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7章 暗流
罗信倒是不在乎头上的乌纱帽，即便是出现了这些问题，负责的也是两个人，是他和胡宗宪，而且胡宗宪会被认为是主要责任，因为会被陛下和内阁认为，那些人都是胡宗宪封锁不严密，而从山上跑下来的。
最重要的是，嘉靖帝和内阁都不会放过这个彻底整到胡宗宪的机会，胡宗宪平叛连连取胜，让嘉靖帝和内阁都很难看，如果胡宗宪最终抓住了张道源和白莲教主，那么即便是嘉靖帝和内阁再想整胡宗宪，也出不了手。
但是，如果一旦有暗子出手，造成南方各州府混乱，嘉靖帝和内阁就会趁此机会杀死胡宗宪，而徐阶也会趁此机会，罢掉罗信的官，让罗信成为平民，毕竟因为暗子的事情，只能够有一个人负主要责任。徐阶倒是想放过胡宗宪，让罗信负主要责任，但是嘉靖帝和高拱不会同意，所以罗信最多也就是一个罢官。
对于罢官，罗信是真的不在乎。因为他知道嘉靖帝活不了多久，等着裕王上台，罗信自然就能够重新出仕，而且会青云直上。
但是，罗信不能够让胡宗宪出事，他来南方为了什么？
当时可还没有白莲教和张道源造反的事情，他来南方就是为了救胡宗宪，如果胡宗宪最终被嘉靖帝杀了，他岂不是白来了？
同样的是，他也不能够让南方的百姓被白莲教和张道源的暗子伤害，所以，他立刻让王翠翘来到南方，同时往南方调人，开始排查可疑之人。同时给各个总督取信，让他们严阵以待，一旦收到锦衣卫的消息，立刻采取行动。
不过，罗信也让在南方的锦衣卫行动了起来，而且让王翠翘的人，一旦得到白莲教和张道源暗子的消息，立刻交给锦衣卫。再由锦衣卫送给本地的总督。
王翠翘的人和锦衣卫的人立刻撒下了一张细密的大网，四处开始探查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而干这行，这两部分人都是行家。而且在罗信没有下命令之前，实际上，这些人就已经有人接触了，或者是打入了白莲教和张道源之中，掌握了白莲教和张道源的几个秘密据点，只是他们没有打草惊蛇，想要钓出更大的鱼。
第二件事，便是郑若曾在很快的时间内，就将算数的第一册推广了出去，而且通过朋友为罗信造势。
实际上，根本不用他出多大力气造势。哪怕就是郑若曾也没有想到罗信在士林中的影响力。当士林听说罗信又出书了，而且还是算数，这些人不由大为吃惊。
难道罗信还是一个算数大师？
于是，只是一天的时间，印刷出来的书便被购买一空。
不说郑若曾开始兴奋的加印，那些拜读算数的读书人，更是将罗信佩服得到了顶点，甚至将罗信都放在了神坛。
如果罗信只是一个算数宗师，这没什么，一代算数宗师会得到士林的尊重，但是也就那样。但是，如果这个人是一代儒学宗师，是一代诗词大家，都已经快坐在神坛上了，如今又爆出是算学宗师，这就了不得了。
于是，很多士林人士便从全国各地前来苏州，拜访罗信。
罗信如今的注意力都放在白莲教和张道源的暗子上，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应付这些读书人？
但是，这些读书人中可有不少在士林拥有很大的名声，都是被誉为贤者之类的，这样的人罗信还真的不能够得罪，而且还必须客客气气地招待，这便让罗信忙地手脚不沾地了。甚至心中都有着一丝烦躁，只不过强自按耐住。
罗信一边应付着这些读书人，一边密切地注意着各方收集来的情报。让王翠翘和锦衣卫的人密切地注意着已经发现的暗子。
而且王翠翘和锦衣卫的人都已经探明，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都准备行动了，这两方人竟然联合到了一起，准备本月二十八日在南方七省同时起事。王翠翘和锦衣卫的人已经将这些暗子通报给了地方的总督府，这些总督也都做好了歼灭的准备。
他们都没有立刻采取行动，都向着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汇聚起来，然后一网打尽。
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都在秘密地进行着计划，而各地总督也同样在秘密地进行着计划。
但是……
令罗信头疼的是，其他州府的白莲教和张道源的秘密据点都已经发现，而且也已经开始发现不少的暗子在向着这些秘密据点汇集。但是，唯有杭州却一直没有发现白莲教和张道源的秘密据点。
难道白莲教和张道源没有这对杭州的行动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而且杭州的反贼行动应该是最大的！
罗信心中焦虑，因为他知道市舶司在杭州，而那些藩国的商人也都在杭州，恐怕张道源和白莲教是想在杭州来一次最大的，一旦他们在杭州杀了大量的藩国商人，这对市舶司绝对是一个重创。
毁掉了市舶司，已经可以说是差不多毁掉了大明的一半根基。
但是，罗信还不能够明目张胆的调集军队前往杭州，那样便会打草惊蛇，不仅会让在杭州的那些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意识到朝廷发现了他们的企图，而秘密撤离，或者隐藏起来，而且会让整个南方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都提高了警惕，很可能取消计划，迅速撤离。
罗信不能提防他们一辈子，错过了这次，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来？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既然不能够调动军队，罗信便调集了大量的锦衣卫秘密潜入到杭州，而且将王翠翘手下的江湖高手，还有镖局的武林高手都秘密潜入杭州，这些人都有着各种属于自己的路，无声无息地，以各种身份潜入到杭州，隐藏在数个杭州最重要的地方，罗信认为最会被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攻击的地方。至于其它的地方，就交给了杭州的守备和衙役。
如今整个南方就像一个火药桶，一点儿火星，就会发生巨大的爆炸。
*
第1338章 败了
不知道这些事情的人，依旧过着悠闲的生活，比如百姓，比如商人，比如那些前来拜访罗信的士林人士。
罗信包下了杭州最大的一个客栈，将来拜访的人都安排住进那个客栈，一切食宿都由罗信负责。这让那些士林人士大赞罗信仁义。但是，罗信却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他已经断定，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一定会把这些士林人士当作一个攻击目标，如果能够杀死一些士林人士，造成的轰动，甚至要超过杀死藩国商人。
如果让这些士林人士随意居住，罗信根本没有办法保护，所以罗信只好将这些人集中，然后暗地里派王翠翘手下的武林高手保护。甚至都有武林高手以士林人士的身份住进了这家客栈。
白莲教和张道源一方，已经准备大闹一场，而罗信也准备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双方都觉得自己是渔夫，对方是鱼。
白莲教和张道源一方虽然紧张，却没有恐惧，而且心中还有着亢奋。因为他们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处于监视之下，随时都能够被歼灭。反而觉得官府依旧像之前一样，很松弛。就这种状态，他们认为一旦他们起事，会给整个南方官场带来巨震，恐怕到了那个时候，罗信和胡宗宪都得受到牵连。如果朝廷能够因为这次起事，以胡宗宪剿匪不利的原因，将胡宗宪罢官，他们白莲教和张道源的苦难就结束了，他们如今被胡宗宪逼得太紧了。
当然，如果没有将胡宗宪罢官，只要把罗信罢官也行。没有了罗信，换任何一个官员来南方，恐怕也不会如此支持胡宗宪，他们对大明的那些官员很了解，能够像罗信这般支持胡宗宪，粮草等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根本就没有，这只能够说罗信和胡宗宪的私交太好。
但是，只要罗信被罢官，胡宗宪便没有了支持，没有了粮草的胡宗宪，根本就发挥不出来威力。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原本罗信应该轻松，毕竟绝大部分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都在他的监视之下，只等着他们汇聚在一起，一网打尽，以免有漏网之鱼。
但是，此时的罗信却异常紧张，因为到现在为止，不管是锦衣卫也好，王翠翘的人也罢，都没有在杭州查到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
但是，杭州实在是太重要了。
这里有市舶司，是大明最大的外国人集散地，如今又加上了大明四方士林人士汇聚于此，拜访罗信。
如果白莲教和张道源突然袭击，杀了大量的外国人，这不仅会严重影响到市舶司以后的经营，更是会让大明脸面受伤。
大明人最在乎的是什么？
脸面！
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罗信这个官就别想当了，脑袋能不能保得住都不知道。
如果白莲教和张道源再杀死了大量的士林人士……
罗信简直都不敢想象了！
这个时候，他不由心中有些埋怨郑若曾，这个时候，你推广炒作什么啊？
这不是添乱吗？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当初自己也同意了，那么此事就要由自己来解决，而不是去埋怨郑若曾。
“查，给我全力查！”
罗信给锦衣卫和王翠翘下了死命令。
杭州城表面风平浪静，暗中却浪潮汹涌。
又过去了三天，白莲教和张道源依旧没有起事，但是锦衣卫和王翠翘掌握的情况，却是有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不断地汇聚，人数越来越多。
但是，杭州的反贼却依旧没有发现踪迹。
“看来杭州应该是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一个老巢啊，隐藏得够深啊！”
在南方的其它州府，罗信都很主动，因为白莲教和张道源的那些人都在罗信的掌握之中，只有在杭州，罗信非常被动，他只能够被动的防御。
好在那些士林人士都被集中在了一家客栈，而那些士林人士，罗信也都交给了王翠翘来保护，相对来说，这些士林人士要比外国人重要得多，而且王翠翘的手下，实力也比锦衣卫强大。
而那些外国人也都居住在一家会馆内，这家会馆是当初罗信还担任杭州知府和市舶司提举的时候建立的，当初是为了对外国人便于管理，所以前来大明的藩国商人都必须居住在会馆。罗信便将这座会馆交给了锦衣卫保护。
罗信没有等到白莲教和张道源那些人的突袭，却等来了一个更加不好的消息。
胡宗宪昏迷了！
罗信拿着手中的信件，满脸阴云。
这是胡宗宪的副将给罗信写来的一封信，胡宗宪当初兵分两路，一路围剿广东的白莲教，一路***西的张道源。
胡宗宪打仗多年，手下也都是虎狼之师，节节胜利，将白莲教和张道源都各自逼近了深山老林。
到了这个时候，胡宗宪根本就没有把白莲教和张道源放在眼里。实际上，胡宗宪也从来没有把白莲教和张道源放在眼里，从征讨白莲教和张道源开始，胡宗宪便是一路摧枯拉朽。白莲教和张道源这些乌合之众根本就不是胡宗宪的对手。
这些人的个体力量也许很强，但是从来没有经历过有组织有纪律的大战，从来没有受过真正的军事训练，怎么可能是胡宗宪的对手？
所以，当白莲教和张道源先后退入到深山老林之后，胡宗宪也没有把他们当做回事儿，指挥大军直接进入到深山老林之中，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将白莲教和张道源的最后势力一网打尽，将白莲教主和张道源抓获。
开始的半个月，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一路向着深山老林的深处逃去，而且仿佛对深山老林也不是很熟悉，有着很多次，都被胡宗宪的大军看到了踪迹，狼狈而逃，而且死亡不少人。这让胡宗宪和手下的官兵更加的自信，加快了对白莲教和张道源的追击，如此也就更加的深入，战线拉得也更长了。
但是……
就在这个时候，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消失了，胡宗宪他们再也没有找到白莲教和张道源等人的踪迹，仿佛一夜之间，这些人就消失在这片深山老林之中。
*
第1339章 伤亡惨重
到了这个时候，胡宗宪开始有了一些紧张，他隐隐地有着一种感觉，这是白莲教和张道源故意将他们引入到深处。
胡宗宪是率领着一部分人在江西追杀张道源，他此时并不知道另一部分人在广东遇到了和他同样的问题。
但是，他却能够预料到，在广东的军队很可能和他遇到了一样的状况。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继续追击张道源，一个是立刻撤出去。
在这个时候撤出去，胡宗宪非常的不甘心，而且他的心中有着一个担心，如果自己最终没有抓到或者杀死张道源，恐怕嘉靖帝未必会放过自己。所以，最终他还是下了命令，继续在深山之中寻找张道源。
但是……
局势在一夜之间就倒转了过来。
胡宗宪的军队开始日夜受到张道源的人袭击，虽然每次袭击他们的人数都不多，但是非常频繁，最为关键的是，这个时候胡宗宪发现，张道源他们十分熟悉深山老林，根本不像他们刚开始追杀时候的那个模样。
张道源他们此时的状况便如龙入大海一般，胡宗宪他们日夜受到骚扰和袭击，根本都没有时间休息，就算是睡觉都成了问题。
而且老林之中，阴雨绵绵，道路泥泞湿滑，这让胡宗宪他们的战斗力大幅度下降。在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张道源等人有意识地装作不敌，胡宗宪等人还士气高涨。但是此时张道源的人露出了狰狞的獠牙，胡宗宪的军队每天都有人在死亡，这让胡宗宪的人士气大跌。每天伤亡的人数都在增加。
又过去了十八天，胡宗宪带的十万人入山，竟然死去了两万多人。最关键的是，胡宗宪根本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胡宗宪意识到，在这样下去，恐怕剩下的这八万人也都要死在了这里。
因为他们不仅是每天受到张道源等人的攻击，而且这些日子已经没有粮食了，全靠狩猎，这就是他们深入的劣势，供给供不上了。
胡宗宪当即果断地下令撤兵，但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他们太深入了，就算是没有张道源等人不断地袭击，他们也要走将近一个月才能够出去。
更何况……
张道源等人这个时候，却反而开始追杀胡宗宪，而且熟悉山林的他们，宛如幽灵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如同死神一般，每天都在收割着大明官兵的性命。
大明官兵都要崩溃了！
最要命的事情发生了，在他们就要逃出山林之前的两天，张道源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一箭射中的胡宗宪的右肩，而且还是一支毒箭，令胡宗宪很快就昏迷了过去。虽然被随队军医很快的拔毒疗伤，没有了性命危险，却是昏迷不醒。
如此，失去了龙头的胡宗宪军队，更是兵败如山倒，慌乱的逃窜，等到他们逃出了老林，当初进来的十万人，只剩下了四万人。
好在在山下的大营内，胡宗宪还留下了五万人，让张道源非常忌惮，没有敢冲击大营。在两天后，胡宗宪苏醒了过来，却收到了从广东传来的消息，竟然和他的遭遇一样，损兵折将，胡宗宪当即口吐鲜血，又昏迷了过去。
罗信放下信件，眉头深锁，他感觉到危机正向着他包围了过来，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大败啊！
胡宗宪三十万大军，出兵广东十五万，出兵江西十五万，如今却已经只剩下十八万左右，广东和江西各自九万，伤亡十二万人。
“胡老哥啊，这种大败……唉……”
罗信叹息了一声，随后将胡宗宪的未来暂时放下，他如今要考虑广东白莲教和江西张道源的事情。
在广东和江西的大军眼下应该没有问题，从深山老林中出来的胡宗宪的将士，虽然士气低迷，但是相对于白莲教和张道源来说，还是强大的。在山外，大明军队重新获得了优势，而没有了深山老林保护这个优势的白莲教和张道源，不会对大营形成冲击，而且白莲教和张道源此时所剩下的人也不多，各自也就一万人左右。
他们之所以战胜了胡宗宪，无非就是依仗着对深山老林的熟悉，从这一点上来看，白莲教和张道源的老巢，应该就在深山老林中。
但是，士气低迷是真正存在的，如果长时间得不到振兴，恐怕就会真的败了。伤亡了十二万大军，这已经是大罪，而且会牵连到罗信。所以这个时候，必须有一个身份地位和威望足够的人，前往前线。
这个人是谁？
罗信苦笑了一下，如今在大明，除了胡宗宪，也就马芳和自己。如今马芳远在北方，也只有自己这个南方经略，而且是在职责范围之内，这个时候，也只有自己去了。
罗信开始准备离开苏州，前往江西。
是的！
他准备先前往江西。实际上，在罗信看来，白莲教这种宗教要比张道源危害还大，但是他知道在嘉靖帝和内阁的心中，张道源要比白莲教重要太多，所以他可以没有彻底灭掉白莲教，却不能够放跑张道源。
原本他对张道源也很佩服，而且在当初和张道源相识的时候，也决定只要张道源不过分，他也就不为难张道源。但是，如今的张道源何止的过分？
在他离开苏州之前，必须将政务安排好。如此忙了两天，还没有等他安排好一切，何心隐来了。
这不禁令罗信大喜，如今他的身边正缺少可用之人。而且何心隐确实是大才，和罗信合作过多次，并且和徐阶非常不对付，甚至对心学都已经若即若离。对这个人，罗信基本上还是能够信任的。
欢天喜地地将何心隐迎接进来，待丫鬟上茶之后。罗信高兴地说道：
“何大哥，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何心隐摆摆手道：“我来帮你，算是来还债，毕竟当初是我促使你和心学合作，但是却没有想到徐阶竟然如此龌龊，使我愧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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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0章 何心隐的分析
“别这么说！”罗信笑呵呵地说道：“反正他也没有占什么便宜。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大哥能够来帮我，让我轻松很多。”
“你什么时候准备离开苏州，去江西？”
“大哥怎么会认为完全要离开苏州，而且一定是去江西，而不是广东？”
何心隐斜着眼望着罗信道：“怎么？这算是对我的考核吗？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
“好了，我不问了，省得你认为我也是傻子。”罗信苦笑道：“不过，我暂时还是不能够离开苏州，前往江西。”
“为什么？”何心隐皱起了眉头道：“你难道不知道，如今大军需要你这个大明军神，稳定军心吗？
别看现在大军还能够稳定住，但是士气下滑的严重，如果再这样下，白莲教和张道源再不停地骚扰，大军溃败是必定无疑的。那个时候，你和胡宗宪被罢官是一定的，说不定连项上人头都难保。”
“这里也不安宁啊！”
罗信叹息了一声，他对何心隐的人品是非常信得过的，人家可是被称之为侠儒，那说明说明？
那说明人家有一个侠者之心。
于是便将白莲教和张道源的暗子准备在南方闹事的事情说了出来，而且告诉何心隐，其它地方的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唯有杭州这一块没有丝毫踪迹。随后，又将自己的安排说给了何心隐听，何心隐思索了一会儿，道：
“不器，你安排的可行。将士林人士集中在一家客栈，将藩国商人集中在会馆保护，这两拨人没有了问题，便不会有什么事情。至于杭州普通的地方，有着官府保护，也足够了。想必张道源和白莲教对他们也不感兴趣。”
“不错！而且白莲教和张道源还想要发展，这南方就是他们的根基，他们不能够把名声搞臭了，所以他们危害百姓的可能性并不大。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发动。”
“我想他们快了。”何心隐沉吟着说道。
“嗯？”
罗信楞了一下，随后便反应了过来。如今胡宗宪大败昏迷，这个时候，如果整个南方各个州府在出事，他罗信和胡宗宪也就该出事了，嘉靖帝在暴怒之下，他们两个最起码可以先被罢官了。
所以，当胡宗宪兵败昏迷的消息传播回来之后，那些白莲教和张道源的人也就该发动了。他们得到的消息自然没有八百里加急送给罗信的消息快，不过现在也应该得到消息了。罗信的神色不由微变，站起身形道：
“何大哥，你稍坐一会儿。”
何心隐知道罗信去干什么，便点点头，坐在那里。罗信回来的很快，同时也吩咐了下人去酒楼定了一桌酒席，很快就松了过来，罗信和何心隐边吃边谈。
“何大哥，你说我去了江西之后，如何剿匪？”罗信经历过多次战役，但都是平原上的那种，这种山林中的战争还真是没有经历过。
何心隐看来已经想好的对策，喝下一杯酒道：“山林中的战争和平原不同。”
“愿闻其详。”罗信神色严肃地望着何心隐。
“实际上，在山林中并不是只有张道源和白莲教，他们只是少数。”
“你说是山民？”
罗信望着何心隐道，罗信也在杭州呆过几年，而且巡视过整个南方，对于南方还是有着一番了解。南方多山民，而且这些山民是朝廷头疼的问题。这些山民居住在山林中，根本不服朝廷管，能够过下去的时候，也就是他们丰收的时候，会拿着兽肉兽皮到山下换粮食和各种生活用品。当他们打不到足够的野兽的时候，便会结伴下山抢劫。
朝廷多次派兵围剿，但是遇到的问题和胡宗宪一样，那些山民熟悉深山老林，朝廷的军队一旦进入到深山老林，却不是那些山民的对手，每次都弄得灰头土脸。朝廷也多次招降他们，但是效果非常不好，那些山民降了反，反了又降，降了再反，让朝廷遭受巨大的损失。
“不错！”何心隐点点头道：“在山林中，真正的力量是那些山民，如果打个比方来讲，山民是水，而张道源和白莲教只不过是依赖水的鱼。所以，想要真正的剿灭白莲教和张道源这些鱼，就必须先治水。先将这些山民拉到朝廷这一边。如果山民站在朝廷这一边，张道源和白莲教便失去了立足之地。”
罗信默然，他在杭州的时候，也研究过这些山民，和朝廷对待山民的政策。公道的讲，应该是分成两个方面。
在朝廷剿灭山民不利的情况下，招降便是唯一的道路。所以大明曾经多次招降山民，但是最终都是失败告终。
大明走上了两个极端。
一个是对待山民很不好，这让山民心中不忿，最终导致他们回归山林。另一种是对待山民太好了，好的已经凌驾于当地汉人之上，只要是汉人和山民冲突，官府一定会判是汉人的错，生怕山民造反，再返回山林，影响他们的政绩，被朝廷罢官。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山民欲壑难填，终引起大乱，烧杀抢掠一番，又跑回了山林。
“我们应该先招降那些山民，只要将山民安抚住，那些反贼便如无水之鱼，要抓要杀，并不困难。”
罗信看着何心隐笃定的神色，却是叹息了一声道：“速度太慢了啊！”
何心隐点点头道：“这必须是一个慢功夫，记不得。反贼和山民都在枪山下的百姓，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朝廷。所以他们很容易就勾结在一起。
但是，山民和张道源他们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就拿朝廷来说吧，可是招降山民，但是却绝对不会招降张道源。
所以，反贼和山民也只是因为共同的敌人而结盟，双方之间也必然有着矛盾。山民平时的生活主药依靠两个方面，一个是打猎，一个是种植。不要惊奇，他们在山上也会寻找一些适合种植的山谷耕种，而且已经渐渐地成为了山民依赖的主要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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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1章 没有时间
如今因为胡大人带兵进山剿匪，最终虽然失败了，但是却也让那些山民无法耕种，而且胡大人也杀了很多山民，毁坏了无数的庄家，让那些山民一年的收成没有了，那些山民来年要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了。他们是恨朝廷大军，但是也会恨张道源和白莲教，如果不是他们将朝廷大军引进了山林，他们怎么会遭受此难？
只要大人很招降他们，让他们相信，你可以给他们带来富足的生活，便一定能够将他们招降。”
“一旦招降了他们，那些山民将不会再和反贼联合，如此他们就像离水之鱼，再也没有了帮他们通风报信的耳目，也没有了援军，主动权便会掌握在我们手中。”
罗信陷入沉思，何心隐看着罗信，神色认真地说道：“按照我的计划，一定可以消灭张道源和白莲教，而且还能够解决一直令朝廷头疼的山民问题。只是，我希望你不要为了围剿白莲教和张道源，才暂时招降山民，只是你的权宜之计。我希望你能够真诚对待那些山民，只有你真诚相待，才能够换来他们真心，否则终有一日，他们又会返回山林。”
“这不是是否诚心的问题！”罗信叹息了一声道：“我承认，在某些地方，朝廷的官员对山民欺压凌辱，导致已经下山的山民又回归了山林。但是，更多的却是朝廷对山民太好了，凡是山民和汉人冲突，都是汉人的错。甚至山民杀了汉人，官府都能够不了了之。
正所谓，若想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那些山民招惹出，即便是当地官府也压不住的事情，被官府抓捕，不得不返回山林。
难道那些官员对山民还不够诚心吗？”
何心隐闻听，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游历天下，自然知道罗信口中说的事情都是真的。罗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
“对山民歧视，和对山民太好，这都是在走极端，不知中庸。而应该是将山民和汉人一视同仁。
但是，人的观点是不同的，哪怕我们是一视同仁，往往人都是看利益的，山民会觉得他们被歧视了。所以，这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因为改变一个人观点都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有可能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一个人的观点，更何况是一群人的观点？
但是……
我没有那个时间！”
“没有时间？”何心隐诧异地望着罗信道：“任何战争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更何况广东江西这种山林中的山民？
他们就是历史上的百越，当年始皇帝都兵败于此，浪费点儿时间又算什么？”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如今的处境。”
“你又怎么了？如今你屡立大功，又有什么危险的处境？”
罗信便苦笑道：“这还不是你们心学的带头人徐阶，他一直在寻找我的把柄……”
罗信也没有避讳，将自己的处境和何心隐说了一遍。何心隐脸色铁青，破口大骂：
“徐阶老儿，不是东西。”
罗信默然，半响，何心隐道：“那你准备如何？”
“先去看看吧。不过，眼下却不能够走，好等到白莲教和张道源的暗子都拔出来再走，希望胡宗宪能够早点儿苏醒过来。”
“你估计他们什么时候能够起事？”
“也就这两天吧，估计那些暗子也就收到了胡宗宪大败的消息，这是他们起事的最好时机。对了，何大哥，你有没有什么人给我推荐一下，待我离开苏州，前往江西的时候，总要留一个有能力，又信得过的人，坐镇苏州。”
“你不是招揽了郑若曾吗？”
“你认识郑若曾？”
“别看他在南京只是一个芝麻官，但是这个人有大才，而且也曾经帮过胡宗宪，做过他的幕僚。”
罗信点点头道：“但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啊，他还有一堆事要做，我最起码也要给他找个帮手。而且，我也需要几个帮手。”
罗信坐在那里思索，如今诸大绶已经是湖广总督。徐时行总领北方互市，张洵和刘文秀一个在吏部，一个在兵部任郎中。自己的小叔罗智和周玉在南京任侍郎，将云知秋和陶兴彦调来吧，此战之后，也给他们两个的提升搭一把梯子。
罗信征调这两个人，所给的官职也不过是从四品，这个职位知道通过高拱，便可以定下来，所以罗信也没有避讳何心隐，而是当着何心隐的面，给高拱写了一封信，然后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然后将信中内容告知了何心隐道：
“我只是想在我前往江西的时候，有两个信得过的人坐镇这里，最起码不会短缺了我的粮草，到时候没有被张道源打死，反而被饿死。”
何心隐坐在那里运了半天气，最后道：“我也写封信。”
罗信便笑了，他知道何心隐一定是给王畿写信，有王畿出面，徐阶应该不会阻拦云知秋和陶兴彦两个人调职。就算是想要阻拦，此时的徐阶面对心学，已经有心无力了。他的实力现在越来越小了。
心中有了计较，罗信也放松了下来，派人去将郑若曾请来，郑若曾和何心隐果然认识，三个人也都很高兴，只是酒都喝的很少，因为三个人都知道，也就是这两天内，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有张道源和白莲教的暗子行动。
“开阳，我这边会让朝廷派两个人来坐镇，你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可以直接找他们。你放心，他们都是我至交好友，一个叫云知秋，一个叫陶兴彦。”
郑若曾对云知秋和陶兴彦两个人也有耳闻，毕竟当年阳林九杰也非常有名，豪取进士榜。能够有这两个人来，他也很高兴，便点头应是。
“还有！”罗信沉吟了一下道：“你也有一大摊子要忙乎，将来会更忙，如果开阳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介绍过来。”
郑若曾思索了一下道：“还真有一个人，我想要请他帮忙。”
“谁？”罗信感兴趣地问道。
“沈明臣。”
*
第1342章 开始了
罗信闻听，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便立刻找到了沈明臣，当即便点头道：
“也好，就叫给你了。如果来得及，开阳就把他请来，如果来不及，就等我从江西回来。”
郑若曾也知道前线出事了，便点头，然后问道：“不器，你去江西要如何剿匪？”
罗信叹息道：“正不知如何，何大哥倒是相处一个办法……”
罗信将何心隐的办法说了出来，郑若曾便抚掌赞道：“好办法。”
罗信又将自己的忧虑说出来，郑若曾便默然片刻道：
“是啊，想要维持真正的公正，真的很难。我们大明的官员，要不就把山民不当人，要不就把山民当祖宗供起来，如此都不能够真正赢得山民的认同。”
“人心如此。”罗信叹息道：“便是真正的公正，山民也不会认为是公正。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功夫，而我却偏偏没有时间。”
郑若曾和何心隐都，面露愁容，两个人对罗信的处境都十分了解，大军新败，嘉靖帝和朝廷根本就容不得稍长的时间，朝廷需要一场立刻的大胜，否则别说解决山民的事情，胡宗宪和罗信都会遭到朝廷的问责。
“那你……怎么想？”
“到时候再说吧。”罗信摇摇头道。
“你准备何事离开，前往江西？”
“这要等。”
“等什么？”
“等……”
郑若曾听完之后，脸色也变了。罗信认真地对郑若曾道：
“你那边也要小心，我已经派了人保护，到时候只要你们不慌乱，就一定没有问题。”
“你说那些反贼会去我那里？”郑若曾瞪大眼睛望着罗信。
“不好说！如今有很多人都知道是我购买的那里，也许反贼会派几个人，去放把火烧了。应该不会派太多的人去，你们只要不乱跑，就不会有问题。你会去告诉沙朗他们，这些日子就呆在后园，遇到事情不要慌。”
“明白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罗信在等待中也没有闲着，开始做离开的准备。同时也派出了手下分别去了广东和江西，告诉他们，不日罗信将前往江西，亲自率领他们剿匪，让广东那边的将士先固守大营，不要进山，只需要在山下围困，不要让白莲教出山即可。
罗信不愧为大明军神的名号，那些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将士，闻听到罗信将会来，立刻便安稳了下来。军队恢复了秩序，每日开始巡逻，密切注意着山林的方向，提防反贼从山林中出来，每个人望向山林的目光都杀气腾腾，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在了自己的身旁，那种仇恨一辈子也抹不掉。
何心隐来到杭州面见罗信的第三天。
午夜！
呼喝声，惨叫声，刀枪的碰撞声，突然就在寂静的杭州城内爆发了出来。只是刹那间，便传遍了整个杭州城。
罗信从被窝里出来，洗漱了一番，慢条斯理地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这才向着门口走去。
他并不着急，因为知道着急也没有用。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去，还出事情，那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即便是他在第一时间冲出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这里等消息。
推开门走了出去，便见到何心隐正拿着一把剑站在门外，鲁大庆和万大全等人也都手中握着兵器站在门外。还有唐汝辑正满脸苍白地来回走动着，一见到罗信走出来，那唐汝辑便直奔而来道：
“大人……”
罗信便笑道：“唐大人，不用急，一切都在掌握。”
这次提升总督，虽然罗信也略微举荐了一下唐汝辑，但是嘉靖帝并没有看中唐汝辑，所以唐汝辑如今还是杭州知府。
罗信来杭州，就住在了知府衙门。
如今杭州突然大乱，可把唐汝辑吓坏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别说是总督了，这杭州知府都做不下去了。如今听到罗信说一切都在掌握，又见到罗信老神在在，一颗剧烈起伏的心，总算是平静了一点。
“你倒是睡的稳当，起个床也要这么久的时间。”何心隐面现不悦。
“呵呵……”罗信笑着走下台阶道：“我总得洗漱吧？总得穿衣服吧？”
众人不由向着罗信望去，见到罗信的脸洗得干干净净，衣服也穿得平平整整，也不知道怎么的，慌乱的心就立刻平静了下来。
“大庆，让厨房准备一些小菜，送到花厅，我与何大哥，还有唐知府吃点儿宵夜。”
“是！”鲁大庆匆匆离去。
罗信带着何心隐和唐汝辑一边向花厅走去，一边向万大全问道：
“情况如何？”
“正如大人所料，那些反贼杀向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大人安排士林居住的客栈，一个是藩国商人居住的会馆。如今已经被我们的人围上了，他们插翅难逃。”
“有伤亡吗？”
“他们没有攻进客栈和会馆，现在在外面厮杀呢。”
“好，再探！”
罗信的心放了下来，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些反贼没有在第一时间内杀进客栈和会馆，便没有余力在杀进去，此时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一步迈进了花厅，罗信，何心隐和唐汝辑落座。很快，几样小菜就送了上来，自然也少不了酒，罗信将酒壶拿起来，一边倒酒一边说道：
“我们边喝边等消息。”
这个时候，何心隐和唐汝辑也将选起来的心放到了肚子里。特别是何心隐，原本就是一个狂侠，心原本就大。当即端起就被一饮而尽道：
“要不要我去看看？”
罗信也端起就被一饮而尽道：“何大哥，杀一些笼中之鸟，何须你出面？等着到了江西，才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
“也好！”
何心隐当即不再理会外面的喊杀声，以他对罗信的了解，既然罗信说一切都尽在掌握，那就一定不会出现意外。
只有唐汝辑还有些患得患失，但是脸上也不再是那么苍白。喝了几杯酒之后，心情也渐渐地放松了一半。
*
*
第1343章 启程
两刻钟之后，万大全进来道：“大人，只有客栈和会馆两处发生了攻击，其余的地方没有发生反贼攻击的情况。”
“好，再探。”
此时，罗信的心是彻底放了下来，两刻钟了，其它的地方依旧没有混乱发生，这就说明，反贼不会在攻击其它地方。
这样才正常，反贼如果在杭州有着庞大的势力，那杭州就不是大明的，而是反贼的老巢了。能够拥有攻打两个地方的能力，这已经相当的不错了。
又过去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外面的喧嚣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万大全再次进来道：
“大人，所有的反贼没有跑掉一个人。”
罗信肃声道：“都交给锦衣卫，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的嘴撬开，挖出他们的老巢，挖出还残余的反贼。”
“是！”
“何大哥，我们明日返回苏州，然后立刻启程前往江西。”
何心隐点点头道：“不器，你准备如何剿灭那些反贼？”
“你是想要问我，如何对付那些山民吧？”
“是！”何心隐目光灼灼地盯着罗信。
罗信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何大哥，我之前说过，我没有时间去慢慢改变那些山民。而且，你知道那些山民为什么会降了又反，反了又降吗？”
“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敬畏之心，或者是说，他们对大明没有敬畏之心。他们总觉得，他们还有着山林可以退回去。所以，即便是大明的官员对他们再好，把他们当祖宗一样供起来，他们也会变本加厉，将心中的贪婪和凶残无限放大。”
“那你的意思是？”何心隐脸色一变。
罗信目光一厉道：“想要取得最终汉民和山民和睦相处，就必须先将山民打痛。只有恩，没有威，会让山民忘恩负义的。”
何心隐默然不语，罗信摇了摇头道：“何大哥，你就留在杭州吧。”
何心隐神色一怔，他知道这是罗信放弃了他，不想要他跟着去江西，眉头一拧道：
“不器，我只是想要一个长治久安的局面，我的心没有那么软。”
“那就好！”罗信大笑，起身离去。
罗信离开了，回到了苏州的第三天，便悄然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带着何心隐和一百个家丁，与黄昏十分离开了苏州。
罗信没有带兵，实际上如今也没有多少兵可带，基本上都被胡宗宪带走了。而且琴双认为，虽然在江西此时只剩下了九万人左右，但是剿灭已经被胡宗宪打残了的张道源，完全够了。哪怕是加上那里的山民。
马蹄声声，一路飞奔。
不到两日的时间，罗信等人便来到了江西，伏虎山下的大营之内。
进入到大营，罗信能够感觉到士气的低迷，但是在罗信到来的消息传出之后，大营内的士气开始迅速的恢复，这让罗信的心中有了一些底气。
此时，罗信在胡宗宪的营帐内，望着躺在行军床上，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的胡宗宪，罗信叹息了一声。
“老哥，你还好吧？”
胡宗宪脸色露出苦涩道：“不器，我的身体没有问题，再有半月便会康复。但是……你觉得就算是我的身体恢复了，我还能活下去吗？”
罗信默然，一军之主，率领三十万大军，伤亡十二万，这绝对是大罪。
罗信之前一直为胡宗宪奔走，想要胡宗宪得到一个体面退休，是不可能了。能够保胡宗宪不死，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器，是老哥连累你了。恐怕这次你也脱不了干系了。所以，你想要平安无事，就必须以雷霆之势，将张道源等人灭掉。”
“是啊！”
罗信点点头，突然心中一动，略微思索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了一丝笑容。
“嗯？”看到罗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胡宗宪的脸上也露出了希望之色道：“怎么？你想到了办法？”
罗信越来越头道：“不是。”
“那你？”
“我在想，老哥未必就没有活路，而且在我看来，如今老哥你的活路会更长。”
“怎么说？”胡宗宪精神一振。
罗信起身，走到了帐篷外，吩咐鲁大庆他们保持警戒，然后回到了床前，压低了声音道：
“老哥，你贪恋兵权，陛下多次暗示，你装作不懂，不理。实际上，你在陛下的心中已经是一个死人。而你在南方所做的一切，又深为内阁所不喜，而且曾经和徐阶多有冲突，可以说是结下死仇。当然，这个死仇的原因很复杂，在你，我和徐阶之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最后造成了这个结果。”
胡宗宪苍白的脸便是一红，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当初原本是他和罗信联盟，针对徐阶，却没有想到他胡宗宪为了利益，最终背叛的罗信，反而和徐阶联盟针对罗信。
结果呢？
在他胡宗宪出事之后，徐阶根本就没有出手相帮，无视两个人之间的联盟。反而是被罗信抓住了把柄，在罗信的威胁下，不得不与罗信再次联盟，针对徐阶。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只有他胡宗宪对不起罗信，没有罗信对不起胡宗宪。
而且当他胡宗宪出事的时候，罗信并没有像徐阶那般，对他置之不理，而是四处奔走，尽力为他想办法，这不由使他感觉到羞愧。
“不器……”
罗信摆摆手道：“按照陛下和内阁的意思，虽然不会杀你，但是也会把你抓进大牢，一直把你关到死。
你也不要委屈，你得到这样的结果，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你。首先，你在南方做得太过，贪婪太大。其次，多次不顾陛下的暗示，你的胆子真大。第三，你得罪徐阶太狠了。而徐阶可是一个狠人，你对他狠，他对你就更狠。
所以，哪怕我之前为你争取了体面退休，恐怕陛下和内阁对你都不会放心。
因为你的身上带着光环，抗倭英雄的光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因为这个光环出现变化。也许你会被陛下重新启用，那对徐阶就是一个灾难，所以徐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也许你被那个王爷鼓动，造反了，所以陛下不会允许这个事情发生。”
“你……什么意思？”
*
*
第1344章 先礼
“我的意思是，即便是当初我四处奔波，成功地让你体面退休，恐怕也有着很大的可能，陛下和徐阶不会放过你，在几年后，找个理由给你杀了。”
“就因为我是抗倭英雄？”
“一半的原因是，另一半的原因便是你的桀骜不驯。”
“那……”
“但是现在，我反倒是觉得你活下来的可能性非常大。”
“为什么？”胡宗宪不解。
“因为你打了败仗，而且还是一场大败，你身上的光环消失了，恐怕还会在徐阶有意识的引导下，让大明百姓唾弃你，当然他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搞臭你，然后也好动手对付你。
但是，你这一败，身上的光环消失了之后，对陛下也就没有了威胁，陛下心中剩下的也只有对你打了败仗的愤怒。当然，也有借着这个机会把你杀了的想法。这样的想法徐阶也肯定会有。
但是，只要你在陛下的心中没有了威胁就好，这才是最主要的。
我有这个信心，为你奔走，会让你安然退休，想体面是不可能了，但是也正因为不体面，陛下和徐阶也就对你不感兴趣了，你才能够活得久远。”
“我明白了！”胡宗宪思考了片刻，点点头道：“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必须赢得这场战争，而且还是干净利落，以雷霆之势赢得这场战争。”
“不错！”
“可是……”胡宗宪的脸上突然现出了忧虑之色道：“不器，你已经够优秀的了，如果你在以雷霆之势剿灭了张道源和白莲教，那陛下……”
罗信的脸上露出了苦笑道：“所以，老哥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对不起！”胡宗宪满脸的羞愧。
“你好好养伤吧。”罗信拍了拍胡宗宪的肩膀，其它的就不要操心了。
“你准备怎么做？”胡宗宪挣扎着想要做起来，罗信伸手将他按住，然后笑道：“自然是先礼后兵了。”
胡宗宪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器，我知道你的礼是什么，是想要对那些山民以礼相待，然后让山民孤立张道源那些人。但是，我告诉你，没有用。那些山民根本就是和张道源是一伙的。”
“总要试试。”
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半响，罗信道：“老哥，你对那些山民熟悉吗？”
“嗯！”胡宗宪点点头，然后指着桌子上的一个卷轴道：“你把那个拿过来。”
胡宗宪起身来到桌子前，拿起一个卷轴道：“是这个吗？”
“嗯！”
罗信将那个卷轴拿了过来，然后在身前打开，里面是一张地图。胡宗宪的手指在地图上一边滑动一边说道：
“山民这里主要有十八寨……”
一边听着胡宗宪讲述十八寨的位置和实力，琴双一边观看着这地图上的十八寨，脸色也不由变得凝重。
这十八寨的位置都建立在易守难攻之处，但是究竟险到什么地步，罗信却是在地图上看不出来。
“谢谢老哥，有了你这幅地图，我心中更有底了。”
“谢什么谢？”胡宗宪自嘲道：“我这是帮我自己。不器，我也不在这里碍眼了，这里的军队都交给你，我立刻就向陛下写认罪书和祈求陛下允我告老还乡。”
“暂时不要。”罗信摇了摇头道：“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你应该避其锋芒。你还是继续装作昏迷不醒，等我灭到了张道源，你再给陛下上折子。”
胡宗宪思索了片刻，点点头道：“也好！”
罗信站起来道：“老哥，你好好休息吧。”
“不器，老哥给你添麻烦了。”
罗信摆摆手，走出了大帐。回到了自己的大帐，掀开门帐，便看到一个人正坐在大帐内，罗信的脸上便现出了笑容，那个人也急忙站起来，向着罗信施礼道：
“拜见大人。”
“时运，你的轻功是越来越高了，摸进大营，进入我的大帐，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时运傲然道：“祖上传下来的轻功，别说是这个大营，就是百万大营，某也进退自如。”
“好！”罗信欣然点头，在案后坐下道：“人都来了吗？”
“嗯！”时运点头道：“按照大人的要求，我们这次来了三十个轻功好的人，当然我是最好的。还有一百个综合实力最强的。”
“好！”琴双点头道：“你回去挑选出来十八个轻功最好的，明天我会派十八个人去拜访十八寨，你们十八个人各自暗中跟踪一个人，要将凶险之地牢记心中，地形给我摸好，回来详细说给我听。”
“是，大人。”
“嗯，你回去吧。”
罗信将从胡宗宪那里得到的地图铺在了桌子上，越看眉头越紧，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地貌，但是只是看这个地图，这十八寨就很难攻得下来，就算最终攻下来，伤亡也会巨大，而且还很可能攻下来一个空寨，那些山民早就跑了。
“等时运他们回来再说吧。”
罗信将地图收了起来，见到天色已经近黄昏。正想着心事，便听到帐外鲁大庆的声音：
“侯爷。”
“进来！”
鲁大庆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饭菜走了进来。
“侯爷，吃饭了。”
“嗯，放那吧。”罗信站了起来。
“大人，有几位将军想要拜访您。”
罗信来到桌子前坐下，拿起了筷子道：“让他们回去吧，告诉我们，明日开帐。”
“是！”
第二日。
中军大帐内，罗信见到了胡宗宪的那些手下，实际上落在和他们并不陌生，大家就算没有在一起喝过酒，也是脸熟，相互都认识。
罗信目光扫过两旁众将，肃声道：“我们之间都不陌生，这样也好，省去了很多麻烦。本官今日就说两件事。
第一件事！”
罗信取出了十八封信，放在了桌子上道：“王将军。”
“末将在。”
“派十八个士兵，各自带着一封信，前往十八寨。”
“大人，您是想招降十八寨吗？”
“嗯。”
“大人，胡大帅也曾经做过，但是那些山民根本就不理。”
“我知道，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
*
第1345章 计议
王将军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什么，拿着十八封信退了过去。
“第二件事，就是从今天开始恢复训练，不日我们将进山剿灭反贼。”
众将脸上都现出了犹豫之色，他们在山林中可是损兵折将，对山林已经有了惧怕。只是他们都是败军之将，而罗信被誉为大明军神，就算心中有着畏惧，却也不敢说出来。
“不要让我看到军纪涣散的地方，否则必定严惩。”罗信厉声喝道。
“是！”
“退下吧。”
众将纷纷退去，离开了大帐，一边走一边低声议论着。
“罗大人也没有什么新招啊，还是和大帅走的路一样啊。”
“是啊，这样下去，我们这九万人从山林回来，不知道还能够剩下多少。”
“如果在山下，再多的反贼和山民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一进入到山林，我们……”
“唉，这又有什么办法？大帅恐怕都要被陛下责罚，我们这些人敢不听罗大人的吗？我劝你们，还是回去严格训练吧，别让罗大人给抓到把柄，要知道罗大人正想着立威呢。”
“拿我们立威有屁用，有能耐去拿那些山民和反贼立威啊！”
“慎言！”
“……”
接下来的几天，罗信经常在大营内四处走动，检查各方训练。这些将士也知道如今是什么气氛，一个个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但是在表面上，都在严格的训练。
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只要表现出认真的态度，罗信也不苛求。罗信就是不能让士气低迷了下去，否则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罗信不急，他知道那十八个士兵将信送到十八寨，再返回来，估计怎么也得二十天左右，山路难行。如果十八寨再考虑几天，那时间就更长了。
京城。
嘉靖帝手中拿着罗信写来的信在默默地阅读，在他的对面，站着徐阶和高拱两个人。
嘉靖帝一边看信，一边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信中，罗信将胡宗宪兵败的原因一一详述，这场战争在最后的失败，主要原因便是山民。然后罗信又将山民近二百年反复无常的根源说给了嘉靖帝听。
最后告诉嘉靖帝，自己会先礼后兵，真诚地招降山民，但是如果山民不降，继续帮助张道源和白莲教，他会将山民当作反贼，一网打尽。
嘉靖帝默然片刻，将信递给了徐阶，高拱也凑了过来，两个人一起看罗信的信。当看完之后，徐阶立刻呼道：
“陛下不可。那些山民也是陛下子民，他们并没有造反，怎么可以让罗信那个屠夫将山民杀光？”
“是朕的子民？他们并没有造反？”嘉靖帝脸色难看道：“他们帮助张道源和白莲教斩杀了我大明十二万将士，你告诉朕他们是朕的子民？还没有造反？”
“这……”
“陛下！”高拱此时也开口了：“不管怎么说，屠杀山民，这是暴戾之举。陛下不可同意。对待那些愚昧的山民，我们应该教化。”
“教化？”嘉靖帝冷声道：“你们还少教化了吗？屠杀了我大明十二万士兵，这就是你们教化的结果？”
“这……”
“不用说了，让罗信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呵呵……”罗信看着手中的信，不由笑出声来。
旁边坐着胡宗宪，此时胡宗宪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气色也好了许多。望着罗信，脸上现出担忧之色道：
“不器，这不是好事啊。如果你输了这场战争，不用说了，结果和老哥我差不多。如果你赢了这场战争，但是却是通过屠杀了山民赢得的，内阁恐怕不会放过你，说不定给你按个杀良冒功的罪名，而陛下也不得不认了你这个罪名，否则陛下就是暴君。
显然，陛下是不会认下这个罪名的。”
“呵呵……”
“你还有心思笑？”
“老哥，若是你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胡宗宪皱着眉头认真思索了一番道：“首先，任何结果都不会改变我的计划，如果山民不肯降，我会真的屠了那些山民。”
说到这里，胡宗宪满脸的戾气，一想到自己的那些将士死在了反贼和山民的手中，他的心中就沸腾着一股戾气。
“然后呢？”罗信含笑问道。
“我会立刻派人去联系高拱，不器你毕竟和高拱有着联盟，让高拱为你在陛下面前说话，在内阁帮你，应该不会被陛下责罚太过严重。最多降职，只要保留官职就行，以你的能力，东山再起并不是奢望。”
罗信却是摇了摇头道：“第一点，我同意。无论是什么人，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那些山民和反贼杀我十二万将士，如果就这样算了，何以对待那十二万英灵？
难道那山民的性命是性命，我们十二万兄弟就不是性命？
教化？
他徐阶和高拱去山民那里教化给我看看？
放过山民，他们对十二万将士的英灵，心中就不会愧疚？”
胡宗宪望着坐在对面的罗信，眼中露出了激动之色。罗信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狗屁的教化，没有将山民打得有敬畏之心，他们根本就无视你的教化，会嘲笑你的教化，最后杀死那些教化的人。
“说得太好了！”
“所以，你去找高拱根本行不通。我承认高拱是一个正直之人，但更是是一个固执迂腐之人。可以说，这次一旦山民没有接受我的招降，我势必会屠杀这里的山民。如此，我和高拱便反目成仇了。
这不是像我和徐阶那般的私仇，而是我和高拱之间的理念不同。他会视我为屠夫，我再做出多大努力，我们两个人也不可能再联盟了。”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胡宗宪的脸上充满了愧疚，如果不是他兵败，怎么会将罗信置于此种境地？
“他也不会联合徐阶，以后朝廷的局势只会更加复杂。”
“以后就不说了，你还是说说现在吧。你一旦屠杀了山民，如何应对朝廷？”
“这事不能找高拱，更不能找徐阶，只有找陛下。”
*
*
第1346章 人头
“找陛下？”胡宗宪惊讶地望着罗信。
“是啊！”罗信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胡宗宪道：“你看看。”
“这是给谁的信？”胡宗宪接过了信。
“给陛下的！”
罗信声音随轻，但是却令胡宗宪震惊，随后神色便是犹豫道：
“这……我看……这封信……好吗？”
“没什么。”罗信摆摆手道：“帮我看看能不能过关。”
胡宗宪想到罗信就是因为自己，才落到了如今进退失据的境地，如果能够帮上罗信，自己自然不会推辞，便点点头，低头展开了信件。
时间很短，胡宗宪就看完了信，他霍然抬头道：“你早已经准备好要强攻山民，根本就没有想过招降他们？”
“不！”罗信摇头道：“我不是派人去招降他们了吗？如果他们愿意谈，我可以给他们公正。当然，他们曾经对大明的军队造成了危害，所以想要得到公正，就必须要付出，他们要将张道源的脑袋拿来见我。”
“这怎么可能？”胡宗宪摇头道：“他们就算是不帮张道源，也不会去和张道源作对的，他们是愚昧了些，但是并不傻。这种被我们当枪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做的。”
“那他们就必须付出代价，生命的代价，来赎罪。”罗信双手一摊。
“可是……”胡宗宪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信，然后抬头道：“你把屠杀山民的罪名都揽在自己的身上，然后辞去所有的官职，返回故里。你这么做，代价太大了。”
“不大！”罗信摇头道：“老哥，首先，我们必须要快速结束这场战争，如果拖得太久，就算最终胜利了，我们的下场也不会好。而且我担心我们等不到那一天。如果拖得久一些，恐怕朝廷就会派新的官员来代替我们，而将我们两个抓回京城，等待陛下的处罚。那个时候，就算我们想要回归故里，都未必能够做到。”
胡宗宪叹息了一声道：“这我知道，我估计，如果我们在两个月内不能够取得明显的进展，陛下就会派新的官员来，取代我们两个的位置。不器你应该还能够有着很大的可能性活着回归故里，而我……”
胡宗宪苦涩地说道：“这条性命就交代给陛下了。不器，还希望你在有能力的情况下，照顾一下我的家人。”
“没有那么眼中，听我说完。”罗信摆摆手道：“正如老哥所说，我们必须在两个月内取得重大的突破。而想要取得重大的突破，你觉得招降能够成功吗？”
“不能！”胡宗宪果断摇头道：“别说你那个苛刻的条件，就是没有那个条件，而且给山民极大的好处，也许他们会接受招降。但是他们在暗地里依旧会给张道源送心，我们依旧在深山老林中拿张道源吗没有办法。所以，想要招降而剿灭张道源，这条路就死了。
但是想要将山民和张道源放在一起屠杀，也十分不易。十八寨易守难攻。而且即便是攻下来，他们也会进入到老林之中，我们在陌生的老林之中，更加寸步难行。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不器你有什么办法，能够在两个月内解决战斗。”
“这个先不说，反正不器有办法。所以，我将这些原因在心中都给陛下写得清清楚楚。如今山民就是反贼，如果杀了我们十二万将士，他们还不是反贼，谁是反贼？
所以，在我给了他们机会之后，他们还不肯接受招降，那就只有屠杀。虽然屠杀有伤天和，但是我罗信一力承担，愿意辞官归故里。
这就是我要这么做的第二点，我将所有的罪名都承担了，便将陛下解脱了出来，不会担上暴君的罪名。如此，陛下心中势必愧疚与我。”
胡宗宪的眼睛一亮道：“你是想要在发起攻击之前，就先将这封信送给陛下，而不是取得胜利之后？”
“对！”罗信点头道：“我提前就向陛下表明，我会承担一切罪名。这便让陛下知道，我不是在他的压力之下，不得不承担这个罪名，而是为了陛下的声誉，主动承担这个罪名。如此才能够让陛下心中感到愧疚。
陛下这个人，天性凉薄，想要他心中有愧疚，并不容易，所以就要把事情做绝一些。”
胡宗宪默然片刻道：“不错，你如此做，会让陛下心中异常愧疚。虽然你请求辞官，回归故里，但是陛下一定不会同意。最多把你贬离京城，降职到地方。只要还有这一身官身，你就有东山再起之时。”
“不！我不会利用陛下的愧疚之心，保留我的官身。我会请求陛下，让你活着回归故里，尽量给你体面。”
“不器！”胡宗宪这个刚强的汉子，此时也不禁双目发红。
罗信含笑拍了拍胡宗宪的肩膀道：“所以，我们两个都会失去官身，回归故里。到时候我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喝酒聊天。”
“不器……”胡宗宪眼中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被顾着感慨，先帮我分析一下，我这么做，是否能够得到我要的结果。”
胡宗宪思索了片刻之后，点头道：“应该没有问题。只不过，老哥已经老了，回故里也就回了。你如此年轻，太可惜了。不如……”
“老哥就不要劝我了。你好好休息。”罗信接过了信，走了出去。
又过了几日。
“报！”
“进来！”
一个士兵捧着一个木匣走了进来，双目赤红道：“罗大人，有山民在营门前扔下了这个就跑了。我们打开一看，竟然是……竟然……”
“打开！”罗信凝声喝道。
那个士兵将木匣打开，罗信目光就是一凝，里面竟然放着的是一颗人头，是罗信派往十八寨招降的人头。
“啪！”罗信一拍书案，脸上满是杀意。半响，才挥挥手道：“先下去吧。去找王将军，安排这位兄弟的后事。”
“是！”
罗信站了起来，在大帐内来回走动，眼中厉芒闪烁。他当初让十八个去送信，信中并没有提，那些山民若想要归降，就必须拿着张道源的人头来。只是告诉十八寨，如果有意，大家可以选择一个时间地点，详谈。
*
*
第1347章 地图
实际上，罗信也不想屠杀，如果能够用相对温和的手段，快速结束这场战争，罗信也愿意招降山民。
当然，罗信对此期望不大，只是不肯放弃一个机会罢了。
但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向那些山民释放善意，真诚地表达想要和他们谈谈的心意，得到的结果，却是送回来一个人头。
“呼……”
罗信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又坐了下来。既然送回来一个人头，那么其他送信的人也应该回来了，或者是说他们的人头应该被送回来了。
果然，在接下来的一天内，十八颗人头陆续地送回来，罗信此时的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在中军大帐内，冷然的望着两旁的众将道：
“回去准备一下，三天后进山。”
“是！”
众将怀着忐忑的心离开了大帐，看着罗信那阴沉而充满杀意的双目，没有人敢说什么。即便是何心隐，也唯有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山民做得太过了，这让何心隐心中也兴起了杀意。
罗信铺开纸张，重新写了一封信，这封信只是将上一封给胡宗宪看到的那封信加了一个内容，便是这十八颗人头的事情。然后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当天夜里。
中军大帐内，时运带着十七个江湖人士出现在这里，每个人都送上了一幅地图，那是十八寨的地图。
罗信一张一张地图看着，每看一张地图，负责的那个人便详细地给罗信解说这条路线经过的地势和地貌，最后解说这个山寨里面的布局，还有山寨内大概有多少人，实力如何，有多少存粮等等。
这些人不愧是江湖中轻功高绝之人，不愧是陆翠翘精挑细选出来的轻功高手。不仅是一路跟踪，无人察觉，而且夜间将对方山寨摸了一个清清楚楚。旁边有一个书吏将那十八个人的每句话都记录了下来。
当十八个都详细地介绍完了之后，罗信在书案上铺开了一张大纸，闭目思索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然后提起笔，开始在纸上画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一副地图在琴双的uu小说，渐渐生成。那十八个人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他们十八个人只是各走一条路径，如今罗信却将这十八条路径进行了综合，然后划出了整座山脉的地势。而且把这十八个山寨，以及路径都画在了之上。
“何大哥，你觉得我们应该先灭掉哪个山寨？”
当初罗信写给十八个寨主的信，何心隐也看过。那封信，罗信写的已经十分诚恳了。便是何心隐也觉得没有再诚恳的了，而且信中并没有要求十八寨主对付张道源，只是邀请十八寨主在一个大家都感觉安全的地方详谈。更是在信中承诺，如果山民肯下山，会分给山民土地，给与山民公正的待遇
但是，却没有想到，十八寨主竟然干净利落地砍下了送信的十八个士兵的脑袋，这让何心隐的心中也愤怒到了极点。而且他心中也十分清楚，山民先是联合张道源，斩杀了数万大明士兵，如今在罗信示好的情况下，又斩杀了送信人。这不仅是在扇罗信的耳光，也是在扇大明军队的耳光。这个时候，谁要是还想要招降山民，那就是整个大明军队的敌人。
何心隐叹息了一声，抛去了还想要招降山民的想法。站在书案前，望着书案上的地图，半响道：
“这五座山寨。”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道。
罗信点头道：“不错，这五座山寨，相对来说，在十八寨中地势最为平缓，容易攻打一些。而且也在外围。即便是我们想要攻打其它山寨，也要先摧毁这五座山寨。那就这五座山寨吧。”
罗信又将目光望向了那十八个江湖人道：“可见到张道源？”
“没有！”十七个摇头，只有一个人点头道：“我在枯岭寨见到了张道源。”
罗信眼睛一亮道：“可发现张道源的老巢？”
“没有~！”那人摇头道：“张道源一直在枯岭寨做客，就是他的手下也没有离开过枯岭寨。所以属下不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嗯！”罗信轻轻点头，然后挥手道：“你们先回去，让大家准备好，明天就启程进山。”
“是，大人！”十八个退出了大帐。
何心隐望着罗信道：“不器，就算你能够将十八寨给灭了，却让张道源给跑了。找不到他的老巢，京城那边也不会放过你。要知道，张道源才是主，山民是次。”
“放心！”罗信轻声道：“我派的人应该已经发现了张道源，只要让那个人发现了张道源，他就跑不了。只要他返回老巢一次，便再无秘密。”
何心隐目光一肃，方才他见到了那十八个江湖人，便知道罗信是雇佣了江湖人。想想也是，在这深山老林中，江湖人真的比大明军队好使。
“既然你雇佣了江湖人去寻找张道源，如果发现了张道源，干脆一刀杀了多干净？”
“不行！”罗信摇头道：“我派去的那个人，若说是轻功和跟踪，在这个世界上，他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只要他发现了张道源，就能够一直跟踪，并且不会让张道源发现。但是让他去刺杀张道源，他不是对手。张道源很强的。”
罗信开始安排明日启程的事宜，大营整个动了起来。罗信和何心隐并肩站在大营中，看着那些忙碌的将士，何心隐摇头道：
“气氛有些凝重啊！”
“两边总共死了近十二万人，气氛如何会不凝重？即使他们的心中有了畏惧心理，我也不会怪他们。等到他们取得了一场胜利。将这些情绪从心中发泄了出去，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不器，你要小心。”
“我明白。当初胡宗宪并没有先探明地势，而是寻找了向导。跟着向导进山。如此便没有了总览全局，只能够跟着向导走。而且当进入老林之后，他们的向导又被弓箭射死。便如同瞎了眼的雄鹰。
我们这次有了总览的地图，全局的计划。不会有问题的。”
*
第1348章 分工
“不器！”
这个时候，有人呼喊，罗信转头望去，便见到胡宗宪在几个亲兵的保护下，向着他走来。
“老哥，你身体大好了？”罗信和何心隐迎了上去。
“没有什么大碍了。”胡宗宪望着罗信道：“不器，我和你一起进山。”
“不行！”罗信摇头道：“老哥你的身体还没有痊愈，虽然没有了大碍，但是你也进入过老林，知道老林内的环境险恶。你的身体如今不具备进入老林的条件，你就留在外面，我给你留下一万士兵，围剿那些从老林跑出来的反贼。”
“不器……”
“老哥，你也是统帅，知道有时候是意气不得的。”
“我……”
“而且留在外面也同样非常重要。”
胡宗宪的脸上现出了一丝不悦道：“不器，你就不要糊弄老哥了，你也说了，老哥也曾是统帅，难道老哥会不知道在山外重不重要？”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罗信摆摆手，跟着他的护卫都退了下去，何心隐想了想，估计是罗信要和胡宗宪说一些私密的话，便也向着胡宗宪和罗信点点头，退到了一边。胡宗宪也摆了摆手，他的那些亲卫也退了下去，只剩下了胡宗宪和罗信两个人。
罗信闭上了眼睛，太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金甲。
胡宗宪站在一旁，周围寂静无声。胡宗宪渐渐地感到了从罗信身上传来的压力。这种感觉他之前没有，想当初刚刚和罗信见面的时候，罗信不过是一个七品市舶司提举，那个时候，罗信在胡宗宪面前就是一个可以随手拍死的苍蝇。
他看着罗信一步步走上了高位，如今已经是整个南方的经略。但是因为他和罗信很熟，而且是从罗信微末之时便结交，所以一直从罗信的身上感觉不到压力。而且罗信在他的面前也一直没有什么架子，就如同两个老朋友一般。
但是……
现在他感觉到了压力，喉结蠕动了一下，他干涩地开口道：
“不器……”
罗信也睁开了眼睛，抬头望着空中的余晖，轻声道：
“老哥，你认为我这次进山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你会屠了十八寨，他们杀了你派去了信使，已经没有招降的必要了。”
“不错！”罗信点头道：“我会屠了十八寨，找到张道源的老巢。但是，老哥你可知道，真正生活在十八寨内的人有多少吗？”
“有多少？”
“小寨四五千人，大寨两三万人。但是十八寨真正生活在寨里面的人也只有不到三十万人。但是，山民的总人数却是超过了百万。”
胡宗宪神色凝重地点点头道：“我们当时也是吃了这个亏，进入到山林之后，发现我们完全处在弱势，不仅不占天时地利人和，便是人数都不如对方多。”
“有山寨，便跑不了。所以，我灭得了十八寨，却灭不掉那不在山寨的那近百万山民。那些山民太过零散，一个个随便寻找一个地方，就建立一个小山寨。每个山寨，少的只有几十人，多的不过几百人，星罗棋布，反而会是一个令人头痛的地方。”
“那你准备如何？”
“如果这次我以雷霆之势灭掉了十八寨，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张道源的老巢，将张道源的最后力量灭掉。随后便班师回朝。那么，数年之后，便又会有十八寨崛起。”
“你想要借着这次机会，将山民的问题一起解决了？”
“嗯！”罗信点头。
“那你是想完全将山民剿灭？那可是超过百万，而且在深山老林中，正如你说的，有山寨，跑不了。但是那些几十个，几百个人的小山寨，他们根本就没有山寨，随便跑一个地方，就能够建立一个山寨，想要剿灭那百万山民，不是不可能，但是需要很长的时间。
不器，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我没有想将百万山民全部剿灭，那我岂不是成为屠夫？”罗信平静地说道：“对待这些愚昧的山民，必须剿抚并重。对于像十八寨这样，在山民中有着绝对威望，而且顽固地反对大明。我们必须坚决围剿，将他们屠光。如此，剩下的那些山民，虽然数量很多，却也成了一片散沙。当他们见到以往他们畏惧的十八寨都被我大明屠杀一空，他们就会心生畏惧。那个时候，便是我们安抚的时候，不能够将他们逼迫到大明的对立面，否则便会造成山民越打越多，让我们陷入剿匪的泥潭。”
“实际上，这次大规模的战争，对于山民来说，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百万山民，不过三十万在十八寨中，也只有十八寨有些存粮。
而老哥你之前对山民和反贼发起的战争，已经影响了他们的春种，可以说，到了秋天，他们已经没有了什么收获。他们只能够依靠打猎，但是那能够维持百万人的生存吗？
十八寨和张道源的关系错综复杂，关系密切。但是余下的近百万山民，恐怕在心中已经深恨张道源了，因为这场灾难就是张道源给他们带来的。
这一点，即便是在我们攻打十八寨的过程中，都可以利用。”
“不器！”胡宗宪担忧道：“你屠杀了十八寨，就不怕朝廷那些官员弹劾你吗？”
罗信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点点头道：“那些京城的老爷官们，一项宣扬的就是教化，特别是那些言官。
这些言官在大明的历史上，倒也是在打击贪赃枉法上，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他们不畏强权，伸张正义，在大明朝野上下书里了光辉的形象，继而得到了大明朝野的崇拜，最终获得了主导舆论的权利。
如果真的被他们盯上了，还真是麻烦！”
“是啊！不器，你不得不防备啊！”
“那就要提前做准备啊！”
“做什么准备？”
“主导舆论的准备啊！老哥，你先别管这些，你留下，带着一万人在山林外。别看那些山民在山林内，有着很强的战斗力，一旦出了老林，根本就无法和我们的士兵比。”
*
*
第1349章 进山
“那是自然。”
“对了，我把六千骑兵都留给你。”
“有这六千骑兵，如果山民和反贼敢走出老林，便是十万，我都给他们屠了。”
“不能屠！”罗信摇头道：“强硬的都杀了，投降的先进行思想教育。”
“什么叫思想教育？”胡宗宪好奇地问道。
“就是诱导他们诉苦，控诉在老林中，受到十八寨的欺辱。你放心，山民的统治是原始而粗暴的。十八寨绝对欺辱其他山民，让那些山民对十八寨有着巨大的仇恨，甚至有杀父夺妻之恨都不要意外。”
“妙啊！”胡宗宪不由抚掌道：“如此，就让他们对十八寨划清了界限，以前他们只是在心里痛恨十八寨，如今却是说出口来。”
“不错，然后给他们灌输一个思想，那就是如果反贼不进入老林，如果反贼不是和十八寨勾结到一起，朝廷就不会和山民发生战争，他们也就不会遭此灾难，这一切都是反贼和十八寨带给他们的。最后让他们互相揭发，谁做过恶事，谁做过善事，谁是反贼隐藏在他们之中。”
“我们将那些被揭发出来的人杀掉，剩下的那些人就很好安抚了。”胡宗宪的眼睛渐渐地亮了起来。
他这次在剿匪的最后关头失败了，但是，如果能够解决大明历史上，一直没有解决的山民问题，就算不能够将功折罪，也能够减轻罪责吧？
“老哥，所以说，你留在外面也十分重要。”
“我知道了！”胡宗宪大手一挥道：“我就留在外面，你放心，保证那些逃出老林中的人，一个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好！”罗信欣然道：“有老哥在外面坐镇，我也就放心了。”
“不器，至于你方才所说的主导舆论，需要老哥帮忙吗？”
“不用！”罗信摇头道：“我在京城这些年，可不是白混的。”
胡宗宪点头，就算罗信想要胡宗宪帮他，实际上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他的势力都在南方，在京城还真是没有什么势力。
“那你把一万人调拨给我，我们各自去忙各自的。”胡宗宪干脆地说道。
“好！”
罗信将六千骑兵和四千步兵划给了胡宗宪之后，便回到了大帐，写好的四封信，一封是给嘉靖帝的，一封是给张洵的，一封是给王翠翘的，一封是给黄锦的，让人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次日。
罗信率领着八万人进入到老林之中，有了胡宗宪的教训，罗信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八万人分成了前军，左军，右军，后军和中军。
而且当初胡宗宪之所以失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有着张道源等人在前面引诱，胡宗宪急于追击，队伍拉得过长，脱节。而且张道源多次故意失败，让胡宗宪追得更急，最终导致了失败。
但是，这次罗信准备的十分充足，粮食也带得充足，行军的速度并不快，步步为营，按照罗信的话来说，行军的速度慢不要紧，安全第一。不要给反贼和山民袭击大军的机会。
他不相信十八寨会轻易地放弃经营不知道多少辈子的山寨，一旦放弃，就会成为老林中的游民，没有了山寨的保护，不仅是缺少粮食，也会失去山寨的保护。到时候罗信几把火将十八寨都给烧了，剩下的时间，就是慢慢地在老林中搜寻这些山民。罗信相信，自己的大军步步为营，最终会将这些人逼迫的无路可走。
罗信相信自己知道这些，那十八寨也知道这些，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绝对不会放弃山寨。
既然他们不肯放弃山寨，罗信自然也不着急，只要步步为营地逼近了这些山寨，就可以一个个将其拔掉。
这些山寨建立的地点都是易守难攻，即便是胡宗宪当初拔掉了三个寨子，也损失了大量的士兵。但是罗信坚信自己不会，因为自己带来了黑火药制成的炸药包。此时都背在了万大全那些家丁的身上。
罗信的大军并不是行走一条线，将队伍散开。见到山，必定派人先走山脊，占据制高点，所以这一路上，没有给反贼和山民一丝攻击大军的机会。
进入老林三天，罗信的大军也受到了山民和反贼的袭扰，但是却无法给大军造成什么伤害。虽然也有被冷箭射杀的，但也都是射杀最外围的士兵，他们根本就无法接近大军内部，而且那些山民也有伤亡。
哪怕他们提前埋伏，也因为罗信的小心，每次前行，都会先占据有利位置，比如制高点之类的，而那些反贼和山民也就是埋伏在这些地方，所以每次都是在大军还未到，那些埋伏的人，就被先头部队驱赶，或者他们见到事不可为，抢先一步，悄然撤退。
如此，罗信带着大军，一步一步地逼近了第一座山寨。
当第一天进入到老林的时候，那些将士的情绪很不稳定，罗信从他们的眼中都能够看到恐惧。当初在这里扔下了几万人，仓皇逃窜，这种恐惧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消除的，甚至会成为他们一辈子的梦魇。
除非他们能够在跌倒的地方再爬起来。
但是，一连五天过去，这些士兵看到罗信步步为营，自己的大军并没有什么伤亡，一颗颗惊恐的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而在这五天，罗信将那些将军在第一天就集中了起来，将上次失败的原因分析给他们听，告诉他们，只要我们不急于求成，步步为营，便一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然后让这些将军一层层地将这些话传递给士兵，让士兵的情绪进一步稳定了下来。
五天的时间，取得了显著的成效。罗信从那些士兵的眼中虽然还能够看出一丝畏惧，但是却已经不明显。最起码，就算遇到突发事件，也不会立刻兵败如山倒。
罗信略微放下心来！
不错！
就是略微放下心，毕竟这些将士的心中还有着恐惧，哪怕是一丝。一旦遭遇到突变，而且罗信不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得胜利，那一丝恐惧就会在人的心中放大。
*
*
第1350章 争议
所以，罗信需要一场胜利，只有一场大的胜利，才能够彻底驱除将士心中的那最后一丝恐惧。
而一场大的胜利就在不远，据斥候回报，还有一天的时间，他们将会到达第一座山寨。只要摧毁第一座山寨，便会驱除将士心中的那最后一丝恐惧。
京城。
嘉靖帝看着手中的信，那是罗信给他的。嘉靖帝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山民竟然斩杀了大明的信使，而且将脑袋送了回来。
这简直是对大明赤裸裸的羞辱，是对他嘉靖帝赤裸裸的羞辱。
“你们看看吧。”嘉靖帝将书信放在了御书案上。黄锦走了过来，将那封信拿了起来，递给了徐阶。
徐阶和高拱两个人凑到一起，开始阅读那封罗信的信。
而此时，吏部郎中张洵也在看罗信的信，当他看完信之后，便将信件收了起来，然后起身离开了办公房间，向着门外走去。
“张大人，你这是去哪儿？”坐在他对面的一个官员含笑问道，张洵神色如常道：“去解手。”
对面的这个人，张洵很清楚他是徐阶的人，所以只是应付了一下，便转身走了出去。坐在张洵对面的那个人，想了想，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外，伸手招来了一个书吏问道：
“刚才是什么地方给张洵来的信？”
“不知道。”那个书吏摇头道：“是张大人的家人送来的。”
“嗯，你去吧。”
那个官员站在门外思索了片刻，便摇了摇头，回到了房间内。既然是张洵家人送来的信，他就没有办法得知信件的来源，而且很可能是张洵老家的来信，所以也就将此事放在了一边，不在放在心里。
而此事的张洵正在吩咐自己的书童：“你现在回府，去书房拿着我的拜帖去见兵部的刘文秀，告诉他，今晚我在太白楼请客，让他通知其他人，他知道通知谁。”
而此事在茂盛胡同内的一户人家内，王翠翘也在看罗信送来的信。放下信之后，微微垂着眼帘思索了片刻道：
“来人！”
“小姐！”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让吴奎来见我。”
“是！”
皇宫。
徐阶看完信，猛然抬头道：“陛下，不可。”
“怎么不可？”嘉靖帝声音淡淡，不含丝毫感情。
“罗信要屠杀十八寨，这非仁君所为。”
“难道朕就看着那些山民和反贼杀我大明将士，羞辱我这个大明帝王？”
“陛下，那些山民只是受到反贼的蛊惑，他们也是陛下的子民，只要教化得法，他们也会成为安分良民。”
“你去教化吗？”嘉靖帝冷冷地说道。
徐阶将牙一咬道：“如果陛下需要臣去教化，臣鞠躬尽瘁。”
嘉靖帝闭上了眼睛，高拱在一旁神色变换，他也接受不了罗信要屠杀十八寨的这个结果，便开口道：
“陛下，信中说，罗信已经带兵进入到老林，陛下要赶紧下旨，让他撤回来。”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连续不停地向嘉靖帝进言。在这一点上，包括徐阶在内，还真是没有什么私心。虽然徐阶心中也有着阻止罗信之后，江西和广东就会变成一片泥潭，将罗信和胡宗宪拖在那里，随后就可以将无数的罪名安在他们两个头上，将罗信和胡宗宪一起收拾了。
但是，更多的却是他从小到如今的理念，那就是教化！
别说山民只是杀了大明将士十二万人，当初北方草原何止杀了大明十二万人？多年累计下来，百万都有了。
更何况……
北方草原杀的大明百姓！
那都近千万人了。
儒家不是依旧嚷嚷着要教化？
所以，这件事上，绝大部分都是他们的理念，与私心无关。
嘉靖帝听着高拱和徐阶两个人喋喋不休，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目光有些阴沉。
嘉靖帝可不是一个儒家的信徒，从他修道上就能够看出，他是一个道家信徒，和儒家不挨边。只是觉得儒家思想对帝王掌控国家有好处，才支持儒家。
实际上，不管什么家，只要威胁到老朱家的江山，老朱家的人就什么都不信，对老朱家的江山有好处，就信。对老朱家的江山没有好处，就弃之如敝履。
他此时的心中很有感触，罗信的信中内容，作为大明皇帝，只是看了一遍就完全理解了。
首先，罗信的主意非常坚定。
想要保江西和广东安定，仅仅靠安抚和教化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在这些山民的面前展示朝廷的威严，也就是要把他们给打痛了，打得他们印象深刻，打得他们对朝廷心生畏惧。
但是，仅仅靠打，也是无法长治久安的，反而会越打越多，让大明军队深陷泥潭。所以，将山民打痛了之后，便是安抚和教化。
也就是恩威并重！
这个计划原本没有什么。嘉靖帝会同意，内阁的徐阶和高拱也不会反对。
但是，这次罗信的计划非常特殊，他要屠光十八寨，近三十万山民。这在内阁的徐阶和高拱看来，这简直就是入魔了。
打，可以，但是不能屠。
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够屠，这个头一开，以后如果都如此，朝野上下都在未来接受了这个观点，哪里还有儒家的立足之地？
这便是道学的根本之争了！
但是，嘉靖帝站的立场和内阁不同，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为了老朱家的江山，别说的山民，就是儒家都能够杀，而且老朱家也杀了不少的儒家。
山民在江西和广东两地，杀了大明士兵十二万人，如果不使劲儿地屠他们一次，根本就无法让他们认识到朝廷的威严，无法让他们对朝廷心生畏惧，仅是靠教化……
教化个屁！
嘉靖帝感触的是，他从信中已经看出来，罗信是要把屠杀的罪名，一个人承担了下来，把他这个皇帝彻底摘出来。如此，江西和广东之乱平息了，罗信军神的名字恐怕会变成军魔。而他这个皇帝不会有一丝名声的损失。
*
*
第1351章 第一寨
如果嘉靖帝做的绝一点儿，等到罗信班师回朝之后，还可以惩罚罗信，如此就更冠上了明君的荣誉。
“罗信还真是一个忠臣啊！”
徐阶和高拱还在那里不停地劝谏，嘉靖帝却已经走神儿了。他在犹豫，自己究竟要不要彻底将罗信推向深渊？
想要获得明君的荣誉，想要将罗信彻底推向深渊，很容易。
只要他现在立刻下达旨意，令罗信立刻停止屠杀十八寨就可以了。
因为此时罗信已经进山五天了，恐怕第一场战役已经开始了。等到他的旨意送到罗信的跟前，罗信说不定都屠杀了两三座山寨了。他从来没有想过罗信会失败，这是罗信打出来的威信。
就算那个时候，罗信收到了他的旨意，罗信会停下来吗？
不会！
以他对罗信的了解，还有罗信的信中透露出来的意思，罗信是打定了主意要自污。
不错！
就是通过此时自污，将他嘉靖帝推上明君的位置上。
嘉靖帝在犹豫是否下旨，只要他一下旨，嘉靖帝便走上了自己明君的位置，等到罗信回来，再惩罚他，便彻底确定了明君的位置。
但是……
这对罗信太不公平了！
即便是天性凉薄的嘉靖帝。此时回想起罗信做的一件件一桩桩事情，心中都对罗信起了一丝愧疚，再看到喋喋不休的徐阶和高拱，他的心里就陡然升起了一丝厌恶。
“容朕思量几天。”
“陛下……”
“再议！”
“退下！”
徐阶和高拱退了下去。嘉靖帝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轻声唤道：
“黄伴伴！”
“万岁！”黄锦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你说罗信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世上，很的有这样无私，而效忠大明，效忠朕的人吗？”
黄锦的心中就是一凛，他知道这是多疑的嘉靖帝开始怀疑罗信了。同时，心中也十分佩服罗信，因为这一切都在罗信的预料之中，他早先一步收到了罗信的信件，罗信在心中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于是，他轻声道：
“陛下，我觉得罗信并非没有私心。”
“哦？”嘉靖帝松开揉太阳穴的手，感兴趣地望着黄锦道：“说说看。”
“陛下，老奴也算是看着罗信成长起来的，当初在罗信微末之时，还是陛下交代老奴关注罗信。”
“不错！”嘉靖帝点点头，感叹地说道：“真是时光如水啊！”
“老奴观那罗信，似乎已经厌倦了官场。正如他多次在陛下面前表露出想要辞官，回归故里，一心研究学问一样。
而且，不得不承认，罗信大才，自从他出世之后，先后灭掉了北方草原的鞑子，南方的倭寇，打残了高丽，可以说大明外患已经完全消除。
建立南方市舶司和北方互市，解决了大明的财政。
裁军之事完美解决，割掉了大明的毒瘤。
如果罗信再剿灭了张道源和白莲教，而且顺手解决了山民之势，大明便彻底迎来了盛世。而罗信在国事上也就没有了追求。”
嘉靖帝沉默了，这也正是他忌惮罗信的地方。
罗信已经不是功高盖主了，而是像罗信这样的人，已经达到了一个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到了这个高度，他还有什么目标？还有什么追求？
再有目标和追求，那就是皇帝这个位置了。
“但是……”黄锦又接着说道：“罗信显然还有着他的追求和目标，而且这个追求和目标是他一直向往的，便如陛下一心求道一般，罗信也一心想要在儒道上走出一条自己的道路，便像朱理和王阳明一般。只是他一直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他也曾多次向陛下表示，想要辞官，只是都没有被陛下允许。
而如今机会来了！
张道源和白莲教，还有山民之事，可以说是大明最后的问题，这个问题一旦解决，最少会迎来大明百年盛世。罗信便可以无所牵挂地退隐，去做他一心想做的事情。
但是，陛下却不会允许他辞官。所以，罗信便出此策，用自污换来离开官场。了无牵挂地去做他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老奴看来，这就是罗信的私心。他不想在为朝廷效力了。”
黄锦闭上了口，御书房内寂静一片。
嘉靖帝呆呆地坐在那里，心中泛起波涛。
他相信了！
否则无法解释罗信自污的行动，他如此做，很明显便是自讨惩罚，罢官离去。
只是如此一来，嘉靖帝心中更觉愧疚。半响，轻声道：
“黄伴伴，朕要如何做？”
“陛下乾纲独断！”这个时候，黄锦就不发表意见了，低着头站在那里。
“让朕想想！”
内阁！
徐阶和高拱难得地坐在了一起，商议一件事情，而且意见还难得的统一，两个人决定联手合作，商议了一番之后，便开始各自召集手下，安排下去，让这些人都回去写折子，明日便开始弹劾罗信。
当那些人晚上回去开始琢磨着写折子的时候，在太白酒楼，张洵和刘文秀等复兴社的人，也聚在了一起，开始商议此事。
江西。
老林。
第一寨。
罗信的八万大军已经来到了山寨前，这座山寨虽然不能够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是也属于易守难攻。
而且这座山寨也曾经被胡宗宪攻下来一次，此时虽然修复了，却也没有了以前的坚固。
“不器，强攻虽然能够打下来，恐怕会有不小的伤亡。”何心隐站在罗信的旁边，望着山寨说道：
“是啊！”云知秋神色凝重道：“这座山寨人数倒是不多，还不到五千人，但是强攻的话，恐怕最少要伤亡万人以上。”
罗信含笑摇头道：“这座山寨之所以易守难攻，是因为它是一个山谷，四面峭壁，只有一个入口，而且这个入口只有大约五米宽，便是我们有百万大军，但是却无用武之地。”
“是啊，那个山谷口只有五米左右宽，根本容不下多少人。”何心隐点头道：“当初胡大人便是强攻进去，激战了一日一夜，伤亡了万余人，才强突进去。不器，我们如果也这样的话，不等打完十八寨，人就打光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