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大清末路(中)
明军甫得大胜,斩获满清主力数万,基本彻底将满清帝国的脊梁骨打断。按理来说,此时的明军大营中,应当是一片欣欣向荣的胜利景象,可是对于身在主营中的众将来说,他们似乎从李督师的脸上,看不到一丝喜悦的神情。
李沐的面前,摆着一座巨大的沙盘,沙盘上用各色的小旗子标注了各方势力的军队。觉华岛上扎着十几个黑色的小旗子代表建奴,沿着觉华岛的海岸线边满是明军的红色旗帜。但是让人意外的是,在朝鲜和大明的边境线上的朝鲜一侧,居然插上了数十个蓝色的小旗,全部标注着朝鲜军队,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朝鲜为何要在两国边界集结重兵,难道想趁火打劫窥伺辽东土地?可是朝鲜刚刚发生了刺杀,朝鲜王李倧遇刺,兴安君李瑅暂摄国政,在国内局势不稳的时候,难道兴安君还有心思来打大明的主意?
“谁能告诉我,这些朝鲜军队是从哪来的?”李沐盯着沙盘颇为阴沉的道:“朝鲜国力屡经数次政变和战火消耗,连最精锐的世子翊卫司都损失惨重,哪里能够集结四万大军?”
见李沐发问,一边的参谋本部总参谋长,衍圣公孔胤植沉声开口道:“海防统领戚昌国将军来报,说前些时日,郑氏船队往来朝鲜仁川极为频繁,似乎在短时间内运送大量的物资和人员。”
“他郑氏商业集团,被海防舰队教训了这么多年还不老实?”李沐疑惑的问道。
“郑家这么多年安分守己多了。”孔胤植也是奇怪的紧:“没听说他们有什么越轨的举动啊。”
李沐也是感到云里雾里,但是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觉华岛上的建奴残军为先,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宜将剩勇追穷寇的道理,李沐还是深有感触的。
从天启初年打到崇祯六年,十二年过去了,李沐对建奴取得了各种大小胜利十余次,但是建奴军队反而越战实力越强,这就更加坚定了李沐要将其彻底消灭的决心。
李沐这准备给众将下达命令,却忽然听到门外卫士的声音:“督师,建奴蛮子那边有使者求见。”
对于建奴的小心思,李沐心里当然门清儿,可是对方使者来了,李沐当然也想聊聊,若是真的能兵不血刃的拿下觉华岛,自然没必要硬派兄弟们上去出生入死。
“让他去主帐等候。”李沐说着,收拾收拾东西之后,就带着一干明军将领前往大营主帐。
一进大帐,就见到一位身穿大明富商常见的对襟大袄,头戴圆顶小毛的中年人,不知道这是从哪翻出来的大明制式的服装,穿在那中年人身上似有些不伦不类,看在李大公子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憨态可掬,有些可笑。
中年男子见当先一位穿着长袍的年轻人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大票一品武官服的总兵,想必此人必是李沐无疑,赶紧施汉礼道:“在下爱新觉罗·代善,这位想必就是诚国公,九边总制李沐,李督师了。”
“怎么,不明显吗?”李沐对代善当然犯不上什么好脸色,径自和部属们在帐中坐下,也不知道给对方端个凳子,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代善,一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不耐烦模样。
代善为人不算和气,只是在皇太极面前较为稳重。但是如今面对李沐赤裸裸的蔑视,代善却丝毫也硬气不了。这个年轻人和建奴作战十几年来,从未有过一场失败,十余万建奴士卒死于其手,打得整个满洲毫无反抗之力,几乎全程被按在地上摩擦,让代善这个时候挺直了腰杆在李沐面前充强项令,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李督师,我此行是谨代表我大清国皇帝陛下前来和。。。”
“我QNMD大清国。”李沐毫不客气的打断代善的话道:“你再一口一个大清国,皇帝陛下的,就哪儿来的滚回哪里去,让皇太极那老杀才等死吧!”
“你。。。”代善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满脸通红,兀自冷静了一下,才强忍怒火道:“好吧,李督师,此行我代表我主来与贵国交谈议和事宜。。。”
“议和?仗打成这样,尔等退守觉华,惶惶如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和我大明议和?”代善此话一出,大明方面的将领便气不过的道,这煮熟的鸭子飞到嘴边,可都是天大的功劳啊,怎能让他白白就这么飞了呢?
“只要贵军愿意放我军回返辽东,我方愿意割让辽西诸镇,以及让贵军足以满意的大片土地。”代善狠下心来,一字一句的道:“甚至沈阳和辽阳都可以割让给你们。”
“真是笑话!”李沐听闻此言,非但毫无动心之意,反而气势汹汹的指责道:“沈阳,辽阳乃我中华故土,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割让?收复汉家失地是我大明王师的职责所在,你就是不给,真以为我就取不得?”
“李督师,路不要走绝,做人留一线,为了我满洲生存,也是为了督师自己啊。”代善见一计不成,只好继续给李沐下猛药道:“我满洲之所存,亦为尔明国辽东诸镇存在之根基,飞鸟尽,良弓藏,贵国太祖皇帝得天下之后,杀的功臣良将还少吗?李督师,只有我满洲在一日,你的权势便一天不会减弱,就算朝廷对你不满也无可奈何。说句不客气的,如今我满洲,堪称你李督师的保命符,督师还当好生考虑,切莫自误啊!”
代善此话一出,不少明军将领不作声了,代善虽然说得不甚准确,但是道理确实不假。中央政府对地方督抚的猜忌,从大明立国以来就从未中断过,这是整个中华帝国兴衰变换的主旋律之一,若是真的辽东没了可以入眼的敌人,朝廷要么将辽东大批军队南调,要么就只有就地遣散,打乱入籍,那这些曾经在辽东和西北统兵的大将们,岂不是一个个都成了光杆司令了?
李沐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代善那颇有些得意的表情,缓缓的闭上眼睛,轻轻笑道:“代善,你听。”
第三百五十七章 大清末路(下)
“听什么?”听到李沐如是说,代善奇怪的问了一句,结果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代善刚刚说完一句话,帐外传来的巨响便让他得意的表情骤然变色,他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居高临下的看向远处,只见海面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无数艨艟巨舰,每一艘都装备着精良的火炮,加起来怕不是有上千门之多,只开了两轮炮,半个觉华岛就已经是一片火海!
“怎么样,我大明水师之北洋舰队,壮哉乎?”不知什么时候,李沐出现在代善的身后,阴测测的对他说:“除了水师战船,我还为你们专门准备了一万发塔山之战中使用的那种特殊燃烧弹,保证比上次更爽更给力哦。”
当然这话就是纯粹唬人了,大明理学馆所制一千二百发白磷弹已经全部耗尽,李沐手上现在是一发也没有。不仅没有白磷弹,因为准备匆忙,军资补给漫长,李大公子现在连普通炮弹都剩的不多,否则哪里还等到代善过来谈判,早就命令炮营对准觉华岛轰他娘的了。
北洋舰队一登场,给一直以来海权意识淡漠的建奴震撼是巨大的,在觉华岛上,无数的建奴士卒对着北洋舰队的巨舰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如今的北洋舰队,有三艘铁甲重舰,旗舰是镇远号铁甲舰,另有一艘同级同吨位的致远号铁甲舰,还有一艘小一些的靖远号装甲巡洋舰。
装甲战舰毕竟靡费巨大,南北两大舰队维持着六艘主力舰的规模,已经足以称霸东亚海面,放在建奴这些土包子的眼中,更是如同天兵下凡。
其实别说是普通士卒,就连皇太极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强大而可怕的超级战舰,全身覆盖着黑色铁甲,两边数十门火炮打开了炮门,黑洞洞的炮口闪烁着银色的冷光,默默的看着觉华岛上的建奴士卒。
北洋舰队一字排开,按照命令进行两轮齐射。这种射击固定岛屿的任务甚至都不如训练的难度高,北洋舰队各舰甚至故意给自己增加难度,每舰各自划定弹着点的范围,打得准的自然倍儿有面子,同时也有效避免了火力重叠。
两轮火炮,就是超过三千发炮弹,转眼就把觉华岛炸成了一片火海,有些地方连山头都削掉了一部分,大部分建奴士卒下意识的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着北洋舰队的战船就是一顿磕头如捣蒜,嘴里不住的喊着:“李大人饶命啊,李战神饶命啊!我们愿意降了,愿意降了!”“李大人,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幼儿,求大人开恩啊,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皇上,您行行好,这就降了吧!真的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
炮火刚刚停歇,不少建奴士卒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咱们还要和明军打下去吗?这仗怎么可能会赢?”
“据说万岁爷派了大贝勒去明军那边和李沐谈判,想让他们放咱们回满洲,以图再战。”
“他们会放咱们走?得了吧,这上千门大炮都堵到眼皮子底下了,摆明了是要把咱们杀干净啊!”
“那能怎么办,你还能游过去啃那大炮不成?”
“降啊,赶紧降啊,为什么不降?”一个建奴士卒已经彻底心理崩溃,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就算是侥幸万一,咱们回了满洲,再让你去和李沐打战,你去吗?你去吗?你去不去?”那士卒一个个的问过四周的伙伴,每一个人都赶紧拨浪鼓似的摇头。
“他李沐重炮数千,又有在塔山那匪夷所思的妖法傍身,反正我是不会再去触那个霉头。”提起李沐,不少建奴士卒都是心中凛然,赶紧摆手道:“就是督战队逼着我也不去,大不了逃回老寨赫图那拉讨生活,也比拉上去送死来得强啊。”
“敌军如此强大,早非人力可为,咱们还不投降,主子爷想什么呢?”
“主子哪里会管咱奴才的死活,这会儿肯定是自顾自的快活着,只要回了满洲,就算咱奴才穷得底儿掉,你什么见穷到他们主子的身上了?”
慢慢的,建奴士卒们极度的恐惧又渐渐转为极度的愤怒,明军已经恐怖如斯,难道皇上还想让他们去送死吗?!
不知是从哪里开始,越来越多的八旗子弟拿起武器开始冲击中央的主营,如果皇上不愿投降的话,那就只好让他下地狱去吧,咱们虽然是奴才,但是咱们也要活着!有命活着,才能说其他的,命都没了,谁还管你是不是她娘的主子爷?!
大清帝国皇帝,满清四大贝勒之一,努尔哈赤的第八个儿子皇太极,此时穿着一身龙袍,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奴才们疯狂的冲击着正白旗卫士的防线,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难明的苦笑。
“父王,儿臣。。。真的尽力了。”皇太极自言自语了一句,而后拖着疲惫的身子,佝偻着腰,缓缓的回到中军大帐的宝座上,帐中所有的将领军官都去镇压暴乱了,整个大帐空无一人。
“朕想为我满洲谋一个万世的前程,为我满人图一个安逸的天下,自成年以来,小心翼翼,夙兴夜寐,没有一日不在努力,孤身前往蒙古游说,亲自带兵上阵厮杀。每逢军国大事,即使深更半夜,朕都会召集大臣商议。处理奏报,通宵达旦,凡有大战,必御驾亲征。对待明国百姓,朕也力主怀柔,极力禁绝滥杀无辜。朕没有一处做错,没有一时懈怠,朕何错之有,何错之有?!”皇太极说着说着,竟然隐有泪光,不住绝望的自言自语着:“就算是我满人,也是被逼至此,从万历十一年起,明廷连连逼迫,致使父王起兵抗明,艰难创业数十年方有今日,难道这一切,都是朕的错吗?”
皇太极站起身来,从身边的一个木匣中抽出一柄长剑,那是努尔哈赤生前佩剑,虽然时过境迁,倒是锋利依旧,仍然寒光凛冽。
“朕这一辈子,放弃了做一个好的父亲,放弃了做一个好的丈夫,甚至放弃了为人子的良知,就是想做一个好的人君,成功的帝王,现在看来,倒是朕一厢情愿了。”皇太极来到帐前,看着已经逐渐冲过正白旗防线的八旗子弟,这些曾经的大清精锐,满蒙铁骑,现在毫不犹豫的将刀口挥向了自己人,皇太极也是苦笑不止,叹一口气道:“若菡,你给朕找的这个女婿,倒真是个厉害人物啊,罢了,既然已经是如此结局,就当我最后一次,尽一下为人父的责任吧。”
皇太极回到桌案前,奋笔疾书数十字,随后盖上玉玺,藏于木匣之中,抓起努尔哈赤的佩剑,豪迈笑道:“天下英雄谁敌手,李沐!朕在天上,倒要看看你,能把这江山,变成个什么模样!”
第三百五十八章 满清覆灭
觉华岛的建奴中央大帐中,大明钦封诚国公,九边总制李沐站在皇太极的尸首前,默默的发着呆。
后据史官记载,崇祯六年四月十七日,诚国公李沐率军困伪帝于觉华,另召水师战船四百余,以重炮击之,复五日,奴残兵一万三千余众皆降,伪帝皇太极自戕而亡,谋士范文程随后自尽,王师大胜,京师传捷而天下知。
当然此时的李沐,还是有些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皇太极一死,纵然沈阳还留守有九贝勒巴布泰,十二贝勒巴布海,但是建奴菁华主力已经几乎全灭,八旗主力剩不到六七千人,而且基本被打寒了心,无力再对大明构成威胁。
自此,李沐历经十二年的浴血奋战,历经无数政治和军事斗争,终于将满清帝国扫尽历史的垃圾堆,无论大明国怍还有几何,但是后世那些批量生产的清宫剧怕是要另寻题材了。
“督师,建奴蛮子中,皇太极的近卫士卒说,这小子自裁之前,留了一个木匣子给您。”李沐正发着呆,亲兵队长李自成就从一边小声打扰了一下,然后恭恭敬敬的递上一个精致的木头匣子。
“啊?给我的?”李沐正愣着神,冷不防被李自成吓了一大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将木匣子接过了,打开一看,之间里面有两张上好的,洁白的泾县生宣,李沐将纸打开一看,上面的开头清楚的写着:“吾婿亲启”。
李沐狐疑的看着上面那苍劲有力的字,似乎都不太相信这是传说中的大清太宗皇帝皇太极亲笔所书。
“好叫尔知,宁远之屠,非朕所为,其有晦暗,难复多言,不知敌踪,宜当小心。”这句话倒是真像岳父的口气,只是不知道皇太极为何临死前突然发了善心要和他说这个?
往下一看,李沐心中这才似有明悟,“若菡独女,亏欠实多,尔当善加相待,夫妻和睦,勿失我望。另请转达于吾女一言,朕终一生,倾力于权位,薄凉乎亲情,确有负于她,亦有负于钮钴禄氏(这位是额亦都的女儿,皇太极的第一位正福晋,不是甄嬛),朕虽有苦衷,但绝无悔意,往后岁月,望自好自为之,多加珍重。父皇太极于崇德元年四月”,后面盖有皇太极的玉玺,按理说用于家书是不合制的,可想必是其他印章早已在战乱中失落,很难还有选择罢。
这封简短的绝笔,倒是没有再说家国大事,一是提醒李沐小心那躲在暗处的对手,二是对心爱的小女儿表达歉意,皇权威仪,已作镜花水月,皇太极身为满人,一生戎马,雄才大略,站在满清帝国的一边来看,不失为一代雄主,英豪之士,如今人死如灯灭,该散的也都散了。李沐当下,也开始将目光转到那个至今不知身份的对手身上。。。
随后,李沐派兵挥师北上,至五月初三攻辽阳,五月初九收复沈阳,五月十七日攻下抚顺。虽然九贝勒巴布泰和十二贝勒巴布海依旧率领少量残军坚持和明军作战,但是最终难以改变大局,且不说李大公子手上还有十几万精兵,就算李沐未遣重兵,建奴士卒还有没有反击的胆量也很难说。直至五月底,整个建奴帝国基本崩溃,投降者无算。
随后,李沐遣鳌拜为满洲抚民使,遣吴襄为辽东安民使,对建奴降者按官位品级编辑造册,所有有军功,军籍,官位在身者,随同名册押往宁远等候朝廷处置的旨意。其余百姓实行满汉隔离,汉人百姓可继续留在当地生活。所有满人之中,青壮年将被按组编成三百个开垦团,由大明军队押送前往河套筑城开垦,其余年幼者和妇女将前往山西,陕西诸省分散落户,帮助李沐继续加强推广和种植土豆的计划,这一过程都是李沐依靠军队和武力强行完成的,没有什么人道不人道,愿意不愿意这一说,至于其中是否有将家人强行分开的人伦悲剧李大公子也并不关心,这些强盗南下劫掠屠杀大明百姓的时候,制造的人伦悲剧更是数不胜数,留着他们一条命在李沐的眼中已是极大的人道安慰了。
此一战,从四月初至五月末,共歼灭八旗精锐六万七千余人,留守辽东的建奴两位贝勒爷,巴布海和巴布泰也在战场上阵亡,歼灭汉军两万五千余人。汉军之所以损失较少,还是因为投降者众,仅辽东诸城就有俘虏七万余众,这些人几乎毫不抵抗,看到明军就直接放下武器投降。明军也按照李沐的指示,对其中从贼南征有大恶者予以严惩。李大公子无论前世今生,都对汉奸之恨犹胜于敌军本身,故而特别颁布了举报减刑政策,只要检举他人南下之罪行就可以减轻自己的罪行。
在囚徒困境的感染下,超过三万沾满同胞鲜血的汉军被斩首,另有一万六千人因罪不至死同样被发往河套筑城,其余人等南迁至山东为军卒以补充山东军如今极度短缺的优质兵员。
两个月的时间,十六万建奴军队全部覆灭,沈阳,辽阳,铁岭,抚顺等辽东主要大城市被收复,刚刚建立还不到四个月的清帝国彻底宣告灭亡。
当然,对于建奴最终覆灭的下场,李沐本人倒是没有多么意外。李沐所组建的明军,无论从武器装备,战术思想,军事纪律,指挥体系上都已经类似于近代军队,根本就不是还处于奴隶制体系下的建奴可以想象的。从一开始的守城战到后来公然在平原上和建奴对垒,最后主动对其发起进攻,代表的不仅是建奴的灭亡,更是随着火器的出现,属于游牧民族的时代正在逐渐走向没落。
按理来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建奴在李沐的设想中根本就活不到崇祯六年。只是因为李沐自己的私心,为了在辽东留下一个隐患让朝廷不会草率的对自己下手。故而自离开辽东以后,李沐就刻意削弱了锦州镇的实力,并且在知道袁崇焕是什么人的情况下坐视辽镇壮大。当然,唯一的意外,就是致使锦镇大败,总督熊廷弼阵亡这件事,超出了李沐的计划。
时至今日,李沐已是钦封国公,大明第一封疆重臣,历任督抚辽东,东南六省,山东,宣大,陕西,河南,湖广,四川,不客气的说,李沐本人对朝廷的威胁,已经胜过那些尚在苟延残喘的外敌。就算李沐本身想要做治世忠臣,崇祯皇帝也不一定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官居一品
崇祯六年的六月,京师收到了李沐在辽东取得的与建奴主力决战大胜的消息,满城百姓欢欣鼓舞,其在战场上使用白磷弹杀伤敌军的消息更是被人传的神乎其神,无数版本的各色演义小说如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在京师各大饭馆茶楼间广为传播,这些故事经过艺术加工后来甚至传到了日本和安南等国,李沐也成为了整个大中华文化圈老百姓们耳熟能详的明星人物。
为庆贺前所未有的大胜,朝廷特加三日休沐,官员均可放假庆祝,内廷将于六月初六日,出资九千两白银,于紫禁城大明门燃放三万发各色烟火,盛邀全城百姓前往观礼。
六月十四日,两万名建奴俘虏被押送回京参加献俘仪式,刑部裁凌迟者七百人,斩首者九千四百余人,余众全部流放河套筑城,为帝国的边防建设添砖加瓦。
庆祝活动持续了半个月,内阁大臣们却为李沐的封赏犯了难。
消灭东虏,平定辽患当然是开国以来数得上号的巨大功劳,按照前例,诸如张辅平定安南,都是封国公,世袭罔替。但是李沐本身已经是诚国公,大明的勋贵之首,再往上封就只有封王一条路可走。
当然,难就难在这里,太祖皇帝祖制明训,非朱姓者,不可封王,大明开国以来的异姓王诸如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黔宁王沐英,那都是开国大将,而且全部都是死后追封的王爵,且不可世袭。太祖皇帝祖训摆在那里,谁也没有胆量破这个先例。当然,在李沐之前,也没有哪位大明将领,能百战百胜光靠军功一步步的积功至此,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李沐虽然取得了平辽大胜,但在很多成熟的老官僚眼中是极为不智的。他李沐能战,战则能胜,这件事儿全大明无人不知,没必要非要将建奴赶尽杀绝证明自己,若是将自己置于赏无可赏,封无可封的境地,实则比起毫无建树来的更加危险。
内阁几位大学士吵成了一团,却没想到朝廷的圣旨直接下来了,崇祯皇帝不知道是不是体恤下面人的难处,干脆直接帮他们做了决定,李沐功劳卓著,为国殚精竭虑,封平辽郡王,左迁特进荣禄大夫,太子太傅,位列文官之首。
这一下,连内阁几位大学士都惊住了。如今李沐的武职荣衔是平章军国重事,为正一品列武臣之首;爵位是平辽王,为超品列勋贵之首,文职是太子太傅,为正一品列文臣之首;实权职位为大明总制九边诸镇军务兼理粮饷,为正一品列封疆之首。这样的官员,别说遍数大明开国以来,就是遍数整个华夏有史以来,都堪称皇帝之下的第一人,正经经过选拔和斗争的臣子,要么从文要么习武,从来没有人能将文武大权操于一身,可是偏偏李沐做到了,而且,如此可怕的官员,今年竟然刚刚年满三十三岁。
首辅大臣韩爌甚至亲自写信,希望李沐对皇上的封赏坚辞不受,在久经风雨,见多识广的韩阁老看来,这封赏的旨意哪里是赏赐,简直就是一张催命符啊!
但是李沐也不知道是存了什么心思,不仅毫不客气的接受了封赏,而且没有按照常例回京谢恩,反而带着大军返回西安暂时驻扎了下来。
不仅如此,李沐还特意将一家老小从京师接到西安,摆出一副要在西安扎根的态势,既没有越轨之举,也没有回京述职。
当然了,在朝中高官看来,李沐不愿回京,当然是不敢回来,崇祯皇帝这次捏着鼻子封他一个平辽王,连祖制都打破了,当然不是因为有多喜爱这个臣子,而是想用这种方法捧杀之。他李沐年纪轻轻位高权重,现在顶着大胜的光环谁也说不了什么,但是时间久了必然遭人嫉恨,难道到时候还不能借着别人的手将他拿下么?当初魏忠贤何等猖狂,只要大势已成,还怕他不束手就擒?
不过,对于真正能接触到国家秘辛的大佬们来说,李沐接受平辽王的封赏确实不智,但是皇帝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却更蠢。。。魏忠贤这种货色岂能和拥兵天下的李沐相提并论?魏公公无论表面上看起来有多权势滔天,本质上只是扎根于皇宫,依附于皇权的寄生虫罢了。而李沐是真正的扎根于大明各地督抚,依赖手中大量嫡系而忠诚的军队成长起来的,这样的人,崇祯皇帝想用处置魏忠贤的方法处置他,未免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不过崇祯皇帝这个人,一贯来是听不得别人意见的,就算不少大臣真的说的是金玉之言,在皇帝的眼中,只要不能领会其领导精神的大臣,都一概属于无能之辈。首辅大臣韩爌,次辅大臣来宗道苦苦相劝皇帝,要么让李沐回京驻扎,要么给他一个别的任务,比如让他继续带兵去平安邦彦之乱,然后在同时对李氏官员采用缓缓掺沙子的手段予以内部分化,一点点的消除李沐的影响力。
可以说,首辅和次辅两位阁老的意见是极为中肯的,李党大势已成,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拿下的,就算是皇帝,也容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只有先将李沐遣去边疆,然后从李党一系的官员下手,慢慢的剪除羽翼,减少他在中央朝廷的影响,然后再另派高官接受李氏的军队。整个过程,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至少可以维持朝廷的权威和稳定。
但是急于求成的崇祯皇帝根本就听不进去,在册封李沐为平辽王的同时,就忙着将兵部左侍郎吴孔嘉,刑部左侍郎华琪芳转到都察院,剥夺其行政职权,甚至指使周延儒让御史参劾文华殿大学士张子续,希望他自己请辞。让温体仁偷偷联系士子,想复制大明宫门前一呼百应,对方应声求饶授首的景象,既能拿下李沐,又能满足崇祯的自尊心。
不过这样的做法,显然没有达到效果,魏忠贤那是什么玩意儿,阉奴一个,恶贯满盈,名声都臭大街了,士子们反他也是必然之势。可李沐乃大明朝声名显赫的神将,无论在百姓和军队中均威望极高,就算温体仁许以重利,也少有士子愿意出头做这个人人喊打的事情。。。
当然,崇祯的计划刚过了没多久,就被河南,山东两省流民平而复叛的事情打乱了。李沐对于两省叛军的强势镇压,并没有改变,山东,河南,湖广,陕南这些地区粮食短缺,老百姓无法生存的现状,随着李沐带兵北归,以工代赈的计划再次被贪婪无耻的大明地方官搞得一塌糊涂,没了活路的老百姓只好再次从贼造反。这一次,孔有德正式在山东举起反旗,张献忠在河南再次反叛,刚刚平静下来一点的大明朝,再次陷入无尽的血雨腥风之中。。。
第三百六十章 崇祯八年
崇祯八年四月,西安平辽王府。
当然,西安城七朝古都,自然不止平辽王一家王府,要说原本西安城中,势力最大者当属秦王朱存机,秦王一系,源自洪武年间,太祖皇帝的二儿子朱樉,而大明封王,又以秦、晋、齐、楚四号为尊,秦王地位之隆,规格之高可见一斑。
明日,就是李沐长子袭封,也就是朝廷敕封李琮卿为平辽王世子的日子。原本大明朝诸王众多,南北的朱家宗室,光王侯就好几十,世子袭封,本来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但是李大公子如今今非昔比,面子大上了天,长子被封为世子之后,李家的宴席居然惊动了一直深居简出的秦王朱存机。
大明的藩王里,有像福王这样爱财的;有像鲁王这样圈地的;也有像宁王这样敢起兵造反的;亦有像襄王那样深明大义出资资助官军作战的;甚至有像蜀王那样协助当地土司治理百姓留下贤名的。但大部分还是像秦王这样窝在王府里混吃等死的。也因此李沐虽然镇守西安府多年,却还是和秦王没有什么交集。
也不知道是朱存机是听到了哪路风声着了什么魔,居然难得从他乌龟壳一样的秦王府中钻了出来,舔着脸主动来蹭平辽王府的晚宴。
而在平辽王府上,李府的一大家子却都围在李沐的周围,缠着李沐讲故事,浑然不似有一位正经朱家王爷即将要到访的样子。
“父王,那你说,如果许仙和白蛇姑娘前世就认识,那为何白蛇姑娘前世没有和他在一起呢。”李云瑶刚刚九岁,正是少女刚刚开始启蒙的年纪,对于唯美的爱情充满了无限向往,总是拉着李沐给她说这白蛇传的故事。当然,令李沐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故事居然渐渐有了大批忠实听众,连刚刚身怀有孕的伊宁都雷打不动的缠着公子说故事。
李家的三夫人洛鸢多年未有身孕,后来才知道是年轻时习武过多伤了元气,经过名医李中梓的调理,才在崇祯七年生下一个女儿李云雪,直到近月才刚刚恢复好回去继续管着青花卫的事情。李沐这刚刚有了个女儿,却不妨听闻伊宁有了身孕,不过伊宁就算年轻李沐六岁,如今也是快而立之年的人了,在这个年代,二十九岁的孕妇已是高龄产妇,更是让李沐关怀备至到了十分。
不过,在李家两位大夫人有了孩子以后,李沐却无论如何不想她们再行生育了。这个时代,医疗技术落后是不争的事实,女人生孩子是真的在鬼门关中走一圈,若不是大部分女人都想生育孩子追求人生价值上的完整,李沐是真的不愿意心爱的姑娘再去冒这个险。哪怕李家高门大阀,请得起最好的稳婆和医生,在知道了这个时代女子生育的可怕细节之后,李沐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很难想象,在一个没有缝合技术,没有高效精准的麻醉药,单靠那些婆婆和女人自己的气力,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完成新生命的降生(一般权贵富商都会请一些高级的稳婆,这些女人大多有手部残疾或畸形,即手掌比正常人小得多,当然小是残疾,也是优势。如果孕妇难产,稳婆会将手伸进产道将婴儿拉出来,但是所经历的疼痛和危险依旧不是现代医学体系下的我们可以想象的)。
“是啊,父王,这许仙也是的,白素贞纵是蛇妖,那也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人家法海居然抢了他的妻子,怎么能就这么放任他抢走呢。”李琮谨在一边对许仙的性格提出了不满。
“法海那可是有好多帮手啊,许仙不过是保安药铺的掌柜,一介凡人,什么都没有,只好先容忍下来,有了机会再报仇吧。”李沐的长子,也就是现在刚及九岁的平辽王世子煞有其事的分析道。
“我看就是这位许公子,性格暗弱,难成大器。你看当初大娘被困沈阳城的时候,父王不是率十万精兵把大娘抢回来啦。”李琮谨不服气的反驳哥哥道:“那许公子也是有功名的,家里姐夫又是朝廷捕快,法海一个金山寺的和尚,为何一点规矩都不讲,随意捉拿他人妻女,若是放到现在,光可是要吃大理寺的官司了。”随着孩子们年岁渐长,李沐也偶尔嘚瑟他当初和若菡,李妍儿,洛鸢几位红颜的浪漫故事,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啦,什么紫禁城里求郡主啦,什么洛川城下收圣女啦,怎么吹显得高级就怎么来,他李大公子干什么事儿都是轰轰烈烈,连谈恋爱都比别人高调不少。这回总算攒够了和孩子们吹嘘的资本,当然要好好的夸一下自个儿。
“咯咯,你这孩子真是,这只是个美丽的传说,只要有个幸福的结局就好。”李妍儿笑着对儿子解释道,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转而脸色一正,很是认真的问道:“谨儿,前些日子,孙传庭孙大人送你的《汉书》可看完了?写文章,不能言之无物,空洞而谈,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必不可少,你可要认真研习才是。”
“是,娘亲。”提起功课,琮谨的小脸虽然黯淡了一些,但是依旧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父王,大娘,四姨娘,琮谨先告退了。”
李琮谨小小年纪,却比哥哥姐姐看上去更有礼数的样子,这也是全因李妍儿和若菡的教育理念全然不同,李妍儿是朝鲜郡主出身,朝鲜一应教育体系仿明制,所以李妍儿也对李琮谨的教育丝毫不肯放松,导致李琮谨不大的年纪,倒是对于上下尊卑那一套极是熟悉,规矩井然,礼貌周全。
“云琪哥哥,我去检查一下谨儿的功课,晚间伊宁妹妹还准备了你爱吃的龙须面,咱全家人一起尝尝伊宁妹妹的好手艺。”李妍儿一如初遇的温柔一笑:“明日那册封的宴会,规矩多,流程长,定然是吃不好的,还是结束了以后到后院补些家里的手艺罢。”
“这敢情好。”李沐兴奋的对伊宁道:“自从你这丫头成了家里的国宝,我倒忘了你的手艺了。”
“公子想吃,伊宁当然随时为公子准备着。”名义上,伊宁已经是李府的女主人之一,但是多年来的习惯怕是改不了了。不过看样子,伊宁倒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看到李妍儿带着李琮谨出了门,若菡才压低了声音,有些心疼的道:“沐郎,妍儿妹妹会不会把谨儿逼得太紧了,谨儿才八岁啊,你看这孩子,一举一动都要严格的守着规矩,真是太难为他了。”若菡和李妍儿虽然都有朝廷承认的郡主封号,但玥然郡主出身马上民族,当然有着不同的看法,在她的眼中,儿时多多锻炼,修习武艺,让孩子健康长大才是王道,读书这事儿看缘分,强求不得。所以琮卿虽然年长一些,但反而都是弟弟琮谨拖着他去私塾念书。
李沐回头看向若菡,虽然已经看了千万眼,却还是不得不感叹一下若菡那绝色瑰丽的容颜。如今的若菡虽已非少女年纪,但是岁月留给她的似乎只有成熟诱人的风韵,绝美的少女已经蜕变成气质优雅,诱惑动人的少妇,浑身透露着娇艳欲滴的风情,让李沐多年来依旧被娇妻的魅力深深吸引,不能自拔。
其实李沐虽然和几位娇妻都相识多年,但是李大人身为大明封疆重臣,常常需要出镇国家边防要地,自然不能随时带着家眷,大多时候还是聚少离多的,故而新鲜感倒是从来不缺。
李沐心不在焉的开口道:“妍儿教育孩子的方式,我也劝过好几次了,可是她不仅不听,还怪我是状元出身,居然都不给孩子辅导功课。被抓了几次壮丁之后,我也是不敢去管了,再一个,我会试的时候还是天启四年的事儿,这都十几年了,哪里还记得那么多经史子集啊。”李沐一边抱怨着,一边目光不知道瞟到了哪里,不过看着身边还在玩耍的小儿女,李大人只好强自按捺一下,装作严厉的对李琮卿道:“卿儿,明日册封的圣旨就会来,秦王爷还要上咱家来观礼,平日里你胡闹一些也就罢了,明天可千万不能出问题,丢了咱家的面子,还是让四姨娘带着你温习一下流程吧。”
琮卿虽然不甚喜爱读书,但是轻重还是知道的,册封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毕竟秦王也要出席,平辽郡王府就算是实权不小,毕竟名义上比别人差了一级,对方怎么说也是实打实的亲王,自然还是要给人家些面子,搞得郑重一点,也就乖乖的点头道:“父王放心,儿醒得。”随后就拉着妹妹云瑶,跟着伊宁一起出去了。
李大公子好容易支走了所有电灯泡,就迫不及待的将若菡抱到怀里,一边忙不迭的上下其手起来,一边在她的耳朵边轻声道:“菡儿,上次琮谨记出的那几套新的衣物,穿来看看嘛。”
若菡哪里还不知道郎君那小心思,娇声嗔怪道:“你那哪里是什么衣物,裙摆短的都。。。都到。。。还那么透。。。”
但是话是这么说,若菡当然还是抵不过爱郎的要求,只好羞羞答答的满足了李沐的愿望。。。
而此时,在山东临清城内,叛军孔有德部的临时大营中,正有大量的火炮从营门外运送进来。
已经在山东风卷残云两年的孔有德那略显疲累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不知为何的忐忑,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对站在大炮边的一个中年男子道:“让我对阵平辽王,我是真的没有把握,别说是我,放眼大明朝,谁也不敢说有这个把握。”
那中年男子回过头来,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骤然哈哈大笑出声,听得孔有德云里雾里的,过了好半晌,才渐渐停下道:“孔将军,您放心,不会让你真的去战场上对阵平辽王李大人的,你所要做的,就是把他平辽王引过来,只要人来了,就当你的头功!”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二天一大早,平辽王府上无论主人还是下人,都早早的起来准备了。
其实所谓册封世子的主要流程,就是司礼监派一位大太监赴平辽王府上宣读圣旨而已。但是其中传递的政治信号是非常明显的,在蹉跎迁延了整整两年以后,崇祯皇帝还是承认了李琮卿的世子身份,也就意味着,李沐成为了大明朝目前唯一可以世袭的异姓王。平辽王的爵位,将会传到其长子的身上,从此代代相传,世袭罔替。
对于李沐的世袭王爵,朝中倒是反对声音不大,反正大家对于李沐的爵位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毕竟爵位只是个虚名,关键是李大人手中可怕的实权,才是让整个朝野都甚为忌惮的。
崇祯七年,河南再度大乱,朝廷召李沐入河南平叛,李沐接了圣旨以后却直接上书,言身体有恙,不宜出兵,让大理寺寺正卢象升带寺兵入河南。随后,崇祯皇帝数次下旨催促李沐南下河南,但是连携带皇帝圣旨的信使都被流民截杀,不知所踪。。。
到了如今,李沐和中央朝廷的关系其实已经非常紧张,只是迫于河南湖广一带的形势,朝廷尚未和李氏集团彻底决裂。而很多李党的骨干官员,诸如被崇祯发配到都察院坐冷板凳的吴孔嘉,华琪芳等同年,也均被运作至西北为地方官,吴孔嘉转任甘肃巡抚,华琪芳转任山西巡抚。
朝廷这两年在全力解决中原乱局,李沐本身也没闲着。晋商集团在山西一代势力庞大,根深蒂固,作为本土势力,自然和李大公子不对付。不过晋商集团经过李沐连续的打压,加上蒙古,建奴等靠山的崩溃,现在也渐渐没落了下去,晋商集团的衰落,大大减少了西北地区的行政阻力,陕甘宁和山西,辽东诸省的政策推行亦初见成效。
李沐刚起床不久,伊宁就送来了洗漱的用具。不过伊宁现在身子重,李沐当然不舍得再让小丫头亲自服侍。不过伊宁对于服侍公子这个光荣伟大的任务执拗的非同一般,就算是不能亲自动手,也总是一早就带着自己的侍女过来,脸盆等用具让侍女拿着,自己动手帮李沐更衣梳头。
起初李沐对于古人的留着长发长须是极不习惯的,但是日子久了,李沐居然还喜欢上了这种古典系的气质美感,对于长发和蓄须都非常在意。伊宁本是家里发质最好的姑娘,就算年岁增长,一头美丽无暇的长发倒是一如初见。在伊宁的精心护理下,李沐的头发和美鬓,看上去顺滑而有光泽,甚至让家里的女眷都艳羡不已。
李沐这边梳洗完毕,刚刚来到饭厅坐下,就见外面一个二十多岁的妙龄少女蹦蹦跳跳的跑进来,很是吃惊的看向一大桌子各色糕点,嘴里夸张的道:“哇,王兄,这都是早膳吗?咱们家今天吃的也太好了,真是够腐败的,难道不怕大理寺廉政院**的铁拳吗?”
这个妙龄少女,自然是李沐的义妹,年方二十的陈沅了。如今的陈沅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是绝色妖娆,美貌无双,在整个西安城内都远近闻名的绝色美人儿,颇有历史上一代名妓,号称倾国倾城陈圆圆的风采。不过做了李沐的义妹,历史上的陈圆圆估计就只能成为另一个时空的传说了罢。
陈沅自四五岁起就跟在李沐的身边,一直到如今长大成人,几乎是李沐看着长大的,陈沅对这个兄长,自然也是分外依恋。说话的风格更是把李沐的那些怪词学了个七七八八,动不动就冒出一个“坑爹”“伤不起”“心累”这样的现代网络流行语,倒是充满了这个时代大部分女人所没有的动人活力。
这样的陈姑娘,或许是心性高傲的,但是难得一直心地善良,纯合正直,愣是把吴家的那小子迷得五迷三道。按说吴三桂也算是个高富帅级的小年轻,论职位,二十八岁的吴三桂已经是山西总兵,总参谋部的副总参谋长,军衔混到了十五级的少上造,比自家老爹还高了一级。论人品更是数年如一日,爱陈沅爱的痴缠,其他各家名媛从不放在眼中,已经二十八岁“高龄”尚且未婚,就连小妾也没有纳一个,不过这个倒不是吴三桂不想,而是真的不敢,毕竟陈沅是李沐的妹妹,万一李大人不喜此等行径,吴三桂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李沐也是疼爱妹妹到了极点,只要陈沅不点头,他李沐也绝不强求。
陈沅自达到这个时代的适婚年纪以来,吴三桂就以各种名义恬不知耻的跟在她后面,体贴入微知冷知热,让李沐一度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个穿越货,一点都没有封建地主家大男子主义的毛病。陈沅虽然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心中估计早已沦陷,只是绝大部分时候,受了李沐思想的影响,认为女子不要太早的在婚姻大事上做决定为佳。
见陈沅那副故作夸张的样子,李沐忍不住笑骂道:“你就是知道今天家里有客人来,吃的隆重些才起的这么早吧,往常哪天不是日上三竿了才见着人儿?”
“哼,就知道戳我轮胎,一点意思都无。”陈沅自顾自的坐下,拿起碗筷往那精致的一道荇菜烤鸭卷上一夹,忙不迭的塞到嘴里,满足的赞叹道:“嗯。。。这京师便宜坊我也是吃了不少,但是能把这鸭卷做的比烤鸭还好吃的,就只有咱西安德顺祥的大厨。”
“知道你爱吃德顺祥,我这儿还有些别的,也尝尝罢。”陈沅话音刚落,门口就突然响起吴三桂的声音,惊得陈沅筷子上个鸭卷都掉在了桌上,回头看着吴三桂那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是刚刚远行而来。
“你。。。你怎么来了?”陈沅见到吴三桂,很是惊讶的问道。
吴三桂是山西总兵,治所在太原,到西安就算是乘快马也有五六日的路程,这年代交通落后,两省之间来回折腾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年节实在有些繁忙,没有走得脱,外喀尔喀部这几个月叫劲的厉害,让我狠揍了一顿。现在总算消停了不少,王爷特批了我一个月假,我就马不停蹄的过来了。这不是小世子袭封嘛。。。我就顺便。。。”吴三桂到了这个年纪,当然也懂得了人情世故,不再是当初十九岁的少年,知道多和老领导联系感情了。但是吴三桂此话一出,李沐第一个反对道:“哎哎哎,吴军门,你可别拿我做挡箭牌,你哪一次上我府上,和我说话超过两刻钟了?专程来看我家妹子就直说嘛,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大老爷们儿,敢做不敢当啦?”
“嘿嘿,王爷您这是,哪里的话真是。”吴三桂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睛偷偷瞟了一眼陈沅,故作正经的说:“这不是,给王爷顺道买了些糕点。”
吴三桂说着,将手中的食盒递上桌,拿出林林总总十几样糕点来,李沐似乎故意拆他的台,好不得意的一个个数着道:“湘妃糕,江米条,琥珀花生,芙蓉切,板栗酥。。。好你个吴三桂,你这分明都是陈沅的口味,除了这个麻辣凉皮儿,哪一样和我沾上边啦?”李沐性喜咸辣轻甜食,像吴三桂这样追随多年的老部属肯定心知肚明,这一桌子甜食分明就是为爱甜如命的陈沅准备的。
见吴三桂那满身的尘土,手上被马缰绳勒出的血印子,微微打颤的双腿,出身李府的陈沅就算不上阵打仗,也知道这是从太原直奔西安,骑马长途奔波的结果,吴三桂满身疲惫,居然还记得去德顺祥买自己爱吃的糕点,只在那一瞬间,那个清晨,陈沅直到很多年以后都记得。她曾不止一次的对吴三桂说,那天一大早,你连夜赶来给我送糕点的那天,是你一辈子最帅的一天。
“这个。。。陈沅喜欢,王爷您肯定也喜欢嘛。。。”吴三桂有些尴尬的强笑道。
要说女人也是奇怪,有的时候,给她一座金山银山都不满足,有的时候,一盒糕点就拨动了她心里最温柔的那根弦。陈沅袅袅婷婷的站起来,盈盈一握的纤腰上,玉坠清扬,一双绝美动人的美眸忽闪忽闪的,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她看着吴三桂满身的尘土,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拍了拍吴三桂身上的灰尘,认真的道:“你说要上我家提亲,这个聘礼,本姑娘收下了,以后,就罚你一辈子给我买糕点吃。”
说完,陈沅回身拿起食盒,甚至连李沐刚刚准备伸手尝一下的都抢了回来,一溜烟的离开了,只留下一阵香风,加上正互相对视发愣的吴三桂和李沐二人。
“这。。。王爷。。。令妹这是。。。什么意思?”吴三桂似乎有些被突然的惊喜冲昏了头脑,还傻傻的问李沐道。
“意味着恭喜你终于把我宝贵的妹妹撬走了,赶紧回去让你爹来谈定亲之谊,滚滚滚,老子现在看到你就烦!”虽然知道陈沅被吴三桂撬走是迟早的事儿,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李沐还是很不爽的撵人道。
“啊,是,是大人,我。。。我马上回去写信,马上就写。。。”吴三桂激动万分,堂堂山西总兵官,高兴地像个孩子,所有的疲倦转瞬间一扫而空,好像恨不得立刻就能打开任意门把老爹叫过来的样子。
“没出息的东西。”李沐看着吴三桂雀跃的背影,摇摇头继续吃喝起来,想起自己年少时干的那些为爱疯狂的傻事儿,不由得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第三百六十二章 泄密事件
用过早膳之后,就是接受圣旨的仪式,李沐对于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一贯不甚了解,向来是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皇上的圣旨宣读完毕之后,秦王朱存机准时出现在李府的大门口参加晚宴,这平日里不出门的秦王,突然开始这么巴结李沐,是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意味么?
朱存机来李沐的府上是头一遭,但是李沐见朱存机倒不是头一面,这位秦王给李沐的印象,便是眼神中充满了朱家王爷里难得一见的精明之色。以李沐多年看人的眼光来说,这位秦王殿下大出息没有,小便宜上绝对是个不吃亏的主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朱存机似乎毫不在意李沐那有些询问的目光,双方刚刚分宾主坐下,朱存机就主动开口恭维道:“平辽王驻在西安,为我大明镇守边疆重镇,劳苦功高,小王是半个闲人,几次想要叨扰,都不知道平辽王是否得空。数年之间,还是头一次上门拜会,确是有些失礼了,还望海涵一二啊。”
“秦王殿下真是太客气了。”李沐赶忙赔笑道:“王爷若是不嫌弃的话,喊我一声锦宁即可,大家都是皇上的臣子,在这边镇苦寒之地,王爷就不要太拘礼了。”秦王是亲王,爵位上比李沐这个郡王高了一级,当然还是要有些上下规矩,不过秦王倒是个讨巧的人儿,似乎有意在拉近和李沐的距离,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哈哈,如此说来,小王就僭越,称呼一声锦宁了。”锦宁是李沐的号,一般用于同僚平辈间的尊称,秦王也是客随主便,只要能显得亲近一些就好:“锦宁啊,近日,通政司所发邸报上,说的那个传闻,你可曾有听说过?”
“传闻?”李沐先是奇怪的想了一会儿,而后突然有些明悟的道:“啊,王爷是说,大明西北和东南的文社集报中所发的新闻,通政司专门发邸报辟谣的事儿吗?”
“是啊是啊,就是这个事情。”秦王意味不明的道:“锦宁是大明南北第一文社复社的社首,这是朝中公开的秘密,锦宁倒是给我个准话儿,那文社集报上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耶?”
现如今,在大明朝的文官阶级中,除了李党和东林党,加上楚党,浙党等小党派以外,最大的超级组织就是复社。复社从天启年间设立起,至今已有十几年的时间,其专门吸纳参加会试的举子入社,大家互为臂助,在考试前互相帮助,在中式后引为同年,经过十几年的壮大,形成了一个横跨诸**派,几乎囊括了如今朝野大半中下级官员和部分高官的超级政治集团。
因为复社会在举子入京开始前提供大量的补助,甚至在京师开有十余家文社会馆为他们提供住宿,加入复社的众多好处吸引了大量士子成为复社的一员。无论现在大明朝廷中打上任何一个党派标签的官员,十有七八都在作为举子入京会试之前就已经是复社的成员,这个庞大的政治集团,以为文官阶级和应试举子谋取利益为主要目标,最大的政治对手就是司礼监和皇帝。复社的强大实力,也是李沐这两年对朝廷命令听宣不听调,但是依旧在西北稳坐钓鱼台的主要原因。
除此之外,复社所发行的西北文社集报和东南文社集报也是大明朝最早发行的周刊报纸,因为时常披露一些宫闱秘辛而广受士子们的欢迎,在李氏集团的传统势力范围内影响极大。
而今年的四月份,文社集报上的一个消息瞬间吸引了全国士子和百姓们的目光,其主要内容是在崇祯六年,也就是两年前的时候,皇上曾经私下指使内阁大学士,现在的内阁次辅大臣周延儒,遣彼时身为南京礼部尚书的徐石麟徐大人,前往建奴大营,向蛮夷求和!
如今建奴已灭,辽东平靖,大明朝的情况却没有从根本上好转,中原和西南各省反而越发混乱。大明地方藩王横征暴敛,官员吏治一片混沌,直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大量百姓迁往西边和东南各省,致使还受中央朝廷辖制的人口数量越来越少。。。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对中央朝廷彻底失望,转而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了镇守大明多年,被大明诸镇军队和老百姓奉为神将的九边总制,平辽王李沐。甚至已经有人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若是大明朝的中央政府再这么腐败无能的衰弱下去,这二百年的朱明王朝,怕是要走到变天的边缘了罢。
而这一次,复社的报纸上,透露了大量徐石麟和建奴谈判的细节,徐石麟代表皇上和建奴媾和,提出割让辽东大片大明故土,更是答应对方拿下当时正在边疆带兵作战的李沐,以致导致建奴大军撤退时屠城宁远,死难百姓三十余万,兵士俘虏两万余人,简直把国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其实在那个时候,这样的条约也没什么不对,毕竟朝廷答应割让的土地本身就在建奴的占领之下,至于宁远屠城的真相,普通士子当然无从得知,大家都理所应当的认为,这是徐石麟和建奴蛮子谈判所致,这个罪名,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加上不少事后诸葛亮的士子们,甚至写了些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文章,如果李督师当时被皇上免职了会怎么样。辽东诸镇崩溃,满清大军入关,到处都是敌军铁蹄践踏的烽火,说不定如今的大明朝,都已经是半个蛮夷的天下了!
此文一出,在南北士子们中激起轩然大波,通政司连发六篇邸报辟谣。但是这个世界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徐石麟又不是个隐形人,从南京出发到辽东议和,见过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少目击证人都站出来作证。甚至有人找到了尚在河套服苦役的一些建奴官员,证实了条约条款的真实性。
大明朝的士子百姓都是极为骄傲的,自立国以来,大明不割地,不和亲,不赔款,不议和,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每一个老百姓都知道的祖训,是整个帝国的立国信条。当初英宗朝的时候,瓦剌部扣关入侵,恰逢大太监王振祸乱朝纲,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怂恿皇帝御驾亲征,以致土木堡之变,损失明军主力七十万人,连皇帝都被瓦剌人抓走了,大明宁愿再另立一个皇帝,都绝不和敌军议和。最后于少保带两万精兵和四九城的所有百姓死守北京城,数次战胜瓦剌军队,迫使对方放回英宗皇帝,退回北方草原。
和身在现在中国的我们差不多,彼时大明百姓士子们对于此等卖国行径的痛恨都是一样的,徐石麟这一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徐大人因为“卖国”谈判有功,已经升任礼部左侍郎,可是如今连上朝都不敢去了。整日窝在家里躲灾,下场倒是很像近代五四运动前夕,参加巴黎和会后回国的交通总长曹汝霖。
复社这一手,重创了大明中央朝廷的权威,包括崇祯皇帝的能力都开始遭到广泛的质疑,那些士子就差顶着崇祯的脑袋问,作为开国以来第一位和蛮夷求和的皇帝,请问有何感想?忘了前宋给蛮族送岁币送到亡国灭种的前车之鉴了?
从根子上讲,对于大部分老百姓来说,若是真的有朝一日,李沐能澄清寰宇,给大家一个过得下去的日子,就算让他当天子也无所谓。历史上王朝演变,二百年一循环,本是兴衰常理,没什么好奇怪的。李沐若是想做天子,比起满清当然要简单的多,毕竟大家都是汉人,李大公子还是太祖皇帝承认的神将下凡,这王朝演变到他李家的手中,也不是什么让人接受不了的事情,大不了换个东家,该上班还是去上班,他李沐就算是战神转世,还能不要读书人帮他治国嘛?
听到秦王提起这一茬,李沐一方面大致了解了这位王爷心里在想什么,秦王这是敏锐的感觉到了变天前的宁静,跑到李沐这儿来试探呢。另一方面,李沐心中亦是寒意阵阵,朝廷派人求和的事儿他是耳闻过一二,但是复社刊发此等文章的动作却不是他授意的!现在复社北京分社的社首张溥已经是礼部尚书,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在不和李沐商量的前提下擅自搅起这么大的风波。
而且这事儿在北京和辽东的文社集报上并未刊载,说明这两部分其实多少是蒙在鼓里的,故而此次泄密事件,肯定是某些别有用心的幕后之人精心策划的,主要目的就是要重创中央政府的权威。若是崇祯皇帝最终顶不住压力服了软,那皇帝在士子和老百姓中的形象会变成什么样子已经可想而知。
“秦王殿下,朝廷主动派人议和的事情我是不知情的。”李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脸希冀的朱存机,只好敷衍含糊的道一句:“殿下放心,皇上圣心独断,定会有所解释的。”
第三百六十三章 风暴骤起
如果说大明复社所刊发的文社集报爆出猛料只能算是舆论攻势的话,那山东孔有德部突然向北进犯河间就是让崇祯皇帝真实感觉到威胁的行动了。
大明历代帝王都对山东的局势极其敏感,盖因山东之地,处在大明内地咽喉,实在太过于重要。此时北方各产量大省不是屡遭战火破坏就是处在李沐的控制之下,大明南北通衢物资运输很大程度上依赖大运河,而大运河又有很大一段处在山东境内,时不时会受到流民和叛军的波及。
更何况,从山东北上京师,只有河间和保定两个府隔在中间,全程不到一千里的路程,快马不过四五天路程,就是行军也半月可达。对于这个时代的交通和通信效率,这已经是极为迅速的攻击距离了。
既然知道山东离京师近,朝廷当然也会提防着,早在孔有德部刚刚造反之时,京营就征新军两万七千人入驻河间,甚至包括朝廷装备最精良的,全部配备天启式步枪的一万余神机营。
六月初四,消息传到京师,河间陷落,孔有德部的一万五千大军会同各路反贼包括洛川张存孟、延川王和尚(都是陕西人,被李氏军队打到了山东)等,集结农民军十一万人,再度挥师保定。
随后,朝廷再次下旨,命石砫宣抚使秦良玉率一万白杆兵于河北抗敌,谁知秦良玉刚走到一半,尚在河南的叛将张献忠居然转头拿下固始和霍县,兵峰直逼大明的中都凤阳!
要说凤阳这个地方,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重要经济文化中心,但是却被大明朝奉为中都,特设有凤阳巡抚和知府两套班子,享受省级待遇。全因凤阳一带,有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家的祖坟(朱元璋本人葬于南京),还有当初太祖皇帝起于微末时出家的“皇觉寺”。在崇尚寻祖归宗的大明看来,凤阳无疑是整个王朝的龙兴之地,命脉所在,故而凤阳城城高池阔,一直驻有重兵,地位和当下的直辖市差的不远。
但是王朝开国二百年,凤阳卫所的军队也不能免俗,国家承平日久,那些旧式军队早已不再堪用。李大公子在西北一带解散回家的闲兵散官数以十万计,为此甚至引起了数次大规模的叛变,都被李沐用铁血手腕镇压了。靠着李沐在军中超绝的威望,西北地区的军制改革尚且艰难如斯。而大明朝腹地的凤阳自然没什么改革的可能,现在的中央朝廷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魄力。所以自己家的事儿自己知道,张献忠集中他老营那一万多精锐,加上裹挟的数万叛军,凤阳城能守得住才能有鬼呢!
这一下,朝廷真是给吓了个半死,赶紧又命令秦良玉去截杀张献忠,急命援剿副总兵左良玉率官军两万人驰援保定。
(这个时候的大明,其实总兵还算值钱,只是因为李沐一直待在边镇,兵员众多,防务压力重,所以总兵几乎每府一设,手下多则八九万人,如宣大总兵,辽东总兵,少则也有两三万兵权,如固原总兵,西宁总兵。而内陆省份诸如广西等地,甚至一开始全省都没有一位总兵,直到嘉靖四十五年,广西云南一带少数民族叛乱风起云涌,广西才有了镇守总兵官,驻地在桂林。并不是因为大明朝总兵官是白菜,而是因为九边诸镇名义上陈兵百万,不分散一下,朝廷实在不放心。)
左良玉此人原本驻守昌平,手上有些兵权便骄傲自大,不服管教,他觉得李沐对军队管理过于严苛,就主动请调入关,朝廷本着对于李沐的兵权,能削弱一点算一点的原则,便将他改任援剿副总兵,带昌平军入河南平叛。
可是白杆兵这一走,安邦彦却又压不住了,西南云贵总督朱燮元急报,白杆兵前往凤阳之后,安邦彦率领叛军从贵阳出发,兵进四川,少了主心骨的主要由土司军队组建的川军纷纷倒戈,敌军已经打到了乌蒙和叙州一带,世代镇守四川的蜀王朱至澍,内江王朱至沂出资六万两,募兵四千据守泸州。
西南诸省,有两支强大的可战之兵,一是在嘉靖年间闻名天下的广西狼兵(狼兵作战勇猛,但军纪极差,总体来看,基本立的战功和烧杀抢掠杀的人数量差不多),袁崇焕组建关宁军时,曾招一万狼兵入伍,等于将狼兵主力带到了辽东。但是在李沐清缴关宁军的过程中,发现这些狼兵虽然作战勇敢,但杀戮极多,自从征调狼兵为国征战开始,其一路走一路被地方官参劾的事情在大明朝早就不是什么新闻。史载狼兵部队所过之处,杀烧抢掠,与敌军无异,“顷因林贵逋诛,调用狼兵,所过剽掠劫杀,鸡犬不遗,谋之不藏,莫甚于此。”“调至狼兵,所在辄肆荼毒,奸污妇女、劫掠财物、毁坏屋宇,良民横罹锋刃者不可胜数。至于士族,亦有阖门受戮之惨,且载所掠妇女金银抵南京贸易”,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虽然狼兵是关宁军中杀敌数量最多的,但居然也是关宁中在当地百姓里名声最差的。故而大量狼兵虽有战功,却又多因为杀良之罪被发往河套筑城,一时半会是指望不上了。二者,当然就是石砫土司的白杆兵,白杆兵军纪严明,作战勇敢,是难得精兵强将,但是屡经战阵,损失不少,如今只剩下一万余人,还被朝廷派去了凤阳。朱燮元少了白杆兵这支绝对主力,能战之兵寥寥,云贵川在这个时代本是人烟稀少,开发落后的苦寒之地,豢养大军本来就极为困难,朝廷官军满打满算不过三四万人,还有数座大城市需要驻防,想要遏制地形熟悉,土生土长的土司叛军仿若登天之难。
当崇祯皇帝为大明南北各省处处烽火焦头烂额的时候,李沐却在屋子里,对着一封密报发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洛鸢从门外进来都没有发现。
“沐郎?”洛鸢看着李沐还对着奏报发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要吃一点吧,这一整日不吃不喝,身体怎么顶得住呢?”
“鸢儿。”李沐对看洛鸢进来,强自笑道:“这刚从外面回来,不去看看云雪吗?”
“云雪都睡着了。”洛鸢伸手揽过李沐的脖子,轻轻靠在他的身后,吐气如兰的道:“青花卫虽然查出来是这个结果,但是。。。也不一定就是他啊。。。”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了解他。”李沐苦笑道:“真是人心难测啊。”
“可是,也许他也是为你好呢?”洛鸢带这些不明的意味,轻轻的对李沐道。
洛鸢此话一出,李沐忽然站了起来,目光如电的望向自己的枕边人,洛鸢毫无畏惧的和李沐双目相对,空气似乎一瞬间凝固了。
良久之后,李沐重新坐下,一个猛子将洛鸢拉到了怀里,凑近了洛鸢那绝色诱人的俏颜,沉声说道:“你都嫁到我家这么多年了,还不忘你那老本行么?”
“我忘了,记得,有什么打紧。”洛鸢轻轻笑了出来,主动将唇吻上李沐的脸颊,突然开心的甜声说:“谢谢你相信我。”
“你太了解我了,自然不会被他蛊惑。”李沐的眉头皱着,极为担忧的道:“怕就怕在,会有很多不明真相的将领和士卒,以为他是为了我好而助纣为虐。”
“那怕什么了。”洛鸢躲在丈夫的怀里,一双浑圆的美腿轻轻蹭着李沐的身体,语气自豪的道:“我的男人,在战场上,何曾怕过谁吗?”
第三百六十四章 自以为是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大明朝九州万方的天子,崇祯皇帝在御桌前烦躁的打着转。他脸色暗淡,甚至有些消瘦,穿着一身陈旧的龙袍,衣角里面不时的泛出几个破布补丁,朴素到让人很难想象他是大明朝亿兆子民的君父,天下共主,一国之君。
相比起皇帝的寒酸,下面坐着的几位高官就显得富态多了,尤其是周延儒和温体仁两位大学士,穿着一身簇新的官服,满面红光,身形挺拔。若是能和皇帝换一身衣服,别人肯定以为这两位才是真正的天子呢。
“韩卿走了,来卿也走了。”崇祯一看到温体仁和周延儒这两个草包,就想起去年死活要辞职的首辅韩爌和次辅来宗道,不仅两位阁老走了,文华殿大学士张子续随后主动请调,赴辽东任蓟辽总督。崇祯又不愿意让李沐进首辅大臣,便做主将周延儒提拔到首辅的位置,加中极殿大学士,李沐按顺位进为次辅,加建极殿大学士,温体仁加文华殿大学士。令召徐光启为武英殿大学士,文震孟进文渊阁大学士,张至发进东阁大学士。
(徐光启就是历史书上著名的晚明科学家,译著有《几何原本》《泰西水法》《农政全书》,这大佬对数学、天文、历法、水利样样精通,还是个天主教徒,原有历史上在崇祯五年就已经是文渊阁大学士了,真正意义上无所不能的全才。)
目前皇帝最信任的人,当然还是首辅周延儒,不过面对当下的形势,君臣三人也是一筹莫展,整日里待在东暖阁中唉声叹气,成天议事却全无战略眼光,调兵遣将的原则就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哪里不会点哪里,结果乱子越镇越多,国家的情况也越来越差。
大明朝最大的问题,其实并来源于外部,而是帝国本身的痼疾难以消除。就算建奴被灭,在大量没有实行改革的省份,经济结构依旧一塌糊涂,朝廷四处救火已经越发吃力,这两年更是眼看支撑不下去了。
孔有德大军北上,如果贺人龙和左良玉挡不住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召边镇大员南下勤王,而召边镇勤王,绕不过去的人就是如今的大明平辽王,九边总制李沐。李沐这么多年解散了大量九边的旧式军队,当下大部分都是新建的新军。随着熊成转任辽东总兵官,为大明诸镇总兵之首。李沐现如今手上的兵权,包括正在河套监督十余万民夫,俘虏屯垦的三万陇右军,在青海镇守亦力把里的两万西宁军,在宣大驻防的四万宣大兵,在西安驻防的两万秦军,在太原驻防的四万晋兵,在山海关驻防的一万山海关守备,在辽东驻防的七万辽东军,锦州镇随着建奴威胁的消亡已经被李沐上折主动废除,另陕甘宁三省大理寺有三万寺军,加起来有二十六万人。这可不是曾经号称有百万员额,实际上能拿得起武器不到三十万的旧式明军,而是全部经过多年编练,实行严格的军衔制,久经战火考验,装备精良的百战主力。若是在天启年间李沐就有此实力,早就把努尔哈赤那老小子打得找不到北了。
崇祯皇帝知道,若是让李沐南下勤王,远的不说,孔有德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安邦彦连秦良玉都怕,更不要说名声比秦良玉恐怖百倍的李战神。似乎让李沐出场,一切都能迎刃而解,但是崇祯却偏偏不敢让他来。
勤王这个词,实在是听着就瘆得慌,自古以来,以勤王之名,行谋逆之实的野心家不在少数,现在李沐没有名目,还顾及君臣大义的名分,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若是给了他一个奉旨勤王的名目,让他名正言顺带领大军南下,。。。万一他有异心,朝廷何人能战?何人敢战?
周延儒见崇祯那一副便秘的样子,就知道崇祯心里在愁什么。他周大人别的本事都没有,唯独对皇帝的心思了解的很是透彻,仿佛是生在崇祯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也正是靠着这一点,周延儒虽然屡犯大错,甚至因为派人和建奴议和的馊主意重创了皇帝和朝廷的权威,却还一路平步青云做到了首辅大臣。
“皇上,依微臣拙见,若是左良玉真的作战不力,未免战火波及京畿,天下首善之地,还当召平辽王南下平叛,只是我们可以命令北京城九门紧闭,不允许李沐入城。让他直接南下去打孔有德就好。”周延儒一介书生,大言不惭的道:“京营有十万城防军,五万神机营,又有两位国公爷家学渊源,只要不让平辽王进城,不给他提供军需和粮草,理应固若金汤,平辽王携粮有限,难以久战,平叛结束之后定会立刻回军,如此京畿可保万无一失。”
要么说周延儒这等书生误国,对于京营,其未经任何调查就敢乱出主意。自永乐朝以后,京营衰败极快,到现在早就是一群什么也不会的地痞流氓集中地,军官也多是些无所事事的世家子弟,别说和李沐的西北军开战,就是连河南官军都比不了。神机营倒是尚有一战之力,但是空额严重,腐朽透顶,英国公早就和李沐透过底,现在的京营,城防军能战者不足两万,神机营能战者最多一万余人,其余的要么就只是个纸面数字,要么就已经彻底腐坏。。。
按照崇祯七年,兵部右侍郎黄士俊的折子,朝廷现在能调的可战之兵,除去李沐的西北军和辽东军,还有河南官军和镇抚大营四万余人,云贵总督的西南官军三万余人,山东官军四万余人,京营和神机营大军十万人,湖广官军两万余人,南京守备军四万余人,白杆兵一万余人,援剿总兵官贺人龙和左良玉的昌平军一万余人,福建官军两万,四川诸王征募的军队三万余人,加起来三十四万军队,似乎实力强大,但是其实水分极大,从崇祯六年开始,四万多山东军被不到一万人的孔有德打得狼奔逐突,损失无算,河南镇抚军堪堪自保,西南军六万多人被安邦彦两三万叛军按地上摩擦,连贵阳都没有守住,就可以看出这些所谓的官军主力战力如何。。。
崇祯皇帝勤政无比,生活朴素,既不贪财也不好色,个人操守极佳,但是唯独这个妄自尊大的毛病改不了,往往盲目自信。听周延儒这么一分析,似乎李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崇祯皇帝甚至想到,到时候李沐弹尽粮绝,苦苦哀求朝廷接济,是不是可以趁机和他谈条件,至少把西北军和辽东军的兵权给他免掉一个呢?
皇帝在这想当然的做着春秋大梦,却完全没想到,若是李沐奉旨带兵南下,他连城门都不让人家进,军需粮草一概不给,会让辛苦驰援的官兵怎么想,让大明朝的百姓们怎么想?天下难道有不给马儿吃草,还硬要马儿跑的道理吗?
春节快乐
首先,南云在这里祝大家新春快乐,阖家幸福,团圆平安!
春节期间,可能更新会不稳定,我会尽量抽出时间写作。
本书其实已近完本,但是我也不想草草就结束,还是有始有终最好了。
再次,给大家拜年,祝天天开心,幸福美满!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大明朝的党
崇祯八年七月,首辅大臣周延儒亲自票拟条陈送往皇宫,崇祯皇帝下诏给内阁,命九边总制,平辽王,建极殿大学士,领精兵十万,南下赴河间平叛勤王。
一应所需军需粮草,皆由西北各镇自行筹措,一应行军驻在,均不允许沿途打扰顺天府诸县各城。叛军若平,则即刻回军,不得有误。
如此奇葩的圣旨从内阁发出,凡朝野有识之士无不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皇上忌惮李沐是正常的,但是用这种方式,简直如同自绝于天下。原本还顾及着君臣大义名分的李沐完全可以自述因为弹尽粮绝,逼到绝境,挥师京城,求得军需粮草。到那个时候,崇祯皇帝拿什么守护大明朝的社稷神器?
如此一来,朝廷有理也变没理了,皇上如此刻薄为国征战十余年的有功之臣,天下士子,黎民百姓会怎么想,值此敏感危难时刻,中央政府的权威原本就已经在谷底挣扎,这下可是要被士林彻底厌弃了。在很多明眼人看来,李沐实力强大,威望之高,不客气的说,其实远胜当今圣上,只是受制于君臣之道,不得已固守西北一隅之地。如今不仅有了名义,还有个受害者的弱势形象,到时候就算是他有什么异心,天下士子也都会责怪朝廷逼迫过盛,以致其反,原本的大义名分,都被自己丢了个干净。
吏部尚书范景文虽为李沐的亲娘舅,但是范景文不负一代纯臣(历史上北京陷落之后,范景文自杀殉国,是为北京数不多的殉国高官之一),第一个具折上奏,言明旨意荒谬不堪之处,提请内阁重新审议。
范景文这一出手,却仿佛踩到了某些人的尾巴上。李沐从未想过结党,但是朝中亲近李沐的官员已经自然而然的被视作李党。目前的李党控制了超过一半的朝廷要职,一直是幻想所谓“众正盈朝”之东林党清流的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李沐是范景文的亲外甥,但是范景文自诩不是那种因私废公的昏庸之辈,他一心为了朱家天下,却没想到反而引起了众多清流一系官员的弹劾和反击。
除了像杨涟,左光斗这种真正的正直之臣外,东林党人的斗争原则只有一个,我是清流,我是忠臣,所以我是对的,其他派系的意见,无论合理与否,都必须反对。简而言之,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这些清流们以为靠着自己的唇枪舌剑干掉了魏忠贤,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收拾掉李党在朝野的势力,于是纷纷上折弹劾吏部尚书范景文,礼部尚书张溥,商部尚书张采,都察院右都御史宋应星等。但是这些人不是魏忠贤的阉党成员,他们大部分操守甚佳,小节无亏,于是东林党人只好胡搅蛮缠,说些不敬圣旨,藐视内阁等莫须有的罪名,仿佛地痞无赖,毫无底线可言。
曾经叶向高为首辅时,身为党魁,一心为国,和阉党苦苦周旋,那个时候的东林党,客观来讲,确实有一定的进步意义。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历代党魁更迭,从叶向高,到刘一燝,韩爌,东林党也在一步步的变化。周延儒身为叶向高的门生,虽非东林出身,但与东林系关系密切是不争的事实,况且周延儒居于首辅,东林党自然也就指望着他,有这样的领头羊在前面,东林党搞成如今这个样子,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致美楼的一处雅间之内,坐着三位穿着锦袍的中年人,虽然随扈不多,但看上去威严气度不凡,应当是做惯了上位者的高官,仔细一看,正是吏部尚书范景文,礼部尚书张溥和商部尚书张采三位大人。
这三位从一品的大员齐聚一堂,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如今东林党全面进攻的事儿,和东林党开战,他们倒是不怵他。就算皇上如今不站在他们一边,但李党众位高官大多都是清誉甚佳的诚诚君子,和阉党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当然不同。
“范大人,您就听我一句劝,别去趟那个浑水了罢。”张溥虽然和范景文同品同级,但是对方是李沐的长辈,张溥和张采二人自然也格外尊敬些,可是苦劝了好几次,范景文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张溥也是颇感无可奈何。
“是啊,范大人,您管也管了,折子也上了,甚至内阁的徐光启徐阁老都跟着上了折子,这回反倒是吃力不讨好,皇上也不念着您的忠心,只当是您在那儿为王爷张目,又是何苦来哉呢?”张采也跟着劝道。
范景文听闻此言,刚刚涨红了脸想反驳几句,后来却似乎又放弃了,只是摆摆手道:“你们不要管我了罢,皇上是否采纳雅言,是皇上自个儿的事情,我既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周延儒那祸国殃民的老杀才,居然怂恿皇上派人去和建奴蛮子谈判!原本皇上现在就引起了朝野和不少地方督抚的非议,要是再对云琪来这么这下,天下就真欲不值陛下矣。”
“范大人真是多虑了。”张溥居然毫不在意的笑笑道:“如今的天下,可已然不值陛下久矣。。。”
范景文听张溥此言,脸色骤然一变,目光如闪电一边射向已经贵为大明朝礼部尚书的张溥,有些冷冷的道:“二位张部堂,这大明天下,要变,我是知道的,不仅我同意这一点,大部分朝野有识之士都同意这一点。但这个变,仅止于改变大明自洪武年间以来,流传下来的沉疾旧弊,绝非要妄动国器,更替社稷。你们年轻人有能力,有视野,我也就支持你们去改,但是你们要是想打大明神器主意,我范景文,头一个不同意!”
范景文说的慷慨激昂,张溥却只淡淡一笑,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自然准备抬手告辞,没想到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三位部堂大人,我知道你们在这里,下官有要事向三位通传。”
“听声音,像是右都御史宋大人。”张采疑惑的拉开了门,闪身让宋应星进来了,见对方满头大汗的样子,还命人递上一杯凉茶道:“掌宪大人不要着急,有事儿慢慢道来就是。”
“皇上刚才下中旨到内阁,免了武英殿大学士徐光启徐阁老的职,进礼部侍郎钱谦益入阁。”宋应星语气急促的道。
“瞎说!”范景文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个假消息,徐光启身为大学士,岂是皇帝一道中旨想免就免的?何况徐大人进内阁才多久?国家阁臣随意任免,来去如走马观花,当内阁是什么地方?四九城前门口儿的菜市场吗?
“范部堂,如此紧要之事,我岂敢胡编乱造。”宋应星苦笑一声道:“您可以回部里看看,六科廊现在都炸了锅了,甚至有人都直接奔通政司去截圣旨啦!”
范景文嘴唇蠕动着,脸色憋得通红,一双蒲扇样的大手上下挥舞着,怒喝一声道:“东林东林,楚齐浙鲁,党同伐异,不择手段!自诩清高孤直,实则和阉党贼子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一丘之貉!”堂堂吏部尚书,素以涵养极好著称的范景文恨铁不成钢的悲愤道:“这就是我大明朝的党,这就是我大明朝的清流,这就是我大明朝的国家肱骨!”
两句话说完,范景文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这一刻,他一直以来所信仰的圣人之道,孔孟之途便逐渐开始动摇了。阉党在时,政治黑暗,迫害成风,朝野之间,顺昌逆亡,攻忓同僚,仅为己利,不顾大义,毫无底线原则。如今到了崇祯朝,所谓“众正盈朝”之时,一切却毫无改观,该贪的还是贪,该骂的还要骂。清流诸公,除了顶着个好听的名头以外,和当初祸乱朝纲的阉奴有什么区别?!
宦海沉浮几十年,神经早已像钢丝一般坚韧的范部堂,似是对张溥张采二人,又似是自言自语的道:“罢了罢了,由得你们去吧,这天下,总该有人扛起来才成。。。”
第三百六十六章 保定兵变(上)
这一次,李沐倒是没有拖拉。
崇祯皇帝圣旨一下,天下哗然,都说李大公子这回恐怕要抗旨了。毕竟皇上实在是不占理儿,明旨让人带兵平叛,但是军需粮草一概不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不过圣旨毕竟是圣旨,抗旨不尊,说破大天去,他李沐都是有理亏的地方,李沐数次上书请求调拨军需未果后,终于点齐兵马,“委委屈屈”的南下保定,平叛御敌。
因为西北地区,屯垦和防务重担不小,大部分西北军还是留在了驻地,皇上下令让李沐领兵十万南下,李沐其实仅抽调了目前防务较轻的辽镇兵马三万人,以辽东前锋总兵官马三跃和宁远总兵官满桂两位将军领军。抽调山海关驻军一万人,由山海关镇守,平辽总兵官张晓领军,抽调大理寺寺军一万人,直属于李沐本人指挥,抽调西北军各镇共三万人,归于延绥总兵官孙培正指挥。
另有山东军两万,并巡抚朱大典,一起归于李沐指挥,这才满打满算凑够了十万。
当然了,真正战场上见真章的时候,山东军是指望不上的,还是要靠李沐所辖的八万精兵顶梁子。
奏报上说,山东孔有德部拥兵一万五千人,张存孟,王和尚之流寇拥众十一万,看上去轰轰烈烈,声势浩大,不过在李沐的眼中倒是都算不是什么正经货色。这回提调八万重兵南下,已经够给对方面子了。本身西北地区事务繁杂,宪政改革,商法改革都需要强大的武力镇压,此次平叛,除了一万大理寺寺军为绝对亲信的部署外,其余的嫡系军队,包括宣大兵,辽镇的锦州兵,陕西的秦军,山西的晋军都未动一兵一卒,并且除了辽东前锋总兵官马三跃是李沐的老亲兵出身外,其余将领也都不是李氏的核心成员。
就连刚刚新到任的辽东总兵官熊成,都被李沐给按在了原地,不许他辽镇军兵入关助阵。
平辽王李沐率领八万精兵南下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南方叛乱诸省,四川湖广几乎传檄而定,李大人光靠名字就把安邦彦的叛军吓回了贵阳,四川土司也纷纷老实下来,蜀王朱至澍,内江王朱至沂先后上奏朝廷,直言李沐威望实在太过于恐怖,让皇上一定要多加提防云云。。。
不过对于黄河沿岸,尤其是河南,山东一带的老百姓来说,怕归怕,反归反,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朝廷不赈灾,不济民,老百姓反正也是个死,被李沐杀了好歹是个痛快,想必会比活活饿死要强。现在裹挟在流寇军里,每天好歹有些微薄的口粮糊口度日,就算他平辽王来平叛打不过又如何?多活一天算一天吧!
正是这种现象的普遍存在,导致中原和山东各省的乱子越剿越多,朝廷陷入了越战越穷,越穷越乱,越乱越战的恶性循环,不从根本上改变大明朝体制中的痼疾,就算没有边陲外敌的威胁,国家崩溃也是必然之势,几乎不可逆转。
从西安府出发,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李沐一路急行军到达了保定,先是会见了两位老熟人,怀远侯常明良和武定侯郭应麟,这两位是带着京营守河间的,可是河间没有守住,两位也就退回了保定。现在京营还剩下一万步卒,神机营还有六千射手,不过大多是李沐瞧不上眼的破落户,自然也是不指望对方能有什么大作为。
怀远侯和武定侯都是实诚人,倒是没觉得李沐来了让他们脸上无光,毕竟李大公子那可是大明朝公认的第一战神,无敌于天下。李沐来了之后,两位侯爷也就安心上交指挥权,老老实实去做个“闲杂人等”。
从保定城墙上向远望去,对面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乱七八糟的营房。除了中央的数百座营房尚且有序以外,围绕在周围那些简陋屋子简直如同破烂的贫民窟一般,房舍之间晾晒着破布,间或有些女人和孩子的身影。
众将众星拱月般的围在李沐的身边,延绥总兵孙培正见状嗤笑一声,主动出言对李沐道:“王爷,对付这种乌合之众,召数百战车,填装火油燃烧弹,甚至白磷燃烧弹,直接往他们营寨中砸了就跑,孔有德部不敢说,那些流寇杂兵一日即溃,绝不在话下!”
“孙军门,如此一来,伤亡可就大了。”山海关镇守,平辽总兵张晓担忧的道:“无论火油燃烧弹还是白磷燃烧弹,都极其残忍,有损天和,用于外敌倒是无妨,用于我大明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末将不主张王爷动用此物。”
“什么大明百姓。”孙培正不满的反驳道:“这些刁民从贼造反,连王爷和西北军都惊动了,有什么残忍之说?”
“都是些可怜百姓,能少杀一些,就少一些伤亡吧。”三跃跟着李沐多年,知道这位大人的脾性。对外和建奴蒙古人作战,李沐杀伐果断,堪称人屠,无论男女老少,一概鸡犬不留,俘虏也是从无招降之理,要么送往边疆做奴隶,要么直接斩首去报功。对内平叛时,李沐大多以抚民为主,以剿杀为辅,就算不得已施雷霆手段,也都大多诛杀首恶便可。当初白莲教造反,大量上报的杀伤数字,其实都被李沐私下放过了。在河南平叛时,那些无奈从贼的老百姓也都被李沐征召组建了镇抚营,故而李沐虽然杀人如麻,却在大明内地百姓中名声极佳。
“那我们直接先打孔有德部总行了吧。”宁远总兵满桂试探性的道:“王爷,让我辽东军战车营先过去轰击孔有德部,反正他们就在那山包包的中间,战车营机动力强,来去如风,打了就跑,让他孔有德追无可追。”
“此法可行。”三跃听了满桂的思路,一直在沈阳驻扎的三跃点点头道:“公子,辽东军战车营,都是从沈阳运来的新炮,看目视距离,应该不会误伤流民。”
“嗯,那就辛苦满桂将军跑一趟。”李沐沉声同意了。
“末将遵命!”满桂激动的一抱拳,三步并作两步的下去准备了。自从关宁军被解散,加入新建的辽东军之后,满桂还没捞着什么表现的机会,现在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当然要好好把握住这一回。
第三百六十七章 保定兵变(中)
不多时,保定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三百多辆战车鱼贯而出,在门前缓缓列阵。周围众将无不欢欣鼓舞,谈笑自若,唯有李沐的眼中,带着不明意味的凝重神色。
三百辆战车都是驷马驾车,外罩铁皮,可防普通刀剑弓弩,配备一门中等口径的速射炮,每车内有射手十人,炮手七人,装填手十人,马夫六人,指挥车还配有鼓手,号手,传令兵等。整个战车营分为六个大队,加起来有一万多士卒。
辽东军的战车营组建时日不久,但是战力却是不若,不少士卒都是原本关宁军中骑兵出身,对于高速奔袭的机动作战很是熟悉,毕竟关宁军也不是全是废物,李沐也想珍惜人才,物尽其用,就征召部分原来的关宁铁骑组建了战车营。
数百辆战车滚动起来,带着冲天的烟尘向着叛军大营席卷而去。外围的张存孟,王和尚之流,名号叫的响当当,实则屁用也不管。战车还没到眼前,大量农民军就开始嚷嚷着要后撤,毕竟如今仗还没有打到那个背水一战的绝路上,很多人其实对于上头非要来保定城下硬磕李沐颇为不满。
平辽王李沐那是什么人?人的名,树的影。李大人北灭建奴蒙古,南定和兰白莲,手握数十万精兵,甚至能找来天罚,身负法力神通,此等神将,岂是常人可以抗衡的?所以这边满桂带着战车营一冲锋,农民军就开始一点点的崩溃。
满桂在战车观察塔上看到对方那脆弱的阵型,心中当是兴奋不已,眼看着白捡的军功,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到手,急于证明自己的满桂和战车营的士卒们更是加紧催动战车,不要命的往山坡上压了过去。
“轰隆隆”,孔有德的主营中,终于想起了巨炮的轰鸣声,让李沐的心中都暗暗一惊,孔有德手上有五十门从香山澳进口来的葡萄牙制速射炮,堪称当初东江镇对抗建奴的全部法宝,这个李沐是知道的。但是这些葡制大炮已经是二十年前的老货色了,无论射程和射速都不是大明目前研制的新型速射炮的对手。但是大明毕竟荒废军器研究多年,不可能一蹴而就,尤其是冶铁和火炮的铸造成型技术还无法和西方比肩,李沐不遗余力的雇佣的来自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技师,就是想拼命的追赶这其中的差距。泰西诸国进口的重炮,在如今的大明依然有着射程和射速上的优势,只是苦于运输遥远,成本高昂,除了晋军,秦军配发了部分西班牙制的重炮外,其余大多都配发给了水师。
李沐一个念头闪过,就见数十发炮弹平直飞快的落到了战车营的车阵中,比起大明现有的火炮大多采用曲线抛物线射击不同,对方火炮的炮弹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居然平直无比,速度快,穿彻力强,几乎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只一发炮弹,就能将两三辆战车一并掀翻!
“我的天,这是什么炮,能射这么远?”山海关镇守张晓吃惊的道了一句。李氏军队的将领大多都是火器战的拥趸,火炮那是不知道见过多少,但是这种火炮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加农炮。。。”李沐的脑海中闪过在沈阳城的建奴兵工厂中看到的那门巨大的长身管重炮。彼时自己因为正在逃亡路上,没有细细研究,现在看来,那门重炮和孔有德部现在所用的火炮倒是很有渊源的样子。
满桂的战车营离射程还有上百步,敌军火炮就已经提前射击,在李沐的眼中,那炮倒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世界上第一款直射加农炮早在数十年前就由法国人发明出来了。只是这玩意儿远涉重洋来到大明,却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能量。
战车营冲锋受阻,损失惨重,李沐轻轻摇头,对传令兵道:“撤兵吧。”
对于李沐来说,战场上的一切早已对他来说,是刻在血液中的习惯,从天启元年至今,十五年的战阵生涯,让他在战场上有着钢铁一般的神经。
李沐召回部属,转身对众将寒声道:“明日,王和尚和张存孟的叛军应该都跑的差不多了。让战车营冲阵引诱敌军开火,另外,待流民跑光之后,命火器营上燃烧弹轰击孔有德大营,就算他火炮射的远,我方炮火也数倍于彼,两日之内,敌军必溃。”
“可是大人,如果上白磷。。。”张晓还待开口。
“张军门,就这么定了。”李沐的目光转向张晓,淡淡的道一句:“诸军执行命令,准备围剿孔有德部,这些乱匪为祸山东四五年,也该有个头儿了,我本不欲如此,但实在无心在他们身上多浪费时间。”
张晓心头一凛,赶紧拱手道:“诺,大人。”
李沐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又对众将吩咐道:“对于孔有德部,亦有不少有功之臣,当初平辽毛总兵在时,东江镇确实也算得上是王师中的好汉子,今夜派人用箭传书纳降,若是他们有投诚者,可既往不咎。”
“末将遵命。”
入夜时分,李沐躺在保定城内,总督行在的床上,脑中闪过无数的信息,错综复杂,仿佛能抓到什么,仿佛又缺少了什么关键的纽带。
“真是见鬼了,好好的仗,怎么打成福尔摩斯探案集了?”李沐自嘲了一句,批衣起床站到窗前。看着外面皎洁的月光,隐隐有着众多军士来回巡逻的影子。
“自成!自成!”李沐忽然高声呼唤自己的亲兵。
“大人,属下在。”李自成赶紧推门而入,跪地行礼道:“请大人吩咐。”
“命令寺军,今晚使用单独值夜暗语,不与辽东和西北诸军相同。”李沐沉声命令道。
“这。。。大人,我方诸军主力,为何要使用不同的交通暗语。”李自成有些奇怪的问道。
“你不用多问,吩咐下去就是了。”李沐说道。
“诺,大人,请问寺军暗语,备以何词?”李自成问道。
“青花。”
第三百六十八章 保定兵变(下)
这两天,西北军和辽东军枕戈旦待,紧张无比,但是对于怀远侯常明良和武定侯郭应麟以及一万六千多京营官兵来说,倒是难得的放松时间。
河间一战,京营和神机营主力损失近万,军无战心,早有退意。大明朝廷明面上有京营并神机营十五万余众,实则京营的实力没有比谁两位侯爷心里更清楚了。庞大的京营和神机营精锐,历经两百年的浮华,如今只剩下不到四万可战之兵,这回几乎把所有精锐都拉出来还打成这个样子,可见所谓京营之兵,已经大多徒有其表。
怀远侯和武定侯指挥着两万多禁军主力,实在不敢和叛军硬磕,毕竟要是把这些兵力损失光,京师可就无兵可守,等同一座空城了。
不过有了李沐的西北军之后,禁军自然全部放下了警戒,准备打道回府。李沐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有李大人在前面顶着,什么魑魅魍魉不是手到擒来,禁军官兵们才不管朝廷怎么看,现在一门心思想着赶紧回京,继续过那无忧无虑的享福日子就成。
夜半深沉,满城寂静。在这死一般的静谧之中,突然闪出无数穿着银色铠甲的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摄人的光芒。这些不知名的影子们手持短刀,腰间挂着新式的小型炸药包,背着一把带着长柄刺刀的步枪,但是头戴长檐帽,竟然俱是一副朝鲜精锐士卒的打扮,他们踩着轻盈的脚步,慢慢的,几乎毫无声息的朝着禁军官兵的大营围拢过来。
彻底放下心防的禁军官兵们此时防备极其松懈,大家都指望着李战神神威无敌,自然也就懒得再多此一举,巡逻和守卫的士卒大多昏昏欲睡,这些朝鲜士卒一直靠近到大营附近都没有被发现。
。。。。。
而在李沐这边,情况则大不相同,寺军巡逻来往络绎不绝,井然有序,自然不会给如此明显的敌人可趁之机。
“前面的,站住,暗语!”护卫李沐行在的寺军巡逻队忽然发现了一个穿着辽东军军服的士卒,立刻出言制止道:“总制行在,闲杂人等,不准靠近!”
“哎哟,这位兄弟,我是给王爷送军报的啊。”那辽东军军服的士卒讨好的笑着,从身后掏出一个红签竹筒,递给寺军巡逻队道:“几位兄弟请看。”
“你嬉皮笑脸什么?!不要把关宁军的坏习惯带到我们西北军里来!”寺军士卒见对方那副贼眉鼠眼的模样,极是不满的道:“不管你是干什么的,暗语!”
“是是是,暗语是鹧鸪,鹧鸪。”那辽东士卒赶紧回道。
寺军士卒眼神一凝,回身喝道:“来人,给我拿下!”
“喂喂!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莫名其妙的被寺军士卒控制住,辽东军那人当然不服气,一边挣扎一边叫嚷着。
“王爷早已下令,命我寺军所用暗语和西北,辽东其余诸军不同!这件事,全军上下都是知道的,只是西北,辽东各军不知具体的暗语是何词罢了。你既然有事禀告,要么通传新的暗语,要么直言暗语不同,自己不甚清楚。绝不会还用原来的暗语糊弄了事,快说!你是什么人!”寺军士卒厉声喝问。
“MD,还真是精明。”那人咒骂一声,突然就地一滚,身上崩出几个闪着火花的黑球儿,四处乱滚,让几个寺军士卒赶忙闪避。谁知那黑球没有爆开,而是对着天空冲天而起,炸开十余朵红色的礼花。
“杀!”黑暗中,无数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知道有多少人隐藏其中,寺军士卒心头警醒,三两下就将那假冒的辽东军士卒杀死,转而大声呼号同伴道:“敌袭!敌袭!快结阵御敌!”
。。。。。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李沐穿着一身单衣在房中来回踱步,外面火光四起,喊杀阵阵。不过时值盛夏,倒是没有寒累之苦,李沐的面前,跪着辽东前锋总兵官马三跃,此时马总兵头都快低到地底下去了,一脸惭愧难当的样子。
“你是我的老亲兵了,白杆出身,南征北战,在陇右带兵多年,经验是很好的。”李沐冷冷的对三跃道:“现在连自己的部属都联系不上,老子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像你这样的将领还真是开了TMD的眼!”
“公子,不。。。王爷,末将有罪,末将。。。”三跃赶紧请罪道:“王爷,这些人。。。应该是有内应的啊!不仅我辽东军和满桂将军联系不上,西北军中孙培正将军的固原兵,山海关镇守张晓将军的山海关诸军也全无告警,这些乱军都穿着朝鲜士卒服饰,在我大明军营中很是显眼,他们驻防在外围,绝对不可能毫无察觉!要么,他们已经被敌军定点清除,要么。。。”
“要么什么?”李沐站到三跃面前,突然有些阴森的笑道:“这些人真是好气魄,孙培正,张晓。。。呵呵,我倒要看看,谁能用我李沐的兵,造我李氏的反!”说完这句话,李沐就毫不犹豫的迈步向外走去。
“公子!公子!外面危险,你不能去啊!”三跃急声吼道:“卫队何在?!”
“属下在!”李自成在外面看到李沐气冲冲的出来,刚准备跟上去,听闻三跃召唤,赶紧应了一声。
“你在个屁你在!召集所有卫士,保护王爷!”三跃大吼一声道。
“诺,将军!”
李沐穿过行在府门,来到门前的长街上,长街两边都是举着重盾的寺军士卒,他们用盾牌筑起了坚固的防御,大量的杀手一时无法突破,李沐静静的闭上眼睛,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
“快!命令外围寺军,撤回总制府!”李沐突然大声喊道。
“公子危险!”三跃只听外围传来一阵巨响,赶紧扑倒在李沐的身上。
“轰隆隆”,重炮轰鸣的声音传来,寺军的重盾就算是有千斤,在大炮面前也不值一提,三两下就被轰了个乱七八糟,死伤数百,惨不忍睹。
“王爷,王爷!”李自成身为李沐的亲兵统领,第一个扑了上来,将李沐和三跃扶起,焦声对李沐道:“王爷,还是先回府内吧,这边守不住了!府内守卫已经架了六座临时炮台,寺军还有十几门大炮!回到府内固守待援吧!”
李沐知道此时也不是矫情的时候,赶紧回到总制府中,将大门紧闭,这边大门一关上,听着外面的枪炮声,居然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黄袍加身
据史书记载,崇祯八年,七月二十四日,平辽王李沐于保定城中遭遇兵变,身陷重围。随行之延绥总兵孙培正,山海关镇守张晓俱从,数万大军失控,平辽王被困于总制行在,情势危急。
而此时的李沐,正站在一座临时搭建的土基炮台之上,淡淡的望着府门外列队严整的朝鲜服饰之叛军,眼中却没有多少慌张和意外之色。
这些叛军虽然穿着朝鲜的军服,但是外罩银甲,都是上好的精铁所制,步枪也是最新改良的崇祯一式步枪,甚至还没有大规模的列装李沐的西北军。阵列严谨,显然受过《步兵操典》的特训,这是典型的用先进的武器和战术武装的精锐主力,却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存在。
李自成站在李沐的身边,亲兵们都紧张兮兮的举着重盾,唯独李沐似乎还是不慌不忙的样子。
看着满目的叛军,李自成还是有些不能相信的道:“大人,这张军门和孙军门,当真敢反?”在李自成看来,李沐在大明军中的威望,更是十倍于当今圣上,几乎一呼百应,无往不利,召集大明边军造李沐的反,怕是脑子磕坏了不好用了吧?
“反他们倒是不敢。”李沐呵呵笑一句道:“最多就是对这些乱军视而不见罢了。”
门外的乱军阵列整齐,倒是颇有李氏军队之风,而从乱军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此人的出现,让现已贵为辽东前锋总兵官,但是在李沐身边做了多年亲兵的三跃大吃一惊。
“这。。。这不是东海的程统领?”李沐没有理睬三跃的惊讶之辞,只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程云越众而出,定定的看了李沐数秒,随后跪下行礼道:“属下参见王爷!”
令人吃惊的是,不仅程云主动跪下,那些穿着朝鲜服饰的叛军也一起跪下高喝道:“参见王爷!”
“参见王爷!”参拜之声此起彼伏,看得李沐四周的亲兵和寺军们都有些茫然,刚才还喊打喊杀的敌人,这回似乎又站到同一个战壕里来了,那刚才作乱又是为了什么呢?
“程云。”李沐轻笑一声,举起当初天启皇帝所赠的龙纹步枪,对着程云脚下就是一枪,“砰”的一声,让所有人的神经都一跳:“你还有脸来和本王见面?!”
“王爷误会属下了,属下从无反叛之心。”程云似乎并无恼羞之色,反而耿直了脖子高声答道:“属下忠于王爷之心,天日可鉴!”
“那你带着乱军在这儿干什么?!跟老子演戏呢?!”李沐吼了几句,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寒声对程云道:“你们费心费力的制造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吧。”
李沐话音一落,程云便缓缓的站起身来,东海统领程云,掌握上万番子的特务头子,居然显得有些紧张的,从身边侍从手中接过了一个装帧华美的盘子。
看到那个盘子,所有在场的人,无论将领士兵,均露出了惊讶到几近惊恐的神色。
盘中放着一套华丽的服饰。玄表朱里,朱覆龙靴,前后十二旒的帝王冕,关键是,这套服饰均是亮眼的明黄之色。分明是一套造价不菲,规制井然的天子象征,帝王冠冕,简称,龙袍!
“王爷,自天启年来,家国崩坏,国事艰难,全赖您一人支撑。”程云接过盘子,又重新跪了下去,把托盘举过头顶道:“先帝在时,宠幸阉党,无法无天,全靠王爷擎天之力。及至我大明惨遭天罚,京师百姓死伤枕籍。朝廷不思悔改,竟屡次对国家柱石出手加害。”程云越说越激昂,抬高声调吼道:“王爷所辖之地,百姓安居乐业,军力强大,民生稳定,朝廷所制之处,烽火蔓延,饿殍遍野,流寇屡镇不绝。而今上嫉贤妒能,为了打压王爷,竟然不惜和建奴媾和,天下百姓,不值朝廷久矣,不值陛下久矣!”
“是啊,王爷。”程云话音刚落,人群中又站出一人,看得李沐心中一叹,连东南总督洪承畴都参与在内,怪不得这些人有着如此庞大的能量:“我朝藩王盘踞,天下土地,十之四五在藩王手中,这些人依旧横征暴敛,不思民安,地方怨言四起,豪强林立。中央朝廷无力处置,乱象频生。皇上宠幸奸佞,对内阁大学士竟呼来喝去,随意处置。朝廷政令,朝令夕改,内阁诸部,恍如奴仆!以致于到了如今,居然下了让王爷平叛,却不给粮草军械的荒唐命令!大明朝廷,已经烂透了!”“王爷天日之表,才是真正的太祖钦点,匡扶社稷之才,请王爷效仿前宋之旧例。”洪承畴顿了一顿,语气狂热的吼道:“请王爷,顺应天命,承继大统,进皇帝位,领御黎民,千秋万世,万岁,万万岁!”
公元九百六十年正月初三日,前宋太祖赵匡胤统率大军出东京城,行军至陈桥驿时,赵匡胤的一些亲信在将士中散布议论,说“今皇帝幼弱,不能亲政,我们为国效力破敌,有谁知晓;不若先拥立赵匡胤为皇帝,然后再出发北征”。将士的兵变情绪很快被煽动起来,彼时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和亲信赵普见时机成熟,便授意将士将一件事先准备好的黄袍披在假装醉酒刚刚醒来的赵匡胤身上,并皆拜于庭下,呼喊万岁,遂拥立他为皇帝。赵匡胤随后答道:“你们自贪富贵,立我为天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若主矣。”
赵匡胤兵不血刃,毫不费力的夺取天下正统,后周变大宋,开南北两宋四百年江山,史称陈桥驿兵变。洪承畴所谓前宋旧例,说的就是这一出。
洪承畴此话一出,那些穿着朝鲜军服的官兵,包括围绕在四周的西北军,辽东军官军共计七万多人,齐刷刷的跪下高呼,声震千里,惊鸟无数。
“请王爷顺应天命,承继大统,即皇帝位,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