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回 口无遮拦
阿莫里加与完颜疏此时皆变了颜色,一个惊其不过中年,便有如此深厚功力,实在是惊才绝艳,天下难得;另一个则眉头紧锁,暗想:“虽说都收了几分气力,但论招式诡谲,我不如他,而且方才交手,能觉得出,这拜火教的教主定然还有杀招,否则以昆仑七剑的本事,绝不会死在此人手中,拜火教不能不防。”
一旁四大天狼将正要上前扑火,却被完颜疏抬手止住,随后几下将火拍灭,抓着烧残的衣袖,猛一用力,将袖子扯下来。
随即大笑道:“拜火教主果然厉害,这手段常人少有,佩服佩服!”
阿莫里加也笑道:“你与我差不多,如此年纪便能在武功上有如此造诣,便是在波斯也是少有。”
完颜疏心里头嗤笑一声,暗道:“真是夜郎自大,你却不知中原广阔,有多少英雄豪杰。”
不过嘴上却说:“过奖,此行相邀,实际是想请贵教一行往鞑靼汗廷一叙,共图大业。”
阿莫里加眼珠碧绿,看向完颜疏,又看了看身后一众天狼教的汉子,若有所思,却未言语。
完颜疏接着说道:“也不与你相瞒,你我所望皆是中原上邦,只是中原底蕴数千年,能人无数,豪杰遍地,绝非你想象的简单,若想图大事,你我可联手。”
“当我不知中原故事么?”
阿莫里加闻言冷笑道,“可知我这汉话是怎么学的?中原各派明争暗斗,又不是甚么隐秘之事,内耗之下又有多少你所谓的英雄豪杰,不过是瞧着眼前蝇头小利的短视之辈罢了。我此来亲自传教与东方,等闲人又岂会知晓雄鹰的志向?”
完颜疏见他顽固,道:“拜火教主莫要自大啊。”
阿莫里加只是冷笑,转身而去,眼神中分明没有将中原武林放在眼中。
倒是身旁巴丝玛接过话来说道:“完颜教主,我等受命于天神此来传教,自有天神庇佑,方才交手看似平局,但我教教主却只用了三分本领,任他中原多少人杰,但终究不是正途,更何况凡人之躯又怎会挡得住圣火洗礼!我等此行与你等道不同,就不劳完颜教主费心了。”
说罢,便扶着阿莫里加上了车驾,临行之前,那阿莫里加用波斯语对圣火使巴丝玛说了几句,随即转头又对完颜疏道:“圣教主说,拜火教是天地间唯一真理,念在完颜教主是少有的英雄,不如弃暗投明,共创大业,”
话说了一半,四大天狼将已然面露怒容,完颜疏面无表情,接着又听巴丝玛继续说道:“圣教主还说,倒是不急着答复,圣教主惜才,不愿伤你,希望完颜教主能够好好考虑。”
完颜疏听罢,冷笑一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本好意欲与汝等联手,不过如今看来只怕是自作多情,既然这样多说无益,此去中原自求多福罢。”
说完了话转身上马,天狼教众人亦不多言,紧随其后扬鞭而去。
巴丝玛星眸微转,想着完颜疏方才的话,转头用波斯语与阿莫里加说道:“老师,那个完颜教主所说的中原......”
话未说完,阿莫里加便挥手打断,道:“纵然中原藏龙卧虎,又岂能挡得住天神之威,吾等有神力加持,有何所惧?况且,吾又非吾教之耻亚力昆那般无能之徒,这中原大地,必将臣服于圣火之下!”
阿莫里加说完,众教徒听罢立刻单膝跪地,双手上举,嘴里呼喊着号子,这语言似是波斯话,其义大概是:“圣火熊熊,不灭不息,护佑四方,怜我世人,为善除恶,光明永照!”
另一头天狼教一众人马从另一个方向往关内而去,沿途所见风光旖旎,山高青似墨,草深密如林,水湛映天碧,风送远牧音。
如此安宁祥和,犹如世外,完颜疏见闻此景此音,竟心生遁世之感,好不惬意,但想起死在明军刀下的亲人,完颜疏那一只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
这时扎克丹想着适才那巴丝玛替阿莫里加所传的话,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愈想愈气,忍不住骂了出来:“奶奶的,那个劳什子的阿甚么莫的加,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敢让咱们教主入他们的教,若非是教主拦着,我非生撕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家伙!”
哈达闻言忍不住取笑道:“就你?没看见教主他也与他战个平手,你不被那老东西烧成黑瞎子,便已是谢天谢地了!”
这般打趣,也惹得别人发笑,霍腾嘴角轻扬,并未出声,却被扎克丹瞧见,扎克丹立刻酸了脸,道:“霍腾!老子正是肚子里有气没处撒,好汉狗,如今竟也笑我,什么东西,还敢骑在我们女真人的身上撒野!”
“住口!”
“扎克丹!”
“闭嘴!”
哈达、图克坦、还有完颜疏听闻此言,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霍腾与扎克丹素来不合,原因便是霍腾的汉人身份而已,不过霍腾向来沉稳大肚,不与扎克丹计较,因此他人也并未在意,终归是自家兄弟,总不会说出甚么过分的话来,伤了和气。
可眼下便是旁人也觉得过分至极,何况霍腾。
只见霍腾拉住缰绳,脸色阴沉,哈达、图克坦二人见状,眉头紧锁,毕竟从未见过霍腾他如此神情。
完颜疏摇头一叹,并未说话,只是看着霍腾、扎克丹二人。
“扎克丹,不知霍某究竟哪里得罪了你,这么些年我一再忍让,不欲追究,何况你我同在教主麾下共事,某自认视你为手足,可你仍旧目中无人,不知收敛,今日若不教训你,岂不是真让你看轻了!”
霍腾说话沉稳,但能听得出,此刻已是怒不可遏、忍无可忍了!
遂见他调转了马头,怒视扎克丹,且先下了马来,绕到空地上,指着扎克丹沉声喝道:“下马!”
扎克丹怔了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冷哼哼地说:“我就知道,你们汉人肚子里都是弯弯绕绕,平日里骂你屁都不敢放出一个,今日倒是怎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你早就憋着甚么坏水,今日让我逼得你这白眼儿狼现了原型!”
说着话翻身下了马,嘴里仍旧不干不净,“早便看你不顺眼,今日也算做个了结,除了你这祸患,免得日后起了反心,背后捅了刀子!”
完颜疏听得这话亦是气不打一处来,与霍腾道:“今日我不拦着。”
霍腾与完颜疏自幼一起长大,二人虽有女真汉人之分,却是情同手足,往往做事皆是心照不宣,而扎克丹是个莽汉子,本就在心眼里瞧不上汉人,又同完颜疏一样,自己阿玛额娘也是死在明军刀下,故而整个天狼教属他最是厌恶霍腾。
且仗着是完颜疏的亲信,眼下更是目中无人。
霍腾武功,四大天狼将中应当是最高,在崆峒山上,显露出一手绵掌的功夫,便是少有敌手,扎克丹颇有膂力,若再军中定当是勇冠三军的猛士,武功自然也不弱。
只是,二人蓦然交手,一招便分了高下!
第四百零八回 故地重游
扎克丹身为天狼教四大天狼将,固然实力不俗,他自幼便颇有膂力,虽比不上完颜疏,但论起蛮力来,只怕图克坦与哈达皆不如他。
年少时弓马娴熟,后入了天狼教,便一直跟着完颜疏,在教中也学得一身本领,武功更是突飞猛进,也因此受到了天狼教的重用,直到完颜疏登位教主,扎克丹在教中更是如日中天!
完颜疏此人向来有枭雄之姿,若无才能,便是亲兄弟也难入他的法眼,照此说来,扎克丹的天分及实力可见一斑!
只不过,眼下扎克丹的对手,是霍腾!
霍腾幼年时曾有过奇遇,那时候虽然同完颜疏拜了一个师父,但真正教他本领的,却是一位自南海孤岛的老人家。
那老人家传了一套绵掌的功夫,也没有个正经名字,但却是阴毒狠辣,威力奇大。如敌不住,这一掌打到身上,浑身酥软如棉,筋骨寸断,五脏具碎!
扎克丹率先出手,凶狠之相犹如黑熊捕食,不过在前霍腾身法运转舒展,掌法如行云流水,劲力内蓄,搪开扎克丹中路直接将他震到了三尺开外。
扎克丹一招败下阵来,满眼惊愕,心头难以置信!
仔细查验一番自身竟是无碍,扎克丹松了口气,冷笑了一声,嘴上说道:“不过如此!”
说罢便作势欲再扑上前去,只听完颜疏大喝一声道:“住手!”
霍腾放下架势,不欲再打,倒是扎克丹不依不饶,充耳不闻,径直扑向霍腾,两三步便近了霍腾身前!
霍腾身形辗转,巧妙躲避,完颜疏瞧着脸色更是阴沉,突然冲上前去,侧了一步伸手抓住扎克丹手臂!
扎克丹大吃一惊,不过还不及他反应,自己已经摔在了地上,摔了一个七荤八素。
“疏哥儿!”
扎克丹心中不解,情急之下竟将以前二人的称谓喊了出来,但瞧着完颜疏脸色沉得厉害,当即又改了口,“狼主!”
完颜疏语气不善,道:“扎克丹,我只问你为何屡屡挑衅!”
“狼主!”扎克丹大为不服,咬着牙站起了身,“你为何帮外人说话,这厮又不是咱们女真人,你忘了当年咱们的阿玛、额娘都是死在明军刀下的吗!”
完颜疏脸色沉得,就像天边轰隆隆打着雷的,好像要压在头顶上的乌云。
草原的天如同女人的脸,变得极快,前一刻还晴空万里,清风徐徐,后一刻便是呈现一片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景象。
说这话,豆大的雨点便拍在众人身上。
完颜疏沉默不语,草原上尽是倾盆的雨声。
片刻,只听完颜疏道:“你的阿玛额娘是明军杀的,可杀我完颜家的,却是我们女真人!”
完颜疏挪了几步,近了扎克丹的身旁,将他拉了起来,道:“霍腾是喝着女真人的水,吃着女真人的米长大的,你来瞧,他与我们有何不同!仇要记在大明朝廷身上,不是自家兄弟的身上!”
“这雨大了,瞧着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了,此前来时,我记得前头不远当有几间帐房,定是这边儿牧民,不如去哪里避避风雨,用些酒肉!”
哈达突然插了话,走近了拍拍霍腾,同时图克坦也按住扎克丹的肩头,道:“狼主,咱们也折腾了几日了,如今大雨滂沱,也叫弟兄们歇歇脚。况且那劳什子拜火教也不领咱的情,依属下看,咱也不必理会他们了!”
完颜疏点一点头,牵过马来,道:“既然他们听不进劝,那便由着他们,或许起先能站些便宜,待他们吃了教训,自然会寻得咱们来。”
话头一转,此事也就翻过了,扎克丹也比平日话少了许多,只是眼中仍是多少有些不服气,时不时瞟一眼霍腾,霍腾自然也是知道,但是懒得计较。
众人冒雨前行,完颜疏与霍腾走在前头,身后图克坦与扎克丹也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劝着扎克丹。
行至不远,果真有几户牧民,一行人借了歇脚,给了银两让那些牧民备了酒肉,吃喝一番,直到了远处天边虹销雨霁,近前西海水涨草低,这才启程。
远离了西海,完颜疏并未直接回去鞑靼汗廷,而是仍朝着中原方向而去,一行人马日夜兼程,直到了西宁卫,这才分作两路,一路由图克坦、扎克丹以及哈达领着天狼教众往汗廷复命。
而完颜疏与霍腾只留了十名教中兄弟充作随从,换上了汉装,在西宁逗留了两日,即径直往山海卫去了。
只是此去长路漫漫,也不值当走多些时日,不过看似完颜疏也不着急,这一路上走走停停,更多的时候便是研习自家刀法。
沿途若能遇见哪些个名震一方的高手,也会前去请教或讨教切磋,以取各家之所长,为我而用,磨练自身!
另一头,沈渊一行也已行至登封,在县城里打了尖儿,众人也不停歇,便直奔着嵩山而来,这嵩山为五岳之中岳,分为太室山和少室山,两山合共七十二峰,北瞰黄河、南临箕山,东通开封,西连洛阳。
其山势挺拔,层峦叠嶂,险峻巍峨,秀美清幽,皆蕴含其中,且集三教同聚,可谓声势鼎盛。
自登封去少室,少不了要经过太室山,公冶和心念旧友,非要先往嵩阳书院瞧上一瞧,好看看这十余年过去,那山长张谦可还在世。
沈渊孝顺,虽心中切切,欲见禾南絮与钟不负,但师父心意又不愿违逆,好在是顺路而行,便在太室山下兵分了两路,姬万里、白无影等人先行一步往少室山而去,沈渊、公冶和师徒二人便径直去了嵩阳书院。
青山依旧如昨日,古道清幽迎故人。
或许是年岁太老的缘故,走在这幽幽古道之中,公冶和再无往常那般戾气,虽一言不发,但沈渊能瞧得出是满怀心事。
眼瞧着便见了山门,当年初来此地的情形,也逐渐映入了沈渊的心中,想着当年朝着孔夫子求的愿,还被公冶和奚落了一番。
念及此处,沈渊更是感慨万分。
忽然公冶和站住了脚步,嘴里低声念叨了一句:“也不知张秀才还在不在。”
此时正是晌午,可师徒二人走近了,见得山门紧闭,除了鸟雀名叫,却是你听不得一丝读书声,静谧得很。
公冶和眉头微皱,沈渊上前去叩门,等了半晌也无人来,公冶和摇头道:“如此不该啊,这书院是有盛名的,怎会如此冷清,莫非全都出走了?”
沈渊此时武功全是,这高墙大院是如何也过不去的,公冶和想了想,正要飞身跃起,就听到里头传来脚步声,走得不快,却也算是稳健。
沈渊再叩门道:“先生,还请开门。”
随即只听里头传来一句:“莫急,来了。”
随即吱呀一声,将门从里头打了开。
可见着来人,却是让沈渊一惊!
第四百零九回 含沙射影
沈渊一见来人,着实有些惊讶,万没想到,来开门的竟是那春秋散人陈伯阳。此人年纪大致在六十多岁,此刻身上穿得是一身青色直身,头顶带着瓦楞帽,须发灰白,容颜苍老却是神采奕奕。
还不及沈渊说话,公冶和却是先开了口:“你这老小子为何在此?张秀才呢?”
沈渊见着更是有些讶异,心道:“原来师父与这位春秋散人竟是旧识!”
那陈伯阳乍见公冶和师徒二人,亦是大吃一惊,道:“竟是你,你这老不死的又怎的会来此地!”
听得这一句“老不死”,顿时教沈渊惊出一身冷汗来,暗道:“这倒不妙!臭老头横行一生,何时有人敢这般唤他,就连玄虚道长也称一声‘公冶兄’,怎的这位春秋散人竟这般大胆!倘若师父起了杀心,谁能保他!”
沈渊心思百转,念及在崆峒时他出手相助的恩情,总归要救他一命,正要来想法子来劝公冶和,却见得公冶和咧嘴一笑,道:“你这狗杂碎,如今也是一把年纪!怎的,你是来找张秀才叙旧的?”
此情此景,倒是让沈渊颇为意外,不过同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暗道:“原来师父与春秋散人陈伯阳竟是旧识,且他们皆与此间山长张老先生相熟,看来这命是保住了!”
想到山长张谦,当初年幼时师徒二人在此落脚,沈渊自知自己也受了恩惠,漂泊十余载,如今又来此处,自当拜见。
不过,他正自顾想着,可公冶和说完话,那陈伯阳这脸上竟是渐露悲色。
公冶和见状,一把抓住陈伯阳衣襟,沉声问道:“老子问你张秀才呢!”
“张秀才...张秀才......”
陈伯阳支支吾吾,挣开公冶和,又是一番顿足捶胸。
公冶和脸色不善,骂道:“你这杀才,这般作态究竟为何,张秀才莫非死了不成!”
陈伯阳重重叹道:“罢了,你们且随我来,”说着话,转身又朝书院里头喊了嗓子,“归离丫头,莫要乱跑!”
这时又听着里头传来一个男子声,应道:“前辈且去,归离有我陪着,自然无碍!”
陈伯阳听了,没在言声,公冶和闻声朝着院子里看了看,倒也不在意。不过沈渊却是好奇,不由问道:“陈前辈,方才应话的可是这里的书生?”
陈伯阳领着师徒二人,沿着院墙往书院后身的山坡上走去,同时听了沈渊问话,陈伯阳回道:“与归离丫头一起的乃是卧龙谷谷主诸葛慎,他曾在此随张秀才经学,也是张秀才的得意门生。”
沈渊听罢,细细想了想,道:“好似有些印象,不过感觉此人低调,大会那日应是提前走了罢?”
陈伯阳道:“是,诸葛慎本不愿去崆峒参加者劳什子的大会,这两日在此相遇,倒是与我说起,”脚下顿了一顿,看向沈渊与公冶和,“他率人去崆峒,也是因为你们师徒。”
公冶和眉毛一挑,冷笑了声道:“老子怎不记得杀过他们诸葛家的人?”
陈伯阳又是叹了一声,并未再多说,只是埋头往前走去,绕过了几个弯,去到一处开阔清幽地,正中便是一方坟冢,那石碑上刻字:故恩师张公讳谦之墓。
见此陵墓,师徒二人皆是浑身一震,公冶和只觉悲从中来,天旋地转,险些站立不稳,沈渊惊愕之余见师父此般模样,立刻伸手来扶,公冶和这才站稳。
公冶和双目紧闭,长长出了口气,强压心中悲痛,遂抬眼问道:“秀才是怎么死的?是病死、老死,或是被人害死?”
陈伯阳苦笑一声,回看公冶和、又扫了眼沈渊,道:“你们师徒快意恩仇,虽江湖零落凄苦,但心底终是自在,装不下旁的事?却不知多少人,所作所为皆为一个义子,不声不响却将命也搭了进去。”
“你此言何意!”零零书屋
公冶和沉声质问,杀机隐现!
沈渊察觉不妙,忙出言劝道:“师父,不可!”
话音一落,公冶和猛然转身往来路一瞧,只见卧龙谷谷主诸葛慎,头戴纶巾,身穿鹤裳,脚下皂靴,一手轻摇羽扇,一手领着一个小丫头,缓步而来。
同时说道:“古人有伯仁之死,而今先师之亡虽有不同,但终究受你师徒牵连,若非在崆峒见得沈渊沈少侠忠义孝悌,我还真当公冶前辈便是那忘恩负义的晋朝王丞相呢!”
公冶和又岂会不知诸葛慎在含沙射影,话中恶意讥讽再是明显不过,当下杀机更盛,道了句:“小子,你此言之意,是说秀才是老子害死的?”
诸葛慎面色清冷,面对公冶和,明知他老师的死实与公冶和并无太大关系,但也给不出一丝好脸色来。
“还是说,你来此便是等着要杀老子,给秀才报仇?”
公冶和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诸葛慎摇头道:“杀你报仇?有何用?若是杀了你恩师能死而复生,便是拼了命也绝无一丝犹豫!再者说,恩师非你所杀,我凭甚杀你?想来恩师在天之灵,也不愿见我如此。”
诸葛慎才说完话,沈渊听罢便抢过话来,道:“既如此,你又何必这般作态,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便去找谁,在此聒噪又是唱的哪一出来!”
沈渊虽然口中不让丝毫,但自见了这坟冢,便再心里头有了猜测:“只怕是张先生之死,与自己有关。”
不过自家师父又何时受过一介后辈如此奚落,当然,这沈渊亦是好心,若是自己一番话能消了师父杀机,便能救下一条性命。
沈渊还待继续说,却被公冶和抬手拦阻,压下杀意,只问道:“你又不杀我,却言语似刀,专来剜心割肺,实在可恶,若非念在你是秀才的学生......”
诸葛慎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杀我如碾死蝼蚁一般轻而易举,可这些话我不说,却也难消我心头悲愤,只是,恩师因你师徒丧命,你等却浑然不知!可悲可叹,亦是可笑至极!”
“休再言无用之话,”公冶和大手一挥,身上戾气更盛,周边空气仿佛凝住一般,“秀才究竟是被谁害的!”
若是旁人见了公冶和这气势,不逃便是好汉,只见那诸葛慎浑然不惧,一步未退不说,反而将那归离丫头拉到身后,自己迎着面往前上了一步!
只听诸葛慎道:“何有道!”
“又是何有道!”
沈渊乍闻,恨得咬牙切齿,那何有道虽然已死,这心底恨意却是未减多少,眼下又听得这三字,自然是愤懑填膺!
公冶和老眼微眯,看向陈伯阳,那陈伯阳再叹一声,将自己所闻张谦之死,如实说了,公冶和闻言后,渐渐敛去杀机,也不再理会诸葛慎,转身走近坟前,伸手拍了拍墓碑,连连叹惜。
沈渊在其身后,也瞧不见是何神情,只是觉得师父他老人家那身形愈发佝偻,好像泄了一口气,瞬间苍老了太多。
沈渊看向诸葛慎,道:“你可知,何有道已死?”
诸葛慎点一点头,道:“知道,若他未死,或许我也不会迁怒与你们师徒。”
听了这话,沈渊却是一震,脑子里顿时浮现了一个身影,袁彬!
第四百一十回 阴差阳错
沈渊听罢诸葛慎所言,心头莫名一动:“如此情形,与我同袁彬之间,又有何分别?”
抬头看着诸葛慎,见此人儒雅风流,颇有前人名士之风骨,心道:“原来我也是这般,只是迁怒罢了,不过诸葛慎比起我来,仅这心胸便是我不能及的。”
此时诸葛慎轻叹一声,接着说道:“这些话不吐不快,话说痛快了也就罢了,如今逝者已矣,我若迁怒不饶,只怕恩师在天之灵也难以得到慰藉,恩师亡于一个‘义’字,也算是得偿所愿,此事就此揭过,但我诸葛慎并非圣人,心中有气,也无法与你们师徒笑脸相待,从前无瓜无葛,日后也当形同陌路。”
话音才落,便听公冶和冷笑一声:“倒是看得起自己,”随即转过身来,仔细打量了诸葛慎,诸葛慎也抬眼相视,目中并无丝毫惧意。
那陈伯阳与沈渊皆为诸葛慎捏了一把汗,毕竟公冶和疯病在身,只怕喜怒无常,妄动了杀念。
不过却只见公冶和走近了几步,与诸葛慎道:“你那里可有酒肉,今晚老子便在此陪一陪秀才,不走了。”
诸葛慎原以为自己怕是危险,虽然表面不惧,但也提起了提防之心,但听得公冶和这一句,先是一愣,随即缓过神来,点头道:“有,这便叫人备来。”
说罢转身去了。
只不过听得公冶和此话,倒是让沈渊心中着急了起来,且不说他急切着与禾南絮、钟不负重逢,而眼前最教他担心的是自己师父的疯病,此刻林月瑶不在身旁,若是第二日发了病,再伤了人命,这便是罪过了。
于是忙道:“师父......”
话未说完,公冶和便抬手打住,道:“老子知道你这臭小子怕的甚么,老子自己的病,老子自己知道,秀才因咱们而死,我若不陪着他喝上几斛酒,怎对得起他在天之灵。你且去,勿管老子,若不放心,待日出明日日出前,让月瑶这丫头来此即可!”
见自家师父心意已决,见天色还早,无奈之下告了一声退,便下山去了,临别时特意找到了诸葛慎,嘱咐了一番,诸葛慎自然知晓,还礼谢过,原本只是不恨罢了,但见沈渊诚恳,心中却是多了有几分好感。
沈渊没了武功,脚步却是慢了些,再加上身上伤势未曾彻底痊愈,待他急匆匆跑到了少室山下,竟有些气力不济。
此刻天上日头已有西斜之势,自山下至少林,相距甚远,虽有前人所开山路,但终究蜿蜒崎岖。
沈渊一刻不停,气喘吁吁的终究到了少林的山门。他此前从未到过少林,途中走岔了路,若非遇上了上山砍柴的村民给他指路,只怕是会越走越远。
眼下抬头望着少林寺鎏金大匾,灰瓦红墙,甚为庄重,那山门开着,沈渊拾阶而上,正有一名值守的僧人前来相迎。
见得沈渊合十问道:“来的可是沈渊施主?”
沈渊点头应道。
那僧人又左右瞧了瞧,道:“施主且随小僧来,姬阁主一行正在大雄宝殿相候多时。”
僧人脚步稳健,一瞧便是武功在身,沈渊不由在心中赞叹:“少林派果然是武学圣地,便是这不起眼的迎客僧,都有不俗的功夫!”
一路随行,经甬道往而过天王殿,院内古木参天,清幽肃穆,仿若浸了这禅宗香火久了,一花一木、一砂一砾皆带了佛性。
寺内香炉中升起的烟气袅袅,随风而来,沈渊嗅着那檀香味,隐隐觉得好似又佛音余绕,可使人心沉静。
又行不远,抬头只见一座雄伟大殿,檐下正中挂着鎏金大匾,上书四字为“大雄宝殿”,这四字庄严至极,若宵小在此,必不敢直视。只因这四字似有佛光,直射人心,叫诛邪退散,心魔不生。
沈渊进了大殿,正中便是佛祖金身,下方是两名身着袈裟的高僧,看样貌当比那海远禅师年长些,约莫五、六十岁的光景。
其中那六十岁左右的高僧,粗眉大眼,塌鼻方脸,满脸灰白的虬须,身形高大魁梧,另一个年纪稍轻的,则是眉头微皱,方脸短须,肤色也黑了些,就是身材精瘦,亦是个打眼看去便是不易相近,待人严苛的人物。
一旁蓬莱剑阁阁主姬万里、瞎子枪圣呼延偓,聋子拳圣龚长庆,以及白无影、林月瑶皆垂手而立。
另有四名侍僧,侯在一旁。
见沈渊来,姬万里先开口介绍道:“来,小师弟快来见过少林寺达摩院首座海空禅师,”沈渊听得姬万里叫自己小师弟先是一怔,后才反应过来,看着那灰白虬须的高僧,执了一礼,接着又听姬万里道:“戒律院海明禅师。”
沈渊看着那瘦黑和尚,亦是执礼见过。
二僧还过了礼,只听海空禅师道:“久闻沈少侠义名,今日得见果然是相貌堂堂,人中龙凤。方丈师兄因伤势未曾痊愈,故还在崆峒休养,但也早将崆峒山上发生的经过传信说过了,特嘱咐我等若沈少侠有求,定要鼎力相助。”
沈渊闻言心中感念,躬身拜谢。
转身问与姬万里将公冶和的事说了,又拜托了林月瑶和呼延偓前去照看,不待林月瑶、呼延偓动身,便迫不及待入了正题:“絮儿和我兄长现在何处?他们可曾安好?华山派诸位以及罗五方他们为何不见身影?”
沈渊此前在书院只顾着师父,却没有想起来问春秋散人陈伯阳,原本他也是一路护送,却不知为何独自来了这嵩阳书院落脚。
也是因为沈渊自己先入为主,没有多想,还以为是将絮儿和钟不负送来少林,便各自散了。
只是目下在这大雄宝殿里,也没见到禾南絮和钟不负,连那还未曾谋面的哑巴刀圣,还有罗五方、公孙夫人等一众侠士也不见人影,不由得心里打起了鼓。
再看姬万里、白无影神色有异,更是心中发慌。
沈渊再度追问:“究竟发生何事?”
几人面面相觑,终是姬万里轻叹一声道:“小师弟,这番话说了,你先莫要着急。”
沈渊心中强按下那一股不安,点了点头。
遂听姬万里道:“龚兄,还是你说罢。”
龚长庆道:“之前我去了单子胥居所,只见狼藉,未曾见到一人,便追来少林,可问过两位高僧后,却得知只有那个烈火刀罗五方以及公孙夫人来了寺中,且身负重伤,目下正在客堂将养着。”
还不待龚长庆说完,沈渊听了,登时大急,左右踱着,似是自语又似问他人道:“如此说来,我兄长与絮儿岂不危矣!”
沈渊背着龚长庆,龚长庆不能读唇,故而不知其说得什么,随即看向呼延偓,呼延偓有感,打断沈渊话头,说道:“你不必心急,有哑巴在身旁,他们定然无恙。”
龚长庆知其所言,亦道:“是了,你不必心急,我已问过话,禾姑娘与钟不负皆无大碍。”
听了这句,沈渊这才心下稍定,随即又道:“我要去见罗兄,当面问清楚到底发生何事,既然无碍,他们为何不来此相会!”
“阿弥陀佛,施主莫急,此刻怕是见不到他二人。”
那位达摩院首座海空禅师说道,“因他二人伤势颇重,贫僧两位师兄已经几次为他二人施治,施主到此之前,罗施主与公孙施主才相继睡下。”
龚长庆跟着道:“罗五方他二人伤势重,我去问过也是囫囵者听,只道是华山派有难,七侠护送到函谷关,便折返门派,后几日本无事,可募地现出天罗帮一众高手,搏杀之间众人被冲散,但好在都无大碍,只是不知所去方向罢了。听他二人说,禾姑娘、钟不负是与那蛇婆婆和药死人单子胥在一处,哑巴去的晚,却正好赶上了厮杀,仓促之间替他四人解了围,但所去之方向,似与我等相反。”
沈渊听闻后,半晌沉默不语,林月瑶瞧着想去宽慰,倒是被白无影拉到殿外,轻声道:“瑶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这般情根深重,可你看沈渊,他的心思里可有一分是你?”
林月瑶轻咬樱唇,娥眉微蹙,那双眸如水般柔和,可那深处总归是有丝不甘。她一句为说,却听白无影接着说道:“待此间事了,你便随我回崆峒,你师父和你黑师叔尸骨未寒,门派也不能就此凋零,尤其是你这一脉的传承,这担子终是要落在你的肩上。”
闻言,林月瑶点一点头,转身去了,她频频回首,只是白无影在后催着,使得她不能驻足。
呼延偓招呼了一声便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良久,沈渊抬头道:“不行,我须追上他们,否则我心难安!”转身与姬万里拱手拜道,“姬前辈,我自幼孤苦无依,难得如今有诸位相伴,实在是上天眷顾,只是于我心中最亲近的,始终只有我师父、义兄,还有絮儿,眼下絮儿和义兄不知安危,我已心乱如麻......待我寻得他们,再去蓬莱!”
姬万里摆一摆手,道:“此言差矣!我只说三点,听过了后,你再决定不迟。”
沈渊道:“愿闻其详!”
“这第一,便是你不知他们所去何处,你就不怕再与他们阴差阳错,于这茫茫人海中寻之不得?”
见沈渊不语,姬万里又说,“第二,眼下天罗帮视你们师徒为眼中钉肉中刺,而今你又武功尽失,如何自保?第三,你当真要将你师父托付给林姑娘吗?此女心地良善,又对你有情有义,故而不计回报,替你照顾着师父,你若一走了之,如何对的起林姑娘?”
听罢,沈渊登时一怔,心中不禁惭愧!
姬万里瞧着沈渊神情,接着道:“你也小瞧了哑巴的武功,我蓬莱剑阁的天残三圣,可并非浪得虚名,况且哑巴又是三人之中武功最高,你有甚么不放心的?依老夫说,倒不如随我回蓬莱,他日哑巴带着你那心上人回来,也好有寻你的地方!”
第四百一十一回 藏经阁外
利弊权衡一番,沈渊决意听从姬万里所安排,只是目下他坐立难安,只恨自己武功尽失,否则他必要去亲自寻禾南絮等人。
众人被请到客堂稍坐,僧人奉了茶与众人吃了,又备了斋饭便各自休息去了。
期间,沈渊心中沉重,潦草吃了几口便出来散心,心里头惦着的人太多,更是忽略了身边景色。不知怎的,行至一处阁楼前。
抬头一瞧,原是江湖盛名的少林寺藏经阁,据闻这里头所藏除了佛家经典,还有少林从不轻易外传的武功秘籍。
这藏经阁外人进不得,随意瞧了瞧也就罢了,正要离去,突然听得“吱呀”一声,从门里头走出一个小沙弥来,低头苦思,走得也快,没瞧见人正与沈渊撞了个正脸。
见得藏经阁外的俗家人,小沙弥竟是慌乱起来,结结巴巴问了声好,便要离去。沈渊好奇,以为这小沙弥如此慌张,定是做了甚么见不得人的事,于是伸手便要拉住他,怎料到他伸手才要搭上肩头,却见那小沙弥脚下步法灵动,“噌”一下便闪了开。
如此身法,可算一等的高手,沈渊见他模样甚至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心中不禁生疑:“若非此人身份可疑,便是少林派确有过人之处,令人敬畏。”
不过见这沙弥方才神色慌张明显心虚,这里头定然里另有文章。于是大声叫道:“你站住!”
沈渊虽然武功尽失,但眼力还在,那小沙弥听了沈渊背后唤他,微微侧头扫了眼,脚下更是不停。
这小沙弥的身法路数细细分辨之下,那感觉竟不似是少林派的路数。知道有异,沈渊拔腿便追,正要来喊人,那沙弥回头瞧见,登时又停了下来,抬手便道:“莫喊!”
一听这声音,竟是女子,而且熟悉的紧,沈渊怔然相视,开口问道:“你为何在此!难怪方才苏师姐你自我身边过去时,竟隐约嗅到一丝香气,我还寻思是那供奉的檀香。”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天罗帮的副帮主苏婉儿。
论起易容之术,天罗帮帮主魏墨号称千面郎君,自然无人能及,而苏婉儿亦是得了妙常道长的真传,教人难分真假。
苏婉儿左右看了无人,伸手拉起沈渊,去了一处隐蔽角落,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用多问,便是今日你撞不见我,我也会寻机找你。”
沈渊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那日一别,魏墨竟没有为难你?”
苏婉儿闻言轻笑,这一副和尚的皮囊突然显露出一丝媚意来,着实让沈渊打了一个冷颤,暗道:“苏婉儿果然是红颜祸水,即便是眼下这般样子,眉眼之间也足以勾人心魄,辛亏我知其人,否则旁人看了定会以为这和尚是个妖僧罢!”
接着便听苏婉儿道:“按常理说,我与你报信便等同于背叛,这帮规里清楚写着,叛帮者受人彘之刑,但回去之后,魏墨却对此事只字未提,倒是让我心里没底。就好似甚么事情也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沈渊道:“或许是舍不得你这美貌?”
听罢此言,苏婉儿冷笑一声,却道:“莫要看我随他左右,少有人知,魏墨此人根本就不近女色。”
“啊?”
沈渊颇感意外,直道不敢相信。
接着又听苏婉儿道:“虽说是免了人彘之苦,但少不了是因为我还有些用处罢了。”
“魏墨让你来的少林?”
苏婉儿点一点头道:“不错,是他让我来偷一本少林派的身法秘籍,。不过......”
沈渊有些疑惑,问道:“不过甚么?”
“其实这不过是托辞罢了,若是我事情败露,就让我照此说。”苏婉儿言语中另有深意,“我也不需瞒你,来此的目的,是让我将功补过,杀一个人。”
沈渊心头一紧,问道:“杀谁?”
苏婉儿见他紧张模样,笑着道:“自然是少林寺的人啊,莫不是以为要杀你么?”
沈渊摇头道:“我这一条命,还值得天罗帮大动干戈,让你这堂堂副帮主亲手来杀么?”
苏婉儿道:“你倒是识趣,让我来杀的人,是海生大师。”
“菩提院首座,海生大师?”沈渊有些难以置信。沈渊早有耳闻,少林海生大师乃是得道高僧,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此时听得魏墨居然让苏婉儿来杀海生大师,自然是觉得不可思议,苏婉儿武功虽然不弱,但若想在这少林之中不声不响的取人性命,而且还是海觉方丈的师兄,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渊笑道:“你猜我是信不信?”
苏婉儿知其打趣,顺着话反问道:“那你猜我杀还是不杀?”
沈渊何等聪明,瞬间便明白苏婉儿自然不会真的冒险动手,苏婉儿亦非少智痴傻的人,又岂会当真听他魏墨的话。
不过沈渊好奇,又问道:“那你方才从藏经阁里出来是......”
苏婉儿目光里调皮狡黠,道:“向来都是只闻这藏经阁的大名,却从未亲自来过,自然是心中好奇?”
“那你下一步要如何做?”
沈渊不再打趣追问,说到正事,“你不杀海生,魏墨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不能交代,便不交代了,”苏婉儿转身背过手,道,“我也想通了,不回去了。我也不需瞒你,钟不负的伤势我挂念的紧,既然你要随姬阁主他们去蓬莱剑阁等候消息,那我也同你一路便是。”
这话自苏婉儿口中而出,沈渊一点也不觉稀奇,她屈身魏墨麾下,自有她的缘故,即便苏婉儿不说,沈渊也从妙常道长那里猜出个一二,大约是要查一查她师兄们的死因,总归是与魏墨或是天罗帮有些关联。
然而对钟不负,更是从无二心,情根深种。
斯人已逝,苏婉儿想得明白,相比之下还是活着的人更值得去相守相依。
沈渊点一点头,自然是心中替兄长欢喜。
苏婉儿道:“你且去休息,待我明日恢复了本身,自会与你相见。”
沈渊目送走了苏婉儿,瞧着天色,心下挂念的人实在不少,除了禾南絮和钟不负,辛庄主,左明丘一行人、华山七宿、赵汗青赵大哥和虎啸堂众位兄弟,以及眼下还在睡着的罗五方和公孙夫人。
这一众英雄皆是与他有恩情的,念及此节,沈渊心中感动不已,同时也倍感宽慰,自山里出来踏进这江湖,竟是结识了这么些好友,自己是万万想不到的,目下只盼着诸人平安,也叹自己如今更是废人一个。
叹了一声,不知不觉也回了安排的别院住处。
“小师弟,你去了何哪里?”
沈渊闻声抬头一瞧,只见姬万里笑眯眯的正在院中等着自己。
沈洋讪讪一笑,挠了挠头道:“总是有些别扭,一下子和前辈成了师兄弟,怕是要折了晚辈的寿。”
姬万里摆一摆手,宽慰道:“哪里的话,我不瞒你,我出剑阁,其实是师父的令!”
“前辈说笑了!”
沈渊顺口才道,忽然一怔,险些惊呼出来,这声还没出,便被姬万里捂住了嘴。
“嘘!”
姬万里左右瞧了瞧,“莫要声张,若是在此叫旁人得知,岂不是又要掀起轩然大波?”
第四百一十二回 女儿心思
翌日清晨,沈渊不放心书院情形,天未大亮之时便自少林离去,往嵩阳书院去了。虽然清晨时分仍有凉意,可沈渊一路小跑,倒是让他跑的一身大汗淋漓,自觉一身畅快。
书院大门紧闭,沈渊前叩门,正是诸葛慎来开得大门。
沈渊相问情形,诸葛慎道:“一夜无恙,一个时辰前犯了疯病,好在有林姑娘以玉箫相克,方能不致伤人。”
沈渊听罢松了口气,与诸葛慎拱手道:“家师这病,如今是一天总会犯一次,头些时日总是犯病的时候不定,现下服了药,倒是稳定许多,也辛亏有月瑶姑娘在,否则这书院又恐会遭了祸事。”
诸葛慎是个君子人物,昨日将老师因公冶和、沈渊这对师徒而亡的事情说了放下,便果然放下,况且观沈渊崆峒所举,心中免不得赞叹钦佩,眼下对沈渊语气如常,虽不是那般亲近,但也不似昨日那般冷言冷语。
沈渊又问师父眼下所在,诸葛慎朝着山坡方向指了一指,道:“陈老前辈与你师父都在,你且去罢。”
话音未落,从院门里又传来脚步声,二人循声瞧去,正是林月瑶领着那个春秋散人陈伯阳身边的,那个唤作“归离”的小丫头,正拎着食盒子往外走来。
林月瑶与沈渊四目相对,不知为何这周遭气氛忽然尴尬起来,诸葛慎左右看看二人,换了一声道:“归离丫头,昨天你不是吵闹着还要吃绿豆糕,我这里还有些,你随我去拿。”
一听这个,这归离丫头当下就蹦了起来,拉着诸葛慎便往书院里跑去。
下年二人四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林月瑶先出了声,道:“公冶前辈与陈前辈还在等着饭菜,我先去了。”
沈渊支支吾吾,道:“那你我同去。”
“好罢。”
林月瑶虽然是个性子文静温柔的女子,但并不愚钝,反倒是聪慧之极,与禾南絮不同,禾南絮像团火苗,林月瑶便如同涓涓细流。
若是没有禾南絮,旁人瞧了林间小道中这对男女,定然是会称赞郎才女貌,无双的般配。只是沈渊向来重情专一,即便心有好感,也只怕是歉疚多于欢喜。
林月瑶低眉垂首,暗暗侧眼瞧了瞧沈渊,好巧不巧正与沈渊投来的目光撞在了一处。
二人不禁有些尴尬,但毕竟沈渊是个爷们,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
只听沈渊道:“月瑶妹子,这一路同行,多谢了。”
林月瑶道低着头,二人脚步渐缓:“沈大哥,不必谢我,在崆峒时于我的恩情,月瑶所做远不及万分之一。”
沈渊摆一摆手:“若是说那华山派镇岳宫的败类所做的腌臜行止,那便不再提了,若是说那场阴谋祸事,那便更算不甚么,我是去救师父,碰巧拆穿了天罗帮的阴谋罢了,莫再提恩情不恩情的。倒是这一路,家师这疯病多亏了月瑶妹子,沈某实在是感激不尽!”
这席话旁人听了是谦逊不居功,但沈渊却当真是如此想得,只不过停在林月瑶的耳朵里,倒是疏远了。
于林月瑶来说,若是没了这段恩情所羁绊着,她便没了在沈渊身边的理由。
林月瑶突然停了脚步,转身问他道:“沈大哥,你与我说的这些个话,是要与我道别了吗?”
沈渊稍作沉吟,回道:“月瑶妹子重情重义,某皆看在眼中,怎奈我心有所属,只觉亏欠良多,若为了所谓劳什子的恩情,总归是耽误了妹子的年华,人生苦短,只望妹子平安喜乐,我想柳前辈亦有此望。”
林月瑶看着他,听着这一席话,眼眶子已然是泛起了层水雾,沈渊最是见不得女子哭,不忍去看,故而避过了身又继续道:“哎!天下哪里有不散之席,如今我义兄和絮儿皆不知身在何处,诸位豪杰亦不知生死去向,甚为苦恼,幸得昨日姬阁主得一语点醒,所以决定先随他去蓬莱剑阁暂住,”
说话顿了一顿,侧眼偷偷瞧了瞧林月瑶,见他听着,又道:“人海茫茫,我这境况去寻他们无异于海底捞针,而且天罗帮绝不会放过我,也免得连累他人。”
“知道了,沈大哥,”林月瑶仰了仰头,又转过身快速的用衣袖轻拭了眼角,缓了缓神,平静道,“不妨事,你也不必说得太多,你我本就没甚么,月瑶有恩必报,江湖儿女不敢忘恩,所以沈大哥更不必有所歉疚,本来我昨夜也与我白师叔商量好了,这一两日就回崆峒山,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
说着话朝着书院后身的方向望去。
沈渊眉头锁着,叹了声又道:“这也是我所担心,原想着是请月瑶妹子帮我送到蓬莱,再做道别,没想到妹子早已与白前辈商量要回崆峒,罢了,其实也无妨,有姬阁主在”
沈渊话未说完,便听林月瑶抢过话来:“既如此,我与白师叔说一声,沈大哥有求,妹子义不容辞!”
这声音忽然喜悦,倒教沈渊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林月瑶能够帮他照顾师父,也教他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
沈渊心想着:“总不能让姑娘家一直帮着我照看师父罢,待到了剑阁,有剑圣师父在,学了全的九字剑经心法,师父他老人家或许就有的治了!或许我的经脉我的武功也能有希望!”
二人心下皆欢喜,一同往张谦先生墓行去。
见了公冶和,趁着他吃饭的功夫,沈渊与他说了决定,公冶和也是赞成,
不一会,诸葛慎领着满口绿豆糕的归离丫头送了食盒来,供着两个老的用罢了朝食,就见公冶和抹一抹嘴,转过头看了那墓碑良久,随后没好气道:“张秀才,你不告而别最是罪过,老子经历一遭苦难,正要与你吐吐苦水,可你这老杀才,不讲义气,竟是先走了!你却不要得意,想着过一阵子,老子和这姓陈的便到那边寻你,把你那胡子薅个精光!”
虽然这话听在沈渊耳中,颇为别扭,但公冶和向来是胡说八道,想了想便没放在心。
又见公冶和话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那春秋散人陈伯阳嘴里头骂骂咧咧,指着公冶和道:“你这老不死的,走也不留个好话,你要去阴曹地府陪他莫要拉着我!我家归离还没有个归宿,老子可不能死!”
临行前,沈渊特意问了陈伯阳,有关禾南絮与钟不负这一路所发生之事。
陈伯阳与他说道:“那日崆峒一别,我等一路相送,相安无事,待到了函谷关见了单子胥,归离丫头却是害怕的紧,一见道单子胥便是哭闹着要走,我拗不过,便提前走了,路遇诸葛贤侄,便同行来此小住些时日。老夫也是这一两日才听说出了事,小友也莫要着急,钟不负与那禾姑娘都是吉人自有天相,你们定会平安重逢。”
沈渊点头,与陈伯阳、诸葛慎道了别,便回了少林。
才至少林,沈渊便得到消息,罗五方醒了。
沈渊迫不及待,忙去禅房去见罗五方,只见他脸色苍白,才服了汤药,一见沈渊,面露愧色,扑通一声便单膝跪了地,双手抱拳,惭愧道:“罗某无能!未能护这钟大侠与禾姑娘周全,如今二人不知所踪,是罗某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