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云落困鱼
身为仙门子弟，在落妖城之中，自然会有落脚之处。
恰如三清道宗，便在落妖城中有一处大院落，院落之中，住着的，便都是三清道宗在落妖城的弟子。
鱼小小和云浩天，自然也在此处。
灵初几人收拾好了心情，这才来到三清道宗在落妖城中的驻地。
灵初的二师兄燕北，包括司白大师兄，也都在此处，灵初也曾来过几次，不过，这一次，他们来这儿，怀着的心情，却是沉重无比的。
灵初也没有空闲去拜访二师兄和司白大师兄。
几人都是熟面孔了，来到三清道宗的驻地，没有受到多严的盘查，颇为轻松就进去了。
路上遇到一些弟子，知道灵初几人是为何而来的，便难以抑制的露出一些同情的色彩。
只有修士才最明白，失去修为，成为凡人，对于修士意味着什么。
兽潮刚刚过去，整个落妖城都失去了欢声笑语。
三清道宗也不例外，大家平日里都是朝夕相处的同门，却在突然间天人永隔，实在是一件令人心生悲意的事情。
熟门熟路的来到云浩天所在的屋子门前，看着那扇紧闭的屋门，一行人都难得的有了一分的踌躇。
屋子的门关的严实，里面也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静的，令人发慌。
他们早就做好了看见一个或许歇斯底里，或许悲愤欲绝，或许生无可恋的云浩天，但这般安静的情况，却是始料未及。
还是鱼小小来开的门。
灵初几人一踏进小院的时候，鱼小小的神识就已经发现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几位师兄师姐会停留在门外，迟迟没有进来。
门扉吱呀一声开启。
灵初应声看去，就见鱼小小已经长开，越发俏丽的眉眼之中含着的悲伤，以及红通通的双目，心中便是一叹。
鱼小小看见几位师兄师姐，却是有些忍不住了，双眸猛然便蓄上了蒙蒙的雾水，却在即将滑落的时候又连忙举起衣袖拭去，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师兄，师姐，你们来了。”
门已开，自然就该进去。
这一下，灵初几人才终于看到了云浩天此刻的模样。
没有众人预料中的歇斯底里，也没有生无可恋，反而干干净净，安安静静的。
伤势什么的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也服下了疗伤丹药，穿着一身雪白干净的里衣，背靠着床边的柱子，看见灵初几人进来，一向冷冰冰的脸上，竟然轻轻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很浅，很淡，但云浩天的身上，确实没有什么悲痛欲绝的模样。
只不过，到底是丹田破碎，云浩天的脸，白得毫无血色，整个人都显得很是虚弱。
而在灵初几人的眼中，就只觉得，眼前的云浩天，就好像一个正在漏水的水桶，源源不断的有灵力从他的身上倾泻而出。
侧在外面的胳膊袖子，也空空荡荡的。
灵初几人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眸，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云师兄是为了救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本来，本来那个妖兽是冲着我来的，该受伤的人是我，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没用。”
出乎意料的，崩溃哭泣，歇斯底里的，不是云浩天，而是鱼小小。
鱼小小站在床前，白嫩的脸上终于难以抑制的滑落无数泪痕。
他们一行人并肩作战六年，虽然灵初和姜寒烟不经常去落妖城外对敌，但是，余下的几人，鱼小小，云浩天，司徒扬以及沈闻舟，却是每一次兽潮都要去往城外拒敌的。
也因此，他们常常都是聚在一起互相帮助。
只不过，战场之上混乱无比，很经常就会被妖兽冲散开来。
这一次也是这样，不一样的是，鱼小小和云浩天，并没有被冲散多远，两人还是可以守望相助的。
云浩天筑基多年，又常常在十万大山与妖兽对战，实战经验丰富，修为实力也不错，原本在兽潮之中，即使不算游刃有余，也不算危机重重。
可是这一次，他们两个人遇到了十余只妖兽的围攻，其中还有数只筑基后期的妖兽。
兽潮的恐怖，就在于妖兽数量的庞大。
单一而言，修士的手段远远多于妖兽，同境界对战往往容易占据上风，只是兽潮之时，妖兽以数量取胜，才令修士头疼至极。
鱼小小原本就比几位师兄师姐晚筑基，又经历的少，刚刚筑基不久，就遇上了兽潮。
能够一直平安无事的在落妖城里战斗到了第六年，已经是很出色了。
只是这一次，两人的运气有些不好。
十余只妖兽的围攻，一下子就让两人处处受制。
后来，鱼小小一个疏忽之下，差点被一只筑基大圆满的妖兽偷袭，而这一偷袭，是云浩天替鱼小小挡下的。
也就是这一击，击碎了云浩天的丹田。
后来，云浩天又被妖兽生生咬去了右臂。
屋子里都是鱼小小的哭泣声，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难怪云浩天出事了，鱼小小却也没有来，而且，还是由鱼小小发来的传音符告知众人此事，原来，这就是此间缘由。
也难怪，众人见到鱼小小的时候，鱼小小脸上的神情那么难看，双眼通红。
自责，愧疚，悲伤，就像一片深海，牢牢的将鱼小小困锁在其中。
灵初看着鱼小小往日里活泼的面容上，只余下一片悲戚，心中一酸。
若是云浩天师兄一辈子都这样了，鱼小小也将永远走不出去。
听着鱼小小的哭声，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反倒是云浩天，先开口了，“你们莫要只听小小师妹那么说，被那么多妖兽围困，小小师妹也替我挡下了不少的偷袭，而且，要不是小小师妹拼死把我从兽潮里拖出来，我的名字，恐怕早就出现在往生碑上了。”
说到这儿，云浩天侧过头去，还看了一眼摆在身侧的火焰长刀，目光里透着淡淡的温柔，“更何况，为了我的这把刀，小小师妹可是在无数尸体里翻找了许久。”
“小小师妹，莫要哭了。”将目光移开长刀，云浩天微微柔和了目光，看着哭成一个泪人的鱼小小说道。
然而，鱼小小却哭得越发大声。
灵初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相望无言。
这般看来，走不出去的，分明不是云浩天，而是鱼小小。
第四百二十一章 小道姑
说是来看望，最后众人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一场探望，便以鱼小小的哭嗝和云浩天的安慰声里落幕。
几人在三清道宗的驻地分开，司徒扬和沈闻舟留在驻地，灵初回去阵师营地，姜寒烟回去丹师营地。
当灵初再次站在往生碑前的时候，一道仿佛金戈般锋锐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犹豫，在其身后响起。
“小道姑？”
小道姑？
这个称谓，已经十分久远，久远到即使以修士的记忆力，都有些让灵初觉得模糊了。
那年树下青石，黄牛吃草。
树荫如盖，暖阳如水。
当灵初回过头去，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人来人往之中，有一道身影背负银色长枪，身形笔直，脑后高高束着发，肌肤是修士之中少见的淡淡的小麦色，眉眼不算多么出众，但浓眉大眼的，透着一股如同背后长枪般锋锐的气息，看起来倒是有些煞气腾腾。
此时，这个男子正定定的望着灵初，见灵初回过头来，双目之中立刻透露出一股浓浓的欣喜和期待之色。
灵初在脑海里回忆着幼时的记忆，慢慢将眼前的男子与记忆里的面容相合。
最后，灵初双目一亮，雪白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男子见此，同样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满怀期待的看着灵初张口。
“猴屁股！”
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女，甜甜软软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喊出了三个字。
刹那间，四野万籁俱静。
周围皆是修士，耳力自是上佳，登时目光诡异的看了过来。
长枪男子呆立当场，下一刻，就见男子不同于其他修士那般白净的脸庞上，腾地一下升起了淡淡的红晕，即使是小麦色的肌肤也难以遮挡分毫，眉眼间的煞气也在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时隔多年，再次羞恼万分的人，却再也不是当时少年，至少，没有夺路而走。
只是微红了脸颊刹那，便强作镇定的开口，“虞灵初！”
“王少渊！”
灵初忽而绽放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眼前的男子，当真的久别重逢，他乡故友。
当年幼时在道观，王少渊是隔壁道观的小道士，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在当时，可以说是灵初唯一的玩伴。
虽然，他们的相遇和相识过程，似乎不是那么愉快。
而后来两人的分别，却是猝不及防，连一声好好的道别都没有。
再后来，灵初曾经回过陶源城，也去过陶源观，只不过，没有找到王少渊。
没想到，原本以为会再也不见的人，竟然会在此时此地重逢。
一时间，相逢的喜悦，将灵初心中的沉闷都尽数压了下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对了，你在这儿，还有看你的模样，应当也是修士，你怎么成为修士的？还有，你居然也来了落妖城，还有，你现在在哪里？是散修还是宗门弟子？”灵初心中满是喜悦，一连串的疑问就这么问了出来，丝毫停顿也没有。
王少渊眉眼之中也透着喜悦之色，他也不曾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幼时的朋友。
“小道姑，你要在这儿聊？”王少渊笑了笑，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
只见，因为灵初那一声清脆利落的猴屁股，而被吸引的修士们，都好奇的看着两人，当然，其中的目光，重点落在王少渊身上。
意识到这点的灵初心中喜悦之情微微淡了下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去酒楼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酒楼，是我常去的。”
王少渊更尴尬，立刻干脆利落的点头答应。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现场。
又是同一间雅间。
这一家酒楼的雅间，可以说是被灵初几人给长期包了下来，也不贵，关键是，这家酒楼是三清道宗的附属产业。
自家人嘛，还是有一些小优惠的。
王少渊打量了两眼这个雅间，又想起了刚刚进来酒楼之时，酒楼小二掌柜，都对灵初的熟悉态度，忽然笑了起来，“小道姑，你是三清道宗的弟子？”
这家酒楼是三清道宗的产业，这一点王少渊还是知道的。
灵初随意的点了点头，转而不满的看了一眼王少渊，“你叫我小道姑，就别怪我叫你猴屁股。”
猴屁股三个字一出，王少渊脸上的淡定之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可真是，幼时的黑历史。
“好，我不叫你小道姑，叫你什么？”
“直接叫灵初吧，想着当年的事情，道友来道友去的，我总觉得别扭的很。”灵初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说道。
“......好，灵初。”王少渊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已经长成仙子模样的少女，偏偏一如既往地牙尖嘴利，颇为怀念的笑着摇了摇头。
“快说说，你是怎么成为修士的？这些年又是在哪儿？怎么来了落妖城？”
王少渊没有卖太多的关子，先是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就将自己的过去简单的说了一遍。
那一年，陈国发生地动。
陶源城也在地动的范围之内，陶源观身处在山上，虽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毁，但是，还是有一些屋舍倒塌了。
其中，就包括王少渊当时呆着的殿宇。
也正是这一场地动，给了王少渊成为修士的机缘。
当时王少渊被压在倒塌的殿宇之下，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恐怕必死无疑了，可是，谁知道，他居然完好无损，而且，还在破碎的殿宇神像里，得到了一本修真的典籍。
也正是这一本法门，让王少渊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仙人的存在，也从此踏上了修仙之路。
后来，王少渊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悄悄拜别了师父，趁着地动的混乱，离开了陶源观。
说到这儿，王少渊还信誓旦旦的说，当时他还去了一趟灵初在的桃源观，还想和小伙伴告个别呢，结果，桃源观里空空荡荡的。
一个小孩子，能跑去哪里呢。
其实王少渊也没有离开多远，靠着自己的私房钱，在附近的小村落里租了个房子，住了几年，直到修炼有成，才按着书上所说的地方，找到了天元城，后来又遇到了一个散修的师父，便随着师父修行。
直到数年前，得知兽潮之事，他的师父才让他下山前往落妖城。
第四百二十二章 十年
王少渊的故事颇有点儿民间话本子的滋味儿，灵初就着茶水，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待其说到下山来到落妖城之后的事情，灵初却是大吃一惊。
“你是说，你离开陶源城之后，一直用的，都是化名？！”
灵初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
讲到这儿，王少渊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明明长着一张煞气腾腾的模样，却是一如既往地容易脸红。
“正是，化名，可能灵初你也听过。”王少渊干咳了一声，有些犹豫的说道。
听过？
灵初微微疑惑了一瞬，随后便顺着王少渊的思路想了想。
既然听过，那就说明在这落妖城里的名声该是不低的。
灵初细细思索了片刻，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她倒是见过数回，刚刚来到落妖城的时候，也听人提起过，姓王，现如今也是筑基中期的修为。
“你是王离？那个斩妖榜上筑基期第一的散修王离。”灵初虽然是用疑问的语句，但是说出第一句之后，便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果不其然，王少渊随之点了点头，肯定了灵初的猜测。
“我用了这个离字，便是因为当初少时背井离乡，”王少渊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转而好奇的看向灵初，“对了，你还没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呢，你现在可都是筑基后期了。”
礼尚往来，灵初也没有隐瞒，只是有选择的说了说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也是在陶源城地动之后离开的，得了长辈的提醒，去了天元城，参加了五大仙门的弟子选拔，入了三清道宗，拜了元婴的师父。
说的并不算仔细，但却简洁明了。
王少渊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笑着点了点头，“我记得，当年我还曾笑过你经文背的不对，现在看来，你当初背的经文，根本就不是俗世间的经文。”
说着这些话，王少渊眼中流露出些许的回忆。
当年他自恃自己比小道姑早入道观，学得经文也多，趴在树上听树下的小道姑背着晦涩难明的经文，还觉得人家背的不对。
成了修士之后，王少渊才发觉，当年灵初所背诵的，可是修真界入门所用的道经。
这便说明了，许是当时，灵初就已经开始接触修真界了。
而自己，在对方的眼中，想来也是有些好笑的。
莫说当初的灵初，便是现在自己想来，王少渊都有些既想笑，又不好意思的感觉。
灵初也被王少渊这一番提醒之下，记起了当初的事情，双眸笑得弯弯，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轻松了许多。
两人自年少之时分离，虽然不曾参与过对方之后几十年的时光，但对于共同记忆之中的陶源城，陶源山，都有着说不完的话。
城里好吃的点心小吃，山上好看的花儿草儿。
都能成为两人的谈资，眨眼间，便在雅间里聊了大半个时辰。
直到天色将晚，两人互相留了通讯的传音符和地址，然后才分开了。
重逢幼时旧友，对于灵初而言，是意外之喜。
但时光，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意外，惊喜，不断的往前流逝着。
在落妖城的第六年，莫怀陨落，云浩天丹田破碎，灵初重逢了王少渊。
也是在这一年的年末，云浩天被送回了三清道宗，鱼小小也跟着回去了宗门。
落妖城的雅间之内，自此便少了两道身影。
在落妖城的第七年，灵初将大小须弥正反九宫阵的阵图，上交给了三清道宗。
第八年，落妖城城墙上的大阵，全部换成了小须弥正反九宫阵。
第九年，灵初从二师兄燕北口中得知，追捕了数年的金丹妖修商星，还是被逃脱了。
当年那个妖修，被韩朵儿刺伤之后，便躲藏了起来，因为被人族修士切断了逃往十万大山的路，妖修商星便一路往人族城池逃去。
也难怪这妖修能够在人族潜伏数十年不被察觉分毫，即使在受伤的情况下，又被重重围堵，依旧迟迟不被人族修士捉到。
硬生生逃亡了八年，就连追捕其的人族修士都感到疲惫了。
最后只在人族各个修真城池里发布了榜文，悬赏通缉妖修商星。
而落妖城这边，自然也不会浪费精力再去追捕一个伤痕累累，修为不存的妖族细作。
至于韩朵儿，其腹中的孩子，到底与人族的孩子不同，怀胎十月依旧不曾诞下，足足孕育了三年之久，才瓜熟蒂落。
听说是一个男孩。
这个孩子，包括韩朵儿，都被五大仙门看守起来了，听闻，经五大仙门的商讨，最后将这一对母子，送到了最远离十万大山的浮游宫境内安置看管。
浮游宫的弟子大多修习水法，性情也大多温和。
灵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只是，这一下便相隔了遥远的距离，灵初想着，若是没有什么缘法，许是难以再见了。
算算时间，韩朵儿的孩子也该有五岁左右了，只是不知道，这半妖的寿数和成长，可是与人类有无区别。
若是寿数随了妖族......
韩朵儿是人族，已年过五十，即使长命百岁，只怕也难以陪伴其孩子长大。
到时候，失了母亲的庇佑，又是半妖之身，不晓得日后在人族的境内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灵初不用多想，都能知道，只怕是不好过的。
可惜了，灵初闻言，也只能摇头叹了口气。
她也没办法时时刻刻关照着韩朵儿母子，更何况，那还是浮游宫的地界，不是三清道宗。
在落妖城的日子，便这般一点一滴的过去了。
重复着单调的杀戮生活，灵初几人都在期待着第十年的到来。
宗门有令，来落妖城的修士，年份够了十年，便可以申请回归宗门。
十年的征战，对于修士来说，已经足够久远了。
所有仙门，只是想要磨炼弟子，锻炼其杀伐之力，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弟子们都训练成一尊尊杀戮傀儡。
十年的战火鲜血洗礼，于仙门而言，已经足够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麻木
当时间终于缓缓的流淌到了第十年。
“灵初，你果然不愧是仙品灵根，不过短短十余年，你的修为就到了筑基大圆满。”
姜寒烟和灵初是一起结伴来到雅间的，她们来的时候，其他几人还未到来。
两人便就着灵果和灵茶边吃便聊了起来。
姜寒烟还是喜欢吃灵果，这十年得了不少的积分点，最后除了各色灵药之外，便是贡献给了各种各样的灵果。
对于姜寒烟而言，落妖城的积分点可以兑换的来源，可是不止三清道宗一处，还有余下的仙门，甚至还有散修联盟。
从这么多的渠道之内，姜寒烟可以得到的灵果品种，也是着实多了不少。
“修为之事，倒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只不过，这十年来，我倒是难得的可以一直沉下心来研习阵法一道，相比于修为的长进，我倒是更欢喜阵法之道的长进。”灵初嘻嘻一笑，数年过去，灵初几人早就学会了在这沉重的氛围里如何保持着心情的良好。
成日里悲哀，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闻言，姜寒烟也是笑了笑，“说的倒也是，落妖城虽然危险重重，但若是能够活下来，修为的进境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话倒是真切的，有五大仙门和散修联盟的资源支撑，只要成功活了下来，得到积分点，便可以随心兑换有利于自己修炼的资源。
在这样无限制的资源提供之下，能够活到现在的修士，每个人的修为，都有了长足的进境。
就像姜寒烟，哪怕是天天坐在屋中炼制丹药，也依旧修为精进了不少。
“其实，我倒是不想就这么回去宗门，”姜寒烟忽然开口说道，眉眼间有些犹豫之色，“落妖城对于我而言，其实还算是安全的地方，而且，落妖城这里，可以让我随心所欲地练习丹道，回去了宗门，只怕没有这么方便的机会。”
灵初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便利落的点了点头，“师姐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姜寒烟在落妖城之中，是以丹师的身份。
丹师在落妖城之中，是与阵师完全不同的，他们并不需要外出城门，直面兽潮的，平日里，只需要在城内炼制丹药便可以。
而且，炼制这些丹药需要的灵药，都是由落妖城提供的。
也就是说，落妖城内的丹师，就是免费拿着灵药炼制的。
虽然，落妖城之中也有规定，若是报废率达到一定的程度，丹师自己需要补贴的。
不过，对于姜寒烟这样，炼丹技术很不错的丹师而言，在落妖城，就是一个免费的经验积攒之地，而且，落妖城之中，还汇聚了许许多多的丹师。
相互之间，还可以交流学习。
只要落妖城不破，丹师就很安全。
所以，姜寒烟这十年来，其实都不曾真正的直面过兽潮。
对于回归宗门，她也就没有那么热衷。
灵初只是愣了一下，便很快想通了这其中的事情。
丹师与阵师到底有所不同。
灵初这十年来，直面过无数次兽潮，见到了无数的尸山血海在自己的眼前堆砌，经历完一场兽潮，即使你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不曾沾染分毫的鲜血。
但你总会觉得，自己的身上，好像总是缭绕着一股血腥味，缭绕不散。
眼前的世界总是会浮现一片深沉的血色，令人作呕。
十年的时间下来，灵初只觉得身心俱疲，即使她是一名修士。
灵初两人还在聊着天，雅间的房门却被一股大力推开。
紧接着，一个消息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落入吃着灵果喝着灵茶的两人耳中。
“我在往生碑上看到了沈闻舟！”
司徒扬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暗哑，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震得灵初和姜寒烟耳边一阵轰鸣。
一时间，雅间内，众人皆在沉默。
唯有司徒扬站在门口，脸上的神色有些恍惚。
“你再说一遍？”姜寒烟有些扶着桌子边缘站了起来，似是在咬着牙开口。
司徒扬狠狠闭了闭眼睛，不复往日的张扬，越发显得颓丧，“我说，我在往生碑上，看到了沈闻舟的名字。”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即将回去宗门的时候，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灵初手中捧着的清茶微微颤抖着，碧绿色的茶水荡漾起一层层涟漪。
许多年前，他们也曾在这个雅间里听到过令人感到悲伤的消息，许多年后，他们又再次听见了这样的消息。
更可怕的是，当年听到云浩天的消息之时，他们还能商量着，平复好心情，去看望云浩天。
而现在，他们除了平复心情，却什么也做不了。
人死了，还是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景之下，他们要到哪里去寻人。
之前的话题彻底被打断，灵初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将手中的茶盏稳稳的放在了茶托之上，再睁开眼，声音里没有颤抖，眼中也没有茫然。
“我们......去一趟往生祠吧。”
往生祠，是落妖城在兽潮之时建立起来的，专门用来存放尸身遗物的地方。
由五大仙门和散修联盟共同执掌。
绝大部分修士，在落妖城之内都没有亲人的。
若是陨落了，是散修，自然由散修联盟去认领，是仙门弟子，自然由各自宗门去认领。
不过，灵初几人，想要自己去领回沈闻舟的尸身。
身为同门，身为朋友。
至少，至少要看沈闻舟最后一眼。
往生祠，就在往生碑的附近。
灵初和姜寒烟经过往生碑的时候，也看见了往生碑上，那个散发着淡淡金芒的沈闻舟三个字。
直到进入往生祠，直到看见那个已经无声无息的身影。
灵初，姜寒烟，以及司徒扬，才打破了一路上的沉默。
心中最后的期望已经被彻底掐灭。
他们虽然谁也没有开口，但却都心知肚明。
他们都在期盼着，或许，没有找到沈闻舟的尸身，只是看见了沈闻舟的令牌之类的，便误认为沈闻舟身亡了。
兽潮之中，有一些修士，身上带了一些保命的物品，只要没有看见确切的尸体，或许，都有一线生机。
可是，看见了真切的尸体，就没有人再抱着所谓的希望了。
悲伤，是灵初在落妖城第十年的情绪。
麻木，是灵初在落妖城十年的经历。
她想要离开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归途
盛夏时分，灵初再次踏上了宗门的巨型飞船。
十年前，她乘着宗门的飞船而来。
十年后，她乘着宗门的飞船离去。
不同的是，十年的时间里，船上的人儿，到底是不一样了。
姜寒烟最后还是选择了留在落妖城，她喜爱丹道，于她而言，落妖城是一处极好的练习丹道的地方。
司徒扬越发沉默了起来，当年那张扬的模样已经完全在其身上瞧不见了，他也选择了回去宗门。
焦峥师兄早在一年前就回去宗门了，他受了伤，不算严重，但也倦了这落妖城无休止的战火，借机回了宗门。
赵久，还是选择了留在落妖城，理由，大致与姜寒烟相似。
齐名，自从高随缘因为他而亡之后，便离开了阵师营地，选择去城外直面兽潮。
二师兄燕北和司白大师兄，二人皆是金丹修士，金丹修士与筑基修士又有所不同，轻易不会离开落妖城的。
姜衍之，也依旧留在落妖城，剑斋弟子本来就是直面十万大山的存在，又擅杀伐，兽潮，于剑斋弟子而言，既是责任，又是磨炼。
秦墨，一年前便回了宗门，说是到了突破的边缘，他师父传信让他回去。
王少渊，始终霸占着斩妖榜第一，这漫天的煞气，似乎也与其修炼的功法有关，想来是会一直在这儿直到兽潮结束。
每一年，都会有无数的筑基修士离开落妖城，又会有无数的筑基修士来到落妖城。
无论是为了道心着想，还是为了宗门存续着想，仙门都不会一直让弟子在落妖城拼杀的。
毕竟，兽潮虽然汹涌，却也并非到了什么生死关头。
兽潮越往后发展，倚重的，越发是高阶修士之间的比斗。
筑基修士，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不过，总的来说，最后酝酿的元婴之战，筑基修士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灵初盘膝坐在飞船甲板上的一处空地，先是四顾了一下周围，入目，只见一张张面容沉稳而安静。
不是往日里那种仙人般仙风道骨的飘然模样，而是历经生死鲜血洗礼的沉稳如山。
这若是放到俗世之中，说是那百战之师，亦不会有人怀疑。
直到飞船轻轻一动，缓缓升上天空，飞船之上密密麻麻坐着的修士，都保持着安静的氛围。
但灵初还是明显感觉到了，当飞船离开落妖城大阵的刹那，飞船之上的所有人，都不自觉的轻松了起来。
从落妖城到三清道宗，即使有飞船代步，依旧需要一段时日。
不过，飞船之上的修士最低都是筑基境界，早就已经到了辟谷的地步，即使大半个月不吃不喝，也完全没有阻碍。
是以，飞船日夜兼程，白日游于云层之间，黑夜披着星光月辉，速度算不上很快，还颇有些悠闲的意味。
飞船之上的修士，也从一开始的沉默，到后来渐渐活跃了起来。
飞船从落妖城出发，要先经过剑斋地界，随后穿过剑斋与三清道宗交界之处，再飞入三清道宗地界，最后才能到达三清道宗。
这一路上，离落妖城越远，飞船之下的人族城池便越发的安宁祥和。
百姓安居乐业，山水静谧，青山如画，扑面而来的宁静氛围，将飞船上的修士们牢牢的锁住了视线。
当飞船驶入三清道宗的地界。
飞船上的所有修士就好似那鱼儿入了水，一直沉闷的气氛都像滚动的水一般，哗啦啦响动了起来。
三三两两的挤在飞船的边上，透过层层叠叠的白云，望向那遥远的城镇村落。
控制着飞船的三清道宗修士，亦是有心之人。
见状，悄然将飞船放低了许多，好让船上的修士们可以将底下的风景瞧得更加细致。
灵初也站在了飞船的边缘之上，随着同门们的视线往下方瞧去。
只见青山绿水之间，有阡陌相交，大大小小的田地交杂如棋盘，正是夏日的光景，稻田之上的稻米正绽放着青翠的色泽，水灵灵，鲜活的在田间随风轻摇，连绵起伏的山丘也透着青苍的颜色，那是一种沉稳的绿，望之便令人心生沉静。
山丘田野之间，则是一栋栋乡间屋舍，黄泥墙，青砖瓦，高高探出的烟囱弥漫着白白的烟雾。
似乎恰是饭时。
虽然相隔甚远，纵目远眺，也只能瞧见山野风采，但一阵阵清风吹来，众人却仿佛能够嗅到那稻谷清香，人间烟火。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绪，都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眉眼间的戾气和煞气，都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许多。
负责护持着这艘飞船返回三清道宗的元婴修士，神识掠过飞船之上那一张张，于他而言，还很年轻稚嫩的修士面孔，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变化，身上的气息转变，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手抚过唇下长须，满意的扬唇一笑。
许是有意为之，许是三清道宗地界之中的人族，本就活得闲适。
飞船飞回三清道宗的路上，所经过的人族城池，其中生活的人族，大多欢喜富足，偶有那鸡毛蒜皮的小小争吵，落在飞船之上修士的眼中，也只是轻轻一笑。
这般鲜活的生气，是落妖城中，难以寻觅的。
即便是途经的那些无人之地，秀山明水，虫鸣鸟叫，也是众人眼中难得的色彩。
待到飞船慢慢的飞回宗门，飞船之上的修士们，早已散去了大半的沉闷之气。
身上的气息，倒是终于再找回了一点十年前那飘然的模样。
山水最是养人，人间最是多彩。
灵初一路上瞧着那些风景人物，只觉心中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眼中的色彩也鲜活了许多，整个人就像是在屋子里闷了许久，难得寻到了一个窗户透气。
岂是一个轻松可以说的。
尤其是当众人终于切切实实的踏上三清道宗的土地之时，看着这阔别十年的宗门，一如往昔的宁静悠远，淡然出尘。
心中就好似被清清的溪水涤荡过一遍又一遍，深吸一口气，都是与落妖城不同的轻灵香甜。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太清山
明明只是离开了十年，却好似离开了百年一般。
灵初站在太清山脚下，望着这座巍峨而缥缈的山峰，刹那间，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浮云一别，流水十年，聚散总匆匆，青山依旧在。
灵初停下的脚步再次抬起，腰间挂着的弟子令牌散发着温润的灵光，让她毫无阻拦的便轻易迈入了太清山的大阵之中。
顺着石阶一步步朝着太清山上的宫殿而去，灵初身为亲传弟子，是可以御剑而行的，但她并不想要这样上去。
即使不是第一次离开太清山多年，但从未有过一次，像这十年一般，让灵初心生无尽的感慨。
甚至，都有些生出所谓的近乡情怯之感。
所以，她想要慢慢的走上去，好好看一看这太清山的风景。
道路两侧，有灵鹤振翅而起，清唳声声，是一如既往地的优雅姿态。
灵初心中一动，手拂过腰间灵兽袋，将晴空放了出来。
在落妖城之中，晴空待得，可比灵初还要憋闷了许多，前几日得知要回去三清道宗，晴空的兴奋之情，也比灵初要多上许多。
这一出灵兽袋，便瞧见了熟悉的太清山景色。
晴空摇了摇脑袋，四处张望了两眼，如灵初所想，一下子就盯住了道路两旁优雅飞着的灵鹤，异色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惊喜和熟稔，四蹄如飞，便朝着灵鹤飞奔而去。
飞奔的途中，原本只有猫咪大小的身形瞬间变得半人高，如同猫扑蝴蝶一般，扑向灵鹤。
三清道宗毕竟是仙家之地，灵鹤又是仙家之中常见的灵兽，仙门中人大多都仪态端方，仙姿飘渺，灵鹤们也习惯了在仙门里优雅悠闲的活着。
平日里只需要随意的走两步路，扇一扇翅膀，就常常被路过的修士们夸一句形容优雅，有仙家之风。
太清山的灵鹤，在很久很久以前，便是这般在太清山活着的。
后来，他们的记忆里，多了一段鸡飞狗跳的日子，那时候，似乎是有修士带了一个野得很的灵兽来了太清山，自此之后，太清山的灵鹤们，就活成了另一个模样。
成日里扑扇着翅膀到处飞，线条都紧实了不少。
再后来，那个闹腾的灵兽终于走了，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太清山的灵鹤们，又活回了很久以前的模样，优雅，闲适。
可是，这一日，一切都变了！
再次习惯了闲适养老生活的灵鹤们，啪嗒一下，就被晴空一爪一只的按在了地上。
两只边缘羽翅纯黑，通体雪白的灵鹤懵了一下，随后反应了过来，两只翅膀不停的扑扇扑扇，口中的清唳也早就变成了尖叫。
出事了！太清山进贼了！
灵鹤们的修为不高不低，灵智也不算高，尖叫了一通之后，附近的灵鹤都被惊得飞了起来，然后，乱飞了一通。
乱飞了一通之后，因为晴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冷静下来的两只灵鹤伸了伸修长的脖子，抬头看了一眼按着自己的贼。
入目，是一个硕大的，毛茸茸的脑袋。
咦，有点儿眼熟。
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一时间，太清山上的灵鹤们都安静了下来，下一刻，又是一通乱飞。
那个成日里喜欢抓灵鹤的大老虎又回来了！
刹那间，太清山的灵鹤们，心中升起了久违的危机感。
他们觉得，自己的日子又要活成不一样的精彩了。
灵初看着这一幕，差点笑出了泪花。
她是知道晴空最喜欢逗这些灵鹤玩，但这还是第一次真切的瞧见，看样子，太清山的灵鹤们，被晴空荼毒的不轻。
不过，晴空向来是很有分寸的。
玩归玩，却从来没有伤害过一只灵鹤。
顶多，就是抓住一只，溜一会儿，然后再放了，再抓，再溜达。
乐此不疲，其中的乐趣想来只有晴空自己知道。
这一番动静，自然是不小的。
灵初刚刚抬头，就瞧见了不远处台阶上，站着的白袍男子，腰佩碧玉，头挽玉簪，温润如玉。
“大师兄！”
看见来人，灵初笑弯了眼眸，连忙蹦蹦跳跳的上了几个台阶，也懒得去理会玩的正欢的晴空，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顾天秋的身边，一手抓住顾天秋的袖子，甜甜的喊了一句。
太清山的弟子实在是少得可怜，已经去了落妖城两个徒弟，仅剩的一个自然就不能轻易离开了。
所以顾天秋这十年的时间，都在打理着太清山的一切。
当然，三个师兄妹之间，偶尔也会通一通信。
只不过，十年未见，灵初当真是想念的很。
顾天秋亦是，瞧着灵初笑的甜甜的脸蛋，不禁伸手摸了摸灵初的脑袋，跟着笑了笑。
他也有十年不曾见过二师弟和小师妹了，这十年里，太清山上除了灵鹤们，也就他，师父以及风荷姑姑三人。
三人都不是什么活泼的性子，偌大的太清山，着实是冷冷清清。
灵初一回来，整座太清山，都在刹那间热闹了起来。
就连一向只在荷花池附近现身的风荷，都离开了荷花池，出现了大殿之前。
待瞧见那一道随着顾天秋走过来的身影之时，风荷的脸上难以克制的流露出大大的笑意。
风姿绰约的女子一把拉住了灵初，在灵初脸上细细瞧了两眼，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这张小脸蛋保护的好好的。”
说完，风荷还伸手掐了一下灵初的脸蛋，滑嫩嫩的手感让风荷满意的眯了眯眼睛。
“风荷姑姑！”
回到太清山，灵初就好像忘却了在落妖城之内的事情，笑得开心。
风荷乐呵呵的看着灵初鼓起腮帮子炸毛的模样，掩唇笑得开怀，就连顾天秋都有些绷不住想要笑。
“对了，大师兄，风荷姑姑，师父呢？”
大殿的门敞开着，灵初自然一眼就看见了，大殿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端仪真君并没有去落妖城，而是留守三清道宗，在这种宗门元婴修士少了好几个的情况下，留守宗门的修士是不可能轻易离开宗门的，也不会轻易闭关。
灵初回来，按理来说，端仪真君身为元婴真君，应当最早察觉，而且，以端仪真君的性子，一定会第一时间见灵初这个小徒弟的。
现在却不在，其中必有问题。
闻言，风荷与顾天秋对视了一眼。
最后，还是顾天秋开口了，“师父被请去掌门那儿了，说是......有了詹台师妹的消息。”
第四百二十六章 消息
詹台师姐的......消息？
灵初瞬间愣在了原地，眼中的笑意在刹那间凝固，随后又蔓延上了无边的喜色。
“真的吗？师兄，有明月师姐的消息了？”
灵初拉着顾天秋的袖子，脸上的喜色，和话语里的欣喜都毫不遮掩，双目明亮的犹如黑夜里熠熠生辉的星辰。
詹台明月自从当年古战场空间坍塌之后，就一直消失的无影无踪。
唯一令人庆幸的，是她的命火始终稳固如初，说明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一直没有消息而已，这种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一个好消息。
现如今，竟然有了消息。
灵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从落妖城回到宗门，就得知了这样一个消息。
顾天秋眉眼柔和，伸手揉了揉灵初的脑袋，“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师妹，你......也莫要抱着太大的希望。”
这句话是给灵初清醒了一下，顾天秋并不是想打断灵初的欣喜，只是，他更加担忧，万一小师妹怀抱着太大的希望，结果却得来不好的消息，到时候带来的打击，恐怕还要巨大。
出于这样的担忧，顾天秋还是开口给灵初泼了一盆冷水。
灵初是个心思剔透玲珑的人，自然明白自己师兄为何这般言语，心中的喜悦之情也稍稍平复了下来，望着顾天秋露出一个笑来。
“我知道的，师兄，你放心。”
灵初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眼中并没有被泼冷水之后的气恼。
顾天秋看得心中欣慰，小师妹性子素来乖巧，又懂事，实在是让他这个看了几十年二师弟燕北那样让人操心的人，感到无比的满足。
还是师妹乖巧惹人疼。
“小徒弟！你回来啦！”
不等几人再多说几句话，便见天空之中传来一道欢喜的声音，端仪真君如同一道流光，迅速的落在了灵初的身前，凤目含笑，一把就将灵初抱住。
随后，端仪真君便将灵初拉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仔细瞧了一遍。
一边打量着，一边不住的点头，“不错不错，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修为还精进了，为师感到甚是欣慰啊。”
端仪真君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斜飞入鬓的长眉舒展开来，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高兴的拍了拍灵初的脑袋。
脑袋被揉，被拍了数次的灵初：......
她很想说，师父，师兄，这个习惯不太好，容易秃。
“行了，都别站在门口说话，我们进去慢慢聊，小徒弟，你可得将你这十年的经历好好与师父说说，师父我不在你身边，可担心你了。”端仪真君依旧是随意直爽的样子，说话也直接的很。
拉着灵初走进了大殿之内，坐在了榻上，还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灵初坐过来。
灵初没有做到榻上，而是坐在了端仪真君的脚踏之上，然后环抱着端仪真君的大腿，将脑袋靠在了端仪真君的腿上。
顾天秋和风荷都没有跟着进入大殿，所以灵初此刻的模样，也没有其他人瞧见。
当大殿之中只剩下一个端仪真君的时候，灵初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转而有些沉默的靠在端仪真君的腿上。
就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小猫崽子。
端仪真君亦是第一次有弟子同她这般亲近，凤目中闪过一丝讶异之后，便只剩下满目柔和。
她虽是寿元千余栽的元婴修士，但心中还是有柔软存在的，见往日里总是笑脸迎人的小徒弟难得露出的脆弱模样，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伸出手，端仪真君缓慢而轻柔的顺着灵初丝滑的青丝抚摸，手掌柔软而温暖。
灵初身边的长辈很多，但女性长辈却很少，与她亲近的女性长辈就更加少了。
年幼之时，是浣娘。
年长之后，是师父。
师父端仪真君性子虽然豪爽不似浣娘温柔，却能够在灵初失踪之后，不远千万里跋涉，寻觅灵初的踪迹，平日里对待灵初，亦是疼爱有加，又大方随和。
在灵初心中，端仪真君便是一个极好的师父。
在落妖城待了十年，十年间心底积攒的愤懑和郁气，十年间亲眼瞧见的生生死死，十年间失去的挚友熟人，其中的沉甸，她想了许久，却只能对端仪真君表露些许。
端仪真君活了好几百年，双眼瞧过的世间诸事哪能少了。
当时送小徒弟去落妖城之时，对于今日的事情，便已经有所预料了。
只不过，她的小徒弟，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端仪真君原本以为，自己看见的，会是一个沉默寡言，满脸煞气或是郁气的小徒弟，没想到，自己的小徒弟竟然还能保持眉目之间的清明，虽然其眼底依旧还是有着一丝暗沉。
但，这样的小徒弟，已经远远超过了端仪真君的预料。
她知道小徒弟的心性很好，没想到，这般出众。
“说说吧，你在落妖城的经历，师父听着呢。”端仪真君难得的柔和了声音，说道。
灵初感受到师父的温柔，眼中闪烁着淡淡的暖意，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端仪真君，软着声音说道，“师父，您先与我说说明月师姐的消息吧。”
低头看见小徒弟眼中的期待之色，端仪真君的手微微一顿，道，“之前门中有擅长推演之道的门人曾经推演过詹台的去向，只不过，却始终被什么干扰着，难以推演，直至最近一段时日，才隐隐约约有了方向。”
端仪真君看着小徒弟明亮的眸子，接着道，“只是有了一个大概的方向罢了，余下的，皆没有消息。”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消息，说不上好消息，也说不上坏消息。
灵初点了点头，眼中依旧有着希望之色，却没有失望之色。
有消息便好。
端仪真君很喜欢小徒弟的心性，笑着说道，“是在东方，宗门已经下令，让所有在东面的门人弟子多加留意了，也传信给了位处东方的浮游宫和剑斋了，他们也会帮着多留意的。”
五大仙门之间，虽有大大小小的龌龊，但总体来说，大家还是颇为注重面子上的好看。
不涉及利益之争，还是很友好的，不过一个弟子罢了，白给的人情。
不过，若是赤阳道宗，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且就随风去吧
当然，这一些话端仪真君并没有跟灵初说。
见灵初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的闷色都去了不少之后，才笑着开口，问起了灵初这些年在落妖城的经历。
灵初听到师父的问话，沉默了一瞬，便缓缓开始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没有太多的赘述，也没有讲得十分详细，灵初很快就将这十年的事情讲过了一遍。
焦峥师兄，李端阳前辈，朝暮镇，临渊城，往生碑，莫怀，云浩天师兄，沈闻舟，还有重逢的故友。
灵初细细回忆着这在落妖城的十年，竟在不知不觉间想起了很多，也发现自己经历了许多。
端仪真君始终都在安安静静的听着灵初的叙述，没有过一次打断灵初的讲述，只是在听着。
听着灵初，讲述那十年间的悲欢离合，聚散圆缺。
待听到灵初讲到莫怀，云浩天以及沈闻舟的时候，明显低沉了许多的语气，心中微微一叹。
静静的听灵初说完一切，端仪真君轻轻拍了拍灵初的肩膀，问道，“灵初，你可知，筑基修士寿元几何？”
筑基修士寿元几何？
灵初茫然的抬头看向端仪真君，虽然不解师父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是为了什么，但她还是乖巧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师父，筑基修士寿两百。”
“那么，金丹修士呢？”
“寿四百载。”
“元婴修士呢？”
“寿千载有余。”
“那么，你觉得，你会永远只是一个筑基修士吗？”端仪真君对于灵初的回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转而反问了灵初这样一个问题。
“......不会。”灵初只停顿了一瞬，便坚定的回答了端仪真君。
“那么，你觉得，你会永远突破不到元婴境界吗？”端仪真君继续问道。
“不会。”这一回，灵初回答的毫不犹豫。
闻言，端仪真君轻轻一笑，眼中含着浓浓的笑意。
“那么，你觉得，天下所有修士都能够突破到筑基，金丹和元婴吗？”又是一问。
“......不会。”灵初似乎有些明白，师父为何问她这些问题了。
“所以，灵初，修道这一途，你觉得，会有人能够一直陪你走下去吗？”
“不会。”灵初垂下了眼眸，声音轻而清。
端仪真君摸着灵初顺滑的青丝，笑着说道，“是啊，乖徒弟，这一条修真路，便注定了是一条独行路，你还小，见到的死亡和离别，还太少，所以，才会这般在意。”
灵初皱起眉头，眼中闪过浓浓的疑问，抬头看向端仪真君，“师父，难道活得越久，对于那些感情，就要越不在意吗？”
“傻徒弟，不是不在意，”端仪真君难得收敛起满身的随意和锋利，整个人沉稳而柔和，“是要学会放下。”
既然心存高远，志在巅峰，便注定了这一条路上，会有人渐行渐远。
这世间，得道成仙者能有几个？
成就金丹元婴者，百年千年的时光里，途经的过客数不胜数，而这些过客中，绝大多数都不能够同样成就金丹元婴，这就意味着，这百年千年的时光里，你将经历的离别，同样是数不胜数。
全都放在心上，一颗心而已，哪里够去悲痛。
端仪真君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心性悟性都是上佳，但是对于修士而言，几十岁的年纪，也不过是少年罢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哪怕是百炼钢，依旧要千锤过。
大殿之内，迟迟没有声音响起，只余下两道浅浅的呼吸。
灵初抿了抿唇，忽而抬头朝着端仪真君轻轻一笑，“师父，谢谢您。”
端仪真君其实是个很好的师父，很少有元婴修士，或者说，很少有当师父的，愿意这样细细的，将道理一点点掰碎了说与弟子听的。
毕竟，在修真界里，其实是很奉行，所谓的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哪里会这样慢慢开解弟子。
看着灵初眼底的清明和通透，端仪真君满意的眯了眯自己的凤眸，脸上的沉稳和柔和之色瞬间消失不见，下一刻，伸出手，笑眯眯的捏了捏灵初白嫩嫩的小脸。
“哎呀，刚刚瞧见风荷动了手，师父我也早就手痒痒了，恩，果然滑溜溜，白嫩嫩的，手感不错。”
端仪真君这般一开口，大殿之内原本的沉闷和郑重的气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灵初眼中心底酝酿好的感动，也在瞬间破碎。
“师父！”灵初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双颊，一脸控诉的看着端仪真君。
端仪真君可不在意自己小徒弟那满脸的委屈和控诉，长眉弯了起来，凤目笑意满满，“好了好了，乖徒弟，心里记着他们就是了，时光最是无情，也最是长情，你啊，莫要陷在原地了，那样，出去可别说是我端仪的徒弟。”
岁月无情，亦长情。
时光会带走一切，却也在所有人的记忆长河里永远的留下了一切。
把悲伤留在原地，走路的人依旧要向前。
灵初看着师父端仪真君，笑得眉眼弯弯。
当灵初离开太清山大殿的时候，与灵鹤们玩得不亦乐乎的晴空已经乖乖的等在了大殿门口。
晴空心情愉悦的伸出大大的虎掌，轻轻的拨弄着眼前的一朵淡粉色花朵，感觉到主人出来的瞬间，连忙抬头看去。
这一眼，晴空就迷茫的歪了歪头。
它觉得，主人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这个想法只是一瞬间闪过而已，下一刻，晴空就高高兴兴的再次缩小身形，化作一只猫咪的模样，轻巧的跳到灵初的肩膀上。
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灵初的脸颊，异色的瞳孔闪烁着喜悦的色彩。
它不知道主人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不过，它觉得，主人这样变得更好了。
晴空很单纯，也很简单。
灵初不知道晴空的想法，只觉得自己身上那些，或许是无形的枷锁，或许是沉重的感情，都在瞬间轻松了许多。
看不见，摸不着的道心，也变得更加通透明彻。
该悲伤的时候悲伤，该开心的时候开心，余下的，且就让它随风去吧。
第四百二十八章 九彩云丝锦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自那日与师父端仪真君聊天之后，灵初便开始了闭关的日子。
说是闭关，其实也不尽然。
只是日复一日的，清晨上山看日出，采露水，傍晚临水而坐看夕阳，偶尔还陶冶陶冶情操。
比如今日。
漫天粉色的花瓣之下，青裳的少女随地盘膝而坐，膝上横放着一把精致的瑶琴，纤细白嫩的手指轻捻慢挑，行云流水般在琴弦上跳跃舞动，水袖长舞，清泉溪流般的叮咚琴音便自指尖流淌而出。
一曲奏毕。
少女头顶的桃树满树的粉色桃花随风轻摇，舞动着，纷纷扬扬的洒落而下，落了少女满身满怀。
桑梓捧着一碟糕点，笑着走到灵初身侧，跪坐而下，将灵桃树的桃花瓣制作而成的桃花酥放在灵初身侧的小桌案上。
“灵初，你弹得曲子，越来越好了。”桑梓柔柔的笑着，手中放下的桃花酥隐隐约约散发着淡淡的粉色灵光，一朵朵指节大小的糕点犹如真正的桃花，栩栩如生。
灵初闻言，笑弯了眸子，然后反夸了桑梓一句，“桑梓你的厨艺也越发的好了，吃你做的食物，可比吃丹药要美味的多。”
“看样子，虞师妹你是嫌弃我的丹药了？”灵初话落，便有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灵初顺着声音瞧去，便看见一身鹅黄长裙的女子亭亭玉立在不远处。
看见来人，灵初瞬间便笑了起来，语气熟稔，“姜师姐！”
兽潮持续了足足有十六年，最后以妖族陨落了两个元婴妖修，人族陨落了一位元婴修士为结局，终结了持续十六年之久的兽潮。
兽潮结束之后，所有弟子自然便渐次离开了落妖城。
姜寒烟也是如此。
此时，距离兽潮结束，已经过去了四年，四年的时间里，原本因为兽潮而造成的影响，也在一点点的淡化下去。
修真界也渐渐变回原本的模样。
当然，各有损伤的仙门，一时间也都沉寂了下来。
“姜师姐，你怎么过来了？”灵初收起膝上的瑶琴，看向姜寒烟。
姜寒烟也随意的坐到了灵初的对面，“怎么？没事我就不能过来了？”
看着姜寒烟脸上故作的气恼，灵初连忙笑着讨饶，“怎么敢，师姐来我这儿，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闻言，姜寒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啦好啦，几年不见，你这个小嘴，倒是越来越甜了。”
距离灵初离开落妖城，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
这十年间，灵初的日子是难得的悠闲。
每日修炼，酿酒，看看风景，研究阵法，还吃着桑梓精心烹调的灵食，日子过得实在是闲适无比。
修为稳定提升的同时，在落妖城那十年间累积的煞气和郁气，也早就一点点消磨干净了。
心性越发剔透坚毅了起来。
姜寒烟四年前回来的三清道宗，不过，她回来的时候，灵初正好有所感悟闭了关，后来，又是姜寒烟对于丹道有所感悟，也紧跟着闭关了。
时至今日，两人才见了面。
“你不是让我帮你留意着东西吗？喏，算你运气好，兽潮结束的那一年，我正好找到了这个。”姜寒烟笑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递到灵初面前。
这是一块巴掌大小，如烟似雾，散发着彩色光泽的丝锦。
这块丝锦，就这般静静的悬浮在姜寒烟的手心之上，犹如天边难以触摸的流云，散发着淡淡的彩色光芒，倒映着天际的日光，却像是透明的一般。
细细数去，这上面的彩色光芒，似是足足有九种之多，很好看，也很虚无缥缈。
灵初看着这块丝锦，脸上绽放出欣喜的笑容，“九彩云丝锦！师姐，你真的找到了这个宝贝。”
灵初在落妖城积攒了十年的积分点，其实都拿来兑换了一些灵物。
一些，用来制作本命法宝的灵物。
在落妖城，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个可以从五大仙门以及散修联盟之中兑换各种各样宝贝的机会。
灵初第一瞬间，就想到了要兑换那些，难得的宝贝。
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可以从五大仙门，散修联盟之中同时挑选。
所以，灵初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利用这个机会，来收集本命法宝需要的灵物。
这个九彩云丝锦，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直到灵初离开落妖城前，都一直没有找到，只能拜托姜寒烟帮忙留意一二。
“是你运气好，这九彩云丝锦，可是浮游宫的宝贝，需要由浮游宫豢养的云霞兽吞吐数十年的彩霞，才能锻造出这么一块。”姜寒烟是通过一个同为丹师的浮游宫弟子交换来的九彩云丝锦。
虽然落妖城之中的兑换，明面上是汇聚了五大仙门和散修联盟的宝库，但是，一些真正难得的宝贝，绝大部分宗门都不会轻易示人的。
不过，落妖城到底是提供了一个交换的平台。
或许其他宗门的弟子交换不便，但若是本宗的弟子，还是有不少的法子可以得来的。
到时候再进行一次交换便是了。
姜寒烟手中这块九彩云丝锦，就是这么得来的。
“师姐，你用什么交换来的？我还给你。”灵初伸手接过姜寒烟手中那块九彩的流云丝锦，笑得眉眼弯弯。
从她步入筑基之后，就在有意识的收集一些本命法宝需要的灵物，几十年过去了，也才不过收集到了一半，现在能够再收集到一样，灵初是真的很开心。
离开落妖城十年，灵初已经筑基大圆满的修为越来越凝实稳固，再加上这十年的心性修养，灵初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预感，她离破境，已经不远了。
一旦突破到了金丹境界，那么，本命法宝，也就迫在眉睫了。
“这九彩云丝锦，可号称水火不侵，轻如无物又万物难割，又因为这九彩的色泽，可是极受女修欢迎的，为了换这块九彩云丝锦，我手中的丹方便少了一页。”姜寒烟语气轻松的说着，似乎很难得又似乎很轻松。
第四百二十九章 金丹九转
丹方？
对于丹师而言，丹方就相当于修士的修炼法门，阵师的阵图，是一项传承。
说难得，也难得。
尤其是对于丹师而言。
灵初细细思索着，该拿什么给姜寒烟，才能抵了人家的损失。
“虞师妹，丹方给出去就给出去了，反正那个丹方，我已经记在了脑子里，在不在我手里，都不算是什么大事。”姜寒烟笑着说道。
她刚刚是故意夸大的话，其实，对于她来说，给了一个丹方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反正那个丹方她早就记下了。
只是见灵初一脸苦思的模样，转而有些担忧灵初太在意了，所以连忙说道。
灵初抬头看了姜寒烟一眼，双目微微一亮，神识探入储物手镯里一阵翻找。
片刻之后，灵初双眸一亮，借着袖子的遮掩，拿出了一本册子，递给姜寒烟。
“姜师姐，你看看这本丹方。”灵初将手中泛黄的兽皮册子递给姜寒烟，双眸亮晶晶的。
这是一本兽皮制成的册子，边缘是用草麻绳子串起来的，看起来很是粗糙和简陋，姜寒烟接过这本册子，低头一看，这上面的字体......她不认识。
“虞师妹......这是什么字？”姜寒烟沉默了一瞬，抬头静静的看着灵初，一脸无奈。
灵初愣了一下，随后记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掏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了姜寒烟。
“抱歉抱歉，姜师姐，忘了你不认识这些字，这本丹方，是我从北荒绝灵之地带出来的丹方，是北荒之地上的炼丹方法。”
是的，这一本丹方，是灵初当年在北荒之地，不知道从何处拿来的丹方册子，就这么随手扔在了角落里，现在才记起来。
北荒之地因为灵力稀薄，丹道也很是熹微，但是，即使是绝灵之地，依旧在这等规则之下，研究出了一种全新的丹道体系。
没有东陆的丹道繁盛，但却是很有特点。
北荒之地的丹药，多以妖兽的血，肉，骨入丹，而不是像东陆这般，多以灵药入丹。
这种炼丹之道，或许不算高明，却有其独特之处，灵初想着，姜师姐喜爱丹道，许是对这样不同的炼丹之法，会很感兴趣。
果然，姜寒烟一听到灵初说，这是北荒之地的炼丹之法，一直平静的面容陡然间便亮了起来，双手捧着这兽皮册子，双眸绽放出亮光来。
不理会此刻还在灵初的地方，直接就翻开了这兽皮册子，对照着灵初后来给的那一本语言大全翻译了起来。
看着看着，姜寒烟的双目就越来越亮，待到其看完兽皮册子的前两页，已然是爱不释手的模样了。
怀抱着兽皮册子，姜寒烟到底还是意识到自己正在灵初的洞府内，腾地站了起来，顾不得去拍沾了裙摆的桃花花瓣，急急的与灵初说道，“虞师妹，这个报酬我很是满意，下次你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师姐我帮忙的，尽管说，不用客气，能帮的师姐我一定帮，下回再见。”
姜寒烟的这一段话，讲的是又快又急，说完，就火急火燎的离开了，快得就像一阵风。
看得灵初一愣一愣的。
原来，姜师姐是真的对丹道爱得如此深沉。
想到这儿，灵初摇头轻笑，从储物手镯里拿出一个木盒，将九彩云丝锦仔细的收了起来，放入储物手镯里。
龙骨，当时在古战场之中得到的。
万年青雷竹，从姜衍之手中交换来的。
轻鸿木，铁观音木，落妖城积分点兑换的。
九彩云丝锦，姜寒烟师姐帮忙交换来的。
虚空晶，不知道哪一次游历得来的。
灵初细细数着自己储物手镯里收集到的用来炼制本命法宝的灵物，笑得眉眼弯弯，这样算下来，很快很快，就能够收集齐自己需要的所有灵物。
还剩下最难找的五行神泥，还有大量的千幻珈蓝草。
只要找到这两样，便可以着手炼制本命法宝了。
而且，灵初垂下眼眸，想起了自己所修炼的《长生经》中记载的事情，眼中有着灼灼的火焰在燃烧。
自从灵初修炼《长生经》以来，除了修为深厚一些，灵力特殊一些，这本号称三清道宗镇山道典的修行法门，似乎并没有展现出什么出众之处。
然而，到了金丹境界，才是这本法门的逆天之处。
《长生经》入门，修炼的是生死二气，后来又可以将生死二气合二为一，成为先天之气，而到了金丹境界，灵初需要凝结的，便是生死两个金丹，然后再将两个金丹合二为一，此等方法凝结出来的金丹，会是寻常金丹修士的两倍有余。
而且，凝结出来的金丹，最起码也是六转金丹。
修士凝结的金丹，同样也有高下之分，关键便在于，其金丹是几转。
百名金丹，一转到三转占了六成，四转到六转占了三成，七转占了一成，八转百中难得其一，九转百中无一。
简单举个例子，三清道宗的弟子，本来就是修真界资质不错或是上好的那一批，即使是这样的宗门里，金丹境界之中，四转，五转占据了绝大多数，六转和六转以上的，也是少数。
达到六转的金丹修士，在三清道宗这样的宗门里，也当得上一声天才了。
而这金丹几转，并不是决定一切，只是表明了，这个修士的底蕴，以及未来的道路宽窄，相对来说，金丹六转的人，肯定比金丹三转的人要来得法力浑厚，而且，之后的突破，也要相对简单一些，金丹吞吐灵力的能力也会有所差别。
就像是，一个是走独木桥，一个是走康庄大道。
不会决定一切，但会决定好走与否。
就如同修士的灵根资质，有所差别，但不会决定一切。
一般来说，三转金丹以下的修士，恐怕难以到达金丹后期，六转以下的，恐怕难以突破金丹后期。
若是成就九转金丹，不出意外的话，元婴可期。
而修炼《长生经》凝结的金丹，最低都是六转金丹，也就是说，最低都能修炼到金丹后期，当然，不出意外的话。
这便是修行法门高低的差别之一。
为何所有修士都在追求高等的修行法门，便是因为这些法门，能够给修士更高的可能。
第四百三十章 殷勤
灵初再次进入秘境，瞧见师祖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道依旧端坐在湖边石上，抛着鱼竿，细细的银丝落入湖水之中。
无风，亦无澜。
就这么静静的，静静的等着湖中的鱼儿上钩。
橘色的大猫悠闲的甩着毛茸茸的尾巴，趴在九渊真尊的脚边，探头看着湖面，目光紧紧盯着平静湖面之下，偶尔流窜过去的一两道银色流光。
这个场景，倒是令人心生熟悉之感。
当年初次来到秘境之中，灵初便是瞧见师祖在钓鱼，辟邪在懒洋洋的甩尾巴。
许多年后再次见到，依旧是这般的场景。
知道师祖钓鱼的时候不好打扰，灵初怀里抱着晴空，乖乖巧巧的立在不远处，就这么拿出《天机阵书》开始研究起来。
斗转星移，日夜轮转，直到九日后，九渊真尊才有了动静。
随手将鱼竿往旁边一扔，辟邪后腿一蹬，前躯向前一探，就利落的将九渊真尊扔出去的鱼竿牢牢的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而九渊真尊，好像是坐久了，身子有些僵硬，站直了身体，伸直双手，随意的往后伸了伸懒腰。
然后才扭头看向树下盘膝坐着的，安安静静捧着书看着的灵初。
“小丫头，怎么有空跑来看我这个老骨头。”九渊真尊顶着一张俊秀年轻的脸庞，说着老气横秋的话语，偏偏毫无违和感，让人一听，便觉得眼前这个修士，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灵初收起阵书，连忙站了起来，乖巧的看着九渊真尊，她心中清楚的明白，眼前的修士，是化神真尊，是这片大陆上的顶尖存在。
即使看起来再年轻，再面嫩，也没人敢小瞧或是怠慢。
“师祖，我这不是想您了嘛，师父也说了，要多孝敬孝敬长辈。”灵初甜甜一笑，毫不犹豫的拉出师父。
九渊真尊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灵初，也不揭破灵初的小心思，只笑着说了一声，“哦？是吗，那师祖我可真是欣慰。”
灵初眨了眨眼，想到自己的来意，以及师父的提示，瞬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分外殷勤的跟在九渊真尊的身后。
“师祖，你今日想吃什么？徒孙给您做呀。”灵初眨巴着双眸，笑眯眯的问道。
九渊真尊狐疑的眯了眯双眸，闲着无聊的心态，也乐得和小徒孙玩一玩。
“好啊，你师祖我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土里埋的，树上结的，都想吃。”九渊真尊认真的思索了一番，笑眯眯的说道。
闻言，灵初脸上神色一苦，却在九渊真尊看过来的时候，瞬间切换回原来的笑脸，爽快的回答，“好！没问题！”
声音干净利落脆。
九渊真尊此时正走在灵初前面，闻言，背对着灵初的脸上悄然的流露出一抹笑来。
他倒是要瞧瞧，这个小丫头，能够保持这个态度到什么时候。
灵初来找九渊真尊，其实是为了炼制本命法宝的灵物，五行神泥。
据她师父，端仪真君的情报，许多年前，她似乎曾在其师父九渊真尊的宝库之中有过那么惊鸿一瞥。
然后，就撺掇着自己的小徒弟去寻师祖九渊真尊讨要。
灵初认命的在灶上以灵力升起火来，朴实无华的接了一盆水淘洗着雪白的灵米，一边回忆着来秘境寻师祖之前，端仪真君的模样。
“小徒弟，不要害怕，勇敢的去吧，你师祖这个人，最是心疼后辈，你两个师兄成就金丹炼制本命法宝的时候，你师祖都曾让他们进入自己的宝库挑一样东西，你马上就要金丹了，也不差这一两日。”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端仪真君的脸上，是满满的信心和淡然，然后，随手一扔，就将灵初扔到了九渊真尊所在的秘境之中。
于是乎，就有了接下来的这一些场景。
灵初会吃，也会做。
而且，九渊真尊的秘境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土里埋的，树上结的，还真是不缺。
因此，待到秘境之中天色渐晚之时，满满当当一桌的菜肴已然摆好。
“师祖，您瞧，这是天上飞的，炭烤灵鸟蛋！来自您屋前树上鸟巢里的灵鸟鸟蛋。”
“师祖，您再瞧，这是地上跑的，手撕鸡！就您屋后那满地跑的鸡，通体雪白，可好看了，一看就好吃。”
“师祖，你再瞧，这是水里游的，清蒸鱼！就您屋前那个水缸里的那一尾金色的长尾鱼，你瞧瞧，清蒸了，雪白的鱼肉里还泛着金色的纹路，一阵阵清香扑鼻。”
“师祖，你瞧瞧，这是土里埋的，清炒萝卜！就您屋旁那一地的菜园子，选的长得最水灵的萝卜，拔出来一点儿泥土都不沾，晶莹剔透的。”
“师祖，你快瞧，这是树上结的，凉拌果子！就您屋后那一棵果树，像极了俗世的番茄，红彤彤的，给您对半切了，加上我那儿得来的一种甜甜的酱汁，就这么拌一拌吃，开胃又爽口。”
灵初一道道菜指过去，还不忘细细的跟九渊真尊介绍一下这些食材的来源，早就在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就已经围坐过来的辟邪直听得眼角抽抽，然后可疑的吸溜了一下口水。
而九渊真尊，却始终面不改色，仿佛眼前桌上的这些食材，都不是什么珍贵的灵物。
一边听着灵初介绍，还一边点头，“不错，色香味俱全。”
原来，灵初每介绍完一种菜肴，九渊真尊便跟着尝了一口，等到灵初介绍完，九渊真尊还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小丫头，你倒是胆子肥，我老早就想吃了那条鱼，还有那只鸟的鸟蛋，今日终于吃上了。”辟邪嘿嘿一笑，硕大的猫爪子，居然用筷子还用的很是顺溜，运筷如飞的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的东西吃下去。
九渊真尊淡淡的看了一眼辟邪，“我养着那些东西，本来就是为了吃，你吃那些东西，都只会生吃，岂不是浪费。”
说完，还一脸嫌弃。
第四百三十一章 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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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邪吃着东西，瞬间被噎住了，愤愤的看了一眼九渊真尊，然后，在对上九渊真尊眼神的刹那，又乖巧的低下了头，继续吃东西。
好吧，九渊真尊也没有说错，辟邪哪里会下厨，唯一会的料理手法，就是用火烤。
通常情况下，辟邪连生火烤都觉得麻烦，向来是直接生吃的。
在九渊真尊看来，辟邪这样的做法，就是妥妥的暴殄天物，令人心痛不已。
所以，才会一直禁止辟邪祸害他的园子。
灵初笑着坐了下来，与晴空也一起吃了起来。
她自然不是真如辟邪所说的那么大胆，九渊真尊既然开口说了，就已经给了灵初提示了，后来，灵初上上下下的折腾，也不见九渊真尊阻拦。
甚至说，她还很轻松的搜罗到了这些食材，就不难看出，这都是在九渊真尊的默许之下。
更何况，她好歹曾经给九渊真尊当了好几年的厨娘，哪些能动，哪些不能动，自然是心中有底的。
“师祖，这是我用剑斋特有的灵茶泡的灵米饭，您尝尝。”灵初格外殷勤的给师祖添饭，手脚极其麻利。
九渊真尊一脸怡然自得的享受着小徒孙的孝敬，吃着灵米饭，夹着小菜肴，舒坦的眯起了双眸。
见状，一旁的辟邪用筷子敲了敲玉碗的边缘，斜着大眼瞧了灵初一眼。
灵初极有眼色的立刻替辟邪也添了一碗茶泡饭。
“辟邪前辈，您也尝尝。”
灵米的香甜软糯伴随着满口的灵茶清香，微涩之中透着一股回甘，茶香扑鼻，这样子做出来的饭，滋味很是独特，唇齿间皆留清香。
喜好茶饮之人，这茶泡饭，还是很不错的。
比如，九渊真尊。
九渊真尊舀了一勺茶泡饭，翠绿色的清茶裹着雪白饱满的米粒，一口吞下，茶香的清，茶汤的涩，米粒的甜糯，茶米的回甘，混合着在人的唇齿中留香余味。
“不错。”九渊真尊难得的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玉色食碗里的翠绿茶汤，以及雪白灵米，满意的扬唇一笑。
“想要什么，自己去挑吧。”九渊真尊满意的吃完了一餐，也不再逗小徒孙了。
灵初为了什么而来，他早就收到了自己徒弟端仪真君的传讯，只不过，闲着无聊，逗一逗灵初罢了。
当然，也想着时隔数十年，难得的吃一次食物。
“多谢师祖！”灵初笑的眉眼弯弯，双眸泛着明亮的光芒。
“小丫头你去吧，至于你的小灵兽，就先留在这儿，我替你好好磨练一下。”辟邪一如既往的，留下了晴空。
闻言，原本在太清山上作威作福的晴空，瞬间就蔫了，乖巧无比的跟在辟邪的身后。
灵初见状，只能憋着笑，随后朝九渊真尊行了一个礼。
弯着的腰还没伸直，灵初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本的屋子里了。
周围，也没有一个人影。
眼前的空间弥漫着一层层的白色雾气，随着灵初往前迈步，眼前的白雾也在后退，然后，便露出了隐藏在白雾之下的，一道道流光。
这里，应该就是师父端仪真君曾经告诉灵初的，九渊真尊的宝库。
这里的宝贝，确实很多。
灵初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缓缓飘过的一道流光里包裹的东西，拳头大小的一块石头，通体长着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孔洞，整个石头是银白色的，但每一个孔洞之中，都闪烁着一点点淡蓝的色泽，恍若一颗颗或大或小的星辰。
这是百孔星辰石，是来自天外的陨石之中锤炼而出的矿石，凝结了无数的星辰之力，用百孔星辰石锻造而成的法器，天生就亲和满天星河，可以轻易的牵引无尽星辰之力。
是修炼星辰法门的修士，看见都要火热的宝贝。
再扭头一看，身侧又慢悠悠的飘过一道流光，流光之中，包裹着的一株纤细的灵药，这一株灵药，形似空谷幽兰，叶片细长而柔弱，仿佛翠玉雕琢而成，却是一片深绿，看起来深邃而宁静，重重叶片包裹的中央，则是一朵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浅绿色小花，花瓣同样纤细，却泛着一层层的金色细丝，看起来很是不凡。
这是九节幽兰，此种幽兰，叶长有九节，每多一节，便多百年，九节一成，便有九百年，然后结出花苞，又百年，千年之际，幽兰花开，花开只在一瞬，只有在花开的一瞬，将其采摘而下，以冰块冰封，才能保证其花开不败，再不枯萎。
否则的话，花开一瞬之后，便会瞬间枯萎，然后，每过百年，就枯萎一节，九百年后，全部枯萎，再从枯萎之中重新长出，如此千年复千年。
眼前滑过一道又一道流光，其中的宝贝一个比一个少见，只看得灵初啧啧称奇，眼界大开。
很多灵物，灵初都只在纸卷典籍之中瞧见过，这般看见实物的机会，实在是不多。
所以，灵初也不急着立刻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五行神泥，而是慢慢往前走着，看着一道又一道流光里的各种各样的灵物。
看着看着，灵初不禁越发对师祖的宝库藏宝之丰富感到震惊，随后又想了想，师祖是化神修士，成千上万年的岁月里，收集的宝贝多，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只不过，在灵初看来，她的师祖，九渊真尊也确实是很随性，这些外界难得一见的灵物，九渊真尊压根就没有要好好摆起来的心思，就这么大大咧咧的，任由这些灵物到处飘啊飘。
灵初想着，这样子，要是想找一样东西，岂不是要浪费不少的时间。
不过，以化神修士的神识，应该一扫而过，就能找到。
灵初一边长着见识，一边天马行空的想着。
走着走着，看着看着，灵初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双眸紧紧的盯着眼前不远处的一道流光，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灼热的光芒。
找到了，五行神泥！
流光之中，一团巴掌大小，五种颜色毫无规律的，就像是被人随意捏在一起，然后团成一团，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泥土，就那么慢慢悠悠的晃荡着，渐渐朝着灵初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第四百三十二章 深海魔眼
“五行神泥，看来你要炼制的本命法宝不简单啊。”
九渊真尊是宝库的主人，灵初拿走了什么东西，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灵初拿了五行神泥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宝库之中好好开了开眼界，才离开了宝库。
出了宝库，灵初依旧还在九渊真尊的秘境之中，站在之前突然进入宝库的地方，仿佛从未移动过分毫。
而九渊真尊，也依旧在吃着茶泡饭。
当灵初出来的瞬间，九渊真尊恰好放下手中的玉碗，碗底干干净净，先是抬头若有所思的朝灵初说了那么一句话，随后继续道，“莫要愣着了，收拾收拾碗筷，然后自己来寻我。”
这一晃神就换了个地方，换了个场景的眩晕感，令灵初一时间有些愣神。
听到师祖的话，却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是！”
九渊真尊则站起身来，悠闲的晃荡到了屋外的树下，悠然自得的泡起了茶。
灵初回过神来，稍一琢磨，就知道了师祖的意思，这是要考校考校她的修为了。
想到这一茬，灵初立刻收敛了心神，手脚麻利无比的收拾好了厨房，然后才去寻九渊真尊。
修士打扫还是很快的，灵初来到树下石桌旁的时候，九渊真尊正好泡开一壶灵茶，橘红色的火苗悠悠的摇曳着，只有拳头大小的茶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茶香混合着白雾在空中升腾而起。
遮挡着九渊真尊俊秀的面容，看得影影绰绰，并不真切。
灵初虽然觉得自己最近的修为和心性都没有怠慢分毫，但真正站在师祖面前接受考校的时候，心中还是升起一股莫名的紧张之感。
九渊真尊修长的手提起茶壶，往自己对面摆着的茶杯里倾倒了七分满的翠绿色清茶，袅袅的白雾缭绕。
“坐。”九渊真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语气随意而柔和的开口。
灵初没有客套的推辞，而是乖巧的坐在了师祖的对面，神情认真而郑重。
九渊真尊很喜欢考校后辈的功课，无论是端仪真君，还是顾天秋，燕北，灵初，都已经切实的体验过了好几次。
所以，灵初也很是熟门熟路了。
不过，再熟门熟路，还是难免紧张。
九渊真尊从不发脾气，甚至可以说很是温和，但在灵初三个师兄妹看来，师祖可比师父要可怕的多。
他们也不知道为何，反正就是一种感觉。
“你已经到了筑基大圆满的境界了，体内的生死二气也平衡的极好，你倒是真的适合这《长生经》，”九渊真尊没有细细询问灵初的修行过程，在他看来，灵初已经修炼了这么多年，细微之处应当有所自觉，他们长辈，能够做的，也不过是把握着后辈修行的大方向不出错，哪里能够时时替他们想着修行的每一步，“突破金丹，可有想法？”
这最后一句，才是九渊真尊真正的问题。
灵初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仔细的思索了一番，才缓缓开口，“师祖，十年前从落妖城回来的时候，我的修为便已经到了筑基大圆满的境界，这十年来，我不断的打磨着自己的修为，直到两年前，我才有了水到渠成的感觉，知道该是突破的时候了。”
灵初先是细细的说了自己这些年的修为情况，随后又道，“虽是水到渠成之事，但我想着，到时候除了宗门赐予的凝金丹，我还备了清心丹，而且，师父还将其洞府的一方灵泉泉眼借与我，确保到时候灵力的丰沛。”
修为足够了，心性也磨好了，还备了帮助凝结金丹的丹药，保持心神清明的清心丹，以及充沛的灵力支持。
这样一来，确实是将凝结金丹的可能性提到最高。
九渊真尊细细的看了一眼灵初，随后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这般准备，倒也算充分，以你的资质，金丹，不算难题，无须担忧。”
从师祖那儿得到这般好的评价，灵初双眸微微一亮，笑着点头。
“这个，你回去好好看一遍，里面是我整理的一些关于突破金丹的细微之处，我不担忧你突破的事情，但我却对你能够成就金丹几转，很是期待。”
在九渊真尊看来，以小徒孙的资质，成就金丹并不难，难得是，能否成就金丹九转。
是的，九渊真尊期待着自己的小徒孙，能够成就这百年难得一遇的金丹九转。
细数灵初这一辈弟子，唯有司白一人，成就了金丹九转。
余下的，最高的也不过金丹八转。
而明面上，自己的这个小徒孙，可是和司白的天赋，不相上下，虽然没有人多说什么，但灵初突破金丹，可是有不少眼睛在盯着呢。
这些眼睛，可不止是三清道宗之内的修士，还有三清道宗之外。
“金丹九转，需要的不仅仅是修士自身的底蕴，更需要澎湃的灵力作为支撑，宗门提供的修士突破密室，灵力最多支撑到金丹六转，加上端仪给的灵泉泉眼，最多也不过金丹七转，想要成就金丹九转，需要的灵力可以用海量来形容。”
九渊真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桌面，发出一声声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
“还有两年，便是浮游宫深海魔眼的开启之日，你拿着我的手令，一年后，就出发前往浮游宫，到时候，让你大师兄陪你一同前去。”
深海魔眼？
深海魔眼的大名，灵初身为宗门弟子，自然是听说过的，此阵位于无尽大海之上，因为临近浮游宫的地界，所以，便由浮游宫终年巡视，五大门派则各自派遣修士轮流镇守。
“师祖，您是说，深海魔眼每三十年一次的深海潮汐？”灵初很快就想到了九渊真尊提到深海魔眼的原因。
深海魔眼是一处大阵，此阵日夜吸纳八方灵力，又吞吐日月潮汐之力，每三十就会爆发一次深海潮汐，深海潮汐爆发之时，此处大阵之内，便会汇聚磅礴的灵力，这些灵力，经过大阵的转化，又源自天地日月星辰，最是纯粹，又真的可以称得上是汪洋般的灵力。
所以，对于修士来说，是一处极佳的突破场所。
第四百三十三章 师祖威武
尤其是对于要突破金丹境界的修士而言，此处便是一处福地。
能够进入其中突破的修士，借助其中的澎湃纯粹的灵力，想要让金丹多个一两转，并非难事。
不过，每一次深海潮汐爆发，只会持续三年。
而大阵之中，每一次也只能容纳最多十名修士进入。
否则的话，进入的修士太多，就会扰乱大阵的运行，所以，每一次的深海潮汐爆发，那十个名额都分外热闹。
无数宗门弟子，若是离那深海潮汐爆发的时间相隔的近，便会压着不突破，等那一个机会。
毕竟，金丹一旦凝结，除非遇到什么天大的机缘，凝结金丹的时候是几转，就是几转，几乎是固定的了。
所以，所有修士面对这一生只有一次的金丹，都很是小心谨慎。
而这十个名额，浮游宫，便占去了三个，余下的七个，三清道宗，赤阳道宗，剑斋，千机阁各占其一，还有三个，则每次深海潮汐爆发前的一年，由浮游宫举办大会，比试内容各不相同，取前三者，得其名额。
灵初和端仪真君倒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深海魔眼的名额，只不过，这个名额，在三清道宗之内，是各峰轮着得的。
太清山，已经轮过一回了。
是大师兄顾天秋用的，达到了金丹八转，这也是为何，九渊真尊让顾天秋带着灵初去浮游宫，因为顾天秋曾经去过这深海魔眼。
而二师兄燕北，他的结丹过程，根本就不在宗门之内，是在外头游历的时候，稀里糊涂就结丹了，当时气得端仪真君差点没有拿刀将自己的二徒弟砍成两半。
在外结丹，没有宗门的保护，万一被打断了，结丹失败，那就真的是让人想举刀。
而且，还少了宗门给的资源，师父给的资源，甚至是师祖给的资源。
原本可以结成更好的金丹，结果就这样了。
还好，燕北的金丹虽然没有达到八转，但也达到了七转，总算是让端仪真君还能歇歇火。
七转金丹，即使是在宗门之内结丹，也不是人人都能到达的。
“师祖，我拿着您的令牌，去浮游宫，就可以用深海魔眼？”灵初微微睁大了双眸，接过九渊真尊递过来的令牌，双目亮晶晶的。
九渊真尊淡然的点了点头，“嗯，化神真尊的令牌，浮游宫不会拒绝的。”
想了想，九渊真尊又添了一句，“想来整个东陆都不会有人有意见的。”
当然，九渊真尊没有说的是，这是东陆默许的规则。
所有化神修士，都有一次使用深海魔眼的机会。
这个机会，九渊真尊给了自己的小徒孙，也就是灵初。
不出意外，这个名额，要么是从浮游宫的三个名额里扣，要么就是从外放的三个名额里扣除，当然，这都不是九渊真尊在意的。
或许，灵初会因为这个事情遭到一些敌视，不过，九渊真尊不是让顾天秋随行了嘛。
对自己的安排感到甚是满意的九渊真尊暗自点了点头，反正，再不用这个名额就浪费了，不如早点用了，想来，他也不会有什么新的徒孙了。
再后来的后辈？
顾天秋，燕北，灵初他们的弟子，徒孙该怎么办？
到时候，就该由升级为师祖的端仪真君想办法去。
九渊真尊满意的喝了一口茶，茶香满溢唇齿之间。
灵初自然也能够想到这会造成的后果，不过，相比于自己的修行未来，灵初自是不惧那点风风雨雨。
更何况，师祖不是说了嘛，让大师兄陪自己去。
灵初笑的眉眼弯弯，心中深深的感慨，师门长辈给力就是不一样。
嘿嘿，师祖威武！
灵初心中疯狂为师祖九渊真尊挥舞双手，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甜和乖。
九渊真尊一眼就看出了小徒孙的想法，颇觉得好笑，摇着头，伸出手指，指尖轻轻在灵初的眉心一点。
没用多大的力气，但是灵初却笑着配合师祖，小脑袋往后仰了仰，“师祖！”
九渊真尊这回是真的觉得好笑了，勾起唇来轻轻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灵初的眉心，道，“行了，连个红印子都没有，少在这儿卖乖，古灵精怪的，都快成金丹真人的人了，回去与你师父说一说，让她且收起她那灵泉泉眼，好好修炼。”
免得以后有了徒孙，除了灵泉泉眼，也拿不出其他好东西了。
后面这一句话九渊真尊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他的徒弟端仪真君会明白的。
灵初嘻嘻一笑，跟九渊真尊道别之后，去寻了被辟邪到处溜的晴空，然后又与师祖的灵兽辟邪道了别，才离开秘境。
回到太清山去找师父端仪真君转达师祖的话。
端仪真君得知小徒弟成功拿到了五行神泥，又得了去深海魔眼突破的名额，一时间喜不自禁，由衷的替自己的小徒弟感到开心。
结果，还没开心几下，就听到小徒弟转达的九渊真尊的话，脸色瞬间一垮，如九渊真尊所料，当了几百年师徒的端仪真君，自然是瞬间明白了九渊真尊话里的意思。
一时间，端仪真君只觉得，自己手中的美酒都不美了，眼前的繁花似锦都是虚的了。
等到徒弟去突破金丹了，她要不考虑考虑闭个关。
端仪真君想了想，想到了自己的大徒弟顾天秋，又想到了自己的小徒弟灵初。
一个修为越来越深厚，一个天资过人。
就连二徒弟，去落妖城了十年，修为也大有精进，她身为师父，若是再不努力一些，说不得，就要被徒弟追上来了。
不行，这可是大大的不妙。
端仪真君心底，前所未有的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心中危机四起，端仪真君面上还带着笑，揉了揉小徒弟的脑袋，“你这就去和你大师兄说一说，一年后，让他陪你去浮游宫走一趟。”
灵初点了点头，对于修士来说，有事确实需要提前一大段时间说。
不然一不小心，一个闭关就错过了。
看着小徒弟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端仪真君唰的消失在了原地。
她要去修炼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陪伴
三清道宗内山，一处僻静的山谷。
这处山谷位于三清道宗一处偏僻的山峰之中，看着很不起眼，里面却遍植了满地的花草，还有一汪冒着热气的温泉。
看起来，静谧而安宁。
山谷之中，此时正有一白袍修士站在一丛茂盛的花草前，一只手拎着花壶，细致而耐心的替眼前的每一丛花草浇水。
透明成滴的清水从花壶倾倒的口中流淌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柔和的弧线，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粼粼波光，折射出一丝丝金色的暖芒。
水滴轻柔的在空中掠过，然后落到花朵娇嫩的花瓣上，翠绿的叶片上，再跳跃着渗入深褐色的泥土里。
白袍修士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三十余岁的年纪，却也是男子风华正好的时候，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看着眼前这些花花草草的时候，却柔和了眉眼。
“云师兄！我收到虞师姐的传音符了，她说她要出一趟远门呢。”
整个山谷安静无比，却被一道娇俏的声音打断。
湖蓝色的身影从天上飘然落下，长相娇俏的很，圆圆的杏眼含笑，略带些婴儿肥的小脸粉嫩的很，不看亭亭玉立的身姿，光瞧着那粉嫩娇俏的小脸，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听到这道娇俏的声音，白袍男子转过身来，露出另一侧空荡荡的袖子。
“虞师妹前两日亲自过来与我告过别了，毕竟，我现在不是修士了，传音符，也用不了了。”男子看了一眼来人，又不疾不徐的转身继续浇花，声音平静的很。
是的，此人正是在落妖城破碎了丹田，又废了一臂的云浩天。
此刻的他，确实已经不能算作是修士了。
十年的时间，他的修为，随着丹田的破碎，在一点一滴的不断消逝，当初在落妖城之时，丹田破碎的瞬间，筑基境界的灵力全都倒流而出，亦对他的经脉肉身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这十年的时间，他除了在不断的恢复着丹田破碎的伤势，还在不断的磨炼着自己的道心，让自己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自己不再是修士的事实。
每一日，都在忍受着灵力一点点从自己体内流逝而出，可自己却只能看着，无能为力，怎么抓也抓不住，怎么留也留不下。
那种痛苦，几乎要逼疯了云浩天。
但，他始终没有崩溃。
云浩天眉眼微微柔和了起来，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花花草草，又扭头看了一眼同样眉眼生动的女子。
轻轻一笑，心绪平和了下来。
鱼小小性子单纯，却也在这十年里，变得更加圆滑，这个圆滑，都不是贬义的圆滑。
十年的时间里，鱼小小始终陪伴在云浩天的身侧，陪他康复，陪他种花，陪他看日出日落，陪他赏满天星辰。
她甚少提及云浩天的伤势，也甚少提及修士的事情，但却从来不会特意避讳。
她除了在云浩天刚刚丹田破碎的那一段时日哭个不停外，后来的每一日，她都满面带笑，从来不曾流露出过悲伤的情绪。
三清道宗的弟子，素质还是很好的，即使众人大多同情云浩天的遭遇，也为他惋惜可伶，但不会有人特意到云浩天的面前来表示存在。
虽然早年刚刚回到宗门的时候，亦有不少同门来探望云浩天，大家同情和惋惜的眼神云浩天也见了不少。
难受是有的，不想见人是有的，自暴自弃也是有的。
只不过，云浩天最后还是学会了接受。
丹田破碎，已经是事实了，自暴自弃，也不会改变什么结局。
还不如，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时光。
云浩天的心态很好，虽然这些年已经渐渐处于隐居的状态，但对于鱼小小，灵初，姜寒烟，司徒扬这些老朋友，还是会见的。
尤其是在知道沈闻舟陨落的消息之后，云浩天将自己关在卧室一日一夜，也就是在那一夜过后，原本的难过，自暴自弃，愤世嫉俗什么的思想，都通通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
那一日一夜之后的云浩天，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朝阳，看着那染红了大半个天际的橘红，心中，就忽然平静了下来。
再后来，他就搬到了这个山谷里。
一直到了现在。
“虞师姐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面，想想我们当初那一批和光院的新弟子，现在，能够见到的，越来越少了。”鱼小小叹了口气，圆圆的脸颊鼓了起来，像极了一只松鼠。
云浩天眼睛一斜，就看见了鱼小小这般的模样，顿时摇头失笑了起来。
算起来，小小师妹也是六十岁的人了，却还是这般，带着点天真的孩子气。
不过，云浩天笑着收回视线，眼底柔和，这才是最难得的。
“虞师妹此番前去浮游宫，是为了突破到金丹境界，一来一回，算上突破的时间，怕是没有个四五年，是回不来的。”云浩天悠闲的浇着花儿，慢慢的说道。
边说，眼中还闪过一丝黯淡的色彩。
他们这一批弟子，都要有人突破金丹了呢。
而他......
云浩天微微垂眸，捏着花壶的手微微收紧。
鱼小小眨着圆圆的杏眼，弯腰轻轻摸了摸粉嫩的花瓣，“云师兄，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的家乡有一座山，山上种满了红枫，每年秋季的时候，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绯红的云海，红的好似焰火。”
“还有一处横穿山谷的溪流，清澈的很，里面的鱼儿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还有被流水冲刷的圆润剔透的鹅卵石。”
鱼小小一边说着，一边眯起了双眸，满怀憧憬之色的直起腰来，看向云浩天。
“云师兄，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吧。”
云浩天的修为是散尽了，但他到底曾经是一位筑基修士，筑基成功的那一瞬间，他的生命本质，包括肉身，就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
虽然散尽修为，但肉身仍旧强于凡人，寿元，也要长于凡人。
所以，他虽然已经是六十余岁近七十的寿元了，却依然只有三十余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