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捷报使人愁
蒙古战败之后,李沐一方面急令传令官赴朝廷报捷,一方面命令大同巡抚孙传庭返回大同驻地,各地回迁百姓,修缮城墙的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而此时,收到李沐捷报的消息之后,各方的反应各异,最高兴只有一个人,就是端坐九五之尊的天启皇帝。因为如果北云兵李沐投注了最多的心血的话,那么在李沐之后,投注心血最多的就是天启皇帝了。
从天启二年他开始研制第一支步枪,到天启四年造出全新的天启二式步枪,将近三年的时间内,天启皇帝为了这支枪投入的精力简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皇宫高墙阻隔,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个不眠之夜,一国之尊在自己的工坊中彻夜研究枪械构造。皇后张嫣经常睡着睡着发现枕边空了,醒来一看,穿着明黄色中单的皇帝,蹲在地上拿着个小铁锤敲敲打打,还颇为小心的样子,似乎生怕把皇后也给吵醒了。
三年过去了,总算有了成果,先进的天启式步枪已经开始主宰战场的胜负,北云兵历经无数血与火的淬炼,最终成为大明战场上令满蒙骑兵谈之色变的无敌之师。
然而在京城里,却有很多人因为李沐的大胜而暴跳如雷。
在京城魏忠贤的私宅里,突然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这人蒙着面,一副不想示人的模样,步履沉稳的走了进来,偏偏魏府的家人都对他极为恭敬。
“魏公公已在书房等候。”那人进了门,魏府的管事魏明就跑了过来,很是客气的道,看上去魏府家人对此人,似乎不仅是恭敬,甚至颇有些畏惧了。
“好。”那人冷冰冰的回一句,转身就往书房去了,看那轻车熟路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来。
像魏忠贤这样的掌印太监,自然不用成天待在宫里,伺候皇帝的活计也早就轮不到他动手了,就算是皇帝什么大问题要解决,也还有秉笔太监王体乾盯着,出不了什么乱子。现在内阁之中,韩爌韩阁老已经被魏忠贤逼回了家,刘一燝刘阁老接任首辅大臣。刘一燝倒是个实诚人,也没有主动揽权,反倒老老实实的做他的甘草阁老,也不对魏忠贤四处伸手提出什么反对意见。老魏头投桃报李的,也就没有可以去找刘一燝的麻烦。
朝堂内外,锦衣卫,东厂,六部,司礼监几乎都在魏忠贤的手中,下一步就是要伸手解决天下督抚了。其实内地诸省督抚,皆不足虑,现在魏忠贤难以控制的督抚,一是锦州经略安抚使熊廷弼,这老小子是自己的铁杆黑粉,一有空子就找事儿。再一个就是辽东巡抚袁崇焕,这位是信王的人,轻易动不得。东江总兵毛文龙。。。嗯,那地方太穷了,不值当儿。。。最后,就是宣大总督李沐。。。
“李沐。。。”提起这个人,连魏忠贤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其实除了上次在奉天广场前杖责百官被这小子搅和了一下子,李沐实在是大明百年难得的人才。加上这人又深得皇上的信任,要是能拉拢他到自己的麾下,不仅能保自己一世荣华,说不定还能留下个好听的身后名啊。
相比起一众部堂督抚,李沐实在是太年轻了,二十五岁的宣大总督,不过这小子带兵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杀敌无数,为大明平定了数不清的对手,放在开国那阵子,现在说不定都是个国公了。
“老爷,信王到了。”门外传来心腹管家魏明的声音,魏忠贤赶紧抖了抖精神,捏着尖细的鸭公嗓子道:“请殿下进来吧。”
“殿下,请。”魏明的话音落下,房门就被缓缓的推开了,信王朱由检,也就是崇祯从门外信步而入,看到魏忠贤之后也没有展露什么笑容,满身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老奴参见殿下。”魏忠贤作势要给崇祯行礼,不过看上去也就是做了个样子,崇祯倒是应景儿的很,赶紧紧走两步把魏忠贤扶了起来:“内相劳苦功高,何故对孤行此大礼啊。”
“殿下是皇家血脉,老奴怎么着也是皇家的一个奴婢,奴婢给主家行礼,正是应该的嘛。”魏忠贤嘴上说着,却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回了椅子上,明显没有丝毫的诚意。
崇祯心里对这老东西那叫一个腻歪啊,真是恨不得把他那恶心的脖子掐住,让他不要再发出那反胃而尖细的声音,但是现在的崇祯还只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信王,是万万不能和魏忠贤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抗衡的。
“内相,孤此番前来,是有一事要和内相相商。”崇祯看上去一脸焦急的样子,却不知有什么要紧事要说。
“殿下不用着急,有什么事,洒家听着就是。”魏忠贤顺杆往上爬,也不一口一个老奴的了,开始自称“洒家”,明显是没有怎么把崇祯放在眼里。
“宣大总督李沐在宣府大败蒙古骑兵,斩首一万多,林丹汗退回科尔沁的事,内相可有耳闻?”崇祯率先开口道。
“这个啊,早就知道啦。”魏忠贤现在操持国家权柄,怎么会有他不知道的事儿:“正要拟旨对李督师的功劳予以褒奖呢。”
“内相,李沐还要赏?!如何还能赏?再赏下去,他就要列土封疆,成曹操啦!”崇祯听闻魏忠贤还要继续赏赐李沐,更是急吼吼的道,崇祯毕竟现在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虽然生在皇族让他比起同年人成熟的多,但是一到焦急时刻,那股子年少之气就再也掩饰不住了。
“殿下,你过虑了。”魏忠贤年事已高,历经无数大风大浪,早就不是崇祯那样的一股子少年意气,毫不避讳的直言道:“李沐赏也得赏,不赏也得赏,他南征北战,民间威望甚高,又在军中拥趸(dun)无数,与其百般猜忌,不如让他爬得更高。”
“内相,这是何意?”
“爬得越高,才摔得越重啊。”魏忠贤阴测测的笑道:“他爬的高,自然受天下瞩目,也受天下嫉恨,只要有一点小小的错误,就足够他粉身碎骨!”
第一百九十四章 花好月何处
宣府城,十月初六。
随着宣府的百姓回迁,士卒回返原籍,宣府城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嚣,李沐和熊成二人,也在总督府内,接到了朝廷嘉奖的圣旨。
“上柱国李沐,击退蒙古,杀敌逾万,朕心甚慰,特赐平章军国重事,遣内阁司值郎,詹事府原职留任,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地方军务,兼理粮饷,节制宣府、大同、山西三抚三镇原职留任。锦州总兵官熊成,特赐宣威将军,加总兵衔,迁太原总兵官,原太原总兵孙培正任延绥总兵官。”废话说了一堆,其实就是熊成从锦州那个后娘养的小军镇,来到了太原这样正经的九边大镇做了总兵,原来延绥镇的总兵空缺多时,就让太原总兵孙培正去接任延绥镇,反正大明九边集团自有体系,不可能把孙培正调出九边之外去。
至于平章军国重事,这是唐宋制,在唐宋时是管理全国军政的顶级高官,到了南宋,权臣贾似道也升任“太师、平章军国重事”,窃位日久,恩宠日隆,位在丞相之上,平章挤掉宰相,成为朝中百官第一。本朝沿用职位之名,没有任何职权,在大明所有的荣衔之中,理论上是第一位的,没有比平章更高的荣衔。当然什么都有大明特色,大明文贵武贱,虽然文官的荣衔没有武官听起来品级那么高,但是在大明就是文官的荣衔更值钱。
总之,如果不算衍圣公这些超品的世袭官职,李大公子现在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首了。
接过圣旨之后,熊成就和李沐准备动身去太原了,对于李沐来说,宣府虽然是边疆重镇,但是人口太少,战争潜力太小。之前别人做总督,把行辕设在宣府,那是因为宣府城高池阔,离长城又近,便于第一时间调集重兵,至于管理民政,基本总督们都是不怎么关心的。
但是李沐存着要把宣大建成自己除锦州和东南以外第二个自留地的心思,便迁宣大总督的驻所至太原,太原虽然不如杭州一般,是一个拥有人口百万的大都市,但是在九边沿线上,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城市了,也只有陕西的西安府可以和太原府相提并论。(太原在这个时代,是真正一日三警的边镇,另外现在河北的真定,保定在大明也设有真保镇。翻开大明的疆域图,其实大明朝的都城京师,也就是顺天府,比保定这种边镇离边境还要近,是真正名副其实的“天子守国门”,无怪乎明朝如此重视边防,这个首都实在是太刺激了。)
两人接完圣旨,熊成收起自己的圣旨和官凭,正准备回去收拾一下铺盖的时候,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伸手在怀里掏出一个信笺道:“云琪,我有一封书信,是明露郡主让我转给你的。”熊成一边递着信,一边解释道。
“朝鲜王李倧据说已经派使者进京,要和大明结亲,嫁公主与我国高官。”大明王朝自立国以来,吸取前宋灭亡的教训,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不过这里的不和亲,是大明的公主绝不远嫁他国,如果别国的公主愿意嫁过来,朝廷倒是不反对。。。总结起来一句话,占便宜可以,吃亏免谈!
“扯淡。”李沐开口说了句粗话,极力压抑着怒火道:“明露跟着我从辽东到东南,谁不知道那是我的女人,嫁给什么破高官?”
“据说是辽东巡抚袁崇焕,愿意休掉原配妻子,迎娶明露郡主。”这件事情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所以熊成还是压低了声音道。
“袁崇焕那老小子现在在哪?”李沐语气阴森的道。
“当然在宁远待着啊。。。”熊成奇怪的道:“怎么了?”
“那我就去一趟宁远,教这小子一些做人的道理!”
熊成告辞而去,李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小心翼翼的拆开李妍儿的信,还是熟悉的笔迹和淡淡的清香,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让李沐突然有些感慨。不知不觉,这丫头离开自己也快一年了,不知道在朝鲜她过得好不好呢?
“云琪哥哥,不知君可安好,妾身日日思念,期见字如晤。”李妍儿的开头称呼写了长长的一大串,浑然不是普通信笺应该有的格式,可见李妍儿的思念,实在是不早说不行,眼看着就要溢出来的样子。
“听闻蒙古察哈尔部入寇天朝,君受命赴宣大总督三镇军务,其间必有艰险,还望云琪哥哥能逢凶化吉,旗开得胜,妾身日日祈祷平安,盼望九天神佛有灵,护你周全。”李妍儿写信的时候,熊成刚从锦州出发,是不知道李沐后来在宣府作战的事情的。
“妾身在朝鲜,虽在故国,却度日如年,一者想念如牢,二者殿下屡次劝解我下嫁他人,然妾身以许君此生之约,哪怕从此再无相见,也必谨守妇道,岂有再事他人之理?”殿下是谁?李沐看到这里还楞了一下,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李倧,看来他们兄妹关系现在可不怎么样啊。
“今殿下数次威逼,妾身极力反抗,无论结果如何,妾身绝不会堕晋阳侯府威名,他**上嫁娶之日,妾身当断魂酬君怜惜之恩。此生相思,定不辜负。”李妍儿的信件之中,压力之大已经显而易见,想来是快要被李倧逼到墙角里了,甚至萌生了以死明志的想法。
李沐默默的收起信笺,眼神中跳动着极为危险的火焰,袁崇焕这小子,在山东出兵帮助白莲教造反,差点让一万多锦州军士卒陷于山东,在宣大,私自出卖重炮于蒙古,致使大同、宣府相继失守,现在居然敢跟自己抢女人了。
我看他是小树不修不直溜儿了,虽然在原本的历史上,袁崇焕深得崇祯信任,在辽东也是呼风唤雨,但现在可是天启朝。袁崇焕刚刚赴任巡抚的时候,他李沐早就在辽东尸山血海里打了几个滚了,无论论资历还是论实力,都绝没有怕他的道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民政条例
李妍儿和大明结亲的事情,现在还处在准备商议阶段,毕竟还没有个具体的结果,李大公子也不着急下手,不过对于若菡和李妍儿两位郡主的婚事,确实要开始着手准备了。不过现在还需要一个非常好的契机,使得李沐名正言顺的提这个事情。
李沐迁宣大治所于太原之后,便开始专心管理民政事务和帮助孙传庭建立晋兵了,晋兵是李沐决定组建的一支不同于北云的部队,相比于北云兵强大的机动性,晋兵是李沐准备用于攻城略地的攻坚之兵,但是像北云这样培养是不可能的,代价李沐也承受不起,不过在孙传庭眼里,李沐也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大户了。。。有的时候孙传庭都很好奇,这小子怎么会这么有钱?
天启五年十月十四日,太原宣大总督府正式颁发一个所有人都没有听过的新鲜玩意儿,叫《中三镇民政条例》,这个条例的条文涉及了各项有关于民事判决的条款,包括偷盗,抢劫,奸淫,杀人,防火,行骗,伤害等诸种罪行的惩罚,以及对于一些小问题诸如扰民,私闯等只罚款不上刑的罪名。《民政条例》说是条例,实际上等同于律法功能,因为时过境迁,朱元璋在建国初期颁布的《大明律》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不适用于真正的国家生活了,所以各地督抚其实都会颁布一些理民治军的条例以供属下各级官府参考。李沐除了严令各级官府按照条例判案以外,更是动用了复社的力量,让广大士子随同造势,尽言《民政条例》之公平合理。
除此之外,李沐开始在官府断案中,推行证据链要求和疑罪从无原则,不过基于这个时代特有的特点,像万民书和引起公愤极大的人物的被越权判罚的合法性还是被保留了。
与此同时,浙江巡抚洪承畴,应天巡抚张应山,福建巡抚南居益,锦州经略熊廷弼分别在浙江、南直隶、福建、锦州各地颁发《民政条例》,另外,在衍圣公孔胤植的强力推动下,山东的登州、莱州、青州、济宁等府也开始使用这份新的条例,只不过这个时候还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李沐今天出门,就是为了想看看老百姓对《民政条例》真正的反应,所以特地没带大批护卫,只和若菡两个人以及从来寸步不离的伊宁,衍圣公孔胤植,加上三跃和几个本地的总督府卫士,毕竟李沐初到太原,总还是需要几个本地人做个向导。李沐装成富家公子哥一般,跑到太原府的大街上四处游荡。
装高官威严,总比装浪荡公子来的难得多。李沐估计也是憋得烦了,一时间像是得到了解放了一般,一路上毫不顾忌的偷瞄各家的小媳妇儿,看得若菡在后面暗暗发着小脾气。
一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若菡小女儿心思爆棚,看到什么都想要,不过既然李大公子有这个财力,也不介意出点血讨佳人欢心,再说若菡也确实是懂事的人儿,看到超过十两的东西,也就默默的放下了。
连平日里不怎么出门,难得上一次街的伊宁也是看得目不暇接,现在的伊宁也是侯府里最得宠的大丫鬟了,月例银子好几十两,消费能力也是不小,不过基本还是不愿意让李沐给她付钱,执意要用自己的月例钱买东西。小姑娘虽然有公子对她好,但是还是想尽力留住剩下的一点点自尊心。
走没两步,就看到前方一阵混乱,李沐好奇的带着众人挤上前去,看到围观的百姓不少,围观的人群中间,站着几个鲜衣怒马的年轻人,地上一个穿着粗布汉装的女子正在嘤嘤饮泣。
虽然看上去是地上的姑娘被欺负了,但是李沐时至今日,早已不是当初吴下阿蒙,就算是年龄不大,但是论及阅历,真是连很多虚长很多岁的前辈都自愧不如。
“真是瞎了你的眼的,老子花钱跟你家人买了你,你就是老子的人了?!告官?告官老子怕你了?!走啊!我们去府衙看一看,到底是谁有理?!”那年轻人毫不客气的高声叫道,丝毫也不顾及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的目光。
“陕西巡抚柯昶家的公子。”看着李沐询问的目光,太原宣大总督府的卫士赶紧回道:“柯大人年近六十,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很是娇宠。。。”(历史上柯昶在十二月就因年龄问题乞休了,查不到具体年龄,我就猜乞休怎么也得六十了吧。。。)
后面的话,那卫士就没有说了,想来也能猜出来,这柯公子在太原府嚣张跋扈也不是头一回了。不过看那柯公子的意思,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处,如果真如他所说,这个女子和他有关于人身的交易,他教训自己的侍女,只要不闹出人身伤害,也没有什么违法的地方。
“柯少爷,我爹欠了您钱,我没有钱您的钱啊,小女原还有十几日就成婚了,真的不知道我爹欠了您那么多钱啊!”那地上的女子哭着哀求道。
“放屁,你爹还不起老子的钱,老子只有拿你顶账,你以为你的身子能值七百两?老子是要你服侍我两年,然后给我出去赚钱去!不把这钱还清了,老子跟你家没完!”柯公子一副我是债主我是上帝的架势,一点儿也不怜惜那姑娘道。
“清儿!清儿!”这边人群议论纷纷的时候,人群外突然钻出一个士子打扮的模样的人,看到地上的女子,紧张的赶紧扑了上去,仔细检查了一下女孩子的伤势,一下子拦在了姑娘的身前,强行壮胆,颤颤巍巍的道:“柯公子,我知道清儿的父亲欠了你的钱,但是太原新的民法已经颁布,没有父债子偿这一说了,只要我们不要清儿父亲的任何遗物,这债按照律法不该由我们承担。”看上去这个士子应该是读过书的,还有法律意识,应该不是不学无术之辈。
但是柯公子一看就不是好好学习的三好学生,翘了翘鼻子,毫不在意的道:“什么民不民法的,我就TM知道,欠债还钱!父债子偿,老祖宗下来几百年了,都是这样的,什么按照律法不该你们承担,敢跟我赖账?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在太原,在山西!有哪个敢跟我柯家作对?!”
柯公子此话一出,虽然粗鲁无比,但是居然有不少在场百姓点了点头,从观念上来说,中国人的父债子偿思维是肯定存在的,新的《民政条例》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彻底改变所有人的观念。
“柯公子,这是律法,复社士子,绝无不维护律法的道理!”那士子虽然看上去颇为害怕,但是依旧没有退步,还是稳稳的挡在那叫清儿的姑娘身前。想必应该就是那姑娘口中要成婚的未婚夫吧。
“我看你是找死,儿郎们给我打!”柯公子耐心耗尽,总算准备动武了,手下一众家丁纷纷聚拢过来,看样子是要准备强抢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律法尊严
“住手!”这边李沐刚想制止一下柯公子当街行凶,却见另一个声音已经抢先喊了出来,只见又是一名士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拱手施礼道:“这位公子,在下南直隶复社之会首卢象升,南直隶乡试第十一名,随复社众位同年游历至此。这位年兄所说确实属实,本月之初,宣大总督李大人已在山西全境颁下《民政条例》,按照新法,确无父债子偿的道理,冤有头债有主,您还是应该去找这位姑娘的父亲讨还债务,您是巡抚的家人,应该带头维护新法尊严才是。”
这位叫卢象升的士子正经是个举人了,自然地位不同凡响,卢象升此话一出,很多人老百姓风向渐转,举人老爷说的话,那肯定是有道理的啊,新法这么说,那就一定是这样的!
“你们南直隶的举子,凭什么来管我们山西的事儿!”柯公子见形势越来越差,不由得色厉内荏道:“欺负我们太原人都是泥巴捏的不成?”柯公子看来也不完全是个傻子,知道情势不好,知道玩起地域保护主义这一招,一时间还收获了不少拥趸。
正当柯公子又要占了上风之时,李沐却突然出声道:“复社有如此君子,实在国家之幸啊。”倒不是李沐一定要管这个闲事,只是听到“卢象升”这个名字,李沐实在是忍不住了,赶紧越众而出,看着现在刚刚二十五岁的卢象升,简直像是看到了宝藏的窃贼一般,双眼里满满的都闪着老子捡到宝了的光芒。
作为在东南上学的士子,李沐在东南任职经略的时候,也参加过不少复社的聚会,故而像卢象升这样的一省会首肯定是认识他的。卢象升认出李沐的身份,激动地抱拳施礼道:“介瞻见过社首!”
介瞻是卢象升的字,李沐看卢象升这副模样,这才想起来,现在是天启五年,卢象升的天雄军还没个影子,甚至连进士都还不是,李沐的身份比起他,简直是云泥之别,也无怪乎自己印象里的一代名将看到自己如此激动万分了。
“社首?呵。”柯公子自己不上进,也不知道文坛上的风雨,浑然不了解如今复社的势力,极为不屑道:“你们这个社,从东南跑来管山西的事儿,真以为自己是朝廷,是皇上吗?!”
此话一出,李沐双目如电的看向柯公子,盯着那纨绔子弟全身发凉,那无数战阵中历练出来的杀气,让柯公子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富家公子吓得连连后退。
“MD,还敢瞪眼,给我打!”柯公子今天算是气到了极处,他老爹是山西巡抚,等于一省之长,这么长时间了,在整个山西,除了身在大同的代王朱传?(ji)以外,其他人都从来不放在眼里。
这边柯公子的家丁刚准备动手,李沐手下的卫士们就一阵噼里啪啦的痛揍,这些狗仗人势的地痞流氓,还真当不得总督府卫士们的一合之敌,往往一招就给撂倒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的乱七八糟,李沐倒是气定神闲的对卢象升道:“你们是要来山西建分社吗?”
“是啊,顺天会首张溥张大人让我们来太原建立分社,说是。。。您在这里做总制,兴许可以照应一二。。。”卢象升支支吾吾的,看得李沐不由得哈哈大笑。
“你们来我这儿,当然要好好照应一下,既是复社中人,那就是一家人了,不必跟我客气。”李沐对卢象升那是一百个顺眼,自然无有不允。
“你们那个复社,好啊!简直就是造反,简直就是邪教,还有你这个。。。你这个社首,也逃不了干系,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是不知道我们的厉害!”柯公子气势不弱,看上去居然没有被吓倒,兀自还在那里不住的叫嚣着。
山西地处蒙古边境,一直以来靠和蒙古互市发财,也因此,晋商的财富积累过程在后世广为诟病,纷纷都说晋商是因为当卖国贼才赚的钱。不过实话实说,商人逐利无可厚非。贩卖普通粮食和生活用品与蒙古,其实事实上满足了蒙古人的需求,反而可以减少战争的发生。只不过有些无良商人贩卖生铁火器等国家重器出境,就实在不可原谅了。
晋商经过百年积累,早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嘉靖年间的三边总督王崇古,万历年间首辅大臣张四维都是晋党的代表人物,可谓朝中有人,手里有钱,轻易得罪不起。
“大人,这柯公子要是巡抚公子,会不会。。。”卢象升有些担忧道。
“不会,柯巡抚江西瑞昌人,和老西儿没什么关系。”李沐摆摆手道:“这小子的事儿我来料理了,你和这位年兄,带着这位姑娘先走吧。”
“那好,大人,介瞻再改日上门叨扰了。”卢象升点点头,知道李沐这个人说话绝不走岔,也就放心的施礼告辞了。
“不许走!喂!不许走!”柯公子虽然喊得厉害,但是手下战力全失,他一个光杆司令也只能干瞪眼,回头正准备找李沐理论的时候,却被一个铁塔一样的汉子整个儿的拎了起来,毫不客气的扔在了李沐的脚边。
“柯公子,你要是有时间回去,刚好我也想找令尊谈一谈,我李沐打了这么多年仗,遇见的高官子弟也不少了,像你这样能惹祸的,柯大人能安稳做到退休,还真是运气不错啊。”李沐冷冷的看着趴在地上哀嚎的柯公子,颇为讽刺的道。
“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你还敢。。。李。。。李沐?”柯公子一下子像是被一双大手掐住了脖子一般,呜呜咽咽的讲不出话来,仿若受到了一下晴天霹雳,赶紧跪下道:“这。。。李大人。。。李督师。。。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您饶了我,别和我爹说!您饶了我!饶了我吧!”
这些高官子弟,就是仗着家里大人不知道,出来在外面做些恶行勾当,要是李沐真的找柯巡抚谈一谈,柯公子的日子怕是会非常难过了。毕竟柯公子这一出,很可能会毁了他老爹的前程,在上官的眼里,肯定会对柯巡抚的能力产生怀疑。你一个二品官,连儿子都管不好,怎么管一省的民政事务?
李沐没有理会柯公子在地上哀求的惨状,杀一杀柯公子的气焰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太原城内铁板多了去了,柯公子就算不遇上自己,坑爹也是早晚的事儿,否则历史上柯昶也不会就做了不到两年巡抚就被迫乞休了。
“乡亲们,我,就是是宣大总督,李沐。”李沐抬起头,对周围的群众道:“很多时候,我们确实有一些已经形成习惯的固有观念,但是我要说的是,并不是所有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固有观念都是对的,我们中华,也在很久之前崇尚严刑峻法,崇尚大规模的殉葬陵寝,但是事实证明这样不好,自然就要予以废除。”
李沐清了清嗓子,用斩钉截铁的声音道:“律法,有不容侵犯的尊严,没有人可惜于超脱律法之外。我现在在山西推行这样的律例,在大明的其他地方,浙江、福建、南直隶、山东、辽东到处都在推行这样的律例。《民政条例》之文本,于山西各级官府有免费发放,山西全境内一切案例事务,无论按情理是何种模样,都必须照章办理!以前我们无法可依,判决裁定,均由各府堂上官一言而决,现在我们有法可依,就一定要依靠它,相信它!总督府,山西道御史台都会加派人手,监督新法执行之情况,所有有违例之案件,均可向山西道御史台申诉,山西道监察御史汪明启汪大人,会对所有申诉进行回复!”
“总之,我们山西,从今天开始,万事从法,有法必依!”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何人为王
大明天启五年,后金天命十年,在沈阳的新建王宫内,一代枭雄,大金的主人,满族十万铁骑的掌舵者,努尔哈赤,正身着战甲,站在宫殿之中,脸色沉重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随同努尔哈赤一起起义的几个老兄弟,现在一个都不剩下了,额亦都和费英东都已病死,扈尔汉死于箭伤,安费扬古和何合礼都在战场上被李沐所杀,现如今就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和一众勾心斗角的儿子们。
其中大儿子褚英早逝不说,三子阿拜不喜阴谋,从不参与这些王子间的明争暗斗。四子汤古代被明军俘虏后,拉到北京去受了千刀万剐之刑。六子塔拜在沈阳被明军大败之后,再也不敢领军作战。现在诸子之中,只有二字代善,五子莽古尔泰,八子皇太极,九子巴布泰,十子德格类,十一子巴布海尚有实力一争高下。
努尔哈赤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眼看着自己气力减弱,一日不如一日,这老建奴明白,上天留给他的时间怕是不多了。天道轮回,生死有命,努尔哈赤也无能为力,想当初大明的嘉靖皇帝,修玄修了四十年,把个国家搞得乱七八糟,最终也没有得道成仙,可见长生不老,毕竟奢望。现在大金正处于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一个合适的继承人,关乎整个满族族裔未来的命运。
五子莽古尔泰,以及德格类,巴布海,这些都是马上征战的大将,勇武有余,治国就两眼一抹黑了,努尔哈赤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也知道马上打天下,但绝没有马上治天下的道理,大金的继承人,不仅要有勇,而且更要有谋,比起那股子匹夫之勇,努尔哈赤倒是更看重谋略一些。
老建奴穿上战甲,是因为眼看辽东冬日将近,但是存量已接近耗尽,很多物资奇缺,辽东本属大明奴儿干都司,本是苦寒之地,现在为了供养数量庞大的军队,更是早就入不敷出了。努尔哈赤虽然不知道现在南下是什么结果,但是老建奴如今已然无路可退。辽东冰封之后,十余万满人如果死待在沈阳城内,怕是要饿死冷死一多半去。
“老二,老五,老八,还有老九,老十,小十一。”努尔哈赤扫过自己的儿子们,强顶真气道:“这一次南下,我给你们六个每个人一万精兵。我们不为攻城,不为掠地,也不为杀伤多少敌人,而是为了生存,为了挣一条命!”努尔哈赤眼睛通红道:“我会亲率两万精锐为尔等压阵,此次出战,几乎倾尽我大金所有可战之兵,国家存亡,族裔兴衰,皆系于诸君!在这一次南下得胜之后,所得物资人口最多者,将被封为我大金的世子,承继大汗之位!”
此言一出,众贝勒纷纷变了颜色,大汗这是要为大金选继承人了,五子莽古尔泰第一个耐不住性子,主动请缨道:“还请父汗下令!”
努尔哈赤看着莽古尔泰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微不可察的摇摇头,没有说破他,只是继续吩咐道:“从沈阳出发,我们有几处目标,一是锦州,二是广宁,三是大小凌河堡,四是宁远城,五是觉华岛,六是皮岛东江镇。你们每人一路,至于谁取哪一处,则由抽签决定。记住,我们不为城池,只求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获!”
这六处地点,难度差距简直完全不同,锦州,宁远那都是明军在辽东屯兵数万的坚城,一万骑兵就算是个个长着翅膀也不一定能拿的下来。而广宁,大小凌河堡和觉华岛都是软柿子,一万人捏一个,绰绰有余。至于东江镇的毛文龙,那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占着渤海和旅顺,大金去了就跑,离开又复占。但是由于渤海和旅顺离沈阳太远,补给线太长,大金也一直没有常驻军队于彼。
所以抽签的成败,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战役的成败。
六位尚有能力竞争大汗之位的贝勒们纷纷来到努尔哈赤的跟前,努尔哈赤取了早已准备好的签筒,让六人一人取了一支,然后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站回原位之后,才缓缓开口道:“你们抽到了什么,各自拿出来吧。”
“回阿玛,儿臣抽中觉华岛。”代善看到这个结果,心中一阵轻松,不由得有些兴奋的道。
“儿臣主攻大小凌河堡。”莽古尔泰也是运气不错,凌河堡不算什么驻军庞大的坚固堡垒,一万精锐也是足够了。
“儿臣主攻宁远。”皇太极古井无波的回答道,其他的贝勒都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宁远是大明在辽东修筑的当之无愧的第一坚城,更号称驻扎有十万关宁军,数百门红夷大炮,守将袁崇焕更是总制辽东的一镇巡抚,宁远城火力之强大,城防之坚固,兵力之雄厚,在辽东,都当为第一。
皇太极面色不变,心里不知道在计较着什么,也不在乎其他兄弟讥讽的目光,只是继续面不改色的等待其他人的目标。
九子巴布泰抽中了锦州,这位倒是光棍的很,直接放弃不去了,谁也不想拿一万骑兵去触锦州镇的霉头,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十子德格类和十一子巴布海抽中了东江镇和广宁城,但是广宁对于建奴来说,实在是有非常难以忘怀的惨痛记忆,所以两人一商量,决定合两万大军于一处,重点攻击皮岛和渤海地区的东江镇。
努尔哈赤看到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的目标,轻轻点了点头,站的久了,以前身强力壮,杀敌无数的努尔哈赤,号称满族第一勇士,竟然已经有些疲惫了。看来毕竟人还是抵不过岁月,老了,也该为儿孙们铺路了。
“你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攻击目标,从现在起,战争就正式开始!你们是逐个击破,还是集结重兵一拥而上,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你们的结果,赢了的,自然就是大金当之无愧的下一代大汗!都下去准备吧。”
“嗻!”众贝勒们轰然应诺。
第一百九十八章 求战心切
宁远城内的辽东巡抚府邸,袁崇焕正一边听着手下的奏报,一边看着手边的各种军情。袁巡抚生活不算奢靡,也并不贪恋银钱,但是唯独权位,是他最不舍得放手的禁脔,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想再回去过那无兵无权,看人脸色的日子。
“大人,满桂将军求见。”下人和袁崇焕报了这个名字,让后者好一顿头疼,这个满桂将军,品级不低,宁远副总兵,挂着从三品的牌子。就是性格简直就是属炮仗的,身为巡抚的袁崇焕,一看到他就一个头顶两个大。
“让他进来吧。”无论袁崇焕待不待见这个人,满桂毕竟是个副总兵,总不能没理由的拿捏着不见,只是不知道这小子这一次又听到了什么风声,反正在袁崇焕的印象里,满桂只要来找他,准没什么好事儿。
这边刚想到一半,门外便响起满桂熟悉的,粗豪的嗓音:“巡抚,大人呐,大人,听说有建奴蛮子要来打宁远?大人,这一次,无论如何要让我去一次!”这人还没进门,要求都提出来了,满桂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像只穿了身战甲的大棕熊,看上去还在军营里待着呢,听到建奴异动的消息,就赶忙跑到袁崇焕这里求战来了。
“胡闹。”对于这个活宝将军,袁崇焕也懒得跟他客气,直言直语道:“建奴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你满桂以一敌十,到了战场上,岂是你一个人的勇武之力就能扭转乾坤的?就算他建奴真的来了,我宁远城也只坚壁清野,绝不出战!”
“MD,都怪高第那个没用的东西,非要把前沿堡垒的兵往关内撤,宁锦防线十余万大军跑了个干净,还指望咱们给他背黑锅!”满桂其实也不是傻子,以明军的战力水平,出门和建奴平原野战无异于自取灭亡。整个大明朝,敢跟建奴打野战,还把对方杀得屁滚尿流的只有李沐一个人,这一点,袁崇焕也是不得不服。
“满军门,说话要过脑子!”自从年初,孙承宗被罢官之后,高第接任他做了辽东经略,他认为,关外一定会失守,还不如全军退守山海关。所以在他的主张下,撤走了原本在松山、杏山、右屯等地的所有明军。大凌河堡和锦州的军队是在熊廷弼和袁崇焕的极力反对之下,才好不容易得以留存的。
孙承宗费劲心血建造无数堡垒艰难收复的疆土,又被高第拱手让给了敌人。
现在,辽东经略高第,蓟辽总兵官杨麟都缩在山海关,摆明了自己不会管宁远的架势,本身实力不济的宁远,又何敢再出城和建奴对垒?
虽然高第这个人,有一千条一万条该死的理由,但是满桂身为他手下的将领,议论上官的事情要是传到了高第的耳中,怕是没有什么好结果,所以刚一出声就被袁崇焕严厉的制止了。
“你放心吧,宁远我绝不会弃的,仗肯定有的你打。”袁崇焕对满桂吩咐道:“你回去好好练你的兵,多做,少说。高经略自有他的计划,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大人,高第倒行逆施,弃我大明疆土于不顾,丢弃米粟十余万,强行迁徙十余万百姓入关,天寒地冻,粮草奇缺,死难者无数!这厮竟然毫无悔改之意,还要锦州镇的熊经略也带锦州军民退回关内,厚颜无耻,简直无法无天啊大人!”满桂说着,声音越来越大,满脸涨红着,仿佛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在体内沸腾。
“够了!”袁崇焕坐直了身子,大吼一声,直言怒斥道:“满军门,你飞扬跋扈,居功自傲,忘了自己在哪里,也忘了自己在跟谁说话了吗?!”
“末将。。。不敢。。。”
“你是宁远副总兵,宁远没丢,你的职责就一日不可懈怠,朝廷任用官员,自有阁老们去关心,你在这里越俎代庖,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现在回你的军营,带你的兵去,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都等这次仗打完了,守住宁远,自己上书和朝廷去说,不要来我这里聒噪个没完没了!”袁崇焕已然气急,连珠炮似的对满桂道。
“诺。”满桂闷闷的应了,也不施礼,就直接转身就走。
看着满桂离去的身影,袁崇焕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机。这个满桂,勇则勇矣,却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对于自己呼来喝去一丝尊重都没有。这样的将领,若是有朝一日立下大功受到重任,岂不是要爬到自己头上去了?
至于宁远,袁崇焕肯定是不会放弃的,他布局多年,千辛万苦的挤走王化贞做了这个巡抚,其中交易奔走之复杂,远超别人的想象。又怎么甘心带着总算归心于自己的关宁军和辽西诸军,退到山海关内做个缩头王八呢?其实现在的袁崇焕,身上的利益已经和辽西将门,也就是关宁军集团紧紧捆绑在一起了。很多时候,袁崇焕也是身不由己,根本不能随行所欲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无论什么时候,维护关宁集团的利益,才是他的首要顾虑。
袁崇焕听完奏报,就准备起身回去休息了,自从建奴动员大军摆出南下的姿态之后,边疆诸城到处都是警报。但是迄今为止,锦州镇却没有发来任何敌军的预警奏报。无论建奴诸军的攻击目标是哪里,反正谁都不愿意去带兵打李大公子的锦州镇,万一惹急了那个活阎王,他又杀回来可怎么整?
锦州镇这三个大字,现在在辽东地界上当十万大军用一点也不夸张。李沐纵横疆场五年来,给自己的对手留下的心理阴影确实难以估量。当然在辽东其他各镇看来,都是只有羡慕的份儿,毕竟谁都不敢说自己有李大公子那个妖孽般的指挥水平。
当然,托锦州镇的福,作为锦州镇后方的朝鲜也暂时能保一时安宁。
很多时候,袁崇焕自己也在想着,他和李沐的差距到底在哪里,五年以前,李沐也不过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世家公子而已,无兵无权,甚至连命都差点没保住,五年的时间,就让他成长为连自己都要仰视的国家重臣,真是造化弄人,可怜可叹。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宁远来客
袁崇焕回到自己的书房内,把手中的奏报放到桌子上,回头看一眼外面已经渐渐毫无声音的黑暗,暗道这一天的繁杂事务总算是结束了,也该是放下手中的事情好好休息一下了。却不妨门外又传来自己管家的声音:“大人,府门外有一个神秘的穿着斗篷的人,投了张拜帖给我们府上,也没有写官职,也没有写哪家府上的名头,除了名字什么也没有。”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逐走就是。”袁崇焕不耐烦的道。
“大人,那人说,如果你知道他拜帖上的名字后,就一定会召见他的。”管家试探的道。
“哦?拜帖上所写何人?”袁崇焕问道。
“说是叫。。。范。。。范文程。”
夜深人静之时,夜幕下的辽东第一坚城静静的躺在夜色之中,厚重的城墙散发出古朴而危险的气息。这是孙承宗花费四年时间,倾注大明倾国之力打造的坚固城池,北段和西段的内城城墙甚至比南京城都要高!在历史上,这座城市依靠强大而完备的防御体系,孤城浴血守住了大明在关外唯一的堡垒。
而现在,宁远城内已经连灯火都难寻了,整座城市已然慢慢的进入了睡梦之中。当视线穿过高耸巍峨的宁远城墙,落在辽东巡抚府上的书房里时,却发现这里的烛火依旧没有熄灭,昭示着这件屋子的主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直到此时竟然依旧难以入眠。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昏暗的烛光下,袁崇焕穿着一袭便服,目光冷冽而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房屋周围所有的卫士都被撤走了,就连袁崇焕最信任的管家也不让靠近。袁崇焕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子,好像是要努力把他的模样记住一般,沉默半晌而已一语未发。
眼前此人一副标准的大明富商装扮,上身一件暗红色铜钱大袄,下面一件绑腿的羊绒长裤,一双高帮锃亮的马靴上还沾着泥土,显示他明显经过了很长时间骑马飞奔的路程。在这秋天瑟冷瑟冷的日子里,一身商人装扮的他,硬是拿着一支折扇扬起又落下,也不知道是真的体热难耐,还是非要硬充场面。
也许在这个时代,现在还有很多人不认识范文程。但若是再过四十年,全天下不认识此人的必将凤毛麟角。范文程,字宪斗,辽东沈阳人士,他的祖上,就是大名鼎鼎的写下《岳阳楼记》,以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流传千古的范文正公(范仲淹),按理说家学渊源,范文程应该去努力考个功名才是,但是这位却似乎没有想继承范仲淹气节的想法。仅仅在读书考了个秀才之后,范文程就罢学不试转而寻求其他的方法出人头地。
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率领八旗军攻下抚顺,而抚顺距离沈阳,不过一百五十里的距离,所以当时还在沈阳的范文程就开始有了自己的心思。在思忖良久之后,这位北宋名相范仲淹的第十七世孙,就拉着兄弟范文寀,两个人毛遂自荐,跑到努尔哈赤的帐下做了谋士。
范文程机敏聪慧,常有奇谋,比起其兄范文寀更受努尔哈赤的倚重,逐渐成为大金,以及后来满清的主要谋臣之一,成为清代重要的开国元勋,文官之首。一直活到了康熙五年,享高龄七十而逝,康熙皇帝亲笔写下“元辅高风”四个字以示恩宠。
听听,这是多么高的评价啊,“元辅”在大明是对首辅的尊称,也就是说,这位范先生,在大清最后是做到了宰相的,故而这位先生说好听点,那叫久在敌营,说难听点,就叫资深汉奸。
范文程在建奴的阵营里深受努尔哈赤的信任,对于熟悉辽事的高官们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袁崇焕在这里看见他也是极其的意外。毕竟现在建奴大军南下在即,对于某些像满桂这样的级别不够的将官们多少还算是个秘密,但是身为巡抚的袁崇焕还是很清楚的。建奴厉兵秣马许久,这一次动员的兵力据说高达八万以上,现在他们最大的威胁李沐又不在辽东,想必这一次肯定是想要捞一票大的了,这个时候让范文程过来是要和大明谈判吗?要谈还不早就谈了?哪有在辛辛苦苦集结完诸军,眼看着就要发动大战之前再谈的?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明,我这是跟你玩的缓兵之计呢,建奴就算是再傻,也不能以为大明和他一样也是傻子吧。
范文程也知道自己的境况并不乐观,宁远毕竟是大明的领地,而自己又是敌方重要的谋士,万一扯多了闲话对方不耐烦了,本着杀伤敌军势力最大化的原则直接把自己拿下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吗。故而范文程也不想和袁崇焕兜圈子,他是汉人,自然懂得什么时候该讲礼节,什么时候还是直言快语的好,直接便开门见山的道:“袁巡抚,我这次来,是要给你送一个大功劳!”
“哦?你要给我送功劳?”袁崇焕突然有些好笑,范文程是建奴的大谋主,这样一个狡猾奸诈的人物,上来就攘攘着给自己送功劳,怎么听着这么玄乎呢,建奴这个民族,从来就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货色,要说范文程能对他袁崇焕存着什么善意,袁巡抚那是一百个不相信。
不过话虽这么说,既然都冒着风险让他进来了,总不能什么都没探听到就把人抓起来,袁崇焕还是耐着性子道:“不知范先生身在敌营这么久,还能给我送功劳?要是真有这样的好事,范先生自己岂能不独享在先?”
袁崇焕话说的也很明白,要是真有什么泼天的功劳可以去捡,范文程早就第一个扑上去了,岂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他?
兴许早就料到袁崇焕的怀疑,范文程丝毫没有在乎袁崇焕语气中的讥讽之意,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看着袁崇焕,唇口启合间,一字一句的,斩钉截铁的道:“我给袁巡抚送的,是我大金之主,现在的大汉,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的项上人头,不知袁巡抚,可有兴趣否?”
范文程此言一出,简直石破天惊!把袁崇焕从头到尾惊了个外焦里嫩,从范文程进门开始,一直表现极为沉稳,颇有大明高官风度的袁崇焕竟然猛然站起身来,仿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人,而此时的范文程却是一脸好整以暇,带着一股很是玩味的笑容的看着袁崇焕。
直到袁崇焕反复确定了他真的是建奴第一谋士范文程后,他却突然有种被人戏耍的感觉,范文程这句话虽然对他来说是大逆不道之言,但是现在他在宁远,反正也没人知道范文程说过什么。在大明的土地上,说两句老建奴的不是倒没什么,你就是骂努尔哈赤断子绝孙也不打紧,但同时也当不得真。袁崇焕看着范文程似乎有些嬉皮笑脸的意味,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感觉,阴沉着脸道:“范先生莫不是专程来寻我开心的?”
要说范文程当了这么多年的汉奸,今天突然良心发现跑来投诚,袁崇焕肯定是打死都不信的,像范文程这个级别的谋士,为自身将来计,绝不可能如此轻率的改换阵营。但如果不是为了投降,他又怎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人不必如此紧张,大汗年事已高,本有退位让贤之意,既然事已至此,我家主子当然愿意和大人做一笔双赢的买卖。”范文程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兀自带着几分蛊惑的语气道。
袁崇焕看着范文程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坐下,平复了心里的震惊之后,心里不觉得有些奇怪,他家主子不该是努尔哈赤吗?难道努尔哈赤自己想死想疯了?不可能,范文程口中的这个“主子”,肯定是另有其人。沉默良久,袁崇焕才终于缓缓开口道:“你家主子是何人?”
“哈哈,大人这是明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么?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又何必多此一问。”面对袁崇焕的疑问,范文程也不正面回答他,似乎有些不方便讲出来,只是很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显而易见的事情”。
显而易见?听了这个提示,袁崇焕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在建奴的阵营中,想要老建奴努尔哈赤早点死,快点死,甚至恨不得明天就死的,除了他那一大群眼巴巴的盼望着继承大汗之位的贝勒们,也不可能再有别人了。他本来是个极聪明的人物,只是方才听到范文程的话,一时过于震惊,其实细细想来,确实非常合理。老建奴努尔哈赤至今已经六十有八,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年事已高,又被李沐这小子逼得两次大吐血,虽然侥幸捡了一条命,但是身体状况也必然是非常不理想了。范文程原是努尔哈赤的谋士,这个时候肯定也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在努尔哈赤现有的贝勒爷中,选一个最有希望登顶大汗之位的人去辅佐他,以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荣华富贵。
“老奴酋真是养的好儿子啊。”袁崇焕语气刻薄的讽刺道。
“哈哈,彼此彼此,汉家传统嘛。”范文程听到袁崇焕的讽刺,哈哈笑着,不软不硬的回击道,这种龙子夺嫡的老套剧情,在汉家王朝的历史中也是数不胜数,确实也不是老建奴家的特产。
你这狗日的还知道自己是汉家儿郎?袁崇焕心里骂了一句,但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道:“范先生,既然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现在你尽可以大方的告诉我,你家主子拿出父汗的性命,倒底是想交换些什么呢?”
“很简单,一张图纸耳。”范文程伸出一个手指,很是自信的说道,仿佛觉得代价很小,袁崇焕一定会答应一般。
“何图?”袁崇焕问道。什么样的图纸,居然等同于努尔哈赤的项上人头?!
“天启大炮!”范文程突然语气森然,紧紧地盯着袁崇焕道。
“做梦!”听到范文程的要求,袁崇焕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根本就没有思考便一口否定。
范文程所说的天启大炮其实是一种设计极为精巧的机械,说到底应该叫做天启式火炮运载器更为贴切,这种由天启皇帝设计的精巧机器,只要将重炮置于其上,就可以通过数名士兵简单的操作转换大炮的方向,射角,校准装药量,以达到在这个时代极其先进的精确打击效果。在三年前的广宁之战中,李沐就是运用这种改良后的红夷大炮,发挥了原有火炮数倍的威力,炮炮命中关键的节点,击溃建奴十万大军,甚至用一发炮弹杀了努尔哈赤的一起起义的老兄弟,一等大臣安费扬古。
如此国之重器,正是锦州镇保持对建奴威慑力的不二法门之一,也是大明帝国先进技术的代表之一。
“袁巡抚,不要这么着急拒绝嘛。”范文程看袁崇焕激动的样子,脸上又换回了一副笑盈盈的表情,语气沉稳的说着:“你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运数十门重炮出关,总是在朝廷中有几分能量的,想必这样一份图纸,对于袁大人来说并不困难才是。”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袁崇焕听到此话,如遭雷击,一瞬间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几乎要失控的叫出来。
“袁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事情,我们想知道,总会有足够的证据的。”范文程一副我吃定你的模样,语句里虽然满是威胁之意,但是听起来却仿佛拉家常一般平淡,摆出胸有成竹的架势,好整以暇的等着袁崇焕改变他的想法。
袁崇焕要是真的清清白白,那自然是不惧他的威胁,直接招来左右把这个书生拿下就是。但是现在的袁崇焕关键是心虚啊,他自觉这个事情做的隐秘,毕竟谁也不知道大炮的具体数量,九边重镇之中,李沐的中三边,以及陕甘一带的西三边,哪一座边镇都装备有数量不低的重炮(他还不知道李沐缴获了五十多门大炮,因为在前文中写了,李沐虽有缴获,但是密而未报),可是现在无论建奴方面有没有确切的证据,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个风险他都冒不起。出卖火炮给蒙古,这可不是停职罢官滚蛋回家就能解决的问题,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怎么样,袁大人,一口价。我们也不让你吃亏,这样吧,你交付四十门大炮,一张图纸与我家主子,我们送上大汗和一万八旗兵的人头,这些功劳,足够你把李沐给彻底比下去了!无论他李沐杀敌多少,都比不上你阵斩努尔哈赤的巨大功劳!”范文程此话一出,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敲在袁崇焕的心房上,终于把他坚硬的心理防线,敲开了一个裂缝。
袁崇焕的眼前,浮现出那个在奉天殿广场上一人救下百官的年轻人,自己多年的努力,竟然比不上对方数年的际遇,让袁崇焕严重心理失衡。所以他多次向崇祯进言,并且大力支持了在山东的白莲教造反,意图绞杀熊廷弼所辖之锦州军于登莱,结果李沐仅仅出场亮了个相,就把数万辽东镇士卒吓得狼狈而逃,虽然这件事几乎是绝密,也被袁崇焕引为平生耻辱。
这个人,仿佛就是挡在袁崇焕面前的一座高山,只要有他在,朝廷的眼光就都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才二十五岁,就已经是总督宣大三镇,封世袭晋阳侯,领平章军国重事!如果自己不能抓住机会超越此人,就只能一辈子活在李沐的阴影之下!袁崇焕虽然不想做卖国贼,但是他却对地位有着非同一般的野望,否则怎么能对得起他成为天下表率,挽江山于既倒的雄心壮志?
袁崇焕对自己的能力极度自信,他觉得辽事未平,主要都是猪队友掣肘的原因。当初孙承宗在的时候,自己能收复疆土数百里,现在来了个高第,不听自己的意见,搞得国土沦丧,而这一切,完全都是因为对方不知兵,不懂谋略的结果。当然,也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得宠,地位还不够高,试想,如果他是辽东经略,甚至是蓟辽总督的话,该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袁崇焕想着朝廷收到自己阵斩努尔哈赤之后的震惊,想到竞争对手李沐对自己甘拜下风,五体投地的样子,想了很多很多,而这些美梦成真的机会,现在就在眼前了。
对于范文程的诚意,袁崇焕倒是不担心的,努尔哈赤老了,他的儿子们心思自然就杂了,谁也不想当一辈子的王子,过着担惊受怕,努力讨好,战战兢兢的日子。现在虽然建奴动兵南下,但是精锐尽出导致后方空虚,必然是一个夺权的绝好机会,何况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努尔哈赤肯定也没有想到,自己赖以信任,委以兵权的儿子们,竟然有一个处心积虑的想要自己的命吧!
“李沐,李沐。。。”袁崇焕低低念叨着这个一直像阴影一样徘徊在他头顶的名字,不知不觉间,心上裂缝越来越大,直到最后,终于完全崩溃了。。。
“好,这事儿,我应下了!”袁崇焕一咬牙,沉声点头道。
第二百章 晋兵
天启五年十月二十四日,太原府。城郊军营。
这是一处新建的超级军营,作为宣大第一支李沐的嫡系——三万晋兵的驻扎地,占地规模极大。所有建筑都是李沐亲自规划建造的,包括巨大的校场,演武场,食堂,宿舍。当然,按照他李沐的老规矩,军营里还设置有设施完善的学校和图书馆以教授士兵读书识字。
头一次听说当兵还要学文化的,很多士卒们一开始只是觉得新鲜,时间久了以后,有些天赋不够的士兵们难免产生了厌学情绪。李沐对于这些文化程度低,却又不求上进的士卒们几乎毫不留情,直接开革出队伍了事。
这种奇怪的要求,连后来成为一代名将传奇的孙传庭都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反正李沐是宣大总督,他孙传庭只是大同巡抚,银子装备都是李沐出的,他也没有刻意去提什么意见。
晋兵虽在太原组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大同府因为经历兵乱,人口损失惨重,城防和各处军营都有毁坏,所以李沐就让孙传庭来太原招兵。太原毕竟是西北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只要饷银充足,招募三万精兵当然不在话下。不过战斗序列明面上归属于大同镇节制,李沐现在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就搞出一个私人武装来。
大同总兵官李沐推荐自己的神枪手卫士成钰去做了,自从在宣府之战中发现这是个人才之后,李沐当真是破格提拔,用人不疑,成钰的军衔已经升到了少上造(十四阶),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从中层武官俨然跻身高级将官行列了。
晋兵的训练标准一切仿造北云兵之成例,刚好北云兵现在正在太原驻扎,一个个的都进入晋兵的军营之中充当教官。晋兵们被编为三十五人一班,因为另外招募了五千作为后备力量,全营三万五千人,分为一千个班,北云兵给每一个班出正副两位教官,轮换着几乎不停歇的操练他们,让不少只是想进军营混口饭吃的汉子叫苦不迭。
如果晋兵的战力成形,李大公子的手上,现在就已经握有四支强大的军队,包括战无不胜的北云兵五千余人,四万精锐无比的锦州军,三万纵横大海的北洋和南洋水师,以及三万多正在进行训练的晋兵。不知不觉,李沐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拉起了将近有十万精兵的队伍。只是对于朝廷来说,还并没有意识到罢了。
“伯雅啊,训练晋兵的事情,你还是要多多抓紧一些,怕不是过不久,就又要开战啦。”李沐和孙传庭在军营里左右闲逛,不时的有士卒停下行礼,但是面对营中一副热火朝天的训练景象,李沐还是很有些担忧的道。
“督师,马上就要入冬了,谁会在这个时候开战?”孙传庭也是奇怪的很,按理来说,北中国这两年出奇的冷,马上就是十一月了,眼瞅着入冬之后,简直就是万里冰封,大雪纷飞,在这个缺食少柴的时代,很多人冻也冻死了。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准备和大明开战呢?
“我说有,那自然是有的。”李沐接到熊廷弼老督师的信函,说辽东建奴有大规模的军事调动,虽然在李沐眼中,此时确实不是作战的好时机,但是自己刚刚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建奴不也是顶着大雪攻打锦州城吗?兵法虚实,很多时候还真吃不准。
“蒙古最强大的察哈尔部刚刚被督师击败,瓦剌多年没有扣关,应该不会这个时候来触霉头,只有辽东的建奴。。。嗯,可是那是辽东镇和锦州镇的事儿,不归我们山西管啊。”孙传庭想了想道。
孙传庭不愧是一代名将,稍微一想就得出了个大概结论,和事实也差不了多少了,但是李沐所虑者,正是这个莫名其妙的蒙古。
“察哈尔部今年的入关简直不可理喻。”李沐对蒙古人的轻率军事行动下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结论,带着几分疑惑道:“三万骑兵,本就应该打了再跑,这一次却占据了大同城那么久,等着我调兵来收拾他们,好像。。。好像被谁刻意的坑了一样。”
其实对于察哈尔部占领大同的原因,李沐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点,恐怕是因为在大同城内,早就有大明一方的内应在等待着敌人,要交换一些极为关键的信息。但是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样的信息值得察哈尔部集结三万骑兵呢?
李沐正和孙传庭说着话,却冷不防前面传来一阵鼓噪之声,跟在李沐身边的大同总兵,晋兵的直接统领成钰不由得面色一紧,有些担心的看向李沐,见李沐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才松了一口气道:“大人,前方到了我们最难管的几个班了,这些人原本都是矿山里讨生活的出身,咱山西煤浅,吃这口饭的人很多,当初孙巡抚和标下看中这些人身强力壮,有做精兵的潜质,才招了这些人入伍。他们的身体素质确实是比寻常男子强得多,只是在矿山上待久了,拉帮结派,桀骜不驯的很难训管。”
“走,去看看。”听成钰这么一说,李沐也是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带着一众高官前往查看。
到了地方四周一瞥,发现场中间早就聚拢了大批的士卒,看军衔都是第一阶的公士和第二阶的上造,应该都是刚刚入营不久的新兵。但是中间站着的两人,虽然也穿着晋兵的深蓝色军服,可是军衔都是七阶的公大夫,在大明的武官体系中也是个千户级别,应该就是这个班的两位教官了。
“天天让我做那伏地撑起,什么吃饭吃满了也做,跑步跑慢了也做,现在老子不过是站久了挠个痒痒儿,动不动就要做两百个?还要五分之内做完,这简直就是强人所难!”看来一直以来强制性的文化教育已经起了作用,这些原本一字不识的军汉现在也开始用成语了。
按照古人的计时法,一日有十二时辰,一时辰有四刻,一刻有三盏茶,一盏茶有两柱香,一柱香有五分,一分有六弹指,一弹指有十刹那。所以一刻是三十分钟,一盏茶是十分钟,一刹那就是一秒。
五分就是现在的五分钟,伏地撑起自然就是我们常说的俯卧撑。这些都是李沐写在《步兵操典》里的,北云兵的每一名士卒,五年时间都在和这本《步兵操典》打交道,所有的训练方法早就牢牢的映在脑子里了。
“五分那是看你们这些新人几乎是废物一群,没什么用处,给你们点儿脸不知道珍惜,还在这跟我聒噪!”教官毫不客气的冷笑一声,一脚对着那壮汉踹过去,把对方踹得往后摔了个大跟头,又转身对其他人道:“不服的,禁闭室等着你!关到你服为止!”对于每一个资深的李沐手下的士卒来说,禁闭室这个东西,确实成为了每个人难以忘怀的心理阴影。
“慢着。”看周围的士卒已经暗自捏拳,担心一个不慎搞出斗殴事件的李沐赶紧出言制止道。
李沐一行人越众而出,让在场的士卒一看,立刻纷纷行军礼道:“参见督师,参见巡抚,总兵大人。”李沐规定在军营里不行全礼,所以所有士卒只是拱手行半礼。
李沐,孙传庭,成钰的胳膊上都带着军衔臂章,目前宣大辖境内,大庶长只有李沐一人,驷车庶长也只有孙传庭和熊成,少上造基本都是副总兵以上职务,故而光看臂章,周围的士卒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倒是免去了李沐做自我介绍的麻烦。
“好了好了,不用行礼了。”李沐笑着道,努力把现场的气氛缓和下来,又对着那两个教官道:“你们这些人,真是不给老子省事儿。”
对于李沐,出自北云兵的教官自然是再亲切不过了,毕竟整个北云兵都是李沐一手建立起来的,那两人听到李沐的责骂,还呵呵的笑了起来,摸了摸脑袋,哪还有刚才气势汹汹的样子。
“笑什么笑?他们不服气,你就做给他们看啊,动不动就关禁闭,老子当初是这么对你们的吗?”李沐看着两人傻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命令道。
“您当初也是让我们关。。。”这边北云兵的话没讲完,就看到李沐眼色不善的看着他,赶忙闭嘴不言,直直的来到场地中间,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做了个标准的伏地撑起的姿势。
“张宪,你不是不服吗?!过来给我数着!”这北云兵教官叫起刚才被他踹倒的那名士卒,让他站在一边计数,那叫张宪的士卒嘟囔着,颇有怨气的站在教官身边,看来要不是因为李沐就在一旁,很可能会飞起一脚踢在教官身上。
“一,二,三,四。。。”计数的其实远不止张宪一个人,现场很多士卒都纷纷开始数起来,随着北云的教官越做越多,速度竟然越来越快,刚刚一分过去,就已经数到了一百二十七个。
“一百九十九,两百!”到了两百之后,周围的士卒齐声高喊一声,北云教官才从地上爬起来,脸不红气不喘的问道:“多长时间?”
“一分半。”李沐笑着回答他。
李沐此话一出,不仅所有的新兵不做声了,连对北云兵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孙传庭和成钰都惊呆了,这样的精兵,确实是孙传庭生平以来,从未曾见过的。至于大同总兵成钰,原来是李沐在东南的经略卫队的火枪教头,真正的北云兵,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你们都是我手下的虎狼之师,肱骨之士,精锐之兵。”李沐满意的点点头,高声对周围的士卒吼道:“都要给老子长脸,也要给咱大明争气!”
第二百零一章 龙须面
回到总督的府的李沐,等侍女过来拿走自己身上的大袄,穿过已经逐渐萧瑟的垂花廊,迎面撞上了听闻李沐回家,匆匆忙忙跑来随侍的伊宁。
“哎呀。”伊宁不知道慌慌张张的跑什么,一下子和李沐撞了个满怀,摔倒在李大公子的怀里,小丫头刚想挣扎,却似乎闻到了李沐熟悉的味道,赶紧老老实实的站起来,一副可爱乖巧的模样道:“公子你回来啦。”
不知不觉,伊宁也已经双十年华了,当初认识她的时候,这个小丫头才刚刚十六岁,却生的乖巧温柔让人怜惜,尤其是她一头美丽飘逸的长发,简直堪比后世的众多洗发水广告上电脑合成效果,顺滑灵动,让李沐极为喜爱。
现在的伊宁,已经脱离小女孩儿的行列,开始拥有女人的味道了,以前一直不觉得她已经长大的李沐,刚才一瞬间抱了个满怀,竟然手感颇好,差点没忍住想揉捏一下。不过看伊宁脸红害羞却不反对的样子,这件事情前景应该还不错。
伊宁的性格温和,在家里的人缘极好,唯独有一点,用堂妹李嫣的来说,就是没人喜欢和她聊天,这个丫头,成天到晚公子长公子短的,你要和她聊点其他什么事情,说到一半,往往就是“啊,公子要回来了”“公子会说我的”“有这么好的点心吗?我要买给公子”,然后就一溜烟跑个无影无踪。
在伊宁的世界里,有美丽的衣服,有好吃的点心,有漂亮的首饰,有一切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但是这一切,都是基于公子会喜欢,她才会去买来尝试一番。这一次慌慌张张的,又不知道是要拉着李沐见什么新奇事物了。
“公子,那日里我出门,汪大人家的明翠和二小姐和我说太原府的龙须面好吃,我就去尝了一下,真是好筋道的面啊,今天你出门之后,我就去镇川楼的大师傅那儿买了做好的龙须面下给你吃,你等一下啊,我马上来。”伊宁身量不高,大约有四尺半,也就是后世的一米六零。由于在大明已经四年有余,汉语已经颇为纯熟了,连珠炮似的讲完一大段话后,整个人像是只毛躁的小兔子,从李沐胳膊肘下面一下子溜了过去,李沐还没反应过来,小丫头已经迈着小步子一蹦一跳的跑远了。
李沐温柔的苦笑一下,本来想张嘴说那龙须面他吃过,不过又不想浇灭伊宁的热情,只好摇摇头乖乖的回自己的房间里等着。
龙须面,其实就是拉面,山西给人留下的美食印象,往往都是老陈醋和汾酒等饮品。但其实,山西人做拉面的技术也是冠绝大明,历史悠久的。早在唐宋年间,黄庭坚就曾作诗“汤饼一杯银丝乱,牵丝如缕玉簪横”来盛赞山西人的龙须面,这种使用特殊技法手工拉长的面条,筋道美味,自古以来就受到了无数食客的追捧。甚至到了元代,著名欧洲旅行家马可波罗三访太原,将这种拉面技术带回意大利,形成大大影响了整个西方面食技术和饮食文化的意大利通心粉,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意粉。
当然,意粉经过西方美食家的改良,已经形成了其独有的技艺和特点,只是说和拉面有些渊源罢了。
李沐刚在在书房内拿起今天的邸报,眉头就不由得皱了起来,建奴终究还是忍不住兴兵南下了,五万建奴大军兵分四路,一路一万大军取觉华岛,一路一万大军取大小凌河堡,一路两万大军取皮岛。
要说看到这里,还都算靠谱正常的话,最后一条,就是连李沐也看不懂了,居然有一路一万大军取宁远。
宁远是什么地方,老建奴怕不是脑子进了花露水吧?李沐盯着邸报反反复复的确认了好几次,确定自己没有把数字看错之后,心里更是疑惑了。宁远城内驻有关宁军四万余人,加上周围各堡垒,总兵力不下五万,加上宁远城是孙承宗投注全部心血加上大明以倾国之力筑造的关外第一坚城,光论城防之坚固程度,怕是京师都有不如。五万大军驻扎的坚城,努尔哈赤竟然想用一万人去攻击,就算建奴骑兵神射无敌,但是毕竟是骑马的,总不能从下面飞上去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沐肯定不会真把老建奴当傻子看了,兴许现在朝廷里还很有些大臣觉得建奴不过是和蒙古差不多的边患而已。但是李沐却知道,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这是一股最终会取代大明成为汉人之主的势力,虽然他们极度落后和愚昧,也非常的强大和危险。但是在这个时侯,还很少有人真正正视他们的危险性。
其实大明对于各处边患的重视程度,从官员的品级上就能看出来,辽东镇的巡抚袁崇焕不过是二品。而宣大的总督李沐是正一品,而且宣大各镇的总兵官品级大部分都比辽镇要高,只是这两年建奴闹得凶了,朝廷才开始着手重视他们。
李沐脑子里一瞬间转过无数的念头,对外面的一切毫无察觉的时候,伊宁已经悄悄的端着一个大碗过来了。知道李沐不喜欢很多高门贵族硬要拿些精致餐具充门面的规矩,伊宁很贴心的准备了一个青瓷大碗,碗内汤汁浓郁醇厚,藏着一大卷诱人的白色面条,上面覆有精心腌渍过的酱牛肉和几块小小的土豆块,红色的辣椒,绿色的葱花,黄色的土豆,棕色的牛肉片,加上雪白可人的面条,好像一副诱人的图画。
李沐在后世倒是时常吃拉面,不过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精致的面,看上去伊宁花了不少的功夫,自己都不好意思下嘴了。
“公子,尝尝嘛。”伊宁把手中的托盘小心翼翼的摆到李沐的桌子上,然后拉来一个小凳子,坐在桌子边,小脑袋和面条放在同一个高度上,可爱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李沐。
“嗯嗯。”李沐重重的点点头,夹起几根剔透的拉面,一下子吸到嘴里,熟悉的味道从舌尖传来,让他回想起以前在学校门口吃午饭的情形。
“好吃!伊宁,你的手艺越来越厉害啦。”李沐不由得称赞道。
得了公子夸奖的伊宁咯咯的笑出声来,又赶忙站起身来,跑到李沐的身后,贴心的为他轻轻揉捏起肩膀。
“这个土豆,咱家现在还有剩下的?当时菡儿不是说已经吃完了吗?”李沐一边哧溜哧溜的吸着面条,一边看着手中的奏报,还不忘开口问道。
“菡儿姐姐在家里种的那点早就没啦,不过现在太原城里都能买到啊,据说越来越多的人在种这个吃,说产量大,味道好还管饱,现在土豆价格也跌了,以前一两银子才能买一个,现在只要几十文钱了。看样子应该可能还会降呢。”伊宁轻声细语的道,仿佛生怕打扰了李沐的注意力一般。
对于推广土豆的种植,李沐无力一下子在全国铺开,内阁死活就是不批他的奏折,他也没有办法,只有利用自己的职权和复社在民间的影响力,一点点的改变大明北方诸省百姓食不果腹的现状。
一碗面吃完,李沐满足的伸懒腰道:“真舒服啊。”然后下意识的仰头往后一靠,却不防一下子陷入一团触感极佳的柔软之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坐直,看着伊宁羞红的脸道:“伊宁,那个。。。”
“公子,没事的。”伊宁虽然脸红的跟烧红的炭火一般,还是展颜一笑,默默的把李沐的脑袋,轻轻的放在自己胸口的软糯之处,柔声对李沐道:“伊宁是公子的人,一辈子都是。”
第二百零二章 英雄迟暮
大明天启五年,十一月初一,就在大明北方诸省即将慢慢入冬的时候,建奴调集大军数万全力南下,觉华岛危急,大小凌河危急,宁远危急!
现在的李沐,正受朝廷调令,带着三万晋兵,两万多宣府兵,以及五千北云兵走在北赴辽东的路上。
朝廷下旨,让李沐带宣大镇官兵五万驰援宁远。这个圣旨李沐收到的时候,自己也是看得一愣一愣的。要不是内阁首辅刘一燝是他的座师,对李沐还算是个熟悉人儿的话,估计他都要怀疑这圣旨是不是假的。
辽东危急不是假的,建奴军队的战斗力远胜于一般明军,在老建奴几个儿子的带领下战斗力更是不容小觑。就算是李沐手下的锦州兵,现在也不太敢在大平原上和建奴骑兵对垒。毕竟人家也是会吸取教训的,如果依旧拿老战法去作战,难免刻舟求剑,小看强敌了。
但是这几处危急的地方,唯独这个宁远,在李沐看来是没有救的必要的,五万重兵守关外第一坚城,要是依旧能打败仗的话,那袁崇焕也不要再留在辽东巡抚的位置上丢人现眼了,赶紧回家抱孩子去吧。
不过圣旨就是圣旨,现在李沐还没有做叛臣的打算,也没有足够做叛臣的实力,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五万兵马,带着若菡一起北上。
原本李沐是不想让若菡和以往一样随军陪伴他的,盖因这次李沐要对付的,就是从小抚养若菡长大的家人。但是这小丫头执意要跟着,不论李沐怎么劝说,她都是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态度,李沐也只好让她跟着了。也许很多事情,只有勇敢面对一次,才能真正解开心结吧。
若菡是爱新觉罗家族的一员,这是先天的血缘,她无法改变,也不能选择,面对和接受,才是找到两全之道的唯一办法。。。又或者,她自己也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两全之道。对于两个生死搏命的国家来说,她必须选其一而从之。
至少在现在的李大公子看来,此去宁远,估计也就是吆喝两句,撑个场子的。不过他选择把北云兵带上,自然还是对袁崇焕这小子有所防备。
这个世界最险恶者,莫过于人心。李沐在山东吃过一次亏,当然不能不长记性,袁崇焕能在山东叛乱之时,调集麾下军兵,不惜助叛军一臂之力也要干掉李沐的锦州军。此人为达目的,几乎不择手段,无论是帮谁,他都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对于这样伤敌伤己的队友,李沐还是敬而远之,多加防范的好。
大军从太原出发,经过真定和保定二镇,眼看着就要到京师了,李沐在马上收到了大小凌河堡和觉华岛失陷的消息。
觉华岛的位置其实还是很重要的,此岛悬于辽西海湾中,距宁远不过三十里,居东西海陆中逵,扼辽西水陆两津。更何况,岛上囤积了大量的粮草,常有御守重宁远,粮储重觉华的道理。再加上觉华岛也是辽东明军水师重要的驻地和港口之一。而奇怪的是,对于这样一个重要的战略要津,袁崇焕以兵力不足,恐失宁远为由,从头到尾未发一兵一卒予以救援,坐视觉华岛陷落,数十万石军粮落入敌手。
按理来说,袁崇焕在原来的历史上,于宁远场下用大炮重伤努尔哈赤,随后努尔哈赤就因伤死于军中,宁锦大捷数次击退建奴(在真正的历史上,所谓宁锦大捷,其实只是击退,杀伤数一直不明。),甚至在崇祯帝中了皇太极的离间计杀了袁崇焕之前,皇太极一直不敢南下进攻大明。这样一个在原来历史上被渲染成民族英雄的人物,现在怎么看起来完全不是这样呢?李沐心里纳罕着,莫不是因为这小子给满清示好示的多了,人家在历史里故意夸他一下?清朝人写的《明史》本就充满了政治色彩,所以这种正史到底有几分可靠确实也很值得怀疑。
李沐正准备在中军的总督移驾里休息一下时,突然听闻宣府兵一侧有鼓噪之声,不由得赶紧起身道:“三跃。”
“公子有何吩咐。”忠心耿耿的亲兵队长三跃一下子就出现在李沐的视线里。
“去问问发生了什么。”李沐伸头看了一眼,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好吩咐三跃道。
“诺。”三跃接到命令,拿起自己的长枪,骑马飞快的去宣府镇军兵处了。
不一会儿,三跃就从宣府镇的军士处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大竹筒,恭声对李沐道:“公子,说宣府镇那边突然来了一群骑士,扔了一个这东西,然后就跑了。”
“真是见鬼了。”李沐摇了摇头,接过那竹筒,好奇的打开,见里面有一张羊皮纸,抽出来一看,不由得神色沉重起来。
“督师,有什么问题吗?”策马跟在李沐马车旁的成钰不由得出声问道,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大同总兵官,但是毕竟是李府卫士出身,还是习惯性的跟在李沐的身边。
“这是一份极为详尽的军力布防图,应该是绝密的内部文件。”李沐疑惑的问道:“中路军布防作战图。。。中路军。。。建奴的中路军,统帅是谁?”
“回督师,应该是老建奴努尔哈赤亲自压阵中路军。”成钰想了想回道。
“努尔哈赤?”李沐嗤笑一声,把羊皮图卷起来塞进竹筒里,颇有些快意的笑道:“努尔哈赤,哈哈,你也有今天啊,果然还是老啦,英雄迟暮,最是可悲。你的这些个好儿子,个顶个儿的都盼着你死呢。”
“成军门,熊军门,张军门。”李沐说完,召集了大同,太原和宣府的三位总兵官,神色凝重的对他们道:“我不准备从山海关出关了。”
“不从山海关?”三位总兵神色奇怪的对视一眼,还是熊成主动问道:“那也没有别的路了啊,从广宁卫倒是也能出关,但是中间的大凌河堡已经失陷,路已经被堵住了。”
“我们从开平卫出关。”李沐仔细思忖之后,极为肯定的道。
“啊?”这一下,三人不禁都愣住了,这位总督,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开平卫出关是可以出,但是从开平卫出关,不就出到科尔沁大草原上了吗?
“我只要最后驰援宁远了,他管我从哪走呢。”李沐冷笑一声道:“这次宁远之危,怕不是有些蹊跷之处,包括察哈尔此次入关,恐怕都是给某些人做了棋子。你不是喜欢下棋吗?我把你的棋子都灭了,看你拿什么下棋!”
“命令诸军,我们转道开平,林丹汗这一次胆大包天,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我要不杀杀他的威风,他道是我李沐怕他不成?”李沐心下已然决定,随后宣大镇下五万大军,浩浩荡荡的转而向开平进发。
而此时在宁远城内,袁崇焕的巡抚府邸之中,建奴谋士范文程正肃立在花厅之中,双手郑重的递给了袁崇焕一个小小的竹制的长筒。筒上用火漆封口,外面裹有牛皮,看上去像是装有什么重要物品的容器。
“这是我大金中路军所有的作战计划,参战将领,兵力配给,粮草屯积等详细图纸,如果有所变动,我家主子一定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大人。”范文程一边递着文件一边说道。
袁崇焕伸手接过那竹筒,小心打开之后,见其中有一卷羊皮所制之图纸,这种羊皮纸防水防蛀,且可以长时间保存,一般是建奴用于记录重要军事信息所用。
袁崇焕是久掌辽事的官员,加上他本人又聪慧绝顶,这种图纸是真是假他一看便知,在仔细验看没有问题之后,袁崇焕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袁崇焕也拿出一个锦盒,犹疑了一瞬间,还是递给了范文程。
“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袁崇焕淡淡的道。
第二百零三章 殊途同归
宁远城下,建奴大营内,皇太极正端坐在一座精致的雕花红木案前,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
“八贝勒。”这边皇太极正在淡定的品茶,那边两名年轻小将却掀开军帐走了进来,看见皇太极好整以暇的样子,毫不客气的道:“大军已经屯驻宁远城下,怎么攻城,您倒是给个准话啊。”
“阿济格,多尔衮,你两急什么。”皇太极轻轻摇头道:“还不是时候呢。”
来的两人正是皇太极的两个弟弟,努尔哈赤的第十二子阿济格,第十四子多尔衮,他们都是大妃阿巴亥的儿子,一直以来都和皇太极比较亲近,所以皇太极也就带着他们两人出征。
这个时候阿济格刚满二十岁,大名鼎鼎的多尔衮现在也才刚刚十三岁,两人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似乎攻打宁远已经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二贝勒和五贝勒已经拿下了觉华岛和大小凌河堡了。怎么着你还是赶紧攻城吧,哪怕做个样子呢,到时候若是他们二人得胜而归,而你寸功未立,又如何向父汗交代啊。父汗可是说了,这次谁能得胜,谁就会承继大汗王位的。”多尔衮急声道。
“小十四,很多时候,不是谁在战场上赢了就可以主导全局。”皇太极淡淡的微笑道:“谋大事者,决不能计较一点一滴的得失。况且觉华岛和大小凌河堡之战,如果不是因为我拖住了宁远守军,使其没有出兵援救,绝不会如此轻易而胜的。所以我一定程度上还是有所功劳。”
“但是觉华岛屯粮数十万,二贝勒这回的功劳可是立的不小啊,他这一来,几乎把父汗最头疼的粮草问题一次全部解决了,父汗怎么能不器重他?”阿济格看皇太极似乎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好提醒道。其实阿济格焦急的不是因为代善抢了觉华岛的数十万屯粮,而是因为代善本身就是二贝勒,大贝勒褚英死后,按照规矩本该由他继承大汗之位。现在若是再立了大功,那皇太极不是更没有希望了吗?
阿济格知道自己和弟弟多尔衮现在年纪还小,根本不会被努尔哈赤放在眼里,所以索性就全力支持皇太极登上大汗之位,也算是他们生在帝王家,保全自己身家性命的不得已之法。
“不急,不急。”皇太极自信满满的轻声道,继续慢条斯理给自己斟了一盏茶,一饮而尽。
而在此时的觉华岛上,刚刚经历大胜,杀伤明军万余的二贝勒代善在明军驻地的仓场上,看着眼前来来往往搬运粮草的士卒,很是意气风发的点头道:“此次出战,取南蛮粮草七十万石,足够供养大军直至明年开春了。”
“二哥英勇无敌,劳苦功高,大汗必然倍加器重,这个世子,舍尔其谁啊。”努尔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站在一边恭维道。
代善这边的小集团,主要成员除了他以外,就只还有一个阿巴泰,他是努尔哈赤的第七个儿子,因为由庶妃伊尔根觉罗氏所出,伊尔根觉罗氏出身低微,生前也并没有得到努尔哈赤的宠爱,在爱新觉罗家族中属于边缘化的女人,死后也没获过任何哀荣。她连生卒年月都没有留下,在清代的众多史书中甚至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因为母亲地位的影响,故而阿巴泰地位一直不高,直到现在也没有混到一个贝勒的爵位,而很多比他小的诸如皇太极,巴布泰,都早就已经是贝勒爷了。
阿巴泰自己对自己的斤两也有几分觉悟,干脆不去和那些兄弟们抢大汗的位置,老老实实的给代善当小弟,这几年在代善的照应下,加上他自己也算是个机灵人儿,因为年龄较长,很早就跟着努尔哈赤南征北战,立过不少战功,总算还能保得自家一方平安。
“那事儿,你办妥了吗?”代善得意了一会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很是警醒的问道。
“二贝勒,咱也是正经蓝旗的人,这点小事儿当然做得好,那李沐小蛮子现在应该已经收到父汗的军力分布图了,不过,二哥,不是我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是没那个图,其实父汗也不一定就能赢得了那李沐。”现在建奴诸位王子,对于李沐那真是怕到了骨子里,就算是一直以来极为自负的代善和皇太极这样的人物,提起李沐都是默然不语,丝毫没有对其他明军高级将领那不屑一顾的模样。
“父汗的中路军输不输并不重要。”代善摇摇头,阴测测的说道:“他率两万军给我那八弟压阵,殊不知宁远的袁崇焕加上李沐小蛮子,这回恐怕是有不下十万大军来助战。我那八弟要是撤了,那就是临战而逃,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威望定会一落千丈,那这世子必然是我的。八弟要是不走,他那几万兵打别人还不一定,打李沐就一定是死无葬身之地的结局。八弟是个聪明人,比起大汗的位置,保命还是更重要一些。”
“那我们要不要。。。”阿巴泰横起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是要不要暗中助明军干掉皇太极和努尔哈赤,却不防代善直接摇头道:“多此一举,否则你以为我给那李沐小蛮子军力布防图是什么意思,他这样的人,如果面对必胜之局,怎么会不提前在父汗的退兵之路上等着呢。”
“只是,如此一来,我们这样做,就怕那李沐识破是我们故意放出消息给他的而不愿出兵啊。”阿巴泰有些担忧的道,毕竟代善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李沐配合二人计划出兵堵截努尔哈赤所率中路军的前提下,如果李沐没有这么做,岂不是镜花水月,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哈哈,不用担心,父汗毕竟是老了,敢带轻兵深入敌军腹地,放着这么大的功劳不要,李沐小蛮子又不是傻子,你看着吧,最好他和袁崇焕能因为这个大功掐一架,我也就可以顺利的回沈阳把一切都办妥!”代善眼里寒光闪烁,胸有成竹的道。现在的他,有兵,有粮,兄弟们都在外征战,后方极为空虚,只要努尔哈赤一死,他代善身为二贝勒,本来就是兄弟之中年岁最长,资历最老的那一个,只要他带着所有的存粮挥师沈阳,牢牢控制住沈阳城的王府和粮草国库,其他诸军,岂有不降的道理!
无巧不巧的,代善和皇太极竟然想到了一起,他们双方都分别把努尔哈赤的行军部署完完整整的透露给了敌军,所以这内奸确实也不是哪一个国家的特产。对于这些利欲熏心的人来说,任何亲情和国家利益,都不会比自己得到好处更加重要。
第二百零四章 余晖下的科尔沁
而在此时,在茫茫无边的科尔沁草原上,正是一片萧瑟惨淡景象。冬日将近,草原上的绿草都已经渐渐枯黄,牛羊牲畜散落在大草原的每一个角落,默默的低头在已经衰败的草场中寻找果腹的食物。
察哈尔部这次入关南下大明,损兵折将丢了一万多勇士不说,好不容易抢来的战利品,也在后来撤退的过程中损失殆尽。现在看来,今年的冬天,察哈尔部要不舔着脸去求大明开放互市,要么就只有西进去抢劫其他部落的存粮了。
“大汗,斡朵烈被明军所杀,左万户损失惨重,现在我们只剩下一万五千多可战之兵,还有不少带伤,现在部族缺医少药,很可能还会进一步的恶化,短时间内根本根本无力进兵。。。”提起进兵,察哈尔部的蒙古将领们很是担忧的说道,一边小声汇报,一边盯着林丹汗越来越阴沉的脸。
“是啊,大汗,科尔沁草原刚刚统一,很多小部族这一次损失太大,现在不少小的部族长老都嚷嚷着要退出察哈尔部,去归化那边的土默特部了。”又一个鄂托克(即蒙语里的部落之意)的首领有些迟疑的道:“大汗,不是我不想继续效忠黄金家族,继续在科尔沁草原上最伟大的雄鹰麾下展翅,只是。。。大汗,我的族人,也要生活啊。。。”这位长老说了那么多,其实是自己起了要脱离察哈尔部的心思,真是难为了他还说了那么多的铺垫。
林丹汗怒极反笑,一拍王座的把手,对着那畏畏缩缩的长老斥道:“当初是你们哭着喊着要入我察哈尔部,这两年随我纵横科尔沁草原,个儿顶个儿的都赚的盆满钵满的,现在翅膀硬了,想和我讨价还价?!”
“大汗,不是我们出尔反尔,而是这一次,您不顾众人反对,执意要南下攻打大明,原本按照我们一来的战法,从大同取了粮草物资,即可回返科尔沁,自然是平安无事,缴获颇丰。”林丹汗虎落平阳被犬欺,平日里几个小心翼翼的鄂托克长老,竟然纷纷指责起他来:“大汗一意孤行,以致我部大败,好几个鄂托克的壮年男人都打光了,现在若是还不早做打算,这个冬天,怎么捱得过去?”
“那你们走吧。”林丹汗颓然苦笑,挥挥手淡淡的道了一句:“都赶紧给我滚。”
看着林丹汗的表情不似作伪,几个鄂托克的长老们纷纷起身告辞,也有一些鄂托克继续留了下来,估计是信任林丹汗的能力而不愿离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丹汗在科尔沁草原上纵横睥睨这么久,他能统一右翼察哈尔的三个万户,至少证明此人绝不是什么碌碌无为之辈。
那些离开的长老们刚刚出了大帐,帐外就突然传来一阵羽箭破空之声,随后就是惊呼和咒骂,而大帐内的每个人都默不作声,一瞬间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一般。
过了不久,几个林丹汗的斡鲁朵卫士就拿着几个血淋淋的人头进来了,看见林丹汗正襟危坐在王座之上,便跪下施礼道:“大汗,叛逃的两名鄂托克长老及其随从九十三人已经全部斩杀!”
(察哈尔部现在一共有浩齐特、奈曼、克什克腾、乌珠穆沁、苏尼特、敖汉、阿喇克卓特和主锡惕八个鄂托克)。
“好,让奈曼和苏尼特去接手这两个鄂托克的人口和财产,他们这一次损失最大,理应获得补偿。”林丹汗对人头视若无睹,冷冷的下令道。
“是,大汗。”两个斡鲁朵卫士(斡鲁朵是契丹,蒙古诸民族对王帐的称呼)行礼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从帐外跑进来另一个斡骨朵卫士,气喘吁吁的道:“大汗。。大汗,哨骑发现。。发现明军,似乎是上次的那支银甲骑兵,还有打着明军宣府和太原两镇旗号的大军,加起来似有四五万人!”
“什么?”林丹汗这一下,是无论什么沉着冷静都装不下去了,明军那五千邪性的银甲骑兵就足够让他寝食难安,要是再加上四五万大明的边军,这仗根本就没得打,林丹汗就算是英雄无敌,毕竟也不是个傻子,现在察哈尔部刚刚经历大败不就,人口,武器,粮食都是奇缺无比,根本没有能力同士气正盛的明军作战。
一念至此,林丹汗果断的下令道:“克什克腾、乌珠穆沁二部,你们率部族战士断后,其他诸部迅速北撤,我们去找外喀尔喀部(后来的外蒙古,现在的蒙古国主要民族组成)要粮去!”
而在李沐一方,气氛就要轻松不少了,对于收拾察哈尔部剩下的残兵败将,李大公子还是很有信心的,五万大军,加上北云兵如此精锐,教育林丹汗手上拿一万多残军简直是绰绰有余。不过李沐这一次,显然不是为了覆灭察哈尔部而来。
“哎哎哎,熊总兵,你等会儿。”拉住刚刚接了命令就准备上去砍人的太原总兵,北云兵统领熊成,李沐仔细对他吩咐道:“这次记功,不看杀伤数,也不看俘虏数。你给我可劲儿搂他们蒙古人的战马,你们北云的马虽然是最好的,但是察哈尔部的战马也是不差,上一次在宣府,那战马都给你们这些疯子打死光了,真是心疼死老子了。这一次都给我看准了打,只许打人,尽量少杀马,能缴获多少是多少。”
“我的天,云琪,你就算要给大军配马,这五万大军的马匹,我上哪找去。”熊成以为李沐是要给大军找一个代步工具,但是此次宣大两镇出兵五万余人,加上粮草军械,那得抓来多少战马才够。就算是他熊成勇猛无敌,没有把察哈尔部放走一个,估计也凑不出五万匹耐用的好马来。
“你哪那么多废话,这是在战场上,我又没给你规定要缴获多少?北云兵的军纪忘了?执行命令!”李沐没好气的道。
“诺,督师!”熊成重重的哼了一声,骂骂咧咧的走了,惹得后面的李沐哭笑不得。
“传令诸军,擂鼓开战!”
第二百零五章 诡异战争
此时,大明关外的宁远城下,正在进行着一场非常诡异的攻城战。
要说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搏命之时,无论是何人参战,到了战场上都会将人类兽性的一面尽情的展示出来,所以战争之残酷,绝对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永远都无法想象的。
而宁远城下的这场攻城战,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喊杀声虽大,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只有很少几段城墙下,偶尔有几波汉军旗的士兵喊杀着冲击巍峨高耸的宁远城,但是往往刚刚跑到城头下面,城上的明军仅仅一轮枪打过来,这些汉军旗士卒就狼奔豸突,四处散逃了。
至于真正精锐的正红旗和正蓝旗的八旗铁骑,更是全部躲在城上大炮的射程之外,只出声不出力。这个场面摆在这里,要是不知道这是天启五年的宁远城下,估计会让人以为是进了哪个古装战争大片的片场。
宁远四座城门接到的命令皆是佯攻,无论哪一支部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嗷嗷的喊了一个时辰,伤亡还没到三位数,至于固若金汤的宁远城,更是连城墙上的砖头都没有少一块儿。
“大人,这建奴唱的是哪一出啊?”城墙上的满桂看着袁崇焕那蓄着美鬓,极有高官风度,却又忽明忽暗的脸,摸不着头脑的道:“宁远六座城门,吵吵巴火的叫唤了大半天了,怎么一点动作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袁崇焕和范文程之间的交易,当然属于绝密的范畴,别说满桂了,就算是袁崇焕府上的亲卫都对范文程的身份毫不知情。
“这帮人会不会声东击西,从下面挖过来?”满桂仔细想了想,有些担忧的说道:“这些建奴看上去不过一万骑兵,正面攻城无异于痴人说梦,换了我就肯定先让大军鼓噪,吸引城上守军注意之后,用土工从城墙底部挖过去。”
“不可能,宁远城墙的墙基厚达四米,不客气的说,皇城的城墙都不一定能有宁远的墙筑得更深,要是建奴敢凿我宁远的城墙,他怕是要挖到明年去!”袁崇焕不屑的道。
“哎呀这些蛮子真是急人,打又不打,撤又不撤的,没来由的让人心里直刺挠。”满桂看着眼前建奴的军队,真是心里比别人还急。
“等着吧,这些建奴在我们城下已经驻扎过半月之数,按照他们的习惯,现在存粮应该是要见底了,无论这些人像干什么,应该马上就有结果了。”袁崇焕表面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实则心里早就把范文程家里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便,这都半个月了,对面收了好处之后,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袁崇焕在半被诱惑,半被威胁的情况下答应了建奴的请求,虽然有与虎谋皮的风险,但是一直对自己的判断非常自信的袁巡抚还是坚信建奴一定会按照计划行事。毕竟这是一件明显合则两利的事情,谁愿意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呢?袁崇焕自己是不想的,想必建奴的王子们,也定然是不愿意的吧。
建奴的大营之中,在宁远城下大喊大叫,努力刷存在感已经快三天了,很多建奴士卒都开始不满了。皇太极倒是一直安之若素,稳坐钓鱼台,丝毫没有要改变策略的意思,只是依旧让大军每天去明军城墙下喊麦,直叫的嗓子都哑了才下班回家。
终于,到了十一月十九日,努尔哈赤的信使到了皇太极的大营中,意思直截了当,如果皇太极战而不胜,应当提早撤兵。
“回报父汗。”皇太极对着自己的心腹手下道:“我已派内应,窃取明军被名为天启大炮的机械之奥妙,另已经通过宁远周边大小堡垒缴获重炮四十余门,现在经过数日强攻会同重炮攻击,宁远守军损失惨重,但是我军亦伤亡巨大,恳请父汗紧急带兵来援,否则现在退军,宁远之战功亏一篑不说,正红旗也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嗻。”那手下带着命令掀开军帐出去了,坐在一边的范文程才有些不肯定的道:“贝勒爷,大汗真的会带兵来救援我们吗?”
“哈哈,先生不必多虑,父汗一定会来的。”皇太极自信满满的笑道:“现在辽东诸镇,父汗所虑最甚者,无非锦州而已。锦州地处辽西走廊咽喉之地,偏偏又是李沐的老巢,锦州军战力之强大,比起我大金精锐也是不遑多让,急切根本强攻不了。故而拿下宁远,就是我大金下一步战略的重中之重,只要攻下宁远,锦州镇粮草断绝,山海关以北尽皆我大金土地,锦州孤城悬于关外,久守必失!”
“可是大汗久经战阵,只要他看到宁远如今模样,必然知晓我们并未尽心攻城吧。。。”范文程抬头看向帐外,万余建奴大军依旧鼓噪不已,不过这样的声音就算再大,自然也不可能对宁远城造成什么伤害,努尔哈赤那就打了几十年仗的老江湖了,宁远城有没有攻城的痕迹,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然也,先生所言极是。”皇太极笑意不减,点着头道:“故而我们决不能等到父汗来到宁远再动手。。。嗯。。。也是时候了,范先生,今夜劳烦你冒险再入一次宁远城,我们动手的地方,就在这里。”皇太极用一根食指,顺着地图上的宁远城一点点的往北划去,直到停在地图上的一处,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嘴里蹦出两个生硬的汉字:“锦西!”
锦西,是葫芦岛以东,宁远以北的一座城堡,现代在此设有锦西县,对于狭长的辽西走廊来说,算得上非常重要的战略要地。
(辽西走廊,是从锦州起,一路上经过松山,锦西,葫芦岛,宁远几处堡垒,直到山海关为止的一处低洼和平原地带,这条走廊的西边是高山,东边是茫无边际的辽东湾,虽然是辽东入关的最近道路,但也是防守最严密,最难通过的一条。打通辽西走廊,则山海关就在眼前,拿下山海关,大明基本就亡国亡了一半了。)
范文程点头领命,随后出了大帐准备去宁远交涉了,皇太极依旧愣愣的站在地图前,手指依旧狠狠的按在锦西两个汉字上,骨节都显出微微发白的样子,显示出皇太极内心的挣扎和纠结。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终于下了决心,皇太极深深吸了一口凉气,手指也渐渐放松下来。天气渐冷,眼看就要入冬了。那一口凉气吸到嗓子眼儿里,真是从头寒到脚,连心脏和血液似乎一瞬间都变得冰冷下来,皇太极的眼里渐渐凝聚出一股精光,挺直了身子,微微闭上双眼,眼前似乎闪现了天下河山,湖泊江海。
“父汗,我们大金,不应该屈居于辽东一隅之地,我们要入主中原,坐汉人江山,从此以后,我满族后裔,必将成为九州共主,饲万万汉人,蒙人,朝鲜人,色目人为我所用,马鞭所指之处,都是我大金的牧场!目光所及之地,尽是我满人的奴才!”
第二百零六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到了十一月的第二十四天,辽东开始下雪了。
努尔哈赤刚刚抵达锦西堡才两天,鹅毛般的大学已经逐渐将锦西这座不大的城堡完全淹没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中。这两年辽东的冬天,冷的让人猝不及防,一瞬间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让原本身体就不好的努尔哈赤终日里窝在锦西城一座小小的府邸之中,连门都不敢出。
锦西堡陷落已经大半年,城内大明的百姓要么被杀,要么被征发为苦力被发往沈阳和辽阳做工,整个锦西堡,除了努尔哈赤带来的那两万八旗兵,几乎没有其他喘气儿的物种,萧瑟寒冷不说,更是多了几分阴森恐怖。
“大汗,八贝勒求见。”努尔哈赤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望着屋顶发呆,在听见身边亲卫的声音,才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神采,慢慢张开口,吐出一个嘶哑的字来:“宣。”
“嗻,宣八贝勒觐见——”亲卫长呼一句之后,就默默的站到了努尔哈赤的身边,努尔哈赤用力的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子,望着门外一个穿着建奴标准骑甲的影子一点点的放大,正是自己最喜爱的儿子之一,八子皇太极。
“阿玛,阿玛。”皇太极不愧为影帝级演员,刚刚进了门,看见努尔哈赤颇有些虚弱的躺在床上,也不行礼了,一下子就扑到床前,极是焦急的问道,看那样子,真是自古忠孝仁义的典范之士。
努尔哈赤的眼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欣慰闪过,随后还是摇头道:“老八,我老了,总不能和你相比了。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为父可不像他们明国的皇帝那样,以为修炼道法,就能成仙不死。”
努尔哈赤生于大明嘉靖年间,嘉靖帝是大明历史上实际操纵国家权柄最长的皇帝(在位最长的是万历),这位皇帝一辈子都在修道,希望通过道法求得长生不老,永远都能把这个皇帝做下去,却不知最大的天道,莫过于生死轮回。
“阿玛春秋鼎盛,怎么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大金不能没有父汗,我也不能没有阿玛啊。”皇太极说着说着,渐渐地红了眼眶,不知不觉流下眼泪来,这要是让知道内情的人看见了,估计无论是谁,都会为这位如此超凡入圣的表演点个赞吧。
“老八,莫做那儿女之态了,现在到了我大金生死存亡的时刻,有些事情,还是要认真考虑为先。”努尔哈赤也不知是没有被皇太极打动,还是真的心里过于焦急,也没有再给皇太极表忠心的机会,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现在宁远情况如何?如若我军乘势进兵,你可保证能有胜算?现在辽东已经入冬,各地大雪封山,十日之内,再拿不下宁远,我们就必须退军了!”
“阿玛,您且宽心。”皇太极知道现在正是说服努尔哈赤的关键时刻,开始用他特有的演说天赋,气定神闲的分析道:“辽东之势已成,宁远守军苦战多日,已经被我方重炮杀得心神剧颤,已无战心可言,只要能集结大军,一鼓作气,宁远城必为我大金所得,从此入关南下大明,就是一片坦途!”皇太极站起身,极富煽动性的蛊惑着,看在别人的眼里,仿佛现在宁远城的城防已经摇摇欲坠,在大炮的轰击下,城墙也已经多处垮塌,城内的敌军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只要再有数万精锐一齐坐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则大势不可逆转,宁远必可攻陷!而如果拿下宁远,锦州便是一座塞上孤城,不需多久,整个山海关以北的辽东大地,都会成为大金的王土!
努尔哈赤默不作声的听完了皇太极的话,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低低的沉思着什么,闪烁的眼神中,也全是无法掩饰的挣扎和犹豫。
时间,人物,一切都仿佛凝固了,皇太极在默默的等待着努尔哈赤的答案,这个答案,关系到他的当下,关系到他的生死,自然也关系到他的未来。
“好,我信你。”努尔哈赤思忖良久,重重的吐出一句话。此言一出,皇太极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地,但是他表明上依然毫无痕迹的道:“阿玛信任,儿臣敢不死命相拼!”
说完这话,皇太极立刻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待到努尔哈赤好说歹说让他停下之后,皇太极的额头上已经淤青了一块,加上满脸不是鼻涕就是泪水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而年近七旬的努尔哈赤看到儿子这幅模样,不免也生出了一丝舔犊之情,伸手拍了拍皇太极的肩膀,温声道:“去吧,拿下宁远,你就是下一代大金之主!”
“儿臣,万死不辞!”皇太极再次行了个叩首的大礼,两万八旗兵兵权到手,演出结束,完美谢幕。
出了努尔哈赤的行辕,皇太极站在门口的石阶上,重重的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雪花一片片的落在空旷的街道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小层,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作响。现在的皇太极,已经手握三万精锐重兵,加上有努尔哈赤本人在手,可以说立于不败之地,大业,已然就在眼前了!
“贝勒爷。”范文程一直在门口等候着,看着皇太极出来,脸上原本阴鹜沉重的神色一扫而空,知道这一次觐见的结果应当如其所愿,赶忙凑上前去,在皇太极的身边低声道:“恭喜主子爷。”
“嘘。”毕竟是在努尔哈赤的行辕门口,皇太极还是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当先上了马,待到和范文程二人策马走得远了,才压低声音道:“你速以我父汗的名义给老二和老五发报,让他们带兵来锦西觐见,就说大汗有要事要宣布,这两个肯定会来的。”
“嗻。”范文程打了个千应下了,随后又有些疑惑的问道:“那其他几位贝勒爷,要不要。。。”范文程说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不过意思也已经极为明显,是在问皇太极,要不要将其他几位尚有竞争力的贝勒召集起来,一网打尽,免除后患。
“用不着。”皇太极摇摇头道:“只要我握住兵权,有阿玛的旨意在手,他们会同意的,只要把这两个看起来就成,其他的几位,乌合之众尔,不足为虑,以后南下中原,说不定还用得着这些人领兵。外姓的将领,毕竟不如我爱新觉罗家的信得过。”
“贝勒爷高瞻远瞩,实在英明。”范文程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子,拱手恭维道。
“先生过奖了。哦,对了,还有,赶紧通知袁崇焕,让他来锦西取他的大功。”皇太极想起了自己和袁崇焕的交易,赶紧吩咐道。
“贝勒爷,我们现在已然兵权在手,大汗如今也管不了了。我们又何必要引外敌来做这件事?”范文程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看着皇太极,有些阴沉的道。
“要想站得更高,弑父这个罪名,我担不起。”皇太极摇着头,淡淡的拒绝道。对他来说,他的野心,是盼着有朝一日,入主中原,坐汉家龙椅,享万世王朝。可是比起自己那些兄弟天天想着要把整个大明变成大金的牧场不一样。从小熟读史书的皇太极就很清晰的认识到,满人的势力相对于汉人的数量来说,还是太过于渺小了,前元为何九十七年而亡,就是因为其严格的民族隔离政策伤害了占多数的汉人利益。
想要统治比己方数量庞大百倍的另一个民族,就一定要主动去适应和融合对方的价值观和文化。而在汉人的价值观中,弑父这样的罪名,是皇帝也承担不起的。
从一开始,皇太极就没有把目光拘泥在努尔哈赤留下的大汗之位上,对于他来说,天下共主,新的帝国,才是他毕生追求的真正野望。
第二百零七章 雪原偶遇
虽然说成功永远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但是成功肯定不会留给运气不好的人。有的时候运气这东西真的很难说。就连满清入主中原,其实也是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内,既有必然,也有偶然,才是历史最有魅力和生机的地方。
比如现在的李大公子,原本是带着数万精兵奔着宁远去的,然而一场大雪下来,整个辽东和科尔沁草原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大军靠着指南针能确定大致的方向,但是精确的定位是不要想了。一直以来,李沐的军队都是靠着地图上的一些标志建筑物才确定己方方位的,可是自从过了满都海,进入辽东地界之后,眼前就只剩下连绵的崇山峻岭,让李沐也有些迷茫了。
“大凌河堡过去了?不是说被小建奴莽古尔泰拿下了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兵呢?”李沐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已经渐渐消失成一个小点,最终和茫茫雪原融为一体的大凌河堡,很是奇怪的道。毕竟辽东大雪封山之后,李沐也有好些时日没有接到山海关和辽东镇的奏报了。这年头有没有全球定位系统,完全靠着一张没有比例尺的老地图和各军所带的罗盘来确定大概的方向。
“下官也是纳罕的很,不知道为何,莽古尔泰似乎撤走了大凌河堡的所有兵力,也不知是退守沈阳还是南下宁远去了。”宣府总兵张晓把自己手中的地图翻来覆去的看,但是这一场大雪实在是来的太不是时候,敌军行军的各种印记都被积雪掩埋了,根本没办法通过马蹄,脚印和车辙印等判断敌方的动向。
李沐凑过去,又看了一眼宣府张总兵手上的地图,看来看去真是好一阵心烦,不由得出声骂道:“MD个老天爷,这时候下雪,真是故意跟老子作对不是。”
“督师!督师!”李沐心里正烦着呢,前方突然传来一名骑士的呼号之声,李沐抬起头来,见是前锋斥候营的一个百户,似乎有些模模糊糊印象,便对身边亲卫道:“让他来见我。”
那骑士来到离李沐身边,透过车窗对李沐急声道:“督师,前方山坡后,发现大队建奴士卒,看数量,有近五万之数!”
“什么?五万?!”李沐一下子惊呆了,按照宁远的奏报,努尔哈赤的几个儿子,二贝勒代善带了一万兵取觉华岛,五贝勒莽古尔泰带一万兵取大凌河堡和小凌河堡。十子德格类和十一子巴布海带两万兵去取皮岛。
剩下的,就只有皇太极有一万兵,努尔哈赤手上有两万亲卫。。。这五万大军,是从什么地方变出来的?
“前方是和城池?”李沐问道。
“有籍贯辽东的兄弟说,似乎是宁远以北的锦西堡。”那骑士老老实实的回报道。
“锦西堡。。。”李沐沉吟了一下,转头问熊成道:“锦西是不是陷落很长时间了?”
熊成久在辽东,任锦州总兵官已经三年之久,自然对辽事非常熟悉,故李沐刚刚发问,熊成就肯定的点点头道:“锦西其实是宁远的辖地,是宁锦堡垒防线的一部分,天启四年就丢了,今年年初的时候,袁崇焕还派兵打过一次,可是没有拿下来。”
“那就不管那么多了,既然建奴送上门来,我也不能亏待了他们,刚好我精心打造的晋兵战术已经成熟,刚好拿他们练练手!”李沐心下定计,洒脱一笑道:“真是绕了大圈子,还是绕到了老对手的身上,看来老子这辈子就是和满人有缘,甩都甩不掉。”说完,李沐还偷偷瞧了一眼正在装聋作哑的若菡。若菡行军途中,却一直没有换上战甲,穿着一身靓丽的蓝色宫装,坐在李沐的马车中,微微撩起窗上的布帘,一双妩媚动人的双眸呆呆的看着天空中飘落而下的晶莹雪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沐从伊人的身上收回目光,转而大喊一声:“成军门!”
“末将在。”成钰听到李沐召唤,多年做李沐的经略府卫士养成的好习惯,使得他第一时间来到李沐的面前,拱手施礼,等待李沐的命令。
“你带着手下晋兵,以战车冲阵,我再调五十门大炮与你,你们晋兵现在三万条人枪,两百多门大炮,拿不下一个锦西堡,就给我滚蛋回家吧!你在东南,做火枪队的教头那么久,算得上是我的绝对心腹老人了,你就应该知道,我李沐的手下,从来不养闲人!”李沐沉声对成钰道。
“属下定不辱命!”成钰斩钉截铁的答应一声,转身去集结自己的部属和武器了。
要说很多时候,运气这种东西真的很难说,李沐绕着科尔沁大草原转了一个大圈,被一场大雪逼得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大凌河堡,刚刚进入辽东地界,却无巧不巧的刚好撞上了锦西堡这个关键的地点,历史的偶然性,很多时候也是无法解释的清楚,也许惶惶之中,真的会有天命所在吧。
“云琪,晋兵刚刚成军不久,首历战阵就对阵五万建奴大军是不是。。。建奴的凶狠,咱们都是见识过的。这要是战场上这帮新兵蛋子掉了链子,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啊。”熊成担忧的道,平日里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熊成的语气明显就要随意许多。
“没事,三万晋兵我都嫌多了。”李沐毫不在意的笑笑,摆手示意熊成靠近一些,对他低低的道:“我总觉得锦西这个小城堡,集结五万大军,怕是有什么大图谋啊。”
“哦?是何图谋?”熊成满头问号的道。
“老子不知道。”李沐一到军伍里,立刻就没了那副高官风度,一口一个老子老子的,谁能想到这位出口成脏的督师,居然还是天启四年甲子科饱读诗书,才冠天下的状元郎?手握重兵的宣大总督,晋阳侯,平章军国重事李大公子,把两手往两边一摊,像个无赖一般说道:“这大下雪天的,为啥我在外面吹风,他建奴这些畜生居然躲在我大明的城堡里有吃有喝?老子他娘的喝了这么多天的西北风,岂有看着别人吃肉的道理?!反正他就是在那野营,我也不能让他舒舒服服的撸这个串儿,没收了,该轮到老子吃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