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黑暗中的水芸县
这人的回话,虽然客气十足,但却空洞无物。
既没有回答李信的提问,也没有说清自己的营生底细。
不过没有明说,自然有不好直说的理由。
略作思考,李信有了几分猜测。
“你们是哪家赌坊的?姚安在你们那欠了多少钱?”
“大人好眼力。具体什么数目这种事儿,不归我们二人管,不过他借债的时候,我们两个就站在他身后。”
没有得到答案,但也没有听到反驳。李信更加肯定了对方的身份,不在纠缠欠账多少,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
“姚安已经死了,你俩知道吧?”
面对这次询问,对方的表情终于不再平静无波,轻轻的抽动一下嘴角,随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才有些担忧的说道:
“唉,实不相瞒,我们二人今天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正待李信想要继续盘问,身后却传来了一高一低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李信就听得出来,瘸三终于慢吞吞的赶到了。
一阵急促的喘气声中,瘸三那熟悉的音调再次响起。
“大人、大人,手下留情啊,这两个孩子真没犯什么大事,先绕他们一命,等交代完了再打也不迟。”
李武早就已经停手,只是还按在对方身上,防止他再次逃跑,以至于那朵喇叭花一直无法站起身而已。
先不管身旁,李信转头盯住了瘸三。
迎着李信审视的双眼,一个呼吸后,瘸三面露尴尬的连连赔笑,随后急忙解释道:
“大人放心,这两人都是小老儿的远房子侄,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您二位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话未说完就抬起胳膊指着二人,口沫横飞的教训起来。
“柳二娃赶紧向大人问好,还不谢谢两位大人。
还有花三娃子,你跑什么啊?让两位大人误会,一天天的就你给我惹麻烦最多,真是气死我了。”
骂声未落,瘸三再次转头看向李信,并对他介绍道:
“让大人见笑了,都怪我平时管教不严,加上这两个孩子不争气。
花岸、柳明你们俩赶紧给我过来。”
蹲在地上的喇叭花,借着呼喊一骨碌爬起身,趁机远离了李武。
不过见到对方没有再次逃跑,李武也就没有做出其他动作,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五人慢慢的凑到了一起。
看着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喇叭花,靠近后,站位很明显躲在了柳明的身后。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被李武教育怕了,还是他的心里有着别的鬼。
李信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又转回到了柳明身上。
这朵喇叭花,看起来就不是那么靠谱,而且刚刚被进行了深刻教育,情绪还不稳定。李信决定把他放到后面,先从更冷静沉稳的那人开始问起。
“你们二人今天过来,是有话想要说吧?现在时间有限,你最好挑着重点,早些说清楚,不然今晚你俩可就要跟我们回去了。”
深吸一口气,柳明不再隐瞒,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在姚安死的前一个晚上,我们两个跟他见过面,而且就在发现他尸体的那条小巷子里。”
虽然没有提到名字,但李信知道他说的肯定是一尺巷。甚至第二天发现姚安死后,围观的人群中都可能藏着他们两人。
柳明的一句话,让李信和李武同时感到极为意外,相对的刺激反应也十分明显。
几乎是没过脑子,李武直接上前一步,打算先把二人控制住在说。
眼见李武快速逼近,一直躲在柳明身后的喇叭花,立刻瞪大眼睛好似受到了惊吓,同时连连大喊。
“别别别,我们跟他就发生了一点儿小矛盾,一点点的肢体冲突,我俩真的没有杀人啊。大人冤枉啊。”
在刚听到柳明的话时,李信的脑海中也闪过一丝怀疑。但随着喇叭花的否定,李信反而相信了他几分。他们这种人,除了顶罪,怎么可能会来自首?所以李信越发相信,他们可能真的没有杀人。
不过在这一声高喊之后,街道附近的行人,已经全部扭头看向他们五个。
左右看了看四周,李信发觉这里已经不再适合他们继续交谈。
压下内心中迫切的疑问,李信看向三人说道:
“跟我走吧,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详谈。”
说完,李信转身走向了一处偏僻人少的胡同。
而这时李武却没有立刻跟上。
只见他站在原地,左手握在刀鞘上,紧紧的盯着眼前的老少三人。
那表情和动作,透露着明显的警告。只要看到三人有任何异常,李武就会毫不犹豫的拔刀出鞘。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只能无奈的迈开脚步,跟在了李信的身后。
不见任何异状,李武这才全身戒备的跟在了队伍的末尾。他的左手依旧没有放松,视线也一刻不移的盯着三人的背影。
傍晚的天色,黑下去的速度格外的快。
不久前,街道与胡同还十分明亮,即使是昏黄的阳光,也丝毫没有减弱对城市的照耀。而此时的天空,却已经完全看不到一丁点余晖,阴冷的氛围再次淹没了整个水芸县城。
白天热闹的街道,这时也已经变得极为安静。
没过多久。
从一个不起眼的胡同口内,走出了两个人。
他们很快离开阴影,来到宽阔的大街上,两人的模样也越发清晰。
正是刚刚消失的李信和李武二人。
直到他们走远,那个胡同口也再没有出现其他人的身影。
瘸三几人,并没有跟在李信和李武后面出来。其实他们早就已经走了,从胡同的另一个出口离开。
在进入胡同之后,经过了一段详细但深刻的询问,三人已经不敢再和李信李武走同一段路。当打发他们走的时候,几人转身小跑儿着进了胡同的深处,对于进来时的那个入口,他们看都没看一眼。
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信发现瘸三的速度一点都不慢,甚至还有隐隐超越喇叭花的趋势。
街上的二人沉默了一阵。
又走了一段路,李武抓挠着脖子问道:
“哎,你说这三个人的话,能有几句是真的?”
对于李武的怀疑,李信觉得也不无道理,毕竟瘸三这种人并不是传统认知中的老实人,他们的话很难让人绝对相信。不过经历了刚刚的短暂了解,李信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端倪。
比如喇叭花这人,就是明显的欺软怕硬,又胆小惜命的性格。
咋咋呼呼看起来特别唬人,实际上肚里没什么货,手上也没什么本事,但是撑场面很有一套,嘴皮子也比另一人更好使。
对于他们没有杀人的解释,李信还是比较相信的,这也是为什么没有直接把二人抓起来的原因。
至于其他的说词,比如饭后偶遇、友好交流、态度诚恳、打成一片等等,李信就持保留态度了。
转过黑暗的街角。
李信和李武终于回到了县衙大街,看着衙门前,那几盏点亮后依旧昏黄的灯笼,李信居然感觉到了几分轻松。
整个县衙都已经沉默了下来,在空旷寂静的大街上,两人向着不远处的灯光走去。
过了还没多久。
在他们身后的街道中,李信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转过了街角很快来到二人身后。
不等李信回头看个清楚,一声气喘吁吁的呼喊,却让他顿感惊惧。
“哎呦,正好碰到二位。姚班主死了,你们赶紧快过去吧。”
第260章 众生百态,也许悲伤
话未说完,来人就急忙忙的向着县衙继续跑去。
路过两人身旁时,李武眼疾手快的探出右手,一把就扯住对方的胳膊。
直到对方停下,李信才在昏暗之中看清了他的相貌。
这人早上还与他们见过,正是被派去戏园子看门的老李。
强行拦住对方,李武也着急的问道:
“别走、别走,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姚班主死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
老李眼见走不了,干脆停下再次重复了一遍。
“是真的死人了,就天黑之前的事儿。”
李武纳闷的问道:
“不是我说啊,衙门派你们去把守大门,怎么还能让人给溜进去?”
在李武扯着老李,一句接一句的提问时,李信就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交谈几句之后,老李终于说到了死因。
“他们戏班自己人杀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大门我们可是把守的好好的,一只苍蝇都没放进去。”
推脱完责任,老李终于甩开了李武的胳膊。
“行了,你就别问我了,我得赶紧去县衙报告。你们两个要是有时间,就自己去看吧。”
话音结束,老李已经跑出去了很远。
望着他冲进县衙的背影,李信和李武同时转头,默契的对视一眼。
“走,咱们过去。”
说完,李信迈开双腿跑了起来。
一段时间之后。
不停的奔跑,导致二人的体力被急速消耗,他们逐渐开始大口的喘着粗气。
即使疲惫充满了全身,可脚下却依旧没有停顿。
同时李信的大脑也在飞快的运转,凭着老李的那几句模糊解释,再加上下午突然冒出来的猜测,他的内心越发不安起来。
随着两人距离戏园子越来越近,李信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气息也越来越乱,呼与吸之间早已经变得毫无规则。
其实李信明白,虽然老李一路上确实跑的很快、很急,但他能够一个人到县衙报告,就说明戏园子那边的情况,八成已经被控制住。
事件基本结束,李信是否急于这一时,可能改变不了什么。
不过也仅止于此,不要指望他们会做太多。
老李这些人属于守卫兵丁,不管是看城门、还是守仓库,他们的职责是应对来自外部的威胁。人命案子这种事,还是需要交给衙门的捕快去侦办。
一路狂奔,两人终于远远的看到了戏园子的屋檐。
此时,李信早就已经口干舌燥,肺部还传来阵阵刺痛,喉咙里都恨不得能喷出火来。不管他用舌头如何舔舐嘴唇,都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湿润。
身旁李武的状态就好上不少,他同样很累,也明显能看到他急促大口的喘气。但还不至于像李信那般,累到全身发软,几乎站不直腰的模样。
冲出转角,两人距离戏园子又近了一些。
转过弯的第一眼,李信就看到戏园子敞开的大门。
门外站着一个兵丁,正焦急的来回踱步。
这人是老李的搭档,早晨来的时候,就是他们两个守在前门,几人还聊过几句,双方也称的上认识。
终于跑到了近前。
李信拖着沉重的脚步,刚刚靠近大门就连忙伸手,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握住了门框,以保证自己不会直接蹲坐下去。
强撑着直起身体,任谁都看得出,他在极为勉强的努力保持着站姿。
不过事态紧急,门口的兵丁根本不给李信多喘几口气的机会。
两人刚刚停下,守门的兵丁就迎上来,焦急的向两人招呼道:
“可把您二位等来了,快随我进去吧。戏园子里面的人,已经被后门的几位弟兄控制住了。
凶手他妈的太猖狂了,敢在衙门眼皮子底下行凶,我们直接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捆的跟死狗似的。”
李信一边听着兵丁的咒骂,一边大口喘气,尽全力去稳定那极度混乱的呼吸。
听到已经控制住局面之后,李信努力在疲惫之中向对方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自己已经了解。可是这短暂的几个呼吸,根本不足以让他平复下来,索性还有身旁的李武。
一听说凶手已经被帮了起来,李武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到底是谁杀的人啊?刚刚老李跑的太急,连话都没有说清楚。”
李武的询问终于打断了兵丁的咒骂,对方楞了一瞬之后,转头向李武又抱怨起来。
“还能是谁?当然是这个戏班儿的上门女婿了。
我们也是听到戏园子里传出了尖叫,冲进去之后才发现戏班儿班主被杀的事,那时候人已经死透了,流了一地的血。这个丧天良的东西,杀完人之后都没跑,可能他也知道前后门都有把守,根本跑不掉。
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就在屋里,当时就把他给绑了。”
三人一边说,一边向着戏园子后院走去。
再次来到后院,李信看到戏班里所有人,都已经被集中到了后院的空地上。一个兵丁站在这群人的不远处,来回的左右巡视,另一个兵丁距离也不算远,站在了通往后门的走廊入口。
不过最能引起李信注意的,却是在戏班所有人对面的赵大良。
他此刻被两层绳子绑住,第一层先是给他来个五花大绑,第二层又用另一段绳子,从上到下把他死死的捆在了走廊的立柱上,让他全身都不能动弹分毫。
在赵大良身后,是两扇敞开的房门。
还未走近,李信隐约能够看到,屋内的地上躺着一个身影。从那露出的双腿和衣服下摆来看,正是姚班主的穿着。
再次把视线转回到戏班人群中。
李信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姚广,他是姚班主的大儿子,也是姚家戏班的半个顶梁柱。
此刻他早已哭到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但从满面的泪水中,李信能够清晰的看到,他那无尽的痛苦与悔恨。
视线很快略过姚广,李信看向了他身旁的姚秀儿。
女孩身穿着青蓝色的上衣,看起来如溪水般灵动。
她的个子不高、瘦瘦小小,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泪痕,正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只手拉着姚广的胳膊,另一只手努力抬高,放到姚广的背上轻轻的安慰。
李信没有看到自己担忧中的场景,反而看到了姚秀儿一副乖巧又坚强的模样。
在两人身后,则是一众大大小小的伙计和戏班成员。
有人看起来面色凄凄,两行眼泪也断断续续,时不时的就抬起衣袖擦拭眼角。
有人却平静无波,孤零零的站在人群当中,呆呆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还有几个明显是年轻学徒,正相互侧身靠近,低声的交头接耳。
没有时间让李信一个一个的继续观察下去,身旁的兵丁已经带着二人,来到了那扇敞开的门前。
视线投入屋内,里面到处都是血迹。
姚班主仰面躺在了地上,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与血色,双目紧闭、嘴唇苍白。红色的血液浸透了胸前的衣襟,甚至已经流到地上,铺成大大的一片。
同时在屋子的另一处,扔着一个染血的匕首,距离匕首不远还有一片喷溅而出的鲜血。
站在门外,李信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安抚下长时间急速跳动的心脏。
观察片刻后。
两人小心翼翼的踏入了满是鲜血的房间。
第261章 各有心思
李信和李武匆匆而来,对于其他人一句话都没有问,几个眨眼间,几人就进入姚班主房间,又消失在了后院。
院子当中这些被聚集起来的人,自然是把眼前,短暂发生的一切都看了个清楚。
随着二人的出现与消失,后院的气氛也引发了一场轻微的波动。
尤其是当二人进入房间后,院内窃窃私语的声音都瞬间变大了几分。引得看守兵丁连连呵斥,才再次控制住局面。
众人表面的骚动被压制下去,但内心的好奇却不减分毫。
“这不是那两个年轻捕快吗?”
“就是他们,自从咱们来了水芸县,他们两个都来过好多次了。”
“对,之前戏班里有人丢东西,还是他们找回来的,这两人有点儿本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衙门来这么多次,咱们戏班还不是死了好几个人,我看这官府也没多大用处。”
“嘘,赶紧闭嘴、别瞎说,你看不见左右两边瞪着眼的兵丁么?他们可不是聋子,小心让你走不出水芸县地界。”
“对对对,咱们出门在外,还是小心点好,不要随便谈论当地官府。”
低语交谈声渐渐消失,院子里很快又重新归于平静。
有些人越是遇到事,就越不爱说话,总喜欢闷在心里。
而有另一部分人,就算没遇到新鲜事,也会有八不完的卦、说不完的话。
院子里的寂静,仅仅维持了片刻。
之前几句话的交谈,完全不足以宣泄出这,部分人内心强烈到膨胀的说话欲望。
很快,私议再起。
“唉,真倒霉。姚安那二世祖死了也就死了,如今连班主都没了,咱们以后怎么办啊?戏班该不会解散吧?”
“你就这么想散伙吗?班主带咱们谋生这么多年,如今尸骨未寒。就连那个姓赵的都还没死,你就想着自谋生路?”
“你这叫什么话,拿我跟一个杀人犯比,我是那种人吗?我还不是为了大家考虑?”
“行了行了,你俩小声点,那赵大良怎么判还不知道呢?你们现在吵这些干嘛?”
“还能怎么判?杀人偿命呗,天经地义。”
“杀人确实该偿命,可你们看见他杀人了?”
“你什么意思?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该不会想提凶手说情吧?我怎么没看出你来。”
“你他妈的放屁,我说的不对么?有人看到他动手了?我就问你,如果他到了县衙死不承认怎么办?”
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骂起来,守卫的兵丁终于忍耐不住,再次大声呵斥。
“都给我闭嘴,尤其是右下角你们那三四个。没完了是吧?之前小声嘀咕的时候,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点你们的名,结果还不知道收敛,警告你们别不知好歹。”
时间慢慢流逝,昏黄的灯光也好像变得越来越暗,能照亮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
李信三人,终于走出了姚班主的房间。
他们站在走廊中一动不动,也没有人开口说句话。
片刻后。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李信抬起了头,双眼来回的扫视着院子里已经站了很久的戏班成员。
最后,他的目光终于停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迈下台阶,李信的面色上带着几分沉重,走向了悲伤到难以自制姚广。
同样站在走廊中的李武,从刚出房门开始,他的双眼就直勾勾的盯住了被死死绑在柱子上的赵大良。
见到李信走向院中,李武很自然的来到了赵大良面前,打算先跟他进行一番深刻的交谈。
他实在是好奇,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也没有发现赵大良跟姚班主之间有什么矛盾,为什么要去杀人呢?
走到姚广面前,李信停下了步伐。
可却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又该从何问起。
犹豫了片刻后,反倒是一直在旁边安慰的姚秀儿,很快就注意到了李信的窘态。
“你想问什么?”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甚至语调都几乎没有波动。
突然被人反问,李信一时有些楞住,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顺势回应道: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姚秀儿:“没有,我只想早点结束,赶快回家。”
她抬头望着李信,还是那么平静,乌黑的大眼睛里看不到任何起伏,好似沉寂的湖面,看不到一丝波澜。
没有悲伤,更没有恳求。
只是仅仅对视了两个呼吸,李信就飞快的转移视线,看向了一旁的姚广。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时复杂的内心,也许有失望,也许有愧疚,也许有庆幸,也许还有更多。
总之,面对姚秀儿无声的凝视,李信逃避的转过了头,他不敢再去看那双曾经清澈灵动的眼睛。
暗自咬牙调整心情,提起一口气。
开始打量已经悲伤到几乎不能正常交流的姚广,很快,李信放弃了立刻对他询问的打算。
抬头看向面前的所有人,并提高音量问道:
“赵大良既然被绑了起来,想必你们之中有人看到了些东西,谁是最先发声的那个?”
随着李信的询问,戏班里的大部分人,都看向了站在后面的一个年轻人。
那是一个穿戴朴素,裤腿上还打着补丁的伙计,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在众人的注视中,战战兢兢的走了人群。
“回...大人的话,是小的...打水的时候先发现的。”
来到这人面前,李信又从上到下观察了一遍对方。
离近之后,又发现了不同,他仔细的观察了对方的穿着打扮,尤其是头发和鞋子,确定对方是一个戏班学徒,不像是只雇佣一阵子的打杂伙计。
李信:“怎么称呼啊?”
“回大人的话,叫我小喜子就行。”
点了点头,李信开始询问案情。
“嗯,那好,你来说一下全过程,天已经黑了,最好挑着重点说。”
空气沉默了下来,小喜子皱着眉头开始回忆,好似在努力的整理思绪,考虑着从何说起。
“大人,其实也没什么过程,就是晚饭时候的事。
今天晚上吃的饼子,我当时吃到一半有点儿噎得慌,来后院打口水喝。刚拿起瓢才喝了两口水,就看到姚班主的房门开着,还以为后院溜进来人了,就往里面多看了几眼。
谁知道这一看把我吓了一跳,我看见赵大良拿着刀,身上还有血,姚班主就躺在地上。吓的我把瓢都扔了,您看,就、就扔在那边。”
说着话,对方伸出手指向了院子的一角。
在那个角落里,放着一口大水缸,而在水缸不远处的空地上,还扔着一个孤零零的水瓢,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它本不属于这里。
第262章 各有心思(二)
再次看向小喜子,李信继续问道:
“后面呢?”
“后面?后面就没了啊。”
小喜子挠了挠头,紧接着又说道:
“我当时被吓坏了,下意识大喊了一声,把戏班里的人都招来了,之后,就是一群人冲上去把赵大良给绑了。”
李信:“这么说,是你们戏班的人把他绑在柱子上的?”
小喜子连忙摆手否认: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把他身上和双手给绑了,就是五花大绑,我们唱戏的时候经常用到。后面进来了两个官兵,是他们把赵大良绑在柱子上的。”
李信点了点头,暗道:“怪不得他会被绑两遍”,同时也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问。
不过很快,李信再次问道:
“那不对啊,赵大良就没有反抗么?按照你之前的说法,他手上可是拿着刀的?”
“不、不知道啊,我当时一边喊一边往大堂跑,在走廊我还跟别人撞上了呢。”
小喜子说着话,快速转身不停的向人群中招手。
“对对对,三娃子你赶紧过来啊,我当时是不是撞上你了?”
只见被指着的那人一脸错愕。
“我?我哪知道啊?你、你撞的是我么?”
看到对方犯迷糊不承认,小喜子也开始着急,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已经急出了一脑袋汗,连再次质问的语气都委屈了很多。
“你别给我装糊涂啊,不是你还能是谁?你忘了是咱俩一块跑去大堂喊的人?”
不关心三娃子有没有马上想起什么,李信直接伸手把对方招呼出人群。
“你叫三娃是吧?你过出来。”
听到李信的招呼,对方也好像是瞬间恢复了记忆,一边走出人群,一边解释道:
“啊、大人,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
吃过晚饭后,我在回后院的时候,才刚刚走到廊上就被喜子撞了一下。他当时跑的急匆匆的,还把我撞了个跟头呢。”
看着三娃老老实实的交代完毕,李信再次转头看向了小喜子。
“赵大良是你们两个绑起来的?”
谁知小喜子听到询问,再次进行了否认。
“不是、不是我绑的,我从始至终都没碰赵大良一下,我只是一直在旁边看着而已。”
沉默了几个呼吸,李信皱起眉头,重新问了一次之前的问题。
“那刀呢?你还没有说赵大良手中的刀,是怎么解决的。”
小喜子挠破了头都没有想起来,只能有些结巴的回答道:
“这个真的不知道了,当时乌泱泱跑来一群人,冲进屋里就把赵大良给按倒在地上。屋子里面太乱了,也不知道是谁递过来的绳子,按住赵大良的那些人,顺手就把他给绑了。
我一直在门外看着,之后可能是听到了声音,又进来了两个官差,把所有人都轰出了房间,赵大良也被他们绑在了柱子上。”
问话再次中断,李信停在原地站立良久。
“就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赵大良动手杀人?”
“大概是吧,不过,我可没有看到他杀人,我就看的了他拿着刀,姚班主躺在地上,还有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迹。”
问到这里,李信是真的没了头绪。
重新整理了一遍两人的供词,突然间发现,他们两个说了这么多,居然没有什么是准确肯定的东西,不是大概、就是猜测、要么就是没看见。
长叹一口气,安排两人站在原地不要动。
李信转身走向院子的另一侧,打算去找嫌疑人赵大良去问问其他细节。
而在李信的对面,李武正在对赵大良进行着武式调查。
此时的赵大良已经被放了下来,身上只有一层捆绑。最外面那条把他固定在柱子上的绳子,也早就解开扔到了一边。
只见五花大绑的赵大良,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地上,李武不远不近的蹲在他面前,正伸着手对赵大良指指点点,嘴里还不停的嘟嘟囔囔。以李信的了解,只看李武表情就能知道,他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片刻,来到李武身后,李信终于听清楚李武骂声。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也算是人?姚安那家伙也就算了,姚班主对你也不差啊,还把女儿都许给你,你居然下的去手?刚刚踹你那脚都是轻的。
你特么倒是说话啊,别闭着嘴装哑巴。”
对于李武的骂声,赵大良一言不发,躺在地上就好像没听见。
“好、好,你有种,就算不说话,杀人偿命你照样跑不了。”
轻咳一声,拍了拍李武的肩膀。
“你这边怎么样啊?问出什么东西没有?”
站起身后,李武依旧火气十足,满是怒气的说道:
“还用问么?打一顿就交代了,他真不是个玩意儿。”
听着李武的口气,好像是收获很大一样。
稍作思考,李信都愣住了。
这也太意外了,犯罪嫌疑人这么好说话么?居然比那边的两人发现的人,还要更加主动交代?
拉着李武来到旁边,李信仔细问道:
“好好说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主动自首了?”
谁知,李武一撇嘴,满是不屑的说道:
“自首个屁,那叫从实交代。”
李信:“你赶紧说说,怎么回事,人是他杀的?”
李武:“嗯,他承认了,姚班主是他杀的。”
李信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他们两个没有矛盾吧?而且姚班主还能让他入赘,更不应该有仇吧?”
李武继续随意的解释着。
“对,他们两个确实没仇,可是姚班主要告去县衙发赵大良,两个人就吵了起来,他争执间杀掉了姚班主。”
李信:“告发?难道说姚班主发现了什么?”
李武:“也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姚班主猜到了,是赵大良杀了姚安,然后就找来赵大良质问他。”
李信又是一惊,有些意外的自言自语道:
“是他杀了姚安?可是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为了钱?”
“嘿,你还真猜对了,就是因为钱,当然可能也有仇。”缓了一口气,李才又说道,“姚安不是欠了赌坊好多钱么?借的还都是高利贷。眼看就换不上了,他就找到了赵大良,谁知这一招惹,就把自己小命弄没了。”
据赵大良交代,那天晚上姚安把他叫出了屋,刚开始还是要钱,他当然是不给,两人就越说越急。那时候戏班的人都睡觉了,两人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大,姚安怕吵醒其他人,就扯住赵大良胳膊,从后门离开了戏园子。
被带到到了一尺巷后,姚安也放开了越来越猖狂,而且索要的数额更加巨大,甚至还用姚芳来刺激他。
当时姚芳刚刚死,赵大良心里正是有气没地方撒,这一受刺激,再加上以往两人的仇怨,一怒之下杀了姚安。
第263章 各有心思(三)
等待了良久没有听到后续,李武也没有在说一句话。
李信只能有些纳闷的追问道:
“那姚芳呢?他自己的媳妇,总不可能也是他杀的吧?”
轻轻摇头,李武随口说道:
“哦,那到不是,据赵大良交代,是姚安从姚芳手里抢钱的时候意外刺死的。”
听到如此答案,李信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很快他就发现了这里面的异常,连忙拿出笔记,翻找前几天的供词记录。
不一会儿,指着笔记上的一段话,对李武说道:
“这不对啊,庙会结束那晚,赵大良不是在县城里么?他是如何知道十里之外平安镇发生的事儿?”
说到这里李武也是满脸疑惑,很快就怒意上涌,气不打一处来。
用力的一拍大腿,忿忿骂道:
“让我回去再教训他一顿,杀人都承认了,这些小事居然还不交代清楚。”
不等话说完,李武就火急火燎的走开了。
一刻钟之后,李武出完了气,李信也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只因赵大良撒了谎。
庙会结束那天,他确实跟戏班的人回到了县城,等到傍晚还和戏班成员一起吃了晚饭。
由于那天是庙会的最后一天,结束的本身就比较早。而戏班大部分人还提前回到县城,所以吃晚饭的时间也比平常早了很多。
吃晚饭的时候天色还早,赵大良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是回到房间,他又等待了很久,一直等到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却依旧没有看到姚芳回来。
于是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赵大良又离开了县城。
走廊里,两人站在赵大良身前。
李武虽然停止了腿上的动作,但嘴里依旧骂骂咧咧。
“之前调查的时候,你居然敢骗我们,真是活腻歪了,我告诉你,今天这顿打,你一点儿都不冤。”
越想越气忍受不了被骗,李武骂了几句后,还想要过去再踢两脚。
好在李信手疾眼快,连忙拉住了李武的胳膊,嘴里还不停的劝慰。
“好了、好了。事情都弄清楚了,在说人也已经抓住,把他送进大牢里,有的是人对付他。”
这时,李武也似恍然大悟一般想起了什么,小声嘀咕起来。
“对,你说的对,天已经这么黑了,咱们连晚饭都还没吃。走、赶紧回去,咱们把他绑上送进大牢,那一片儿我也不太熟,不知道老宋跟狱里有没有熟人。”
很快,李武连拉带扯的扶起了赵大良。
重新捡起丢在一旁的绳子,又在对方身上绕了好几圈,牵着绳子的另一头,准备立刻启程回县衙。
李信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并没有阻止李武的动作,只是在他绑绳子的空隙,再次走进院子里,来到姚秀儿面前,几番叮嘱过后,又打发戏班众人都回房去休息。
两人押送赵大良离开了后院。
人已经抓了,不过看守戏园子的任务是县令下的命令,李信肯定更改不了。但是站在戏园子的大门外,他还是对守兵简单交代了几句。
“虽然人我们带走了,不过哥儿几个还是要守好前后门,不要让任何人出入。现在案子并没有结束,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少。”
迟疑了一个呼吸,李信再次说道:
“对了,有机会的话可以轮流去里面转转,免的再出意外,不然县令大人怪罪下来,对咱们来说都麻烦。”
正在李信和守兵说话期间,黑暗的街道上,李武发现迎面走来了一群人影,靠近之后才看清楚,原来都是捕快。
连忙捅了捅李信胳膊。
“哎,你看那边是谁来了?”
下意识转头看去,李信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一队人马,凝神望去,发现走在最前面领头的人,正是张冲。
这时李武率先向着对面,招手呼喊道:
“嘿,二叔,你可终于来了,我们两个已经都审完了。”
说着又指向了身后的赵大良。
“你看,人都已经绑起来,就差送进大牢里了。”
来人并未回应,径直走到近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拍在李武后脑勺,口中还教训道:
“就你话多,我那边也有很多事要处理,能来那么快么?”
张冲的眼神越过李武,看向他身后的赵大良。
经过一番打量,转头向李信问道:
“凶手就是他?”
稍稍迟疑了片刻,李信这才给出答案。
“他承认了人是他杀的。”
点了点头,没有在继续询问,张冲很快就下了决定。
转头对身旁的人命令道:
“小黄儿,把人带回去关进大牢。”
再次看向面前的李信和李武后,又说道:
“你们两个,回去跟我详细说。”
一路无话,一队人马押着赵大良,急匆匆的回到了县衙。
进门之后,眼看着老黄就要带走赵大良,李武却有些急了。
“别啊,二叔,人都是我们抓的,这送进大牢我们也得跟着去啊,我要看着他被关进去。”
对于李武的临时起意,张冲略作考虑就同意下来。
“行行行,小黄儿你带着他俩一块去,正好我先去跟县令大人回禀一下结果。”
刚迈步出去两步,张冲又突然停住,转身看了回来。
对着李信和李武叮嘱道:
“你们两个送完人赶紧回来,去屋子里等我,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传唤你们。”
一刻钟之后。
三人已经离开了监牢,回去的路上,李武对老黄打听道:
“哎,老黄,里面你有认识的熟人么?”
谁知老黄义正言辞的说道:
“都是官府中人,我怎么会认识那些关大牢里的下三滥。”
李武连忙打断对方说辞,解释道:
“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牢头儿你熟么?”
恍然的点了点头,老黄紧接着问道:
“也算是打过一些交道,毕竟往里面送过不少人。你要做什么?”
李武装出不甚在意的模样,随口说道: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提个醒,刚关进去的那人不老实,嘴里的瞎话太多,多照顾照顾他。”
听明缘由,老黄也出了口气。
“咳,就这事儿啊?我还以为什么呢。你就放心吧,里面的人都是专业的。尤其是这种被人在现场抓了原形的家伙,只要进去了保证能审出罪名。”
到这时,李武也终于踏实了。
“这我就放心了,那家伙之前还骗过我们两个,保不准他背地里还藏着什么花花肠子。”
第264章 汇报
告别老黄,李信和李武来到张冲门前。
推开房门后,两人同时一愣。
张冲居然就坐在房间内,手中正端着茶杯,不紧不慢的细细品尝。
按照之前的交代,他们两个回来之后,要在屋内等待县令传唤问话。看着眼前的情景,李信也有些纳闷,张冲这是已经回来了,还是说他还没有过去?
没有时间让李信多想,两人就已经迈步进入了房间。
看着端坐在桌子后面的张冲,李武下意识的就问道:
“二叔,没想到啊,你居然这么快?”
本来他还在装腔作势的摆动作,结果一瞬间被李武破功。
“你说的这叫什么屁话?”
话音落地,茶杯也被张冲随手放在了桌面上。
“别废话了,搬两张椅子过来,坐对面给我好好的说说这个案子。”
关于今晚赵大良的突发事件,之前在回县衙的路上,李信就已经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随着两人坐定,张冲也开口询问起来。
“你们现在还有什么调查到的线索没来得及说的么?”
李武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摆出了十分努力思考的架势。
“还有什么啊?没了吧。你不是从始至终都知道么?每到一个阶段,我们俩都会给你报告一遍。”
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张冲再次提醒道:
“我说的是今天,今天你们两个跑了一天,就没有查到新的线索?”
听到疑问,李武转头看向李信,挠了挠脖子问道:
“今天?今天咱俩都干什么了?”
随着问题的出现,房屋内的时间都好似停住了一秒。
猛然,李武双手合拍反应过来。
马上转头对张冲抱怨道:
“对,我想起来了。中午的时候在大街上遇见我娘了,我还被她骂了一顿,最主要的是她把我零花钱都给扣了。”
一段抱怨之后,李武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委屈起来,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二叔啊,以后我估计就只能找你蹭饭吃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说着话,李武就离开椅子,上身都扑到了张冲面前的桌子上,甚至还想要伸手去抓张冲的胳膊。幸好张冲反应敏捷,迅速收回手臂并向后靠了几寸。
“你赶紧坐回去,我问的是案子。零花钱的事儿我管不到,你自己回家去求饶。”
张冲那嫌弃的表情,就好像是害怕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坐在后面的李信一脸无奈,伸手抓住李武的衣服,把他拉回了椅子上。
转而对张冲说道:
“今天确实调查出了一些东西。比如姚安欠钱,各大赌坊、还有很多赌徒都知道这事。不过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用了吧,毕竟人都死了,连凶手都抓进大牢了。”
听完李信的说辞,张冲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又重新端起茶杯。
“没事,就当听八卦了,你详细说说。”
见张冲继续追问,李信到也没有多想,开始对他讲述两人今天的所见所闻。
“除了姚安欠债的事,我们两个今天还真的有另一个不大不小的收获。
不知您是否还记得。之前对姚安验尸的时候,除了那一刀之外,宋仵作还说过,姚安的身上有很多淤青和伤痕。”
微微的点了点头,张冲轻松的调笑道:
“嗯,确实有这么回事,好像他身上还有你们两个的杰作。”
听出了张冲语气中的调侃,李信却只能讪讪一笑,没做回应。
不过他又连忙开口,继续说了下去。
“那些伤痕和淤青的缘由被我们找到了,是两个赌坊的打手造成的。”
那一天的下午,柳明与花岸被赌坊派出去要账,可是结果并不理想。
毕竟需要要账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没钱和就算有钱也不愿意还的人。
两人找了好几个欠账的都是各种推辞,不是说没钱在求着宽限几天,就是过两天就还,甚至还有吃干抹净、地上一躺、脖子一梗,张嘴就是一分没有的人。
对于这些人,柳明与花岸也算是见过不少,自然不会手软和同情,统统都教训了一顿。
可是不手软是一回事,拿不到钱是另一回事。
一下午的奔波,能还钱的少之又少,大部分账还是没有收回来。连着教训了好几波人,钱没要回来多少,还把两人累个够呛。
眼看着天色渐晚,两人也是真的累了,就随意在街边找了个临时摊位,要了些东西填饱肚子。
坐下之后,花岸还在抱怨。
“真特么倒霉,这一下午我胳膊都累酸了,钱也没收上来几份,越想越来气。要不是现在饿的没力气了,我非要再找个人出出气。”
吃完饭,缓过了劲儿,天都擦黑了,两人只能带着一身郁气往回走。
说巧不巧,昏暗的街上,花岸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熟人,对方正揉着肚子和胸口,一瘸一拐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人正是姚安。
如果真的按时间算下来,姚安的欠账其实还没到日子。
可是今天的柳明与花岸憋气了一天,心中的火气还不知道往哪发泄。两人视线一碰,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跟上去,找机会给他长长记性,顺便敲打一下让他记着还钱。’
恰好有句话叫,天遂人愿。
如果姚安一直走在大街上,那样两人还不容易找到动手的机会。结果跟着跟着,姚安自己走进了一条偏僻又狭窄的小巷。
这条巷子就是一尺巷。
而柳明与花岸两人,混迹水芸县这么多年,可比姚安对各种小路熟悉太多了。马上分头行动,其中一人小跑儿着绕路,堵在了小巷的另一头。
结果可想而知,一番教育过后,又放了几句狠话,两人心满意足的走了。
他们并没有要求姚安立刻还钱,因为目的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郁气而已。
可是这番遭遇,在姚安看来,就是对方已经等不及,自己不能在慢慢想办法,需要马上弄到钱,不管用什么手段。
房间内,过了良久终于介绍完毕,张冲手中的那杯茶也被他喝光。
“那两个人呢?”
李信连忙解释道:
“我让他们回去了,这两人跟姚安确实有过接触,但我仔细考虑了一遍,发现他们没有要杀人的动机。而且既然敢主动和我们两个见面,他们也跑不了。”
沉思片刻,张冲点了点头,也认同了李信的说法。
“嗯,两个打手混混儿而已,就算姚安真的欠账不还,他们也不会直接杀人。哪怕是把人给绑了,也比杀掉更有价值。”
第265章 夜间小叙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从所有人回到县衙,先是经过了三人一同把赵大良送去大牢,现在又经过了李信这一大段讲述,夜色早就已经深了。
李信的心中也开始逐渐纳闷。
“怎么张冲好像一点都不急呢?”
他正要开口询问,谁知张冲却接着说道:
“那行,既然都说完了,你们就先回去吧。现在天色也晚了,你们两个估计连晚饭都还没吃呢吧?早点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
说完,张冲也不在理会二人,自顾自的端起茶壶,给自己面前的空杯续茶。
听到张冲打发二人回家,李信更加摸不到头脑。
‘不传唤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让我们直接回去。这是什么意思?’
此刻的李信满脸疑问,正要站起身询问原因,就感到身后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服。
回头看去,也没有别人,正是李武。
只见李武不停的给他使眼色,同时还小声的阻止道:
“你干嘛啊?这马上就能回去了,就别给他提醒儿了。”
李信起身的意图很明显,李武自然看了出来。
但李武却认为,是张冲忘记了传唤这回事,他只想着早点回家。
可李信知道,张冲不可能犯这种简单的失误,肯定有别的原因。
随即不顾李武的阻拦,执意起身向张冲问道:
“二叔,我们俩不用去向县令大人做汇报了么?”
结果张冲好似早已预料到一般,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就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一丝迟顿。
直到放下茶壶,张冲才不疾不徐的说道:
“哦,这个啊,不着急。人都已经进了大狱,又跑不了。大人刚刚交代了,你们两人奔波一天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如此答复,着实让李信想不明白,随即打算继续追问。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李武拉着他的胳膊,推着后背离开了房间。
刚走出房门,李信就不耐的问道:
“你拽我出来干嘛啊?我这还有问题没弄明白呢。”
李武嘿嘿一笑,说道:
“我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你想接着问,为什么直接让咱俩回去呢。”
李信:“对啊,可我还没问出来,你就把我推出来了。而且我告诉你,二叔肯定不是忘记了,绝对有别的原因。”
听到李信的解释,李武也稍稍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再次轻松的说道:
“别管他是忘了,还是有别的原因,让咱俩早点回去不好么?你继续问下去又能怎样,还不如早点回去吃饭。”
短短的几句话,李信好似被定住一般,两个呼吸后,还是有些略带不情愿的表示了认同。
“好到是好,我就是没弄明白,所以才想问个清楚。”
见李信不在反抗,随即李武拉起了李信的胳膊,向着县衙的大门走去。
“唉,二叔不想说,你问那么清楚做什么?我们能把凶手关进大牢,就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去操心那些没办法改变的事,真的不如对自己身体好一些,还是早点回去吃饭更重要。”
说话间,两人就出了县衙。
来到空旷的大街上,阴冷黑暗的街道中,李信感到腹内一阵翻滚,长时间的饥饿,让李信的胃部都有阵阵刺痛。好似胃里实在没得消化,就开始消化自己了。
这时在听着耳边,李武那接连不断的唠叨,他忽然觉得李武说的话,居然还有几分道理,甚至越听越是那么回事。
慢慢的向着家的方向走去,他们离着县衙大门越来越远,灯光消失在了背后,黑暗逐渐重新包围了两人的身体。
一路上,李信也在思考李武对他的劝导。
其实整个案子下来,李信和李武这种捕快,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主要也就是走访、搜捕、破案、抓获等等。
其他的方面都有专人去做,比如羁押、审问、定罪、判刑、公告等等,都不是李信该做的事。
对于这些流程,李信最多可以了解一下或者从旁辅助。但是说到底这些都不归捕快管,也不是捕快的职责,县衙里有专门的人去做。他们的手伸的太长了,也许真不是什么好事。
一路上两人只是闷头赶路,很少再有交流。
李信的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很多问题他都没有想明白。
而李武则满脑子想着,早点回家吃饭。如果不是身旁还有李信跟着,他可能早就已经跑起来了。
两人在胡同内分别。
李信也站在了自家门前。
伸出右手,试探着推了推大门,李信意识到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从内部锁死。
轻手轻脚的走进院内,只有堂屋的灯亮着。
借着昏黄的灯光,李信发现东侧的厨房门正大开着,时不时就会听到里面传出轻微的响动。
李信还想要仔细倾听一下声音的来源,是不是老鼠作祟。
突然,从厨房的门内,走出来一个瘦弱的身影,不等他看清容貌,一声呼喊就传入了李信的耳朵。
“儿子。你终于回来了,怎么今天这么晚?我刚刚才给你热了热饭,正好,快去洗洗手,我给你把饭端进屋里。”
还没来的及回应,李信的母亲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心头一阵暖意,李信转身走向了一旁的水缸。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紧皱了一天的眉头,此时也在逐渐舒展,嘴角都知不觉的翘了起来。
堂屋内。
等李信吃过了晚饭,手中的筷子才刚刚放下,他的母亲就起身收走了桌上的一切,很快端着碗碟出了房门,甚至没有给他洗碗的机会。
看着母亲消失的身影正在发愣,李信的耳边却传来的父亲的询问。
“最近县衙的案子是不是很大、很麻烦?听说最近你跟小武子城里城外来回的跑。”
重新坐稳,李信沉吟片刻后才给出答复。
“也没什么大的麻烦,就是跟刚来城里的那个戏班子有些牵连。没事儿,最多再有三五天就能有结果。”
李父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烟雾,又轻轻的敲了敲手中的烟杆儿。
“那就好、那就好,这些外来的人咱们也不熟悉,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品行。听说都死了好几个人了,你跟二狗平日里要多小心一些,别在不注意的地方吃了亏。”
李信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后答应道:
“嗯,我们知道,您放心吧,快要过去了。”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又是良久的沉默过后,李信率先开口说道:
“要不我给你说说,最近我和二狗办的案子吧?”
谁知还不等李信继续说下去,李父就先一步进行了阻止。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都是一些糟烂事儿,案子上的事留着跟你二叔去说吧。你们两个还是调查的时候多注意吧,等到真后悔就晚了。”
话音还未落下,李信的母亲就推开房门,擦着手走了进来。
同时嘴里还对李父埋怨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回屋抽你的旱烟去。”
听着指责,李父静静的又抽了一口烟,长长烟气吐尽,才起身走进了西屋。
直到背影消失,李信的母亲才又说道:
“儿子,我和你爹就先回屋了,这几天你们城里城外的跑肯定累了,一会儿早点休息啊。”
266章 灵光一闪
这晚天高月明,林梢无风。
堂屋里只剩下了李信一人。
桌子上的油灯轻晃着,映照出他的影子,伏在墙上慢慢的左右摇动。
可偏偏门外的树梢都寂静的一动不动,更何况李信是坐在屋内。
墙上摇动的影子,只因李信正嘟起嘴唇,无意识的吹动着面前的油灯。火苗左右摇晃,他的胳膊伏在桌面,双眼发呆精神逐渐放空。
时间慢慢流逝。
李信的坐姿没有一点变动,口中依旧周而复始做着吐气的动作。
力度把握的刚刚好,每次气流扫过,火苗都几乎要熄灭,可偏偏一直撑到了现在。
此时的李信已经彻底放空了大脑,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一遍一遍做着这种无聊的事情。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信依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忽然,火苗又是一阵剧烈闪动,这一次的气流终于突破了火苗的承受极限,堂屋内立刻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明亮度突然的改变,让李信刹那间回过了神,下意识的坐直身体。
可随着意识清醒,他也在同时感受到了全身的剧烈疼痛。
一段时间的发呆,使李信的精神得到了舒缓,但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不变,也让他的肌肉疲惫到了极点。
忍着酸痛极为艰难的活动着肩膀与后背,李信的表情也因为身上的酸痛,逐渐变的扭曲,嘴角都被他咧到了极致。
也许是光线的变化,引起了父母的注意。
这时西屋传来了李信母亲的喊话。
“儿子,差不多就早点睡吧。”
李信伸展到一半的胳膊立刻停在原地,随后收起咧开的嘴角,面向西屋轻声回应道:
“嗯,知道了,马上就去睡。”
打开房门,来到院内。
跺了跺脚,更大幅度的舒展放松身体。
夜晚的气温迅速下降,好似重新回到了冬天。不过寒冷的气息也让李信的头脑,真正的清醒过来。
莫名的叹了口气,李信走向了墙角的茅房。
片刻之后,他又站在了院子中间。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活动,李信的双眼也逐渐适应了夜晚微弱的光线。仰头望着高悬的玉盘,没有了雾霾和光污染,即使还未圆满无缺,却也那么的清晰明亮。
仰头沐浴在月光下,稍稍楞了会儿神。
李信又想起了戏班的案子,当然也包括今天赵大良的供词。
想着想着,李信不禁感慨。
“唉,姚家连着死了好几个人,以后可要过苦日子了。”
尤其是姚班主的死,他既是戏班班主,又是一家之主。不说戏班子即刻分崩离析,也可以预见是前途未卜。
可是李信想来想去,姚班主的死,又好像没有什么疑问。赵大良给的说辞也讲得通,而且戏班那么多的人都看到了,人证物证都有,几乎称得上是铁证如山。
对于姚安的死亡,人们就各有看法了,褒贬不一,但他终究是死在了城内,之后还引起了相当大的恐慌。
最后又想到了姚芳,她虽然不是被赵大良杀害,但却可以说是这一连串事件的起因,如果姚芳没有出事,很可能后续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回忆到这里,李信忽然灵光一闪,脑海中闪过了一段信息。
今天上午去各个赌坊调查时,李信模模糊糊记得,有人随口说过一句对姚安的评价。
“姚安这人特别好赌,就算输光了也会在赌坊逗留很久,哪怕是一直看着别人玩,也要到晚上才会离开。尤其是前几天,我还记得他一直看到深夜才走。”
李信浑身一个激灵,好似抓到了什么。
可他偏偏又记不清,这段信息是一个人说的话,还是一群人给出的评价,只是被李信下意识的联系到了一起而已。甚至他连当时那人或那些人,说的到底是几天前都想不起来。
这些零碎的记忆,并没有被李信牢牢的刻进大脑。如果不是此时的灵光一闪,他可能好几年都想不起来。
这就像在街上,视线无意间扫过了一件东西,或者不经意听到了一句话。明明是那么随意,却又如同触发了开关一样,瞬间就清晰的回忆起,自己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这件东西,或者是听某人说过这句话。
收回思绪,李信连忙动身冲进了屋内,一把抄起桌上的油灯,迅速回到了自己房间。
火苗重新燃起。
借着昏暗的光亮,李信翻找出了自己的笔记。
他不确定上面有没有记录下那句话,但笔记是他现在最有希望找到记录的地方。如果找不到,那就只能大晚上的去找李武,期望他还清晰的想起那句话,或者找到说话的人。
不久之后,李信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记录。
通过笔记,李信也明确了一件事。
庙会结束当晚,有人在县城的赌坊里,见到姚安一直玩到了深夜。
盯着笔记上潦草的文字,李信陷入了沉思。
如果那个时间姚安在县城内,就说明从关城门,到第二天开城门之前,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县城。
这一点虽然还不足以证明,姚安是否亲手杀了他的二姐,毕竟那天下午,戏班早早的就结束了演出。
但这也已经足够引起李信的怀疑。
姚芳的尸体已经被严重烧毁,而她的死亡时间,只能大致确定是庙会结束之后。不过平安镇失火的时间可以确定,镇子里的居民都能证明,午夜子时左右烧起的大火。
李信和李武也多次去过火灾现场,那里本就是库房没有明火,当晚也没有人住在那里,着火的原因可以肯定是人为造成。
如果加上这一条件,姚安误杀姚芳的嫌疑,就变的更低了几分。
那晚姚安在城里,不可能杀人之后在放火焚尸,这根本做不到。
随着李信的回忆,姚芳与姚安的形象越发清晰。
根据两人多次去姚家班调查的信息,综合来看,整个戏班里,唯一能跟姚安说的上关系好的人,也就只有姚芳,甚至姚芳对他还称得上照顾有加。
姚安真的会因为要钱这种事,杀了自己的姐姐吗?
李信觉得不太可能,在他的心中虽然对姚安评价不高,但也还没有到穷凶极恶的地步。
哪怕赵大良已经说了,只是意外误杀。
可因为有了之前的怀疑,李信都不禁开始在心中假设。
“姚芳是他唯一亲近的人,向自己的姐姐借钱,用得到掏出刀子来吗?如果本就不用掏出刀子,又怎么会出现误杀?”
想到这里,李信已经几乎可以肯定,赵大良没有跟他们说实话。
沉默良久,他感到了一阵无力。
长出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
此时此刻,李信也只能按下心中的疑问,同时决定明天到了县衙之后,把这一发现上报给张冲。
267章 漆黑的监牢
寂静的夜晚。
李信独自一人在房间内思考着案件。
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情实在太多。
从小偷小摸到坑蒙拐骗,从街头争吵到动手打架,从平安镇到水芸县城,从热闹祥和到命案连发。
单独的每一件事,或许都不会让李信如此疲惫,可偏偏都扎堆到了一起。
想要独自梳理清楚所有事件的来龙去脉,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大工程。能够偶然在千丝万缕中,发现几条特殊的线索,或者串联起几个节点之间的关系,就已经是意料之外。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夜,渐渐深了。
李信也熬不住漫长的夜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里的灯光已经暗了下去。
吹灭油灯,消失在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城市逐渐睡去。
县衙深处的走廊里出现了一道人影,他双手背在身后,走的不急不缓。即使在没有灯笼照亮的地方,也是那么的随意自然,毫不担心会被走廊的边边角角磕碰到。
跟着人影一路前行,最终发现他来到了监牢外墙。
此时,漆黑的监牢内也已经安静下来。
只有一些在门口守夜的狱卒,会偶尔停在油灯附近交谈几句。这也是晚上,整个大牢里仅有的几处光亮。
一眼望去,越是大牢的深处就越发黑暗。漆黑的似择人而噬的猛兽,带来恐惧的同时,还散发着阵阵的腥臭。
这坐大牢里面,关押着几乎所有类型的犯人。
有屡犯偷盗之人,也有逞凶斗恶之祸,更甚至有杀人偿命者在等待着最后的命运。
只是罪责有轻有重,前几类人还可以一间牢房关押五六个人,而严重的罪犯,不仅关在牢狱最深处,还基本都是独自一人。
不要觉得独住一间的犯人待遇会更好。
恰强相反,越是监牢的深处就越见不得光,也越发黑暗、更加潮湿。蛇虫鼠蚁、鳞翅甲壳,什么都可能存在。
到了晚上,人们进入沉睡,而这些小东西却开始活跃了起来。在安静的睡眠中,保不准会被某些东西咬上一口,可能等不到正式审判,就莫名其妙死在了监牢里面。
今天刚刚送进来的赵大良,已经被人格外叮嘱,独自关押在了最深处。
漆黑的监牢底层,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略带一些夸张。但微弱的光线,也确实让人仅仅相隔两三米,便已经看不清容貌五官。
一间空荡荡的牢房内。
赵大良坐在一捧并不干燥的杂草上,向后倚着斑驳的墙壁,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意外。
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在对李信和李武交代着事件的原委。看起来老老实实,一切都是如实招供,表现的就像逃跑无望的凶手,对人倾吐出了内心最后的怨恨。
比如他为什么要杀姚安。
招供时说是为了钱而争吵,也有为姚芳报仇的目的,种种原因之下,才怒而动手杀掉了姚安。
可是此刻的赵大良,清楚的明白那些只是假话,姚芳也不可能被姚安杀死。
他早就已经猜到了动手的人是谁。
甚至,比所有人知道的都要早。
因为庙会当晚烧起的那场大火,就是他亲手点燃。
从赵大良找到姚芳的尸体时,他回想起了当晚的交易,在结合姚芳身上的伤口和死亡地点,就已经猜到了凶手的身份。
这些行走在外的人看的都比较开,也有可能是出于无奈,总之对身后事并没有那么重视。
很多行走江湖的人,并不认为死后必须进行土葬,对这种丧葬也没有深刻的执念,更没有对土葬存在某种神圣的仪式概念。对他们来说,假如某一天在外出现了变故,火化之后带着骨灰回去也一样可以。
赵大良之所以毁尸,无非是想要阻碍官府调查。
他清楚的知道,一般情况下,县衙不会对他们这种外来人员的死活太过重视,尤其还是死在了城外。大概率会随意应付几天,没有头绪之后,就会让家属把尸体领回去自行处理。
从此以后,这件事只会变成一桩悬案,被放进仓库里吃灰。
赵大良此时的内心波动极为复杂。
假如案件没有被李信和李武碰到,也许后续一切都会按照赵大良的预料结束。
假如没有之后姚安的死亡,也许此时此刻的姚家戏班,早就已经离开了水芸县。
假如庙会当晚姚芳没有出现意外,也许一切都会正常的继续下去。
回忆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复杂的内心,最终化作了沉默。
赵大良承认了一切,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监牢的入口。
昏黄的灯光下,映照着几个不停打瞌睡的狱卒。
一阵吱呀声突然响起,惊醒了旁边昏睡的牢头。
睡梦之中被人吵醒,满肚子的火气让他转身看向门外,准备破口大骂。
可是进大门的那个身影,却让牢头把已经顶到嗓子眼儿的脏话,又强行咽了下去。
”嘿嘿,见过大人。“
县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牢头只能继续赔笑着说道: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派人传个话儿就行,我立刻就去办。怎么还劳您大驾,深夜亲自过来。“
小心的偷瞄了一眼,牢头的内心越发没底。不知道县令要做什么,甚至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最近,又办了什么出格的事惹到了县令。
好在沉默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县令终于发话。
“老陈啊,你做这牢头也有些年了吧?”
“回大人的话,已经二十几年了。”
轻轻点了点头,县令继续说道:
“是啊,从我来水芸县之前你就是牢头,这些年也还算尽心。这么算下来,你也称得上是本地的地头蛇了?“
“不敢、不敢,我哪算什么地头蛇啊,我就是您家田里的一条小蚯蚓,帮您翻翻土尽些力气。”
听着牢头一句一句的小心应答,旁边的狱卒一个个都战战兢兢低着头,生怕引起县令的注意。
一阵交谈过后,县令终于说出了此行目的。
“我听说,今天傍晚新送进来了一个杀人犯?”
“啊,是有这么回事。天色刚黑不久,来了几个捕快送进来一个犯人,说是最近几件案子的凶手被抓住了,还重点说明要关进最里面。”
听着牢头的解释,县令好似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又吩咐道:
“走吧,带我过去看看。“
牢头不知道县令为什么要见这人,但是他一句也不敢问。只能拿起身旁的灯笼,慢慢的走在前方,小心引路。
第268章 漆黑的监牢(二)
微弱的灯光,映照着两道人影,缓缓的走进了监牢深处。
直到光亮远去,几近消失,门口的几个狱卒才缓过神来,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依旧不敢放松,连忙打起精神、挺直腰杆,摆出了一副尽职尽责、站岗看守的模样。
寂静的监牢深处,赵大良一直坐在墙角,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闭目靠墙的姿势,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进了赵大良的耳朵。
一前一后、由远及近,没过多久,在他的正前方停了下来。
赵大良感受到异常后,迅速睁开双眼,隔着木栅栏望去,两个人影站在监牢外,静静的看着黑暗中的自己。
由于光线微弱,实在看不清两人的容貌。
不过从衣着制式来看,赵大良也能确定,其中一人应该是牢里的狱卒。另一人的衣服上没有明显特征,一时难以揣测对方的具体身份。但是就算这样,只看狱卒的站位也能猜到,对方的身份不会太简单。
来回扫视了几遍,赵大良又重新闭上了双眼。
他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一直盯着,反而表现的像完全没有看到两人一样。在被关进大牢之前,赵大良其实早已打定了主意。
“人就是我杀的,没有任何冤屈,该怎么判刑就怎么判刑,该偿命就偿命。”
不管由捕快调查,还是由县令审问,赵大良早已决定全盘认罪。
闭目等待片刻,一声吩咐响起。
“你先回去吧。”
赵大良知道,这肯定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果然,栅栏外一直手提灯笼的那个狱卒,很快就躬身称是。
只见他随后把手里的灯笼插到了一旁墙壁上,小心翼翼后退两步,转身离开了此地。
等狱卒彻底走远,剩下的那道人影才终于开口。
“赵、大、良?据我所知,姚家戏班的班主待你不薄。还把亲女儿许配给了你,你真狠得下心对他动手么?”
气氛安静了片刻,赵大良才好似不在意的回答道:
“没有什么很不狠心,人我已经杀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嘴里如此轻描淡写的说着,可是真实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姚班主的死,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灭口。
之前交代过的那套杀姚班主的口供,初听之下有理有据,也好似能说的过去。
因为那些话本身就半真半假,姚班主怀疑赵大良杀了自己儿子是真,而姚安被他所杀也是真。但姚班主想要报官却是假,两人争执之中,意外伤人致死同样是假。
所以静下心来慢慢琢磨,就会发现不少问题,之前说的供词里面漏洞很多,经不起仔细推敲。
随意应付了一句后,赵大良就紧闭口舌不在说话。
赵大良当然知道,他的种种说词并不完美。
但是如果遇到了偷懒,甚至混日子的县令,八成就会把那些话,直接当做犯人主动招供。
最后迅速结案判刑,既省心又省力,而赵大良求的就是这个结果。
两句对话过后,监牢的底层又安静了下来。
赵大良内心也打定主意不在说话,不管对方如何追问,自己只要认罪便可。
这种压抑的寂静,一直持续了很久。
赵大良也以为,对方碰了一鼻子灰之后,自然就会离开这里。
可是等他再一次听到对方的提问后,内心却是陡然一紧,同时猛的抬起了头。
“赵大良,你以为自己主动认下了杀人的罪名,你们的那些交易就能瞒天过海么?”
简单的一句盘问,就引得赵大良开始神色慌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他一直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两人虽然相距不远,但他可以肯定一点,对方绝对看不到自己刚刚的表情变化。
强行压下了内心的不安,赵大良依旧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可此时的他早已不复之前的从容,身上的肌肉也不自然的紧绷起来。
听不到赵大良的回复,门外之人反倒嗤笑一声,质疑又紧接而来。
“哼,你居然还会担心姚文德主动报官?真是可笑啊,这种谎话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最好老实交代也省的我费心费力,你的同伙除了他还有谁?“
之前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随着这声提问,让赵大良再次紧张起来。他坐在黑暗中死死握紧双拳,凶狠的眼神好似恨不得直接扑到对面那人身上。
可惜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木栅栏,犹如鸿沟一般把他们分开。不管赵大良如何瞪眼握拳,都不可能碰到对方分毫。
外面的人,也好似真的被大牢里的黑暗影响,完全没有看到赵大良的表情眼神和双手等变化。
赵大良依然坐在原地,只是转头看向了一侧,闭上双眼下定决心,一句话都不在说,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装作不知道。
可惜赵大良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门外之人,也好似明白了赵大良的决心,不在追问个没完。
片刻之后,一声叹息响起。
一句语气平缓的随口之言,好似在遗憾又好似在自言自语,却让赵大良听后,瞬间如坐针毡。
“唉,我还以为九重楼的人会有几分血性,可惜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让赵大良悍然不顾,完全放弃了之前的坚持。
只见他快速起身,猛地冲到牢房边缘,“砰”的一声,双手狠狠的抓在栅栏上,并反问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来到了栅栏边,赵大良终于看清楚对方的容貌。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衣着得体、用料华贵,就连鬓角的发丝都根根整齐。身上的配饰不多,但件件上等。尤其是腰间玉佩,即使在环境如此昏黄的灯光下,依旧熠熠生辉,可见绝不是凡品。
看着赵大良如此剧烈的反应,牢外之人反倒笑了起来。
随手摘下灯笼,走向了外面。
随着对方的远去,笑声也越来越大。那人越走越远,赵大良耳边的声音,反而却越来越响。
直到光亮彻底消失,大牢深处再次被黑暗笼罩。赵大良再也坚持不住,好似瞬间脱力,浑身瘫软的坐了下去。
没过多久,县令离开了大牢。
而牢里的狱卒,也只是坚持了片刻的尽职尽责,就再次开始偷懒。
之前还毕恭毕敬的牢头,又重新躺在门口附近的靠椅上,翘着二郎腿睡了过去。
其他的几个狱卒,也是三三两两的打着瞌睡,还有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的。
夜色更深。
整个县衙,寂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唯有回到后院的县令书房,依旧摇曳着明亮着烛光。
一刻钟之后,书房门打开,县令招呼来一个仆人。
“马上把这封信送去赵王府,记住,一定要亲自送到王爷手中。”
第269章 置身事外
清晨。
李信草草的吃过了早饭,简单清点过物品后,火急火燎的冲出了房门。
奔跑在院子当中,正好被从厨房走出的母亲看到。
眨眼间,李信已经快速的跑出了大门,可是在他的身后,也传来了一句母亲的叮嘱。
“你这孩子,大早上的着什么急?还有,刚吃过饭,你别跑那么快。”
看着李信消失的背影,李母皱了皱眉,端着手中的咸菜碟走向了堂屋。
才一推开房门,就对坐在凳子上喝米粥的李父抱怨道:
“这孩子怎么回事啊?这么着急忙慌,我听说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么?连凶手都抓住了。“
谁知李父听完头也没抬,双眼继续盯着面前的粥碗。
不过嘴上却解释道:
“我哪知道?估计是有事儿吧。
刚刚吃饭的时候,听他提过几句,好像是那个案子还有点问题没有弄清楚,这么着急可能是找他二叔去了。“
一口米粥下肚,又催促的说道:
“你就别管那些了,快把咸菜拿来,一起吃饭了。”
出了大门李信并没有直奔县衙,而是转身跑向了隔壁的李武家。两家人实在太熟悉了,这种大白天的情况下,相互串门都不用叫人,直接推开大门就往里走。
来到房门前,发现两扇门半开着,只有李武一人坐在堂屋。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折下来的小枝,正悠哉悠哉的剔牙。
“你吃过饭了?”
“嗯,早就吃完了。”
看着李武那贱贱的模样,大早上的就剔牙,这是吃肉了还是吃饱了撑的,李信就忍不住想说他两句。
”你早上吃的什么?“
“饼啊?怎么了?“
“吃饼还能塞牙缝啊?”
“嗯,粘在上牙床上了,用舌头弄不下来。”
这理所当然的回答,怼的李信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李武右手捻动这小枝,撇着嘴反问道:
“不对啊,今天你怎么出门这么早?“
一句问话,反而提醒了李信,让他想起了今天早上的正事。
“别坐着了,赶紧跟我去县衙。”
说完拉起李武的胳膊,就向门外跑。
“哎哎哎,有什么事你说明白啊,这拉拉扯扯的多不合适。”
顾不上李武的捣乱,李信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道:
“还是案子的事呗,昨天晚上我又想了一遍。最后我发现赵大良这人不老实,之前,他很可能骗了咱们两个。“
李武甩开胳膊后也是一愣,随即高声骂道:
“果然如此,我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蔫儿坏蔫儿坏的,背地里肯定藏着点斜的歪的,昨天我就不应该对他留手。“
几个跨步冲出去,李武就已经超过李信,跑到了前面。看样子就知道,他是准备去教育赵大良,只是还没跑多远,又突然停了下来。
“唉,现在人已经抓进去了,大牢那边我也没熟人,不好动手啊。”
赶上来的李信,直接白了李武一眼。
“你想什么呢?咱们现在应该去找二叔,把这些发现告诉他,这才是要紧的事。”
叹了口气有些垂头丧气,李武只能无奈的说道:
“也对,反正人都已经抓进去,他又跑不了。后边怎么审问也不归咱俩管,让二叔和上边的人烦心去吧。“
县衙内,张冲的房间。
此时,张冲正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那是他的老位置。李信和李武也如以前那样,站在他的对面汇报。
两人已经来了一段时间,而李信也已经把几个明显的矛盾点,都重点说了一遍。
话音结束,李信最后略带着几分急促,又向张冲总结道:
“这就是我昨晚发现的问题,我估计一开始在戏园子审问的时候,赵大良没有老实交代。还有昨天的供词,我们也不能全信。“
谁知听完李信的解释后,张冲却很是随意的对二人说道:
”这件案子啊,你们两个就别操心了,赵大良已经全部招供了。“
如此回答让李信一时没反应过来,同时心中也在纳闷。
“招了?昨晚才刚刚关进大牢,什么时候审问过他?按照以往的惯例,应该今天才会正式审问。”
没有弄明白张冲话里的意思,李信也正准备反问回去。
这时,站在另一侧的李武却开口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些现行犯,交给大牢里的那些人,十个有十个都能认罪。”
对于李信表现出来的疑问,除了跟他十分默契的李武给出了解释。
坐在他对面的张冲,自然也看的明明白白。
随即又详细的说明了缘由。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今天早上县令大人传话儿过来,说他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你们办的不错,还说你俩立了大功,等过一阵子给你们发赏钱。“
一听到有赏钱,李武马上就来了兴趣。
只见他动作迅速,身形灵敏的凑到张冲近前,又是倒水端茶,又是捏肩捶腿,摆出了一副狗腿子模样,开始旁敲侧击关于赏钱更详细的内容。
“嘿嘿、二叔,您知道县令大人具体能赏下来的多少么?”
听过了张冲的解释,李信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再次对张冲说道:
“二叔,你还是抽空跟县令大人说一下这些问题吧,我觉得还是挺重要的,赵大良这么处心积虑,肯定隐瞒了一些关键的东西。“
见到李信坚持,张冲也只好答应了下来,并表示一定把原话带到。
一番交流过后,两人离开了张冲的房间。
此时李信的内心也有几分无力。
抓人对他们来说,属于分内之事,可是关于事件的后续发展,如果县令不主动传唤二人,他还真的不好去插手。
慢慢的跟李武出了县衙。
此时的两人,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巡逻任务。
走在大街上,李武早就看出了李信有些闷闷不乐,同时也猜到了李信的还在想着案子的事。
之前在县衙时,他一直没有开口,现在两人已经到了大街,李武又出言劝解道:
“你啊,就是多余的事操心太多。咱们两个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而且二叔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起码他还能算是个好人吧。“
说道这里,李武的脚步突然停下,嘴里的话也像是卡壳了一般。
稍微停顿片刻后,李武话锋一转又继续说下去。
“呃,虽然他平日里确实小气了一点儿,经常怪我偷偷往他酒里兑水。这不是看他岁数大了,帮他分担分担怎么了?而且我也经常给他带他爱吃的大饼卷肉啊。
当然,除了这些,他还总是爱发脾气小心眼儿,不就是饼里的肉少一点么?我那次不给他剩下两块,足足有两块儿啊。”
看着李武伸出两根手指用力的比划,李信一下就想通。
自己一个小捕快,尽人事听天命吧。就算天塌了,也有个高的顶着,问心无愧便足矣。
第270章 平凡日常
连续忙碌一段时间之后,突然闲了下来,李信还有些不太适应。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沿街叫卖的小贩,恍惚间李信都产生了一种不够真实的错觉。
直到傍晚,李信才逐渐把忙碌紧绷的心弦,真正的放松下来。
一天巡逻下来,除了一些鸡毛蒜皮之外,可以说平淡无事。
眼看时候不早,两人也准备回县衙报告。
就在他们有说有笑的往回走的路上,某个转角处,突然冲出来了一个人影。
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李信和李武两人中间。
看对方的架势,可能是想撞开两人,从中间空隙跑过去。
然而突然伸出的一只胳膊,拽住了他的后衣领,把还没跑出去几步的人影,又强行拉了回来。
虽然此时这道人影还没有转过身,但是从他身上五颜六色,极具特色的穿着,李信还是感到了一阵熟悉。
果然,在李武抓着对方肩膀,强行把他扭过头之后,他也睁大了眼睛,还真是熟人。
很快呵呵的笑了几声,随即又满是调侃的打趣道:
“呦,这不是花儿么?这么着急赶路,这是要去哪啊?”
在对方转身后,第一眼看到是两个身穿捕快服的人拦住了自己时,表情里飞快的闪过一阵苦涩。可是在他抬头看清两人容貌之后,脸上又迅速挂满了笑容。
“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两位大人,真..巧啊。”
认出了是熟人,李武也松开了对方的衣服,两人开始闲聊攀谈起来。
只是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的李信,发现花岸的语气中好似带着几分焦急,要不是李武一直拉着他说个没完,对方估计早就已经跑远了。
李信对着花岸上下打量一番,很快就发现了细微异常。
此时花岸的手中,居然拿着一把笤帚。
不是那种扫大街、扫院子的大型扫帚,花岸手中的笤帚个头很小,手柄也很短,整体加起来也只有差不多小臂的长度。
经过仔细打量,李信发现这是用去粒之后的黍子穗编制而成。这种东西一般用在屋内,也有很多家庭会用来清扫床上的尘土。
本身这件东西很常见,几乎家家都有,但是这东西出现在花岸的手中,就有了些许的异常。
打定主意,李信找个机会适时的插话说道:
“花岸,没想到你这人还挺爱干净啊。新买的笤帚?“
李武和花岸的交谈,突然被李信插话打断,顺着话题李武也低头向对方手中看去。
花岸则有些尴尬,一时接不上话。
“啊、是啊。这不是、呃,我替老柳买的,他、他家那个坏了。对、对。”
好不容易用柳明作借口找补了回来,李信却又问道:
“哦,柳明人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块?你俩不都是一起要账的么?”
“他...啊,他最近有点事儿,出去忙去了没时间,要不然怎么让我替他买呢。”
见到花岸还在狡辩,李信也不着急,反正也跑不了,陪他玩玩就当做放松了。
“哦,这样啊。可是你买东西怎么也不买个新的啊?这个一看就是被人用过的,你小心别被人骗了。“
李信接二连三的追问,而花岸也只能连续不停的编织着谎话。
随着交谈的进行,临时编造的谎言也越来越多,花岸的回答也来越慢,甚至有时候还要想一想。
正在他努力想着,如何更圆满的衔接上之前的谎话,不至于前后矛盾时,李武听了这么久,也终于看明白了李信的意思。
突然指着花岸手中的笤帚,大声呵斥。
“给我站在那别动,说实话,这是你买的么?”
李武果然属于行动派,在产生怀疑的第一时间,直接就抓住了花岸的胳膊,顺势把对方按倒了一旁的墙上。
很干脆的问道:
“你不是要账的么?这是你该做的事?什么时候改行当小偷了?“
被李武按着胳膊,死死压到墙上,简单挣扎几下,意识到完全没有挣脱的希望,花岸也彻底放弃了反抗。
长叹一声后,摆出了投降的表情,向二人承认道:
”别动手、别动手,我承认了,这是我刚刚偷的。
老柳这几天都不见人影,都好多天没去要账了,我也是想着增加一个额外收入而已。
您看我这样的要账也总是要不回来,万一哪天没钱了也不至于饿死不是。今天就是试试手、头一回、练习练习,谁知道正好被您二位撞见。“
听了对方说词,李武反倒是被气笑了。
“呵,这么说你还打算学一门手艺努力奋斗?难道还想让我还要夸你不成?”
看到花岸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的偷盗行为,李武也放开了胳膊,不过两人却逐渐移动,把对方围了起来,让花岸即使没了限制,也只能背靠墙壁无处可逃。
“我这不是想要努力一下嘛。做生意我不会,干苦力又太累,当学徒还受罪,只能自学手艺,改善生活,轻松自由不累。”
李武根本不想再听对方的狡辩,直接开口打断。
“行了,别贫嘴了,你还挺有抱负?跟我俩说说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花岸抬起了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长叹一声,唉。
“昨晚忙里偷闲,出门却丢了钱,本想吃顿好的,结果净吃草了。
他们大鱼大肉,我却只能挨揍,突然灵光一闪,我要改变当晚。
抓紧时间谋划,三教九流全挂,猛地想到做贼,剑走偏锋突围。
今日一切顺利,收获却不咋地,明日继续努力,不料转角偶遇。“
听到一半,李武实在忍不下去,高喊一声。
“你给我闭嘴,哪学的顺口溜啊?这一套一套的,你还想当诗人啊?这是我的理想。
行了,不说这个,既然想努力,你怎么不做点正经事?听你刚刚的话,你今天还偷了不止一次?”
花岸刚刚准备回答,李武立刻伸出食指点在了他的身上。
“你给我好好说话,别整那一套一套的小词儿。”
“呃、确实成功了几次。不是意外撞上你们,我肯定远走高飞。”
拍了拍手,李武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本子。
“我也不跟你废话,把今天偷的东西都一个不落的交代一遍。我全都记下来,挨家挨户给我送回去。”
花岸也自知逃跑无望,李武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随后伸出左手,开始一个个的掰手指。
“那、行吧,刚刚的这把笤帚你们也看见了。
还有之前偷的笊篱、篦子、簸箕、撮箕,一个编了半截的筐,还有一根烟袋杆通条,还有...“”
啪的一声,李武狠狠的合上了手中的本子。
满脸气愤的骂道:
“闭嘴,你特么偷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有一个值钱的么?值得我费笔墨吗?
还有这些东西,我居然没几个字会写。我也不跟你计较,你现在、立刻、马上,带我们去把偷的东西都拿回来。别想着跑,敢逃跑看我怎么踹死你。“
说完,李武就推了花岸一把,推的对方一个踉跄差点趴在地上。
“走、现在就带我们过去。”
三人一阵拐弯抹角,在一个距离不远,但却偏僻的胡同里,找到了花岸的临时藏匿地点。
李信和李武看着花岸,钻进了两堆干草垛中间,没等多久,他就从里面抱出来了一个半截筐,里面放着花岸不久前才交代的那些东西。
走出胡同,来到大街上。
花岸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前面,每走一段还会偷偷的回头向后张望一下,发现李武就在自己身后三步以内,又连忙转过头去继续赶路。
而李武,每次等到花岸转头偷偷观望时,都会用刀鞘捅一下对方的后背。
走在最后面的李信,看着眼前的情景,突然产生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感觉就好像昨日重现一般,如此的陌生又熟悉,明明两人是第一次抓到花岸,却又好似经常抓到一样。
看着眼前推搡的二人,李信忽然笑了起来。
“这才是水芸县平凡的一天嘛。什么诡计、什么阴谋,果然还是我操心太多了。”
第271章 夜晚与清晨
李信和李武盯着花岸,挨家挨户把东西都送回去之后,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县衙。
今天可以说是一日无事,十分悠闲。
对于花岸的行为,算不上什么大事,比街头打架处理起来都轻松。他们最后也只是教训一顿就让他走了,并没有抓回县衙。如果这也要抓人的话,就算在加盖一座大牢,也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人。
与张冲随意的闲聊几句,两人早早的回到了家里。
没有了案子,他们的生活又重新变得简单而规律。
吃过晚饭,李信很是清闲的坐在院子里,仰头望着空中那散发着柔光的月亮,渐渐的放空自己。
一墙之隔的李武家,还会时不时传来李武母亲对他的阵阵吼声,而李信对此却早已经习以为常。
如此平静祥和的夜晚,一如往常那般。
不知过去多久。
时间慢慢流逝,气温也越来越低。
突然一阵寒颤,惊醒了梦中的李信。抖了抖胳膊,拎起椅子转身走回了房内。
很快,真正悉悉索索的声响之后,屋内的灯光也被熄灭。
李信一家,在黑暗中缓缓的睡了过去。
水芸县的这一夜是如此的安静平和。
可是在距离县城二十里之外的森林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这个时节,早春的树木大多只是刚刚抽芽长叶。
猫咪的树叶并未连成一片,森林在月光的照耀下还能勉强视物,不过杂乱的枝杈,依旧在地面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
如果有人小心的躲在黑暗的阴影中,也许很难会被发现。
可是偏偏有这样一道身影,在寂静的森林里快速穿行,跌跌撞撞左右摇摆。他奔跑的甚是焦急,只是森林里遍地的沟沟坎坎,让他的脚步踉跄不断。
快跑一段之后,速度慢慢降低改为疾走,这时也能逐渐把那道人影看的更加清楚。
只见他左手捂着腹部的一侧,嘴角还偶尔会涌出汩汩鲜血,不过他很快就紧闭双唇,又强行憋了回去。
即使他奔跑的如此狼狈,每走几步都显得磕磕绊绊,却还是没有全心全意的集中注意力观察脚下。反而是每走一段路,都会不停的找机会向后观望,就好似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跟着无形的洪水猛兽一般,准备随时将他吞噬。
然而他这一路穿行,他身后却一直没有出现过第二个人影。
又赶路很久,前方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
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耳朵开始微微抖动,嘴中也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
脚步不停,速度丝毫未减。
猛然间,他冲出了树林。
来不及停下,双腿已经踏入了河中。
一阵乌云飘过,整个地面都陷入了黑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瞬间消失不见。
脚下冰凉的河水,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他知道没有时间去慢慢观察河流的深浅,只能一路向前。
深吸一口气瞪大双眼,毅然决然的走进了水中。
哗啦啦的流水声依旧在继续。
又过了一段时间,忽然一阵巨大的水花翻涌,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出现在了对岸。
弯着身子剧烈的喘息,依旧没有过多停留,眨眼间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另一侧的森林里。
天刚蒙蒙亮。
李信很自然的醒了过来,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轻松的日常,也许是因为前一阵子去平安镇巡逻,导致他们必须天天早起,短暂形成了习惯。
睁着双眼躺在床上,李信没有一点睡意。
辗转反侧多次,索性起床出门。
推开房门来到院内,没有了四周的墙壁与窗户遮挡光线,眼前更加明亮了几分。
呼吸着微凉的空气,头脑都变得更加清醒。
耳边传来了一阵细细的响动,迅速转头看向厨房,没一会儿李信就透过敞开的厨房大门,看到了母亲忙碌的身影。
不知是母亲的耳朵太过敏锐,还是对家里人有着莫名的奇妙感应,在李信望过去后没几个呼吸,李母就转头看了回来。
只是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房门外的李信。
“呀,儿子,怎么起来这么早啊?不再多睡一会儿啦?”
“嗯,昨天又没做什么,也不累,睡够了。”
“那你在等一会儿吧,刚刚起火,饭都还没做呢。”
“哦。”
收回视线,李信转身跑向了角落的茅房,片刻之后回来,打了一盆凉水,开始早上的洗漱。
一切收拾妥当,李信也走进了厨房,看着眼前来回忙碌的身影说道:
“我来烧火吧。”
说完就捡起了一旁的干柴,蹲在了灶膛前。
两人各自忙碌着,厨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时不时响起菜刀与案板接触的响动,以及火焰中的干柴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时间慢慢过去,天色已经彻底明亮。
李信家的早饭,也准备的七七八八。
正在挑拣咸菜的母亲,突然开始说道:
“儿子,你还记得你张大伯吗?就是以前咱们住在张家村的时候,隔了三条胡同的那个张大伯。“
李信一时想不起来,只能面带疑惑的问道:
”哪个大伯啊?“
母亲头都没抬,嘴里却毫不迟疑的继续解释。
“就是小铁蛋儿兄弟俩,他家那条胡同的那个呀。他家种了一棵大柿子树,你跟二狗小时候经常去偷柿子的那家。”
说到这里,李信已经十分清晰的回想了起来。
李信和李武虽说管这个人叫大伯,但实际上对方的年龄很大,根本不是和他们的父母这般年龄相仿。
而且村里还有着辈分的原因,即使出现两个人年龄相差很大,但实际上可能就只相差一辈儿而已,甚至平辈都不稀奇。
小时候偷柿子之余,李信和李武还一边吃一边谈论过他。
“这么大的岁数还当我们大伯,我看他当我们爷爷还差不多。”李武如此说道。
已经确定了具体身份,李信也下意识的询问。
”他怎么了?我记得他好像没有娶媳妇,也没孩子,一直都是一个人。“
母亲低着头回应。
“就是因为这个啊。听说他前两天把腿摔断了,也没有儿女,虽然还有个兄弟,但终究不方便。
小时候他还很喜欢你和二狗,你俩好几次闯祸人家都没当回事。一会儿吃完饭,我跟你大娘准备过去看看他。“
李信很清楚,这个大娘自然是指李武的母亲。可是对于这些人情往来,李信并不擅长,而且上一辈的关系,他也并不是那么了解。
只是听着母亲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家长里短,他只能默默的应和,时不时的“嗯””哦“上一声。
好在早饭通常都比较简单。
没有说上太久,早饭已经做好,李母也对李信吩咐道:
“快熟了,去把你爹喊起来,准备吃饭了。“
“嗯”了一声,李信小跑着离开了厨房。
刚走到门前,还不等他开门,李信的父亲从里面走了出来。而推开门的李父,第一眼看到李信,眼中还闪过了一丝惊讶。
“今天你起来的还挺早啊,衙门里有事?”
“没事,我就是睡不着起来了。对了,早饭已经做好了,准备吃饭啦。”
李父也没有在意,看了李信几眼后,随意的说道:
“行,你也赶紧去洗洗手吧,看你手上都是灰。”
第272章 通缉令
清晨的大街,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沿街的商铺更是早早开门迎客,各种流动摊位和走街串巷的小贩,也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李信和李武从县衙出来后,就一直在沿着大街,向西城门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间段的城门附近会非常热闹,算的上是一波人流量高峰。
因为不管城内的人想要出去,还是城外的人想要进城,都会有很多人在开城门之前,就早早的过去等待。
即使不算那些着急办事的人,只算早上做小生意的人数就不会少。
比如周围村子买菜的村民,都是天不亮就开始下地摘菜,等天刚蒙蒙亮甚至摸着黑,就挑着担子或拉着车往城里走。
几乎每个清晨,城门外不远处的空地上,以及城门两侧的城墙下,都会有一波由众多小贩与普通百姓自发形成的早市。
只要天气允许,基本都会聚集起非常多人。
不过早市持续的时间很短,通常只会热闹一个多时辰。
之后随着太阳越来越高,人也会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几家摊位,一般摊主都是离县城很近的村子里的村民,或者本就住在城内附近的人。
李信和李武现在的打算,就是去城外的早市转转。
这处早市,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任何规划,完全自发组成。
人员混杂在加上持续时间短,所以根本没有专人管理,最多也就是捕快巡逻的时候顺便转转,以及城门附近的官兵会稍微盯着点儿。
不能说完全无法无天没人管理,但可以说是十分松懈。
同时早市地处空旷的城外,就像是少了些克制和规矩,干了坏事直接就跑了,所以也很容易发生各种冲突。
小偷小摸就不说了,那些临时摊位,因为抢地盘而引发的骂战,也是屡见不鲜。
就比如两家卖果子的摊子,可能最开始只是莫名其妙的看不顺眼,到后来比着压价,最后直接开骂,甚至相互掀摊子的情况都时有发生。
固定摊位或者城内的商铺之间,发生这种程度的剧烈冲突,还是比较少见。
可是城外临时市场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不是今天你占了我的位置,就是昨天你抢了我的客人,或者前天你说了我的坏话等等。
看不顺眼或者想找茬,总会有万般的理由。
一段时间之后。
李信和李武两人,来到了西城门附近。
在出城之前,靠近城门的地方,有一处颇具规模的告示板。
告示板树立的位置十分显眼。
这是前几年衙门才立起来的,专门用来张贴各种官方告示,上面不允许普通人随意涂抹张贴。
在此之前,官府的告示都是直接贴在城门附近的墙上。
可是由于此地的人流量非常大,选择在这里张贴启事的人也特别多。
最后日积月累,慢慢的就形成了一面告示墙。
墙上的内容更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包括寻物、打广告、宣传、招工等等。
以至于墙上的纸盖了一层又一层,而衙门贴的告示也很快被淹没,就算没有被覆盖,也在一片告示中一点都不起眼。
这才导致县衙在这堵墙的前边,立了一块官府专用告示牌。
来到告示牌前略作停留。
这也是两人长久以来的习惯,每次只要路过此地,就一定会驻足看上一会儿,毕竟是一处非常好的快速获取信息的地方。
刚看了没几眼,李信就发现了一张崭新的通缉令。
看起来有些陌生,凑近几步仔细观察,发现应该是最近两天新贴的。简单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还有那十分潦草的画像,李信也是一阵摇头。
这时李武,从旁边凑了过来。
“你看什么呢?这么愁眉不展。”
顺着李信的视线看去,片刻后,李武又感慨道:
“呵,这是新通缉令啊?我居然没见过。“
李信也十分疑惑,满是好奇的说道: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最近衙门里还有别的案子?“
谁知李武却很想的开,根本不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你这话说的,咱们就是两个小捕快,衙门里有什么事,哪轮得到通知咱俩啊?
这个通缉令我估计是上面派发下来的任务,很可能跟咱们县就没有什么关系。“
对于李武的说辞,李信也有几分认同。
一个县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还是水芸县这种大县。里面的部门众多,人员也相当复杂。
他们两个小捕快,确实不可能对县衙了解到事无巨细。
估计只有县令才能做到如此细致,才有权做到如此地步。
吐槽了几句,李武很快就没了兴趣,转头看向了后面墙上的其他告示。
“你看那边,有丢鸡的,有找狗的,还有这家丢了羊的,要我说还找什么啊,八成早就被人吃了。”
他被上面的内容吸引,脚步也慢慢的走了过去。
忽然李武一声感慨,吸引了李信的注意力,转头看去,发现这时李武正站在一张明显大了几分的告示面前。
“哎呦,连升楼居然推出了新的菜品。这是又招了新大厨么?
啧啧啧,可惜这价格也不一般啊。“
李武在那劲头十足的来回上下打量,时不时还会品头论足一番。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准备把墙上的告示都看一遍的样子,李信只能轻轻的摇了摇头。
视线转回告示牌,李信准备详细看看通缉令上的文字内容。
不到半刻钟,他就把通缉令上的文字都看了一遍。
可是在看完后,不仅没有解惑,反而眉间皱纹更深了一分。
“这特么都写了什么玩意儿啊?别说通缉之人的姓名、地址这些信息,连他具体犯了什么事都没写。
能够准确了解到的信息,只知道这人不是水芸县本地人,随身携带凶器很危险,而且手上可能有好几条人命官司。”
就在李信吐槽时,李武已经晃晃悠悠走了回来。
并且用很不爽的语气,在李信身旁抱怨道:
“唉,刚刚我在那边看到了一张通知。城东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开张了一家酒楼?你说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顺着李武手指的方向看去,李信很快就看到了他所说的通知。
上上下下扫了几遍,李信的视线最终落到了最下面的时间上。
“哪里是什么新开张?你看看时间,这贴了都有半个月了。”
李武:“那就更不对了,这么久之前的事,我居然都没有听到消息,不应该啊。”
眼睛微动,李信已经猜了个大概。
随即解释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想想半个月之前我们在哪?这半个月我们又做了什么?天天忙的脚不着地,哪顾得上这些。“
回忆片刻,李武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
“嗯,这就对了。我就说嘛,这么大的动静,只要我在城里不可能不知道。”
不在理会身旁,李信继续看起来面前的通缉令。
恍惚间,李信好似看到了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这画像有点眼熟?”
盯通缉令又着看了几眼,李武满不在乎的说道:
”这有什么好眼熟的?把人画成这个模样满大街都是。再加上前一阵子外来人又多,上哪去找这个人啊?“
第274章 领赏的人
话音未落。
瞬间引得李信内心一惊,双目都睁大了几分。
“什么?怎么回事?不是你杀的吧?”
刚从一件连环杀人案子里放松下来,李信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根本没有过脑子,话刚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可即便这样的随口一问,却依旧吓的对方连连摆手,口中不停的否认。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是我杀的,我要杀了人还拉过来干嘛?”
不在纠缠这个问题,当务之急是先确认车上的情况,是不是真的有个死人。
打断了对方的解释,李信十分严肃的说道:
“你先站在这里别动。”
交代完,李信打起精神,慢慢的走到了板车一侧。
这是一辆很旧很旧的板儿车,早就已经磨损的没有了棱角。
车轮和车架上附着很多新鲜的泥土,连车斗里都有一层明显的沙土,看起来还有些湿润。
拔出腰间的捕刀,用刀尖轻轻挑起草席的一角。
随着草席慢慢抬起,李信马上看到了一双绷直的腿,脚上还穿着两只湿透的布鞋,沾满了泥泞与枯草。
没有再继续掀开。
虽然只看到了下半身,但李信冥冥中已经清晰的感觉到,躺在车上的绝对是个死人。
长叹口气,心中不免烦躁。
“哎,刚闲了两天,怎么又出事了。”
尽力平复好内心。
放下席子,左右看了看大路两侧。
这个时间正是进出城热闹的阶段,时不时就能在路上看到三五成群的行人。
扫视了一圈儿,李信发现此地并不是一个询问情况的好地方。
随即,招呼过年轻人。
“跟我走,拉着你的车来这边。”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大路,来到了路边的一处荒地。
这里一片平坦,四周荒凉的连一棵树都没有。
大路上的人,远远的一眼就能看到他们。
但这个距离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即使路过的人看到了李信和拉车人,也不会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更看不到车上躺着个死人。
来到荒地,李信并没有急着问话,而是上下打量起了拉车的年轻人。
直到十几个呼吸之后,他才开口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早已被盯到浑身发毛的拉车人,迫不及待的回答道:
“俺叫顾小五。“
李信:”看模样你也是本地人吧?“
“嗯,是是,就西边的大柳树村,也不算太远。”
听到具体的村庄名字,李信点了点头,有些恍然的说道:
“哦,就是路边上有两颗大古树的那个村子吧?”
“对对,大人您也去过?”
“了解一些,知道那里。”
两人又继续聊了几句闲话,通过简单的交谈,李信也大致弄清楚了对方的家庭状况。
这就是很常见的三口之家,一家人只有顾小五和他父母,主要是靠种地谋生,过的并不富裕,但好在一家人也没有大病大灾,普普通通。而且顾小五闲时,也会来城里做一些简单的临时工,挣些小钱补贴家用。
打探明白了顾小五的个人情况,李信开始逐渐询问与死者相关的问题。
”这个死人是怎么回事?你们村的?村长怎么不来?“
却见顾小五连连否认。
“不是、不是我们村的,我都不认识他。“
李信接着问道:“哦,那你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略作回忆,又组织了一下语言。
几个呼吸之后,顾小五才慢慢的解释起来。
“最近家里想要砌一堵墙,早上我就去河边拉了点沙子、黏土和水草之类的材料,准备做些土坯砖。
拉了两趟都很正常,正准备去拉第三次的时候,我刚走到林子边上,就突然出现一个人把我叫住了。“
讲到这时,李信忽然隐约间听到远处有人在喊自己。
顺着声音望去,他看到远远的大路上,李武正在不断的招手。
见李信看了过去,李武也放下胳膊,下了大路,小跑儿着进了荒地。
对于李武的到来,李信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已经在预料之中。
之前他准备回到早市去的时候,就已经预估了李武的吃饭时间。
现在李信没有回去,那以李武的性格,等他吃完饭回到城门附近的大路上,却看不到李信的身影时,绝对不会停在原地静静的等待。
这不是李武的风格,他一定会主动的四处寻找。
而且不远处还有守城门的老李,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会知道李信没有进城,而是往城外走了。
几个呼吸之后。
李武已经飞奔到了两人面前。
不等平复下气息,李武就大声的问道: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破地方没什么值得看的啊。“
随意的吐槽了一句,他说完就直接看向了顾小五,继续问道:
“哎,你又是谁啊?看着有点儿眼生啊,这后面是你的车?“
李武可顾不上观察对方的脸色,问话的同时,他就依旧走到了板车的一侧。
还不等顾小五回答,他就直接把车上的草席抓在了手中。
而李信也没想去阻止,正好等李武看完后,两人一起听顾小五的解释。
随着李武的胳膊抬起,瞬间嘴上爆出了一声惊叹。
“嚯,这一身的血,哪来的死人?“
李信则适时的开始说道:
“你来的正是时候,先把草席盖上,过来一块儿听吧。“
时间回到今天清晨。
顾小五正拉着车走在大路上,此时的他已经来回拉了两车的土。
这次他准备去河边树林,拉一车沙子、水草和石头,而最近的河岸在大路的另一侧。
穿过大路,刚刚踏上林间小路没多久。
顾小五正低头拉车,前方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突然走出了一个人影。
只忙着赶路的顾小五,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对方,还是那人先出声喊停了他。
“喂,对面那个小兄弟,你稍等一下。“
一声突如其来的招呼,惊的顾小五连忙停下脚步,还以为自己差点撞到人。
停稳了身后的板车,顾小五才开始打量对方。
对面的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形健壮双目有神,就是样貌看起来十分陌生。
不过顾小五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两人虽然正处在一条通向林间的小路上,但此刻却离着大路很近很近。而且现在天光大亮,自己出来拉土,身上也没有一分钱,除了这辆破板车,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
简单看了几眼,没有看出门道。
顾小五只能纳闷的询问。
“你是在叫我?”
对面的人嘿嘿一笑,
“对,小兄弟,看样子你是住在附近吧?“
“是啊,你喊我有事儿?”
那人表情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略带局促的说道:
“我这是准备赶早去城里,为了抄近路就走了小路,结果刚刚走到这儿,就看见前边的树下面趴着一个人。
我想可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你要过去看看么?就在前边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