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兆头
他们一家为这个家的付出,被人当成了理所当然。
基本的人格的没有了。只是一个不为难的小要求,就被人如此羞辱。
“娘,是不是明年宝儿也不能去上学?”招娣娘以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的语气问道。
“娘都跟你说了,丫头片子上什么学?上了学也是丫鬟命,还能当娘娘啊?”招娣大伯娘抢先道。
一想到一学期三块钱,一年六块钱的学费,就心疼的丝拉丝拉的,跟割她的肉似得。
老二家的丫头片子,跟个娇小姐一样什么活也不干。上完了小学还去上中学,一年年花多少冤枉钱。
不行,绝对不能让时来家的丫头子也学着这么糟践钱。
招娣奶奶被招娣娘灼灼的目光看得,跟在人前被扒掉遮羞布一样,无所遁形。
当年老二家的闺女要去上学的时候,跟老二闺女一般大的来娣,没能一起去。可是说好的,他们家宝儿以后可以去上学。
招娣娘的眼光,从在场的几个人的脸上扫过。那些躲闪的目光让她明白了,他们所说的让宝儿去上学,只是缓兵之计。
不要钱的学校,他们家的孩子都没资格上。要钱的学校就更不要痴心妄想了。他们两口子怎么会这么傻?
招娣奶奶被看得恼羞成怒,骂道:“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啊?你想怎么着?你是老的,还是我是老的?
吃两天饱饭,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们一家子吃我的,喝我的,还想怎么甩脸子给我看,就怎么甩脸子给我看?反了你了。”
招娣爹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什么也没说。直接进城把带娣接了回来。自己也不去城里卖菜了。
如今他们家就比着其他几家,人家干活他们才干活,人家干多少他们干多少。循规蹈矩的,一点儿都不多干。
“你奶奶能愿意啊?”何小西幸灾乐祸。
招娣奶奶肯定不愿意。但是老太太好面子,招娣娘要去外头跟她掰扯清楚的时候,她就往后缩了。
这辈子她做下的下才事太多了,哪一桩也经不住人讲究。
何招娣问何小西:“你说的开饭店的事靠谱吗?我爹他能行吗?”
就凭着何时来这几桩事办的。何小西就看好他能管好饭店的事。到时候她再教给他们一些特色小吃和招牌菜,肯定能行。
“怎么不能行?到时候让你爹把你们全家都带印刷厂那里去住,离得远了,不分家也相当于分家了。”何小西鼓动道。
何招娣憧憬着未来:“真希望天赶紧暖和起来,印刷厂那里的房子就能开始盖了。”
“你到时候能赶得上回来吗?”何招娣问的是她出嫁的时候,何小西能不能从豫北回来。
何小西也不敢打包票。出外由外,在外面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会尽量赶回来,就是我赶不上也没有关系,我会拜托陆拥军的大哥给帮忙的。这次你放心,不会再出现上次那种事情了。”
说起上次的事情,难免就要说起关于陆二妹的话题。
“怎么都在传你那个小姑子被老拐子拐了一夜?”这种事情,一般人家都会瞒着。所以,陆家居然让消息泄露出来,何招娣觉得不能理解。
“陆二妹自己往外说的,”何小西无奈的摇摇头,“她大哥为了这事气得不轻,她还觉得自己有理。”
这种事情,说大不大,就怕有心人刻意去传。没有人刻意去传,不久大家就会失去兴趣了。所以陆爱国也不是特别担心。
“陆友盛媳妇,逢人就拉着说陆二妹的事,说他们家木丫也一定是被拐了。还说定得一门好亲可惜了。
就那么个二婚头的酒晕子,可惜什么呀?”何招娣对听来的话嗤之以鼻。
却引起何小西的警惕。
家里住着的陆友强家的两个闺女,走路都踮着脚。怕踩死蚂蚁的样。小心翼翼的没有一点存在感。
吃饭的时候如果不是马氏硬是招呼着给添饭,两人就只吃一碗饭就不吃了。
以现如今的人的饭量,一碗怕是不顶事。小驹这么大孩子都能喝三碗饭。露露都能喝一碗多。
陆友盛媳妇这是打着主意,继续卖剩下的侄女啊!不过她也蹦不两天了,淘井的事已经定了。
“我记得把小猫的裤子放这上头的啊?准备晚上给他换的,怎么就找不到了?”柳氏在屋子里团团找着放在柜子上的裤子。
“许是放错地方了,别找了,明天再找,晚一天换也没什么。”何小东劝她。
老俊媳妇晚上睡觉的时候,刚把外面的棉衣脱掉,就从棉衣里掉出来一件婴儿的小裤子。拎着问她嫂子:“什么呀这是?”
大炮媳妇凑过来看一眼,喜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你怎么把大婶子家孩子的小衣服给带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跟着我回来了。”老俊媳妇委屈着说。
“赶紧睡吧,明天早上给他们送回去。”大炮媳妇说,又有些疑惑,“怎么就跟你回来啦,这是不是有什么好兆头?”
睡了一会也睡不踏实。爬起来,披着衣裳把煤油灯点上。翻箱倒柜的在柜子里找东西。
“嫂子你半夜不睡觉,翻腾什么呢?”老俊媳妇闭着眼睛,已经要迷糊着了。
“我找块布出来,你睡你的,明天把布给大婶子家送去,咱把小衣裳留下,我觉着这是好事。
以后你生了娃这件衣裳就留给娃穿,兆头好。”大炮媳妇絮絮叨叨着。
大炮媳妇为了求子,烧香拜佛喝符水……,无所不用其极。都有些魔疯了。
得亏老俊媳妇心眼粗。这要是换个细心眼的人,就她这么唠叨,天天听着非想不开不可。
就是这样,当天晚上都做了一晚上的梦。
早晨起来,她大嫂已经把早饭做好了。昨天留下一半,没舍得让她吃完的丸子也热了出来。
“赶紧洗洗过来吃饭,”大炮媳妇喊她,“你磨蹭什么呢?不饿啊?”
自从给她食物定量以后,天天起来就是一副饿破脸的样,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饿。今天居然呆愣愣的不知道吃饭了。
难不成给她吃的太少,把人给饿傻了?
第401章生蛋
老俊媳妇挨挨蹭蹭的挪到案板边上。www.ranwena`com拿着筷子又在发愣。
她大嫂把碗一顿:“赶快吃啊,你今天怎么回事?”伸手试试她的额头,“也不发烧啊,赶紧吃,吃了把碗洗了。”
老俊媳妇哭丧着脸:“大嫂,我昨天晚上做了梦……,”大概想起做的梦的可怕之处,打了个寒噤。
大炮媳妇看看外头的日头,太阳已经出来了,可以说梦的内容了。问她:“做了什么梦?”
“我梦到一条大蛇,下了一窝蛋,”老俊媳妇都快哭了,“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啊?”
她大嫂骂她:“不过是做个梦罢了,哭什么,吃饭。”还是年龄太小了,经不起一点事。
扒了两口饭,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问她:“你说什么,生了一窝?”脸上的神情太热切了,把老俊媳妇都吓着了。
“是下了一窝蛋。”把最后那个蛋字,咬得特别清楚。
“都一样啦,反正是生了一窝,”大炮媳妇摆摆手,“生的什么无所谓。”
老俊媳妇不敢反驳,只能用筷子戳着面前的饭,小声嘀咕:“怎么能无所谓?”
“吃饭,不吃我收起来了,”严肃着脸吓唬她,“戳什么戳,是不想吃还是不饿?”怕她乱说话把好运气说没了。
老俊媳妇怕大嫂真把她的早饭没收了,赶紧低下头老实的吃起来。吃了两口就跟恢复了元气一样,把筷子舞得飞起,下手又快又狠。
心大的人就是恢复的快,满血原地复活,无虚弱期。趁着她大嫂走神,决定偷偷再去添一碗饭。
刚摸到锅边上,就听她大嫂说:“吃过饭去大婶子家,把布赶紧送去。”送晚了万一不愿意把小衣裳给她们就糟了。
老俊媳妇吓得差点把碗扔地上。拍拍胸口,原来不是发现她偷吃。蹑手蹑脚的掀开锅拍子,舀了大半碗饭。
也不敢端回案板边上喝,站在灶台边上就呲溜呲溜喝完了。虽然还不是很饱,但是也聊胜于无。多大半碗也是赚的。
妯娌俩出门去送布,正好遇到他们老公公的狗腿子来汇报。
声音隔着墙头传过来:“大伯,何泥墩原来的亲家,何大毛媳妇的娘家,带着几十口子人把他们围在河南边了,
骑了十好几辆自行车,可阔气了。”语气里满满的都是羡慕。
如今的自行车,相当于后世的豪华型轿车。可着水洞村,只有何六爷家有一辆。朱家一下子来了十几辆,可不是让人羡慕的流口水。
“他们来干什么?”疤瘌眼问来人。
“替他们家闺女出气,顺便来要被他们抢去的钱。”来人说话抓不住重点。把疤瘌眼气得想踹他。
“这么重要的是你不早说,扯什么自行车,自行你娘个头……。”骂完想起来自己也没抓住重点。
赶紧吩咐来人:“你赶紧喊人,喊柳得全带人过去,我去通知四队队长。”
“不去通知村长和副村长吗?通知陆友湖有什么用?”来人问他。
疤瘌眼才想起来,陆友盛的官如今被撸了,已经不是四队队长了。
不过没关系,是不是四队队长没有什么影响。“你别问那么多,赶紧去喊人。”
自己也大步流星的赶去陆友盛家报讯。他们做了这么多事,可不能让朱家的人截了胡。心里也决定,为免夜长梦多,还是要再给何泥墩家加压。
等外头没有了声响,大炮媳妇才伸手拉开木门。两妯娌拿着块布往何家去了。
“昨天在大婶子床上躺了一会,把一件小孩的衣服不小心带走了。没注意掉到地上给弄脏了,
我找了块布拿来。”大炮媳妇陪笑说着,把手上的布拿了放在桌子上。
何小西看看那块布,给小孩做两身衣服都绰绰有余。拿一件还两身,这桩买卖做得。
若是其他人家,就接着了。何小西却不能接。他们家不缺这点子东西是其一。其二,她昨天才利用了人家一把。
做人要厚道。一件小衣服不值什么,就当还个人情吧。
本地有风俗,把别人家才出生的孩子的贴身衣服拿回去,放在妇人的床上,能引来孩子。这种风俗何小西也知道,据传还挺灵验的。
“一件小孩衣服,带走就带走了,还值当你拿块布过来显摆。你就把我们这些要当姑奶奶,奶奶和老太太的人看得那么小气啊?
我们偏不让你小瞧了,回头得给你多收拾几身,带回去给我侄孙穿。”何小西这话说的敞亮,让大炮媳妇爱听。
“是我小气了,他姑奶奶别生气,穿了您赏的衣裳,以后一定会跟您一样有福气,让他长大了孝顺您。”互相说着吉利话吹捧着。
柳氏她们就起身给搜罗了几件小孩衣裳拿过来。又说了些育儿的经验。
“小姑,我刚才出门的时候,听着有人去找我公爹,说是朱家的人来了几十口子,
在河南沿把何泥墩家的人给堵在那儿了。”大炮媳妇瞅空把话跟何小西学了一遍。
何小西听了,脑子马上高速运转。朱家这是看他们家不好捏咕,又知道在他们这儿炸不出油水。转而去找何泥墩家了。
但是,她自家知道自家事,那一千块钱怎么回事她自己知道。就是没想到因为这一千块钱,会有这么多人跳出来蹦。
她肯定不会把钱拿出来。这笔钱还是得着落到何泥墩家身上。所以,她就坐山观虎斗吧,看这三方人谁更道行高深。
“你坐会,我去去就来,”何小西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
这事得让老武和柳得全他们配合,就得让陆爱国知道。
“你们的人,两不相帮和稀泥就行。”想想又问老武:“和稀泥会吧?”
这个时代的人都挺固执又较真,何小西真担心他们不懂变通。不像后世,执法单位和稀泥都成必备技能了,人人熟练掌握。
老武觉得她把小瞧了,“嘁,这种事还用你说?”
何小西又交代:“你们可别真格的跑去给他们断孰是孰非啊?看到局势平稳了赶紧回来,给他们留出空子打架。”
老武只觉得自己的三观有碎裂的迹象。
第402章正确
老武嫌弃的看何小西。www.ranwena`com何小西:至于用这么幽怨的眼神看着我吗?又不是什么艰巨的任务。
在何小西看来,这件事情做起来很容易。但是,因为处事方式不一样,老武觉得有些为难。
这件不是简单或容易的事,何小西的要求,有些违背他们作为执法者的原则。他自己或许没有问题,有时候为了达到除恶务尽,需要迂回。
就是怕去执行的人不懂得审时度势。再把事情给办砸了。
老武:“这件事我亲自去给你办,但是……。”这是又要讲条件?
你昨天才蹭了一顿饭,这么快就忘记了?
看到何小西揶揄的眼神,老武摸摸鼻子:“想什么呢?
我的意思是,你们最好在村里安排点什么事,让我们有合理的理由回来,不然怕引起何二喜一伙人的警惕。”
何小西点头,确实如此。如果他们的行为跟平日处事方式相差太多的话,是容易引起别人的警觉。
“行,这件事情我知道了,马上去安排,安排好了会让人去通知你们。你就顺势跟柳得全一起回来。”
出了老武他们的院子,何小西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跟何大毛交代一下,让他不要放人过河。
去看公判大会那次,何小西为了让狗黑走的顺利,给村里的人减免了一部分船费。
但是因为过河的人实在是太多,不仅没有损失,还赚了一笔。何小西怕何大毛不了解情况,坏了她的事。
世人都是这样,只要有优惠的事情,即便是不是特别需要的,也会买回去。
还有一个从众跟风的问题。看到大家都去了,自己不去就会特别遗憾。
所以,上次何小西才能顺利的把村里人全都从村里支出去。
何大毛若是如法炮制一回,把人都放过河,就没老武柳得全他们什么事了。村里人就能把朱家的人给打跑。
乡村就是这样,就是平日再不待见的人,也没有让外村人打上门的道理。大家都会上去助拳,把外人打跑。
这也是朱家的人不敢进村,只敢在村子外头把人堵着的原因。
当然,如果朱家是单纯的来给闺女出气,就是进村,也没人会管何泥墩家的死活。就算是打伤了人,大家也只会当个话题谈论几天。
一旦扯上钱的问题,性质就变了。不影响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村民就会对何泥墩家出手相助。
因为是不影响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才会出手相助。所以何小西只要不让何大毛给大家优惠就能控制住不让人过河。
何家的船如果没有优惠。让村民实打实的掏钱去看热闹或是去帮腔助拳,根本没有可能。村民一个个会过日子着呢。
老武和柳得全也得考虑钱的问题,不会带太多人过去。
何小西跟小驹交代了几句,小驹就跑去渡口跟何大毛传话去了。
之后何小西又去找了陆爱国,让他去跟柳得全安排一下。
还没等陆爱国让人去通知柳得全过来呢,柳得全就来了。让何小西羡慕的眼睛发红。这样一位左膀右臂,用起来如臂使指,太得心应手了。
“吃过饭了吗?”陆大嫂起身招呼柳得全。如今的柳家跟陆家恢复来往,当姻亲走动。娘家兄弟来了,陆大嫂比其他人热情。
“我吃过了姐,你别忙活了,我找我哥有点事。”
“你来的正好,我正要让人去喊你呢,”陆爱国示意柳得全坐下说话,“去了以后,跟着老武行事,回头有人叫你们,就赶紧回来。”
打发走柳得全,陆爱国问何小西:“用什么法子做借口把他们叫回来好?”
这个问题,何小西答应老武的时候就考虑清楚了。“让蝈婶带人去保卫东山那口井怎么样?”
这些天,蝈婶一伙人因为有了何小西的承诺,已经跟对方发生好几次争吵了。
双方现在进入僵持阶段。陆友盛那边填井的计划事实不了。他们这边天天要提防着对方偷偷下手。
“你是说组织一个护井队?”陆爱国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现在这种僵持状态,看似平静下来,但双方都别着劲呢。实际就是个火药桶,一捅就炸。
只要有一方有动作,另一方肯定会有升级的动作。必然会爆发冲突。极有可能会直接打起来。
“嗯,淘井的事不能再拖了,利用这次冲突,也把淘井的事定下来。”何小西回答。
“行,就照你说的办。你去组织蝈婶他们,我让人以保护祖宗留下的东西为由也过去。”陆爱国说。
两个人说定了,就分头开始行动起来。
“先组织个护井队,大家轮流看守着,等安排好,就淘井。”何小西给蝈婶说,“你赶紧让人过去,
村里还有其他人觉得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败坏了,大家团结一心,肯定不会让他们得逞。”
蝈婶这些人已经对这种僵持状态不满了。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他们就担心一个不注意,让陆友盛那伙人钻了空子。
听说还有其他人来支持声援他们,蝈婶很高兴。“太好了,我马上通知大家过去。”趁着有人助威,一定要一鼓作气把井淘了。
只要这次淘了,以后就能成为惯例年年都淘。谁再想打这口井的主意也不可能了。
蝈婶兴冲冲的召集人去了。何小西悠哉悠哉的回了娘家。
“咱们去河南沿看看热闹去吧?”老俊媳妇问她大嫂。
坐在这里说孩子的事,实在太尴尬了。说得好像她肚子里已经揣了一个一样。要是有就罢了,关键还没有呢。
何小西也想去看看。恶人须用恶人磨。她也好奇,这三伙人谁还会占上风?
“去啊,我去,还有谁去?”何小西振臂高呼。
除了春草和二丫姐妹,其他人都想去。春草是因为那是她娘家人,觉得不好看。二丫姐妹是怕遇到她爹和陆友盛家的人。
何小西觉得她们这样不好。凭什么做错事的人理直气壮,招摇过市,而受害者要躲躲闪闪不敢见人?
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决定等没人的时候跟两个人谈谈。
到了河边,看着人头涌动的围观的人。何小西才晓得,自己刚才的决定太正确了。
第403章帮闲
因为大河的阻隔,如今气温又低,没法涉水,围观的人大多数都是站在河北岸。
有些人踮着脚。有些人直接把年幼些的孩子或弟弟妹妹架在脖子上。
更有爬到东山那里的半坡上去。就是上次何小西送行陆拥军的地方。
人群里传来啧啧的赞叹声:“啧,十几挂洋车子,真阔气!”
“春草娘家哪里的?这么有钱吗?”
“她娘家小朱家的,洋车子不是他们家的吧?昨天来的时候也没见骑车子。”
……
人群里议论纷纷。都是被这十几辆“豪车”吸引了,来看热闹的人。
何小西擦一下额头的冷汗: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围观太执着了。如果不是天气太冷,估计都泅水过河了。
就前天枪毙犯人的现场,据说都围得人山人海的。回来还要把当时枪毙人的场景描述的活灵活现的。
这跟如今的社会意识有关。刚刚过去几年的战乱,使得人命如草芥。朝不保夕的日子,让人们对于生命,没有太多的珍惜和敬畏。
对于朱家的这么多自行车,大家大都很疑惑。老俊媳妇问何大毛:“大毛叔,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自行车?”
这个问题问到大多数人的心坎里。问何大毛,是因为何大毛走南闯北,比其他人多点见识。周围的人都支棱着耳朵等着听。
何大毛卖着关子:“嘿嘿嘿……。”故作高深的吊人胃口。
何小西笑笑,拆他的台,抢在他前头回答:“这些人不是朱家的人,他们……。”
何大毛哀怨的看一眼何小西,抢回话语权:“他们是专门帮人闹事的帮闲,闹到钱以后分给他们。”
“那要是闹不到钱呢?”有人问。
这些人闻到钱味,跟闻到血腥味的蚂蟥一样。会紧紧的吸住,钻入骨肉里去喝人血。不喝饱怎么会松口?
何大毛:“他们是不会拿不到钱的,就算是从何泥墩家拿不到钱,也会从朱家拿到。”
何小西知道,如今社会上有这样一帮人,以帮人闹事为生。
凡是争产的,不管是兄弟阋墙,或是医患纠纷,又或是各种官司……。只要被这些人得知消息,他们就会主动凑过去帮着闹。
他们有得是人手和手段。大多数人经不住他们的闹腾,就把钱给了。
一般请人的那一方,刨去闹事期间各种名目的吃住费用,拿到手的钱并不多。
即便是最后拿不到钱,也少不了这些人的。他们干的就是无赖行当。自有办法让请他们的人出钱。名目就是不能白白辛苦,多少给点辛苦钱。
不知底细的人,请了这些帮闲,就是给别人做嫁衣裳。最后都便宜了这些人。
这种行当在解放后渐渐销声匿迹。后世改革开放之后,又有所抬头。
前世,何小西曾经跟这种人打过交道。那时候她第一家小餐馆才开张半年多。又一天,客人点的糖醋鲤鱼里吃出个鱼钩来。
鱼钩把客人的嘴唇给勾破了。
非常离奇的一件事情。
在她付清所有医疗费用之后,那位顾客提出了天价赔偿。双方无法达成共识之后,那人就是找来了这种帮闲闹事。
没有谁的成功是一帆风顺的。
当初,她果断的把小饭店关门歇业。等一个月以后才重新开张。
这种人如跗骨之蛆不假,但是如果他们看不到拿到钱的希望,就会撤退。退而纠缠更好纠缠的另一方。
那个人被那些人讹去八千块钱以后,这事才了结。
后头那人在她重新开张的时候,再次找来。这一次,何小西给了他四千块钱。算是损失一人一半。
那人拿着钱就走了。再没有纠缠不休,也没有再敢找帮闲的来闹事。
“大檐帽两头翘,吃完原告吃被告”,都说有一阵子执法的人黑。其实这些帮闲的更黑。他们才是真正的两头通吃。
何小西已经能够预见到朱家人的悲惨下场。找这些人帮忙,无异于找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怕这火会烧到他们头上。何大毛这个傻瓜,看热闹看得乐呵呵的。何小西却不能不早做打算。
别的都不怕,就怕春草心软。
民不与官斗,这种混江湖的人,更不会招惹有官方背景的人。他们现在也算是有官方背景的人。
靠着老武他们,煤城这一亩三分地上,应该能横着走。何小西倒是不想欺负别人,但是也不想被人欺负。
“你就傻乐呵吧,回头这些人拿不到钱,肯定得找老朱家的麻烦,老朱家的人扛不住,你说会找谁求助?”何小西对何大毛说。
这个问题根本不用想。肯定是找春草求助,也就是逼着她,让何大毛拿钱填窟窿。
何大毛也是想到这样的后果,顿时有点傻了:“那,那怎么办?”
“拍个黄瓜,倒点醋,撒点盐,放点蒜泥,”何小西还有心情开玩笑,“凉拌呗!”
何大毛都被何小西的话气得都没脾气了。哭丧着脸:“妹子,你就别开玩笑了,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戏弄你哥了。”
“我戏弄你什么呀?我说的是真话。”何小西觉得何大毛领悟力太差。这要是何大春在这里,早听出何小西的意思来了。
“三口子没有两口子近,朱家的人那样对春草,她早就该寒心了,你好好劝劝她,把利害关系给她讲清楚。”何小西挑了挑眉头,
“你们现在还有安安要养,她会分清哪头重要的。”一个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小家庭,跟原生家庭的关系就淡薄了。
尤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需要感情去维系。那样的原生家庭,春草对他们能有多少感情?
就像是一场拔河。就看谁的力道更大,谁就能把春草拉过来。
“妹子,你帮我看一下船,我先回去了。”说着,何大毛匆匆跑了。
何小西摇摇头:这会知道急了,刚才看热闹看得那么开心的不是你一样?
看着何大毛的背影走远。何小西一回头,却看到了躲在远处的几个人。
是何泥墩家的几个人。何泥墩家的老婆子和几个年龄小些的孙子孙女。
何泥墩的孙女灯花,瞪着一双三角眼。眼睛上头的眉毛,疏淡的跟没有一样。满脸阴翳的看着她们这边。让何小西联想到藏身草丛里的毒舌。
看到何小西看她,忙把眼神躲闪开。
第404章唾弃
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是何泥墩家现在的写照。ranwenwww.ranwen`com
这笔钱丢都丢了。不是何六斤特意提醒,朱家人的心思怎么会又再次热起来?让这帮帮闲的有了可乘之机。
昨天晚上,他哥何六斤回家后还跟他们炫耀,说朱家饶不了何小东家。何小东家肯定会把那一千块钱,替他们吐出来。
他们就不用再去劳动了。
可是,灯花就想不明白,朱家怎么没去找何家的麻烦,反而是盯上他们家了?
这事如果让何小西来操作,她就会出一笔钱,把村里人运到河对岸去。这些人看看热闹的同时,肯定会给他们撑腰。
不过,她是肯定不会提醒何泥墩家的人。她现在就是要坐山观虎斗,隔岸观火。
想来,以何泥墩家的吝啬鬼样,即便提醒也不会花这笔钱。
不一会工夫,看热闹的人就在逐渐减少。何小西知道,东边井沿那肯定是闹起来了。
相比于井沿那里的热闹,这里隔着一道大河。听不到声音,也看不真切动作。看起热闹来肯定不如井沿那里过瘾。
远远的,何大毛跑了过来。何小西心说:这两口子,这么快就沟通好了?
何大毛到了何小西跟前。何小西一看他眉飞色舞的,就知道沟通的结果不错。
问他:“春草是不是说,除了该有的孝敬,不会给其它的?”
“你怎么知道的?你知道了还让我跑一趟?”十分唾弃何小西的行为。
何小西气结。心说:你那脸跟个大屏幕似的,循环播放你老婆说的话,是个人都能知道她说了什么。
何小西懒得跟他计较。把船交给他:“你自己守着船吧,我们回去了,去东边再看会热闹。”
带上马氏她们又往东边井沿去了。跟陆大哥派来报信的侄子走个迎面。
“十三婶,你也去看热闹的吗?那边打起来了,快去。”兴冲冲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口气。
“嗯,我们去看一看,你九叔让你去报信的吗?赶紧去吧,注意安全。”何小西比人家还小不老少呢,却一副长辈的口气。
小伙子一路小跑着跑远了。心里却在那儿纳闷:怎么每次看到十三婶,都跟看到她奶奶那种感觉一样?
相比于大河堰这会的人,井沿上人多了许多。跟市集一样热闹。
“我跟你们拼了,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们家好哇,非得把人往绝路上逼。”离得老远,隔着一层层的人,何小西她们就听到陆友盛媳妇歇斯底里的哭嚎声。
何小西仿佛透过她的声音,听到穷途末路的哀鸣。
何小西冷哼一声。现在这样了,早先坏事做绝的时候呢?
跟之前她坐在村子中间的井台上的时候一样。这会她要是你心一横,眼一闭跳下去。这事还就真是个了局了。
可惜她不敢。村里那口井里还只是有她儿子几泡屎呢,她都不敢跳。这口井里有一条冤魂,她就更不敢跳了。
坐在井沿上装腔作势。她又不是大家的媳妇,更不是谁的亲爹老子娘。谁会心疼害怕她真想不开?
周围的议论声嘤嘤嗡嗡的,毫不留情面。大家已经透过木丫的事,看透陆友强的村长当不久矣。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大家就不怕陆友盛媳妇狐假虎威了。
“这口井离你家多远了,也不靠着谁家,哪里会对你们家有什么影响。”
“你这样也太奇怪了,别是中了什么邪了吧?找个神看看吧。”
……
柳得全跟着老武他们过来的时候,陆友盛媳妇已经被村民们数落的毫无招架之力了。
“你这是在宣扬传播迷信思想,这种行为是错误的。请你马上离开这里。”老武板着脸教育她。
本来还在帮着她帮腔的一些人,听了老武的话都悄悄的躲开了。躲到了人群的后头。
陆友盛媳妇有些傻眼。却也知道形式对她很不利。看看四周,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你们等着,我说话你们不听,我找个说话有用的人来跟你们说。”她团团指着众人恐吓道。
她说的有用的人,是她家男人陆友盛。落翅的凤凰不如鸡。别说只是陆友盛,这会就是陆友盛他亲哥来了,大家也不怕了。
陆友盛媳妇撂下狠话就走了。估计去搬救兵去了。所以人群不仅没有散去,还有人陆陆续续赶过来。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大家的话题很快就说到淘井上。毕竟要在初冬时节,这么冷的天气里淘井,都是拜他们家的万恶蛋儿子所赐。
越说大家越群情激奋。
“天天绕那么远去挑水,还要爬坡上岗的,我们家老头子腿脚又不方便,用水我都跟用油似得省着用。”
“我们家也是啊!天天水缸都没挑满过,老祖宗的规矩可是晚上要把水缸装满的。”
陆友盛两口子再厉害,也对付不了东西两村那么老些人。所以陆友盛的到来也扭转不了事态的发展。
躲在后头准备声援陆友盛两口子的何六爷也被人揪到中间去。
“六爷,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按说该吐口唾沫是颗钉,你说了的会尽快组织人手把井淘了,
可是这都多少日子过去了,你就这样今个拖明个,明个拖后个的糊弄大伙?”有人大声质问他。
“你还能不能办好这件事了?你要是办不好就说一声,我们推举其他人出来办。”有人捏着嗓子,在人群后头吼了一声。
大家扭头寻声看过去,也没有看到说谁这么大胆。敢老虎嘴里拔牙。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胆子就壮了。“就是,你还能不能办,你要是不能办就让其他人上。”
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粗俗话都被大家说了出来。何六爷的一张老脸憋成了绛紫色。
他家大孙女忍不住了,嚷嚷着:“你们谁行?谁行谁上啊?”以为还是解放前,他们家说一不二的时候呢!
难不成离了胡屠夫就得吃带毛猪不成?大家伙十分的不服气。
“重新推举一个人,以为离了他们家,地球还不转了怎么着?我推荐何大孩。”有人当场提了何小东的名。
柳氏有些不知所措,怎么说的好好的就扯到露露爹身上了?
“不行,不行,我们家露露爹做不了,”柳氏头摇得货郎鼓一样。
何六爷的大孙女把下巴高高的抬起来。“哼”,冲着提名何小东的人蔑视的哼了一声。
提名何小东那人,叹口气低下头。
第405章毁坏
柳氏一说何小东做不了,大家伙都难掩失望。尤其是那位提名何小东的,被何六爷的大孙女挤兑的,脸色难看的跟要哭了一样。
见到这种情形,柳氏有些手足无措。讷讷的解释道:“露露她爹也没做过,他不会做吧?”
何小西也不太想让他哥当这个职务。族老的权利逐渐被村干部取代,是必然趋势。这样一个鸡肋的职务,巴着不放真没什么意思。
大家提名他大哥,虽然是对他大哥和他们家的信任。但是也是把他们放在火上烤。
何六爷这帮人不会反省是他们自己做的不好。必然会认为是何小东抢了他们的权利。
西何族老的权利,一直是何六爷这一支在掌着。被他们把持多年了。
任何权力的交接,都极少有和平的。就算是古代皇位,亲老子和亲儿子之间的接棒,还伴随着流血、阴谋和武力呢。
让他们把权力交出来,肯定会有反弹。为一个她看不上眼的位置大动干戈,何小西觉得不值当的。
这种时刻,已经群情激奋了。何六爷的大孙女如果低调些,夹起尾巴做人。这事大家也不会死揪着不放。
毕竟被提名的何小东的家人,已经明确拒绝了大家的提议。
“嘁,你们以为族老这个位置,是个阿猫阿狗都能做啊?”一副鼻孔朝天的死样子。
被阿猫阿狗了的何家人,脸色瞬时都有些难看。
我们拒绝是因为我们谦虚、不争,不是因为我们是阿猫阿狗。你这样侮辱人是什么意思?何小西往六爷脸上看去。
正好看到何六爷嘴角,那一抹来不及收起来的得意的笑。看来对于村民被他孙女堵的哑口无言的样子,很是自得嘛!
见何小西看着他,眼神不善。忙出言替他大孙女描补:“大秀,不要这样说话,做人要谦虚。”
又跟何小西他们解释:“年纪小,说话不知道轻重,你们别跟她一般见识。”
何小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啐了一口:神特么谦虚,神特么年纪小。你孙女这么当众侮辱我们,就想用一句年纪小打发了?
合着骂了人只是不谦虚?族老的位置是你们家世袭罔替的啊?真当自己是土皇帝、是草鞋公主了。谁该惯着她?
被何小西似笑非笑的看着,六老头终于装不下去了。“没什么事了,大家都散了吧,关于这个淘井的事,我们会尽快研究处理。”
又是尽快,大家都知道这是敷衍的话,却无可奈何。有人就垂头丧气的叹息着准备回去了。有些人依旧不甘心的往何小西她们的方向张望。
何小西冷笑一声,“六爷家的家教够好的。”
原本准备走的人也收住了脚步。怼上了,有门。
“我们家对于当族老,没有兴趣,但是,淘井的事关乎全村人的福祉,所以这事我们家管了。”何小西对在此的人承诺。
“到时候还需要老少爷们鼎力相助。”将了六老头一军。
何小西的话像是在沸油锅里,滴上了一滴水。大家振臂欢呼。
“小西妹子,你放心吧,我们到时候一定会尽全力。”
“小姑,你就让大叔带着大家干吧。”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表示,到时候一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在场的六老头家的人,都一副食屎的表情。六老头也想给大家定一个确切的淘井的日子,可是他力有不逮。
他的族老的位置,并不是建立在民意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私刑权力上。大家并不是敬他们,而是怕他们。
如今,政府禁止施行私刑,尤其是沉塘这种私刑更不允许了。他们的威信就大不如从前了。
私刑的随意性太大。大家就不敢得罪他们,怕自己被穿小鞋。比如同样的盗窃,有可能有的人告诫几声就放掉,有的人就要挨棍子。
就算是挨棍子,挨棍子和挨棍子之间也有不同。有些人被打之后就能下地行走,有些人就要卧床养伤。
还有沉塘,那可是要命的。有些人家有钱,出了伤风败俗的事,私下里给他们送些钱,就可以大事化小。
真正被执行的,都是没权没势没钱的。
所以有什么公中的任务要摊派,都是没权没势的人家出力。就怕被记上一笔。万一被找着茬子,哭都哭不出来。
没有了被穿小鞋儿的隐患,大家谁还愿意供他们驱使奴役?所以摊派任务的时候,大家都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名目推拒,不愿意干活。
以前他靠着各种私刑攫取的好处,让他吐出来,他也不愿意。公中没有钱去,没办法请人淘井,这件事就只能暂时搁着。
他本来是打算着,从何泥墩家挤来的钱,到时候向陆友盛多要一份,用来淘井。可是这帮泥腿子,这点工夫也等不得了。
“哼,鼠目寸光,”六老头气呼呼的带着人走了。
在他身后,大家用“噢噢”的欢呼声和大笑声送他。更有人大声的吹起口哨。
何小西手掌下压,示意大家安静。
“择日不如撞日,趁近日天气晴好,明日就淘井。凡是家里有麻绳和木潲的,明天一早全都送到井沿上来。”
“往年淘井的工具都存放在哪里?大家现在就去给搬来。”何小西指了几个人,让他们跟着自己去搬淘井的工具。
在大家看来,何小西做事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实际何小西是怕六老头给他们使坏,把淘井的工具给毁坏掉。
淘井的工具并不复杂。不过是几根毛竹,把中间打通了。中间用油毛毡连接上。
要用的时候拿出来,拿纸用浆糊把缝隙处全糊上不让漏气。
等人下到井底的时候,把毛竹固定好伸到井下。上头的人用风箱吹风,往井下输送新鲜空气。
工具不复杂。但是如果被毁坏了,再重新准备,就要耽搁不少时间。
“大家赶快跟我走,快点儿跟上,把工具搬来还要准备浆糊糊呢,抓紧时间,别耽误明天的正事。”
大家一路小跑的跟在何小西后边,跑到了放工具的地方。
远远的,就见房子上的门锁已经被打开了。何小西放轻脚步,示意大家也禁声。
有人不知就里,想出声询问。有看出问题的人,把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让他不要出声。
第406章阿猫阿狗
门锁开了,屋子里肯定有人。ranwenwww.ranwena`com
何小西刚说了要淘井,现在就有人开门进来。淘井的工具就放在这栋房子里面。这种节骨眼,要说没鬼,大家谁都不相信。
一群人蹑手蹑脚的过去。何小西示意大家分开来,分别从窗户和门缝往里看。
三间房子,没有院墙。是原来一对五保户留下的房子。因为没有近亲属继承,就被族里收回来,作为盛放工具的仓房使用。
这些工具,原来是放在现在村部那几间仓房里的。村部那几间仓房,被陆友盛占用了,才被挪到这里来。
窗户还是老式的,没有镶嵌玻璃。上面糊的纸,早就经年被风吹雨淋,只剩下丝丝拉拉的碎片挂在窗棂上。
几双眼睛耳朵同时贴上去。就听到哗拉一声,什么东西被敲碎的声音。
等大家的眼睛适应屋里的光线以后,才看清楚,蹲在地上举着斧头的,正是六老头家的大儿子。
而他砸着的,正是地上那一堆淘井的工具。
“住手!”几个人大惊失色。一边出言制止,一边推门进去。
突然的声响,让屋里的何兆宽吓得一哆嗦,坐到地上。手里的斧头就脱手砸在脚面子上。
幸好穿的是棉鞋,不然非砍破脚面不可。
即便是穿着棉鞋,阻挡了一部分力道。但是,因为他砸的力道太大,还是把他自己砸得,抱着脚“嗷嗷”直叫。
没有人顾得上搭理他。都蹲下身子,查看那一堆工具被他破坏的怎么样了。
如果工具被损毁的太严重,原本打算明天淘井的计划就只能推后。越往后天气越来越冷,越往后推,淘井的难度就越大。
何小西翻看着那堆竹管,损毁的并不是太严重。估计是他们来的早,发现的及时,被破坏的很少。只有一根,是粉碎性的破碎。
“再喊几个人过来,把这些抱我娘家去,剩下的人跟我走,去六爷家问问,他们家就是这样的家教吗?”何小西让大家分头行动。
“这些纸也一并抱过去,让我干娘他们打上浆糊先干着。”
竹筒上糊上纸防止漏气。糊好以后,就要拿风箱测试一下,看看能不能通风。本身这些竹筒上就有历年来糊的纸,用完以后也不用刮掉。
所以,漏风的地方很少。稍微查缺补漏就行。
也是因为上头有原本留下的厚厚的几层纸,何兆宽敲着费劲,破坏的竹筒不多。
趁别人不注意,何小西拉住何涯的儿子:“小哲,去我家告诉副村长,有人把淘井的竹管给砸碎了,让他去何六爷家,
悄悄过去,别让人看到,别跟别人说。”
“嗯,姑姑我知道了,不给别人说,”犹豫了一下,又说:“姑姑,我不是小哲,我是小猛。”
何小西才想起来,这时候的小哲还没有上学。所以没有学名,大家还是叫小名。“知道了小猛,长大了就叫小哲了。”
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这孩子长大了也是个人才。带着一帮人走出山村,进城承揽工程。如今就能看出些聪明伶俐劲了。
大家押着何兆宽,闹哄哄的往何六爷家走去。做坏事被逮到现行,用本地话说就是偷牛逮到拔橛的。
本地人养牛,会把牛牵出去让牛自己吃草。怕牛跑丢,会用根绳拴住牛。绳子的一端拴在牛鼻子上,另一端就用一个棍插在地上。
插在地上的这根棍,本地话就叫橛子。偷牛的人正把橛子拔下来,就是形容抓到现行。抓到现行的,是没有法辩驳的。
古语有云,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乡村也有乡村的禁忌,就是不能靠近别人放在野外的牲口。
所以一路上何兆宽都低着头,呈认罪状保持沉默。
一路走过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或许是往日里,何六爷的积威太深。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敢出手对何兆宽打骂。
若是相同的情况发生在其他人身上,这会早就被打成猪头了。何小西慢慢的走着,在人群里找摸能对何兆宽动手的第一人。
人们都有着从众心理。只要有一个人动手,起到示范引导作用。其他人本着法不责众的想法,也会跟着动手。
墙倒众人推,鼓破众人擂。只要有一次敢对何六爷家动了手,以后何六爷家身上的光环就消失了。
村民就会知道,何六爷家也没什么了不得,也是能动手打的。脱毛的凤凰不如鸡。他就跟普通村民一样了,没什么可趾高气昂的。
若是何大毛在此,让何大毛做这种事最好。可是何大毛也不在这。
找了半天,只在人群里看到何滨。他正犹豫不决的看着何兆宽。拿不定主意的眨巴着眼睛,为难的挠着自己的大脑壳。
受到何小西眼神的鼓励,终于拿定主意走上去,照着何兆宽的后臀就给了一脚。把何兆宽踹的,扑到前头人的背上。
他这一脚带着新仇旧恨。
前头何六爷的外甥孙子李恶应,把何凤英给糟蹋了。他们家知道真相也不出来申明,还替李恶应包着藏着。
如今又来破坏村里淘井,坏小西的事。真是该打。
“天天装出一副好人样,背地里恶事做绝。”何滨指着何兆宽的鼻子骂着。
一边骂,一边又提脚去踹。可惜被何兆宽给躲开了。
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从旁边又伸出一只脚,踹了他一脚。
其他人受到启迪,也纷纷上前,对着何兆宽一通拳打脚踢。何小西看着,觉得特别扬眉吐气。
你特么不是阿猫阿狗?不是阿猫阿狗,照样打你?
何六爷听到人报信,跑过来:“干什么你们,没王法了?怎么能随便打人?你们都快给我住手。”
有人听到他的喊声就停下了。有人却不把他当回事,该打接着打。还有人趁乱,给何六爷身上也来了几下。
后头赶过来的陆爱国,看到何小西抱着膀子看热闹的样,就知道这里头少不了她的推波助澜。
何小西被大伯哥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揉揉鼻子,假模假式的上前劝阻:“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别打了,都住手。”
第407章养伤
陆爱国来之前,大家已经打了好一会儿了。ranwenwww.ranwena`com该报的仇都报了,该出的怨气都出完了,就各自退开一步。把围在中间的何六爷父子露了出来。
对于法不责众这事,大家的理解都特别的透彻。所以,打完了人一个个还很理直气壮。站在当场,一个都没有离开。
何六爷扶着他被踢了不知道多少脚的老腰,团团指着众人,叫嚣着:“反了天了你们,这是想造反了,哎哟哟。”
赶来的他们家的其他人,上前扶住他们父子。“给我记下来,都有谁,我要狠狠治治他们,没有无法无天了。”
摄于他往日的淫威,有些人就瑟缩的往后缩了缩。待看到其他人都大模什样的并不害怕,才又把缩着的脖子伸直了。
“哎呦,噢噢噢噢,哎呦,噢噢噢噢……,”何六爷一路呻吟着,被他家人扶了回去。
就有狭促的小孩子,学着何六爷走路的样子。两只手平伸,模仿出被人搀扶着的姿势。嘴里还学着他的声音,学地是惟妙惟肖。
何小西感慨:奥斯卡欠这些孩子一个影帝。
何小西挠挠下巴,犹豫着不知道是该跟上去,还是就该散场了回去了。往陆爱国的方向看过去,看他怎么决定。
陆爱国拉着村里的几个干部:“走,咱们跟过去,去何六爷家看看,问问这些竹管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跟何小西一起,目睹了何兆宽破坏竹管的人,就是刚才打人的主力。大家都以为这事打完了就完了,没想到还会有后续。
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着跟着往前冲。
陆友强现在被他家里人拖着后腿,做什么事都缩手缩脚的。见状问陆爱国:“六爷家已经这样,咱们再去合适吗?”
他自己身上有疤瘌。干什么事都怕别人揭他的疮疤。做事难免瞻前顾后,前怕狼后怕虎。
被他这样一问,那些要跟着去的人就迟疑的停下脚步。往陆爱国等其他人的脸上看。怕这些人被陆友强给说动了。
陆爱国斯文的笑笑,说:“打人是不对的,但是那是村民的个人行为,不能代表村里,这件事还是得村里来处理。”
往陆友强脸上看一眼,“而且刚刚六爷走的时候说了,打人的事他自己会处理,咱们就不要多管,只要管管这竹管的事就行了。”
说完,又状似无意的看了其他人一眼。
柳得全马上站出来:“是啊,刚刚六爷说了,让他们家的人把人都记下来,回头他自己处理,说他会狠狠治治他们。”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何六爷确实是这么说的。
少数服从多数。陆友强跟在众人身后,一起去往何六爷家。
何小西走在一边,在心里给陆爱国比了个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哥!
何小西觉得她还应该向陆爱国好好学习学习,向陆爱国看齐。就该这样,落井下石还下得如此冠冕堂皇,理直气壮。
何小西:哎呀,我还是太善良了一些!
真善良的何小西,跟着伪善良的陆爱国。一行人进了何六爷家的大门。
双方寒暄了几句,就进入正题。
“六爷啊,您老也是村里的老人了,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我这话在您跟前也不好讲出口,但是……”陆爱国说得好像他多为难似得。
好像刚刚扯出一大堆理由,让大家跟他一起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是,这件事不是一个两个人看见的,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您老说,我们要是不管,村民他们能愿意嘛!”理由充足。
何六爷也听出来了,陆爱国这是来意不善。脸阴的能拧出水一样,胡子气得一翘一翘。
“看到又能怎么样?谁敢不愿意,让他来跟我说,我和老大被他们打成这样,我还没找他们要个说法呢?”何六爷气呼呼的说。
“打人的事好办,都是认识的,跑不了他们,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您老自己就能把他们治了,我们就不多管了。
就是竹管的事,您老还是得给个说法。大叔这事做的,确实不怎么妥当,公家的东西哪能随意损毁?
这是大家都知道您老的人品,知道不是您老指使的,要是换个不了解您老的人,都得当是您老指使的。”一番话说得软硬兼施。
“您老也得让我们,能堵住悠悠众口不是?”陆爱国劝说。
“老婆子,拿十块钱给爱国。”话说到这份上,何六爷不得不作出让步。
陆爱国赞赏:“还是六爷深明大义。”拿到手十块钱,转手交给村里的会计陆金鹏。陆爱国冲何六爷拱拱手。
“我们就不耽误六爷养伤了,明日还要淘井,我们就先告辞了。”何小西说得句句在板,细品一下却句句夹枪带棒的。
气得六老头在后头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回到何家,大家把竹管都整理好了。把附近人家的封箱搬过来两个,加上何家自己的封箱,三个封箱一起鼓起风。
陆爱国把手伸到出风口那里:“很好,风可以。”
等众人都散了,陆爱国才问起何小西:“你哥呢?”
何小西:“我哥和褚大哥一起去城里卖白菜去了,一会就该回来了。”
何家的白菜没人去卖,何小东只能自己出去卖。
这个时代,挑筐卖菜的都是男人,除非男人跟着,女人不得自己去。除非是中年往上的老太太。
女人为什么打死不肯离婚?除了离婚会被人耻笑,还有离了婚没有谋生手段也是重要的原因。
“回头我安排两个人帮你们家卖白菜,让你哥别去了。”陆爱国说。马上就出远门,要做的准备不少。
马车要全面检修。要带去的货物得打包。家里还要做好安排。哪一件都是繁琐事。
“行,”何小西答应的爽快。两家休戚与共,实在没有必要扭捏。
“那怎么好意思啊?”柳氏被小姑子的大脸给惊着了。怎么能同意这样的事?让人家怎么想他们家?小姑子在婆家怎么立足?
完全忘记了,他爹娘的脸比何小西的还大呢!她不还在好好的在何家当家做主?
所以有些事情不要拘泥于形式,要多变通。
反而是马氏比她开明,“这事小西心里有数,你就别管了。”
总算是把她劝住了。
第408章油饼
“大哥,你吩咐一下,让柳得全今天晚上多注意点东山下的那口井,估计陆友盛媳妇还没有死心。www.ranwena`com”何小西提醒陆爱国。
按正常人的反应,陆友盛媳妇总是要垂死挣扎一下的。
“井肯定不会有问题,好多人都自发过去守着了。”马氏说。这是刚刚糊竹筒的时候,听大家议论的。
陆友盛家的气氛有些诡异。
陆友盛媳妇一下。骂他没有用,废物……。又跑到她婆婆那里又哭又求。
可是,她能鼓动了一家人,他们一家人却对抗不了全村人。即便陆友强依旧是村长,也撬不动全村人的意志。
她去的时候,陆友强被人喊去处理何兆宽损毁公物的事了。她大嫂躲在一边不出来。
老太婆这些日子被折腾的,一听到关于填井的话题就害怕。劝她:“大龙娘,东山那口井离着咱们家多远呐,不可能对咱们家有方碍吧?
要我说不填就不填,实在不行找人做做法,改改气运。”再折腾下去,她这条老命都被折腾没了。
陆友盛媳妇对老太婆特别失望:“娘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这么重要的事情,关系到你孙子的前程的事情,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巧?”
一说到关于她孙子的前程,老太太又有些动摇了。冥思苦想对策。“要不,你们跟老大家把房子换换。”
既然对房子有方碍,换个地方住就解决了,何必非跟全村的人较劲?老太太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对自己的急智特别得意。“马上就换,让老大叫几个人去给你们帮忙。”
“那怎么能行?大哥住那里也不好啊?”陆友盛媳妇有些傻眼。这死老太婆,就会出馊主意糊弄她。
老太婆手一摆,无所谓的说:“他们家怕什么?又没有男孩,几个丫头片子迟早是别人家的人,好不好跟咱们家也挨不着。”
老太太跟她小儿媳妇献媚:“只要我孙子好就行,我孙子好了,用我这条老命换,我都愿意。”
陆友盛媳妇白费了半天口舌,就换了她一个馊主意和一通假大空的话。失望的回去了。
回去赌气一般的躺床上。可是心里有病,在床上躺着也煎熬。翻来覆去的烙饼,一直折腾到该做晚饭了。
“娘,你怎么还不做饭啊?”陆佳龙探头进来喊她。
陆友盛媳妇看看天色,只能起身去做饭。“你们爷俩就不能自己做点,非得喊我。”一边抱怨着,一边烦躁的把手里的锅拍子扔一边去。
“你们要是早点给我娶个媳妇回来,就能有媳妇伺候你了,谁叫你们没本事的?”说起来,陆佳龙也一肚子怨气。
他娘舍不得钱,总想拿木丫去换。可是,别人一听是村长家的闺女,还是隔房大伯家的闺女,就都不愿意了。
好容易有个机会,还让木丫给跑了。他这一对父母,真是一对废物。
“行了,别一说到娶媳妇就唠叨个没完。就你这样的态度,娶了媳妇还有我站的地方?傻愣着干啥,烧火去。”陆友盛媳妇把她儿子训斥了一通。
他娘一发火,陆佳龙也不敢再吱声,坐到灶前去烧火。
陆友盛媳妇儿一贯是,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看你急的,还能少了你媳妇,那不还有二丫吗?跟人家说好了,回头就把她送去,给你换一个黄花闺女回来。”
做好了一家人的饭。陆友盛媳妇想想,又舀了一瓢白面。
“娘,饭不是做好了吗?你还做什么?”陆佳龙问。
“你奶奶这些天不是伤着了吗,胃口不好,我寻思着做点好的给她补补。”陆友盛媳妇笑着说。只是笑容看起来有点强颜欢笑。
“你先去吃你的吧,别管我,你爹呢?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爹跟我大伯,都被何老六家喊去喝酒去了。”陆佳龙回答。
“行了,你赶紧去吃吧,待会凉了。”陆友盛媳妇把她儿子赶出锅屋。
煎了两块油饼,还打了两个鸡蛋煎了夹在油饼里头。
做好以后,喊陆友盛给他娘送去。喊完以后想起来,她男人去何老六家喝酒去了不在家。
“就知道喝酒,喝死你个龟孙,喝到这么晚都不知道回家。”陆友盛媳妇骂骂咧咧的,却也不想自己去送。
喊她儿子:“吃饱了吗?吃饱了把油饼给你奶奶送去。”
陆佳龙闻着篮子里香喷喷的味道,抽抽鼻子:“娘,你做的什么那么香?”掀开篮子上头盖着的布。
“你怎么给老做这么好吃的?”陆佳龙问着,伸手就去抓。
“这不是给你吃的,你别乱吃。”陆友盛媳妇把她儿子的手打开,“给你奶奶送去,不许偷吃啊,你能不能娶上媳妇就全指着这个了。”
老就是老太太,在此地是一个有点偏贬义的称呼。一般都是称呼不太熟悉的老年人。陆家龙喊的顺口,他娘也不指责他。
一听关乎他娶媳妇,陆佳龙就打消了吃的念头。
“让你奶奶趁热吃,凉了就不暄和,不好吃了,送了赶紧回来。”陆友盛媳妇交代他。
陆佳龙:他娘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啊?不光给老做了这么好吃的油饼,还交代让趁热吃,以前也没见他娘对老这么好哇?
不过想到他娘说的,这是为了他娶媳妇的投资,就释然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是该对老好点。
“砰砰砰”,陆佳龙敲开他大伯家的门。
“龙龙来啦?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儿啊?”陆友强媳妇陪着笑,小心翼翼的问道。
陆家龙抬着下巴,眼睛望天,理都没理她。越过她就进了院子,进了堂屋东间他奶奶屋里。
“奶奶,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我娘特意给你做的。”陆佳龙献宝一样,把篮子递给他奶奶看。
看到篮子里的油饼,老太太的嘴,笑的都合不拢。“还是我大孙子最孝顺。”
“奶奶,你赶紧吃,凉了就不暄和不好吃了。”陆佳龙还记得来的时候他娘的交代,赶紧说给她奶奶听。
自己却闻着香味,狠咽了一口唾沫。
老太婆乐呵呵的:“奶奶不吃,我大孙子吃。”拿了递到他大孙子手里。
第409章投胎
如果忽略陆佳龙的年龄,还真是一个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
陆佳龙嫌弃他奶奶手脏,“你自己吃就好了,我吃这一个。”陆佳龙推开他奶奶递给他的油饼,拿起篮子里剩下的那一个。
“嚯嚯嚯,还是我孙子孝顺,不枉奶奶从小那么疼你。”老太婆笑道。拿着油乎乎的手,就想去摸她孙子。被她孙子嫌弃的躲开了。
不过这个小细节,并没有影响老太婆的心情。祖孙俩对坐着,把两个油饼分别吃到了肚子里。
油饼很美味。毕竟陆友盛媳妇做的时候用料十足,下了本钱的。
不久以后,住在隔壁的陆友强媳妇,就听到东屋里有异响。但是她平素就胆子小,也不敢过去查看。
又过了一时,东屋里渐渐安静下来。
第二天恰逢周日,小学生也不用上学。全村人大人孩子齐上阵,准备开始淘井。
“今日淘井,各家各户,男女老少,有铜盆、铝盆、搪瓷盆、木盆、木潲的,全都拿到井台那里集合。”
……
村里专门抽了人手,拿着铜锣边敲边吆喝,通知大家到井台那里去。
村长陆友强,是被敲铜锣的声音给敲醒的。扶着宿醉发蒙的头,踩着虚浮的步伐起来。问他媳妇:“什么时辰了?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敲?”
他媳妇站在门前,轻声回答:“说是井里水深,怕一天弄不完,早点开始干。”
这个时节的水,比夏季稍微浅一些。但是还是比枯水季水深。刮完一井的水,比枯水期耗时要长。
刮完水之后,还要等待一下。因为怕猛然把水井里的水抽掉,井壁会因为没有水的支撑塌陷。
所以,何小东他们一早就开始组织人集合。防止到时候天晚了还弄不完。
这种时候,就算是何六爷和齐麻子家这样,跟何家有罅隙的,也得拿了工具过来集合。没有人敢不来。
谁家要事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起刺,过后村里人就能断了他家的吃水。想吃水可以,自己到北山山泉上去挑,或者直接去清泉河里挑。
北山山泉上的水,不是一年到头都有的。在枯水期,有些年份山泉也会断水。每年淘井的时候,都是一个村子最齐心协力的时候。
陆友盛两口也是被敲锣的声音吵醒的。陆友盛眯缝着眼睛,推推他媳妇:“给我倒点水过来,咳渴死我了。”
陆友盛媳妇心里有鬼,也没有拒绝,乖乖的给他倒了碗水端过来。但是还是忍不住唠叨:“喝那么多猫尿,不知道今天事多吗?”
“你一个女人家你懂什么?何老六请我们过去商议大事的,事关重大不喝酒怎么说话。”陆友盛夸大其词道。
他嘴里的所谓事关重大,就是几个人聚到一起,预谋把陆爱国扳倒。
跟原来的润物细无声相比,如今已经到关键时期,双方的斗争已经白热化,放到了明面上。他们都察觉到了来自陆爱国的威胁。
除此之外,还说到了下井的人选。“何老六那个老匹夫够歹毒的,说是让何泥墩家的孙子何六斤下东山的那口井,
然后想法子把井弄塌了,把人……。”下面的话陆友盛没说,龇了一下牙代替了。
既恫吓住何泥墩家,把钱逼出来。又把黑锅扣到何小东的头上。陆爱国跟他是姻亲,可以顺便把脏水泼到他头上。
“能行吗?”陆友盛媳妇的语气很殷切。如果操作的好,就不会有人发现井底的秘密。井塌了,死伤了人,又能顺理成章的把井填上。
陆友盛媳妇越想越美。又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何老六的打算,她就不给老下毒了。
不过,下了就下了。算是个双保险好了。就是以后拿捏老大一家不是那么方便了。
算算时间,老大家也该醒了啊!怎么还没发现老死了?难道是药失效了?应该不会啊?以前用还好好的。
“大龙,起来,去你大伯家看看你奶奶。”陆友盛媳妇喊她儿子。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人应声。“这死孩子,怎么喊这么多声也不理我,你聋了啊?”
“你看看你这一大清早,咋咋呼呼的。让他去看咱娘干啥?”陆友盛被他吵得头疼,抱怨道。
陆友盛媳妇一时语塞,嗯啊了两声狡辩:“他自己着急娶媳妇,我那不是想让他过去,跟他奶奶跟前说点好听的,让他奶奶多帮他一些吗?”
走到西间,没有看到人。床上的被褥还没有叠上。“这孩子,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怎么没听到,你听到了吗?”问陆友盛。
陆友盛是跟她一块醒来的,哪里知道这些。不耐烦的说:“他那么大个大小伙子了,还能跑丢了?你就操的闲心,赶紧做饭去,吃完我得出去。”
陆友盛媳妇正做着饭,他家大门被人从外头噗通一下推开了。“要死了,这是谁啊一大早,赶着投胎呐?”陆友盛媳妇骂道。
来人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跑得气喘吁吁的,正扶着膝盖喘气。这么大的孩子,能分出些是非但还不十分懂事。听她这样骂人,有些生气。
对她反唇相讥道:“你赶紧去看看吧,你家老婆婆和你儿子都死了,你得跑快着点,去晚了的话估计都投胎了。”
说完,那孩子怕她打人,一溜烟儿的跑了。
陆友盛媳妇哪里顾得上打他?已经被这个消息唬得半边身子发木了。她儿子也死了?怎么会这样呢?她不是交代了,不让他吃那些油饼吗?
陆友盛在屋里也听到了声音,出来问:“刚才谁来的?说了什么?咱娘和大龙都死了?”是似不肯相信。
陆友盛不肯相信也情有可原。任凭谁家,一夜之间去了两口人,都无法接受。尤其,其中一个还是正值青春年华,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子。
两口子赶到陆友强家的时候,陆友强家里已经乱糟糟的围了一院子的人。
这种关键时刻,撇清自己的最好方法,就是找一个人把罪名安到她头上。“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我儿子哪里对不起你,你这个做伯娘的那么狠心?”
“你对婆婆有意见想杀婆婆,可你也不能连我儿子一起杀了,他一个孩子怎么得罪的你?”
第410章哆嗦
陆友盛媳妇不傻。www.ranwen`com如果只是她婆婆一个人死了,还能往正常死亡上靠。如今是祖孙俩同时死亡,就无论如何不会是正常现象。
死因蹊跷。必然有人会追根究底,想探寻两人死亡的真正原因。
东山下的那口井的教训告诉她,这个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秘密。所以她必须搅浑这一滩水。
因为死亡的其中一人是她的亲生儿子。别人肯定不会往她身上想。所以,她就能把这桩无头案,安到她大嫂的头上。
陆友盛媳妇的话一出,大家看陆友强媳妇的眼神都变了。疑邻盗斧,心中有了怀疑以后,越看她越像是杀人凶手。
“我没有,我没有给他们下毒,这事不是我干的。”陆友强媳妇扯着他的衣袖,急切的辩解着。
直到此时,陆友强媳妇仍然是看向陆友强,而不是看向大家。好像只要陆友强相信,别人信不信都不重要。
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只能收获失望。陆友强把她的手拉开,转身走出家门。
如今是刚刚建国,百废待兴。国家的法制,才刚刚起步。像水洞村这样偏远的地方,根本没有警察。
而且,这间屋里没有打斗和血腥的痕迹,并不像是谋杀的现场。一般这种情况,如果不是抓到现行的话,都是以意外死亡定论。
最多村里会有些流言议论议论,讨论究竟是谁杀了他们。对生命没有敬畏,对死亡没有恐惧,这件事对村民而言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因为这件突发的事情,影响了淘井的进行。
人们都围在这里看热闹。井沿那里门可罗雀。只有小猫两三只,在那里候着。何小西远远的看着那几个候在井沿上的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种没有花花肠子的实诚人,有实诚人的好处。
何小西把他们记下来,以后都有各自的用处。
有一个故事,说一个耍猴的人,选猴子和带着猴子出去跑江湖的人。
就把猴子和人都放在院子里。然后他站在屋子里偷偷从窗户往外面看。
等过了一段时间,猴子和人都有开始不安分的。
最后那人定的时候,猴子就挑的是最闹腾的那些。人挑最老实的。
他老婆问:为什么这么选?那人回答:猴子老实了还能会耍把戏吗?人太鬼精,挣的钱还不装他自己兜里去?
故事虽然粗鄙。但是,道理是对的。
何小东只能去喊人。如果不喊的话,这些人能磨蹭到喝晚上汤也不会自己过来。本地人称吃饭为喝汤。
请人吃饭招呼:“住下吧,喝完汤再走。”住下,就是招呼人进来坐。
华国的农民,是最不讲组织纪律的一个群体。七点开会八点到,不晚九点听报告。指望他们自觉是根本不可能的,如天方夜谭。
何小西站在村子中间喊:“快点过来干活了,如果到晚上干不完,就得挑灯干啊!到时候各家都得出洋油。”
如果喊让各家出洋油还喊不来人,只能说明他们没听到。只要听到的,跑得比小毛驴还快。
“快,快,快,喊干活了,赶紧的。”这是家里媳妇在喊她们男人。
“就能懒死你个懒驴了,还不赶紧去?”这是老娘在催儿子。
只要涉及到钱物的,永远都是女人比男人们敏感。这也是为什么一个家庭里大多数都是女人管钱。
女人们会过啊,不仅自己不会乱花钱,还监督着不让男人们乱花。
有了晚了就要出煤油的威胁存在,村民一个个自觉多了。
“排好队,距离别太近,也别拉太大……,”何小东站在人群外头指挥着。这次淘井是西村主导,陆爱国也不好多出头。
他若是管得太宽了,西村的人不仅不会领情,还会对何小东的能力起质疑。人心就是这样复杂。
举村出动,就连小驹都组织着孩子们排了一队。
“唉,我说这些孩子就不用了吧,他们干活干不多,不够帮倒忙的。”褚运白提出质疑,“到时候耽误的时间,我们可不出洋油啊!”
有怕出洋油的人纷纷附和:“就是啊,他们耽误时间,凭什么让我们出洋油。”活还没开始干,他们那眼睛就跟能预测到孩子们会耽误事一样。
“我们家孩子能干着呢,可不会帮倒忙,”有人维护自己家孩子,“你当人人都跟你们家那个懒货,废物点心一样啊?”
活还没干,人倒是要吵起来了。
何小西也看出来了,这个褚运白跟何六老头是一个捻的。这是帮着他给他们拆台呐。
何小西在心里冷笑一声:枪打出头鸟,你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下你面子。
“村里年年淘井,十年后再看,有些人就干不了了,不让孩子们学着点,等咱们岁数大了,后继无人怎么办?”何小西问众人。
直接问到褚运白脸上:“褚队长,你家要是真差那两滴子煤油,我们家替你出了也没什么。”
众人一想:可不是嘛,全村几十户人家,一户可不是只要一小口的量的。在这为那点看不上眼的东西吵架,不够丢人现眼的。
人群里就传来哄笑声。“褚队长,你的洋油我替你出了,省得把你心疼毁了。”有人戏耍他。
这件事只是淘井途中的一个小插曲。没有特殊情况,乡村人家定下来的事情很少有更改日期的。大家都认为更改日期是件很不吉利的事情。
人们就讲求一个“顺”。做什么事都最好没任何波折就干好了。别说今日只是村长老娘和侄子死了,就是村长本人死了,井该淘还是得淘。
乡村人家还是挺矛盾的。最无组织,无纪律的是他们,最讲规矩的还是他们。
一桶桶水被从井里打上来。接力一样,一盆盆一桶桶往后传。
这种季节干这种活还是挺受罪的。冷风呼呼的吹着。一个不小心水洒出来,溅到身上脚上,把衣服鞋子浸湿了,就更冷了。
尤其是孩子们那一队,开头被人小瞧了,这会卯足了劲表现给人看。累得胳膊都哆嗦了也不肯歇歇。
谁家孩子谁心疼。孩子胳膊哆嗦一下,大人的心就哆嗦一下。
第411章金贵
何小西一看这样不行,孩子们还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给累坏了。www.ranwenA`com
此时的农村不是后世的农村,还没有任何的排水系统。整整一井的水如果倒在路上,明天就不用走路了。
主要是现在还没有自来水到户。各家各户洗衣服,都是到井沿或者是河边。就是刷锅刷碗的那点儿水,也得拿来浇自己家院子里的菜地。没有往外排水的需要。
所以只能用传递的方法,把水传递到平日被雨水自然冲刷形成的水沟里。
大人们劝也劝了,但是的孩子们都不愿意停下来。有两个年岁小些的自己停下来,但看到别人都没停,就又站回到队伍里。
两个孩子的家里人,一开始有些失落。等看到孩子又站了回去,脸上都是以孩子为荣的骄傲。
何小西算是看明白了,以勤劳为美德的人们,不仅是在磨砺孩子,还担心孩子在人前落个干活不行的名声。
既勤劳,干活还顶呱呱的年轻小伙,在婚姻市场上都可以加分。
就好像陆拥军,以前家里不让他干活,他就抄着手四处玩。
直到何家盖房子的时候,他去帮着拉石头。就像蒙尘的珍珠被抹去表面的尘土,一下子露出光彩。
就有人“慧眼识珠”,想要来截胡。
“我们家小驹听话,别干了,到一边歇歇去,带着小伙伴去喝点热水。我看看还有谁不听话,还在干?”听了何小西的话,小驹停下来。
“走了,别干了,到我们家喝水去,我给你们加白糖。”小驹呼朋引伴。
一大群孩子,呼啦啦的跟着小驹一起跑开了。
“这群臭小子。”虽然是笑骂的话语,但是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骄傲。
“大家再加把劲儿,已经这么深了。”何小东把手里的绳子,展示给大家看。
这是往上提水桶的绳子。通过这个绳子就能看出来,水面离地面到底有多深。绳子的长度,鼓舞了大家的干劲。
加上干活的时间长了以后,身上有了热乎气。即使裤管和鞋子上淋了水,也不觉得十分冷了。
大家又都有了闲谈的兴致。有人就说起陆友强老娘和侄子的蹊跷死亡。
“我看像是村长他媳妇干的,她婆婆和她小叔子一家,伙在一起要把她闺女卖给那么个人家,是我我也下毒毒死他们。”一个年岁大些的妇人说。
实际大多数的女人都是这种想法。只不过年纪轻些的小媳妇,碍于婆家人在跟前。尤其是婆婆在跟前,不敢说这种话。
但是有些人,婆婆已经去世了。就没有这种顾忌,就大声的嚷嚷出来。
“行了,别说人家的闲话了,已经够惨的了,说点其它的吧!”有人觉得这种场合说这种话题不吉利,转移话题。
“大孩,大毛什么时候办婚礼啊?”有人问何小东。
虽然春草是二婚,但是何大毛是第一次娶媳妇。所以,这婚事还是得跟正常婚礼一样,办得热热闹闹的。
何大毛虽然过了娶媳妇的最佳年龄。而且以前还是个歪巴货。但是村人讲究浪子回头金不换。所以对他娶春草颇有微词。
他们家的几个婶娘等长辈,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让他好好考虑一下。还承诺要帮他张罗找一个大姑娘。
“办什么办?有什么可办的?一个二婚头,搬一起住就是了。”何大毛的一个婶娘不乐意听这个话题。翻着眼皮,不耐烦的说。
“你是怕出那份礼钱吧?”旁边有人嗤笑道。
若是说亲之前,作为长辈,能拦着就给拦下了。拦不住也没办法。如今亲事都说定了,再说这种风凉话,就让人不齿了。
何大毛父母都不在了。孩子自己知道上进了,张罗着娶媳妇。你一个长辈不说给子侄帮衬着操办,还来拆台,难道想让他打一辈子光棍?
眼看着说着说着又火药味十足,其他人赶紧出来打圆场:“行啊,你们都少说两句吧。”
有人给递台阶,双方就各自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再搭理对方。
闲聊的话题换了一茬又一茬。到了中午的时候,井里的水终于刮干净了。
“大家回去吃饭,吃完饭再过来集合。”何小东做着安排。
“留几个人守着,何涯,你领着他们,一会儿给你们送饭来,你们就在井台这吃。”
做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井里现在没有水,如果有人掉落下去的话非死既伤。还有一个原因,防止井台的石头出现坍塌。
等待的这一段时间里,还要不停的有人用绳子吊着煤油灯,从井壁上往下张望。看看是不是有泥沙之类的顺着井壁往下淌。
如果泥沙淌得太多的话,就暂时不能下井。
“知道了哥,你放心吧。”何涯正吊着煤油灯往下查看呢,他弟弟何滨替他回答道。
人群里,陆守和媳妇听到他说话,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位就是上次想截胡陆拥军,背后说何小西坏话,被陆拥军听个正着怼了一通的那位。靳大姐婆家的四嫂子。
她娘家妹子,如今年岁见长,再不说婆家就成老大难了。今天她突然发现,何大头其实长得还行,除了脑袋大点。
陆守和媳妇就寻思着,回头找人跟何大头的爹娘透个话,两家找个时间相看一下。
水洞村的两口井,都是几百年的老井。周围的土层经过几百年的沉降,早就很稳定了。所以并没有出现大股的淌泥沙的情况。
只要不是人为破坏,井壁是不会出现坍塌的。但是如果有人破坏一块石头,造成结构改变,还真不好说会出现什么情况。
此时,何泥墩家里正在激烈的争吵。吵架的主题是要不要花一千块钱买一份平安。
“不就是下一次井嘛,怕什么?人家都能下,凭什么你就不能下?这井都淘了几百年了,也没见塌过一次。
你的命就这么金贵,值一千块钱?”一听说要花一千块钱,买不去下井,何三喜媳妇马上就炸毛了。
反正他们家孩子都小,大的还是个闺女。怎么也轮不着他们家下去,站着说话就不怎么腰疼。
往日要靠着何六斤跟赵牙子家的闺女联姻,所以一家人都让着他。如今赵牙子被政府镇压了,他大闺女就没那么金贵了。谁还会看他脸色。
第412章熊心豹子胆
何泥墩家因为这一千块钱吵成了一锅粥。www.ranwena`com
“何老六也没说指定就得让我们家六斤去,真不愿意给钱,就让爷们都回来,家里人轮流下。”何大喜媳妇也不甘示弱。
真要拿出一千块钱来,何大喜媳妇也心疼。但是她就见不得,老三媳妇那副张狂样。
她也知道老三媳妇为什么变成这样。还不就是因为他家亲家出事了。
用着他们的时候脸朝前,用不着他们的时候腚朝前。她就等着看,以后她还会不会求到自己家头上。
再求到他们家头上的时候,把脸放自己家脚底下,让自己拿鞋底子蹭,都不会再甩她。
“都别吵了,这事捎信到城里去,让老大他们仨兄弟拿主意。”何泥墩最后拍板做下决定。
何泥墩被两个儿媳妇吵的头大。两个儿媳妇都不是能吃亏的主。他这边着急上火,躺床上起都不来身了,两家子还在这吵吵。
虽然何泥墩也不想拿钱出来,但是他知道这钱如果不拿出来,以后祸患无穷。
有一就有二,陆友盛和何老六拧成了一股绳对付他们家。这次能让他们下去淘井,下次就能让他们下去挖河。
有心算计无心,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到时候后悔不迭。
更难办的是,朱家的人找了一帮子帮闲的,盯上了他们。如果这笔钱不有个去向,那帮帮闲的也不是吃素的。
时间拖久了,只怕绑架勒索的事都能干出来。
这笔钱已经不是他们想不想,能不能拿出来的事了,而是必须得拿。前门拒狼后门拒虎,不拿只怕过不了这一关。
何泥墩病得起不来身,只能派何六斤去城里传话。
中午休息过后,村里人又聚到井台那里接着干活。
井壁上有当初砌井时候留下的脚蹬。下井的人头上戴着藤条编的帽子,腰上系上麻绳,穿着草鞋一步步顺着脚蹬踩下去。
为了到井下活动方便,不能穿棉衣,只能穿单衣。这也是为什么何六斤不愿意下井的原因。大冬天的穿着单薄的衣服,看着都冷。
实际是不冷的。不仅不冷,还热呢。撑着湿滑的井壁,既要防止掉到水里,还得顾着往木潲里舀黄泥汤。又累又紧张,直冒汗。
架好的竹筒源源不断的往井底吹新鲜空气。这个活不用大人干,小孩子们争先恐后的争夺控制风箱的权利。
人下去的过程中,要带着手电筒,仔细检查一遍有没有石头松动了。
上头的人要不停的跟下头的人说话。防止下面的人在底下发生什么意外。
水井是露天的,没有盖子。下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最多的,是人们打水的时候打破的瓦罐子。
“哈哈哈,你家二柱子的鞋子,捞上来了。”
“我说我们家的缸盖子怎么找不着了,原来刮井里去了,哇咔咔咔。”
……
每拎上来一桶泥浆,都会有类似的声音。
换了三个人下去之后,终于把井彻底刮干净了。
待井水泉几天之后,水位上来了,村民就能吃上井水了。
因为大家众志成城齐心合力,活干的很顺利。没等到天黑就干完了。
何小东站在井台上:“今天大家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继续一鼓作气,把东山那口井也掏出来。大家从家里拿来的东西,都赶紧认领回去。”
下井人戴着的藤条帽子,被孩子们传着你戴戴我戴戴。一个个觉得自己美得不要不要的。
大人们开心的看着孩子们笑闹。生活就是这样,即使再苦再累,只要万事顺遂就开心。
去城里送信的何六斤怕苦怕累更怕死。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跟他爹和他叔说了。即使他不添油加醋,三兄弟也知道事态严重。
筹了钱一起送回家。
“这么多钱,得多少年能挣回来,说给人家就给人家,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过了,我回娘家。”何三喜媳妇坐在地上打滚的哭嚎。
何三喜被她的不知轻重气坏了:“你想回娘家是吧?这就送你回去,回去你就别回来了。”这个说别回来了,就是威胁要离婚。
何三喜媳妇吓坏了,咕噜一下子爬起来:“灯花爹,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就是心疼这么老些钱。”
何大喜媳妇也心疼钱,这会儿跟何三喜媳妇站到一条线去了:“这么多钱填乎陆友盛和何老六,连个响声都听不到,咱就不给他,他还能吃了咱?”
听了两个儿媳妇的话,何泥墩媳妇也有些动摇:“要不少给他们一点,那钱又没真被咱们家抢来。”
其他人也深以为然。那些钱又不是真让他们抢来了。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就是两千块钱了。要了血命了啊!
“赶紧送去吧,耽搁时间长了,何老六真能吃人。”何二喜发话。
他老娘抱着钱不撒手:“别吓唬我了,他何老六长得青面獠牙我也不怕。”
没见到钱之前,一千块钱只是一个数字。见到真钱了,再让放手,跟剜了心尖肉一样。
是个嫂子何二喜都能指使着她男人揍她。可是这是娘,只能压着心里的厌烦解释:“你别以为我吓唬你,何老六手里的人命,没有十条也得有七八条。”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老娘并不买账:“放你娘的灯草屁,他何老六长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杀人?”
“娘,是真的,解放前有一年组织民夫修路,一炮下去炸死四个人,那四个人都是跟何老六有仇的。”何三喜说。
何泥墩媳妇不信:“那是意外,你别想骗我。他何老六有那个能耐,想炸谁就炸谁?”
“何老六没那个能耐,有人有。”何二喜面色阴沉,伸手去抓钱袋子。可是他娘抱的太紧,没拿过来。
“何小东晚娘前头的那个男人陈牙子,也是何老六杀的,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就不管了。”
何泥墩媳妇被二儿子阴沉的眼神盯着,一激灵松开了。又想伸手去抓,耳边响起何二喜阴恻恻的声音。
“何老六当年经陈牙子的手买过一个小老婆。”
何泥墩媳妇想起来了什么,再不敢去抓钱袋子。
目露不舍的看着何泥墩揣着钱袋子,带着三个儿子和孙子何六斤出了家门。
第414章碍眼
何老六心满意足的拿着钱走了。ranwenwww.ranwena`com这下子不仅恶应的那个窟窿堵上了,还有多的。
回到家,喊他孙子大豪:“去,把你领群叔喊过来。”
何领群到的时候,何老六正在沉思。何领群小声叫了一声:“六叔。”
“领群来啦?”何老六招呼他,“来来来,坐下。”
何领群受宠若惊的挨着半个屁股坐到椅子上。问何老六:“六叔,您老喊我来什么事?”
“领群啊?”何老六喊得意味深长。
把何领群吓得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六叔,那笔钱我一定尽快还给您,您老再宽限我几天。”
“坐,坐,钱的事不急。”何老六示意何领群坐下说话,“六叔喊你过来不是催你还钱的,是有件事情要安排你去处理。”
“六叔说的是陆秃子吗?您老放心,我已经踩好点了,他那个大车店我一把火就能给他烧光了。”何领群站起来表忠心。
只要不是催他还钱就好。要是安排他做事就更好了。不仅钱不用还了,应该还有钱拿。他就可以去翻本了。
“陆艳明的事再等等,等他那个大车店上的客人多了再说。只烧几间空房子没什么用。
我今天让你过来,是让你今天晚上去把东山那口井的石头撬松两块,让他们明天淘井的时候出点事故。”
“六叔放心,我晚上就去办。”何领群保证道。
“让你拉着陆厚廉玩牌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何老六这件事情交代给何领群老些天了,今天想起来问问进展。
众所周知,陆厚廉就是个烂赌鬼。
只要把他拉下水,就相当于把陆爱国拉下水。到时候陆爱国自己一屁股屎,看他还怎么有功夫管村里的事?
“已经在办了,我已经让人去拉着驴客玩牌了,这些天驴客已经输了不少了,等过几天驴客输红了眼,
就安排他来叫陆厚廉去玩。”何领群把他这些日子的成果汇报给何老六听。
何老六捋捋他的山羊胡子,颔首道:“嗯,做得很好。”
这句话听得何领群一阵激动。按照惯例,何老六这样表扬人的时候,就是要赏钱了。
果然,何老六在怀里摩挲一阵,拿出一叠钱出来。“以后好好干,六叔不会亏待你的。”
夜色渐浓,两条瘦弱的身影,从陆友强家悄悄潜出来。
“姐,咱们为什么不去九叔家?”三丫小声地问她二姐。
“我怕陆二妹听到了,会出去乱说,咱们就暴露了。还是去何大叔家说一声吧,反正这次淘井的事也是他们家管着。”二丫给妹妹解释着。
“二姐,你说真是咱娘……吗?”三丫问。语气里既有希冀又有怀疑。
“不是。”二丫年岁长一些,心智比二丫成熟一点。她觉得不是。虽然她内心深处也希望是。
拉紧妹妹的手。
“二姐,我一点儿都不想住在家里,咱们什么时候去找大姐?”
妹妹的声音让二丫想哭。她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天空。满天的繁星,明天肯定又是一个大晴天,时候淘井。
“你最近跟豌豆的妹妹荞妹玩的怎么样?”二丫问妹妹。
荞妹是王老泉家的小闺女,年岁跟三丫相仿。两个小姑娘爱在一起玩。
“还跟以前一样啊!”三丫不明白姐姐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你去他们家玩的时候,注意听听,看豌豆他爹什么时候出车去海城。”二丫交代妹妹,“我听何大叔说,这次去海城送货,会让豌豆爹去送。
就是送给大姐和狗黑哥,让他们去卖。你别跟别人说,打听清楚他们去的时间,我提前带你去上洞村的桥那里拦着豌豆爹的大车,求他带咱们去找大姐。”
“嗯,我谁都不告诉,豌豆爹要是不带咱们怎么办?”
是啊?不带怎么办?二丫苦笑着慢慢妹妹的头顶,“会带的,放心吧!”
姐姐的语气很笃定,三丫就放心了。跟着姐姐往何家的方向走去。
何小东接到消息,吩咐小驹:“你跟笑笑一起,送两个姑姑回家,送到赶紧回来,别在外面贪玩。”
何小东也随即出了门,去找陆家商议对策。
“要不要抓住他?还是找人看着井,不让他有机会下手?”何小东问他妹妹。他现在已经习惯于向何小西问计。有什么事都跟她商量。
“看着别让他下手就行,抓到也没什么用。”何小西回答。
人老奸马老滑。何老六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是留了后手的。最后这件事,肯定挨不到他身上去。
“你们注意看着,都有什么人今天晚上试图去破坏水井。”何小西告诉他大哥。与其打草惊蛇,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这些日子,因为何小西做的事,加上陆爱国步步紧逼,让陆友盛动作频繁。已经暴露了不少他们的人手。
何老六都跟陆友盛坐到一条船上去了。
现在把跟他们有异心的人都摸清楚。等取陆友强而代之以后,再做事情就少了许多障碍了。
“大哥,你让人把消息递过去了吗?”何小西问的陆爱国。陆爱国找人把陆友强家的事透露给乡上。
“已经递过去了,估计这两天就会有动静。”陆爱国回答。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个人如果连自己家的事都管不好,还能指望他管好一个村子里的事?
陆友强家最近这些破包事真多,一个接一个。也不怪领导对他有意见。
从他侄子陆佳会干的那件万恶事。到他们家违背婚姻自由,逼走闺女。再到这件一夜两口人的疑似毒杀案件。
估计哪个领导对他都是忍无可忍了。再想照顾他,也不能拿自己的前途替他担保。谁知道他家下一步还会闹出什么更大的篓子。
“那些钱你们准备怎么办?”何小东问他们。这些钱是村里的钱。关键时刻能顶大用。何小东怕被这些人给挥霍了。
“钱没事,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咱们接手了村务,到什么时候,都得让他们几家把钱吐出来。”陆爱国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先走了,我得赶紧去组织人手把井看起来。”
何小西,送他大哥出门。正看到陆二妹贼头贼脑往这边窥探着。
自从被何小西收拾了一次,她如今也不再敢偷听何小西的窗户根。就是这贼不出溜的样,也十分碍何小西的眼。
第415章异响
见到何小西冲她看过去,陆二妹挑衅的哼了一声。www.ranwenA`com
越是没听到何小西哥哥来说的什么,越是好奇。百抓挠心一样。
躺在被窝里翻了一会烙饼,还是睡不着。披着棉袄,趴在自己屋的窗户上往何小西那屋看了又看。还是没有胆量去偷听。
何小西回到屋里的时候,陆大妹正在铺床。“不是让你先睡的吗?”何小西说。
陆大妹拿出一封信递给何小西:“我三哥寄来的。”笑得揶揄。
何小西接过来,凑到煤油灯下看了看。信的一角不显眼的地方,画了一个小圆圈。这是何小西跟陆拥军之间约定好的暗号。
能保证信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而且,如果画的是圆圈的话,就是有单独写给何小西的私密话。让她不要给别人看。
如果是画的三角形,就是写的普通的话。
何小西拿过信,放到了柜子的抽屉里。“三嫂你不看啊?”陆大妹问她。
“明天天亮再看,现在点灯费油。”信口拈来的话,说得跟真的一样。她自己都差点信了。单纯又信赖她的大妹就更加不会怀疑了。
看着信以为真,吹了油灯上床睡觉的傻姑娘,何小西都愁的睡不着。
就他们家这样单纯又善良的女孩,嫁到佟岳迟家那样复杂的人家,日子可怎么过哟?
“大妹,佟岳迟写信来了吗?”何小西问她。
“没……,还是之前给大哥写的那一封信,没有写给我的。”听语气对佟岳迟没写给她很失望。
何小西:傻丫头,他佟岳迟要是还没怎么样就敢单独给你写信,你大哥能吃了人家。
在弟弟妹妹的婚事上,陆爱国很是独断专行。那封信何小西也没有看过。当然,那时候她还不是陆家的人,人家当然不会特意告诉她。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何小西突然听到外头有一声异响。
何小西以为是陆二妹旧病复发了,还没改了到她窗户下面听窗户根的臭毛病。“嘘”,示意陆大妹不要说话。
拿起盖在被子上头的棉袄披在身上,下了床把鞋子穿好。轻手轻脚的开了门。院子里除了一地月光,其它什么也没有。
陆大妹也开门出来:“怎么了,三嫂?”何小西摇摇头。有些纳闷,她明明听到外头有声音的。难道是她听错了吗?
两人准备回屋睡觉。何小西心头一动。想起周成嗣家来向大妹提亲的那次,陆二妹到后院去听墙根。
保不齐这次,她就能大胆的去听他大哥的窗根。
何小西示意大妹禁声。领着大妹蹑手蹑脚的往后院走去。
转过前院堂屋的屋山,就看到陆二妹猫着腰,躲在她大哥的窗户底下。一手扶着窗台,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形象既猥琐又鬼祟。
何小西觉得,如今这个年代没有照相机或录像机,把她这个恶心的形象记录下来,真是太遗憾了。
何小西冲陆大妹摆摆手,让她退回去。
等两人退回到前院,何小西扬声道:“大妹,看着点路,别绊倒了。”
大妹慌忙应道:“哦!哦!”不知道何小西为什么要那么大声。万一让二妹听到了可怎么好?
何小西出声说完话,就拉着陆大妹走回去了。
她想着,这样就会把陆二妹给惊回来吧。这种事情,不好出声喊破。未出嫁的姑娘家,偷听哥嫂的窗户根,好说不好听。
传出去丢死人了。
被何小西牵回屋的陆大妹,看着何小西的侧影,若有所思。
小女孩人并不笨。以陆家的遗传基因来说,智商不可能太低。
当然,陆二妹那朵奇葩不算。她就是小聪明没用到正地儿去。那是人品问题,不是智商问题。
前世何小西有一位同行,也是做餐饮起家的。解放前,某古城著名的餐饮业老字号就是他们家的。
那人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能重新分配的只有财富,智商和能力是不能重新分配的。如今几十年过去再看看,社会上的中产以上的阶级,还是咱们这样的人家。
这话虽然不是代表全部,但是也有一定的代表性。没有了成分论之后,曾经被打倒的打些人的子孙后代,崛起的速度远超其他人。
陆大妹只是被保护的太过严密,不知道世道的险恶。即使知道世道险恶,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应对。
今天何小西做的事,让她开始思考。受到了启发:原来事情还可以这样做。
“不用直接去喊陆二妹,免得为她好还要被记恨,她现在也不知道你已经发现她做的事情了,
就算是明天你去提醒大嫂一声,陆二妹也不知道是你说的。”何小西点拨着她。与人斗其乐无穷。
小姑娘现在是还没发现与人斗智的乐趣,等她发现以后就会开窍了。
就佟家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子。真是傻乎乎的人嫁过去,肯定被吃得渣都不剩。或许吃过几次亏之后,陆大妹会长心眼。
何小西却不想等到她痛过之后再成长。何小西可不想看到,陆大妹被外人欺负。
陆爱国是错的,女儿不该这样养。我们可以不主动去欺负别人,但是得有别人欺上门来时,能欺回去的能力。
有许多的女人,嫁给男人就是为了找个人挡风遮雨。可是,等嫁过去之后就会发现,真正的风雨,都是他们家的人给带来的。
聪明的女人,就该把风雨挡在小家庭之外。
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有人的地方就有敌人和盟友。
何小西和陆大妹趴在窗口,往外看了好大一会,也没看到陆二妹回来。
何小西知道,这是陆二妹的“小聪明”又发作了。陆二妹的小聪明已经成为了一种病,得治。
何小西在心里,暗骂一句:真他娘的哔了狗了,怎么会有这种人?
有人非要作死,阎王爷也拦不住。“算了,别管她了,明天早上跟大嫂说一声,让大嫂去管她吧!”
“咱们别说她了,提起她扫兴,这回去豫北,你跟我去吧?”何小西询问陆大妹。人还是要多出去见识见识。
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见识多了,遇到事情的时候就会有更多的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