”黄通明也行礼道,“这次的试卷分数比往年高很正常。”
本观是天龙寺的‘本’字辈大师。
众人也都是十二三岁进入天龙寺,在天龙寺中呆了十数年的,和本观长久相处,自然相熟,甚至黄通明、孟述圣、郭叙真等很多都和本观有着非常不错的私交,本观找众人,也不算什么,可在这阅卷房,就不对劲了。
本观微微一点头:“是这期的分数有了点意外。”他面色凝重的走到一旁的两张拼起的大桌子前,那桌子上放着一卷卷起来的宣纸纸卷,本观拿起一卷纸卷书帛,在桌上缓缓展开。
“嗯?”众人连看过去,只见左边第一列显示:
“佛经:120;”
“诗词:57;”
……
“总分:553分。第99名:沈奇!”
看到这闻士达嗤的一笑:“沈奇这小子今年长进倒是大,以前都上不了500分,今年居然到了553,这跨度,还真是……。”他说着话时,周围人却是一片安静。
“第99名?”
隐约有粗重的呼吸响起,一双双眼睛都瞪着纸上‘99’两个数字。
“99?”
这时闻士达旁边的梁护低沉的声音响起。
“不是92名?是99?本观大师,这名次没排错?”梁护沉重的声音响起。
“什么?”闻士达连看向那纸上第二列,也懵住了,老寺生有多少攻读学问参加考试的人,他们这些常年出题阅卷的岂能不知。
“老寺生参考的一共是92名,现在沈奇排到99名,那么说……”李士奇尖锐的声音响起,“7个,有7个新寺生闯入了老寺生的名次行列!这……”李士奇眼睛瞪得滚圆,他这一开口。
“年考的规律是新寺生第一年最高分不超三百。”
“能超三百的便是绝世天才。”
“绝世天才,百年难出一个,我大理国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人善阐侯高升泰,他第一次年考也不过是484分,第二聪明的‘王子和’也不过是401分,而后便都是四百之下的。”
……
其余人也低声说了起来,虽然本观大师什么也没说,可是看到这名次,众人已经可以完全肯定有7名新寺生闯入了老寺生的名次范围,可是,新寺生闯入老生的名次内,整个天龙寺的历史上都是从没有过的。
“创历史!”
“还是在整个老寺生成绩远远超出正常,最低分都达到了553,而非500分的情况下闯入了老生的分数范围。”
“难怪本观大师要请我们来。”孟述圣震憾过后,便捶着脑袋,“靠,这帮小娃娃,若只是创历史,甚至老寺生最低分都有553分情况下,有新寺生闯入老生名次范围也还罢了,偏偏不是一个,也不两个三个人闯入,而是一下子就七个人闯入。”
七个!
一次年比,便是七个新生闯入老寺生的名次内。
这是好事,大好事,能够名垂青史,在天龙寺的《寺志》上能浓墨重铺的大好事,可同时,也很麻烦。
“奶奶的,冲入老生的名列也罢,可这帮娃娃……”黄通明兴奋后也忍不住吐粗口了,“这分数不可能有水份,可是,怎么让外人,让我大理国老百姓信服。”
“操,这帮小子……”
“先前阅卷就让人头痛,现在还不安份,这不是给我们添麻烦么!”
……
一个个吐着长气,眼里闪着光,又是兴奋又是伤脑筋。
“各位。”本观大师柔和的声音响起,“这事先不急着议论,难道诸位不想知道是何人闯入这老生名次范围?”
“对,是何人?”
“哪几个娃娃?”
一个个连看向本观大师询问道,这些人中孟述圣、闻士达、易绍功、梁护、沈维克却是心中一动,想起和郭叙真的打赌,想起太极社的宣言来。
“太极社加上段海峰在内,正好七个人,不会……”闻士达、孟述圣等人脑中闪过这念头,随即摇头,太极社确实是七人,可那七人,除了秦朝外,其余人根本不算聪明,甚至像秦龙、秦虎、秦启、秦树几个,都是资质普通,而郭奋发更是被称为‘呆九’,连郭叙真也教不好的愚钝之辈。
“应该是段海峰、张九才、鲁宝佳、南宫中、杨启先、王忠和、段昌业等那些尖子。”闻士达、孟述圣等这么想,众人中除郭叙真外,大部份也是这般想的。
“这是谁,老僧也记不清了,大家还是自己看吧。”本观大师和蔼一笑,轻轻将卷书往外展开:
“第98名:武兴隆!”
“第97名:梁大卫!”
……
众人眼睛盯着宣纸屏息看着,只见从后往前一个个名次显出,从九十多名,到八十多名,到七十名,居然一直都没显露老寺生之外的名次。
“1至30为上等,30至60为中等,60至90为下等,怎么?”看着到七十名了都没出现新寺生的名次,众人一个个都不由心中暗自乍舌,宣纸继续展开,孟述圣等人心情也越来越激动、兴奋、紧张、既期待,又害怕,都复杂得很。
很快——
“第65名:花平佳!”
“第64名:吕诗殊!”
“吕诗殊?”
看到这个名字,依然是个老寺生的名字,孟述圣、梁护、闻士达呼吸都停了一下,而整个大堂除了本观、郭叙真外,其余人也一个个脸上浮起复杂的滋味。
“闯入了,这批娃娃还真的闯进了前六十四名。”
当初太极社发布‘狂言’,而后不久张九才、鲁宝佳、杨启先、郝连敏也都发出‘妄语’,这大堂里,包括本观大师在内是没一人相信他们的狂言能够实现的。
可现在。
虽然没看到是谁,但绝对可以肯定那七人都闯入前六十四。
本观大师继续展开宣纸。
很快便上了六十名,而这便是进入了老生中的中等层次,可依然没出现新寺生的名字,而后五十名,四十名……
“都四十了,再不出现,总不能冲到上等吧……”吴心果捏着椅把的手都有些花白,不止他,观看的很多人亦是不由自主的身体崩紧,这时宣纸再一展,露出下面的。
“第39名:瞿有丰!”
“瞿有丰?”
“是新生。”
“出来了,总算出现新生的名字了。”
吴心果身体一松,整个大堂也是一片吁气声,这里众人大都算是功成名就,到了阎王不请自己走,留世不多的时候,这时最重要的心愿除了留名青史外,就是为国家,为社稷,为天龙寺培养一批人才,自然是希望天龙寺的后辈苗子天资越高越好。
可这一次。
“再不出现,我这把老骨头怕是得交待在这里了。”吴心果笑着拍着胸口道。
“嗯,到了这个层次,已经够了,这帮娃娃的成绩没必要再高了。”沈维克也哈哈笑着,眼神一扫那名字,“瞿有丰,咦?”他皱起眉,看向郭叙真,“老郭,我记得瞿有丰就是你那太极社的吧?”他这么一说,其余人也发现了。
“是太极社成员。”
“还真是太极社的,是那个看起来有些傻头傻脑,咧咧乍乍的娃娃。”
……
一个个说起,这时很多人脸色都有些骇然,天龙寺这一批的好苗子都是秦朝、张九才、鲁宝佳等人,而秦虎,从闯状元楼、早期几天的观察看,不仅不算优等,反而是这一批天龙寺新寺生中最差那一等。
最差的却闯到了这39名?
孟述圣、闻士达、梁护这一批和郭叙真打过赌的都看向郭叙真,都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这七个闯入老生名次范围的都是太极社的,毕竟太极社成员都必须按秦朝讲叙的方式去学习,一步都不能踏差,既然已经出现了一个,那其余的,就算出现,也有可能。
“继续看吧。”吴心果声音响起。
“对,39是瞿有丰,38又是谁?”闻士达也说道,只是这声音有些颤抖,自知道有7个新寺生闯入前99名后,他便有一种期望,是自己的弟子鲁宝佳闯入了,鲁宝佳在这一批新寺生中资质和底子都是居于前例的,还有自己几乎寸步不离的指导,七个名额,怎么会没他一个?
可看到‘瞿有丰’这名字。
闻士达紧张看着,只见纸摊开:“第38名:曹惠伟,第36名……”
“36?”
很多人懵了一下,38名之后应该是37名,怎么会出现一个36?
只见那一列写着:“第36名:郭奋发。”
第六十二章 老天开眼
郭奋发就是郭呆九,‘呆九’这个称号可不是什么好名字,郭奋发作为郭叙真的亲生儿子,普通百姓谁敢拿他肆意作践,可这名号是从其他文坛宗师家中传出就不同了。
可以说,第一个说出‘呆九’称号的,正是闻士达的三子,而后这称号迅速在他们这些文坛宗师的子女辈中传开,在大理普通百姓中传开,等他们发现,再想制止已经来不及。
最重要的,大伙儿都是朋友,平常和郭叙真走动也多,对于郭家九子,他们也都是很熟悉,‘呆九’这个称号,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认同的。
可就这么个呆九,现在却是。
大堂中微微沉寂了一下。
“叙真。”
本观大师声音响起,只见他和蔼的朝郭叙真微笑点头:“恭喜!”这声音一响起,闻士达、孟述圣、李士奇等一个个也回过神来,连看向郭叙真。
郭叙真微微眯着眼,明显能看到他的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花。
从担任太极社‘活字典’时,郭叙真就有感觉,而随着太极社众少年学习进度越来越快,他更是强烈的觉得也许,可能,年考中自家的发儿能够名列老生名次中,而到了阅卷,而后阅卷之后,特别刚刚看到‘99名’这几个字时,心里便百分百肯定了结果,便做好了接受这事的准备。
可是当现在,当亲眼看到自家孩子的名字出现在老寺生的名次里时。
突兀的,郭叙真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心中涌起的那抹流动,老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呆九’这名字,他郭叙真在外说起时,从来都是风轻云淡,仿佛不在意,可内心里何尝不难过,何尝不痛苦,何尝不觉得是耻辱。
众人看着郭叙真都没劝,也没说话,这里谁不是有儿有孙,甚至李士奇、吴心果、刘豫等人还是曾孙满堂,岂能不理解郭叙真现在的心情,易绍功、沈维克几个和郭叙真特别要好的甚至眼中也浮起迷蒙。
“唉!”孟述圣心中微微一叹,强行忍住中心的那抹悸动,拍了拍郭叙真的肩膀:“老郭,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呀!”
“叙真!”闻士达也说道,“奋发这孩子的事,最该打的,最对不起你的是我,我教子不严,才酿成大错,幸亏,幸亏发儿如今,我这心中也算是放下一块心病。”
“老郭你也是时来运转,说起来,我那孽子当初笑你家发儿,如今他还不如发儿一根指头哩。”
“叙真,你家奋远是天才,现在发儿也是,哈哈……”
……
堂中众人个个感叹,郭叙真也不是个喜欢多愁善感的人,很快便忍住心中的激动,擦了擦泪花,笑道:“老了,这眼睛也不争气,让大伙儿见笑了。”
“瞧你这说的。”沈维克笑道,“这见笑,大伙想要还得不到呢,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哈哈,没错,老郭你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气我们!”
说笑了阵,这才将视线重新投注到宣纸上。
“38之后,就是第36名,没有36名,看来还有一个和奋发并列的36。”孟述圣轻声说道,只见本观大师将纸再次展开,各科成绩显现完后,出现的名次是:“第36名:邓致!”
“邓致?”
“果然没猜错。”经过郭奋发之事后,再看到这太极社社员人名,众人并没太过惊讶,闻士达手指苍白的捏了捏椅把。
“又是太极社的,连那‘呆九’都入了36名,我那逆徒鲁宝佳……”
闻士达对鲁宝佳也在这‘七人’之列,几乎完全死心了,而郝连敏的老师易绍功,张九才的老师黄通明,杨启先的老师梁护,亦是对自家弟子入这‘七人’之列只带着最后一丝期盼,可随着排名展开。
“第34名:宋二勇!”
“第27名:张鹏阳!”
“第25名:段无病!”
至此太极社社员,除了秦朝外,其余六个已经全部显现出来,而这里面,秦虎39,郭奋发、秦启36名,秦树34,秦龙27,段无丙25名。
“最后一个闯入的新寺生定然是段海峰。”
“嗯,现在看的,就是他的排名了,他带领的太极社中,居然那张鹏阳、段无病都闯进了前30名的上等行列,他自己怕是得到前20。”
猜测,期待着,众人死死看着缓缓展开的宣纸,闻士达、易绍功、梁护、黄通明四人也完全死心了,一个个都等着看秦朝的排名,可是,24,23,22……15,14,13……看着名次不断往前刷,可秦朝还没出现,整个大堂除本观外一个个心跳越来越快。
天龙寺这种年考分数名次是越往前,差距就越大,到了前几名,往往10分的差距,就代表着数个月的学问距离。
“第4名:蔡文友!”
“第3名:巩舒国!”
“第2名:杨不才!”
“第1名:段海峰!”
看着纸上最后几个醒目的大字。
“第一名是段海峰?”整个大堂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失语!
自知道有7人闯入了老生名次之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猜到了秦朝很可能在里面,而后太极社人名出现,更是心里有了十足的准备,可再有准备也没想过秦朝会闯入前30,前20,前10,最后居然是第一名。
就如同有新寺生闯入老生名次中,是巅覆常识,不可思议的事。
可新寺生不仅闯入老生名次中,还名列榜首,这就更是不可思议中的不可思议。
这寂静持续了很久,很久!
“佛学,157;诗词,75;算学,100……”
刘豫轻声的读了出来,这时一些人才发现,这第一名,不仅仅是总分,而是每一科,那让众人恼火的诗词,那曾打断了阅卷进程,让所有人停下细细梳理的策论,那让大伙阅卷时忍不住反复吟诵的散文……每一个阅卷时造成深刻印象,让人又爱又恨的,都有他。
“每一科都是名列第一,算学满分,那诗词,若不是处罚,怕是分数还要高,可是这段海峰,今年才12岁吧。”沈维克低声说着。
“正确的说,是今年的三月十九,才正式满12岁。”
“三个月才满12岁,正式攻读佛、道、典籍才几个月,几个月便是他人几年之功。”
“这是妖孽呀!”孟述圣低低的说着,心里说不清是兴奋,开心,还是苦涩,郭叙真一次次劝说他收秦朝为弟子,说太极社和秦朝的好处,孟述圣当初是不屑一顾的,因为他有着‘段誉’这样的天才弟子,学棋长进如飞,学《易经》一点就透,学佛悟性极高,可现在和秦朝一比。
孟述圣只觉得心中许多常识性的理念瞬间崩塌。
“妖孽!妖孽呀!”李士奇也低低的反复说着,他的话也引起了整个大堂一个个的沉思,反思。
“是妖孽么?”
一个个想着,思索着,这张摊开裱好的大宣纸上一个个名字闪亮。
不止有秦朝的,还有秦龙、段无丙、秦启、郭奋发、秦树、秦虎,若是没有这太极社其他六个名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把原因推到‘妖孽’这个词上,推到秦朝天生资质过人,脑瓜子聪明上。
可现在。
一个个反思着,倒底哪里出了问题。
秦朝入天龙寺后,发表的第一篇文华院文章便是《方法论》,这文章大伙也都看过了,当时对其中某些学习方法倒也不是很反对,只是不怎么看在眼里,认为无关轻重,反倒是对文中提出的‘反智流’观点,很觉得可笑,你段海峰是很聪明,所以说什么聪明不重要,说什么天下人脑瓜子的聪明程度其实都差不多,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也代表着整个精英人士的观点。
孟述圣、郭叙真、黄通明、李士奇、刘豫、闻士达、易绍功等这里哪一个不是认为是自己天资比他人高,脑瓜子更聪明,再加上更勤奋才成就更高的。
可现在,明显在他们眼中很愚笨的,怎么读,怎么发狠读书都不行的郭呆九,变成了‘妖孽’,普普通通的天龙寺新寺生一加入太极社,也成了‘妖孽’。
檀香缓缓燃烧着,一块燃完,本观又加了一块。
整个大堂静静的,一个个文坛宗师们沉默着,许久,依然心中摇头,即便是用方法,可什么样的学习方法能让人短短几个月便发生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
不可能!
找不到!
即便是从现在起,大伙儿都放下一切事,来研究那些方法,也绝不可能找到那能让郭奋发、秦虎这样的人几个月便完成几年学习任务的方法。
“老天开眼!神佛保佑!”
孟述圣低沉的声音响起,只见他抬头看着大堂那绘满佛陀、菩萨、罗汉的天花顶,低沉道,“这是我天龙寺之福,是我大理之福!”
“没错,这是我大理之福,我天龙寺的福份,有了这些娃娃,高升泰,高家算什么?”
其余人也一个个眼中闪光,如今的天龙寺,最大的危机就是‘功法’陷入创造瓶颈,一年又一年,一轮又一轮,百年又百年,天龙寺寺生新人换旧人,天才不断,宗师频出,可怎么也无法有突破性,开创性的进展。
而大理,更是陷入到高家‘功高震主’,高升泰作为臣子的名望超过了段氏皇家,而高升泰的名望,最大的一点支柱,就是他从小聪明,再加上高家创出的出生有异象,高智升遇仙……总之各种神话,而后又有他在天龙寺时表现的聪明远超众人。
一系列的追捧下,便上了神坛。
第六十三章 正德殿
宽敞的大堂中,孟述圣、郭叙真、李士奇等人又将后面的新寺生的排名看了一遍。
这一期的新人张九才、南宫中、鲁宝佳、杨启先、郝连敏这五个人都突破了四百分的大关,张九才甚至都达到四百七十五分,逼近当年高升泰的程度,其余人等整体上也比往常要高上七十多分。
可是在太极社七人的震憾下,众人顶多微微感叹两句,便没什么太大的悸动。
一边看。
“郭老,现在想起来,还是你有眼光呀。”
众人也谈笑着,都很兴奋,李士奇、吴心果、刘豫、闻士达等看着郭叙真的眼神,都有着羡慕,甚至一点点‘幽怨’的嫉妒。
郭奋发当初拜秦朝为师,郭叙真完全便成了笑柄,而后郭叙真不仅不介意,反而为秦朝‘寻师’四处奔波,最后更闹出‘老糊涂’,为太极社的‘狂妄’之言辩驳的事。
当初大伙对郭叙真是同情和怜悯。
“对了老郭,太极社这帮小子都是你弟子,他们变化这么大,你这做老师的,不可能没**过他们吧,说,是怎么教出来的?”刘豫笑问道,李士奇、吴心果、孟述圣也个个看着郭叙真。
“老郭,你可不能藏私呀!”
“叙真,大伙儿可都是老朋友了,你一定得老实交待,不然,哼哼……”闻士达、梁护酸溜溜的说道。
郭叙真白了刘豫一眼:“老刘,你少起坏心眼了,我要是有那能耐,我家九儿也不会被叫做‘呆九’了,那帮小子都是段海峰那娃娃**成这样的。”
刘豫微微一点头,众人其实也知道这样的太极社不可能是郭叙真教出来的,只是想从他口中探听些内幕。
“当然,你们想要知道得更具体详细,其实也不是没办法。”郭叙真笑眯眯说道。
“什么办法?”刘豫连询问。
郭叙真笑得眼更眯了:“当初我不是都跟你们说过么,让大伙一起培养段海峰这娃娃,怎么?当初大伙没一个愿意放下身段,现在还是这么样么?”
“做那娃娃老师?”
孟述圣、闻士达一个个面色复杂起来。
“我们……”梁护微微一叹,“即便是现在愿意给他当做老师,可又能教他什么?”
“嗯。这个妖孽,需要教么?”
“别说他,就奋发、段无病、张鹏阳……那六个,我们也未必教得了。”
……
倒不是真的没什么可教的,可秦朝七人文有了郭叙真,佛道有本释大师、照真人,他们能教的便不多了。
郭叙真也知道这原因,没再劝说。
正常新寺生的名次本观大师展开得比较快,很快大伙便看完了。
“诸位。”本观双眼烁烁发光,“这一次的分数和排名,已经不仅仅是超出常理,而是到了非人力能及的地步,所以,老衲有一句话要问诸位,这成绩,可有水份?”
“水份?”
孟述圣、闻士达一皱眉,李士奇、刘豫、吴心果却是看向郭叙真。大伙当然知道本观的意思是问这一次年考,可有泄题。
才入寺不到一年的新寺生,成绩便冲到老生中,而且还处中上,甚至上等,这种情况若没有一个很好的解释,普通百姓那丰富的想象力,可以肯定定然会认为是有内幕,甚至是郭叙真这太极社的老师,四处为太极社扬名,为秦朝做事的人直接将题目和答案给了那七人。
郭叙真眉心微微一拧。
“这一次。”李士奇声音低沉响起,“出题是我,刘豫、吴心果、闻士达、孟述圣……共十人出的,叙真他,出题时没在,题目出来后,印制他也不在,根本不可能从他那里泄题。”
“对,老郭的为人,就算真把题目摆在他面前,也不会做这种事的。”
“本观大师,你就别胡猜了,这成绩,绝无任何一点水份。”
……
闻士达、孟述圣、吴心果、梁护都沉声说道,之所以这么说,不是什么郭叙真无法事先得到题目,而是大伙信任郭叙真。
“这七个孩子。”郭叙真的声音也响起,“有这成绩,绝对是货真价实,我敢担保,我想本释大师,照真人也敢担保。”
“那好。”本观点点头。
“现在,需要的就是如何让百姓信服这份成绩。”
“对,这才是重要事。”
“大家商量一下,拿出个方程来。”
……
一个个在这大堂中商量着,定着计划方案。
春节,大理国普通百姓走家串巷拜亲访友欢渡春节,大理皇室亦是和百姓一样,开办着家宴,举行着各种庆祝,大理皇宫内,一场盛大的家宴正在举办,皇家妃嫔、内戚外戚、各级王子皇子公主、皇后,在大理的皇室内眷都在,唯独保定帝不在。
皇宫正德殿。
“哈哈,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一百年呀!”
一身普通黄衣的保定帝兴奋的背着手在殿内走来走去,一旁的内侍也个个笑容满面。
“‘江山代有才人出’,好诗,好诗!”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便见一个十分高大威猛的紫衣人大踏步走进殿来,这人国字脸,浓眉大眼,颇有王者气概,正是大理镇南王段正淳。
“皇兄,我可是很少见到你这么开心,嗯,‘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一百年’皇兄这诗作得可真是妙,不过这一百年,倒不如改为数百年好……”段正淳笑说着。
“哈哈!”保定帝哈哈一笑,“这只是随口乱说的,算不得什么诗,对了正淳,你先看看那封折子。”保定帝看着段正淳,颇有些得意洋洋的一指大殿上首的桌子处。
“哦?这大春节的,难道又有好事?”段正淳笑说着,却不上前。
旁边的内侍连走到桌子前,从桌面上双手取过一封折子,那折子的包皮是厚厚的黄绵包裹,段正淳顿时一笑:“呦,是天龙寺来的,让我猜猜,是不是这期寺生的排名不错?”
天龙寺是段家的根基,段正淳作为大理镇南王,对他的关注反而比普通百姓更深一层次,太极社,郭叙真,张九才、杨启先、鲁宝佳、郝连敏狂言之事自然也是知道的。
“你再猜猜,怎么个不错法?”保定帝笑说着。段正淳却是摇了摇头:“这我可猜不准。”这时内侍走到段正淳身前,递上折子:“镇南王,请看。”
段正淳连接过这折子,左手一翻开。
“段海峰,第一名!”
第三行六个闪目的大字一下子跳入眼帘,段正淳脸上神情一下僵住了,笑到一半的嘴角完全忘了合上,反而越咧越大,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哈哈!”保定帝看着段正淳夸张的表情,少有的失去了帝王一向的威严和稳重,笑得像个孩子。
“呼!”
段正淳连吸几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激动,从第一行开始,缓缓又将折子看了下去,可没看多久,眼皮子又是一跳,只见上面出现“段无病,第25名。”几个字,而后‘27名张鹏阳’、‘宋二勇’、‘邓致’、‘郭奋发’、‘瞿有丰’一个个惊心触目的字跳出来。
段正淳将这份折子从头到尾连看了三遍,才缓缓的将折子合上,看着满面红光的保定帝。
“皇兄,这名次可否货真价实?”段正淳眼神极为凝重。
“货真价实?”
保定帝笑说道:“放心,天龙寺,郭爱卿他们还不敢在这上面做文章,而且也没必要。”
“可是……”段正淳还有些疑惑。
保定帝一摆手:“正淳,你便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事,朕敢担保绝无水份。”之所以如此笃定,除了相信郭叙真、孟述圣等文坛宗师和天龙寺之外,最重要的数月年,郭叙真、照真人、本释大师三人便先后向保定帝说起过太极社众少年的惊人之处,当时,郭叙真、照真人、本释大师、保定帝四人便对这批少年入主老生名次有了很大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会名次会冲得这么高。
“如果是货真价实,那这个……”段正淳脸色依然很严肃,“我大理有这种人才,是天下百姓的福份,可是,皇兄,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这几个娃娃,这么强,闯入新生名次中,还是这么夸张的冲进去,虽则是人才,可是……这种人才,却是最危险的人才。”
“哦!”保定帝眉一皱。
“皇兄应该知道,善阐侯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当年也就差个二十来分,便能闯入老生名次中。”段正淳说话后,瞥了周围几个内侍一眼,他倒也不怕,这些内侍基本都是保定帝信得过的。
“善阐侯很好呀。”保定帝微微笑着,“不正是因为有善阐侯辅助,我这大理天下,才变得如此繁华似锦。”
“善阐侯于国是有功。”段正淳沉声道,“可也正因为他治国之能太强了,才让这大理天下百姓,只知善阐侯,不有皇兄你呀,当初善阐侯初入天龙寺,第一次年比才得四百多分,可这,即便是最差的瞿有丰也比之善阐侯强了何止十倍?若是……”
“又胡说。”保定帝摆了摆手打断段正淳的话语,“正淳,你不必多说这些,朕相信,朕以诚待人,别人亦会以诚待朕,若真百姓只知善阐侯,不知朕,只能说是朕之失,与善阐侯无关,段海峰、段无病等太极社的人才,朕要用,要大用。”
“皇兄……”段正淳说道。
“好了,劝朕的话就不必说了,对了,正淳,这段海峰和你还是亲戚哩。”保定帝说道,笑看着段正淳,“他来这天龙寺,可有到你这姨父府中拜访?”
段正淳一皱眉,也知道保定帝主意已定,再劝也无用,当下心中一叹。
“皇兄,段海峰这娃娃确实和我关系匪浅。”段正淳淡淡说道,段海峰即秦朝之事,天下知道的不多,保定帝是知道的人之一,因为秦朝是刀玉凤的儿子,保定帝自然将这事也告之了段正淳,是以段正淳知道秦朝就是自己的外甥。
“不过他来大理后,倒是从未上过门。”段正淳将折子递回内侍,淡淡说道。
“他不上门也是正常,毕竟身份敏感呀。”
“嗯,他那家族还不够强大呀。”段正淳点了点头,秦家的仇人之多,之强,他们也是知道的,武林世家之间的矛盾,他们也不想插手,所以秦朝不来拜访镇南王,段正淳不仅不在意,反而心里觉得这是明智。
“不过有了此子,他那家族怕是用不了数十年便能崛起罗!”保定帝微笑说道。
“崛起?”段正淳淡淡一笑。
武林世家的崛起,最重要的是武道一途,文能安邦,只能保数世荣华,可在武林世家中,最重要的是‘道’的崛起,那才是千年的基业,而这,要的是文能入‘道’,普通的聪明,普通的文坛宗师能起多大作用?
“看皇兄的模样。”段正淳淡淡说道,“是想让这七人入‘武道般若殿’?”
保定帝点点头,“那排名单很快便会公布,此事我们得好好商议一下。”
“嗯。”
……
走出正德殿。
“玉凤家那个娃娃,居然如此了得……”段正淳心中很是感慨。
“我那誉儿。”段正淳眼里闪着光,“要不要也送到太极社?”随即心中一声苦笑,段誉的性子,只要对一件事心中不喜欢,就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休想让他动弹一下。
“白凤现在还在玉虚观不见我,誉儿又这么,儿子像母亲,都这么倔……”段正淳摇了摇头,便大步往前走去。
第六十四章 五华楼问政
清晨。
空气丝丝清冷,状元楼周边文汇、状元两条大街上人流拥挤,喧闹冲天。
大年初五来看榜。
天龙寺一年一度的年考颁榜日便是初五。
每到这时,状元楼下都十分热闹,而今年,因为郭叙真、鲁宝佳、张九才、郝连敏、杨启先以及太极社之事,来的百姓更远甚往昔。
“啧啧,高姐姐,你看这人还真是够多的。”
“嗯,每年都来看榜,真说起热闹来,今年看榜的人怕是往年的五六倍。”状元楼二楼大堂靠窗外,高明真笑盈盈的看着窗外,那楼下状元坛上已经挤满了天龙寺的新老寺生,一些新寺生还在大声吆喝着拦阻着那些也想挤上已无立锥之地的状元坛的其他非天龙寺少年、孩童,甚至妇女们,场面闹轰轰的十分有趣。
“咦?”高明真忽然眼睛一亮。
旁边姜司一抬眼看向街头远方,也兴奋起来:“来了,来了,天龙寺的大师们来了。”
只见状元楼远处人流纷纷让开,五个穿着灰色僧衣的光头年青和尚阔步走来。
“天龙寺的大师们来了,很快便是发榜,高姐姐,诸位姐姐,你们说那几个狂妄之徒能不能冲入前六十四?”姜司扬着眉兴奋的说道。
“姜司!”
姜司、高明真旁边坐着一大群莺莺燕燕,青春亮丽的大小姑娘和少女,和姜司有些野性不同,这里坐着的很多都循规蹈矩,十分文静,这都是大理国上层贵族,皇家,文武大臣家的千金小姐,闺秀。
“你这话都问了千百遍,烦不烦?”高明真右边坐着的红衣少女微笑说道。
“孟姐姐,我这是最后确定大家的立场,现在大家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姜司说到这压低了声音,“那个赌……哼哼,大家都是一言九鼎的,可不能事后反悔,所以这很必要。”
“你放心,到时绝对是你后悔,不是我们。”姜司旁边的俏丽少女也低声说道。
“喂,你们打了什么赌?”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段誉,关你什么事?”姜司冲着那声音传来方向叫道,这大堂东南边靠窗是一帮贵族少女姑娘,另一边则是贵族少爷公子哥们,而这些人中又以个子很高的段誉,高明贞俩为首。
“世子,你真想知道她们打了什么赌?”高明贞旁边一个紫衣少年嘻笑起来,“我跟大伙说,她们打的赌就是这天龙寺年比中,倘若今年有哪个新寺生入了老寺生的名次范围,那她们便要嫁与那个新生。”这紫衣少年说着哈哈大笑。
“一定是这个!”
段誉、高明贞,周围一个个少年都笑了起来。
“乔灵皓,你胡说八道什么?”姜司叫起来。高明真也叫道,“乔灵皓,你这张嘴呀,几时能说几句人话。”姜司、高明真虽然这么说,脸却微微一红,而这周围坐着的其她姑娘少女亦是有些脸上浮起红霞,有的低下了头。
“哈哈,被我说中了吧?”乔灵皓一看众女子神态,更是得意的手舞足蹈,段誉、高明贞等看着众女子也有些神色怪异。
“我敢对天发誓,你说的全是放……放……全是错的。”姜司脆声道。
哪个少女不怀春,这时女子出嫁得早,十五岁便到了嫁龄。
她们这些姑娘小姐们,自己人处在一块,没外人时自然也会说起男孩男人,天龙寺年比之事,她们这一帮闺蜜确实打过赌,只是这赌是一旦没新寺生能闯入老生名次中,姜司便一辈子不嫁,一旦有,那她们大伙都得嫁给那闯入老生名次中的少年。当年,这只是浅尝辄止的开开玩笑,并不是真的当真,可自家姐妹说悄悄话没事,被外人当众说出来,即便对方是胡乱猜的,可也心虚。
说笑着下面天龙寺的和尚已经走入了状元坛,将一张大黄榜贴在北边的榜楼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天龙寺寺生段海峰、段无病、张鹏阳……”那贴着的居然是一张皇榜。
“怎么回事?这不是年考榜?”
“是圣旨!这圣旨是说天龙寺年考排名榜要延迟到三天后才能发榜。”
“皇上还说,要召天龙寺一些人去五华楼问政,五华楼问政结束才能公布排名榜单,让大理国的学问人尽快赶往五华楼。”
状元楼下人群中一些人大声说道。
“五华楼问政?”
二楼大堂,段誉、高明贞、乔灵皓、高明真、姜司所有人都满头疑惑。
五华楼问政,是大理的一大特色,这种大理特有的一个国家‘习俗’都已经名扬四方,被周边国家一些人所知,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当然知道得很清楚,指的是被邀请的人在五华楼接受大理百官的考问,而这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他国来了大学问家,大宗师级的人物便会被请往五华楼接受考问,当然,这并不是大理的失礼和傲慢,反而是一种荣耀,除北宋的官方使者外,学问、名望不达到一定的层次,根本没资格前往五华楼接受问政。
历史上也只有宋国的‘辛怡显’,吐番国的‘赞萨摩’,交趾国的国相‘胡宏才’,南掌国的‘桑耶’四人有过五华楼问政的荣耀。
二是本国特别优秀的后辈英才,而这事起源于高升泰。
高升泰十四岁诗词全国第一,因此数年后便得到了五华楼问政这个巨大的荣耀,当时文武百官争相考问,高升泰对答如流,赢得了百官的赞赏,从而被赐清平官。
也正是高升泰开了头,五华楼问政便多了一项,凡本国后辈中极为优异的人才才可被请入五华楼,可这优秀……绝不是正常的天龙寺寺生,而必须是极为惊艳的人才,或者类似高升泰般的妖孽。
“招天龙寺寺生去五华楼问政,这都有谁?”
段誉、高明真等大堂众少年不由好奇了,连挤到窗口看向楼下。
“老寺生有曹惠伟、郑林兰、蒋鑫、朱华、方山海、魏雨生……”
“新寺生有瞿有丰、郭奋发、邓致、宋二勇、张鹏阳、段无病、段海峰。”
……
听到这名字,整个二楼众少年少女们面面相觑,都有些懵了。
“瞿有丰、邓致、宋二勇、张鹏阳、段无病?”
本国优秀后辈被招入五华楼问政,必须是惊才绝艳的人物,所以除高升泰外,也只一个人被招入过,那就是现在大理文坛第一人‘孟述圣’,其他连郭叙真、黄通明都没被招入过。
可现在。
曹惠伟、郑林兰、蒋鑫、朱华、方山海这些老寺生也罢,终究是天龙寺的优秀学子,在寺中读了这么多年,可新寺生,那个段海峰还勉勉强强,终究有过闯状元楼的成绩在,可那几瞿有丰、邓致、宋二勇、张鹏阳、段无病,算什么?特别是最后还来了个郭奋发。
郭家呆九,别人只是知道他不聪明,可这里,有几个没和呆九那傻子共处过?
呆九有学问?
这一年来那郭奋发天天和太极社在一起,众人不知他的具体情况,可之前,他有几斤几两,大伙儿谁不知道。
“五华楼,代表的是皇家的脸面,我大理国家的脸面。”青衣少年高明贞微微蹙起剑眉。
旁边乔灵皓也是嘀咕:“圣上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来这么一手,五华楼问政,就算那点到名字的老寺生也不够格,新生中就那段海峰,即便他有善阐侯高爷爷那么聪明,怕也得等上七八年才有资格吧。”
“是啊,真是莫名其妙!”
“这事的确太怪了。”
众少年一个个疑惑说着。
“高姐姐。”姜司碰了碰俏眉皱起的高明真,“五华楼必须百官到场考问,这是何等重要的大事,怎么会?高姐姐,你这么聪明,想到原因了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高明真揉了揉额角,“只是妖的源头,在哪里?说不准就在那太极社的七人身上,或者……呵呵,姜司你就别问了,这种事,没一点内幕,我岂能猜得出。”
“这些寺生们肯定是不够格的,可是……”
“难道是外国来了什么使者要考问我大理后辈……”
……
大堂中议论声渐渐喧哗起来,很多少年更是连声追问段誉这个镇南王世子,可段誉也是干瞪着眼。
“哈哈,管他哩!”段誉忽然哈哈一笑,“诸位,五华楼问政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呀。”
他这话一说,顿时——
“没错,大伙赶快下楼,去五华楼,这种好事,绝对不能错过。”一个个都兴奋起来,事情真相如何,只有去五华楼才知道,而五华楼问政,那是真正的百年难得一见,上一次举行,都是六十多年前,这次能看到,岂能错过。
“结帐!”
“小二,这银子够了么,不够记在我家帐簿上。”
一群少年蜂涌般冲向楼梯口,而状元楼下。
“走,去五华楼!”“对,看看倒底是怎么回事!”商旅、百姓、富贵闲人,来这看榜的张九才、展才佩等天龙寺新老寺生,也纷纷向着大理城方向涌去。
第六十五章 云集
状元街的大道上,近两百人的天龙寺新老寺生队伍夹在人群中缓缓向着五华楼方向移动,张九才、鲁宝佳、巩舒国、展才佩所有没被圣旨点名要去五华楼问政的都是脸色复杂。
“恭喜呀!”
“海峰兄,无病兄,想不到这次是你们赢了,去一次五华楼,这一生便有得吹了。”
“朱华,林兰,没想到不声不响,半年时间,你们便都这么厉害了,这次怕是前几名有你们的份!“
……
老生中一向成绩不错的刘子方,黄义羲等向着曹惠伟、郑林兰、蒋鑫、朱华、方山海、魏雨生这几个被邀请去五华楼问政的人酸溜溜的恭喜着。阎小柔、高世霸等新生也一个个向着秦朝、太极社社员道着贺,同样语气怪异。无论新生老生看向曹惠伟,秦朝两队人的眼神都是既羡慕,又嫉妒,还有很大的疑惑。
曹惠伟、郑林兰这五人,以往的表现有好有坏,最好的魏雨生,往年成绩能进前十,最差的曹惠伟不过是在老生中排四十多名罢了,而太极社七人被邀请就更奇怪。
“这几个月,我确实疯得入魔了。”曹惠伟边笑着回应众人的恭贺,心里却是皱着眉,“我疯魔,可其余人也没放松,那一向名列前五的杨不才、巩舒国几个,看模样似乎比我还要疯狂,怎么?难道是他们到了瓶颈,所以再疯也没用,而我……”
曹惠伟想不通,郑林兰、蒋鑫、朱华、方山海、魏雨生也是心里迷糊。
太极社秦朝七人也微笑着回应众新寺生的恭喜和道贺。
“海峰,倒底怎么回事,我们居然被邀请上五华楼?”秦虎边应付着外人,同时凑到秦朝身旁低声询问,秦朝却是看向郭奋发:“奋发,这五华楼问政是大事,老师不可能事先不知道,这几天你在家,看你爹可说过什么,有何异常?”
“我爹?”
郭奋发脸上浮起笑:“这两天我爹好像特别高兴,我和三哥,八姐也问过他为何这么高兴,不过爹只是笑得合不拢嘴,话却没透露半句。”
“老师这么开心,这五华楼对我们肯定是好事。”段无丙分析道,秦龙、秦启等人也点头。
“这一次,看来真闹大了。”
秦朝眯着眼,也感觉有可能是自己这太极社考得太好的缘故。
……
五华楼在皇宫东边的五德广场,楼高五层,和正常的四方形建筑不同,这五华楼有点类似佛塔,是五面出峰,五个面都有一扇巨大的大门,段誉等人从金华门进入五华楼。
“让开让开,给老子滚开,瞎了狗眼,敢挡世子……”
一向不热闹的五华楼里面已经是人挨人的,乔灵皓在前面吆喝着开路,这时他身旁的两个少年连推了他一把。
“灵皓,别叫了,你爹在那!”
“我爹?”
乔灵皓嚣张的声音嘎然而止,连顺着身旁少年的手指处看过去。
五华楼分内外两层,中心是直通顶穹的天心,这天心正中是一小形阁塔,外面则是分成五部份,又被叫做金华、木华、水华、土华、火华,那火华楼的五楼上,可见有很多紫袍玉带的人影走动。
“啧啧!”乔灵皓吐了下舌,“九爽、清平、三公,我大理的文官来了这么多,我爹怕也在里面。”
“大家都小心点。”乔灵皓旁边的少年‘刘珏成’沉声道,“五华楼问政,文武百官能到的都会到,我们的老头子肯定也在这里,说不准正看着我们,大家的言行举止都收敛点,别太放肆了。”
“知道了,刘珏成,我们又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低低的声音响起,而后——
“老人家,您先请!”“这位大哥,请让一让!”先前还飞扬跋扈的一伙少年顿时变得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贵族气息十足,这些判逆期的少年如此,后面的大小姑娘少女们就更是不用说了。
五华楼和状元楼、好汉堂一样,都是越往上走,层次便越高级,段誉一伙都是家世清贵,自然不可能和贩夫走卒一样呆在下楼,一行人慢慢吞吞的保持着最佳风仪,来到了三楼。
“这四楼,问政期间只给有学问的人,你们这些少年还是坐三楼吧。”三楼通往四楼的门口,守门的是皇宫禁卫,那挎着大刀的方脸禁卫正朝着段誉等人喝斥。
“这位大人。”刘珏成连笑说道,“你看这位是镇南王世子,而这位是善阐侯……”他指着旁边段誉、高明贞正要介绍。
方脸禁卫一摆手:“我知道是世子,可上面有命,这四楼、五楼只认学问不认身份。”
“方叔。”段誉这时拉开刘珏成,笑眯眯的上前道,“我老师是孟圣人,高大哥也是善阐侯高叔叔亲手**出来的,而他们个个都是身学渊博,虽然我们不敢说自己如何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也勉强算得上个学问人,上这四楼还是够格的。”
方脸禁卫这才咧嘴一笑:“也对,孟圣人的弟子,善阐侯的孙子怎么可能不学无术,嗯,算你们过关了,上去吧。”
段誉等人上了四楼,眼一扫便发现这大堂中已经坐了不少人,这些人大多是些老头子。
“那是孔吉庆!”
“那个老先生是魏瑞东!”
……
众少年也认出了,这些坐在大堂的人,虽然名声比不上孟述真、闻士达等一帮大理文坛精英,可大都也是一方有点小名气的学问人,众少年可不敢太过放肆,找了些空的座位坐好,这时——
“咦,来了!”乔灵皓突然手一指。
众少年倚着近天心的栏杆往下看,只见一楼的天心处,七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五个青年书生正走在登上天心阁塔的楼梯上。
“就是这几个?”高明贞撇了撇嘴。
“高明真小姐。”乔灵皓转着冲一边叫道,“那个在算学上打败你的段海峰是哪一个?”
高明真探着头,看着登塔的人根本没理乔灵皓。
“高姐姐。”
“明真,段海峰是哪个?”旁边几个少女也好奇询问,这里的少女,大小姑娘大部份都去过看闯状元楼,可也有几个是没去过的。
“就那个,最漂亮的孩子。”高明真淡淡说道。
“哦,走第三的那个呀。”顿时那几个少女点头,她们和段誉一伙挨得较近,说的话自然也传到了众少年耳里。
“哼,就那个,也不乍样!”乔灵皓嘀咕着。“嗯,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呆九那个傻子,居然拜他为师!”旁边少年也是小声嘀咕着,他们虽不能入天龙寺,可本身也是有名师指点,再加天龙寺藏经阁对他们开放,自家藏书也丰,自然不像外人一样把天龙寺寺生看得很高,内心中反而有点故意和天龙寺寺生较劲的想法。
“嗨,奋发,呆会你可得给我们指点一下。”
塔阁楼梯上,秦朝一行人拾阶而上,秦启、秦树和郭奋发说着话。
“奋发,五华楼问政,我听说文武百官都会到,你虽然没上过朝,可老师那种身份,你应该认识所有的官员和名人吧?”秦树低声说着。
“所有倒不会,但四五十个还是认识的。”郭奋发咧嘴笑道。
没多久,一行人便到了塔阁的五楼。
“嗨,你们坐那边,我们五个坐这边。”曹惠伟笑说道,曹惠伟、郑林兰、蒋鑫、朱华、方山海、魏雨生在一旁端端正正坐了下来,眼微微扫视着四周,只见不远处五楼一双双眼睛威严的瞪过来,五人不由都有些拘紧。
“哇,这戴官帽,穿官袍的人还真够多的。”秦虎、段无丙却是在这楼层上四处跑,甚至还和五楼那些瞪过来穿着官袍,戴官帽,一个个看起来威猛的文武官员大眼瞪小眼的对瞪。
“看,那三个是我大理国的三公,司徒华赫艮、司马范骅、司空巴天石……”
“三公?”
秦朝眯着眼看过去,天龙八部中,万劫谷救段誉那一节,这三公可是立过大功的,“那华赫艮,发迹前是个盗墓的,这事怕是少有人知道。”
“而那穿紫袍的是淮庆侯李相爷……”
“那个胡子半灰半白坐在……”
郭奋发低声介绍着,众少年,包括曹惠伟五个青年都竖着耳朵听着。
忽然秦朝一皱眉:“奋发,镇南王王爷和皇上好像都没到。”在这四周的官员中,秦朝根本没看到朱丹尘的身影,而且若是保定帝和镇南王在,郭奋发第一个介绍的便是他们。
“嗯。”郭奋发一点头,也觉得疑惑,五华楼问政,皇上居然不驾临?镇南王也不来,甚至善阐侯高升泰也没到。
“哈哈,那几个老寺生无趣得紧,倒是这七个太极社的娃娃活泼,一点也不怯场,难怪弄出这么大的事,国之英才呀。”
塔阁四周五楼一些官员和秦虎、段无丙孩子气的瞪眼,另一些则是说笑着。
“初生牛犊不畏虎,后生可畏呀,对了,既然这些人都到了,这五华楼问政,我们便直接开始吧。”
“嗯,早点开始吧,听说这七个孩子个个厉害,怎么个厉害法,哈哈,我都等不及了。”
……
很快,这些官员便有人作了个手势。
“李相爷下令了,擂鼓吧。”五华楼三楼一个阁厢里的彪形大汉眼睛一亮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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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为何不抢
“咚!”
“咚!”“咚!”
雄壮高昂的鼓声响起,一下子便充斥满了整个五华楼,那五华楼从上到下,五层楼所有人群不由自主都停下了喧闹。
“诸位!”
沉闷的声音耳边响起,鼓声也嘎然消逝。
“今奉圣上之命,在此举办五华楼问政。”声音是从五楼响起,却回荡在五华楼每一个人耳边,更远远飘出响荡在大街小巷里,“五德具备,五行轮转不息是为五华,五华问政,主考五经,涉及算术、工匠、兵事、农田、户籍、礼乐、刑罚、吏制……”
“我大理创国至今,五华楼问政,百年难得其一。”
“而这,非我大理国不愿……”
……
“五华楼问政,是荣耀,可这荣耀,不是滥发的,每一次问政的主角,上届孟述圣,上上届高升泰,再上上次桑耶,孟述圣、高升泰、桑耶,都只是一个人,而规定,一次五华楼问政,荣耀也只归一人,而这一次,也不例外!”
声音说到这,停顿了下来。
四周一个个人瞪眼看着楼上,五华楼问政,确实每次邀请的只是一个人,给的荣耀也只有一个人,从无例外,而这一次一下就是邀请了十二个,众人原本还以为改了规章,没想到。
“这次的这个人是谁?”
声音再次响起。
“在这里,这塔阁上段海峰、段无病、张鹏阳、宋二勇……魏雨生,他们十二人,我告诉你们,这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但最终归谁,老夫也不知道,因为,这一次,这次的荣耀,必须抢!”
“抢?”
“十二个都有可能?”人们更迷糊了。
“今年的五华楼问政,具体规则就是。”声音越发洪亮,“提问者提出问题后,被问政者,必须抢着回答……”
“抢答?原来是这样!”很多人顿时露出笑脸,塔阁上曹惠伟、秦虎等人则是皱着眉。
“谁答得好,胜利便归谁,这抢答规则是提问者提出问题后,必须说‘我的问题结束了,请回答’……”声音详细的讲叙着规则,很快这规则讲完,这时那声音似乎带上一丝笑意,“往常提问向来是当政者,做官的提,但今年,问政时间延为三天,而提问者,第一天上午便让给诸位在野的名人雅士和大儒们,请四楼的各位大儒、夫子、先生们准备提问,对了,诸位千万不要手下留情,这十二个天龙寺的高才,可个个腹中墨水多着哩。”
声音停下,整个五华楼却是静了一会。
“哈哈,既然大家都谦让,那便让我孔吉庆第一个提问吧,孔某人学识不高,提不出什么高深的问题来,只是抛砖引玉,给诸位高人做个开路先锋。”
四楼声音响起,而后便听到那声音说道:“几位天龙寺的高才,请问:‘以随侯珠弹千仞之雀’语出何处?”
“是这题?”
秦虎一皱眉,太极社其余人也眉一挑,有些疑惑。
“五华楼问政,这问的也太简单了吧?”秦虎眯着眼,正要开口,一瞥旁边,只见段无丙手指懒散的敲着膝,秦龙撇着嘴,秦朝闭着似乎在睡觉。
“嗯,小朝小龙都不抢,这些没技术含量的题,抢了也没意思。”秦虎连也闭着眼,装着打瞌睡的模样,秦虎、秦朝、秦龙、段无丙这么做,本想抢的郭奋发、秦启、秦树连也闭上嘴。
只听四楼上孔吉庆捋着胡须:“诸位,我的问题结束了,请回答。”
这音一落。
“我曹惠伟请……”
“我蒋鑫请求……”
“我郑林兰请求……”
……
一道道声音响起,只见五个老生几乎齐齐开口。
“这一次,第一个开口的是‘蒋鑫’,‘蒋鑫’,你来回答。”主持的声音响起。
“是!”蒋鑫兴奋的站了起来,“‘以随侯珠弹千仞之雀’语出《庄子-让王》,‘随侯珠’指的是一种宝珠,《淮南子-览冥训》高诱注:‘隋侯,汉东之国,姬姓诸侯也。隋侯见大蛇伤断,以药傅之。后蛇于江中衔大珠以报之,因曰隋侯之珠,盖明月珠也。’‘随侯珠’也叫‘隋珠’……”
蒋鑫清朗的声音在五华楼回荡,同时也有内功高手将他的声音复述着向五华楼,甚至五华楼外的百姓传播。
“那太极社?”
四楼栏杆旁高明贞一双剑眉微微一拧。
“明贞兄。”段誉一下便看到了,不由询问,“怎么,这道题很难?”段誉攻读学问是随兴趣来,兴趣至,再难也很快能学到手,可兴致不到,再怎么逼他也不理,这《庄子》、《淮南子》,若换一个他这种年龄,这种身份的人,早就读过,可段誉偏偏没读过。
而高明贞。
作为善阐侯的孙子,也继承了善阐侯的聪明和勤奋,众少年中,论学问,高明贞是执牛耳的,甚至段誉等人眼中,高明贞假于进入天龙寺,也能处于顶尖。
蒋鑫能回答得出这问题,高明贞却皱眉,不止段誉好奇,齐灵皓、刘珏成等少年也都看着高明贞。
“不是,是太简单了。”
“简单!”
段誉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这么简单的提问,那太极社七个居然……”
“对了,那七人都没抢答。”其余少年也说道。
高明贞点了下头:“这么简单的,那七个都抢答不了,居然被邀请进了这五华楼。”
来这看问政,不止段誉这些人,可以说整个五华楼,众人最关注的还是七个太极社的少年,第一个问题七个少年都口都没开,也有些人疑惑。
塔阁上。
“意思就是用明珠去打飞得很高的鸟雀,喻指舍重求轻,舍本求末,得不偿失。”蒋鑫说到这,得意的一扬眉,“我的回答结束,还请孔先生点评。”
“没错,你答得很完整,不愧是天龙寺的高才。”孔吉庆声音响起,而后一个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这第二个问题便由我明元臣来问吧,我的问题是:《左传》中说三折肱为良医,而……”
明元臣后——
“第三个问题,我来说,天下事有……”
“几位天龙寺的高才,听好罗!……”
……
四楼的老夫子书生,学问家们,或《尚书》、《左传》、《礼》、《诗》、《论语》等经典,或《史记》、《汉书》、唐诗,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典籍,或算学、礼乐、工商士农,一个个问题拿出来考问。
郑林兰、方山海、魏雨生、蒋鑫、曹惠伟这些老生也争先恐后的抢着答,偶尔怪异、得意看向太极社七人。
时间流逝。
“嗯?怎么回事?”
“你看那太极社的,好像一直都没抢到。”
“不是没抢到,而是根本就没抢。”
……
太极社众人风雨不动,五华楼中观看的人有些也低声议论起来。
“从问政开始到现在有四盏茶工夫了吧,四盏茶,一语不发?”
“应该是这些老夫子问得太难,不过也正常,能来五华楼,被请上四楼的,哪个是简单的。”
“嗯,这问政向来是百官当提问官,这次让非官员来问,怕是破天荒第一次,这机会岂能错过,他们还不一个个都拿出老本,拼命表现,换作我也选最难,最能表现自己高深学问的问题来询问。”
这些观者猜得有一点没错,四楼孔吉庆、魏瑞东、明元臣等名震一方的大儒,除了一开始出了几道简单题外,后面大多都是挑着自己掌握的最高深,最难的题来考问。
“呵呵,有趣,这太极社的小娃娃,还真够傲的。”
五楼上,这些官员们一个个看着抢答,有的疑惑,可有些知道了些内幕的却是笑眯眯的,孟述圣左边坐着一位穿着紫袍的老者,正是大理国淮庆侯李保和,先前开场的主持就是他。
“孟老头,这七个小娃娃这么傲,这么下去,可不行呀。”李保和笑眯眯说道。
孟述圣眉一耸:“再等等吧,这上午还有一点时间,如果这七个娃娃还不动,我们再想办法,你看老郭那做他们老师的都没急,你这急什么。”
“我不急,我不急,哈哈!”李保和笑着,这时——
“那七个少年。”只听四楼响起一道声音。
四楼孔吉庆、明元臣等‘大儒’们其实也一直注意到了秦朝等七个太极社的一直没抢答,有些人看不过去,便故意出些如‘鸡鸣村巷白,夜色归暮田’这柳宗元的诗,‘瞻前而顾后兮’这《离骚》的句子,连《论语》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考问,想让七个少年抢答一下,至少留点脸面。
毕竟百官的学问比他们更深厚,考问时出题也会更难,若这时不抢答,到了百官考问更抢答不了。
可这七人依然哑口无言。
“你们七人既然被请来五华楼问政,为何不抢答。”明元臣严厉的声音响起。
第六十七章 铆上了
“这明元臣!”四楼孔吉庆、魏瑞东等老者很多都皱起眉。
“那七个少年还是个娃娃,入天龙寺真算起来都没满一年。”明元臣名气很大,特别是他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耿直性格更是大理城很多人都知晓,看到明元臣出面,三楼、二楼、一楼很多人也不由皱眉。
“这些少年被请来这五华楼也是皇上的意思,他们答不上,答不了你们这些学了一辈子的老儒们的提问,也极为正常,不能怪他们,可这明元臣,居然……”
很多人暗自摇头,可五楼,那孟述圣、郭叙真、闻士达、李保和等一个个知道太极社七人底子的,却是都笑了起来。
“有乐子瞧了。”淮庆侯李保和乐得直拍掌。
“嗯,这明元臣要吃亏了。”
“这七个孩子中,最调皮的就是瞿有丰,哈哈,明元臣一向自认嫉恶如仇,谁的面子都不卖,这次要踢到石头上了。”李士奇冷冷道。李士奇、孟述圣、郭叙真、闻士达等一个个都来了兴趣。
“快看那瞿有丰。”
……
只见塔阁上原本仰着身子半坐半躺,看起来都快睡着了的秦虎,猛的坐了起来。
“老先生,你是说我们吗?”秦虎脆声道,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
“没错,就是你们七个娃娃。”明元臣冷厉的声音厉声响起,“相鼠无皮,人而无仪,你们七个,既然来到这五华楼问政,就得接受考问,这五华楼问政已经一个时辰了,你们七个娃娃,一言不发,一个考问都答不上,有何资格列于塔阁之上?有何资格享受我大理国问政的荣耀?……”
“慢着!”
秦虎嚷叫的声音响起,“老先生,你要说什么?直接说,别东绕西绕,鸟语一样,我听了这大半天,都不知道你讲的什么东西!”
“你……”明元臣眉毛一竖。
这时秦启也高声说道:“老先生,慢点讲,大家都是读书人,讲点风度,别泼妇骂街一样,端的让人笑话。”
“愚子不可教也!”明元臣陡然一声厉喝。
“老先生。”段无丙优雅温和的声音响起,只是这声音是用内力传出的,语调柔和亲切,声音却一下压制住了明元臣的厉喝声,“诸位在场的前辈,大师们,并非学生七人不愿接受考问,只是……”
“只是什么?”明元臣沉声喝道。
“只是诸位前辈拿出的考问,太那个了。”段无丙笑眯眯的,声音却极为清朗,“这些出题,虽然不是三岁小孩都能答得出,可也只是七岁小孩的水平,这种题拿来考问我等,若是在别的地方也罢,可偏偏是这五华楼,我们若还抢着答,岂不是掉了五华楼问政的架子么?”这话一出。
“七岁小孩?”
整个五华楼一片安静,而后四楼沉重的喘息声响起。
不仅明元臣吹着胡子,瞠目瞪眼,孔吉庆、魏瑞东等一个个原本想给太极社七人面子的老先生,老学究,一方大儒们也都胸脯起伏。
“这七个小孩?”
“刚刚那孩子说了什么,我没听错吧?”三楼、二楼、一楼,甚至五楼一些不知内幕的官员,都瞪着眼,而后看向旁人,议论起来。
“好,好!你们七个。”明元臣气极反笑了,“真是夏虫不可语冰也,诸位,这一场五华楼问政,老夫告退……”
这时——
“五华楼问政,新增一条规则,可以点名考问。”主持的声音响起,这话一出。
那原本甩手往楼下走去的明元臣眼睛顿时一亮。
“七个小孩,老夫来考考你们。”明元臣一转身,便又走到四楼向塔阁的栏杆处,厉声道,“自足者不足,自明者不明,语出何处?是何意思?你们七个小孩来答。”
“我来答吧!”秦虎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好!”明元臣瞪着秦虎,他出的这题,不是读书极丰,涉猎广,强闻博记的人根本不可能答上。
“这‘自足者不足,自明者不明’。”秦虎淡淡说了起来,“是唐朝魏征写的一篇文章‘群书治要-刘别传’里的,就是说自以为精明的人其实并不精明,说明人不能自我夸耀,越是自夸,就越显得他并无可夸之处。”
“没错。”明元臣眉一挑,秦虎的回答虽然不详细,可也都点到了。
“那‘自炫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不制不求者,明达之用心’又是何意思?还是你回答。”明元臣再次厉喝。
“自炫,就是自我夸耀,自媒,就是自己介绍自己,士女是男女的意思,至于不制不求,来自于《诗-邶风-雄雉》,原句是‘不制不求,何用不臧?’……”秦虎淡淡的继续说着,没多久便答完了。
‘自炫自媒者’这句话出自南朝梁代一个不怎么出名的人‘肖统’的文章,而且这句话,有些典故很生僻,秦虎这回答不仅将原句出处讲清,更将句子里一些典故出处也讲得一清二楚。
明元臣眉心微微一拧,神情颇有些凝重。
“那我再问你‘自满者,人损之,自谦者,人益之’又是何意?”明元臣厉喝继续响起。
“这是讲自以为满足的人……”
“那这一句‘君子常虚其心志,恭其容貌,不以逸……’……”
“这出自汉代徐干《中论-虚道》,君子经常是虚心……”
……
五华楼里,严厉的声音和懒洋洋的声音交替响起,每一次秦虎答完,明元臣便抢着提问,而且完全和秦虎铆上了,专指着要秦虎回答,而秦虎也完全不假思索,张口就来,每一次都答得不详细,却滴水不漏,只是神情颇为慵懒,一幅不过如此的表情。
时间过去。
明元臣脸色虽然依然拉长,口气严厉,可眼中也闪一丝丝骇然。
“嗯?那个小孩!”
“这都问了百多句了吧,好像还真没问住他。
明元臣和秦虎的问答一直都没停,这五华楼学问人多,可半桶水的人更多,原本很多认为太极社七人不发一言是学问不够的,这时看了也一个个瞠目结舌。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普通书读得不是特别多的只是觉得秦虎将明元臣每一个考问都答得圆满无碍,很是震憾惊讶,可内行。
“这明元臣呀,居然尽问这些,还真够犟的。”
“他要不犟,以他的学问,早就名列朝班了。”
四楼,五楼这些学问不错的人很多都笑呵呵的,外人不懂,可他们自然知道,明元臣的考问,其实紧扣一个意思‘教训’。
看似是在考问,实际上是在教训秦虎要‘谦恭责己’,不过众人也佩服,这明元臣和秦虎你来我往,明元臣光劝人要‘谦虚’的典句,便已经出现了五十八个,‘责己’的四十三句,句句出自不同的前人文章,而秦虎,面对着明元臣这搜遍典籍提出的每一句,居然也能句句答对出处,和典句意思。
时间逝去。
秦虎和明元臣两人的每一句话都有内力高深者以内功复述着向外面传播出去,而明元臣的考问,半桶水的书生,普通百姓很多都听不懂,可秦虎的解释,大抵还是能听懂的,听多了。
“厉害!”
“明先生平日里其貌不扬,只听说他学问很深,那时不知怎么个深法,幸亏这个瞿有丰的小娃娃解释,啧啧,同样一个意思,却能搜经索典,用数十上百种不同的语句讲出。”
“以后得小心了,不能得罪读书人,不然人家骂你,用千百种骂法对着你骂,你都听不懂,还以为他在赞你夸你哩。”
……
再愚蠢也看出了明元臣是借着考问在教训训斥。
普通百姓,三楼、二楼、一楼的书生们看得眼睛发亮一个个兴奋得很,可四楼却是一片凝重。
“吉庆兄,还有多少时间?”
“还有两盏茶,便到午时了。”孔吉庆眉心拧着,别人只当明元臣是在借考问教训秦虎,可他们却知道,内情没这么简单。
“元臣现在是骑虎难下。”
“我这倒是有些题,只是……”
魏瑞东拿着一张宣纸,那上面写满了拇指大小的字,都是各种有难度的经义之题。
“可元臣那老古董,根本就不看这个,非要以一己之力。”魏瑞东摇头一叹,段无丙、秦虎等人看不起他们提的问题,说成是七岁小孩难度的题,倘若众人不拿出一堆难住他们的题,岂不是证明了自己的学问真的不怎样。
现在明元臣考问秦虎,看似借机训斥,可不这样,又能怎样?
“元臣脾气不行,可学问还是很不错的,他都……”魏瑞东叹着气,明元臣虽是借机训斥,可同一个意思的话,用五六十种,甚至几百种不同典故提出来,这得读多少书?
明元臣提的一些‘典故’一说出来,坐在这里的人都有些不知道出处。
可秦虎却无一答错。
这也把他们吓住了。
明元臣难不住秦虎,他们在这的人也没把握,所以也任着明元臣抢着发问。
第六十八章 皆雅言也
“嗯?”忽然孔吉庆瞥向一旁。
“呼噜~~”
声音响起,只见左前方栏杆处段誉、高明贞、乔灵皓、姜司等两伙人,一些都已经睡着了,打着震天的呼噜,那镇南王世子段誉更是嘴角流着口水,也倚着桌子睡得正香。
“这些个不是王公贵族,就是孟、郭、黄等大儒家的公子小姐们,怎么?”孔吉庆摇了摇头,随即看向塔阁上,塔阁上,秦虎懒洋洋的回答着话。
而秦朝、段无丙等六个孩子要么在睡,要么玩手指,弄衣角。
“马上就要到时间了。”孔吉庆眼里闪着光,“一到中午,这一场结束,若还难不住这些娃娃们,丢脸的是我们整个四楼的。”
这一次问政,虽然时间是三天,可给他们四楼的大儒们只有一个上午。
一个上午一个问题都没难住被问政的,若是像南掌国‘桑耶’,吐番国的‘赞萨摩’,或者孟述圣、高升泰等成名多年才来五华楼接受问政的人还好说一点,可这些,尤其是七个少年,才十二岁左右,到天龙寺还没满一年。
“只能取巧了。”孔吉庆眯着眼看着塔阁。
这时——
“所以‘圣人之弘也,而犹有慙德’就是圣人那样弘大,尚且感到惭愧。我的回答完了。”秦虎懒洋洋道。
“还……”明元臣正要说话。
“小孩!”
孔吉庆一声更大的厉喝,抢先说道,“小孩我问你,‘皆雅言也叶公’出自何典籍?”
“皆雅言也叶公?”
秦虎一皱眉,经过秦朝的训练,疯魔般学了这么久,凡是真正掌握的典籍,他一般都是他人一说出,脑中便很快有了答案,可这一次。
秦虎大脑飞速运转,一页页的读过的书整张图案飞速在脑海中闪现。
“咦,这孔吉庆?”
不止秦虎皱着眉,整个五华楼,四楼一些没睡觉的公子小姐们,那一个个的大儒,魏瑞东,林辅芹,甚至明元臣也是瞠目瞪眼望着孔吉庆。
五楼的孟述圣、郭叙真、黄通明等文坛高手宗师级人物们,一个个文武官员,包括李保和也相互探询,孔吉庆这一问,他们也摸不着头脑。
“皆雅言也叶公?”
秦朝眯着眼,也坐直了身子。
“古文中‘也’字多用于断句,放在句末,这一句‘也’字却是在中间,皆雅言也叶公按字义,应该是……”秦朝反复心中吟诵着,剖析话句的意思,再从意思去推断句子所谓的类别,而后……推衍着。
可是让秦朝疑惑的是即便这样推理,在脑海中的资料库也找不到原句的出处。
“咦?”
猛的秦朝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而后眼睛顿时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哈哈,原来是截搭,差点被这老先生给难住了。”秦朝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若不是我来自前世,还真弄不明白他居然拿了个截搭来考问人。”
中国古代选仕是采用科举制度,而科举制度在明清时节考的是‘八股文’。
八股文的题目只能选自《四书》,可是从明朝到清代中叶,三四百年中,府、乡、会试,大小考试,出的八股文题不知有几千几万,四书从头到尾,所有的句子都曾被出作题目,而这产生的名文是很多的。
于是。
有些考生便专门背熟了一些名文,考时照抄一篇,如果阅卷官看不出,取中了,被检举出来,阅卷官可是要担重罪甚至杀头的,所以为了防止考试抄袭成文便有了这‘截搭’,就是将不相干的两句话合在一起。
“明清时截搭类型很多,这老先生的‘截搭’算是最简单的。”
想到这,秦朝低着头叫道:“小虎。”
秦朝的声音极低,隐隐约约的似有似无,不过秦虎是身怀内功的,耳力自然强,而且他向来遇到难题自己怎么也无法解决时,便倾向于找秦朝,这时声音一入耳,他耳朵便竖起来了。
“小虎,这老先生耍了诈,他的话出自《论语-述而》十五,十六章。”
“《述而》十五和十六两章?不是一章?”
秦虎对经典自然是非常熟的,秦朝这一点破,他很快眼睛便亮了起来。
“这一题,居然是将《论语-述而》中的十五章的最后一句,和十六章第一句放在一起,难怪逻辑不通,不知所云,靠,这死老鬼!”一想通秦虎兴奋得脸都红了,孔吉庆的‘典句’是将两篇文章的话合起来作为一句话,若是别人这么提醒他,他定然不信,可秦朝。
“这位老先生。”秦虎的声音又一次懒洋洋响起。
“怎么,小孩,你可答得上?”孔吉庆沉声道,心中也有些紧张,这一次他确实是如秦朝所猜那样,耍了个诈,这种‘截搭’,虽然语句逻辑不通,可毕竟出自经典,就算事后捅穿了也不能算错,只能说你自己脑子笨,是死读书,可‘截搭’一旦说穿了,要解答起来就容易了。
“你说的这句话,语出《论语》。”秦虎的声音响起。
一听到这《论语》两个字,孔吉庆脑袋便嗡的一下,都有些空白了。
“论语?”
四楼魏瑞东,明元臣等人,五楼孟述圣、李保和、郭叙真等一众官员,文坛宗师都瞪着眼看着秦虎。
“论语中有这一句?怎么我们不知道?”
《论语》是儒家经典中的经典,不仅真正的书生要读,即便是粗识笔墨的普通百姓也很多都读过,因此不止四五楼,三楼、二楼、一楼,以及外面的书生,读过《论语》的都愣住了。
只听秦虎懒洋洋道:“‘皆雅言也叶公’这句话应该分成‘皆雅言也’和‘叶公’两句,这‘皆雅言也’出自《论语-述而》第十五章,原为:‘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而下半句……”
秦虎的声音响起,随着一句句披露。
“哦,原来如此!”
“是那孔吉庆偷了个巧。”
很多人,特别是四楼、五楼这些真正有学问的大儒大宗师们都微微点头。
可也有一些皱着眉。
“那瞿有丰说的,真的是答案,莫不是他找不到孔大家所出典故的出处,便乱解,不过他这样解,倒也不算错,真够聪明……”虽然秦虎点破了,可对自己学问没自信的都有些怀疑。
“‘子路不对’,我的回答完了,可对?”很快秦虎便说完了,嘴角带着淡笑看着四楼方向。
“你这一次……”孔吉庆吞着口水,沙哑着喉咙说道,忽然——
“老先生,我再来补充一下。”秦朝清朗的声音响起。
“补充?”
孔吉庆一愣,秦虎已经完全把答案都答对了,还有什么补充的。
“你说。”孔吉庆沉声道。
“‘皆雅言也叶公’除了刚才有丰兄的解释外,他另一个出处则是来自于《论语》外篇的一篇文章,标题就是‘皆雅言也叶公’。”秦朝淡淡的声音响起,《论语》自然不可能真有‘皆雅言也叶公’这篇外篇,秦朝这么说,也是想起前世的一篇名家例文。
前世秦朝学语文中的古文时,自然是要讲到‘八股文’的,‘八股文’虽然名声臭,但抛去意识形态,其中名篇也是很多,那些文章拿到任何时代都是一等一不输于经典的美文。
这些名篇中,秦朝接触到的唯一一篇例文就是这‘皆雅言也叶公’,秦朝当时为了训练记忆,也背过这篇雄文。
因此,孔吉庆一说到‘皆雅言也叶公’,他才能想到截搭。
“什么?”
孔吉庆完全懵了。
“外篇?《论语》有这么一个外篇么?”
四楼、五楼一个个大儒又一次满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着你,以他们的学识和见识,居然没读过这么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是:‘明圣训之有常,而楚大夫又可记矣。夫雅言而曰皆……’……”秦朝声音清朗动听,带着一种韵律,随着文章缓缓展开。
“这……”
普通书生和百姓听不懂,可四楼、五楼的大儒、文官、文坛宗师们却是学问中浸淫了一辈子的,岂能看不出好坏。
“论语中居然有这样的文章……”
孟述圣耳朵竖得老高,生怕听漏了一个词,郭叙真身子微微前倾,眼睛都眯着,整个五楼的文中高手一个个都屏着息听着。
八股文的源流,能追溯到北宋王安石、苏辙诸家的经义。
有一句话说八股文是一掴一掌血,一鞭一条痕,八股作得好,要诗有诗,要词有词,要赋有赋,这话是绝对没错的。
八股文在清朝中后期,以及之后的年代名声很臭,可为何清朝不取消?
只因一点,八股文是天下格式最严,要求最多,最难做好的文章。
典籍经义,音律,字韵,对仗……每一个都要掌握到极高深处。
最难做好的文章,一旦做好了,这人便是真正的人才,也正是如此,才让清朝时期虽然怦击八股声音不断,却没有取消,明清一直八股取仕,人才却层出不穷。
当然,这样一来,好的八股文,在文学上也是上乘之作。
秦朝这么将后世的八股名篇背出,八股文本来就是‘代圣贤立言’,这些不知道‘八股文’这回事的人乍一听,那触动之大。
“吾党覆案之,盖皆雅言也”
“可与周公鲁公之训辞,同藏于故府。”
……
一个个大儒竖着耳朵听,一些嘴里甚至还跟着反复默念,一个个如饮琼浆,只觉浑身痛快。
“然而,夫子又不能无言矣。”很快秦朝便背完了。
第六十九章
“老先生,可对?”秦朝声音落下。
四楼五楼却是一片寂静,便如习武成痴者看到好的拳术便不由自主的手舞足蹈,心里手上不停比划模仿分析一样,这天下间到了一定层次的大儒、宗师级文坛人物,和正常读书人不同,看到真正的好文章,也会完全下意识的品味、分析、默诵。
秦朝这一篇是前世清朝大家从八股名篇中选出,编成书籍用来教导自家后辈的范文,水准自不用说。
黄通明、孟述圣等人乍一看到这篇文章,便如唐初众文坛人士齐集滕王阁,看到了王勃写出《滕王阁序》时的感觉一样,都沉浸在其中。
许久,孔吉庆回过神来。
“我出的‘皆雅言也叶公’这句话的典故。”孔吉庆看着塔阁上秦朝和秦虎神色复杂,“确实如先前那位孩子所说,是出自《论语》第十五篇和第十六篇,只是没想到……”说到这孔吉庆一声感叹,“只是老夫没想到,天下居然还真有一篇《皆雅言也叶公》的文章,哈哈,老夫偷了个巧,只是这个巧偷得值,若不是偷这个巧,还听不到这一篇圣贤文章。”
孔吉庆心中确实很感慨。
他出‘皆雅言也叶公’只要想为难秦虎等人一下,为自己四楼众大儒争回点面子,可没想到秦虎居然答上了,而秦朝更是……。
秦朝问他‘可对?’。
孔吉庆也想昧着良心点头,可一来他读圣贤数十年,打心底做不出这种事,二来也想通了,对方阅历如此广,自己没必要枉做小人,这才承认没看过这篇文章。
“小孩,你今日说的这篇《论语》外篇,确实是一篇好文,从文章本身来说应该是《论语》外篇,只是奇怪,为何老夫等人从未听说过《论语》有这么一个外篇?”
“对呀,小孩,你这篇文章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魏瑞东也叫道。
四楼,五楼一个个的好文之人都眼巴巴看着秦朝,他们倒不是怀疑秦朝胡捏,而是听了这一篇好文后,都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读书人,不把其他外篇读完,太可惜了。
“老先生。”秦朝微笑着道,“这篇文章学生能读到,也是个巧合,你们想读怕是没办法了。”
“哦?”
孔吉庆、魏瑞东等一个个都脸露失望。
“为何没办法?”孔吉庆问道。
“因为当时只是学生来天龙寺路上,在市集上……上那个茅厕时。”
“上茅厕?”
很多大儒心中一跳,有些不祥预感。
只见秦朝一脸遗憾的沉声道:“学生从一店小二手中拿来的一页张,那纸上写着这文章,小子觉得很美,便背下了,而那张纸小子上茅厕自然是……用完了,用完之后才猛然觉得可惜,可终究……事已至此,反悔无用,小子便询问那小二其余文章之事,才知道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共七篇,都被用来做厕纸了,我那一张是最后一张,唉!”秦朝一声长长的叹息。
整个五华楼却是一片安静。
“这样的文章用来做厕纸?”这时世人对书是十分看重的,甚至封建社会,圣贤书籍能用来辟邪,镇宅,可居然有人……
“无耻!”
“无知,可惜了,这样一本好书却毁于无知小子之手。”
……
明元臣捶胸顿足,一些大儒,文坛大家都忍不住叹息,很多一二三楼的读书人更是忍不住骂出声来,倒不是针对秦朝,而是对这么好的一部书被店小二拿来给人当厕纸。
“不对呀?”
五楼上郭叙真、孟述圣等人眼里却是闪过一丝疑惑。
“会不会是段海峰那娃娃……”郭叙真、孟述圣等人都是看过秦朝年考的文章的,自然有些怀疑是不是那文章是秦朝做的,再胡诌做了厕纸,可都又心中摇头,秦朝文章确实可以,可要说做得像那‘皆雅言也叶公’那么出色,不是短时间能做出来的。
其实但凡名篇著作,即便真文失传,可名字还是有些会见于典籍记载中的,像《孙膑兵法》虽然失传了,但名字在《汉书-艺文志》中就有记载,秦朝说的《论语》外篇,和《论语》挂上钩,却不见于历代典籍,众人岂能不怀疑,只是凡事先入为主。
苹果落地,烟火上升,见惯了便习以为常。
孔吉庆出题,众人想不出答案,这时秦朝跳出来说出自《论语》外篇,众人便下意识以为真是如此,不仅秦朝读过,孔吉庆也读过这才出这题。
再一揣摩文章,心有预见下即便这文章差劲,也会被为有可取之处,何况本身就很好,直到孔吉庆说自己也没读过,众人这时心中已经认定了这文是《论语》外篇,即便有怀疑,也只是怀疑是书作者假托《论语》的名号,而不会怀疑到秦朝身上。
“肃静!”威严的声音响起。
“诸位,这问政还是继续吧!”主持声音响起。
而后——
“那个少年,我来问你……”四楼上魏瑞东、孔吉庆等大儒继续发问,而明元臣也抢着提问,可这一次,没人让他,因此抢到的发问机会也不多,当然,塔阁上依然是秦虎在回答。
兵阵、农事、算学、工匠、佛经、道典……
一项项询问,而询问的内容正是先前众人收集的各自的‘难题’,时间流逝。
“这个……”
忽然秦虎僵住了,傻眼了半天。
“小启。”秦朝低喝了声。
立时秦启便站了起来。
“老先生,这题由我来答吧,你问的东西出自《周公篇》,英:优异,杰出。雄:出众……”秦启娓娓说道。
“靠,原来是《周公篇》的,这几天不该一直玩的。”秦虎恨恨的一捶手,撅着嘴坐下。
“有丰,别丧气。”秦朝冲他点了点头。秦龙、段无丙、郭奋发、秦树也递过一个安慰眼神,“有丰,你这表现可是够好了。“
“我知道,就是觉得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居然……,太可惜了。”秦虎嘀咕了声,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一年,自己虽然长进大,可毕竟时间短,而能坐在五华楼四楼再差,也多少肚子里有点货色,一认真,都拿出生僻的东西来考问,他秦虎能撑到现在,已经够好的了。
“老先生,我的回答可有错?”秦启说道。
“没错,那下一题,依然你来回答,我问的是……”四楼的大儒又开始轰炸秦启,一盏茶后,秦启也被难住了,秦启后,郭奋发接替,郭奋发难住后,秦树接应,秦树才回答三道题。
“铛!”、“铛!”、“铛!”、“铛!”、“铛!”
五声钟响。
“午时到,休息二盏茶后,继续问政。”主持声音响起,而后立即有人端着食物、茶水送上塔阁,而五华楼各楼大堂,也摆着食物。
四楼。
每一桌都是极丰盛,热气腾腾的饭菜。
“哈哈,好吃。”
“这藕片是我的,鸡腿归你……”
段誉、乔灵皓、刘珏成等少年对着满桌的饭菜抢得不亦乐乎,不远处众老夫子,大儒们看着满桌的美味,很多都举着筷子欲食无味。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人都是相轻的,读了一辈子书,在自己家乡一带小有名气,这里很多人虽然地位不如孟述圣、郭叙真、黄通明等天龙寺渡金出身的,可内心里对什么大理文坛三圣,对那闻士达,李士奇、刘豫,根本就不怎么看在眼里。
可今天。
仅仅只是七个在天龙寺中读了没一年书的少年。
“三次!”
“仅仅三次!”
一老者将筷子放在桌上,重重的叹息着,虽然秦虎、秦启、郭奋发都被问住了一次,可问了一上午,才难住几个少年三次,而且那三次,若将太极社七人算作整体的话,是一次都没难住。
很多老者食之无味,可那明元臣,却是满面红光。
“香!啧啧,这道肉真够软烂的,没想到这五华楼的饭菜一点都不输于状元楼呀,不会是把状元楼的厨子请过来了吧?”
明元臣大口吃喝着,仿佛打了胜仗一样,除了他外,还有一些老夫子也同样吃喝得很香,笑得嘴都合不拢,甚至边吃还边说着话。
“老海头,今天老朽算是见到了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
“是呀,天龙寺名头一向很大,我以前还觉得有些名过其实,是占了‘皇家’的名号,吹出来的,今天一看,啧啧,连七个少年都……,老夫想好了,回家就得留下家训,下一期天龙寺的招生,非把后辈小子送进来一两个不可。”
“你家那几个小屁娃,我看他们未必进得了,不过我家睿儿倒是聪明伶俐,将来一定能进天龙寺。”
……
进天龙寺。
送自字后辈优异者入天龙寺,在受到秦虎七人的冲击后,无论是吃得开心,还是食之无味的人都在心中定下了这个念头。
“明兄,你倒是看得开。”孔吉庆走到明元臣身旁一把坐下,看着吃得额头出汗的明元臣说道,“我孔吉庆现在是服了你,考问了一个上午,没考问住一个小娃娃,还像打了胜仗似的吃得开心,厉害呀!”孔吉庆一竖拇指。
“是呀,元臣兄真是胸怀似海呀。”
旁边一些老者也都语声怪异的夸奖着,竖拇指。
“哦?”明元臣停下吃喝。
第七十章
“吉庆兄,我有什么看不开的?”明元臣怪异的看着孔吉庆,“没错,我考问了一个上午,都没考问住一个娃娃,可这……又有什么?难道就说我明元臣学问不行?错!”
明元臣眉一扬,声音洪亮:“我明元臣的学问如何,心里自有数,考问不住这几个口气极大的娃娃,不是我明元臣不学无术,而是这几个娃娃……太厉害了,啧啧,一下就七个。”明元臣有些感慨,“先前,我是不信,所以对圣上有气,以为他胡闹,才呵斥那七人的,没想到……看来圣上是对的,那先前被我训话的小娃娃,看年龄也就十二岁,十二岁,这嵬子还没我家‘进儿’大,哈哈。”
明元臣说着哈哈大笑一声,一拍孔吉庆的肩膀。
“吉庆兄,你别以为我明元臣是作秀,我是真的开心。这几个娃娃入天龙寺还没一年,就有这样的水平,你想想,有这样的天龙寺,这是我大理之福,是苍生黎民之福,我为何要愁眉苦脸?恰恰相反,我明元臣很开心,从未有过如此开心。”
“呃……”
孔吉庆、旁边一个个老者懵然看着明元臣,他们自然看得出明元臣的神态是真的很高兴,很开心。
“元臣兄,兄弟今日是真的服你了。”孔吉庆慎重的施了个礼。
“不可。”明元臣连阻止。
“孔兄,我明元臣性子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喜欢强出头。”明元臣语重心长,叹声道,“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我心中无私,心中光明磊落,自不怕得罪人,今天要说有什么遗憾,就是那七个娃娃太傲了,我这训了半天,都没效果。”一说到这明元臣便有些咬牙切齿。
“不过老夫是奈何不了这几个小嵬子们,现在,还坐在这,就是想看,想看看楼上的高贤,那孟述圣、郭叙真,还有些食君禄,穿紫戴玉的怎么探出这帮小嵬子的底限,还有就是想看看那几个天龙寺的老寺生。”说到这明元臣便眼睛发亮,“这七个才入寺几个月的小娃娃都这么强,那几个学了这么多年的,又会如何?哈哈,想想老夫便迫不及待了。”
“对,七个娃娃都这么强,那几个大的……”
明元臣这么一说,孔吉庆、魏瑞东,旁边一个个老者也很多眼睛发亮,虽然他们偶尔也能读到天龙寺文华院出来的文章,可那些毕竟隔了太多,难以看出一个人学问的真正底限,而问政,是全方位的探底。
“明元臣他们还是有点点货的。”
五楼上,孟述圣、闻士达、郭叙真等阅卷官凑成三桌,其余的大小官员,也凑成一桌桌吃着酒宴,很多文官边吃也大声议论着先前的问政。
“那几个娃娃,被问得哑了口,已经换了三次人,可惜时间不够。”
“嗯,要是够,再给一个时辰,怕是便能探到这七个小子的底罗,不过这小娃娃还真够强的,特别是郭老家的那个呆九,今天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看来以前的传言不实呀。”
“郭奋发那娃娃,以前看着……,总之我现在勉强明白圣上搞这五华楼问政的意思了。”
“我也有些明白了,嗯,等下大伙问政时,给他们点面子,抽简单的问。”
“放心,大伙儿岂能辜负圣上的好意,反正有三天,最后一天再提难度高的。”
……
这些文官的声音不时响起,至于武官,在这种地方话语权自是不如文官。
“最后一天提高难度?”
郭叙真、孟述圣、黄通明三桌的阅卷官们都会心的笑了起来,现在明元臣等人探出来的太极社底细只相当于年比排名的八十名左右,而且以太极社进步的速度,年比已经过去这么多天,谁能担保他们没有又进了一大截?
“老郭,看来我们也得出出手啦!”
“嗯,不来点高难度的,这七个小屁孩怕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只是可惜了曹惠伟他们几个老寺生,让他们做陪衬!”
……
这些文坛宗师说着话,眼神偶尔看向塔阁上,整个五华楼很多人也都不时看向塔阁上,特别看向曹惠伟、蒋鑫等几个老寺生时,很多都像明元臣一样眼里闪着光。
塔阁上菜香四溢。
两张楠木方桌,雪白的瓷碗,五颜六色的各式菜式,光看着便是美的享受,这是第一等的菜席,只是没酒而已,秦龙、段无丙六人都是第一次吃到这种上等宴席,自是吃得兴奋不已,可旁边一桌。
“这一次,唉!”曹惠伟微微一叹。
郑林兰、方山海、魏雨生、蒋鑫也是脸色沉重,四楼的大儒们毕竟不是真正的文坛高手,提出的考问,他们几人自忖也能几乎全部答上,可是……放到了秦朝七个少年身上。
“连他们都能答得这么好,我们几个……”魏雨生苦笑着拔了一口饭入腹。
压力!
一种沉重的压力压在他们肩头。
谁都能想明白,他们几个老生若不表现得远远超过七个少年,这一场五华楼问政,便完全成了太极社七人的踏脚石。
不止他们食之无味,整个五华楼的天龙寺寺生,无论新老,除了太极社七个外,这时也个个面色复杂。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这种程度。”王忠和嘀咕着。
“海峰兄超过我,很正常,可那瞿有丰,他刚入天龙寺时,连《中庸》都没读过,写的诗才几品呀。”胡清秀低低自语着,他和秦虎、秦启等人是住同一院子的,秦龙、秦虎刚来时有什么样的底子他当然探过,而之后秦虎等人入太极社,每天忙得很,没多久又发生了‘狂言’之事,那时就不止秦虎等人忙得脚不沾地,他们也一个个疯魔了,回寝室后头一挨枕头边便能入睡,自然更没时间去探秦虎等人的底。
“若只是比我强也还罢了,可这强……”
“太大了,我和他的差距太大了!”
……
一个个天龙寺的新生们看着身前的饭菜根本就咽不下去,这一年入寺,他们同样疯魔,同样连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在疯狂的攻读,为何到了这年底,差别这么大?
胡清秀、王忠和等一个个心中冲击大。
张九才、南宫中、鲁宝佳、杨启中、郝连敏、耿亚文、楚平光、姬思德等原本就是新生中的尖子的更是震憾。
“那四楼的前辈提的问题,我居然连二成,二成都答不了。”南宫中的手微微发抖。
“那些算学题。”张九才嘴里苦涩,“一共十七道算学题,那秦虎全做出来了,可我……居然……”每一道算学考问题,秦虎给出答案时,张九才脑袋还一团乱麻没理清。
“《群书治要》、《法言》、《胡知言》、《正蒙》……”鲁宝佳捏着拳头,“五十多部,足足五十多部书我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到,真可笑啊,亏我当初还狂言……”
差距有多大,不说明元臣、孔吉庆等大儒考问的内容出自何处,单秦虎给出答案后,那里面涉及到的典籍名字,鲁宝佳等人便有五十多部连名字都没听过,更别说揣摩得像秦虎那样滚瓜烂熟。
“为何?究竟哪里不对?”
鲁宝佳、张九才、南宫中等苦苦思索着。
旁边不远处,杨不才、巩舒国、蔡文友、彭先建等一个个老寺生也在反思,甚至杨不才等几个一向的尖子生脸色比鲁宝佳等人更加苍白。
“原来这次的五华楼是用来证名的。”
“是啊,那段海峰,还有太极社的几个师弟怕是进入了前九十名的行列吧。”
“是一定进入了,他们七个进入了九十名内,而惠伟他们几个……”
很多老寺生低声说着话,杨不才一桌人则是一直沉默,许久。
“被追上了!”
“舒国呀,可能这一次的第一名,不再是我杨不才,而是魏雨生了。”杨不才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发着抖,低低的说道。
“我知道!”旁边巩舒国眼神看着前面的桌子,许久也没移动。
“这一次,不仅你第一名保不住,我们几个的名次也保不住了。”蔡文友苦涩的说道,“想不到居然是曹惠伟他们五个得了前五名。”
“雨生、惠伟他们五个,和我们的差距,我一直以为……”
“几年的差距,几个月便追赶上了,这一次圣上发动的五华楼问政,就是为了,为了帮他们证名的,更是为了帮太极社七人证名。”
……
看了秦虎等人的表现,他们不得不误会,不得不想到了一个可能,五华楼问政就是因为出现了历史性的突破,就是太极社七人踏入了前九十名,曹惠伟、魏雨生等人进入了前五名,而这些名次要取信于民,就必须公开来的证明,才用到这五华楼。
吃着饭,很快两盏茶时间过去了。
“现在,开始下午的问政。”主持的声音响起,而整个人群也兴奋了。
第七十一章
“五华楼问政,一直听说很精彩,数十年前孟圣人、高升泰那两次,上一辈的每每说起都是红光满面,浑身是劲,这一次,上午的精彩见识到了,确实不虚此行,可下午才是真正的开始。”
“嗯,正式的问政都是由清平官,我们大理的文坛大师们来提,明元臣、孔吉庆和他们比起来算什么。”
一个个的不管是不是读过书,识没识字的,坐在这楼里的都是很兴奋期待,而四楼明元臣、孔吉庆等大儒更是期待,他们没能难住秦虎等人,换成五楼的清平官、文坛宗师们会怎么出题?
五华楼五楼上。
“这第一个……”一个清平官站了起来。
“哈哈,还是由我老孟来开个头吧。”孟述圣一声大笑,也站了起来。
“孟圣人?”那清平官一怔,周围文武百官也很多都是一愣,孟述圣是文坛三圣的第一圣,在大理文坛是排第一的,这样的身份地位的人五华楼问政不作压底轴,反而第一个冲出来。
“孟老……”
“孟圣人……”
一些文官还要相劝,孟述圣已经走向朝塔阁的栏杆处。
“你们七个小娃娃和那几个大娃娃都听好了。”孟述圣笑眯眯的大声说道,他这一现身,孟述圣在大理是一等等的大名人,这大理城的读书人半数以上都认识他,普通百姓认识他的也很多。
“是孟圣人?”
“他怎么第一个就出场了?”
一个个也很疑惑,问政是学问越高,就越后出场的。
只见孟述圣手一按栏杆,喝道:“老夫的第一个问题是:‘智若禹汤,不若尝更’出自何处?”
“智若禹汤,不若尝更?”
五楼的文武百官很多一怔,有一些更是茫然看向旁人。
“孟圣人居然问这个,一开始就问这个……”一些懂的官员低声说了起来,见旁边有官员不解,便道,“这句话出处不是正规的圣贤书,经史之类的,而是农工杂书,真正写到田头锄草,地里沤肥的农工杂书。”先前明元臣、孔吉庆也曾考问农事,可那些都是正规典籍中涉及的农事,属于浅尝辄止,而孟述圣这确是真正的涉及百艺的工农著作。
“真正的工农杂书?”
茫然的官员恍然大悟,这时的读书人求的是天地宇宙至理,以及做官牧民、修身、齐家、治天下的大道理,至于细致的农事手工之技,甚至那些奇淫技巧,自不可能真的去攻读。
“你们都可以抢答。”孟述圣声音朗朗。
“智若禹汤?”
曹惠伟、魏雨生、蒋鑫等几个老生面面相觑都有些懵然,他们在老生中并不是学问最好的那一层次,很多工农技艺的书还没攻读到。
秦虎、秦龙等太极社是不点到自己头上就不怎么积极抢答。
因此,塔阁上。
沉默!
一片沉默!
孟述圣脸一沉,沉声道:“魏雨生、曹惠伟你们几个怎么不抢答?”
曹惠伟、魏雨生、郑林兰、方山海、蒋鑫都脸色一变,魏雨生连恭敬说道:“孟圣人,非学生不愿抢答,只是您提的这个……学生答不出,所以。”
“对,孟圣人,学生惭愧!”
曹惠伟、郑林兰、蒋鑫、方山海也连说道。
“答不上?”
五楼很多官员顿时笑了,真正讲到了地头怎么锄草的手工和农事的书,连他们很多都没看过,这些天龙寺寺生答不上完全正常,若是答得出反而有点不正常。
孟述圣眉却是一拧,又看向秦虎、秦朝等太极社七人:“那你们七个小娃娃,是不是也答不上?”
“嘿嘿!”
秦虎咧嘴一笑,站起身一摆衣袖:“孟圣人前辈,您老德高望重,闻名天下,是我大理一等一的高人,您老出面来考问小子等人,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学生等人自然要退避三舍……”
“说正话!”孟述圣喝断秦虎的滔滔不绝。
“意思就是这问题不是答不上,而是要照顾您的面子。”秦虎脆声脆气高声说道。
“答得上?”
孟述圣眉只是一挑,这在他的意料之内,可五楼很多官员则是眼睛都微微瞪大了。
只见秦虎摇头晃脑的脆声道:“您想,您老这种地位的人提出的问题,若是一提出,学生等人不假思索便能答上,岂不是太掉您老人家的面子了。”
孟述圣一举手:“瞿有丰,既然你能答得上,就回答问题吧,废话少说点。”
“那好。”秦虎点了下头,才高声道,“您老提出的这句话,其实是出自一部百科全书似的书。”
“‘百科’全书?”
孟述圣眉一挑:“这‘百科’两字用得好,你继续说。”
“这部书,是北魏时期的大家贾思勰写的。”秦虎眉飞色舞道,“这书名叫做‘齐民要术’,禹:上古时期的皇帝,又被叫做大禹、夏禹,他最有名的便是……”
秦虎这一说。
“是《齐民要术》!”
“原来是《齐民要术》!”
“这孟圣人居然考《齐民要术》的内容,他这第一问起点也太……”
虽然读书生不侍庄稼,不读农书,可《齐民要术》不同,这本书是一本真正的牛书,虽然大理民间少有人收藏,可名声很大,很多典籍中都点到过此书,不说读书人大多听说过这书,就连普通民间也很多人知道有这书。
“《齐民要术》是一本真正让人头痛的书……”
整个五华楼一个个都看着塔阁上的秦虎,明元臣、孔吉庆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红,他们读的书多,涉及到工农的句子也多,可像《齐民要术》、《氾胜之书》、《四民月令》、《神农》等根本就没读过。
而《齐民要术》就算真拿出来给他们攻读,也不是一件易事。
因为这部书太复杂,涉猎太广太大了,这是一本什么书?是囊括了农业、生产技术、社会生活的各个环节的大部头著作。
举个例子,里面讲到的烹任饮食,列举的菜点品种便达三百种。
酱、腌、糟、醉、蒸、煮、煎、炸、炙、烩、熘……
做脯腊、做乳酷、做豆鼓、做齑、做鱼鮓、铸灌肠……
光一个烹任便能让你头痛,何况其他类别。
“这小娃娃难道就已经……”
明元臣、孔吉庆一个个屏着息看着塔阁上。
塔阁上秦虎侃侃而谈:“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有夏禹和商汤一样的智慧,也不如亲身经历、亲自实践,说明智慧再高,不去实践也不会有所建树,强调实践的重要作用。孟圣人,你提的这个不算难,这句话只是《齐民要术》序言里的句子,最难的是齐民要术里面的内容,那些才叫复杂着哩,你要问……”
“够了,这一题你答对了!”孟述圣沉声打断秦虎的话,“老夫第二问是:‘凡美田之法,绿豆为上,小豆、胡麻次之……’……”孟述圣声音清朗响起,这一题依然是《齐民要术》里的,只是更深入里面的内容,《齐民要术》的序言读过的很多,可真正涉及到内容,这读过的人至少便要少了九成,因此这第二问比第一问更难。
只是——
“美田之法?”
周围有些观看的人都有些懵了,“‘绿豆’、‘小豆’、‘胡麻’?这都什么?不都是庄稼名字么?”
四楼栏杆附近,段誉、齐灵皓、高明贞等少年吃完饭,很多准备继续睡觉的这时也来了兴趣。
“世子,你知道孟叔叔在问什么么?”
“珏成,你听,好像孟叔叔真的在问他们农事哩!”
……
众少年兴致勃勃观看着,议论着,段誉也来了兴趣,对秦虎等人的学问,说真的,段誉不怎么太看在眼里,上午明元臣、孔吉庆等人的考问,佛经,易经等段誉涉及到的,秦虎等人答得出的,他段誉也答得出,至于另外的算学、军事、道藏、经典,那些不是他段誉的主攻范围。
“那算学、军事等,若是我感兴趣,想学……”段誉很有些不屑。
“唯一奇怪的是,那郭奋发……”
“郭奋发以前学问好像很差劲,这一次……”
段誉这样想,其他少年中的‘精英’大抵也有这想法,他们和天龙寺寺生不同,很多都是只攻自己感兴趣的几门,有擅棋的,有擅书法的,有擅作诗,而上午秦虎等人的表现,至少在他们所懂的那一行里,并没有太过惊艳。
“孟叔叔拿着农民的事来询问他们,哈哈……这下有得瞧罗!”
……
五楼上。
“老夫问完了,你们都可以抢答。”孟述圣声音落下。
可是——
沉默!
又一次沉默!
“怎么,他们答不上么?”五华楼一个个人看着塔阁,特别是看向曹惠伟、蒋鑫等老寺生。
“你们……”孟述圣正要再开口时。
秦虎又站了起来:“孟圣人,既然几位师兄们相让,那便还是由我来回答吧,您问的这个还是《齐民要术》里的记载,讲的是给地施肥,施绿肥……”
“好,你说得很详细,那下一题是‘一行菜一行土……’”
“这说的是鲜菜冬季贮藏的方法,原句是:‘九月、十月中,于墙南日阳中掘作坑……’……”
“没错,我这一题是‘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
养蚕、养牛、养马驴骡、养羊、养猪、养鸡、养鹅鸭、养鱼……
栽桑、种榆、种棠、种桃、种李、种槐、粟树、木瓜、花椒……
耕地,深耕、浅耕、初耕、转耕、纵耕、横耕、顺耕、逆耕……
……
孟述圣一个个考问提出,都是《齐民要术》里面的,这一次曹惠伟、魏雨生等老生完全成了陪衬,甚至很多时候孟述圣直接点他们名字让他们回答,也无法让他们答出。
而太极社众人,面对着孟述圣抛出的问题,前面的耕作、养殖等还是能轻易答出,可到了制酒曲、酿酒、制造酱油、做醋、制糖等加工酿造方面,内科、外科、传染病防治、兽医之类的医学方面,秦虎、秦启、秦树、郭奋发便有些踌躇,而这时一般是段无丙和秦龙接替,可段无丙、秦龙比秦虎等人也好不了太多,所以到了后面大多时间都是秦朝救场。
第七十二章
“所以,不喝生水,不吃生食便不会得这种病……”
五华楼外,内力传出的复述声远远飘出。
整个大楼,很多人都呆呆的坐着,看着塔阁,看着五楼的方向,而五华楼外面整条大街,人虽多,却比较安静,很多人都是静静的站着听。
孟述圣的考问。
和上午不同,上午明元臣、孔吉庆、魏瑞东等人的考问虽然精彩,来这五华楼观看的人虽然也觉得很过瘾,可那种过瘾,只是觉得双方都很厉害,可这一次。
孟述圣说的是民生,是耕作,是手工,是商业……是与每一个人切息相关的,更何况后面秦朝‘救场’时,对孟述圣的回复,除了点及到了《齐民要术》本身所记叙的内容外,还在条件允许,不引起人们怀疑的情况下,对那些内容以自己的方式进行归纳,进而推衍。
举一反三的把前世的科学知识,神不知鬼不觉的加入了进去,而这往往能让人茅塞顿开。
听着太极社,特别有些秦朝的讲叙。
“圣人呐!”
“孟圣人不愧是圣人呀!”
一些农户,一些工匠,商户,听着听着便不由自主眼泪流出,劳作了半辈子,原来耕种要这样种才是最好,原来那种工具应该那样做,原来酱油是这么酿出来的,原来我们也可以自己酿酒,原来我家那个孩子是可以不死的,就是因为没有消毒……
问政!
什么是问政?
这才是真正的问政,听着内力传出的问答,很多老者心中唏吁不已,这一刻,他们这些商旅,这些流浪者,这些大理城的百姓不再是纯粹的好奇和看热闹,而是真正切身加入进去。
四楼栏杆附近。
“世子,没想到你老师孟伯他对工农商也这么了解。”
“明贞,我们先前还是小瞧了这些天龙寺的。”
……
这一帮少年虽然依然有些人一幅翘着嘴角,不在意的模样,可趾高气扬的神态和先前,和上午相比少了许多内在的自信,一些先前非常傲气的更是神色有些茫然和黯然。
上午考问的是广和多。
他们从秦虎等人嘴里听到了一部部自己从未涉及过,甚至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书,虽然有些震憾秦虎等人涉猎之广,可多少可以在心里给自己安慰,那些书的种类数目虽多,可每本书的内容肯定少,不是几百字,就是数千字而已。
可这一次。
孟述圣反反复复只攻一部书。
可就这一部书,涉猎之广,讲叙的内容之多,之复杂,也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少年意识到了什么叫差距。
“就这一部书,引用了的古籍怕有二百种吧!”齐灵皓手指绕着圈,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憾,“一部《齐民要术》居然内容这么难学?”
“一个耕地便有深耕、浅耕、初耕、转耕、纵耕、横耕、顺耕、逆耕、春耕、夏耕、秋耕、冬耕、轮耕……这么复杂,这里面还有各种气候时节,施肥、除草、除虫、栽作、收集、种子贮藏……每一样都名堂那么多……”刘珏成狠狠捏着拳头,脸上虽然在笑,可眼里却有着茫然。
“这《齐民要术》讲农工,讲种地,养殖,制造工具,有造酒、有制酱、有制盐、制糖、制醋也罢,可怎么连医学也有,就算有医学,可不止医人,连医兽都那么多名堂?”高明贞看似表情平淡,可一向慵懒的身子却是有些崩紧了。
……
段誉眼中也有些惊讶,不过不是很在意。
“看来这太极社段海峰等人擅长的就是《齐民要术》,就和我擅《易经》,学佛经和棋弈一样,不过老师也真是的,只问《齐民要术》里的,怕是专门在捧他们。”段誉依然很自信。
时间飞逝,孟述圣自然不可能将《齐民要术》全部内容都一一询问,只是大概一点询问到后,便从《齐民要术》转到《神农》再转到《氾胜之书》、《四民月令》这其他工农书上,不过都只是每本书询问三道题便结束,问完工农商后。
“我大理崇佛,因此这接下来我要问的便是佛经。”孟述圣的声音响起。
“佛经?”
段誉眼睛顿时暴发出明亮的光芒,听工农商的问答虽然也有收获,可那根本不是段誉的兴趣,之所以听,只是上午睡多了,下午根本睡不着,可这佛经。
棋、易经、佛三门是段誉最爱,而这其中又以佛经排在第一位。
“上午明元臣、孔吉庆那些老先生,问出的佛家问题,根本就是粗浅得很,不知老师会考问什么?”段誉连坐直身子,竖起了耳朵。
“我这个问题很简单。”孟述圣笑眯眯的说道,“佛家讲究‘涅槃’,你们十多人便从曹惠伟、蒋鑫开始,从左到右一个个轮着来,把自己对‘涅槃’的理解都讲出来。”
“什么?”
很多人一皱眉,讲佛经,以自己的话讲叙‘涅槃’。
大理信佛,连做皇帝的退位后都往往出家为僧,普通百姓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即便是不识字的的百姓多多少少也知道点佛家知识,甚至有些人都听过佛家大师讲经。
而这讲经,可不是容易的事,没有对整个佛学有着全盘的理解,根本讲不好,除非你是依葫芦画瓢,照着‘老师’的话来背。
“呃……”
听着孟述圣的要求,段誉也有些傻眼,随即便嘴角翘了起来。
“有趣,我还以为老师会帮衬这些人,没想到老师也是大大的坏呀,哈哈,讲佛,若是讲经文也罢,可讲‘涅槃’。”段誉乐得眼里都是笑,若是指明讲某一篇经文,遇到简单的经文,只需把注释背出即可。
可指明一个佛家思想点,这就是不能背,而是必须用自己的话来讲。
“讲‘涅槃’,我也能讲一些,可是要讲好,再攻读十年也许还勉强。”段誉摇了摇头。
这时旁边的乔灵皓推了下段誉:“世子,这下有乐子瞧了,孟伯伯这明显是为难人嘛,十二三个都要讲,这前面的倒是占便宜,可后面的,越往后,便越没新东西讲。”
“嗯。”段誉一点头,眼神看向太极社七人,特别是最后一个秦朝,都露出怜悯之色,从曹惠伟、蒋鑫开始,那么一圈轮下来,是先轮完老寺生,再到太极社众人,而太极社众人中又属秦朝最后轮到。
“嗯,曹惠伟,开始吧,不计时,你能讲多少就讲多少。”孟述圣笑眯眯说道。
“是,所谓的‘涅槃’指的是‘圆寂’,在佛学上其实有解脱……”曹惠伟连讲了起来,他对佛学还是很下了一番苦工的,可是讲‘涅槃’要讲得好却是件难事,幸亏孟述圣并没有太大的要求,所以曹惠伟只需要多讲点,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讲出来即可。
众人都听着,段誉听了一会也点了点头,虽然曹惠伟讲的内容比不上他段誉掌握的,但能说这么多也算是不错。
一柱香后,曹惠伟停下了。
“涅槃就是‘消灭’,‘吹散’……”曹惠伟后蒋鑫开始,可蒋鑫只是说了寥寥数句,便惨然坐下,他和曹惠伟对佛学的掌握其实相差无几,可曹惠伟先讲,把一切他懂的都讲完了,他再说就根本说不出新内容,只能勉强凑几句应付过去。
而后——
“涅槃在佛家是用来……”
“一切法皆从因缘而生……”
……
林依荣讲了三句,魏雨生讲了二十多句,方山海站了起来。
“哈哈,前面几位师兄已经把涅槃各个方面都讲到了,我再说,也不过是换种说法讲同样意思,就不献丑了,当然……”方山海瞥了秦朝几人一眼,“几位师弟如果还有补充,我倒是欣然乐见,不过……哈哈。”笑着坐了下来,眼神瞥着下一个的秦虎,而整个五华楼。
“越往后能说得就越少,这些小娃娃。”一双双目光也都看着塔阁。
塔阁上秦虎笑眯眯的站了起来。
“佛家中,大、小乘经义都是以证涅槃为最终的目标,大乘所得无量,而小乘所得则有量……”秦虎的声音响起。
“咦?这瞿有丰。”方山海眼微微一缩。
段誉也眉一扬,到了这时秦虎还能讲出新内容,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所以圣人无心合道,内心契合宇宙大道,就可达到解脱自在的涅槃境界,嗯,够了,还有一些观点留给他们几个说,我就不多说了。”秦虎坐下,这一次他讲了十二句,而后秦启、秦树讲了七八句,段无丙、秦龙讲了三十多句,最后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塔阁上最后一个人秦朝。
段誉也看着秦朝。
“这几个太极社的。”段誉微微眯着眼,心里很有些触动,“到了那个时候,那后面两个,居然还都讲了三十多句。”段无丙、秦龙虽然在佛学上还没完全及得上段誉,可也快赶上了。
“这最后一个,若是还能讲出十句,增加一个新观点,那便……”段誉的脸色很凝重,甚至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