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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波淼淼     水芸县迷案txt下载     水芸县迷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9章 黑暗中的水芸县

    这人的回话,虽然客气十足,但却空洞无物。

    既没有回答李信的提问,也没有说清自己的营生底细。

    不过没有明说,自然有不好直说的理由。

    略作思考,李信有了几分猜测。

    “你们是哪家赌坊的?姚安在你们那欠了多少钱?”

    “大人好眼力。具体什么数目这种事儿,不归我们二人管,不过他借债的时候,我们两个就站在他身后。”

    没有得到答案,但也没有听到反驳。李信更加肯定了对方的身份,不在纠缠欠账多少,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

    “姚安已经死了,你俩知道吧?”

    面对这次询问,对方的表情终于不再平静无波,轻轻的抽动一下嘴角,随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才有些担忧的说道:

    “唉,实不相瞒,我们二人今天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正待李信想要继续盘问,身后却传来了一高一低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李信就听得出来,瘸三终于慢吞吞的赶到了。

    一阵急促的喘气声中,瘸三那熟悉的音调再次响起。

    “大人、大人,手下留情啊,这两个孩子真没犯什么大事,先绕他们一命,等交代完了再打也不迟。”

    李武早就已经停手,只是还按在对方身上,防止他再次逃跑,以至于那朵喇叭花一直无法站起身而已。

    先不管身旁,李信转头盯住了瘸三。

    迎着李信审视的双眼,一个呼吸后,瘸三面露尴尬的连连赔笑,随后急忙解释道:

    “大人放心,这两人都是小老儿的远房子侄,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您二位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话未说完就抬起胳膊指着二人,口沫横飞的教训起来。

    “柳二娃赶紧向大人问好,还不谢谢两位大人。

    还有花三娃子,你跑什么啊?让两位大人误会,一天天的就你给我惹麻烦最多,真是气死我了。”

    骂声未落,瘸三再次转头看向李信,并对他介绍道:

    “让大人见笑了,都怪我平时管教不严,加上这两个孩子不争气。

    花岸、柳明你们俩赶紧给我过来。”

    蹲在地上的喇叭花,借着呼喊一骨碌爬起身,趁机远离了李武。

    不过见到对方没有再次逃跑,李武也就没有做出其他动作,只是跟在他的身后,五人慢慢的凑到了一起。

    看着跌跌撞撞跑过来的喇叭花,靠近后,站位很明显躲在了柳明的身后。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被李武教育怕了,还是他的心里有着别的鬼。

    李信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又转回到了柳明身上。

    这朵喇叭花,看起来就不是那么靠谱,而且刚刚被进行了深刻教育,情绪还不稳定。李信决定把他放到后面,先从更冷静沉稳的那人开始问起。

    “你们二人今天过来,是有话想要说吧?现在时间有限,你最好挑着重点,早些说清楚,不然今晚你俩可就要跟我们回去了。”

    深吸一口气,柳明不再隐瞒,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在姚安死的前一个晚上,我们两个跟他见过面,而且就在发现他尸体的那条小巷子里。”

    虽然没有提到名字,但李信知道他说的肯定是一尺巷。甚至第二天发现姚安死后,围观的人群中都可能藏着他们两人。

    柳明的一句话,让李信和李武同时感到极为意外,相对的刺激反应也十分明显。

    几乎是没过脑子,李武直接上前一步,打算先把二人控制住在说。

    眼见李武快速逼近,一直躲在柳明身后的喇叭花,立刻瞪大眼睛好似受到了惊吓,同时连连大喊。

    “别别别,我们跟他就发生了一点儿小矛盾,一点点的肢体冲突,我俩真的没有杀人啊。大人冤枉啊。”

    在刚听到柳明的话时,李信的脑海中也闪过一丝怀疑。但随着喇叭花的否定,李信反而相信了他几分。他们这种人,除了顶罪,怎么可能会来自首?所以李信越发相信,他们可能真的没有杀人。

    不过在这一声高喊之后,街道附近的行人,已经全部扭头看向他们五个。

    左右看了看四周,李信发觉这里已经不再适合他们继续交谈。

    压下内心中迫切的疑问,李信看向三人说道:

    “跟我走吧,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详谈。”

    说完,李信转身走向了一处偏僻人少的胡同。

    而这时李武却没有立刻跟上。

    只见他站在原地,左手握在刀鞘上,紧紧的盯着眼前的老少三人。

    那表情和动作,透露着明显的警告。只要看到三人有任何异常,李武就会毫不犹豫的拔刀出鞘。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只能无奈的迈开脚步,跟在了李信的身后。

    不见任何异状,李武这才全身戒备的跟在了队伍的末尾。他的左手依旧没有放松,视线也一刻不移的盯着三人的背影。

    傍晚的天色,黑下去的速度格外的快。

    不久前,街道与胡同还十分明亮,即使是昏黄的阳光,也丝毫没有减弱对城市的照耀。而此时的天空,却已经完全看不到一丁点余晖,阴冷的氛围再次淹没了整个水芸县城。

    白天热闹的街道,这时也已经变得极为安静。

    没过多久。

    从一个不起眼的胡同口内,走出了两个人。

    他们很快离开阴影,来到宽阔的大街上,两人的模样也越发清晰。

    正是刚刚消失的李信和李武二人。

    直到他们走远,那个胡同口也再没有出现其他人的身影。

    瘸三几人,并没有跟在李信和李武后面出来。其实他们早就已经走了,从胡同的另一个出口离开。

    在进入胡同之后,经过了一段详细但深刻的询问,三人已经不敢再和李信李武走同一段路。当打发他们走的时候,几人转身小跑儿着进了胡同的深处,对于进来时的那个入口,他们看都没看一眼。

    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信发现瘸三的速度一点都不慢,甚至还有隐隐超越喇叭花的趋势。

    街上的二人沉默了一阵。

    又走了一段路,李武抓挠着脖子问道:

    “哎,你说这三个人的话,能有几句是真的?”

    对于李武的怀疑,李信觉得也不无道理,毕竟瘸三这种人并不是传统认知中的老实人,他们的话很难让人绝对相信。不过经历了刚刚的短暂了解,李信还是能看出来一些端倪。

    比如喇叭花这人,就是明显的欺软怕硬,又胆小惜命的性格。

    咋咋呼呼看起来特别唬人,实际上肚里没什么货,手上也没什么本事,但是撑场面很有一套,嘴皮子也比另一人更好使。

    对于他们没有杀人的解释,李信还是比较相信的,这也是为什么没有直接把二人抓起来的原因。

    至于其他的说词,比如饭后偶遇、友好交流、态度诚恳、打成一片等等,李信就持保留态度了。

    转过黑暗的街角。

    李信和李武终于回到了县衙大街,看着衙门前,那几盏点亮后依旧昏黄的灯笼,李信居然感觉到了几分轻松。

    整个县衙都已经沉默了下来,在空旷寂静的大街上,两人向着不远处的灯光走去。

    过了还没多久。

    在他们身后的街道中,李信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转过了街角很快来到二人身后。

    不等李信回头看个清楚,一声气喘吁吁的呼喊,却让他顿感惊惧。

    “哎呦,正好碰到二位。姚班主死了,你们赶紧快过去吧。”

第260章 众生百态,也许悲伤

    话未说完,来人就急忙忙的向着县衙继续跑去。

    路过两人身旁时,李武眼疾手快的探出右手,一把就扯住对方的胳膊。

    直到对方停下,李信才在昏暗之中看清了他的相貌。

    这人早上还与他们见过,正是被派去戏园子看门的老李。

    强行拦住对方,李武也着急的问道:

    “别走、别走,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姚班主死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

    老李眼见走不了,干脆停下再次重复了一遍。

    “是真的死人了,就天黑之前的事儿。”

    李武纳闷的问道:

    “不是我说啊,衙门派你们去把守大门,怎么还能让人给溜进去?”

    在李武扯着老李,一句接一句的提问时,李信就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交谈几句之后,老李终于说到了死因。

    “他们戏班自己人杀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大门我们可是把守的好好的,一只苍蝇都没放进去。”

    推脱完责任,老李终于甩开了李武的胳膊。

    “行了,你就别问我了,我得赶紧去县衙报告。你们两个要是有时间,就自己去看吧。”

    话音结束,老李已经跑出去了很远。

    望着他冲进县衙的背影,李信和李武同时转头,默契的对视一眼。

    “走,咱们过去。”

    说完,李信迈开双腿跑了起来。

    一段时间之后。

    不停的奔跑,导致二人的体力被急速消耗,他们逐渐开始大口的喘着粗气。

    即使疲惫充满了全身,可脚下却依旧没有停顿。

    同时李信的大脑也在飞快的运转,凭着老李的那几句模糊解释,再加上下午突然冒出来的猜测,他的内心越发不安起来。

    随着两人距离戏园子越来越近,李信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气息也越来越乱,呼与吸之间早已经变得毫无规则。

    其实李信明白,虽然老李一路上确实跑的很快、很急,但他能够一个人到县衙报告,就说明戏园子那边的情况,八成已经被控制住。

    事件基本结束,李信是否急于这一时,可能改变不了什么。

    不过也仅止于此,不要指望他们会做太多。

    老李这些人属于守卫兵丁,不管是看城门、还是守仓库,他们的职责是应对来自外部的威胁。人命案子这种事,还是需要交给衙门的捕快去侦办。

    一路狂奔,两人终于远远的看到了戏园子的屋檐。

    此时,李信早就已经口干舌燥,肺部还传来阵阵刺痛,喉咙里都恨不得能喷出火来。不管他用舌头如何舔舐嘴唇,都感觉不到一丁点的湿润。

    身旁李武的状态就好上不少,他同样很累,也明显能看到他急促大口的喘气。但还不至于像李信那般,累到全身发软,几乎站不直腰的模样。

    冲出转角,两人距离戏园子又近了一些。

    转过弯的第一眼,李信就看到戏园子敞开的大门。

    门外站着一个兵丁,正焦急的来回踱步。

    这人是老李的搭档,早晨来的时候,就是他们两个守在前门,几人还聊过几句,双方也称的上认识。

    终于跑到了近前。

    李信拖着沉重的脚步,刚刚靠近大门就连忙伸手,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握住了门框,以保证自己不会直接蹲坐下去。

    强撑着直起身体,任谁都看得出,他在极为勉强的努力保持着站姿。

    不过事态紧急,门口的兵丁根本不给李信多喘几口气的机会。

    两人刚刚停下,守门的兵丁就迎上来,焦急的向两人招呼道:

    “可把您二位等来了,快随我进去吧。戏园子里面的人,已经被后门的几位弟兄控制住了。

    凶手他妈的太猖狂了,敢在衙门眼皮子底下行凶,我们直接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捆的跟死狗似的。”

    李信一边听着兵丁的咒骂,一边大口喘气,尽全力去稳定那极度混乱的呼吸。

    听到已经控制住局面之后,李信努力在疲惫之中向对方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自己已经了解。可是这短暂的几个呼吸,根本不足以让他平复下来,索性还有身旁的李武。

    一听说凶手已经被帮了起来,李武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到底是谁杀的人啊?刚刚老李跑的太急,连话都没有说清楚。”

    李武的询问终于打断了兵丁的咒骂,对方楞了一瞬之后,转头向李武又抱怨起来。

    “还能是谁?当然是这个戏班儿的上门女婿了。

    我们也是听到戏园子里传出了尖叫,冲进去之后才发现戏班儿班主被杀的事,那时候人已经死透了,流了一地的血。这个丧天良的东西,杀完人之后都没跑,可能他也知道前后门都有把守,根本跑不掉。

    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就在屋里,当时就把他给绑了。”

    三人一边说,一边向着戏园子后院走去。

    再次来到后院,李信看到戏班里所有人,都已经被集中到了后院的空地上。一个兵丁站在这群人的不远处,来回的左右巡视,另一个兵丁距离也不算远,站在了通往后门的走廊入口。

    不过最能引起李信注意的,却是在戏班所有人对面的赵大良。

    他此刻被两层绳子绑住,第一层先是给他来个五花大绑,第二层又用另一段绳子,从上到下把他死死的捆在了走廊的立柱上,让他全身都不能动弹分毫。

    在赵大良身后,是两扇敞开的房门。

    还未走近,李信隐约能够看到,屋内的地上躺着一个身影。从那露出的双腿和衣服下摆来看,正是姚班主的穿着。

    再次把视线转回到戏班人群中。

    李信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姚广,他是姚班主的大儿子,也是姚家戏班的半个顶梁柱。

    此刻他早已哭到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但从满面的泪水中,李信能够清晰的看到,他那无尽的痛苦与悔恨。

    视线很快略过姚广,李信看向了他身旁的姚秀儿。

    女孩身穿着青蓝色的上衣,看起来如溪水般灵动。

    她的个子不高、瘦瘦小小,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泪痕,正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只手拉着姚广的胳膊,另一只手努力抬高,放到姚广的背上轻轻的安慰。

    李信没有看到自己担忧中的场景,反而看到了姚秀儿一副乖巧又坚强的模样。

    在两人身后,则是一众大大小小的伙计和戏班成员。

    有人看起来面色凄凄,两行眼泪也断断续续,时不时的就抬起衣袖擦拭眼角。

    有人却平静无波,孤零零的站在人群当中,呆呆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还有几个明显是年轻学徒,正相互侧身靠近,低声的交头接耳。

    没有时间让李信一个一个的继续观察下去,身旁的兵丁已经带着二人,来到了那扇敞开的门前。

    视线投入屋内,里面到处都是血迹。

    姚班主仰面躺在了地上,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与血色,双目紧闭、嘴唇苍白。红色的血液浸透了胸前的衣襟,甚至已经流到地上,铺成大大的一片。

    同时在屋子的另一处,扔着一个染血的匕首,距离匕首不远还有一片喷溅而出的鲜血。

    站在门外,李信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安抚下长时间急速跳动的心脏。

    观察片刻后。

    两人小心翼翼的踏入了满是鲜血的房间。

第261章 各有心思

    李信和李武匆匆而来,对于其他人一句话都没有问,几个眨眼间,几人就进入姚班主房间,又消失在了后院。

    院子当中这些被聚集起来的人,自然是把眼前,短暂发生的一切都看了个清楚。

    随着二人的出现与消失,后院的气氛也引发了一场轻微的波动。

    尤其是当二人进入房间后,院内窃窃私语的声音都瞬间变大了几分。引得看守兵丁连连呵斥,才再次控制住局面。

    众人表面的骚动被压制下去,但内心的好奇却不减分毫。

    “这不是那两个年轻捕快吗?”

    “就是他们,自从咱们来了水芸县,他们两个都来过好多次了。”

    “对,之前戏班里有人丢东西,还是他们找回来的,这两人有点儿本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衙门来这么多次,咱们戏班还不是死了好几个人,我看这官府也没多大用处。”

    “嘘,赶紧闭嘴、别瞎说,你看不见左右两边瞪着眼的兵丁么?他们可不是聋子,小心让你走不出水芸县地界。”

    “对对对,咱们出门在外,还是小心点好,不要随便谈论当地官府。”

    低语交谈声渐渐消失,院子里很快又重新归于平静。

    有些人越是遇到事,就越不爱说话,总喜欢闷在心里。

    而有另一部分人,就算没遇到新鲜事,也会有八不完的卦、说不完的话。

    院子里的寂静,仅仅维持了片刻。

    之前几句话的交谈,完全不足以宣泄出这,部分人内心强烈到膨胀的说话欲望。

    很快,私议再起。

    “唉,真倒霉。姚安那二世祖死了也就死了,如今连班主都没了,咱们以后怎么办啊?戏班该不会解散吧?”

    “你就这么想散伙吗?班主带咱们谋生这么多年,如今尸骨未寒。就连那个姓赵的都还没死,你就想着自谋生路?”

    “你这叫什么话,拿我跟一个杀人犯比,我是那种人吗?我还不是为了大家考虑?”

    “行了行了,你俩小声点,那赵大良怎么判还不知道呢?你们现在吵这些干嘛?”

    “还能怎么判?杀人偿命呗,天经地义。”

    “杀人确实该偿命,可你们看见他杀人了?”

    “你什么意思?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该不会想提凶手说情吧?我怎么没看出你来。”

    “你他妈的放屁,我说的不对么?有人看到他动手了?我就问你,如果他到了县衙死不承认怎么办?”

    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骂起来,守卫的兵丁终于忍耐不住,再次大声呵斥。

    “都给我闭嘴,尤其是右下角你们那三四个。没完了是吧?之前小声嘀咕的时候,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点你们的名,结果还不知道收敛,警告你们别不知好歹。”

    时间慢慢流逝,昏黄的灯光也好像变得越来越暗,能照亮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

    李信三人,终于走出了姚班主的房间。

    他们站在走廊中一动不动,也没有人开口说句话。

    片刻后。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李信抬起了头,双眼来回的扫视着院子里已经站了很久的戏班成员。

    最后,他的目光终于停了下来。

    深吸一口气迈下台阶,李信的面色上带着几分沉重,走向了悲伤到难以自制姚广。

    同样站在走廊中的李武,从刚出房门开始,他的双眼就直勾勾的盯住了被死死绑在柱子上的赵大良。

    见到李信走向院中,李武很自然的来到了赵大良面前,打算先跟他进行一番深刻的交谈。

    他实在是好奇,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也没有发现赵大良跟姚班主之间有什么矛盾,为什么要去杀人呢?

    走到姚广面前,李信停下了步伐。

    可却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又该从何问起。

    犹豫了片刻后,反倒是一直在旁边安慰的姚秀儿,很快就注意到了李信的窘态。

    “你想问什么?”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甚至语调都几乎没有波动。

    突然被人反问,李信一时有些楞住,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顺势回应道: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姚秀儿:“没有,我只想早点结束,赶快回家。”

    她抬头望着李信,还是那么平静,乌黑的大眼睛里看不到任何起伏,好似沉寂的湖面,看不到一丝波澜。

    没有悲伤,更没有恳求。

    只是仅仅对视了两个呼吸,李信就飞快的转移视线,看向了一旁的姚广。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时复杂的内心,也许有失望,也许有愧疚,也许有庆幸,也许还有更多。

    总之,面对姚秀儿无声的凝视,李信逃避的转过了头,他不敢再去看那双曾经清澈灵动的眼睛。

    暗自咬牙调整心情,提起一口气。

    开始打量已经悲伤到几乎不能正常交流的姚广,很快,李信放弃了立刻对他询问的打算。

    抬头看向面前的所有人,并提高音量问道:

    “赵大良既然被绑了起来,想必你们之中有人看到了些东西,谁是最先发声的那个?”

    随着李信的询问,戏班里的大部分人,都看向了站在后面的一个年轻人。

    那是一个穿戴朴素,裤腿上还打着补丁的伙计,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在众人的注视中,战战兢兢的走了人群。

    “回...大人的话,是小的...打水的时候先发现的。”

    来到这人面前,李信又从上到下观察了一遍对方。

    离近之后,又发现了不同,他仔细的观察了对方的穿着打扮,尤其是头发和鞋子,确定对方是一个戏班学徒,不像是只雇佣一阵子的打杂伙计。

    李信:“怎么称呼啊?”

    “回大人的话,叫我小喜子就行。”

    点了点头,李信开始询问案情。

    “嗯,那好,你来说一下全过程,天已经黑了,最好挑着重点说。”

    空气沉默了下来,小喜子皱着眉头开始回忆,好似在努力的整理思绪,考虑着从何说起。

    “大人,其实也没什么过程,就是晚饭时候的事。

    今天晚上吃的饼子,我当时吃到一半有点儿噎得慌,来后院打口水喝。刚拿起瓢才喝了两口水,就看到姚班主的房门开着,还以为后院溜进来人了,就往里面多看了几眼。

    谁知道这一看把我吓了一跳,我看见赵大良拿着刀,身上还有血,姚班主就躺在地上。吓的我把瓢都扔了,您看,就、就扔在那边。”

    说着话,对方伸出手指向了院子的一角。

    在那个角落里,放着一口大水缸,而在水缸不远处的空地上,还扔着一个孤零零的水瓢,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它本不属于这里。

第262章 各有心思(二)

    再次看向小喜子,李信继续问道:

    “后面呢?”

    “后面?后面就没了啊。”

    小喜子挠了挠头,紧接着又说道:

    “我当时被吓坏了,下意识大喊了一声,把戏班里的人都招来了,之后,就是一群人冲上去把赵大良给绑了。”

    李信:“这么说,是你们戏班的人把他绑在柱子上的?”

    小喜子连忙摆手否认: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把他身上和双手给绑了,就是五花大绑,我们唱戏的时候经常用到。后面进来了两个官兵,是他们把赵大良绑在柱子上的。”

    李信点了点头,暗道:“怪不得他会被绑两遍”,同时也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疑问。

    不过很快,李信再次问道:

    “那不对啊,赵大良就没有反抗么?按照你之前的说法,他手上可是拿着刀的?”

    “不、不知道啊,我当时一边喊一边往大堂跑,在走廊我还跟别人撞上了呢。”

    小喜子说着话,快速转身不停的向人群中招手。

    “对对对,三娃子你赶紧过来啊,我当时是不是撞上你了?”

    只见被指着的那人一脸错愕。

    “我?我哪知道啊?你、你撞的是我么?”

    看到对方犯迷糊不承认,小喜子也开始着急,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已经急出了一脑袋汗,连再次质问的语气都委屈了很多。

    “你别给我装糊涂啊,不是你还能是谁?你忘了是咱俩一块跑去大堂喊的人?”

    不关心三娃子有没有马上想起什么,李信直接伸手把对方招呼出人群。

    “你叫三娃是吧?你过出来。”

    听到李信的招呼,对方也好像是瞬间恢复了记忆,一边走出人群,一边解释道:

    “啊、大人,我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

    吃过晚饭后,我在回后院的时候,才刚刚走到廊上就被喜子撞了一下。他当时跑的急匆匆的,还把我撞了个跟头呢。”

    看着三娃老老实实的交代完毕,李信再次转头看向了小喜子。

    “赵大良是你们两个绑起来的?”

    谁知小喜子听到询问,再次进行了否认。

    “不是、不是我绑的,我从始至终都没碰赵大良一下,我只是一直在旁边看着而已。”

    沉默了几个呼吸,李信皱起眉头,重新问了一次之前的问题。

    “那刀呢?你还没有说赵大良手中的刀,是怎么解决的。”

    小喜子挠破了头都没有想起来,只能有些结巴的回答道:

    “这个真的不知道了,当时乌泱泱跑来一群人,冲进屋里就把赵大良给按倒在地上。屋子里面太乱了,也不知道是谁递过来的绳子,按住赵大良的那些人,顺手就把他给绑了。

    我一直在门外看着,之后可能是听到了声音,又进来了两个官差,把所有人都轰出了房间,赵大良也被他们绑在了柱子上。”

    问话再次中断,李信停在原地站立良久。

    “就只有你一个人看到了赵大良动手杀人?”

    “大概是吧,不过,我可没有看到他杀人,我就看的了他拿着刀,姚班主躺在地上,还有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迹。”

    问到这里,李信是真的没了头绪。

    重新整理了一遍两人的供词,突然间发现,他们两个说了这么多,居然没有什么是准确肯定的东西,不是大概、就是猜测、要么就是没看见。

    长叹一口气,安排两人站在原地不要动。

    李信转身走向院子的另一侧,打算去找嫌疑人赵大良去问问其他细节。

    而在李信的对面,李武正在对赵大良进行着武式调查。

    此时的赵大良已经被放了下来,身上只有一层捆绑。最外面那条把他固定在柱子上的绳子,也早就解开扔到了一边。

    只见五花大绑的赵大良,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地上,李武不远不近的蹲在他面前,正伸着手对赵大良指指点点,嘴里还不停的嘟嘟囔囔。以李信的了解,只看李武表情就能知道,他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片刻,来到李武身后,李信终于听清楚李武骂声。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也算是人?姚安那家伙也就算了,姚班主对你也不差啊,还把女儿都许给你,你居然下的去手?刚刚踹你那脚都是轻的。

    你特么倒是说话啊,别闭着嘴装哑巴。”

    对于李武的骂声,赵大良一言不发,躺在地上就好像没听见。

    “好、好,你有种,就算不说话,杀人偿命你照样跑不了。”

    轻咳一声,拍了拍李武的肩膀。

    “你这边怎么样啊?问出什么东西没有?”

    站起身后,李武依旧火气十足,满是怒气的说道:

    “还用问么?打一顿就交代了,他真不是个玩意儿。”

    听着李武的口气,好像是收获很大一样。

    稍作思考,李信都愣住了。

    这也太意外了,犯罪嫌疑人这么好说话么?居然比那边的两人发现的人,还要更加主动交代?

    拉着李武来到旁边,李信仔细问道:

    “好好说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主动自首了?”

    谁知,李武一撇嘴,满是不屑的说道:

    “自首个屁,那叫从实交代。”

    李信:“你赶紧说说,怎么回事,人是他杀的?”

    李武:“嗯,他承认了,姚班主是他杀的。”

    李信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他们两个没有矛盾吧?而且姚班主还能让他入赘,更不应该有仇吧?”

    李武继续随意的解释着。

    “对,他们两个确实没仇,可是姚班主要告去县衙发赵大良,两个人就吵了起来,他争执间杀掉了姚班主。”

    李信:“告发?难道说姚班主发现了什么?”

    李武:“也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姚班主猜到了,是赵大良杀了姚安,然后就找来赵大良质问他。”

    李信又是一惊,有些意外的自言自语道:

    “是他杀了姚安?可是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为了钱?”

    “嘿,你还真猜对了,就是因为钱,当然可能也有仇。”缓了一口气,李才又说道,“姚安不是欠了赌坊好多钱么?借的还都是高利贷。眼看就换不上了,他就找到了赵大良,谁知这一招惹,就把自己小命弄没了。”

    据赵大良交代,那天晚上姚安把他叫出了屋,刚开始还是要钱,他当然是不给,两人就越说越急。那时候戏班的人都睡觉了,两人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大,姚安怕吵醒其他人,就扯住赵大良胳膊,从后门离开了戏园子。

    被带到到了一尺巷后,姚安也放开了越来越猖狂,而且索要的数额更加巨大,甚至还用姚芳来刺激他。

    当时姚芳刚刚死,赵大良心里正是有气没地方撒,这一受刺激,再加上以往两人的仇怨,一怒之下杀了姚安。

第263章 各有心思(三)

    等待了良久没有听到后续,李武也没有在说一句话。

    李信只能有些纳闷的追问道:

    “那姚芳呢?他自己的媳妇,总不可能也是他杀的吧?”

    轻轻摇头,李武随口说道:

    “哦,那到不是,据赵大良交代,是姚安从姚芳手里抢钱的时候意外刺死的。”

    听到如此答案,李信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很快他就发现了这里面的异常,连忙拿出笔记,翻找前几天的供词记录。

    不一会儿,指着笔记上的一段话,对李武说道:

    “这不对啊,庙会结束那晚,赵大良不是在县城里么?他是如何知道十里之外平安镇发生的事儿?”

    说到这里李武也是满脸疑惑,很快就怒意上涌,气不打一处来。

    用力的一拍大腿,忿忿骂道:

    “让我回去再教训他一顿,杀人都承认了,这些小事居然还不交代清楚。”

    不等话说完,李武就火急火燎的走开了。

    一刻钟之后,李武出完了气,李信也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只因赵大良撒了谎。

    庙会结束那天,他确实跟戏班的人回到了县城,等到傍晚还和戏班成员一起吃了晚饭。

    由于那天是庙会的最后一天,结束的本身就比较早。而戏班大部分人还提前回到县城,所以吃晚饭的时间也比平常早了很多。

    吃晚饭的时候天色还早,赵大良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是回到房间,他又等待了很久,一直等到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却依旧没有看到姚芳回来。

    于是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赵大良又离开了县城。

    走廊里,两人站在赵大良身前。

    李武虽然停止了腿上的动作,但嘴里依旧骂骂咧咧。

    “之前调查的时候,你居然敢骗我们,真是活腻歪了,我告诉你,今天这顿打,你一点儿都不冤。”

    越想越气忍受不了被骗,李武骂了几句后,还想要过去再踢两脚。

    好在李信手疾眼快,连忙拉住了李武的胳膊,嘴里还不停的劝慰。

    “好了、好了。事情都弄清楚了,在说人也已经抓住,把他送进大牢里,有的是人对付他。”

    这时,李武也似恍然大悟一般想起了什么,小声嘀咕起来。

    “对,你说的对,天已经这么黑了,咱们连晚饭都还没吃。走、赶紧回去,咱们把他绑上送进大牢,那一片儿我也不太熟,不知道老宋跟狱里有没有熟人。”

    很快,李武连拉带扯的扶起了赵大良。

    重新捡起丢在一旁的绳子,又在对方身上绕了好几圈,牵着绳子的另一头,准备立刻启程回县衙。

    李信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并没有阻止李武的动作,只是在他绑绳子的空隙,再次走进院子里,来到姚秀儿面前,几番叮嘱过后,又打发戏班众人都回房去休息。

    两人押送赵大良离开了后院。

    人已经抓了,不过看守戏园子的任务是县令下的命令,李信肯定更改不了。但是站在戏园子的大门外,他还是对守兵简单交代了几句。

    “虽然人我们带走了,不过哥儿几个还是要守好前后门,不要让任何人出入。现在案子并没有结束,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少。”

    迟疑了一个呼吸,李信再次说道:

    “对了,有机会的话可以轮流去里面转转,免的再出意外,不然县令大人怪罪下来,对咱们来说都麻烦。”

    正在李信和守兵说话期间,黑暗的街道上,李武发现迎面走来了一群人影,靠近之后才看清楚,原来都是捕快。

    连忙捅了捅李信胳膊。

    “哎,你看那边是谁来了?”

    下意识转头看去,李信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一队人马,凝神望去,发现走在最前面领头的人,正是张冲。

    这时李武率先向着对面,招手呼喊道:

    “嘿,二叔,你可终于来了,我们两个已经都审完了。”

    说着又指向了身后的赵大良。

    “你看,人都已经绑起来,就差送进大牢里了。”

    来人并未回应,径直走到近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拍在李武后脑勺,口中还教训道:

    “就你话多,我那边也有很多事要处理,能来那么快么?”

    张冲的眼神越过李武,看向他身后的赵大良。

    经过一番打量,转头向李信问道:

    “凶手就是他?”

    稍稍迟疑了片刻,李信这才给出答案。

    “他承认了人是他杀的。”

    点了点头,没有在继续询问,张冲很快就下了决定。

    转头对身旁的人命令道:

    “小黄儿,把人带回去关进大牢。”

    再次看向面前的李信和李武后,又说道:

    “你们两个,回去跟我详细说。”

    一路无话,一队人马押着赵大良,急匆匆的回到了县衙。

    进门之后,眼看着老黄就要带走赵大良,李武却有些急了。

    “别啊,二叔,人都是我们抓的,这送进大牢我们也得跟着去啊,我要看着他被关进去。”

    对于李武的临时起意,张冲略作考虑就同意下来。

    “行行行,小黄儿你带着他俩一块去,正好我先去跟县令大人回禀一下结果。”

    刚迈步出去两步,张冲又突然停住,转身看了回来。

    对着李信和李武叮嘱道:

    “你们两个送完人赶紧回来,去屋子里等我,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传唤你们。”

    一刻钟之后。

    三人已经离开了监牢,回去的路上,李武对老黄打听道:

    “哎,老黄,里面你有认识的熟人么?”

    谁知老黄义正言辞的说道:

    “都是官府中人,我怎么会认识那些关大牢里的下三滥。”

    李武连忙打断对方说辞,解释道:

    “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牢头儿你熟么?”

    恍然的点了点头,老黄紧接着问道:

    “也算是打过一些交道,毕竟往里面送过不少人。你要做什么?”

    李武装出不甚在意的模样,随口说道:

    “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提个醒,刚关进去的那人不老实,嘴里的瞎话太多,多照顾照顾他。”

    听明缘由,老黄也出了口气。

    “咳,就这事儿啊?我还以为什么呢。你就放心吧,里面的人都是专业的。尤其是这种被人在现场抓了原形的家伙,只要进去了保证能审出罪名。”

    到这时,李武也终于踏实了。

    “这我就放心了,那家伙之前还骗过我们两个,保不准他背地里还藏着什么花花肠子。”

第264章 汇报

    告别老黄,李信和李武来到张冲门前。

    推开房门后,两人同时一愣。

    张冲居然就坐在房间内,手中正端着茶杯,不紧不慢的细细品尝。

    按照之前的交代,他们两个回来之后,要在屋内等待县令传唤问话。看着眼前的情景,李信也有些纳闷,张冲这是已经回来了,还是说他还没有过去?

    没有时间让李信多想,两人就已经迈步进入了房间。

    看着端坐在桌子后面的张冲,李武下意识的就问道:

    “二叔,没想到啊,你居然这么快?”

    本来他还在装腔作势的摆动作,结果一瞬间被李武破功。

    “你说的这叫什么屁话?”

    话音落地,茶杯也被张冲随手放在了桌面上。

    “别废话了,搬两张椅子过来,坐对面给我好好的说说这个案子。”

    关于今晚赵大良的突发事件,之前在回县衙的路上,李信就已经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随着两人坐定,张冲也开口询问起来。

    “你们现在还有什么调查到的线索没来得及说的么?”

    李武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摆出了十分努力思考的架势。

    “还有什么啊?没了吧。你不是从始至终都知道么?每到一个阶段,我们俩都会给你报告一遍。”

    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张冲再次提醒道:

    “我说的是今天,今天你们两个跑了一天,就没有查到新的线索?”

    听到疑问,李武转头看向李信,挠了挠脖子问道:

    “今天?今天咱俩都干什么了?”

    随着问题的出现,房屋内的时间都好似停住了一秒。

    猛然,李武双手合拍反应过来。

    马上转头对张冲抱怨道:

    “对,我想起来了。中午的时候在大街上遇见我娘了,我还被她骂了一顿,最主要的是她把我零花钱都给扣了。”

    一段抱怨之后,李武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委屈起来,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二叔啊,以后我估计就只能找你蹭饭吃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说着话,李武就离开椅子,上身都扑到了张冲面前的桌子上,甚至还想要伸手去抓张冲的胳膊。幸好张冲反应敏捷,迅速收回手臂并向后靠了几寸。

    “你赶紧坐回去,我问的是案子。零花钱的事儿我管不到,你自己回家去求饶。”

    张冲那嫌弃的表情,就好像是害怕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坐在后面的李信一脸无奈,伸手抓住李武的衣服,把他拉回了椅子上。

    转而对张冲说道:

    “今天确实调查出了一些东西。比如姚安欠钱,各大赌坊、还有很多赌徒都知道这事。不过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用了吧,毕竟人都死了,连凶手都抓进大牢了。”

    听完李信的说辞,张冲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又重新端起茶杯。

    “没事,就当听八卦了,你详细说说。”

    见张冲继续追问,李信到也没有多想,开始对他讲述两人今天的所见所闻。

    “除了姚安欠债的事,我们两个今天还真的有另一个不大不小的收获。

    不知您是否还记得。之前对姚安验尸的时候,除了那一刀之外,宋仵作还说过,姚安的身上有很多淤青和伤痕。”

    微微的点了点头,张冲轻松的调笑道:

    “嗯,确实有这么回事,好像他身上还有你们两个的杰作。”

    听出了张冲语气中的调侃,李信却只能讪讪一笑,没做回应。

    不过他又连忙开口,继续说了下去。

    “那些伤痕和淤青的缘由被我们找到了,是两个赌坊的打手造成的。”

    那一天的下午,柳明与花岸被赌坊派出去要账,可是结果并不理想。

    毕竟需要要账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没钱和就算有钱也不愿意还的人。

    两人找了好几个欠账的都是各种推辞,不是说没钱在求着宽限几天,就是过两天就还,甚至还有吃干抹净、地上一躺、脖子一梗,张嘴就是一分没有的人。

    对于这些人,柳明与花岸也算是见过不少,自然不会手软和同情,统统都教训了一顿。

    可是不手软是一回事,拿不到钱是另一回事。

    一下午的奔波,能还钱的少之又少,大部分账还是没有收回来。连着教训了好几波人,钱没要回来多少,还把两人累个够呛。

    眼看着天色渐晚,两人也是真的累了,就随意在街边找了个临时摊位,要了些东西填饱肚子。

    坐下之后,花岸还在抱怨。

    “真特么倒霉,这一下午我胳膊都累酸了,钱也没收上来几份,越想越来气。要不是现在饿的没力气了,我非要再找个人出出气。”

    吃完饭,缓过了劲儿,天都擦黑了,两人只能带着一身郁气往回走。

    说巧不巧,昏暗的街上,花岸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熟人,对方正揉着肚子和胸口,一瘸一拐的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人正是姚安。

    如果真的按时间算下来,姚安的欠账其实还没到日子。

    可是今天的柳明与花岸憋气了一天,心中的火气还不知道往哪发泄。两人视线一碰,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跟上去,找机会给他长长记性,顺便敲打一下让他记着还钱。’

    恰好有句话叫,天遂人愿。

    如果姚安一直走在大街上,那样两人还不容易找到动手的机会。结果跟着跟着,姚安自己走进了一条偏僻又狭窄的小巷。

    这条巷子就是一尺巷。

    而柳明与花岸两人,混迹水芸县这么多年,可比姚安对各种小路熟悉太多了。马上分头行动,其中一人小跑儿着绕路,堵在了小巷的另一头。

    结果可想而知,一番教育过后,又放了几句狠话,两人心满意足的走了。

    他们并没有要求姚安立刻还钱,因为目的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发泄一下心中的郁气而已。

    可是这番遭遇,在姚安看来,就是对方已经等不及,自己不能在慢慢想办法,需要马上弄到钱,不管用什么手段。

    房间内,过了良久终于介绍完毕,张冲手中的那杯茶也被他喝光。

    “那两个人呢?”

    李信连忙解释道:

    “我让他们回去了,这两人跟姚安确实有过接触,但我仔细考虑了一遍,发现他们没有要杀人的动机。而且既然敢主动和我们两个见面,他们也跑不了。”

    沉思片刻,张冲点了点头,也认同了李信的说法。

    “嗯,两个打手混混儿而已,就算姚安真的欠账不还,他们也不会直接杀人。哪怕是把人给绑了,也比杀掉更有价值。”

第265章 夜间小叙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从所有人回到县衙,先是经过了三人一同把赵大良送去大牢,现在又经过了李信这一大段讲述,夜色早就已经深了。

    李信的心中也开始逐渐纳闷。

    “怎么张冲好像一点都不急呢?”

    他正要开口询问,谁知张冲却接着说道:

    “那行,既然都说完了,你们就先回去吧。现在天色也晚了,你们两个估计连晚饭都还没吃呢吧?早点回去,别让家里人担心。”

    说完,张冲也不在理会二人,自顾自的端起茶壶,给自己面前的空杯续茶。

    听到张冲打发二人回家,李信更加摸不到头脑。

    ‘不传唤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让我们直接回去。这是什么意思?’

    此刻的李信满脸疑问,正要站起身询问原因,就感到身后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服。

    回头看去,也没有别人,正是李武。

    只见李武不停的给他使眼色,同时还小声的阻止道:

    “你干嘛啊?这马上就能回去了,就别给他提醒儿了。”

    李信起身的意图很明显,李武自然看了出来。

    但李武却认为,是张冲忘记了传唤这回事,他只想着早点回家。

    可李信知道,张冲不可能犯这种简单的失误,肯定有别的原因。

    随即不顾李武的阻拦,执意起身向张冲问道:

    “二叔,我们俩不用去向县令大人做汇报了么?”

    结果张冲好似早已预料到一般,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就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一丝迟顿。

    直到放下茶壶,张冲才不疾不徐的说道:

    “哦,这个啊,不着急。人都已经进了大狱,又跑不了。大人刚刚交代了,你们两人奔波一天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如此答复,着实让李信想不明白,随即打算继续追问。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李武拉着他的胳膊,推着后背离开了房间。

    刚走出房门,李信就不耐的问道:

    “你拽我出来干嘛啊?我这还有问题没弄明白呢。”

    李武嘿嘿一笑,说道:

    “我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你想接着问,为什么直接让咱俩回去呢。”

    李信:“对啊,可我还没问出来,你就把我推出来了。而且我告诉你,二叔肯定不是忘记了,绝对有别的原因。”

    听到李信的解释,李武也稍稍楞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再次轻松的说道:

    “别管他是忘了,还是有别的原因,让咱俩早点回去不好么?你继续问下去又能怎样,还不如早点回去吃饭。”

    短短的几句话,李信好似被定住一般,两个呼吸后,还是有些略带不情愿的表示了认同。

    “好到是好,我就是没弄明白,所以才想问个清楚。”

    见李信不在反抗,随即李武拉起了李信的胳膊,向着县衙的大门走去。

    “唉,二叔不想说,你问那么清楚做什么?我们能把凶手关进大牢,就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去操心那些没办法改变的事,真的不如对自己身体好一些,还是早点回去吃饭更重要。”

    说话间,两人就出了县衙。

    来到空旷的大街上,阴冷黑暗的街道中,李信感到腹内一阵翻滚,长时间的饥饿,让李信的胃部都有阵阵刺痛。好似胃里实在没得消化,就开始消化自己了。

    这时在听着耳边,李武那接连不断的唠叨,他忽然觉得李武说的话,居然还有几分道理,甚至越听越是那么回事。

    慢慢的向着家的方向走去,他们离着县衙大门越来越远,灯光消失在了背后,黑暗逐渐重新包围了两人的身体。

    一路上,李信也在思考李武对他的劝导。

    其实整个案子下来,李信和李武这种捕快,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主要也就是走访、搜捕、破案、抓获等等。

    其他的方面都有专人去做,比如羁押、审问、定罪、判刑、公告等等,都不是李信该做的事。

    对于这些流程,李信最多可以了解一下或者从旁辅助。但是说到底这些都不归捕快管,也不是捕快的职责,县衙里有专门的人去做。他们的手伸的太长了,也许真不是什么好事。

    一路上两人只是闷头赶路,很少再有交流。

    李信的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很多问题他都没有想明白。

    而李武则满脑子想着,早点回家吃饭。如果不是身旁还有李信跟着,他可能早就已经跑起来了。

    两人在胡同内分别。

    李信也站在了自家门前。

    伸出右手,试探着推了推大门,李信意识到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从内部锁死。

    轻手轻脚的走进院内,只有堂屋的灯亮着。

    借着昏黄的灯光,李信发现东侧的厨房门正大开着,时不时就会听到里面传出轻微的响动。

    李信还想要仔细倾听一下声音的来源,是不是老鼠作祟。

    突然,从厨房的门内,走出来一个瘦弱的身影,不等他看清容貌,一声呼喊就传入了李信的耳朵。

    “儿子。你终于回来了,怎么今天这么晚?我刚刚才给你热了热饭,正好,快去洗洗手,我给你把饭端进屋里。”

    还没来的及回应,李信的母亲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心头一阵暖意,李信转身走向了一旁的水缸。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紧皱了一天的眉头,此时也在逐渐舒展,嘴角都知不觉的翘了起来。

    堂屋内。

    等李信吃过了晚饭,手中的筷子才刚刚放下,他的母亲就起身收走了桌上的一切,很快端着碗碟出了房门,甚至没有给他洗碗的机会。

    看着母亲消失的身影正在发愣,李信的耳边却传来的父亲的询问。

    “最近县衙的案子是不是很大、很麻烦?听说最近你跟小武子城里城外来回的跑。”

    重新坐稳,李信沉吟片刻后才给出答复。

    “也没什么大的麻烦,就是跟刚来城里的那个戏班子有些牵连。没事儿,最多再有三五天就能有结果。”

    李父长长的吐出了一口烟雾,又轻轻的敲了敲手中的烟杆儿。

    “那就好、那就好,这些外来的人咱们也不熟悉,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品行。听说都死了好几个人了,你跟二狗平日里要多小心一些,别在不注意的地方吃了亏。”

    李信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后答应道:

    “嗯,我们知道,您放心吧,快要过去了。”

    房间再次陷入安静,又是良久的沉默过后,李信率先开口说道:

    “要不我给你说说,最近我和二狗办的案子吧?”

    谁知还不等李信继续说下去,李父就先一步进行了阻止。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都是一些糟烂事儿,案子上的事留着跟你二叔去说吧。你们两个还是调查的时候多注意吧,等到真后悔就晚了。”

    话音还未落下,李信的母亲就推开房门,擦着手走了进来。

    同时嘴里还对李父埋怨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回屋抽你的旱烟去。”

    听着指责,李父静静的又抽了一口烟,长长烟气吐尽,才起身走进了西屋。

    直到背影消失,李信的母亲才又说道:

    “儿子,我和你爹就先回屋了,这几天你们城里城外的跑肯定累了,一会儿早点休息啊。”

266章 灵光一闪

    这晚天高月明,林梢无风。

    堂屋里只剩下了李信一人。

    桌子上的油灯轻晃着,映照出他的影子,伏在墙上慢慢的左右摇动。

    可偏偏门外的树梢都寂静的一动不动,更何况李信是坐在屋内。

    墙上摇动的影子,只因李信正嘟起嘴唇,无意识的吹动着面前的油灯。火苗左右摇晃,他的胳膊伏在桌面,双眼发呆精神逐渐放空。

    时间慢慢流逝。

    李信的坐姿没有一点变动,口中依旧周而复始做着吐气的动作。

    力度把握的刚刚好,每次气流扫过,火苗都几乎要熄灭,可偏偏一直撑到了现在。

    此时的李信已经彻底放空了大脑,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一遍一遍做着这种无聊的事情。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信依然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忽然,火苗又是一阵剧烈闪动,这一次的气流终于突破了火苗的承受极限,堂屋内立刻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明亮度突然的改变,让李信刹那间回过了神,下意识的坐直身体。

    可随着意识清醒,他也在同时感受到了全身的剧烈疼痛。

    一段时间的发呆,使李信的精神得到了舒缓,但长时间的保持一个姿势不变,也让他的肌肉疲惫到了极点。

    忍着酸痛极为艰难的活动着肩膀与后背,李信的表情也因为身上的酸痛,逐渐变的扭曲,嘴角都被他咧到了极致。

    也许是光线的变化,引起了父母的注意。

    这时西屋传来了李信母亲的喊话。

    “儿子,差不多就早点睡吧。”

    李信伸展到一半的胳膊立刻停在原地,随后收起咧开的嘴角,面向西屋轻声回应道:

    “嗯,知道了,马上就去睡。”

    打开房门,来到院内。

    跺了跺脚,更大幅度的舒展放松身体。

    夜晚的气温迅速下降,好似重新回到了冬天。不过寒冷的气息也让李信的头脑,真正的清醒过来。

    莫名的叹了口气,李信走向了墙角的茅房。

    片刻之后,他又站在了院子中间。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活动,李信的双眼也逐渐适应了夜晚微弱的光线。仰头望着高悬的玉盘,没有了雾霾和光污染,即使还未圆满无缺,却也那么的清晰明亮。

    仰头沐浴在月光下,稍稍楞了会儿神。

    李信又想起了戏班的案子,当然也包括今天赵大良的供词。

    想着想着,李信不禁感慨。

    “唉,姚家连着死了好几个人,以后可要过苦日子了。”

    尤其是姚班主的死,他既是戏班班主,又是一家之主。不说戏班子即刻分崩离析,也可以预见是前途未卜。

    可是李信想来想去,姚班主的死,又好像没有什么疑问。赵大良给的说辞也讲得通,而且戏班那么多的人都看到了,人证物证都有,几乎称得上是铁证如山。

    对于姚安的死亡,人们就各有看法了,褒贬不一,但他终究是死在了城内,之后还引起了相当大的恐慌。

    最后又想到了姚芳,她虽然不是被赵大良杀害,但却可以说是这一连串事件的起因,如果姚芳没有出事,很可能后续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回忆到这里,李信忽然灵光一闪,脑海中闪过了一段信息。

    今天上午去各个赌坊调查时,李信模模糊糊记得,有人随口说过一句对姚安的评价。

    “姚安这人特别好赌,就算输光了也会在赌坊逗留很久,哪怕是一直看着别人玩,也要到晚上才会离开。尤其是前几天,我还记得他一直看到深夜才走。”

    李信浑身一个激灵,好似抓到了什么。

    可他偏偏又记不清,这段信息是一个人说的话,还是一群人给出的评价,只是被李信下意识的联系到了一起而已。甚至他连当时那人或那些人,说的到底是几天前都想不起来。

    这些零碎的记忆,并没有被李信牢牢的刻进大脑。如果不是此时的灵光一闪,他可能好几年都想不起来。

    这就像在街上,视线无意间扫过了一件东西,或者不经意听到了一句话。明明是那么随意,却又如同触发了开关一样,瞬间就清晰的回忆起,自己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这件东西,或者是听某人说过这句话。

    收回思绪,李信连忙动身冲进了屋内,一把抄起桌上的油灯,迅速回到了自己房间。

    火苗重新燃起。

    借着昏暗的光亮,李信翻找出了自己的笔记。

    他不确定上面有没有记录下那句话,但笔记是他现在最有希望找到记录的地方。如果找不到,那就只能大晚上的去找李武,期望他还清晰的想起那句话,或者找到说话的人。

    不久之后,李信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记录。

    通过笔记,李信也明确了一件事。

    庙会结束当晚,有人在县城的赌坊里,见到姚安一直玩到了深夜。

    盯着笔记上潦草的文字,李信陷入了沉思。

    如果那个时间姚安在县城内,就说明从关城门,到第二天开城门之前,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县城。

    这一点虽然还不足以证明,姚安是否亲手杀了他的二姐,毕竟那天下午,戏班早早的就结束了演出。

    但这也已经足够引起李信的怀疑。

    姚芳的尸体已经被严重烧毁,而她的死亡时间,只能大致确定是庙会结束之后。不过平安镇失火的时间可以确定,镇子里的居民都能证明,午夜子时左右烧起的大火。

    李信和李武也多次去过火灾现场,那里本就是库房没有明火,当晚也没有人住在那里,着火的原因可以肯定是人为造成。

    如果加上这一条件,姚安误杀姚芳的嫌疑,就变的更低了几分。

    那晚姚安在城里,不可能杀人之后在放火焚尸,这根本做不到。

    随着李信的回忆,姚芳与姚安的形象越发清晰。

    根据两人多次去姚家班调查的信息,综合来看,整个戏班里,唯一能跟姚安说的上关系好的人,也就只有姚芳,甚至姚芳对他还称得上照顾有加。

    姚安真的会因为要钱这种事,杀了自己的姐姐吗?

    李信觉得不太可能,在他的心中虽然对姚安评价不高,但也还没有到穷凶极恶的地步。

    哪怕赵大良已经说了,只是意外误杀。

    可因为有了之前的怀疑,李信都不禁开始在心中假设。

    “姚芳是他唯一亲近的人,向自己的姐姐借钱,用得到掏出刀子来吗?如果本就不用掏出刀子,又怎么会出现误杀?”

    想到这里,李信已经几乎可以肯定,赵大良没有跟他们说实话。

    沉默良久,他感到了一阵无力。

    长出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

    此时此刻,李信也只能按下心中的疑问,同时决定明天到了县衙之后,把这一发现上报给张冲。

267章 漆黑的监牢

    寂静的夜晚。

    李信独自一人在房间内思考着案件。

    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情实在太多。

    从小偷小摸到坑蒙拐骗,从街头争吵到动手打架,从平安镇到水芸县城,从热闹祥和到命案连发。

    单独的每一件事,或许都不会让李信如此疲惫,可偏偏都扎堆到了一起。

    想要独自梳理清楚所有事件的来龙去脉,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大工程。能够偶然在千丝万缕中,发现几条特殊的线索,或者串联起几个节点之间的关系,就已经是意料之外。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夜,渐渐深了。

    李信也熬不住漫长的夜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间里的灯光已经暗了下去。

    吹灭油灯,消失在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城市逐渐睡去。

    县衙深处的走廊里出现了一道人影,他双手背在身后,走的不急不缓。即使在没有灯笼照亮的地方,也是那么的随意自然,毫不担心会被走廊的边边角角磕碰到。

    跟着人影一路前行,最终发现他来到了监牢外墙。

    此时,漆黑的监牢内也已经安静下来。

    只有一些在门口守夜的狱卒,会偶尔停在油灯附近交谈几句。这也是晚上,整个大牢里仅有的几处光亮。

    一眼望去,越是大牢的深处就越发黑暗。漆黑的似择人而噬的猛兽,带来恐惧的同时,还散发着阵阵的腥臭。

    这坐大牢里面,关押着几乎所有类型的犯人。

    有屡犯偷盗之人,也有逞凶斗恶之祸,更甚至有杀人偿命者在等待着最后的命运。

    只是罪责有轻有重,前几类人还可以一间牢房关押五六个人,而严重的罪犯,不仅关在牢狱最深处,还基本都是独自一人。

    不要觉得独住一间的犯人待遇会更好。

    恰强相反,越是监牢的深处就越见不得光,也越发黑暗、更加潮湿。蛇虫鼠蚁、鳞翅甲壳,什么都可能存在。

    到了晚上,人们进入沉睡,而这些小东西却开始活跃了起来。在安静的睡眠中,保不准会被某些东西咬上一口,可能等不到正式审判,就莫名其妙死在了监牢里面。

    今天刚刚送进来的赵大良,已经被人格外叮嘱,独自关押在了最深处。

    漆黑的监牢底层,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略带一些夸张。但微弱的光线,也确实让人仅仅相隔两三米,便已经看不清容貌五官。

    一间空荡荡的牢房内。

    赵大良坐在一捧并不干燥的杂草上,向后倚着斑驳的墙壁,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意外。

    几个时辰之前,他还在对李信和李武交代着事件的原委。看起来老老实实,一切都是如实招供,表现的就像逃跑无望的凶手,对人倾吐出了内心最后的怨恨。

    比如他为什么要杀姚安。

    招供时说是为了钱而争吵,也有为姚芳报仇的目的,种种原因之下,才怒而动手杀掉了姚安。

    可是此刻的赵大良,清楚的明白那些只是假话,姚芳也不可能被姚安杀死。

    他早就已经猜到了动手的人是谁。

    甚至,比所有人知道的都要早。

    因为庙会当晚烧起的那场大火,就是他亲手点燃。

    从赵大良找到姚芳的尸体时,他回想起了当晚的交易,在结合姚芳身上的伤口和死亡地点,就已经猜到了凶手的身份。

    这些行走在外的人看的都比较开,也有可能是出于无奈,总之对身后事并没有那么重视。

    很多行走江湖的人,并不认为死后必须进行土葬,对这种丧葬也没有深刻的执念,更没有对土葬存在某种神圣的仪式概念。对他们来说,假如某一天在外出现了变故,火化之后带着骨灰回去也一样可以。

    赵大良之所以毁尸,无非是想要阻碍官府调查。

    他清楚的知道,一般情况下,县衙不会对他们这种外来人员的死活太过重视,尤其还是死在了城外。大概率会随意应付几天,没有头绪之后,就会让家属把尸体领回去自行处理。

    从此以后,这件事只会变成一桩悬案,被放进仓库里吃灰。

    赵大良此时的内心波动极为复杂。

    假如案件没有被李信和李武碰到,也许后续一切都会按照赵大良的预料结束。

    假如没有之后姚安的死亡,也许此时此刻的姚家戏班,早就已经离开了水芸县。

    假如庙会当晚姚芳没有出现意外,也许一切都会正常的继续下去。

    回忆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复杂的内心,最终化作了沉默。

    赵大良承认了一切,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监牢的入口。

    昏黄的灯光下,映照着几个不停打瞌睡的狱卒。

    一阵吱呀声突然响起,惊醒了旁边昏睡的牢头。

    睡梦之中被人吵醒,满肚子的火气让他转身看向门外,准备破口大骂。

    可是进大门的那个身影,却让牢头把已经顶到嗓子眼儿的脏话,又强行咽了下去。

    ”嘿嘿,见过大人。“

    县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牢头只能继续赔笑着说道: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派人传个话儿就行,我立刻就去办。怎么还劳您大驾,深夜亲自过来。“

    小心的偷瞄了一眼,牢头的内心越发没底。不知道县令要做什么,甚至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最近,又办了什么出格的事惹到了县令。

    好在沉默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县令终于发话。

    “老陈啊,你做这牢头也有些年了吧?”

    “回大人的话,已经二十几年了。”

    轻轻点了点头,县令继续说道:

    “是啊,从我来水芸县之前你就是牢头,这些年也还算尽心。这么算下来,你也称得上是本地的地头蛇了?“

    “不敢、不敢,我哪算什么地头蛇啊,我就是您家田里的一条小蚯蚓,帮您翻翻土尽些力气。”

    听着牢头一句一句的小心应答,旁边的狱卒一个个都战战兢兢低着头,生怕引起县令的注意。

    一阵交谈过后,县令终于说出了此行目的。

    “我听说,今天傍晚新送进来了一个杀人犯?”

    “啊,是有这么回事。天色刚黑不久,来了几个捕快送进来一个犯人,说是最近几件案子的凶手被抓住了,还重点说明要关进最里面。”

    听着牢头的解释,县令好似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又吩咐道:

    “走吧,带我过去看看。“

    牢头不知道县令为什么要见这人,但是他一句也不敢问。只能拿起身旁的灯笼,慢慢的走在前方,小心引路。

第268章 漆黑的监牢(二)

    微弱的灯光,映照着两道人影,缓缓的走进了监牢深处。

    直到光亮远去,几近消失,门口的几个狱卒才缓过神来,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依旧不敢放松,连忙打起精神、挺直腰杆,摆出了一副尽职尽责、站岗看守的模样。

    寂静的监牢深处,赵大良一直坐在墙角,从始至终都保持着闭目靠墙的姿势,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进了赵大良的耳朵。

    一前一后、由远及近,没过多久,在他的正前方停了下来。

    赵大良感受到异常后,迅速睁开双眼,隔着木栅栏望去,两个人影站在监牢外,静静的看着黑暗中的自己。

    由于光线微弱,实在看不清两人的容貌。

    不过从衣着制式来看,赵大良也能确定,其中一人应该是牢里的狱卒。另一人的衣服上没有明显特征,一时难以揣测对方的具体身份。但是就算这样,只看狱卒的站位也能猜到,对方的身份不会太简单。

    来回扫视了几遍,赵大良又重新闭上了双眼。

    他没有开口询问,也没有一直盯着,反而表现的像完全没有看到两人一样。在被关进大牢之前,赵大良其实早已打定了主意。

    “人就是我杀的,没有任何冤屈,该怎么判刑就怎么判刑,该偿命就偿命。”

    不管由捕快调查,还是由县令审问,赵大良早已决定全盘认罪。

    闭目等待片刻,一声吩咐响起。

    “你先回去吧。”

    赵大良知道,这肯定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果然,栅栏外一直手提灯笼的那个狱卒,很快就躬身称是。

    只见他随后把手里的灯笼插到了一旁墙壁上,小心翼翼后退两步,转身离开了此地。

    等狱卒彻底走远,剩下的那道人影才终于开口。

    “赵、大、良?据我所知,姚家戏班的班主待你不薄。还把亲女儿许配给了你,你真狠得下心对他动手么?”

    气氛安静了片刻,赵大良才好似不在意的回答道:

    “没有什么很不狠心,人我已经杀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嘴里如此轻描淡写的说着,可是真实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姚班主的死,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灭口。

    之前交代过的那套杀姚班主的口供,初听之下有理有据,也好似能说的过去。

    因为那些话本身就半真半假,姚班主怀疑赵大良杀了自己儿子是真,而姚安被他所杀也是真。但姚班主想要报官却是假,两人争执之中,意外伤人致死同样是假。

    所以静下心来慢慢琢磨,就会发现不少问题,之前说的供词里面漏洞很多,经不起仔细推敲。

    随意应付了一句后,赵大良就紧闭口舌不在说话。

    赵大良当然知道,他的种种说词并不完美。

    但是如果遇到了偷懒,甚至混日子的县令,八成就会把那些话,直接当做犯人主动招供。

    最后迅速结案判刑,既省心又省力,而赵大良求的就是这个结果。

    两句对话过后,监牢的底层又安静了下来。

    赵大良内心也打定主意不在说话,不管对方如何追问,自己只要认罪便可。

    这种压抑的寂静,一直持续了很久。

    赵大良也以为,对方碰了一鼻子灰之后,自然就会离开这里。

    可是等他再一次听到对方的提问后,内心却是陡然一紧,同时猛的抬起了头。

    “赵大良,你以为自己主动认下了杀人的罪名,你们的那些交易就能瞒天过海么?”

    简单的一句盘问,就引得赵大良开始神色慌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他一直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两人虽然相距不远,但他可以肯定一点,对方绝对看不到自己刚刚的表情变化。

    强行压下了内心的不安,赵大良依旧靠着墙壁一动不动。可此时的他早已不复之前的从容,身上的肌肉也不自然的紧绷起来。

    听不到赵大良的回复,门外之人反倒嗤笑一声,质疑又紧接而来。

    “哼,你居然还会担心姚文德主动报官?真是可笑啊,这种谎话骗的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最好老实交代也省的我费心费力,你的同伙除了他还有谁?“

    之前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随着这声提问,让赵大良再次紧张起来。他坐在黑暗中死死握紧双拳,凶狠的眼神好似恨不得直接扑到对面那人身上。

    可惜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木栅栏,犹如鸿沟一般把他们分开。不管赵大良如何瞪眼握拳,都不可能碰到对方分毫。

    外面的人,也好似真的被大牢里的黑暗影响,完全没有看到赵大良的表情眼神和双手等变化。

    赵大良依然坐在原地,只是转头看向了一侧,闭上双眼下定决心,一句话都不在说,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装作不知道。

    可惜赵大良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

    门外之人,也好似明白了赵大良的决心,不在追问个没完。

    片刻之后,一声叹息响起。

    一句语气平缓的随口之言,好似在遗憾又好似在自言自语,却让赵大良听后,瞬间如坐针毡。

    “唉,我还以为九重楼的人会有几分血性,可惜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让赵大良悍然不顾,完全放弃了之前的坚持。

    只见他快速起身,猛地冲到牢房边缘,“砰”的一声,双手狠狠的抓在栅栏上,并反问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来到了栅栏边,赵大良终于看清楚对方的容貌。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衣着得体、用料华贵,就连鬓角的发丝都根根整齐。身上的配饰不多,但件件上等。尤其是腰间玉佩,即使在环境如此昏黄的灯光下,依旧熠熠生辉,可见绝不是凡品。

    看着赵大良如此剧烈的反应,牢外之人反倒笑了起来。

    随手摘下灯笼,走向了外面。

    随着对方的远去,笑声也越来越大。那人越走越远,赵大良耳边的声音,反而却越来越响。

    直到光亮彻底消失,大牢深处再次被黑暗笼罩。赵大良再也坚持不住,好似瞬间脱力,浑身瘫软的坐了下去。

    没过多久,县令离开了大牢。

    而牢里的狱卒,也只是坚持了片刻的尽职尽责,就再次开始偷懒。

    之前还毕恭毕敬的牢头,又重新躺在门口附近的靠椅上,翘着二郎腿睡了过去。

    其他的几个狱卒,也是三三两两的打着瞌睡,还有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的。

    夜色更深。

    整个县衙,寂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唯有回到后院的县令书房,依旧摇曳着明亮着烛光。

    一刻钟之后,书房门打开,县令招呼来一个仆人。

    “马上把这封信送去赵王府,记住,一定要亲自送到王爷手中。”

第269章 置身事外

    清晨。

    李信草草的吃过了早饭,简单清点过物品后,火急火燎的冲出了房门。

    奔跑在院子当中,正好被从厨房走出的母亲看到。

    眨眼间,李信已经快速的跑出了大门,可是在他的身后,也传来了一句母亲的叮嘱。

    “你这孩子,大早上的着什么急?还有,刚吃过饭,你别跑那么快。”

    看着李信消失的背影,李母皱了皱眉,端着手中的咸菜碟走向了堂屋。

    才一推开房门,就对坐在凳子上喝米粥的李父抱怨道:

    “这孩子怎么回事啊?这么着急忙慌,我听说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束了么?连凶手都抓住了。“

    谁知李父听完头也没抬,双眼继续盯着面前的粥碗。

    不过嘴上却解释道:

    “我哪知道?估计是有事儿吧。

    刚刚吃饭的时候,听他提过几句,好像是那个案子还有点问题没有弄清楚,这么着急可能是找他二叔去了。“

    一口米粥下肚,又催促的说道:

    “你就别管那些了,快把咸菜拿来,一起吃饭了。”

    出了大门李信并没有直奔县衙,而是转身跑向了隔壁的李武家。两家人实在太熟悉了,这种大白天的情况下,相互串门都不用叫人,直接推开大门就往里走。

    来到房门前,发现两扇门半开着,只有李武一人坐在堂屋。嘴里还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折下来的小枝,正悠哉悠哉的剔牙。

    “你吃过饭了?”

    “嗯,早就吃完了。”

    看着李武那贱贱的模样,大早上的就剔牙,这是吃肉了还是吃饱了撑的,李信就忍不住想说他两句。

    ”你早上吃的什么?“

    “饼啊?怎么了?“

    “吃饼还能塞牙缝啊?”

    “嗯,粘在上牙床上了,用舌头弄不下来。”

    这理所当然的回答,怼的李信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李武右手捻动这小枝,撇着嘴反问道:

    “不对啊,今天你怎么出门这么早?“

    一句问话,反而提醒了李信,让他想起了今天早上的正事。

    “别坐着了,赶紧跟我去县衙。”

    说完拉起李武的胳膊,就向门外跑。

    “哎哎哎,有什么事你说明白啊,这拉拉扯扯的多不合适。”

    顾不上李武的捣乱,李信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道:

    “还是案子的事呗,昨天晚上我又想了一遍。最后我发现赵大良这人不老实,之前,他很可能骗了咱们两个。“

    李武甩开胳膊后也是一愣,随即高声骂道:

    “果然如此,我早就看这家伙不顺眼,蔫儿坏蔫儿坏的,背地里肯定藏着点斜的歪的,昨天我就不应该对他留手。“

    几个跨步冲出去,李武就已经超过李信,跑到了前面。看样子就知道,他是准备去教育赵大良,只是还没跑多远,又突然停了下来。

    “唉,现在人已经抓进去了,大牢那边我也没熟人,不好动手啊。”

    赶上来的李信,直接白了李武一眼。

    “你想什么呢?咱们现在应该去找二叔,把这些发现告诉他,这才是要紧的事。”

    叹了口气有些垂头丧气,李武只能无奈的说道:

    “也对,反正人都已经抓进去,他又跑不了。后边怎么审问也不归咱俩管,让二叔和上边的人烦心去吧。“

    县衙内,张冲的房间。

    此时,张冲正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那是他的老位置。李信和李武也如以前那样,站在他的对面汇报。

    两人已经来了一段时间,而李信也已经把几个明显的矛盾点,都重点说了一遍。

    话音结束,李信最后略带着几分急促,又向张冲总结道:

    “这就是我昨晚发现的问题,我估计一开始在戏园子审问的时候,赵大良没有老实交代。还有昨天的供词,我们也不能全信。“

    谁知听完李信的解释后,张冲却很是随意的对二人说道:

    ”这件案子啊,你们两个就别操心了,赵大良已经全部招供了。“

    如此回答让李信一时没反应过来,同时心中也在纳闷。

    “招了?昨晚才刚刚关进大牢,什么时候审问过他?按照以往的惯例,应该今天才会正式审问。”

    没有弄明白张冲话里的意思,李信也正准备反问回去。

    这时,站在另一侧的李武却开口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些现行犯,交给大牢里的那些人,十个有十个都能认罪。”

    对于李信表现出来的疑问,除了跟他十分默契的李武给出了解释。

    坐在他对面的张冲,自然也看的明明白白。

    随即又详细的说明了缘由。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今天早上县令大人传话儿过来,说他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你们办的不错,还说你俩立了大功,等过一阵子给你们发赏钱。“

    一听到有赏钱,李武马上就来了兴趣。

    只见他动作迅速,身形灵敏的凑到张冲近前,又是倒水端茶,又是捏肩捶腿,摆出了一副狗腿子模样,开始旁敲侧击关于赏钱更详细的内容。

    “嘿嘿、二叔,您知道县令大人具体能赏下来的多少么?”

    听过了张冲的解释,李信却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再次对张冲说道:

    “二叔,你还是抽空跟县令大人说一下这些问题吧,我觉得还是挺重要的,赵大良这么处心积虑,肯定隐瞒了一些关键的东西。“

    见到李信坚持,张冲也只好答应了下来,并表示一定把原话带到。

    一番交流过后,两人离开了张冲的房间。

    此时李信的内心也有几分无力。

    抓人对他们来说,属于分内之事,可是关于事件的后续发展,如果县令不主动传唤二人,他还真的不好去插手。

    慢慢的跟李武出了县衙。

    此时的两人,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巡逻任务。

    走在大街上,李武早就看出了李信有些闷闷不乐,同时也猜到了李信的还在想着案子的事。

    之前在县衙时,他一直没有开口,现在两人已经到了大街,李武又出言劝解道:

    “你啊,就是多余的事操心太多。咱们两个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而且二叔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起码他还能算是个好人吧。“

    说道这里,李武的脚步突然停下,嘴里的话也像是卡壳了一般。

    稍微停顿片刻后,李武话锋一转又继续说下去。

    “呃,虽然他平日里确实小气了一点儿,经常怪我偷偷往他酒里兑水。这不是看他岁数大了,帮他分担分担怎么了?而且我也经常给他带他爱吃的大饼卷肉啊。

    当然,除了这些,他还总是爱发脾气小心眼儿,不就是饼里的肉少一点么?我那次不给他剩下两块,足足有两块儿啊。”

    看着李武伸出两根手指用力的比划,李信一下就想通。

    自己一个小捕快,尽人事听天命吧。就算天塌了,也有个高的顶着,问心无愧便足矣。

第270章 平凡日常

    连续忙碌一段时间之后,突然闲了下来,李信还有些不太适应。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沿街叫卖的小贩,恍惚间李信都产生了一种不够真实的错觉。

    直到傍晚,李信才逐渐把忙碌紧绷的心弦,真正的放松下来。

    一天巡逻下来,除了一些鸡毛蒜皮之外,可以说平淡无事。

    眼看时候不早,两人也准备回县衙报告。

    就在他们有说有笑的往回走的路上,某个转角处,突然冲出来了一个人影。

    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李信和李武两人中间。

    看对方的架势,可能是想撞开两人,从中间空隙跑过去。

    然而突然伸出的一只胳膊,拽住了他的后衣领,把还没跑出去几步的人影,又强行拉了回来。

    虽然此时这道人影还没有转过身,但是从他身上五颜六色,极具特色的穿着,李信还是感到了一阵熟悉。

    果然,在李武抓着对方肩膀,强行把他扭过头之后,他也睁大了眼睛,还真是熟人。

    很快呵呵的笑了几声,随即又满是调侃的打趣道:

    “呦,这不是花儿么?这么着急赶路,这是要去哪啊?”

    在对方转身后,第一眼看到是两个身穿捕快服的人拦住了自己时,表情里飞快的闪过一阵苦涩。可是在他抬头看清两人容貌之后,脸上又迅速挂满了笑容。

    “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两位大人,真..巧啊。”

    认出了是熟人,李武也松开了对方的衣服,两人开始闲聊攀谈起来。

    只是一直在旁边静静看着的李信,发现花岸的语气中好似带着几分焦急,要不是李武一直拉着他说个没完,对方估计早就已经跑远了。

    李信对着花岸上下打量一番,很快就发现了细微异常。

    此时花岸的手中,居然拿着一把笤帚。

    不是那种扫大街、扫院子的大型扫帚,花岸手中的笤帚个头很小,手柄也很短,整体加起来也只有差不多小臂的长度。

    经过仔细打量,李信发现这是用去粒之后的黍子穗编制而成。这种东西一般用在屋内,也有很多家庭会用来清扫床上的尘土。

    本身这件东西很常见,几乎家家都有,但是这东西出现在花岸的手中,就有了些许的异常。

    打定主意,李信找个机会适时的插话说道:

    “花岸,没想到你这人还挺爱干净啊。新买的笤帚?“

    李武和花岸的交谈,突然被李信插话打断,顺着话题李武也低头向对方手中看去。

    花岸则有些尴尬,一时接不上话。

    “啊、是啊。这不是、呃,我替老柳买的,他、他家那个坏了。对、对。”

    好不容易用柳明作借口找补了回来,李信却又问道:

    “哦,柳明人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块?你俩不都是一起要账的么?”

    “他...啊,他最近有点事儿,出去忙去了没时间,要不然怎么让我替他买呢。”

    见到花岸还在狡辩,李信也不着急,反正也跑不了,陪他玩玩就当做放松了。

    “哦,这样啊。可是你买东西怎么也不买个新的啊?这个一看就是被人用过的,你小心别被人骗了。“

    李信接二连三的追问,而花岸也只能连续不停的编织着谎话。

    随着交谈的进行,临时编造的谎言也越来越多,花岸的回答也来越慢,甚至有时候还要想一想。

    正在他努力想着,如何更圆满的衔接上之前的谎话,不至于前后矛盾时,李武听了这么久,也终于看明白了李信的意思。

    突然指着花岸手中的笤帚,大声呵斥。

    “给我站在那别动,说实话,这是你买的么?”

    李武果然属于行动派,在产生怀疑的第一时间,直接就抓住了花岸的胳膊,顺势把对方按倒了一旁的墙上。

    很干脆的问道:

    “你不是要账的么?这是你该做的事?什么时候改行当小偷了?“

    被李武按着胳膊,死死压到墙上,简单挣扎几下,意识到完全没有挣脱的希望,花岸也彻底放弃了反抗。

    长叹一声后,摆出了投降的表情,向二人承认道:

    ”别动手、别动手,我承认了,这是我刚刚偷的。

    老柳这几天都不见人影,都好多天没去要账了,我也是想着增加一个额外收入而已。

    您看我这样的要账也总是要不回来,万一哪天没钱了也不至于饿死不是。今天就是试试手、头一回、练习练习,谁知道正好被您二位撞见。“

    听了对方说词,李武反倒是被气笑了。

    “呵,这么说你还打算学一门手艺努力奋斗?难道还想让我还要夸你不成?”

    看到花岸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的偷盗行为,李武也放开了胳膊,不过两人却逐渐移动,把对方围了起来,让花岸即使没了限制,也只能背靠墙壁无处可逃。

    “我这不是想要努力一下嘛。做生意我不会,干苦力又太累,当学徒还受罪,只能自学手艺,改善生活,轻松自由不累。”

    李武根本不想再听对方的狡辩,直接开口打断。

    “行了,别贫嘴了,你还挺有抱负?跟我俩说说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花岸抬起了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长叹一声,唉。

    “昨晚忙里偷闲,出门却丢了钱,本想吃顿好的,结果净吃草了。

    他们大鱼大肉,我却只能挨揍,突然灵光一闪,我要改变当晚。

    抓紧时间谋划,三教九流全挂,猛地想到做贼,剑走偏锋突围。

    今日一切顺利,收获却不咋地,明日继续努力,不料转角偶遇。“

    听到一半,李武实在忍不下去,高喊一声。

    “你给我闭嘴,哪学的顺口溜啊?这一套一套的,你还想当诗人啊?这是我的理想。

    行了,不说这个,既然想努力,你怎么不做点正经事?听你刚刚的话,你今天还偷了不止一次?”

    花岸刚刚准备回答,李武立刻伸出食指点在了他的身上。

    “你给我好好说话,别整那一套一套的小词儿。”

    “呃、确实成功了几次。不是意外撞上你们,我肯定远走高飞。”

    拍了拍手,李武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本子。

    “我也不跟你废话,把今天偷的东西都一个不落的交代一遍。我全都记下来,挨家挨户给我送回去。”

    花岸也自知逃跑无望,李武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随后伸出左手,开始一个个的掰手指。

    “那、行吧,刚刚的这把笤帚你们也看见了。

    还有之前偷的笊篱、篦子、簸箕、撮箕,一个编了半截的筐,还有一根烟袋杆通条,还有...“”

    啪的一声,李武狠狠的合上了手中的本子。

    满脸气愤的骂道:

    “闭嘴,你特么偷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有一个值钱的么?值得我费笔墨吗?

    还有这些东西,我居然没几个字会写。我也不跟你计较,你现在、立刻、马上,带我们去把偷的东西都拿回来。别想着跑,敢逃跑看我怎么踹死你。“

    说完,李武就推了花岸一把,推的对方一个踉跄差点趴在地上。

    “走、现在就带我们过去。”

    三人一阵拐弯抹角,在一个距离不远,但却偏僻的胡同里,找到了花岸的临时藏匿地点。

    李信和李武看着花岸,钻进了两堆干草垛中间,没等多久,他就从里面抱出来了一个半截筐,里面放着花岸不久前才交代的那些东西。

    走出胡同,来到大街上。

    花岸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前面,每走一段还会偷偷的回头向后张望一下,发现李武就在自己身后三步以内,又连忙转过头去继续赶路。

    而李武,每次等到花岸转头偷偷观望时,都会用刀鞘捅一下对方的后背。

    走在最后面的李信,看着眼前的情景,突然产生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感觉就好像昨日重现一般,如此的陌生又熟悉,明明两人是第一次抓到花岸,却又好似经常抓到一样。

    看着眼前推搡的二人,李信忽然笑了起来。

    “这才是水芸县平凡的一天嘛。什么诡计、什么阴谋,果然还是我操心太多了。”

第271章 夜晚与清晨

    李信和李武盯着花岸,挨家挨户把东西都送回去之后,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县衙。

    今天可以说是一日无事,十分悠闲。

    对于花岸的行为,算不上什么大事,比街头打架处理起来都轻松。他们最后也只是教训一顿就让他走了,并没有抓回县衙。如果这也要抓人的话,就算在加盖一座大牢,也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人。

    与张冲随意的闲聊几句,两人早早的回到了家里。

    没有了案子,他们的生活又重新变得简单而规律。

    吃过晚饭,李信很是清闲的坐在院子里,仰头望着空中那散发着柔光的月亮,渐渐的放空自己。

    一墙之隔的李武家,还会时不时传来李武母亲对他的阵阵吼声,而李信对此却早已经习以为常。

    如此平静祥和的夜晚,一如往常那般。

    不知过去多久。

    时间慢慢流逝,气温也越来越低。

    突然一阵寒颤,惊醒了梦中的李信。抖了抖胳膊,拎起椅子转身走回了房内。

    很快,真正悉悉索索的声响之后,屋内的灯光也被熄灭。

    李信一家,在黑暗中缓缓的睡了过去。

    水芸县的这一夜是如此的安静平和。

    可是在距离县城二十里之外的森林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这个时节,早春的树木大多只是刚刚抽芽长叶。

    猫咪的树叶并未连成一片,森林在月光的照耀下还能勉强视物,不过杂乱的枝杈,依旧在地面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

    如果有人小心的躲在黑暗的阴影中,也许很难会被发现。

    可是偏偏有这样一道身影,在寂静的森林里快速穿行,跌跌撞撞左右摇摆。他奔跑的甚是焦急,只是森林里遍地的沟沟坎坎,让他的脚步踉跄不断。

    快跑一段之后,速度慢慢降低改为疾走,这时也能逐渐把那道人影看的更加清楚。

    只见他左手捂着腹部的一侧,嘴角还偶尔会涌出汩汩鲜血,不过他很快就紧闭双唇,又强行憋了回去。

    即使他奔跑的如此狼狈,每走几步都显得磕磕绊绊,却还是没有全心全意的集中注意力观察脚下。反而是每走一段路,都会不停的找机会向后观望,就好似在他的身后不远处,跟着无形的洪水猛兽一般,准备随时将他吞噬。

    然而他这一路穿行,他身后却一直没有出现过第二个人影。

    又赶路很久,前方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

    随着声音越来越清晰,距离越来越近。他的耳朵开始微微抖动,嘴中也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

    脚步不停,速度丝毫未减。

    猛然间,他冲出了树林。

    来不及停下,双腿已经踏入了河中。

    一阵乌云飘过,整个地面都陷入了黑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瞬间消失不见。

    脚下冰凉的河水,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他知道没有时间去慢慢观察河流的深浅,只能一路向前。

    深吸一口气瞪大双眼,毅然决然的走进了水中。

    哗啦啦的流水声依旧在继续。

    又过了一段时间,忽然一阵巨大的水花翻涌,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出现在了对岸。

    弯着身子剧烈的喘息,依旧没有过多停留,眨眼间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另一侧的森林里。

    天刚蒙蒙亮。

    李信很自然的醒了过来,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轻松的日常,也许是因为前一阵子去平安镇巡逻,导致他们必须天天早起,短暂形成了习惯。

    睁着双眼躺在床上,李信没有一点睡意。

    辗转反侧多次,索性起床出门。

    推开房门来到院内,没有了四周的墙壁与窗户遮挡光线,眼前更加明亮了几分。

    呼吸着微凉的空气,头脑都变得更加清醒。

    耳边传来了一阵细细的响动,迅速转头看向厨房,没一会儿李信就透过敞开的厨房大门,看到了母亲忙碌的身影。

    不知是母亲的耳朵太过敏锐,还是对家里人有着莫名的奇妙感应,在李信望过去后没几个呼吸,李母就转头看了回来。

    只是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房门外的李信。

    “呀,儿子,怎么起来这么早啊?不再多睡一会儿啦?”

    “嗯,昨天又没做什么,也不累,睡够了。”

    “那你在等一会儿吧,刚刚起火,饭都还没做呢。”

    “哦。”

    收回视线,李信转身跑向了角落的茅房,片刻之后回来,打了一盆凉水,开始早上的洗漱。

    一切收拾妥当,李信也走进了厨房,看着眼前来回忙碌的身影说道:

    “我来烧火吧。”

    说完就捡起了一旁的干柴,蹲在了灶膛前。

    两人各自忙碌着,厨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时不时响起菜刀与案板接触的响动,以及火焰中的干柴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时间慢慢过去,天色已经彻底明亮。

    李信家的早饭,也准备的七七八八。

    正在挑拣咸菜的母亲,突然开始说道:

    “儿子,你还记得你张大伯吗?就是以前咱们住在张家村的时候,隔了三条胡同的那个张大伯。“

    李信一时想不起来,只能面带疑惑的问道:

    ”哪个大伯啊?“

    母亲头都没抬,嘴里却毫不迟疑的继续解释。

    “就是小铁蛋儿兄弟俩,他家那条胡同的那个呀。他家种了一棵大柿子树,你跟二狗小时候经常去偷柿子的那家。”

    说到这里,李信已经十分清晰的回想了起来。

    李信和李武虽说管这个人叫大伯,但实际上对方的年龄很大,根本不是和他们的父母这般年龄相仿。

    而且村里还有着辈分的原因,即使出现两个人年龄相差很大,但实际上可能就只相差一辈儿而已,甚至平辈都不稀奇。

    小时候偷柿子之余,李信和李武还一边吃一边谈论过他。

    “这么大的岁数还当我们大伯,我看他当我们爷爷还差不多。”李武如此说道。

    已经确定了具体身份,李信也下意识的询问。

    ”他怎么了?我记得他好像没有娶媳妇,也没孩子,一直都是一个人。“

    母亲低着头回应。

    “就是因为这个啊。听说他前两天把腿摔断了,也没有儿女,虽然还有个兄弟,但终究不方便。

    小时候他还很喜欢你和二狗,你俩好几次闯祸人家都没当回事。一会儿吃完饭,我跟你大娘准备过去看看他。“

    李信很清楚,这个大娘自然是指李武的母亲。可是对于这些人情往来,李信并不擅长,而且上一辈的关系,他也并不是那么了解。

    只是听着母亲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家长里短,他只能默默的应和,时不时的“嗯””哦“上一声。

    好在早饭通常都比较简单。

    没有说上太久,早饭已经做好,李母也对李信吩咐道:

    “快熟了,去把你爹喊起来,准备吃饭了。“

    “嗯”了一声,李信小跑着离开了厨房。

    刚走到门前,还不等他开门,李信的父亲从里面走了出来。而推开门的李父,第一眼看到李信,眼中还闪过了一丝惊讶。

    “今天你起来的还挺早啊,衙门里有事?”

    “没事,我就是睡不着起来了。对了,早饭已经做好了,准备吃饭啦。”

    李父也没有在意,看了李信几眼后,随意的说道:

    “行,你也赶紧去洗洗手吧,看你手上都是灰。”

第272章 通缉令

    清晨的大街,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沿街的商铺更是早早开门迎客,各种流动摊位和走街串巷的小贩,也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李信和李武从县衙出来后,就一直在沿着大街,向西城门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间段的城门附近会非常热闹,算的上是一波人流量高峰。

    因为不管城内的人想要出去,还是城外的人想要进城,都会有很多人在开城门之前,就早早的过去等待。

    即使不算那些着急办事的人,只算早上做小生意的人数就不会少。

    比如周围村子买菜的村民,都是天不亮就开始下地摘菜,等天刚蒙蒙亮甚至摸着黑,就挑着担子或拉着车往城里走。

    几乎每个清晨,城门外不远处的空地上,以及城门两侧的城墙下,都会有一波由众多小贩与普通百姓自发形成的早市。

    只要天气允许,基本都会聚集起非常多人。

    不过早市持续的时间很短,通常只会热闹一个多时辰。

    之后随着太阳越来越高,人也会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几家摊位,一般摊主都是离县城很近的村子里的村民,或者本就住在城内附近的人。

    李信和李武现在的打算,就是去城外的早市转转。

    这处早市,可以说是几乎没有任何规划,完全自发组成。

    人员混杂在加上持续时间短,所以根本没有专人管理,最多也就是捕快巡逻的时候顺便转转,以及城门附近的官兵会稍微盯着点儿。

    不能说完全无法无天没人管理,但可以说是十分松懈。

    同时早市地处空旷的城外,就像是少了些克制和规矩,干了坏事直接就跑了,所以也很容易发生各种冲突。

    小偷小摸就不说了,那些临时摊位,因为抢地盘而引发的骂战,也是屡见不鲜。

    就比如两家卖果子的摊子,可能最开始只是莫名其妙的看不顺眼,到后来比着压价,最后直接开骂,甚至相互掀摊子的情况都时有发生。

    固定摊位或者城内的商铺之间,发生这种程度的剧烈冲突,还是比较少见。

    可是城外临时市场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不是今天你占了我的位置,就是昨天你抢了我的客人,或者前天你说了我的坏话等等。

    看不顺眼或者想找茬,总会有万般的理由。

    一段时间之后。

    李信和李武两人,来到了西城门附近。

    在出城之前,靠近城门的地方,有一处颇具规模的告示板。

    告示板树立的位置十分显眼。

    这是前几年衙门才立起来的,专门用来张贴各种官方告示,上面不允许普通人随意涂抹张贴。

    在此之前,官府的告示都是直接贴在城门附近的墙上。

    可是由于此地的人流量非常大,选择在这里张贴启事的人也特别多。

    最后日积月累,慢慢的就形成了一面告示墙。

    墙上的内容更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包括寻物、打广告、宣传、招工等等。

    以至于墙上的纸盖了一层又一层,而衙门贴的告示也很快被淹没,就算没有被覆盖,也在一片告示中一点都不起眼。

    这才导致县衙在这堵墙的前边,立了一块官府专用告示牌。

    来到告示牌前略作停留。

    这也是两人长久以来的习惯,每次只要路过此地,就一定会驻足看上一会儿,毕竟是一处非常好的快速获取信息的地方。

    刚看了没几眼,李信就发现了一张崭新的通缉令。

    看起来有些陌生,凑近几步仔细观察,发现应该是最近两天新贴的。简单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还有那十分潦草的画像,李信也是一阵摇头。

    这时李武,从旁边凑了过来。

    “你看什么呢?这么愁眉不展。”

    顺着李信的视线看去,片刻后,李武又感慨道:

    “呵,这是新通缉令啊?我居然没见过。“

    李信也十分疑惑,满是好奇的说道: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最近衙门里还有别的案子?“

    谁知李武却很想的开,根本不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

    “你这话说的,咱们就是两个小捕快,衙门里有什么事,哪轮得到通知咱俩啊?

    这个通缉令我估计是上面派发下来的任务,很可能跟咱们县就没有什么关系。“

    对于李武的说辞,李信也有几分认同。

    一个县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还是水芸县这种大县。里面的部门众多,人员也相当复杂。

    他们两个小捕快,确实不可能对县衙了解到事无巨细。

    估计只有县令才能做到如此细致,才有权做到如此地步。

    吐槽了几句,李武很快就没了兴趣,转头看向了后面墙上的其他告示。

    “你看那边,有丢鸡的,有找狗的,还有这家丢了羊的,要我说还找什么啊,八成早就被人吃了。”

    他被上面的内容吸引,脚步也慢慢的走了过去。

    忽然李武一声感慨,吸引了李信的注意力,转头看去,发现这时李武正站在一张明显大了几分的告示面前。

    “哎呦,连升楼居然推出了新的菜品。这是又招了新大厨么?

    啧啧啧,可惜这价格也不一般啊。“

    李武在那劲头十足的来回上下打量,时不时还会品头论足一番。左看看右看看,一副准备把墙上的告示都看一遍的样子,李信只能轻轻的摇了摇头。

    视线转回告示牌,李信准备详细看看通缉令上的文字内容。

    不到半刻钟,他就把通缉令上的文字都看了一遍。

    可是在看完后,不仅没有解惑,反而眉间皱纹更深了一分。

    “这特么都写了什么玩意儿啊?别说通缉之人的姓名、地址这些信息,连他具体犯了什么事都没写。

    能够准确了解到的信息,只知道这人不是水芸县本地人,随身携带凶器很危险,而且手上可能有好几条人命官司。”

    就在李信吐槽时,李武已经晃晃悠悠走了回来。

    并且用很不爽的语气,在李信身旁抱怨道:

    “唉,刚刚我在那边看到了一张通知。城东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开张了一家酒楼?你说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顺着李武手指的方向看去,李信很快就看到了他所说的通知。

    上上下下扫了几遍,李信的视线最终落到了最下面的时间上。

    “哪里是什么新开张?你看看时间,这贴了都有半个月了。”

    李武:“那就更不对了,这么久之前的事,我居然都没有听到消息,不应该啊。”

    眼睛微动,李信已经猜了个大概。

    随即解释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想想半个月之前我们在哪?这半个月我们又做了什么?天天忙的脚不着地,哪顾得上这些。“

    回忆片刻,李武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

    “嗯,这就对了。我就说嘛,这么大的动静,只要我在城里不可能不知道。”

    不在理会身旁,李信继续看起来面前的通缉令。

    恍惚间,李信好似看到了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这画像有点眼熟?”

    盯通缉令又着看了几眼,李武满不在乎的说道:

    ”这有什么好眼熟的?把人画成这个模样满大街都是。再加上前一阵子外来人又多,上哪去找这个人啊?“

第274章 领赏的人

    话音未落。

    瞬间引得李信内心一惊,双目都睁大了几分。

    “什么?怎么回事?不是你杀的吧?”

    刚从一件连环杀人案子里放松下来,李信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根本没有过脑子,话刚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可即便这样的随口一问,却依旧吓的对方连连摆手,口中不停的否认。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是我杀的,我要杀了人还拉过来干嘛?”

    不在纠缠这个问题,当务之急是先确认车上的情况,是不是真的有个死人。

    打断了对方的解释,李信十分严肃的说道:

    “你先站在这里别动。”

    交代完,李信打起精神,慢慢的走到了板车一侧。

    这是一辆很旧很旧的板儿车,早就已经磨损的没有了棱角。

    车轮和车架上附着很多新鲜的泥土,连车斗里都有一层明显的沙土,看起来还有些湿润。

    拔出腰间的捕刀,用刀尖轻轻挑起草席的一角。

    随着草席慢慢抬起,李信马上看到了一双绷直的腿,脚上还穿着两只湿透的布鞋,沾满了泥泞与枯草。

    没有再继续掀开。

    虽然只看到了下半身,但李信冥冥中已经清晰的感觉到,躺在车上的绝对是个死人。

    长叹口气,心中不免烦躁。

    “哎,刚闲了两天,怎么又出事了。”

    尽力平复好内心。

    放下席子,左右看了看大路两侧。

    这个时间正是进出城热闹的阶段,时不时就能在路上看到三五成群的行人。

    扫视了一圈儿,李信发现此地并不是一个询问情况的好地方。

    随即,招呼过年轻人。

    “跟我走,拉着你的车来这边。”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大路,来到了路边的一处荒地。

    这里一片平坦,四周荒凉的连一棵树都没有。

    大路上的人,远远的一眼就能看到他们。

    但这个距离只要稍微注意一下,即使路过的人看到了李信和拉车人,也不会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更看不到车上躺着个死人。

    来到荒地,李信并没有急着问话,而是上下打量起了拉车的年轻人。

    直到十几个呼吸之后,他才开口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早已被盯到浑身发毛的拉车人,迫不及待的回答道:

    “俺叫顾小五。“

    李信:”看模样你也是本地人吧?“

    “嗯,是是,就西边的大柳树村,也不算太远。”

    听到具体的村庄名字,李信点了点头,有些恍然的说道:

    “哦,就是路边上有两颗大古树的那个村子吧?”

    “对对,大人您也去过?”

    “了解一些,知道那里。”

    两人又继续聊了几句闲话,通过简单的交谈,李信也大致弄清楚了对方的家庭状况。

    这就是很常见的三口之家,一家人只有顾小五和他父母,主要是靠种地谋生,过的并不富裕,但好在一家人也没有大病大灾,普普通通。而且顾小五闲时,也会来城里做一些简单的临时工,挣些小钱补贴家用。

    打探明白了顾小五的个人情况,李信开始逐渐询问与死者相关的问题。

    ”这个死人是怎么回事?你们村的?村长怎么不来?“

    却见顾小五连连否认。

    “不是、不是我们村的,我都不认识他。“

    李信接着问道:“哦,那你是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

    略作回忆,又组织了一下语言。

    几个呼吸之后,顾小五才慢慢的解释起来。

    “最近家里想要砌一堵墙,早上我就去河边拉了点沙子、黏土和水草之类的材料,准备做些土坯砖。

    拉了两趟都很正常,正准备去拉第三次的时候,我刚走到林子边上,就突然出现一个人把我叫住了。“

    讲到这时,李信忽然隐约间听到远处有人在喊自己。

    顺着声音望去,他看到远远的大路上,李武正在不断的招手。

    见李信看了过去,李武也放下胳膊,下了大路,小跑儿着进了荒地。

    对于李武的到来,李信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已经在预料之中。

    之前他准备回到早市去的时候,就已经预估了李武的吃饭时间。

    现在李信没有回去,那以李武的性格,等他吃完饭回到城门附近的大路上,却看不到李信的身影时,绝对不会停在原地静静的等待。

    这不是李武的风格,他一定会主动的四处寻找。

    而且不远处还有守城门的老李,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会知道李信没有进城,而是往城外走了。

    几个呼吸之后。

    李武已经飞奔到了两人面前。

    不等平复下气息,李武就大声的问道: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破地方没什么值得看的啊。“

    随意的吐槽了一句,他说完就直接看向了顾小五,继续问道:

    “哎,你又是谁啊?看着有点儿眼生啊,这后面是你的车?“

    李武可顾不上观察对方的脸色,问话的同时,他就依旧走到了板车的一侧。

    还不等顾小五回答,他就直接把车上的草席抓在了手中。

    而李信也没想去阻止,正好等李武看完后,两人一起听顾小五的解释。

    随着李武的胳膊抬起,瞬间嘴上爆出了一声惊叹。

    “嚯,这一身的血,哪来的死人?“

    李信则适时的开始说道:

    “你来的正是时候,先把草席盖上,过来一块儿听吧。“

    时间回到今天清晨。

    顾小五正拉着车走在大路上,此时的他已经来回拉了两车的土。

    这次他准备去河边树林,拉一车沙子、水草和石头,而最近的河岸在大路的另一侧。

    穿过大路,刚刚踏上林间小路没多久。

    顾小五正低头拉车,前方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突然走出了一个人影。

    只忙着赶路的顾小五,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对方,还是那人先出声喊停了他。

    “喂,对面那个小兄弟,你稍等一下。“

    一声突如其来的招呼,惊的顾小五连忙停下脚步,还以为自己差点撞到人。

    停稳了身后的板车,顾小五才开始打量对方。

    对面的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身形健壮双目有神,就是样貌看起来十分陌生。

    不过顾小五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两人虽然正处在一条通向林间的小路上,但此刻却离着大路很近很近。而且现在天光大亮,自己出来拉土,身上也没有一分钱,除了这辆破板车,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东西。

    简单看了几眼,没有看出门道。

    顾小五只能纳闷的询问。

    “你是在叫我?”

    对面的人嘿嘿一笑,

    “对,小兄弟,看样子你是住在附近吧?“

    “是啊,你喊我有事儿?”

    那人表情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略带局促的说道:

    “我这是准备赶早去城里,为了抄近路就走了小路,结果刚刚走到这儿,就看见前边的树下面趴着一个人。

    我想可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你要过去看看么?就在前边不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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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芸县迷案介绍:
水芸县一群淳朴之人的日常生活。
还有一个突然来到此地的外乡人。
没有惊天动地的火花四射,
只有日常琐事和柴米油盐。水芸县迷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水芸县迷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水芸县迷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