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返祖(待续)
“把大门关上,留一条缝就行。”
T-14向守卫基地大门的哨兵蓝精灵示意,身后跟着的零崎还在尽力地劝说他。
“要知道,就算是帕拉丁渿的人,现在也只是象征性地带一块铁片在身上。而且,平时这样明晃晃地背着武器实在是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啊。”
“那不然?怎么随时掏枪防卫那些钻进来搞事的人。”
“其实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没什么恶意的啦,就是中转时候参观的游客和半路停脚的冒险家而已。”
听到这T-14想起了不久之前就发生的惨案,手握枪托的力度更紧了一些。
“是啊,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倒是希望你们联邦可以授予我们自主执法权,感觉到不对就可以先手把那些想搞魔法恐怖袭击的人当场击毙,就不会有我的那么多同胞兄弟被埋在坑里,还需要我们自己动手清理。”
“嘛,这个我也做不了主,等希腊馆这轮议案通过,你们再提出吧。”
“或者说,我应该有这个权力了。”
T-14提起腰间悬挂的联邦赐佩刀示意。
“那个只是个勋章的代表啦,具体地方权力还是要登记到联邦的法律管制库里的。”
“好吧,总管你懂的还是多。”
“是总督啦。”
零崎还是比较喜欢这个身份的称号的,就像有人喊自己“老板”一样。T-14没有理会自我陶醉其中的零崎转身从大门口离开,见到一些游客还在里面的街道旁空地上烧烤说笑,心情便更加郁闷。
“好了天已经够黑了,你们没事就早点离开这里,这里是联邦划定的禁区。你们也是,这里的房屋有人住的,不要窥探别人隐私。”
T-14用手中的手电筒晃了晃他们,继续带着小队进行巡逻。虽然零崎告诉了他这里在联邦列为开发区后便解除了禁区的限制,但是T-14也认识到这样可以让一些无关人士离这里远一些。不过他还是考虑了零崎的建议,将步枪收到背后,右手放在腰间的电击枪腰兜上。
“是啊,我们精灵就是不喜欢和其他人打交道,每个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但是也不需要一直这样下去嘛。”
零崎总是用漫不经心的神情和语气说出能指引别人的话语,不过眼下T-14正在先前的交恶和前几天极东之地少数派代表带来冒犯的气头上,巡逻海岸的蓝精灵还发现可能是犯罪集团的人,与之发生了对抗造成了队员中弹重伤等一系列状况让他开始考虑这里的未来安排:是否要像祖地的同胞们那样遮住幽暗森林的入口。
后院门前的蕾看着珂赛特心不在焉的侧脸,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
“啊,啊啊!唉……”珂赛特正在画着可能是献给她追随的神明的奉献品,结果一个不注意画错了一笔,让整幅画的观感下降了一个档次。
“怎么了,今天看起来心有些不安的样子。”
不只是这一天,从那天帝国来的人来过之后蕾就感觉到珂赛特的不对劲,两人有时说话的时候她的注意力一下就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在画画的时候也是,好多张画都半途而废,然后是在一张空白的画布面前悬着笔迟顿许久。
“嘿嘿,该不会是想到回家高兴的不得了,是吧?”
说者似无心,听者已有意。珂赛特露出了被点明心思时的表情,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画布,花了好一会才看向已经坐到自己身边的蕾。两人坐在栞奈家的后院里,头顶的天空中没有一片星云。
“啊……嗯,大家都挺高兴的,我也差不多……”
珂赛特话语中还是那样一种漫不经心,想要隐藏自己心思的样子,低头调试好颜料颜色后继续画画。
“少骗人了。”
“欸,唔……”
作为和珂赛特和爱丽丝相伴那么久的朋友,蕾也毫不犹豫地就点破珂赛特的心思,不擅长掩饰说谎的珂赛特也顺理成章地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两人的的注意力不约而同地放在了画上面。
那不过是珂赛特画了十多年的魔法御史,虽然十几年不重样,但是蕾感觉有些看腻了。可能是信仰的原因吧,看到珂赛特一直这样乐在奉献其中,不过直到最近她感觉珂赛特好像不再在创作中那么入迷了,是因为在这里滞留了太久的原因么?
嗯?这个是……
“那个魔法使,是戴眼镜的么?”
虽然信仰不同,但是蕾还是看出了这张画的不寻常之处,而珂赛特的脸正好对照在面前,不禁让她感觉有点相像……
而珂赛特瞬间羞红了脸,连忙拉下上方的画帘盖住了颜料还没有干透的画布,在自己的位置上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喂喂,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珂赛特的声音有些沙哑,让蕾怀疑她是不是生病了。在她弯下身洗画笔的时候蕾瞥见了珂赛特有些发红湿润的眼眶,一些残留的泪痕还留在眼角,甚至镜片上也蔓延开来她的悲伤。画笔的尾端挂着铜片做成的星星吊饰,那是很久以前爱丽丝送给她的,没想到她居然还带到了这里,已经随着时间变得有些发暗。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不知不觉间蕾就已经搂住了珂赛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尽情哭泣。她回过头去看向屋里的方向,确认没有人看到她在哭泣后继续等待珂赛特开口倾诉。
“对不起,对不起……”
珂赛特现在仿佛一只淋雨后无助的小猫,止不住地为自己那不算复杂的心思心怀愧疚。
“不想回去么?”
“嗯……不过大家都那么高兴的样子,我也……说不出口……”
蕾知道她为什么苦恼。在帝国的人来了之后做出了不知道是否靠谱的承诺,保证她们回去之后不会遭到迫害,大家在帕莎的劝说下也基本上达成了一致同意的意见。可是无论是谁都能感觉得出大家都是在顾虑彼此之间而嘴上说的如此,私底下的心思,也许只有像和自己关系这样紧密的珂赛特才会袒露出来。
“我也不想。”
“诶?”
不知道是出于自己原本的心思,还是只是为了安慰缓和珂赛特情绪的话,蕾就这样说了出来。
“感觉做出‘不回去’这样决定的话,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承受很大的压力啊。”
蕾低头安慰珂赛特,没想到低头与抬头之间两人目光相对,相视一笑之后自己缺脸红了。
“哼哼,感觉不太像蕾会说的话呢。”
“啊?哪……哪有,我情商可高了。”
蕾递给珂赛特自己在屋里泡的茶,虽然是翡翠农庄的速生品种,但是那种味道和在极东之地经过魔法熏陶过的味道相差无几。两人就这样对着孤单的月和岩壁与远处被风吹动的树影聊起了心境。
“刚才那张画的事情,千万别告诉别人哦。”
“啊,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哦。”
蕾在这个节骨眼装傻想逗珂赛特开心,但是珂赛特对此似乎看的很重。
“把自己和别人追随的神明画成自己的样子,无论是谁都会感觉到被亵渎和鄙夷的吧。对吧?”
蕾虽然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看到了珂赛特那没有邪念十分清晰的表情,也点头同意了她的想法。比起一直虔诚认真的珂赛特,自己似乎真的差了许多。
“从小我就想着,自己也能成为祂的替补,至少能够见到祂一面,然后自己和祂也是一样颜色的头发,在每个地方都尽量想着接近祂的模样。那时在奉献表演的时候有人还夸我很像祂,有祂的影子,是祂在人间的化身,那是我小时候最开心的时候。”
珂赛特轻呡了一口茶,继续说起自己的故事。
“到后来进入到生命之树的上层之后,我才发现比我优秀,努力,虔诚的人太多太多了,而且我的成绩也不好,就连获得强大魔法的资格也配不上。后来我逐渐学到了,我这样不算优秀的人不应该去试着变成祂的模样,没有人有资格成为祂。我也逐渐理解了,祂是独一无二的,追随祂的人是可以替代甚至在被选为神使或者帝国的代表之前都是无足轻重的。
但是每个追随者不是生来就是追随着祂的吗?我就像他们一样穿上和祂的画像中尽可能一模一样的衣服,坐上根本不会飞的扫把对着镜子中映出的自己,也许还有传说中会藏在镜子里的神明展现自己的心意。
当然什么都没有发生,神明就算有一千张脸,也无暇对我微笑,直到那一天。”
蕾注意到了珂赛特的眼神变得失落,明白了这是和她父母相关的事情。
“有一段时间我离开了生命之树学堂,爸妈带着我离开极东之地去往欢乐城求学,那里有更加精湛的绘画与乐器演奏技艺。然后……然后我回到了能为还未成年的我庇佑的生命之树怀抱。
那次事故只有我在父母身边,我庆幸那时候还小的梓和琳不在船上。也是在那时我好像见到祂的微笑,从水里望向天际,星星排列出了祂的身影,也许是祂从海里救了我。其实,我现在还是相信爸妈在哪里等着我,看着我,只要我完成他们的心愿,成为一个可以被称作‘虔诚’且‘优秀’的追随者,到那时我的愿望果就会被祂从神界的生命之树上摘下,实现愿望。
我从那时起一度害怕海面,但是只有海面之上能够看到比较完整的星空,看到远方世界之央的魔法螺旋,它们就是神明在这个世界的眼睛,我希望被祂们注视,在冥冥之中我可以感觉到回应我的内心,指引我的道路。所以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不要害怕大海,这样才能去找到他们。我相信着。”
蕾想起来了,在珂赛特回到生命之树学堂后变得害怕海洋,经常脸上煞白,面带眼泪地从自己家门前奔过。原来这是她克服大海恐惧的努力吗。而同样的,爱丽丝也有一份恐惧:害怕与陌生人人接触,因而生活在那个森林里。
“可是……星光暗淡了,我感觉自己离祂越来越远,无论怎样的奉献品都没能换来梦里祂的轻轻一点,神使的登神长阶上也容纳不下我这样不够优秀的人,自己的奉献品在别人的前面显得平平无奇。即使我再怎样描绘我心中的祂,祂的形象却变得模糊起来——我的视力开始下降,而祂是不戴眼镜的。
而大海回应了我,温柔地走上沙滩迎接我,回去的时候向我招手,海风驱散了我的恐惧和迷茫。海对面的欢乐城灯光一亮一灭,就像是给我发的信号,让我去到远海的那边。
也许在没有神明的地方,能有我的一片海浪。”
“所以,你准备远离家乡,到其他地方追逐梦想?”
“嗯,我感觉我的画技和钢琴水平已经到了自学的瓶颈,无论是为了奉献还是为了寻找爸妈,我觉得都应该离开那里冥想一段时间。即使是在这里,也能让我感到不少的宁静。在一个地方生活二十年了,也会感觉到腻的吧——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惹怒神明啊。”
说到这,珂赛特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拿出了一台有些时日的旧智能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这部手机是妹妹梅兹前天送给她的,是在工厂工作时发放的通用款式。
“这是……爱丽丝?”
蕾注视着照片上装扮与平常两人所见不同的爱丽丝,虽然还带着那个离不开身的诡异镰刀,但是从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一种轻松和惬意感,在周围几个自己不认识的人之间已然适应其中。
“嗯,这是和梅兹一起的那个阿姨发过来的,她带爱丽丝去联邦治病了。而且爱丽丝也说自己在那边过的很好,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吧。”
看着珂赛特犹豫不决的表情,蕾也明白了这意味着珂赛特也将踏上自己的路,三人也许就此分别开来。
五九:魔能(九)(待续)
“哦,所以呢,有什么特别的吗?”
死神对这个结论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是谁也没差。不过当他的手指放在石板上,顺着石板雕刻的纹路后提取到了部分的记忆,他开始对其中的几个雕像在意起来,弯下腰去双手撑着桌面端详其中。
“是啊,一个很值得探讨的问题,就是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值得被以这样的形式记录下来。要知道即使是现在,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请人为自己画幅画都是一种奢侈的爱好,更不用说邀请一位雕刻家为自己制作雕像,数量和价格可是以指数级增加的——当然说的有些夸张了。”
希诺这番话是出于自己原来的职业得出的结论,看起来这个死神对自己的推力和研究不太感兴趣,只能继续自顾自地讲下去。
“不过在我看来,这些雕像大概是由谁自发制作而成。我实在难以想象这些人会和拥有心术的魔法雕刻师在这样的地方有什么联系。”
“继续说吧,我知道你只是想诱导我往那个方向去想。”
死神咧嘴一笑,他对这些人物有了一些印象,不过还是等着希诺为自己揭开谜团的面纱。
“我在那边待过一段时间,从初次见面便感觉到他们中有不少人都隐藏着秘密,也许是这样的秘密让他们成为了值得关注的对象。”
“我想先听这几位的。”
西索将手放在其中两座雕像上示意希诺。希诺拿起其中一座雕像检视,台座上刻画了两个背向而立的女孩,一位拿着雨伞,一位双手手持棍状物,有着眯眯眼的特征;在她们的身后站着两位身着长衣的女子,脑后戴着花状发夹的女子满脸宠溺地附身抚摸她们两人的头发。
“中间那位是我提名的维斯特拉玛总督,身后的应该是她的助手,那两个女孩是她名义上的女儿,身份不详。我只是准备让她来接受这边的管理杂物,并支持她继续做自己的研究。她有什么特别的吗?还是说那两个从小就掌握不凡魔法的女孩你知道些什么?”
希诺拿不定那个捉摸不清的科学家,只是象征性地邀请她加入自己的阵营,如果她身上还有更多的秘密,也许会是一些很有价值的情报。所以希诺这下反问道,不过西索还想听听另一个人物的故事。
“这个,嗯……来历不明,不过她的两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称呼她叫‘爱丽丝’,是个极东之地的人。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她给我的感觉不像表面看起来总是面带微笑的样子,还有就是她应该是被那把镰刀寄生了。”
希诺说到这,而已顺理成章地将结论说了出来。
“那个镰刀就是和你手上这把一样的吧,或者说,一个是实体,一个是虚体。两把镰刀上面的纹路和形状都很相像。我现在感觉不到那把镰刀的魔力,但我猜,两把应该性质是一样的吧——”
在希诺陈述自己的推理过程中西索就已经从他的身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随着一道难以描述特征的声音,一道划痕在他面对的工作桌后的墙壁上横向划开,展露出虚空之眼的形状后虚空的暗紫色扩大到整个墙壁上,随后慢慢颜色变淡,自己和周围的形象缓缓从一个个像素块般的魔法粉尘中浮现。他将这个墙面变成了接近镜面的状态,桌面上,身后,周围的一切事物都镜像地出现在自己的不远处,但是里面唯一不同的是坐在座位上的人。
西索翘起腿来,双手放在搭在腿上的镰刀刀柄上,饶有兴味地注视着面前的希诺。就在他的面前,西索摘下了遮住面容的兜帽,在死神的镰刀与兜袍之外最关键的部分,出现竟然是希诺的脸。
“是啊,就等你说出这句话。”
西索肯定了希诺的推测,他用一种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紧紧盯住希诺的眼睛,很快希诺就明白了,这是死神给了自己一个和自己说话,用两人共有的知识去证明自己的观点的机会。
“旧时代的人使用龟甲进行占卜,以上面的裂纹预言未来的走向,这种符号从原来的实体意义随着时间上升到了象征意义。在女巫审判的相同时期魔法被视为邪恶,心术师用内部破碎的各类物品藏匿自身使用魔法的痕迹。”
“在他们死后这些魔法的魔力随时间散逸殆尽,可在密闭空间的魔力跃动过程中留下的物理痕迹却不会消失,随着时间逐渐呈现出一种有序的波形。”
“被无数个直角弯曲的直线——矩形波,象征着事物在某个时间的突然兴起和持续。可是事物的发展不可能似一条水平的直线那般,在平直线之中藏匿着阐释变化的魔力。这是近代乃至现在拥有魔力的人记录自己预测未来的方式,目的是不与那些非同流之人进行分享。”
“这里的雕像是带有预言性质的,三十年前创造它们并预测了在某个时候这里会迎来雕像上的人物,这一点可以从底部的心术占卜预测标记看出来。”
希诺对着平板屏幕里自己的记录进行汇总说明,此时对面坐着的自己打了一个哈欠,如同听了一场乏味发布会的上司朝希诺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对于这些内容表示不屑一顾,开始把玩起手中的武器来。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预测这几个人呢?我也降临过那边,除了这几位可以说和我有关的人,其他人看起来就像是随时会被我收走的那种流亡者。”
“和你有关?”
“当然,就算神明无论如何都不被允许主动接触凡人,但每位神明都有自己的方式去实现。不然就有辱‘神明’的名号了。”
“比如?”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那个女孩一不小心就成为了‘死亡之愿’的附身对象,那曾经也是组成我一部分——不,应该说是全部。”镜子里的自己身子前倾,表现出一种无比强烈的攻击性,“没有魔法,你,我,这里的所有人就什么都不是。”
希诺向后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对于这个咄咄逼人的年轻人希诺还是尽量选择了顺从。
“也许我不能再不同意这个观点。”
“很好,比那些口是心非的将死之人要好上不少。”
“那这几个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希诺将诺艾露博士她们四人的雕像旋转面向镜面,在短暂的延迟后镜子里的雕像也相对着转了过来。
“那就先说那个‘冰冷’的眯眯眼女孩吧,本身只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对于传说中魔法的试验,没想到居然真的让她成功了。要是她知道是我赋予了这个女孩生命,她应该会崇拜我的吧,哈哈哈哈。当然,如果那时她不小心用那把遗落在凡间的镰刀划伤了手,那预言就不会准确了——你一定是这样想的吧?”
希诺点头表示同意的同时话锋突然一转。
“要是预言不准确,那么就不应该称之为预言。以那个女孩的魔力复制而用黑魔法创造的另一个女孩,以及看起来恰好发现并抚养她们的女人,这些都是在预言之中的事情。作为心术师的你应该知道,预言失败的后果是什么吧,就像传说中因为泄露预言而被处死的预言家那样,即使是能够无比确定发生,但是也不应该让预言的目标知道,更枉论预言失败的结果:再也无法预测未来,无法掌控心术,偏离了既定那条直线不会再重合,直到,一些事情发生。”
“因此,没有心术师会预测未来,但是每个心术师都具备这个能力,在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预测甚至改变未来。”
希诺咀嚼着对方这番话的意思,却很快得到了答案——因为这便是他一直在思考的事情,与联邦智库的最新计划有关。
“那我想我们的结论是一致的,制作这些雕像的人成功地预言了她们会到来这里的事实,但是……”
“但是为什么会是她们,对吧?”
“是,预言本身的风险就超出了很多掌握魔法的人愿意承受的能力,而且愿意为此制作这么多的人物雕像。”
“这件事应该由你来告诉我,他们的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你是知道的。”
镜子里的人伸出一只食指,随后微微向外扭转手臂摊手伸出大拇指,像是横着用手枪指向希诺的动作,将接下来的话语权交给了他。希诺轻叹一口气,翻开了平板电脑中的档案,边讲述概要边将相关的人物摆在面前桌上。
“根据短时间的观测,背后存在隐情的是这几位。”
蒲公英——丹蒂莉(待续)
“丹妮,还没有准备好吗?”
“马上!爸爸。”
北海区滨海悬崖的一座大庄园的二楼阳台上无数争妍斗艳的鲜花在随着海风摇曳,其中占有大多数的是这个庄园植有的薰衣草、郁金香、玫瑰花,并无多少种类,只是不同的颜色衬托着这里的一些都是那般五颜六色。
丹妮·雨果坐在化妆镜前,身旁的女仆正在为她戴上雨果家族代表的鸢尾花发簪,整理晚宴礼服的领口,让她那日渐丰满的胸部呈现含苞待放的微露姿态。厚重的眼线和粉底让她感觉戴上了一张不属于自己的面具,系在脖颈上的领带比沉重的首饰项链还要令她窒息,
“来,在宴会开始前先填填肚子吧,一会可是要和大人物们相互敬酒的哦。”
“不……不用了,我还不饿,谢谢。”
“谢谢?”
端着蛋糕托盘的仆人有些,迷糊,但还是遵照丹妮大小姐的指示放回了餐车上。
在众人拥簇的鼓掌声中为丹妮准备的晚宴打扮已经完毕,负责联络楼下车队的外包在阳台上放出无人机,用信号示意其他几位雨果家族的年轻人和楼下车队的工作人员已完成此段工作序列。
丹妮提起华丽到有些夸张的长裙,每一步都会有几十个小流苏在衣服上晃动。这个裙摆也太重了,太长了,拖到地上会弄脏的……
“丹妮小姐,这些由我们来帮忙处理,您只需要做您自己就好了。”
女仆长连忙上前制止丹妮的举动,两名女仆连忙蹲下跪在地上进行整理。
做自己么……丹妮在心里笑了一笑,随后顺着女仆长的眼神就看到了自己的礼仪课老师。那是她最亲切又最讨厌的老先生,每当见到他时身边不远处就会出现自己的父母,注视着自己的一言一表,在表现的不够完美的时候父亲甚至会拿起手杖重重地砸在地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过幸运的是这次是出席宴会,父亲母亲各有自己的身份场,而自己只需要被老先生和女仆长盯着,在软磨硬泡下他们在很多不严重的时候也会对自己网开一面的。
“妹妹,要好好表现哦。上次看到你居然会因为绊到地毯而差点摔倒,被父母看到他们一定会不高兴的。”
一双冰冷的手按在了丹妮裸露的香肩上,她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二哥。镜子里映出了他略显浮夸的脸。
四个姐兄对自己这个他们口中的“后妈”所生的孩子中,只有二哥罗贝尔会对自己有所关心。可这种关心,令她感到身心不适,而在礼仪老师和其他人的注视下,自己却做不出出格的表示,只能进行服从性表达。
“我会纠正自己的错误的,谢谢哥哥的关心。”
“哦?这是什么?”
“请不要动我的书和笔。”
罗贝尔还是拿起角落里书桌上看到一半的书,里面的钢笔和纸张散落了一地,一旁的女仆连忙上前跪地俯拾,擦去地面的墨水。
“这是丹妮大小姐的私人物品。”
“身为她的家人的我难道也没有资格碰吗?”
“唔……”
女仆长停下脚步,回头带有恳求意味地看向丹妮,其他人也加快收拾道具的动作回避这起家庭矛盾。
“反正你也是要出嫁的人,这种无聊的工作还是交给你那个丈夫吧——也许今晚就能见到,哈哈!学学三妹,看看她多幸福。”
“是的……我会学习,感谢您的指导。”
“大小姐,时间不早了,我们应该出发下楼了。”
站在一旁冷眼注视的礼仪老师看向怀表,为在场的人打圆场。
足有一米半长的贴地裙尾末端在地毯上摩擦,像是拉着丹妮不让她前行。见过父母的面后在洋房门下被一对男女花童提着走过庄园前的郁金香花田,即使平时也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路面也在每次举家参加联邦富豪宴会时铺上红毯。
丹妮的脸色始终是紧绷的状态,在比天空中的星星还要闪耀的摄像机面前机械地摆出尽量不会让人感到僵硬的微笑,内心中默念着礼仪课上很有可能用到的仪态。自己的一颦一笑在家人看来都是整个雨果家族的颜面,不容有一点闪失。
或许,真的是这样……
六十:一路向东(待续)
“你猜我们是在正在向着哪个方向走?”
诺艾露踢起一脚溪水,清澈的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一行人坐在一条小溪边,被流水磨平表面的石头上长满青苔,除了不能长时间碰水的小D和萤火虫,其她三个人都用清凉的流水消减去长途的负担。
“不知道。”
东云博士有些疲于回答这种问题,大脑已经被太阳烘烤地有些过热,用毛巾蘸上溪水后瞬间感觉到一阵放松,毫不在意地躺在了苔藓上。
“方法有很多啊,比如看看太阳,看看树,或者就是这些青苔,还有就是拿出手机看一眼定位,或者像我一样,一直记着每次转弯的方向。”
东云拿出手机,看到了定位是相对于之前偏向了东边,随后想像往常一样打开视频娱乐,却发现几乎没有信号,网速已经是趋于0的个位数。
“我记得我是订购了套餐的,怎么没有信号?”
“这里比较特殊,不带个加强信号的基站基本上就成为化外之人了。下一个问题,如果我们一直向东走,会发现什么?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一直向东走,不就是到海边嘛,或者说是到了那个东北边的帝国的城市?”
“答对了,一直向东边走就能到极东之地,那可是充满希望与幻想的土地啊,以前旧大陆的人始终相信着,于是就证明了这点。然后呢,继续向东走呢?”
“那不就又回‘旧大陆’来了?”
“又答对了,探险家伊洛·伊娃和伊洛·伊瓦穿过极东之地大陆和北极之间的海峡,完成了第一次环球航行,不过在穿越两极的大漩涡时两人的船只都被卷入其中,最后是剩下的几艘船上船员带着他们的发现回到了旧大陆。太好了,看来脑袋没有烧坏,不过这不是答案哦。”
诺艾露轻轻摇晃食指,脸上露出有些得意的笑。
“好了,我要回去了。”
东云也不惯着喜欢搞谜语的诺艾露,直接起身准备离开。诺艾露只是笑着侧躺在苔藓上望向东云。
“又要回到实验室里混吃等睡吗?多出门活动活动嘛,不就是出来散散步。”
“如果有一种散步叫‘散一天’的步,那我觉得需要趁夜逃离那个人的身边。”
东云嘟起嘴故作生气地说道,两人都明白既然都走到这里了,要回去就要披着星星拿着小手电筒和借着‘萤火虫’的光在原始的森林里走着,不知何时会掉进哪个地缝里。唯一感到安心的只是安全事项,正在用水浸过的伞猛地展开,将水珠溅到小D身上的小西两人让东云此行的心理负担少了许多。
“那最基本的事情就没搞对状况,你穿着那双高跟凉鞋是要去沙滩玩吗?”
“还不是谁说出门散个步,带上帐篷的时候就该发现的。”
“哈哈哈,那谁叫你走路的时候还在写报告呢,现在也不是在大学里的那个时候要装样子,还差一个给那些研究老头看的黑色丝袜,看起来像是OL的实验室研究员就齐活了。”
“少挖苦我了,你不是一样的嘛。再说了,我当时是真的有在研究的,不然哪天你跟我就都提前失业了。”
“现在不还是‘自由身’了嘛,哈哈哈哈。都没差”
诺艾露放声笑了出来,随后翻身从包里取出备用弹性垫平底鞋抛向小溪对面。这样就算是留住了不准备走的东云。
在她身后林间露出的一寸天空之中,夕阳正带着光亮消逝。
“话说回来,我们到底要去哪,不会真的要去双子城吧,那可有一百公里啊。”
“人的步行速度是每小时四公里,四舍五入一下如果走满一天就能到了,这样一看,是不是很简单?更何况我们还有无尽的假期和有限但是用不到的钱,变成一串数字放在岛上。”
“你真的是会‘话疗’,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歪理。”
就连东云都想吐槽诺艾露,很多事情在她的口中能够玩转到一种夸张的程度,神秘到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表达的含义。不过诺艾露突然就平躺在了溪边石头上,抬头望向黄昏。
“那不就是比你先从实验室里被赶出来,后面当了两年的实习记者,又被赶出来后就又回去当了一年挂名的心理辅导员,最后——最后就是和被‘优化’的大学偏教授跑到哪个角落里去搞点代加工和卖点二手义体了咯,嘻嘻。”
话锋再次一转,从来不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不过这也是东云第一次听说在两次见到诺艾露之间她的身上经历过的故事。
“反正都是动嘴皮子耍人的事,在实验室要糊弄报告和解释结果,在媒体面前要撇清责任和把话说的天花乱坠甚至最好不知所云。”
“所以你因为不会说话就被辞退了,嗯哼?”
“啊,是吗?有吗?只是技术不过关吧,好像……确实犯了一点事。不过他们就是喜欢低酬招实习新人压缩成本,哪天就找个理由就打发人走了。”
东云和诺艾露两向相视,眼中都是那种豁然的开朗的表情,在损友互呛的似笑非笑之间只需要等待那个憋不住的人。不过诺艾露只是装傻,用食指点了点嘴唇便双手一摊。
“好啦,要准备休息了,野外的晚上可不是因为没人就安全的哦。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猛蛇与毒蛛正在蓄着毒腺,鬣狗和灰豹正在磨着利爪,猫头鹰的双眼正在为晚上的猎人注视一切,任何原本不属于森林的一切都将成为森林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一阵晚风从林间吹响溪边,穿越树洞和树杈发出的呼啸声配合诺艾露那似真似假的说辞让东云还是有些胆怯的。
“好啦好啦,又在说哪里看来的台词了。有小西和小D在还怕什么呢?”
“你们会抓住蜘蛛和蜈蚣的,对么?”
诺艾露对着两人问道,小西直接摇头,小D还在揣摩这句话的意思。
“总之,先沿着溪流向下走一段吧,应该会有冲积出的浅滩给我们扎营做饭的。”
每个人拿起分工好的大包,在繁星召唤出黑夜之前寻找夜间休息点。
一片在冷季的白天会被淹没的浅滩上点起了密林之中唯一的灯光,东云在搭好的自充气大帐篷里翻来覆去,不时仰面从透明的顶棚望向星空。这是她第一次露营,比她想象中的要有趣许多,或许是挂在开门拉链上的电驱蚊包的烃类让她心情愉悦,她没有深入考虑。
“好啦,晚餐好了,睡着的话就让小D帮你吃掉那一份咯。”
帐篷外传来诺艾露的呼唤,香气已经早于空气被吸入她的鼻腔中,有着海的味道。诺艾露已经和小D坐在了桌布上,几块石头垫着的锅里装着像是番茄海鲜浓汤一样的淡红色料理。诺艾露捏了捏“萤火虫”的脸,让它飞得高一点照亮这块正方形的区域。
“啊,原来还是方便面啊。”
“那出门在外也只有这些东西了,不然就只能吃更没温度和味道的能量块了。不过我做的方便面可不能说不好吃啊。”
“是是是,这可能是你最擅长的了。”
一番相互吐槽后东云夹了少量的方便面,用一次性折叠纸勺舀了一些碗底的汤料和冲泡鱼板。不管是闻起来还是吃起来味道确实就是那样,对于没怎么去过海边吃过海鲜的她来说大概就是这个真实的味道。
“之前你就是这样满世界跑的吗?”
“差不多,其实也就这样去过几个地方。挺好的不是吗?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与自然亲近,与危险同行,不用总是半夜被车喇叭叫醒,没有人半夜打电话来要我们做提心吊胆的活。”
诺艾露捏着筷子比划着,突然两人都感觉到一阵让人几乎晕眩,起鸡皮疙瘩的电辐射袭来,把正在象征性吃饭的小D的筷子都震了下来,“萤火虫”如果不是东云在锅上接住,就直接掉进了面汤里。
“小西,不要在家里人的附近用电哦。”
诺艾露双手叉腰,用十分不严肃的语气教训着小西,后者正在溪水中召唤出了几个反光的危险表示,那一段溪流的表面像是被电离了一般闪烁了几下淡蓝色的电弧。小西在溪水里面低头检查着,用伞尖一下一下戳起了四五条小溪鲫。
“电鱼是违法的哦,而且穿着鞋袜就下水,妈妈们会很麻烦的。不过没人看到,还给大家加餐,就是功过相抵了。”
诺艾露大方地裁判一番后从小西的伞尖取下了鱼,用烧烤签串起来放在了刚才煮汤的火堆上。
“唔,没去掉器官,好苦!”
“小心一点就是啦,没法带那么多工具的。”
东云一下喝掉半个水壶的水才从野生鱼的苦胆中缓过来,掏出手机发现有了一些信号后便愉悦地吸收网络能量起来,不过一下就被诺艾露没收过去,放回了电器包里。
“好不容易有点信号的……”
“不行哦,吃饭的时候这样是不礼貌的。”
“哦呵,诺艾露也会谈‘礼貌’啊,真少见啊。”
“都是‘新时代’的人了,没必要像以前那样离不开万维网。”
“也没人说新时代的人就不需要了啊。”
“不是已经在试着剔除基因里的依赖性片段了嘛,要做好觉悟哦。”
“那简直就是搞笑的!”
说到自己专业的部分,东云的声音一下就大了起来。不过这些诺艾露肯定也知道,她也是在搞笑的。
“其实是怕手机没电了,如果继续往东可是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基站和电力输送站哦,比两极的情况还要差。我们还是需要经常定位的。”
“你不会没带太阳能充电板吧?”
“当然带了,不过现在是两个人了,要用两份的电。”
“不就是多了一个手机和平板电脑嘛。”
“那……我们之后要穿过很大一片这样的森林,那里可是没有太阳的。”
这个理由似乎说动了东云,她也点点头表示认同。
“不过我们还有小西啊,这种事情可以让她解决。”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的!”
饭后,有些撑着了的东云原地坐着,头顶无比清晰的星空引人入胜,不过从亮光她能看出近一半都是低轨卫星的光。
“不准备洗漱睡觉吗?还是说在等着谁披着星光降临?”
诺艾露一下将她从享受完毕后的恍惚中唤醒,换了一身睡衣的诺艾露和小西正抱着换洗的衣物返回,像贴传单一样摆在了帐篷的表面,隔绝温度的表面在温差传递的热量下能够让衣物一夜干燥。
“不会真的是在那溪里洗吧。”
“那不然?哈哈,只要不往下看就不会看到漩涡的。小D就麻烦你咯。”
洗漱完毕,像诺艾露那样将换洗的衣物贴在帐篷表面,她也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帐篷。“萤火虫”保持着光亮趴在顶上诺艾露安装的悬吊平台上,从边缘看向小西和小D,她们正在用自己和诺艾露的平板看着视频,而诺艾露已经摆好了两台游戏机等待着自己。
“正好。”
诺艾露摊了摊手迎接东云。于是两人玩了很久的本地对战,直到外面传来猫头鹰的“咕咕”声。
“你不会用我们那不到五位数的钱还置办了这些吧?”
东云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担心地责问起诺艾露来。
“那当然不是,问别人借的,正好有一对。”
诺艾露云淡风轻地说明完就出去充电了。这是东云第一次见她用“现代人”的方式娱乐。
“有个人说想进点货,该怎么说?”
“就说不干了。”
“噢……诶诶诶?!”
东云惊讶地翻过身来,她以为会是说“等新的义体货到”“机器要维护”这样的理由。
“真的不做生意了吗?”
“差不多,除非他想付一份跨海运输的称重费用——那也不干。睡了。”
诺艾露的态度似乎十分坚定,东云也大概按照她的意思回复了对方。说是“睡了”,实际上两人只是背靠背地用手机屏幕的光照亮彼此,小西和小D分别睡在两人的外侧,已经睡着了。
“充电板挂在门口。”
诺艾露小声耳语,轻轻起身出去挂上自己的电子设备充电,回来后从吊台上抱起还在发光的“萤火虫”,面带微笑相视了一会后轻轻拍了拍脑袋,让它完全地熄灯休息。
这些东云都看在眼里。早在两人合租校区单间房时,她就会每天晚上在睡前摆弄一下“萤火虫”,像是玩玩偶娃娃的小女孩那样。
东云也起身去充电,明天不知道诺艾露会多早把自己摇起来。在充电板上挂着她的手机和两架游戏机,还有一个好像是她的平板,不过大小似乎对不上,只是一个车载的液晶屏幕那样的播放屏。她好奇地触碰了一下屏幕,原本待机的屏幕立刻显示出一个定格的画面,周围那些像是相机的技术参数。
画面灰蒙蒙的,照亮的部分也因为蓝紫色的光而看不清楚是什么,只能根据近处画面底端的纹路判断是某种石材,前面立起的板状应该是一张椅子。东云不太懂这是什么,不过也大概推测出这是某处的监视器,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接触诺艾露的私事,在充电板上安装好自己的手机后马上回了帐篷里。
“萤火虫”就趴在了自己和诺艾露的枕头之间,看起来诺艾露玩着玩着就睡着了。于是她再次起身,像抱小孩一样捏着它的肩窝放到了吊台上。
“萤火虫”是她和诺艾露博士与“超自然研究”组织接触时接受的礼物,其实只是诺艾露个人的接触,大概是在她厌倦了研究员这份工作之后,选择了许多科学家同归的末路——违背誓言接触魔法。而东云自己也作为因此作为她的导师连累其中,丢了工作。不过东云并没有因此责怪过诺艾露,反而选择进一步和她接触,就好像笃定这个人比那些更高职称的研究员有着更大的前途,亦或者是她也被“萤火虫”这个科技与魔法协同的造物吸引其中。
“这身奇怪的衣服是什么?”
东云曾经对诺艾露设计的这套看起来像是童装的衣物感到好奇,解释后才知道这是极东之地的仪式服样式,用来怀念诺艾露的母亲。她的母亲是来自极东帝国的某个内安国区的女子,与身为联邦下辖研究员的父亲喜结连理,用诺艾露的话来说——为不需要信仰的地方带去信仰。
“一个靠赶上战争与科技爆发而意外兴起的土地,在新时代必然会荒凉。”
她从不吝啬自己对故乡梅塔邦的冷言冷语,当地人的短见直接导致了其成为石油之国-应许之地富庶东陲最落后的地区,甚至被取缔了联合邦的地位,直到几十年前被联邦纳入势力范围成为半殖民地,诺艾露和她的父亲也是因此来到科尔岛的。
“‘东来西去’,这是两块大陆之间不断发生的事情。”
诺艾露接着“向着东边去”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在建立东西连接后最早是无法忍受黑雾的人向东去到极东之地寻找解脱,后来是想要传播信仰的人从东边跨海而来,到近代就是双向的奔赴——我在被赶出实验室后母亲也建议我:如果退无可退,便可去极东之地追寻自由,寻觅信仰。”
坐在神社奉纳箱上,穿着红白色仪式服的诺艾露对着阶梯下的自己说道,背后那个身穿仪式服,只能看到剪影的人可能就是她的母亲。
“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一张平价的船票,直到极东帝国的边境国区,然后辗转到母亲继承的神社。可是那只是幻想,一厢情愿的我并没有找到信仰,在那里我感觉一事无成,或许所谓的信仰只能让人活下来,而没法实现理想,这也是我看到很多人从极东之地‘还俗’的原因。世界已经是一个整体,没有办法总是沉溺在信仰的怀抱里隔绝外界。”
诺艾露翘起腿来,摆出了有些不敬的姿态,引得东云身后的信众口出怨言。巫女的身影转入屋内,一位穿着联邦实验员白色制服的男子站在了诺艾露的身旁,连同着诺艾露身上的衣装进行着幻变,消失掉红色变成了和父亲一样的实验服。那是她的父亲,因为工作的机缘东云见过她的父亲几面,还被嘱咐过要多多关照她。
这下东云逐渐理解了,诺艾露在她的父亲与母亲的影响下表现出不同的一面。两位长辈的身影逐渐消隐,一个不按实验室守则敞开穿着实验服,里面配合休闲装搭配,东云最熟悉的诺艾露博士站起身来。
“可是现在看来,我们还是要向东去一趟呢。”
“去哪?去极东之地考察魔法和信仰吗?”
“差不多。既然知道魔法的威力,那,为何不去用科学的头脑试着了解更多呢?”
诺艾露的眼神变得犀利,她缓缓抬起右手,攥起的拳头将她身前身后的一切都捏碎。东云之外大部分的人都立刻逃匿不见,还有一小部分人为她这般操控魔法而顶礼膜拜。
一瞬之间地面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伴随着地震的感觉让东云站不稳脚跟,一下坠落其中,然后从梦中醒来。
看来是压到了小脑和脑干引起的感知压迫幻觉,周围的一切在淡黄色的电驱蚊灯光下安静寻常。诺艾露面带微笑地侧躺着,如果这时睁开眼,东云可能会怀疑她是在用魔法侵入了自己的意识。不过并没有。
“真的要这样向着东边走吗?”
乳酸沉积在一觉之后并没有完全缓解,便要重新踏上旅途。
“多锻炼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一直坐在实验室里可不会有新的发现。”
“谁说的,我也会走……只是没走过这么远。”
诺艾露还是没有回答她想问的目的地问题,轻松惬意地就走在了前面。
六一:对饮(待续)
“E,借我一把你的手枪。”
T-14在脑中回忆前几天事情的细节。
“那大家就先把武器都放在屋外吧。”
针对那些人的提议,他虽然很不乐意,但在其他人的面前还是稍微妥协了。
“少看不起人了!我们怎么可能跟你们一样!”
他将手伸向原来挂着枪袋的那里,在那一瞬间就准备用上它的……
“这是你的枪吗?之前在外面捡到的,要小心保管啊。”
如果不是他……
T-14有些懊恼地抓了一把大腿肉,手中的枪套一下丢在了一边。深夜,只能听见来自高处的风声,太阳能板发出的微弱紫光照亮坐在断裂产生的高台边缘,背影从那里直接拖到拐角处。
“不太对劲。”
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瞬间拔出手枪对准那个身影。在树杈上坐着一个蓝精灵,手中有一个反射出很微弱光亮的圆球。
“是你那时把我的枪偷走了,对吧?”
“大概吧。不过说好了谈判的时候不准携带武器,我只是遵守你的指令,规范大家的行为而已。”
那个蓝精灵毫无预兆地将手中的水晶球向T-14一抛,似乎并不爱惜这个物品,随后跳下树来走向T-14,站在他的身后。不出他所料,这个蓝精灵的铭牌有着和自己一样的代号。
“所以,你那几天去外面做了什么?”
“说来话长,虽然只是两天,但感觉比我之前在这里度过的时间还要长得多。一个心术师用我当做自我意识强化的人偶,感觉把我当成了傻子,不过她人确实挺好,只是一次从箱子里拿东西的时候我以为那个上膛的弩是对付我的,就开枪把她打死了。”
“T-14”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恐怖的话,令听着的人不禁皱眉,看向手中破碎的水晶球,上面的一个弹孔自然就是眼前这个和自己接近一模一样的蓝精灵所为。
“从归队那时起我就感觉你变了许多,莫不是……”
“是的,就是那样。可能也有我贪心的缘故,在那个时候我就没有在意那个心术师,立刻上前夺下了这个球——那时我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如果她读心的时候发现了肯定就会反过来先解决掉我了。你猜我怎么做了?”
“嗯?我也不懂这些。”
“我感觉得到魔力从那个水晶球里喷了出来,然后我就害怕什么偶读不剩下,于是就直接用手掌按在了破口上。”
T-14看向那个破口,锋利的棱角像是荆棘一样,上面还残留着一层干巴巴的东西。
“那是我的血啦。那一瞬间我脑海里就想到和魔法亲和最简单的方式,就什么都没想地让那些刺刺了进去。”
“天啊,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易伤体质只要暴露在空气里就容易不堪设想吗?”
面对T-14的激动“T-14”只是冷笑,从他的手中拿过水晶球来,像一个心术师那样托在手心。
“是啊,可是那时一时冲动,就让我做了正确的事情。”
“你真的……就那样,就成为心术师了?”
T-14对于这件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精灵族对于魔法的拓展可还没到那样的地步。精灵族所难解所恐惧的事物,或许并没有真的被阻碍。
“不完全是,我只感觉身体确实被魔力激励了,就像电从身体里穿过那样,浑身从里到外爬满毛茸茸的虫子,在挠着我的心。”
“T-14”向T-14绘声绘色地形容自己在试着拥抱魔力时的感受,手指做出痉挛的动作,成功地让听者感觉到了那时的冲击感。
“然后我只感觉像平时锻炼完的那种感觉,魔力并没有在我的身上留下太久,或许是方法太过了。其实我并没有真的成为心术师。”
他这么说着,从那个破孔之中扯出了一缕缕的花绳。
“只是能够感应——用那个心术师的话来说,隐隐约约地,通过一些观察辅助来预知很短一段时间内的事情。另一个心术师在睡觉,睡的很死,我就用这个把他勒死了——这就不是因为冲动了。”
“T-14”挑了挑眼,有些戏谑地看向T-14,。就像被心术师连接了内心,他立刻明白这句话意有所指,拿起了那把没有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的手枪,随后将它小心地放在腿上。
“难道你不怕一时冲动,这里又会变成这样?”
T-14望向下方被荡平的地面,曾经这里是充满光亮,令人舒心的台阶景致。他长舒一口气,或许是为自己当时没有真的突然拔枪破坏谈判,被“T-14”提前预知而压制住了冲动感到庆幸。
“明白了。但是我想做的事情还是没变。”
就在“T-14”狡黠一笑正想顺着这个话题套话之时,那把手枪再一次指向了他的脑袋。
“那就没什么事了。这种感觉我们每个人都知道。”
“是吗?”
话题收尾之时反而是这个蓝精灵军团的首领发出了反问,不过最终还是抬头望月一笑置之。
“那我回去了——话说为什么你还不回去呢?”
“T-14”假装走了几步,便立刻想着继续赖在这里。哪怕还是被枪指着,他也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
“回去,小声一点。”
“这也是‘我’的事情啊,为什么不让我参与其中呢?”
心术师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顺着T-14刚才向下看的目光下去,像打照面的时候那样将发着微光的水晶球抛了下去。落点比他想象中要深,球看起来是掉进了一个坑里。
“喂!”
见状“T-14”立刻跳下高台,捡起地上的铲镐看向坑中,随后向坐在上面的蓝精灵示意。
“有一种推测,是你谋杀了这个蓝精灵,然后在大家睡后准备把他埋起来。然后因为我的出现打断了你的行为,所以才会做出将枪口对准自己同伴的行为。”
腰间的剑鞘在粗糙的台面划拉出噪音,T-14充满威严地站在月光下俯视开了不合时宜玩笑的“T-14”。
“我不认为当时你不在场,在我们背后鸣枪的人经过排查之后都没有嫌疑,不会有蓝精灵这么做完之后还会逃进森林里消失。”
在“T-14”的身上他看到了精灵族不应该拥有的品格:奸诈。和自己一样。
“可惜了,我当时差点就做了你会做的事情,不过你还是晚来了几步,或者那是本应该由我效劳的报仇行为。”
“你终究不是我,也不要学我!”
“好好好,拉我上去。”
感觉要惹对方炸毛的“T-14”马上松口,结束了心术师的试探。两人注视了一会,在“T-14”满脸无邪的笑容中T-14还是弯下腰伸出了手,看着这个各种方面都很奇妙的蓝精灵踩着乱石一跃抓住了自己的右手,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让他感觉手心一痛,但并没有足以让他松手。
在他匆忙检视自己手心之时“T-14”再次爬上了“朽木”,从刚才做的那个位置上取下一个帆布包,不料却意外地发现了另一人物。
“嘿,别抢走那些。”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哦呵呵呵呵~”
李兰在撂下这句话之后就抱着几罐啤酒窜上了“朽木”高处,攀附在崖壁上跳上山崖溜走了。好在她似乎还贴心地留下了两罐给两人。
“那就这样,要来一杯吗?”
“T-14”坐在了T-14旁边,同时检查彼此的手中之物。
“这是什么?”
“啤酒,用我们的话说是麦酒。那两个心术师行李里拿的,据他们说心术师不能喝这些,不过那天他们把罐子丢的到处都是,变成了另一副迟钝的模样。要不然解决起他们来这么轻松呢。”
T-14抠开易拉罐闻了闻,确实是那种味道,不过随后还是将其塞回了“T-14”手里,现在他两只手上都有喝的了。
“我不喝。”
“为什么?”
“因为这会让我的思维迟钝,你说的。”
“那我还说心术师不能喝这个呢!”
“T-14”豪爽地大口灌了半罐,一下就被含量较少的酒精起了效果。
“其实我一路上当水一样喝了不少,才发现他们喝这个也是为了让脑袋里的水晶球歇一会。一直想太多而过载可害死了不少的心术师啊,可是他们总是这么干。”
“那你帮我喝掉这一份吧。”
“我很乐意。”
说是如此,“T-14”还是将自己还没开启的那罐放在了一边,只是喝完了另一罐。
“你手上长着什么东西?”
“这个,就是刚才说的,用手心按住水晶球时留下的伤口。是不是感觉很像某种形状?”
“T-14”得意地展示起那个让魔力进入身体的入口。T-14只在上面看到近似螺旋线一样痕迹的伤疤,没有看出什么。
“你觉得有什么?”
“要我说啊,这个形状就像是艾拉将她为我们缝衣时裁断的丝线交到我手中的样子,让我可以编织一些有趣的东西。这就是我践行预言后被认可的痕迹!”
T-14对这番大话不置可否,只是有些殷切地望向拐角处的方位,静静等待。身边的蓝精灵顺势倒在了地上,双手展开平躺着沐浴月光与星光,沉默之中仿佛他已经睡了过去。
六二:致爱丽丝(待续)
“没有情况吧。”
“没有,可以开始了。”
泰莎对着耳麦说道,缓缓旋开杯盖,开启早上浓郁的咖啡闻着味,不过都被高架桥上的风吹散了。三角警示架摆在了不远处的转弯点,泰莎坐在宾萨的车后盖上,身上OL的黑色正装,包臀裙和黑色丝袜与高跟打扮让她看起来像半路抛锚无可奈何的高管。
而实际上,这只是盯梢时扮装成降低怀疑的身份,在应急车道的更外侧,高架爬梯中间的连接平台上,京极正在安装狙击组件。早间的车流因为她的占道显得更加缓慢,如果时间一长甚至有可能被举报。
泰莎也不太理解选择这里作为狙击点位的原因,下方的高楼楼顶或者那边的人造半山可能是更好的位置。
“您的车辆有什么故障?需要呼叫救援车吗——”很快就收到了某个私人车辆救援公司的短讯,泰莎简单应付了几句就切断了联系。
这也有些太快了,是谁啊这么乐于助人啊。
仿佛一瞬之间远处的警笛声就飞到了自己这边。一辆巡警摩托开向泰莎,向她敬礼后开始记录车牌。泰莎面上泰然自若地应对着,撑在车盖上的左手缓缓挪到了弹盖的按钮上。
“您的车辆不应在此停留超过三十分钟,若之后继续接收到举报意见将向您进行处罚。”
“好好好,已经叫了拖车了。”
看着巡警离开后泰莎撇了撇嘴,随后斜眼越过防护栏看向平台,那里露出了稍微长出外端消音管。
“没被发现吧?”
“没有,尽快吧。”
泰莎点起一支烟来,心里筹谋着接下来的组织里的计划,随后耳畔的宁静又瞬间被暴走族的气缸声击碎。
一想到自己的睡眠都是被这些人打扰的,她就不免用死鱼眼没好气地看向这些人。麻烦若不自找,则必然会找上门来,或许是泰莎挑着高跟裸露脚踝的动作极富挑逗意味,这两个暴走族毫不顾忌地停在了泰莎面前。
“小姐,需要我们的帮忙吗?”
“我们修车可是专业的——不过这种车没修过,欧耶!”
两个嬉皮笑脸的纨绔青年在泰莎面前嘻嘻哈哈的样子却让她说不上厌恶。他们就像......那种人一样,唉,还是赶快过去吧。
“为什么叹气啊小姐,是因为要迟到了会被扣掉一天的工资吗?”
“我已经叫拖车了,不用麻烦你们——或者说,你们想帮我付这笔钱?”
“那要不要我们搭你去啊,免费的哦。”
“不用,不用了。我不想被同事和上司说闲话。而且,你们的身上有一股酒味和汽油味,可别传染到我身上来。”见到两个人开始犹豫不决,泰莎便继续嘴了下去。“听到那个声音了吗?要是被热心市民举报早上喝完酒就上高架,那我这个人就算和你们再熟也不好带你们出警局。”
“啧啧。”
两人嘴里小声地骂骂咧咧,看起来这两个比泰莎要年轻的纨绔青年面对这说话一套一套的女人也有些拿不了手。而泰莎也不敢笃定这两个人很快就会离开,如果他们中有个人准备跑到桥边解手的话,她手边藏着的匕首就会派上用场。
“他们走了?”
“嗯,差不多。总会发生的事情。”
泰莎弹了弹烟灰,随后吹了一口的烟到面前还准备继续纠缠的暴走族脸上,歪一歪头暗示他立刻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一阵风从泰莎的背后吹来,撩起她的一头紫发,推着烟圈装在暴走族的脸上散开了花。
面对这般有些挑衅和侮辱的举动两人愤忿忿不平,望着泰莎的背影手中小动作蠢蠢欲动,而身后打开保险的“咔嗒”一声立刻按下了两人的保险。
“喂喂,在做什么呢?”京极用稍微大点的声音说道,叼着烟的嘴轻撇一笑,左手反插在右侧的内部衣兜里,左轮手枪的一抹银光如同她一般冰冷无情。
“诶?”
前去回收临时驻车牌和机关的泰莎诧异地回头。两人在京极目光下从大到夸张的衣袖里滑出来的电击棒和弹簧刀立刻一抬手收了回去。在车流不息的道路上至少京极不准备闹出点大事情来,手枪转轮咔咔转过一个60度,机械声催促着两人赶紧离开,头也不要回。
“还准备搞点动静掩护一下你的呢,这么快?”
“等一阵风的事。要是你真搞了,那我修改弹道搞那些警察的计划就没了。这人可没有复仇状的,但是钱可是翻三倍了。”
京极得意地笑道。泰莎盘起手躺倒在后座,脚掌踩在车窗上感受外界的温度。
“那,接下来去哪?回去吗?”
“回啊。嗯……该准备搬家的事情了。”
京极点烟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镜中后座泰莎的状态,沉默着启动向着泰莎的别墅方向去。之后两人对话的声音下意识地低了几度。
“现在情况怎么样?已经待不下去了吗?”
“该怎么说呢……”
泰莎在后座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在京极不以为然的一瞬之间攀在了驾驶座的后,手中的袖珍防身手枪抵在了京极的颧骨上,只有她知道只有子弹这里斜穿进去才能够破坏义体与肉体连接的部位彻底毁灭京极这个人的本身。
“我开始有些疑神疑鬼了。你说,你会不会是那个老头计划里的一部分,准备把我这个退场的人悄悄地收拾掉?”
“有病就去医院治,可以用我的联邦保险。”
“好吧,其实想想,你也差不多,可能退场的时间比我还要早。前段时间有没有人这样想取你的命,或者说,你其实已经又复活过几次了?”
京极继续稳坐着控制方向盘,泰莎见状哼哼一笑,用双指巧妙地从她的嘴里夹走了烟留给自己享受。天窗缓缓打开,让克朗勃极度厌恶的烟味从上面散去,即使她不在。
“组织那件事?我只是被叫来开车的——顺便提供枪支。”
“哦?原来你是组织计划的一部分啊。”
京极重新用点火器烫了一支烟,两个烟枪在车上互相交底。
“或者说那个老头把我招来就是做这件事的,用我的过去去交换掉美翔的未来。毕竟我的任务就是开车和等指示干掉他,其它的事情我不参与。”
“不过那把枪的上面大概率印着的是我的指纹吧,让我到场的时候虽然我没想接,但是吧,这个组织从上到下做事都挺绝的。”
“那不挺好,有机会离开组织,做你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说的对啊!”
爽朗的声音从京极脑袋上方传来,随着车速头顶灌进来净化空气的风吹动泰莎的长发,两人同时看向前方,绕内环高架上能够看见无比广阔的天空。
“倒不如说是加入组织打断了计划,也许如果我继续在两边跑,说不定就已经有自己的一艘大船了。”
“听起来不算是光彩的成就啊。”
泰莎轻轻捏了一下京极的耳垂。
“谁知道呢,不知不觉就熟练放不下了,看来我还是太贪心了。不过还好没有害了克朗勃。”
“她知道你要搬家的事情吗?”
“等下她就知道了,别担心,她不会说什么的——你呢?”
“我?”
这个问题难到了京极,不是在揣测泰莎的意思,而是对泰莎会有这样问题有些迟钝。
“这单的钱不对半了,你自己收着。”
“你不缺钱我就真的这么办咯。”
泰莎没有回应,脑袋探出天窗去瞭望远空,高处清新且略显稀薄的空气令她心旷神怡。想清楚后她钻了回来。
“我准备像以前那样继续搞帮派,名字我觉得就叫什么什么黑帮好了。”
“为什么要叫黑帮,这个名字可能通过不了联邦注册。”
“就是要叫黑帮,没有理由。想做大事名号就要狠一点。”
泰莎随手比划的身影被京极从前窗映在眼里,如果她会魔法,此时应该可以窥见泰莎的野心几何。她深吸一口烟,随后咽了下去让义体肝转化为提神的胆汁。
“那我能在里面混到什么位置呢?”
“这个嘛……比我跟克朗勃要厉害,说不定能当老大——不过现在看来,你和‘爱丽丝’都比我们两个强的太多啊。说不定这是我的运气。”
“当老大?开什么玩笑啊。”
“差不多,有什么事晚些再讲。等下回去一趟还要去未来会待的地方看一眼爱丽丝和克朗勃,早上看位置又起的太早,睡了,睡了,到家叫我。”
京极将杠铃饼放在泰莎的老菲亚斯特后箱里,车身前后轻微晃荡,好在没有发出部件摩擦碰撞的声音。泰莎抱着“KG狮子”从大门出来,自动门缓缓关闭,她们归还了告示者协会赠予的别墅,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车钥匙放哪?”
“放邮箱里得了,他们知道的。”说完泰莎对着对讲机旁的邮箱做了个鬼脸,“对吧?”
“就带这点东西吗,没有别的了?”
“没有,跑步机是附赠的,黑客套装到时候我再租一个,除了数据其它没必要搬。”
泰莎挥了挥手,取下脑后连接移动盘的传感装置,将软盘掰成两半直接抛进了垃圾桶里。车上放的主要一半是狮子的猫粮,另一半是军火,届时通过科尔区边境时需要京极帮忙。
“门还没锁呢。”
京极提示道,见到泰莎摆手表示无所谓,于是便自己摇下窗户,掏出“辛普”对着铁门抠动扳机。
“哼哼,真是聪明。走吧,我们应该已经归还了一切,就看他们高不高兴了。”
“如果他们不高兴呢?你说的,他们做事很特别。”
“那也没办法,搏命呗。”
怀中的狮子伸了个懒腰,打哈欠的时候发出的“咕噜”声显得格外凶狠。泰莎在导航上选定了科尔区的一个位置,前窗上出现了两个相距不远的地点,一个是前几天克朗勃紧急送爱丽丝去的“疗养院”,另一个叫什么酒精类综合加工处理厂的应该就是她们的新地盘。
“为什么不想继续干了呢?听你的说法,不像是被顶替脱罪之后才想跑开的样子。”
泰莎接下了话茬,有些失落地点起了一根烟,对着车窗外吹了一口烟气。
“以前做那种活的时候,他们给了技术支持,后来一切都是那样顺理成章。能读懂人的内心,知晓秘密,厉害吧,听起来很厉害吧,我也想获得这种能力。和在树里呆不下去的克朗勃帮帝国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魔法少女在西边‘实现梦想’,这样做了几年攒了不少的钱,然后就申请入伙了。”
泰莎朝着窗外弹了弹烟灰,其随风而散。
“一开始还真的以为入会之后就能拿到自己的水晶球,后来才知道他们只是想看看自己挖的人脉矿能为组织带来多大的收益。不过加入也是获得了一些契机,比起和本部的交流,和黑魔法法师和黑客的接触才是更有价值的,也是从他们那里学到了加密数据的能力,不被监视得透彻。
反正就是那样,按他们想的去试着和联邦的上层接洽,拉拢到议会里更多的成员支持他们的‘信息化社会’议案——说白了就是想在岛上覆盖他们的魔力,从数据到内心都完全透明,然后方便那些上层处理不安分的人——要是我是上层我或许还会真的认真去办。
后来的某个时间,或许是梅兹第一次抱怨,或者那天顶罪还有之后义体可能被攻击的时间吧,我就不准备干下去了。一是浪费了我几年的时间,二是让我现在这个身份变成了灰色,三是没有给有吸引力的钱,四是……”
泰莎露出鲨鱼般的牙齿赌气一笑没有数下去,在烟灰缸里按灭烟蒂。
“要是真的人人都会被读心,那……我也想不到会是什么样。”
“呵,那当然,读你的心还要震晕之后搬到数据解析台上。要是组织没有把自己外派出去,哪天自己表现的不耐烦了可能早就从世界上消失了。”
“你就不怕我已经记录下你的话,正在传输数据回告示者总部那边?”
“你最好是!哈哈。”泰莎不羁地大笑起来,“这样就断关系得更彻底了。我怎么做是我的事,组织知道我怎么想是他们的事。至少他们的心术还深入不进黑暗,挡不了子弹,也窥不见真实。”
“那他们不会心术控制那些议员,为他们投票吗?”
“事必有反,运用心术的魔法协会不只他们一门,不管是出于利益冲突还是正义使然,一些研习反心术能力的法师在四处结社,对心术反感胜于拥护的议员会联络布置他们当自己的魔法护卫。那天开小会时希腊馆外面就有构建魔法场,穿着警服的法师。
不过后来感觉逐渐就有反魔法的倾向了……”
这时泰莎想起了自己与海德·西奈代表协会接触时接手的项目,对着窗外低声喃喃自语。选址在维斯特拉玛大陆那里一是离联邦足够近,二是海德和自己背后的协会都寄希望那里的“破法之息”为魔法试验带来变数——不过海德在联邦的“恶魔计划”成了,协会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其实说实话,泰莎也不清楚协会的人在幻想什么,就靠着心术控制世界么?可能还没等待新的魔力覆盖,他们就已经被魔力枯竭反噬了。
“那,你的,咳咳,女朋友,她对你做这种不齿的勾当有什么看法?”
“不知道,我是不知道,是我抛弃了她的。让她参与这种事只会害了她,就连那两年船上总会看见她给那些沉湎幻想的女孩泼冷水,给我摆出那副很丧的表情。后来她就栽在我们的声学专业上了,哪里需要她这样的去配音奉献啊,嘻,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去了鲁尔。”
泰莎靠着车窗托起下巴,用很辛辣的语句评价梅兹,转过头去让京极无法看到她的表情和有些杂乱的心思。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梅兹说的对还是自己是对的,从财富积累来看,大概是自己吧。
“检查站要到了。”
京极提醒泰莎,在减速的时候只是轻踩刹车板就几近制动,泰莎大腿上睡着的狮子一下扑在了前窗玻璃上,后座的子弹箱和投掷物都翻到了前面来。
“你这老爷车的刹车比我早上吃的奶酪还软。要是后面哪个保险松了我们就成炸桥的人了。”
“几年前毕业买的便宜货,到现在嘛,不老不新,更加便宜了。怎么,想念组织给的车了?”
“那没有,如果是这样老车修一修零件感觉开起来可能更顺手一点。”
泰莎在没有监控的大桥上遮住脸完成了变身,金色短发的她表面上看起来少了不少的阴暗气质。
“请接收身份验证。”
京极将车摆进了外来车辆落位区,检察官带着魔法干涉者验完两人的脸模后对车里大量的武器装备警戒起来,一旁拿着平板的数据连接员说明京极的身份后予以放行。
“居然还有魔法干涉,说实话刚才我为你捏了一把冷汗。”
“呵呵,看不出来的——因为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看来又有会开了,还是四周各区都参加的那种。”
致爱丽丝(下)(待续)
西索看着台阶下身首异处的自己,默不作声地上前检视状况。嗯,这确实是自己,但这就足够了么?
他懊恼地坐在莱姆曾经坐过的座位上,检视器镜中的自己——并没有自己的身影,也没有身后地面上的自己。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甚至可能比不上与死亡近在咫尺的吸血鬼。
“没有人会真正死去。”这句话某个和蔼亲近的人对自己说过,铭刻于心甚至现在这般情况都能保有记忆,但是这简直是对自己的诅咒——西索有能力继续目睹自己死后的世界,其实他可能躲起来装作不闻不问。
只是在死亡的那一瞬间被一分为二的另一半着实的不安分,在不知何故成为了所谓“死神”之后获得了影响世间的能力,连同着自己的形象也被强行地扭转成这般模样。西索无法理解他对此的执念,逆袭成为一方神明粗一听对于已逝去之人是一件登峰造极的事情。
不过在无法影响人间的观察中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曾尝试做的一切完全不可行的既定事实——其实自己的内心也有一部分执念没有消逝,那便是对于“莱姆”的无尽崇拜,也是这促成了他在死后第一时间寻找真正的莱姆,在飘荡中心怀善念拯救完心念之人的亲近之人后继续停留于此。
在目睹了他试图再次染指人间的罪行之后,西索明白必须要做出一个了断,他明白这份执念也会促使他寻找莱姆,变身成为莱姆亲近之人欺骗和博取支持他的复仇的行为即使现在也令他愤怒不已。只是悲哀的是,在自己的眼中已经身首异处的他现实中究竟如何无从得知,唯有从脖颈间逸散的魔力可知其力量有所消逝。
可是这样真的解决问题了么?他真的完全消失了么?无穷无尽的执念要被打击流失多少次才能结束?
西索感到这样的顾虑毫无意义,他还是会继续狩猎自己的另一半,在必要的时候。他将月圆之铡放回莱姆的灵魂之中,看着其扶摇飘荡向上消失于岩顶之中后化为一片魔法尘埃。
“你知道吗,你做错了一件事——让我看到了希望。”
在爱丽丝的意识中抽象出了一个空间,那里被一面金色的染色玻璃多面体壁垒将自己从内与外隔离,只能透过玻璃看到外面,那里也只是一片雾蒙蒙的黑暗。她的手臂上不再有那个十分碍事且令人忧惧的物件,整个身体状态也回到了数年前,那个刚离开家时的小女孩模样,相似的是身上的装扮改变甚少。
即使在这般境地之中她也并不感到害怕,一是她早已品尝过比这更大的压抑孤寂与不自由,二是在不远处她看到了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穿着遮掩严实的长袍的人形。
“我没有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太多。”
这个身穿猩红色长袍,兜帽遮住脸面背对着爱丽丝的青年努力地拼凑出这句话,他正在伸手硬撑,抵抗着外部向内的压迫。在这一个过程中他终于发现了,在这之前自己就已经被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面带微笑开朗可爱的小女孩控制在了这里。
这种魔法的拘束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始终来自自己身后。当他放弃抵抗,对自己日益衰弱的身躯尝试自保之时,那个壁垒并没有继续向前压缩空间。
爱丽丝走上前去,手臂上原本洁白无暇的部分长出了蓝黑色的魔镰,和她眼瞳中色彩一样,也和青年的长袍颜色一样的纹路中似有血液在流淌。
“果然,我的能力就是被你吸收了。”
“其实你没有选择,对吧。如果有,你完全可以拒绝我的。”
“可是谁能想到,你居然用自己的血玷污了它。”
兜帽男疲软地指向她手中的镰刀,随后无力地耷拉下手。爱丽丝轻蔑一笑,在一瞬之间闪现到了他的身边,用刃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这个人是谁对于她来说无关紧要。
“哈哈哈哈,我当然是故意的。”
爱丽丝的表情有些略显夸张,内心中按捺不住的情绪在这一刻涌了出来,手臂上“抢夺”而来的魔法武器随着得意的摊手动作几乎就要划破兜帽男的喉咙。
“‘爱丽丝’可不会这样心机多虑。”
言至此处,爱丽丝迅捷一挥毫不犹豫地割开了他的喉咙。没有鲜血,没有真正意义的死亡,只是她不想再听下去了。她已经俘获了这把镰刀中蕴含的魔力,至少也是达成了占有优势的妥协——而实现这一切自己付出的代价也不可估量,她一直以来在蕾和珂赛特,在泰莎和其他人面前所表演出的一切,这一切的意识背后的主人也逐渐浮现。
“我已经死过不只一次了,为我实现愿望吧。”
爱丽丝的身形重新变回了现在的模样,她抚摸着镰刀的刃尖检视其上月光背后的魔力流,嘴角抿出的笑意味深长。
“我可没有被控制过,从来没有。”
除了大拇指以外的其余手指指节上各自出现了一枚指环,那并不是自己曾仰慕的爱丽丝所使用的人偶操纵魔法物件,而是幽暗森林中的某人在称呼她现在名字之时对她进行的诅咒。
(就算如此,你也不可能成为爱丽丝。)
这番话在她的印象中有很多人对她说过。她静下心来回忆,脑海中的画面浮现在这个多面体之中的她的身边:一位声音洪亮的高挑女子,身穿探险服饰的探险者,声音沙哑的女巫,还有……蕾和珂赛特。
她回到了那个暗不见日的森林之中,身后来时的小径上生长出了刺藤,蔓延到两旁的树梢之上封闭了归途,缝隙之中那个离家出走的洋装金发女孩逐渐消隐不见,来不及挥手告别。
她的右手手指上传来一阵刺痛,就是那些隐形魔法指环箍住的指节上,一道陈旧的伤痕呈横着的一字形排列,在感觉到这一强大魔法武器存在之时她毫不犹豫地将手背顺着刀刃而下,便有了之后的故事。
“为什么要成为‘爱丽丝’呢?难道我不能得到的更多?”
对往日阴影的怨恨和接受魔力的疼痛与兴奋令她攥紧手指,从来没有这么轻易就增强如此之多的力量。也许爱丽丝还不知道,她的意识始终在被什么控制着,又好像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意志让她走到了这一步。
她一脚踢开了兜帽青年不再动弹的身体,对着这个仰面而上不再有生气的人,爱丽丝似乎也理解了什么。
“你和我想要的,是同一种事物,对吗?呵呵呵呵。”
控制并同化吸收这把镰刀的魔力得到了一个结果,她准备逃离这里了,抬头望向这个由他人与自己搭建而成的“安全屋”,爱丽丝的眼瞳短暂地回到了正常的样貌,随后变得更加狂暴和冲动。
在她的左手上重新长出了和右手相对的另一把魔镰,交叉以内外镰刃相抵,纯白的月光与猩红的鲜血汇集在爱丽丝的胸前,在抬手一挥间弧顶闪耀出最后的月光,在魔力涌动达到最高点处引爆她的内心。
“吾将行必行之事?吾欲行必行之事!”
脑海中那个最久远的意识最后这样提醒她,随后随着月光一同消失。
真正影响现实的爆炸冲击波在宽阔的空间内迅速环状扩散,大黄被这阵打的措手不及,在双眼被那个挣脱庇护术的少女引起的爆闪光芒蒙蔽的一瞬间被冲击波震穿防御魔法,整个身体像是皮球一般飞了出去,在空中翻转不知道几圈后与泰莎擦身而过撞在了狭窄过道对面的保险门上。紧接着就是一个八音盒像是飞弹一样从黑暗中穿出正中她的面门,
众人被这样的动静惊吓得不轻,走廊上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恢复正常。京极见状立刻拔出“辛普”,手搭在保险上时就被泰莎推开,转身用眼神示意克朗勃。
“顶住这个门,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打开。”
“可是……”
“没事的,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解决。救一救她吧,也不容易。”
京极点了点头,弯下身去将大黄拖到一边,摸了摸她刚才直接可以说是砸在钢板上的后脑。
“毛挺厚的,大概率没事。”
“真是……烦人……”
大黄嘴里嘟哝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就被众人重新推上了胶囊椅。这时几道方形的传送阵在大厅中凭空出现,里面身先士卒跳出一名传送门警员,目光严厉地看向愣在原地的众人。
“是传送门警察!”
克朗勃想起了以前和泰莎一起被追捕时的不好回忆。不过这里的话事人似乎并没有怕什么,只是面色难看地递上一支烟。
“我们也没有按警报啊,你们怎么来了?”
“刚才是你们制造出强魔法波动的吗?”
这时另外几名警员才从传送门里面出来和这位冲业绩的警员说明情况。
“这里是允许进行魔法场试验的,出动前先看一眼定位嘛。”
“是啊,联邦唯一一家特许经营的魔法观察疗养所,经营和改建执照都在……这里,还要再确认几次么?”
“唉。得了,知道是怎么样就行。”
急躁的传送门警员摆摆手不耐烦地钻了回去,传送门警员就此收队。
掩上保险门后,完全失去照明的疗养间内在爱丽丝引爆月光之后便陷入了完全的黑暗,这里没有一扇窗,刚才的冲击也没有击穿插有铅板和海绵纤维的厚墙,严丝合缝毫无棱角的六面没有一处能透进微光。
这便是泰莎发挥的理想环境,在这种环境里她也能很清楚地看清爱丽丝的面貌,而爱丽丝也是如此。
“现在好一些了吗?”
泰莎不慌不忙地问道,身形也转换为了淡紫色长发的模样,双手轻轻地撩起长发,发梢的一段迅速变成长满吸盘的触手向着地面和墙壁上生长,在地面铺出一个像是沼泽那样湿软黏滑的场地,从中生长出一条条水草般晃荡的触手。
爱丽丝对此不为所动,只是稍微活动了一下刚才投掷用的左臂,面带笑意地向着泰莎缓缓走来。
“你说呢?”
“我觉得你现在看起来很好,很有精神。不过也不好说,如果这还是你的话。”
对于这般拖延的说辞爱丽丝莞尔一笑,随后伴随着脸上凶狠不羁的表情,从她的靴底下走过的每一步都踩出一片片呈现圆形蔓延开的刺藤与灰木,不断地收束向上累叠形成一道草木浪潮,在扑向泰莎的那一刻却静止在了原地。
“看来森林教会了你许多。”
泰莎仰视着在黑金色华丽长裙之下蔑视般看向自己的爱丽丝自愧不如,她明白自己当时想着对那把镰刀动手脚的计划已然落空,自己只不过是在继续纯粹地碰运气。高高在上俯视的爱丽丝的女王气质展露无遗,拖着脸似看向弱小者的忧郁眼神在决定进攻的一瞬尽显威严。
她抬手一指,无数纤细的藤蔓向着泰莎袭来,双手抱在胸前似乎胸有成竹的泰莎脚下也激起一条条触手与那些带刺的东西绞作一团。
“你真的还是那个爱丽丝吗?”
一道闪亮的月光刃影划破了拧成死结织出密网的场间,爱丽丝用镰刃钩在藤蔓上,接着一记蹬腿从高处俯冲下来,右臂上的魔镰顶在身前就要以身撞向泰莎,身后另一只准备刺穿泰莎的镰刀已经渴望着鲜血泛起红光。
泰莎一个侧身闪过直奔她而来的魔力波,身后的触手墙被打散成一个个碎片消散打出一个坑来。紧随其后随波而逐的爱丽丝早已被她布置的场地等候多时,从墙壁和地上伸出的触手突然活动起来就像刚才的藤蔓那样朝着爱丽丝伸长出去,在被冲锋割裂四五条之后还是将爱丽丝的腰和手臂紧紧捆住。
此时距离泰莎仅仅只有数米,两人相视一笑,只有泰莎这边是掩盖着些许慌张的表情。
“爱丽丝死了哟,还不止一次。”她一下用力,用镰刀割断了束缚住自己的触手,撑在摇摇欲坠的触手实体表面指向下方。“还都是穿着靴子死的。”
“哦?”
爱丽丝双手一摆,触手立刻被斩断成一片片残躯消失,落地后的爱丽丝一个微小的后撤步紧接着便是下一记顶刀冲锋。矫健的身子很快掠过泰莎的身旁,以触手遮蔽掩护身躯的方式在她锋利的魔镰下显得毫无意义,触手防护墙像是被激光一般割裂开来。
两人短暂地背向而立,一人仍然抬首惊讶于这个如同波涛般的暗青色庞然巨物与自己能力的弱小,一人低头看着双手上红与白交辉的强劲魔力,发出了不羁的狂笑声。
在一瞬的彼此回眸之间,一道尖端异常尖锐,带着花的刺藤一下从背后刺穿了泰莎的前胸,被粗暴地向后拽去,接上的便是摧断脊柱刺穿心脏的魔镰刃尖。泰莎的手缓缓垂落,浓稠的紫色体液在镰刀弯曲处滴落地面。流进触手地表之间的缝隙中,从泰莎的身体里钻出一条条像是新生的触手,但是却也很快地失去了生气。
“我……其实不想这样的。”
爱丽丝结束完残暴的杀戮之后只是跪在地上,左手按压胸口大喘着气,注视着手臂上的魔镰和自己创造的鬼影森森领域结束召唤消失不见,身上的服装也回到了平时的装样。她立刻摘下发箍,探摸着刚才像是发烧一般炙热的前额顶端。
“发泄完感觉好一些了么?”
泰莎从一旁缓缓走出,向她伸出了手。在相视的那一刻她确信爱丽丝并没有真的被什么控制,无论怎么表现,那对有些涣散的瞳孔中只有精神摧残之后的疲惫,不确定的情绪在其中酝酿,最明显不过的只有手中蠢蠢欲动的手上动作和那句略显骄傲的回答。所以那时泰莎在触手便利用触手迅速增殖出的分身成为了爱丽丝眼中的目标,任其蹂躏发泄。
“嗯,好多了。刚才还有些不适应,就像……梦里一样,我甚至还不敢相信……”
爱丽丝搂住泰莎的肩轻微啜泣,在这时她甚至还保持着异于常人的拘谨与克制。这是泰莎做不到的,在掌握这种黑魔法的那天,她几乎因为自己的滥施而险些锒铛入狱以及晕厥街头。
“你做到了,能够在那种魔力驱使情况下收手的法师都是极其具有天赋的。控制情绪可是重要的一环啊。”
泰莎看出了这个女孩力量的来源,在众多资料记录的魔能挑战者之中其实并不稀奇,只在于能够走多远。
“之后有什么打算,准备回那个小镇里去么?还是想在这边或者东边那里做些和法师相关的活?”
“嗯?为什么要有打算,我也没有什么值得留念的,想去的地方。跟着你混不就好了?你们的生活感觉挺有趣的。”
“混也有趣吗?好吧,哈哈哈哈。”
爱丽丝还是那个看起来天真的爱丽丝,此刻眼中的期待发自内心。不过泰莎注意到了爱丽丝的刘海已经被烧掉了,在前端剩下的那一缕金色或许就是她原本的发色。她指了指自己那里示意爱丽丝,这下她终于发现了这点,手上还沾上了一点灰。
“看来你不需要戴发箍了,不过个人感觉戴上发箍会好看不少。”
“不用了。”
爱丽丝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发箍向身侧一抛,只是在召唤出的魔镰刀刃上一划而过便截成了两半。
在准备离开之时泰莎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那以后该叫你什么呢?你不是说爱丽丝已经‘死了’吗?”
“嗯……还是叫爱丽丝吧。”
爱丽丝竖起食指戳了戳脸颊,似乎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就这样,依然没有人知晓她的真名,虽然可能无关紧要,但是这份神秘感给了她充足的保障和安全感。
六三:钢铁之翼(待续)
“怎么?还在不高兴?”
E-42笑眯眯地抬头看向坐在高台边缘的T-14,两人的表情形成了对比。T-14结果E-42伸来的手,她顺势坐在了旁边,手中拿着一本写着不少笔记的小巧手册。
“没有,啊,只是累了。”
每个人有每一个人的职责,这句话是他在一直在努力做的事情,很快每个蓝精灵都将各自分配到一个较为具体的兵种进行统一指挥管理,而这些之中主战的很大部分都需要根据身体素质在众人面前进行评估分配。
所以现在已经不再进行统一的训练,正是每个蓝精灵各自锻炼的时候,背后的“朽木”上爬着几个,下面几个在用石板举重,森林外面平时训练的地方有更多的正在奔跑,即使是众人一致认可,由E-42挑出“大队长”作为正式称号的T-14也更需要作出表率,身体力行自己的指导理念。
E-42则刚从帕莎的课堂上巡视回来,那些有意向识字学习,有基本的能力操作诺艾露的加工机器的蓝精灵都由她管理——她的学习能力这里找不出第二个蓝精灵能比上。她今天高兴也是因为等下会有激动人心的时刻,不过在这之前她必须要疏导一下看起来一半生气一半闷闷不乐的T-14。
“感觉从某个时间段之后看你都是这个表情,大概是……那些帝国人来之后?”
“有这么明显吗……那我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的?”
“嗯,眼角有点尖,嘴不自觉地咬的有点紧,看起来挺明显的。”
“好吧,就是有点。”
T-14大方地承认了,目光看向E-42那饶有兴致的脸,知道她想继续做些什么。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难道是因为他们说的那些土到不能再土的垃圾话吗?”
“不然呢?”
“那你是中了他们的激将法了,后面他们讲了什么你知道么。我当时看你已经不耐烦地抖腿想离开了。”
“鸡……?这样吗,我都不太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唉,你还是那样有些急躁啊。”
“……”
E-42打了一个响指,随后起身摇手示意T-14跟上来。两人穿过树下实验室的过道,在大门前见到了几个蓝精灵用探伤设备检查一个泡在冷水里的齿轮。
实验室里面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一条水管从卫生间接到这里住满一个个圆柱容器,这些是从那些培养罐上拆下来的,里面装着一个个加工出来的零件,能够快速冷却的就用冷水,待到水温升高后再去冷却那些需要缓慢降温的零件,一个蓝精灵正在用温度计不间断地检查温度。其他的几个蓝精灵就在制造加工机器周围上下调试,手中拿着和E-42一样的小手册不断确认每一步操作。
“看,激将法,以刺激和侮辱性质的语言等行为诱导对方向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引导,配合执行并达到自身目的行动。”
“嗯嗯……”
T-14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E-42翻出的书和解释之上,他不时扭头看向那边的生产工作,心思也放在从后面一个个传出来的金属块上。
“那些帝国人最后还说了些什么的,你真的想不起来了吗?”
“你说吧。”
看在E-42已经呼之欲出的份上,T-14便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们并不是代表帝国来的,而是一个小团体。”
“这个不影响。”
“他们说了一句‘为什么你们还在这?不去想着在这个时候拿下一片海?’”
“海?”
一种精灵族的本能从T-14的身体中涌出,湿润的森林空气的缺失令他马上从幻想中被扯回现实,突然脑后就像用针刺入身体,连同着一部分记忆幻象从脑中飞过,但是这股幻象还是让他抓住了一丝关于精灵族的羁绊。
这一切源于一个艾拉的指示,令久居内陆的精灵族心驰神往:不再面见海神之后精灵族失去了海神的祝福,使用缺少生命之盐祝福的水无法维持精灵身后精美的羽翼。银翼鸟,艾拉的坐骑,从森林中飞到了海的另一边——就像自己那样。
当时离开那里,登上帝国人的船时自己是这样想的吗?
这里可以随时都能直抵海边,但那种冲动,为什么自己没有感觉到?
T-14被眼前晃动的手招呼回来,抬起头看向心里有数的E-42,自己的表现正中她的预测。她急切地抓住T-14的手,想听到更多的线索,这样让T-14瞬间感到从未经受过的压力,那些画面和思绪在他的脑海中如同一个线团跑向了远方,他可以坐在原地等着下个线团从天上掉下来,也可以牵着那条线往未知的远方去寻找终点。
听完T-14断断续续,有些破碎叙述,E-42还是收获到了不少。她再次一头翻进诺艾露的纸箱里。
“找什么呢?”
“马上就知道了。”
E-42像是发现宝藏那样高兴,说着说着,从最底下翻出一本《东方人文风土勘纪》,对着上面的目录翻到介绍精灵族的部分展示给T-14看。
银翼鸟与那位冯虚御风的精灵女神插图占据了左右一整页。再翻过去,一个拄着拐杖,身材高大,耳朵和眼瞳有着精灵特征衣着褴褛的青年站在悬崖边,绵长的队伍从贫瘠的山路延伸到众人汲水的瀑泉边。指示箭头从风暴开始肆虐至今的南部湾指向极东之地的四处,迁徙的终点很多都选在了深色的森林和浅蓝色的湾区。
两人就在这个角落肩并着肩,津津有味地度过了一段阅读时光,精灵族及其祖先直立鱼人的历史可追溯至元前一千年的历史长河被这本记录极东之地风俗人情和历史传说的书有条理地记录,变成一块块图文并茂的故事拼出一张较为完整的拼图,直到十年前,结尾以一张面露凶相的精灵族人砍伐幽暗森林珍贵的硬木打造战车的照片戛然而止,不过大家都知道结果如何。
令T-14回味无穷的是精灵族飞翼消失的传说,版画上银翼鸟在精灵们不舍的追逐下飞离了幽暗森林,飞向海的远方,一张下注《眺望海的方向,迷茫的精灵》的照片深刻地展现了精灵族的迷茫
“精灵会有一个仿佛约定俗成的习惯,经常性地对着西面发呆,仿佛那里有什么在呼唤。”拍摄照片的风俗学家的评价下是一段概括性的评价。从祭司口中传述下来的传说也被作为精灵族走向衰落的标志,在这之后精灵族的科技近乎停滞,很多精灵的身形也不再回到纪元前,朝着换取羽翼时的原本的高大状态进化,大规模改信极东之地正教以及等其它宗教以及大小精灵族分裂也是在这之后发生的。
“哈喽。”一个听起来黏黏的声音掺和进来。
“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很生动有趣的故事。如果再详细一点甚至可以称得上史诗了。”
“是......就是结局不怎么有趣。”
“别这么说!”读完有意思的书感到神情振奋的E-42拉着T-14的手,“我们的故事还没有完呢,我们再加把劲,说不定可以继续书写下去,写个有趣的故事。”
“哈喽?”
看到那神采飞扬的眉眼,与书中那些普遍看上去略显失落的精灵共情的T-14也相信地点点头。他与面前的精灵别无二致,但是这段时间的熟识让他明白了很多。总会热情地分享自己所阅书中的知识——她其实可以带给更多的人。
“感觉你比我适合带领这些人啊。”
T-14说出了让自己烦闷的另一个原因。不只是E-42他想对D-288、HN-206,甚至是另一个自己都想对他们这样说。
“啊?”T-14这番真心话并没有打扰E-42的念想,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喂喂。”
“知道的东西越多,对于我来说可能是个负担。但是对于你来说不一样,你能让大家变得更聪明。”
两人在书堆床上盘腿而坐,促膝长谈。
“这里的老大——应该叫队长——只能是你。”
“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虽然你们都是那样想的,但是为什么是我,而且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说到这E-42握住了他的手臂,让他不必多言。
“或许像是家禽那样,大家醒过来见到的第一面就是父母了。”
“别开玩笑,我们又不是这样的。”
“唉......”
E-42开玩笑般的解释没有打消等待解释的想法,不过这也令感到欣慰,他确实掌握到了不少的知识。
“成大事者,身上都会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品质。”
E-42伸出一只手指向T-14的心脏部位,他有些困惑地挠挠头,随后托着下巴露出忧郁的表情。T-14还是没有明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没有感觉什么,就是在大家面前有时会紧张,还会不知道要做什么,还有......你说过我的,容易被激怒,做事武断。”
他耷拉着脸,自说了无数自己的不是,这一切都在E-42爽朗一笑中被一下带过。
“哈哈哈,没有人是完美的。很多时候身上的闪光点只有自己看不到,在别人的眼里,你或许是闪闪发光的哦。”她坐定后补充了一句。“你有一种当领袖的勇气。”
“有吗?”
“说起来很复杂,解释不清楚啊......就像魔法一样。你看,在你的带领之下大家不是都在这里安定下来了吗?”
“嗯……或许吧。”在E-42的劝说下T-14有些心虚地承认了这点。
“咳咳。”
两人面前站着的左右手各托一大一小球形机器的零崎眯着眼,微笑地看向两个席地而谈的精灵,诺艾露的机器冒出的火光照亮了她银色的头发。
“嗯?总督大人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有什么事吗?”
“刚来,刚到。你找的那个人刚才也说马上就到了——五分钟前。”
“是吗,那我马上过去。T,你没事的话也来看看。”
听到这个消息的E-42立刻蹦了起来,伸手做出拉一把的动作。
“是谁啊,还有,什么事那么高兴啊?这边是在做什么?”
“诺艾露博士不是说了,她不在的时候可以随意使用吗?就当是帮她磨合机器了。”
“当然知道,不过做什么如果你不告诉我我确实也不清楚。”
T-14示意围着机器热火朝天的工作,几天时间半个地下空间就摆满了东西,他还感觉这里比平时要热了不少。
“重要,关键,影响深远,大概可以这么形容的。——总之来看看绝对不会后悔的。”
“把视线从女孩的身上移开,我们应该到了。”
助手立刻挺直腰板抱好背包,一身海蓝色吊带裤配防腐蚀长筒鞋,便于清洗,一扯领带就能展开防护罩的塑胶内衬在阳光下甚至会发光,吴望向那棵充满科技感的太阳能树饶有兴味。这时一个生涩且略显沙哑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
“让我猜猜你们来这里做什么的……嗯,嗯嗯。”
坐在废料堆上的精灵举起手中的水晶球比划道,转动角度让阳光折射吸引到了两人的注意。
“是你叫我们来的吗?”
发话的事务由助手处理。
“不知道,但是我猜肯定和那个大块头有关。”“T-14”指向远处,正在一如既往地训练自己和投锚的配合以提升精度。在听到自己测试无数次的装备发出熟悉的“嘡”的发射声音后吴立刻精神起来向那边小跑过去。
“听着,小心点,他可不好对付。”
这番话把助手说的一愣一愣的,不过也只是他会这样说,模仿着他的语气,脸上闪过一丝不服的轻蔑表情。
D-288高举起右臂握紧铁拳,插在山体上的刺锚迅速被牵着的钢丝绳拖拽着收回发射舱中,没有一刻休息,在心脏的搏发力和舱内液压的助动下,刺锚按着右臂所指的方向再次突刺出去。
吴鼓着掌向走去,D-288回头见到他时先思考了一下是谁,最后终于想了起来这人是谁,冷峻如铁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
“早说嘛,如果知道你在这里,都不用请我们也会自来的。”正在等待数据接收完成的吴拍了拍D-288身上的金属结构,自豪地看着自己的设计在另一个人体身上受用的模样。
“是大哥他请你来的,还是另外的那位,啊?怎么都不和我说啊。”
D-288金属感糅合的声线令助手眉头紧皱,不过吴对此早已不作担心。这是正常的。
“我也不知道,这下一来才知道,原来真的就是克隆人军团,你们长得都一样啊。”
“嗯,是一样,很厉害吧?”
D-288自豪地说道比出一个大拇指。
“是很厉害,没想到能这样让克隆解禁法案通过......好了?给我看看结果。”
助手手腕上的数据导线“啪”的一声缩回,吴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平板夺了过来,上下仔细地浏览这段时间里身上义体的使用数据,笑意之中蓝色的义眼瞳忽明忽暗。
除了早期的几个脉冲带来的错位和看起来突然的冲击引起的冗长修复链,一串串的代码背后是他设计中不断与肉体产生“共鸣”,未来会愈发熟练至仿佛成为身体原本的一部分的趋势。
“从这里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具体情况也要具体分析,可能还要拆开来看看。这里有适合的地方吗,比如做手术的那种设备?”
“不知道,不过前段时间背后是在下面被打开过。”指了指脚下并不平的地面,他的双臂与双腿的大小显得极其不平衡。
“嘿,您就是那位设计师吗?设计这个大家伙的。”
E-42轻轻敲打D-288的后背的机箱与他相视而笑,吴一下就摆出成熟的业务姿态,煞有介事地点头弯腰并表示谦虚的肯定回答。
“感觉身上的东西压着,有点累啊。”D-288背对着趴在手术椅上吐槽道。嵌入背部的舱盖打开后透过齿轮轴和链条能够看见那层隔绝内外的微米膜,肺部与心脏的律动正在不断地拉紧通向刺锚弹射器的筋。
“看来有人动过这里。”金属探伤完毕后吴发现右肺叶处的膜上有一个鼓起的半透明点,他知道那是破损之后简单修补的痕迹。
助手立刻拿出致密膜热注射器和冷凝喷雾,先用消毒工具小心地挑掉那块像是痂一样的凸起,随后迅速大喷特喷冷凝液,清理掉冷凝孔上的体液后小心翼翼地在吹弹可破的冷凝面上点下膜液,与周围黏合并冷却下来后助手抬手示意一直在观察的吴。
吴看得出这个精灵似乎并没有为这个共用身体的外植体感到痛苦,一直在和那个邀请自己来的蓝精灵聊天,也可以说是她的话疗护理十分到位。
“身上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吗?”
“就是感觉好凉快,像冰块掉进身体里面那样。”
“不只是这个,就是平时背着这个的时候,身上和之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嗯......就是感觉这一块有点痒,还有就是之前好像被打穿了一样这里有点痛。”
D-288先大概地指向脊椎的位置,再指向自己的右肺。
“呼吸和心跳有没有那种使不上劲的感觉?”
E-42对D-288说明了什么是呼吸和心跳,后者立刻摆手否定。
“就是这个有点重,如果走动太多会腿软。”
这说明他还不至于失去知觉,也说明义体对身体的影响还没有加深。作为义体医生的惯例答疑结束后吴的眼神稍微转变了几分。“其实你还可以安装更多的义体来‘帮助’自己。”
正在除油的助手听到之后立刻甩来难以置信的眼神,被吴手上的小动作压了下去,旁观的其他蓝精灵跟着露出了期待的神情,他们似乎很羡慕D-288现在的状态。
“什么?我......我还可以变强吗?”
“当然,适当的身体改造能够增强肉体的强度,人的强度再怎么样也难以超越坚固的金属体。比如加固双腿就能支撑上身的重量,还能增强移动适应力等等等。”
“像是机甲那样吗?”
E-42想起了介绍世界战备的书籍问道。
“介于小型机甲和全副武装的士兵之间的一种形态,由人体直接控制驱动外骨骼和植入义体的方式运动,这是一种单兵操控的较强形态,也是非军用能达到的可以说最高的形态了——但是这事先以后再说,今天我似乎不是来检修机甲的,只是顺便做了的小工作。所以,我是来做什么的?”
问题回到了E-42的身上,她这时也一拍脑袋反应过来,招呼两个站在书垫起的高台上的蓝精灵过来,展开了她们手中的一张图纸。
“这不是我的喷气背包图纸么?”
吴和助手小心翼翼地四顾,确认没有威胁的预感后才坐在诺艾露的座位上,摆出抢占话语制高权的态度面对这些蓝精灵。
“难得有军阀没有拿枪指着我。说吧,你们准备做些什么?”
“我们想试着组装出您的这个装备,但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才在手册上找到了您的联系方式希望您能指点迷津。”
E-42礼貌的回答让吴稍微放松了一些紧绷的神态,不过他还是有一个疑问。
“那本手册我可以看一下吗?”
E-42将从诺艾露书库里找到的《军用机械设计》一书交到吴的手中,他立刻对着目录找到了自己的设计部分,在设计者名字的上方被水沾湿的位置出现了一串数字,便是吴的联系方式。
这是版书者“新时代”协会为非聘工程师留下的后门,让他们有彼此背后联系合作的机会。吴的视线放在了地下房间最大的东西上,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设备。
视线再移动到诺艾露的工作台和桌上,这些样式都是频繁移动的学者会使用的协会定制型号。桌上的书堆堆着五花八门的科学杂志,他甚至难以判断这些的主人的主攻方向,不过很快也了然了许多当前状况的形成原因。
“请不要乱动诺艾露博士的东西。”
E-42制止了他乱动的行为,不过吴也已经了解了大概,随后示意助手可以使用放在门边的那个手提箱。他拿起了桌上的医用致密分子膜溶液瓶晃荡一番,等级不算很高,但至少是能搞到这种东西。
“好吧,这里看起来有一个懂行的。这位诺艾露博士是何许人?我想见她一面,这会对你们有更大的帮助。”
“她......之前是这里的总督,不过前几天说要去解决一些事情暂时离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是她带着我们研究这个的。”
吴从这个和其他的蓝精灵眼中可以看出急切的,想要快点完成的心情,心中想着毕竟是精灵便拿出特制的显色灯,照在图纸上时一部分数字下印出新的数字,没有显示的关键尺寸也出现了标注尺寸和型号。
这种变换让被蒙蔽许久的精灵们大吃一惊。不过吴的表情也在这时立刻转入严肃。
“你们从哪里搞来这个图纸的?无论是图纸样式还是打印技术都是内部保密的。”
“这个......是现在总督大人帮我们打印的。真的是秘密吗?”
“当然,你们精灵是不会明白——”
“嘿嘿,真的没有那么要紧。”
零崎笑眯眯地从暗处走了出来,她的怀中抱着的大球可爱版零崎小人球形机壳。从它的侧面弹出了一叠折叠图纸,接着被递给旁边正在桌上试着组装部件的精灵。
“好吧,‘就算是精灵也有资格享受科技的荣光。’现在极东之地上协会的运营怎么样了?”
“很久以前我就不在那里了。看在这些精灵好学的份上,您可以‘适当’地与他们分享知识,我就不打扰了哈哈。”
吴听完翻了个白眼,零崎把旋转打印机放在东云的桌上后便打哈哈地离开了地下实验室。助手已经指导着帮忙的蓝精灵将手提箱里的折叠式装配桌铺开在了地上,安装汽喷嘴后站到一旁。
“不要想着用手就能把轴插进齿轮里面,用这个。”
吴将一本厚厚的《机械设计手册》放在桌上任由精灵们查阅学习,随后亲自示范使用热安装法连接一根转轴和齿轮。两声尖锐的气喷声后,吴像哑铃一样拎起齿轮轴向他们展示可靠性。
“现在简单的制造和装配已经解决了,然后,就要看看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可以以‘新时代’协会的名义和知识储藏指导你们,但是要知道,天下可没有免费的晚餐,知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也是一样。”
吴端正地坐回座位上,双手搭在扶手上摆出了谈判的姿态,助手也悄悄在背后按下了录音笔。在场的所有人和精灵都将目光聚焦在这个有些高傲且不按常理出牌的工程师身上。
钢铁之翼(下)(待续)
正午的阳光洒在“朽木”之上,炫目的白光之下电能正在被快速高效地转化,流入放在隐秘处的一节节电池之中,在另一头的发电站传来好消息之前这里都将是整个巴斯科特基地的供电装置。E-42缠着绷带的手放在电池箱的排风扇口上吹着热风,小心地坐在被重力拉向地面的导线上惬意地注视着远处的“朽木”,她在那里好像看见了长出银翼的艾拉使者,满脸的得意与自信,就像人们眼中的神会有的姿态。
T-14在助手的指示下最后将手臂平放垫板上,双手握紧操纵杆,深呼吸一口后低下头,视线紧张地放在启动推闸上。
“上天之后最好不要低头,这样会让重心位置偏移影响操控。还有前面的那些说明,都明白了么?”
T-14抬起头来,向着吴表示确认之后将充电线断开,推闸向前推动,在一阵轻微的电击麻痹和震动下喷气背包进入了运行状态。一道道空气在他的身后被吸入气胆之中,传来像是水开了的尖啸声。在他压下右手的操纵杆后,连接其后的齿轮绕轴转过一个齿,一直储存着气体并持续加压的气胆瞬间释放出高速气流,强烈的推背感促使他借着这股力起跳,却并没有很快地回到地面。
他悬停在离地不到一米的高度上,即使不低头看也能注意到地面的尘土正在被从以自己为中心的方向吹散开去。在场所有听见气涌声的人,从地下实验室出来和即将出来的精灵、帕莎课堂上的学生、参观或者路过的旅行者的注目下,T-14正以悬浮的姿态,宛如天人降世现人的姿态直立于空中。
“没什么异常吧,听得见背后有那种丁零当啷的声音吗?”
“没有!只是……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立刻将右手的操纵杆继续下压,机械结构跨越到下一个刻度,身后就在紧贴自己心脏的部位的转机开始更高速地搅动吸入和放出的气流,泄压孔被更大地打开,从上部突然的一阵冲击自上而下将气流的速度释放至最大,功率开始迅速飙升至高点和额定点。
而与此同时,挂在更外侧,看起来比这个像是登山背包一样更复杂的机械结构在一瞬之间从一个小小的圆盘弹出。菱形的铁片连接着切得很薄的钢板,背后一条条细细的金属骨架连接着每一支,像是羽翼一般展开的,并不是完整一片的金属板,这一根根“羽毛”向上累加构成了一张足以遮蔽出巨大阴影的双翼。
T-14听见了下面传来了惊呼声,喜悦的口哨声在庆祝着什么。是这次测试成功了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身后和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的模样。
不过在同样的兴奋之余T-14还是记着交代自己要做的事情,他推开右手的握把,取下刚才就挂在自己右臂靠身体内侧的手枪进行射击,四周高处的位置放着D-288最喜欢的标靶——显眼的石头,被砍倒叠在一起的树干。
在拔枪的一瞬间带动连接杆重新回到第一个刻度保持悬停,T-14用E-42的手枪瞄准那些靶子抠动扳机,从溅起的碎屑来看都命中了目标,但是在这一过程中最困难的是后坐力的扰动,他十分吃力地握紧左手握把控制六个方向上的平衡。
但是由于技能尚不熟练的原因,每次调整都几乎过度,向着一个方向去的动力几乎就让他撞上“朽木”的太阳能板上,他又再一次用力过度地往反方向拉动,可是在空中侧翻的T-14已经几乎失去了方向感,只能反向最大力度地试着解决刚才的失误。
喷射口传来沙哑的噪音,在空中被间断的喷气弄得无法控制方向的T-14在不规则地乱飘。耳边的狂风和剧烈的晃荡让他已听不见任何声音。
在晃过一张太阳能板前时他从被阳光照耀得成为一张银镜的版面上隐约瞥见了自己穿上喷气背包之后的模样,记忆中的一根弦被照进眼中的一道光拧成的细线缠绕在了一起。T-14在这个角度下见到的“朽木”让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另一个景象,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生命之树,但是却不是常见的那样。
树杈上没有铜色的挂牌,树下没有温暖的烛光,树顶没有魔力的荧光,另一副景象……脑海中映出了远比T-14眩光之下的幻觉更多的事物:真正的萤火点亮整个黑夜中的古树,树上的每一簇树叶之中都生长着一个青色颊囊,荧光蓝色的树顶是……银翼鸟!这是银之树!
T-14没有意识到自己几乎就要撞进危险的电力森林里,肩膀被强韧的背带勒紧几乎失去知觉,自身已经被故障的喷气背包拖着身不由己。他此刻已经进入了骤然死亡前产生的应激幻觉之中。T-14茫然地伸出手去试着抓住生命的关键之物,眼中却只见到银翼鸟在离自己远去,或许是自己在从银之树上坠落下来。
她在注视着我……她不曾离去?
“小心!”
下面传来紧张的呼喊声,紧张尖叫之余并没有将他们的头脑冲的一阵空白,几个蓝精灵抬起保护垫追着他跑,赶上了最后一下的坠地时刻。
沉重的撞击感从背后传来,他感觉自己的脊椎和心脏被冰冷而尖锐的物体扎穿,后脑也失去了感觉一片寒冷,冰冷坚硬的羽毛枕头,的翅膀……在最后仰望天空的姿势顺着重力扭过头去,他再次看见了D-288亮出了手中的尖刀,同样的,另一个蓝精灵上前阻拦。刚才的是E-42,现在的这个是……
不要再吵了……
T-14的大脑已经无暇思考,进入了强制休眠的状态。不久之前的一幕,在他的脑海中借着最后的余光再次重现。
“我需要你们对这类机械装置的使用信息,这些会在之后由我亲自随机安装在机械上必要的某处安装物理量提取器,可能会对使用有着微乎其微的影响。这一风险将由你们承担。”
吴转动座椅,一下就对着这里能够下决定的T-14,开口时声音有着与刚才表现的有些不羁模样相去甚远的沉稳慎重,震醒了沉浸在书中展示的喷气背包使用说明插图上的蓝精灵。他们似乎还沉迷在刚才阅读之中对于自身能够飞行时的想象之中没有回过神来。
“是……需要我们给什么吗?”
在回味吴的话语后他立刻想起了E-42很早时候的教诲:“我们什么都没有,都是别人给的一切,也许有一天需要我们付出些什么,哪怕我们做不到又不得不去做的时候。”最后她并没有给出答案——“该怎么办呢?”
吴清了清嗓子,以手示意一旁的D-288继续说了下去。
“我需要你们的使用信息数据,就像他一样。包括人体数据与机体数据,这些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为特定的种族定制套装,这些都会在我们达成合作之后为你们详细解释。”
他掏出刺入身体的血液采集器和准备安装在喷气背包上的物理量传感器向T-14和其他精灵展示。对此T-14懂的不多,视线还是转向了E-42请求帮助,得到点头的肯定回答后他也对吴点头表示同意。
“我认为这是可以接受的。”
这样的应允在吴看来有些草率,不过对于自己来说他也有得寸进尺的余地。他起身走到诺艾露的生产机器面前,连接自己的数据库后在操作台上操作了一会。
“还有一个条件,之后在产品的外壳上都要涂印或者刻印这个图案。我和为你们提供技术支持的人会在后期作观察来验证你们的合作态度。”
“就是像广告那样的吧。”
E-42在吴身后说道,技术位置的蓝精灵对着印出的这张被直线穿过的指在六时二十六分的黏土时钟标志沉思。吴只是轻轻点头后一下又坐回了座椅上。这时他注意到D-288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甚愉快,脸上忿忿不平的表情是对自己的所求表达不满。
其实吴的内心中也略有退让的想法,但是他胸针上的摄像头后的人发来了一串信号,里面解译出的代码包含了接下来摆在台面上的筹码,并示意他继续提出条件换取达成协议的利益并保证其成功的可能性。
“你们要知道,那张图纸上的设计仅仅是一套原理机的设计,在军队和我们手上还有更加高效,智能化和精密控制的低空飞行器,能够支持更大的推动效率,更快的飞行速度,更便捷和大规模的武器操纵平台——甚至还有更多其他类型,更接近新时代的武器装备可以提供给你们。”
吴扫视了一圈在场的蓝精灵身上的配装,不禁哂然一笑。
“你们的装备看起来有些落后时代前沿了,也许对于一个雇佣兵组织和地方军阀来说足以给施压者带来不小的麻烦,但是呢~对吧?”
看着这些蓝精灵在自己的讲述中被吸引入胜的表情,话术的下一步便是要立刻泼上一盆冷水。
“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我们‘新时代’协会在与西原抵抗军和大梅考国的类似协议中开出的价格是三千万克里尔与一亿克里尔。现在将话语权交给你们。”
吴的身体略微前倾,相较高大的他对着身形矮小的小精灵族产生一种威压感。
T-14沉默不语,E-42也对此一筹莫展,他们现在因为没有需求甚至还没有一个雇佣兵会有的小金库和账户。场面上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刚才交流时的轻松愉快瞬间荡然无存,一些蓝精灵叹着气离开,其他人也放下手中的工作关注T-14与吴之间的协议来判断是否需要继续下去。
吴现在的心情也并不轻松,他知道协会现在确实需要更多的外围能够输出技术,也会适当的降低索求,特别是针对极东之地上的势力,协会有着很强烈的重返欲求。他真心希望这次技术转让协议能够达成,其中也有自己的一部分私心,只需要协会那边的一个指示……
“我们拿不出这么多,身上的一切都不是我们的,我们什么都没有。”
面前局促不安的T-14没有多想地向吴交代了这一事实,他看向四周心怀期待的精灵同胞,再看向吴,在彼此之间处于非常紧张的位置。
“是啊,确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没有付出,何来收获呢?。”
吴自言自语着,装作一副傲慢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实际上也是在打圆场拖延时间,将这里的场景反馈给背后的人看。
就在他闭眼思考的一瞬之间,T-14已经取下腰间的佩剑,向前两步单膝跪在吴的座前卑微地垂下头去,双手托着这把联邦赐予的镶金宝石佩剑呈在吴的面前。在场的蓝精灵们吸了一口凉气,突然反应过来的吴立刻想要起身伸手去制止这一行为,但是一种强大的抵抗意志让他收回手去承认了这个事实,保持刚才的高傲模样。
“你怎么敢!”
刚从局部麻醉状态恢复过来的D-288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恨突然爆发,从手术椅上跳下来亮出尖刀和刺锚走向自己半身的造物者,他无法接受T-14在他面前这样的姿态。
“别这样!”
站在一旁的E-42立刻上前去,以弱小的身躯拦在D-288身前,被向前推了几步之后D-288不解地怒视E-42与吴。
“你没看到吗?他……怎么了?”
E-42的表情异常痛苦,眨眼皱眉的神态揪住了D-288的心——她的右手掌在阻拦的过程中被尖刀划进了手心之中,如果再向前几步,很有可能就会被砍成两截。即使这样她依然抵在D-288的面前,阻止他破坏谈判。
“这对我们很重要,别这样……”
D-288的怒气一瞬之间转化成了恐惧立刻被吓得向后退走几步,嘴中念叨着“不要死,不要死”躲进了阴影里,迈着沉重的步伐逃出了地下实验室。助手立刻接过蓝精灵递来的医药箱,配合着蓝精灵为她消毒和止血包扎,从绷带的缝隙中注入刚才的医疗用致密液来保证肌肉结构的维持、神经信号的弱传递和防止病菌侵入。
这一景象让T-14陷入了更加两难的境地,他不知道这时是否需要抛下这边的事情前去帮助,即使他下意识地知道就是要这么做,但是他也不想辜负E-42为了促成这件事情的努力。
“不用管我……你们的事情更重要。”
很快E-42的身体就产生了虚弱和发烧的表征,那一瞬间还是有异常物进入了她的身体,在精灵的易伤易感体质下很快产生了作用。她扶着桌角躺在了手术椅上休息,扭过头来继续看向这边的动静。
和T-14同样焦虑的还有表面平静漠不关心的吴,他现在感觉骑虎难下,甚至想在协会给出指示之前便在单向承诺下直接答应。终于,协会似乎在短暂的商讨后很快给了一个可以令所有人下得了台的信号指示。
他双手接过T-14手中的宝剑,只是端详一番后便放回了他的手中,起身以相同的姿势蹲下。
“联邦勋剑授予总督以及卓越的联邦战士,虽然在黑市上有不俗价格,但对于你们来说莫过于无价之宝。这是只属于你们的物品,刻有你们军团名字需要属于对得起它的人。”
在见到蓝精灵社群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这是除了军备之外唯一可能拿出手的有价值的物件。他也是在观望协会的决心,权衡利益与所谓信念的决心,协会不出意外的选择了后者。
“协会会以智库和专家派遣的方式为你们提供技术支持,收益已经在之前的约定中进行获取。当然,我们也希望你们能将这些技术带回极东之地,‘就算是精灵也有资格享受科技的荣光。’”
“别哭了,没什么事的。”
温暖的手心放在冰冷的金属肩膀上,D-288放下掩面而泣的手,眼泪在他的钢铁指间留下水痕。见到因为自己而受到严重伤害的E-42对自己微笑,D-288还是有些不太愿意接受这一现实转过头去,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此时听得有些伤感。
“我知道的,这样的伤会死的。”
“你之前那样失去手臂,现在不也挺好的嘛。我也一样不会有事的。”
两人坐在高台边,E-42举起受伤的右手照着正午的阳光取暖。
“那样……我只觉得是个奇迹。”
“那奇迹也许会再次发生的,你看,现在不是变得比以前更强了。”
“‘也许’……难道真的希望不大吗?”
见到因为一个词有些急眼的D-288,E-42心情有些复杂,不过还是宽慰地笑了出来。
“就是有可能的意思,可能很小,可能很大。但是如果你答应我,以后不要那样意气用事,那我就不会死的哦。”
“有点难,有的时候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但是为了你的话,我会尽量去做到。”D-288有这样的决心,但是在实际的身体和精神状况面前他却无法保证。“那你能答应我吗?”
“答应,当然,如果艾拉听见这句话,还能感觉到你的心意,那我甚至可以明天就好过来。”
E-42有些不利索地起身,步伐略显缓慢地走向等待着她的精灵技工们。
“我去准备电源了,等下队长会给你一个大惊喜。”
E-42回眸一笑,竖起了大拇指,在她的身后T-14在众人的簇拥之中走出,身后的银光若隐若现。
六四:金色大厅(待续)
一个轻微的断裂声插在舒缓的吉他声中,若不是细听便不会在意。特拉格手中空荡荡的,拨动琴弦上的力道化进了空气中,演奏也到此停止。他低头看向手中顶角断裂的拨片,没有为这陪伴了一年半载的伙伴感伤许多,一下抛进了音孔里,从另一端穿过掉在地面上,算是以一种特别的仪式结束了一生。
因为用力不当导致了这次小意外,特拉格脸上看似毫不在意,歪过头去拿水的动作遮挡了他因为在意而低头思索的神情。
“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毒药”特拉格!”
眼前这个面色饥黄憔悴,似乎有毒品滥用痕迹的邋遢青年想要抓住他的肩膀,被他敏锐地拍掉了手臂。因此打断的即兴演出令围观的狂欢群众面露怒意,他对这个听众的脸没有短时印象,并不是听了一段时间的人——而是几年前熟识的同伙。
“抱歉,我有点事情。”
这话是对听众们说的,等待围观听众走散后特拉格抓着眼前这个人的肩膀带到了夜幕下没有被篝火和灯光找到的空地上。
“尼夫赫,‘半身不遂’,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
“只有你能把指点和琴声混合的如此之好,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朋友,你变了太多,可能没人能认出你了。来和老朋友喝一杯吧。”
尼夫赫将酒瓶递到特拉格面前,他只是握住晃荡了一下,轻吹一口气便还给了对方。特拉格不确定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真正的“毒药”。
“太见外了,不过这才像你。也许骗一辈子别人自己不会喝酒,最后就成真了,哪有男人不喝酒的呢?”
眼前的这个颓废青年趁着酒劲数落了特拉格一番,不过特拉格不为所动,摆出一副没什么可谈便准备离开的态度给他看。
“也许今晚还有要做的事情,也许没有。”
“呵,有事情做,不会是怕醉的找不到地方上船吧哈哈。”
“‘七芒星’现在怎么样了?难道你们都来这里了?”
“早没了!就在你离开的第二年下半年,说是找不到下一个辅音吉他手,但其实大家都知道的,混不长。也就谦寿他一个人用着什么梦想啊,努力啊之类的话想拖着大家。”
“哼哼。”特拉格和尼夫赫都对此表示出有些嘲讽,但是听到了以前所加入过的摇滚乐队的他还是感到些许欣慰。
“那解散后大家都怎么样呢?”
“不知道,散就是满天星了。我想想,索伦说要去干真正赚钱的活,还想拉上我;海瑟和海童两个回了老家,短了来往;赫真去了萨哈林邦,我也准备去那边,听说他混到了军官当,找点后门钻进去;谦寿,哎呀,还是他厉害啊,他真的收拾东西去‘梦想之地’了!”
听完最后一句的特拉格沉默不语。
“真的?他一个人傻傻地去?”
“那不知道了,反正我们没一个听他的。”
“这样啊……”
“那你现在怎么样?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挺新的,有了新的家?这么好的技术可不能浪费了。”
“没有,和遇见你们之前一样,回去了。”
特拉格取下头顶的止汗布,翻过一面戴回去时尼夫赫的身影消失了。
回忆在面前开始晃动的人影之间结束了演绎,尼夫赫的身影在那天的夜幕下就和眼前的影子一样消失融入阴影之中。面对面前七八个听众有些犹豫的将要迈出腿离开的小动作,他立刻以更加自信和陶醉的姿态将右手搭在琴弦旁的护板上,五根手指轻松写意地接上先前的节奏,轻重的点敲之中配合嘴中像是快板的咂舌声用另一种更加清脆而短促的音色向观众完成了这一曲。
一位异国他乡听见略显惆怅的民谣被如此巧妙的演奏而百感交集,一位新来此地的冒险家秉持着对流浪乐手的尊重各自投下一百和五百克里尔的硬币,便宜的那枚在地上竖着滚动起来,然后在特拉格看似漫不经心的关注下绕了椅子腿一圈从身下融入一堆纸币与硬币之中。
在他们的鼓动下其他的听众也不约而同地抛出几枚不甚珍贵的钱币,在特拉格喝水休息期间借着御风术下如羽毛和雪片精准地落在脚边的乞讨布垫上。这个玩意比拨片甚至手中的吉他陪伴的时间还要更久。
正当他准备以抱歉的姿态示意演奏不得不停止时人群时,他们便已经被一个看来来者不善的校服女孩吓得挪开了。
“看啊,你把我的观众吓跑了。”
“抱歉。那,这些够了么?”
“这些是什么?看起来不只是从一个恶魔身上缴获的。有些眼熟啊……”
铃将手中抱着的两个武器箱放在特拉格的面前,随后又从乔可的手上接过另外一个,显得有些自信满满地坐在叠起的武器箱上,双手抱在身前和特拉格交谈。她身上穿着和乔可一样的校服,而乔可可能是害怕,在完成任务后悄悄地站的远远的,和几个看热闹的路人与蓝精灵巡逻站在一起。
“唉,好吧好吧,我看看啊……”
特拉格拖过来一个武器箱,里面就是他所见到的蓝精灵身上配戴的各式装备,不过看来是为了撑撑场面,她还特意地整理过,把比较大的制式步枪和改造过的霰弹枪放在了上面,底下除了填充体积的海绵之外就是一些子弹和混在手枪和制式自动步枪中间的电击枪和烟雾弹。
“应该……够了吧,这里还有更多的。”
铃的话语似乎少了一点自信,特拉格也摊开双手摇了摇头。
“如果另外两箱也是这么多武器的话,那确实可以武装有比你之前那个队伍多上两三号人的规模——这样够了吗?”
这时围观的人传来紧张的“咿咿”声,铃手中的手枪枪口毫无预兆地对准了特拉格,随后枪身绕着手指一转,等待特拉格接过底把。特拉格对女孩危险的玩笑不以为意,接过手后塞进了满当的武器箱。
“如果是一个人用那肯定绰绰有余——加上我的话也差不多,如果不算上那个可怜的女孩的话。”
特拉格想到了那天这个女孩与铃的命运一会的场面,无论如何,不管是哪个神明这样做都置这个女孩于一个进退难取的位置。她本可以一去不回,却不知为何还是留在了这里,就像无路可去一样。
“……”
铃还是没有表示,只是等待着特拉格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只是在这个答案呼之欲出之前,铃却不再会像之前那样欣喜不已。
“秘密活动的补给、据点,联系工具、行动计划以及活动经费,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我说过的:志同道合的队友,我好像没有发现这里藏有端倪。而且,大庭广众之下如果有联邦的间谍,那明天这里的上空就可能会有纠察队,甚至传送门警察会越界马上在我们身边出现。”
铃怀疑地看向周围,在看到乔可的时候朝她笑了一下,反而令乔可惊慌不已。特拉格当然知道自己是在开玩笑,继续收拾起折叠椅来,将乞讨布垫的钱塞进背包里,折叠成长条状后系在额头上。
“那,你有什么办法么?”
“这是在向四海无根的乞丐寻求帮助啊。”
特拉格微微撇嘴,但是看见铃一筹莫展的沮丧姿态,他还是花了一瞬时间想出了一个办法。
“辛苦你了,在里面也能听到这么动听的音乐声。”
“小麦粉”捧着一杯凉奶茶走出酒馆来犒劳在门口帮忙揽客的特拉格,娜米兹拿着账单高兴地夸赞他。
“把这些东西收拾好,到屋里面再说。”
特拉格小声以头微微暗示,随后拿起吉他往酒馆里走去。他坐在铃平时会坐的门旁窗下的位置,向“小麦粉”点了同样的两杯奶茶后便静静等待着铃的到来。
这起源于两天前回答铃的疑问,特拉格也没想到铃居然会主动地向他咨询那方面的问题,一度还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或许她真的没有别的认识的人了吧。
他用自认为比较准确的答案回答了铃想要继续以“瑞贝尔”组织的方式进行活动所需的要素。那时他感觉的铃缺少了先前在团队覆灭之前的时那样的坚定,更多的是想要向一个虚幻的智慧之泉投入一枚硬币,让它在水中映出一个虚无缥缈但是足以慰藉自己的答案并寻找一个可能性。
不过特拉格也想到她居然真的行动如此迅速,以那样的行动力做到了一件事。但是这又能如何呢?如果星球上的人数继续按照趋势锐减下去,那现在世界上最不缺的一是建材,二便是小型武器。
至于她要找的人,可能就是从那些将要转化成数据的人中找到,这也是他接下来准备告诉她要去哪里更容易找到——不在这里,至少现在不在。
梦想之地(二)
余光瞥见铃和乔可站在了定制衣物机前,特拉格向前几步躲进了墙壁与遮阳棚之间的阴影下。零崎在巴斯科特基地的大门后为自己打造了一个像是马拉松招待点的地盘,遮阳棚下摆放着她大大小小的新奇玩意,都是想带上就带上,发现有点多就堆在这里的——甚至不惜不远万里从某个分部空运到这里:小冰柜,虚拟现实设备,万用水果处理机,还有联邦科研所试发售的“趋势球”,以及现在正在前后摇摆的,用零崎的自己设计的大头模型套壳的折叠打印机正在运作。
特拉格注视着手中那边缘被磨的支离破碎的照片,里面有自己熟悉的人,有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有怀揣各种技能的人,可惜了,这一群人。
“哟,我们‘公演’回来了哦。”
昂森大声地招呼着在空地上拨弄火堆的艾卡内莉,萨格鲁和在去时路上遇到的“药”背着各自的乐器和背包也回到了这充满铁锈与铁锈味的秘密基地。
“公演,是公路演出还是公交车演出,没有被人追上?”
“一开始是有的,可吓死人了。开出市区还有两辆车要追,我们开枪把他们吓跑了哈哈,明天开下追踪找下我们把摩托停哪里了,还有那个音响——好像没有装发信器,好吧,应该在差不多远的地方。”
“这种事你得和贺刚说。早上要你们带的东西都带了么,不要让我的努力白费啊。”
“当然当然,在后面呢。”
萨格鲁和“药”正在分拣着从两个不同的生肉加工点购来的烧烤用料,交给艾卡内莉后萨格鲁开始搬动放在门前堆叠和外围废弃棚屋边上的橡胶轮胎,将它们推到离火堆合适的圆周距离上摆好座位。没人想在吃烧烤的时候闻到烤橡胶的臭味。他左右手一摁,一下就将自己的鼓嵌进了轮毂里,没有比这更能防摔的方法,不似吉他,完整的一套鼓架是很难找到的。
“我必须得说,追踪一个一晚上都在发射信号的东西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要么早就被人发现,要么我们会被发现。”
“反正不是第五次了。喏,切肉可比那简单多了,我一个人可应付不过来六个人的份。”
贺刚扶着窗框远远地向外出组抱怨,从旁边进门的艾卡内莉微笑说着像是安慰的话语。
“你可以去远一点的山上,我们会给你掩护的。为了瑞贝尔,为了信条,我有预感今天会有不小的收获,过几天市里就会有给那帮坏种造麻烦的新组织分子出现的,我们还会回去。”
对组织事业狂热的萨格鲁用有些憨厚的声音鼓舞众人,说着昂森从他背后取下一个肩包,把里面的相机拿出来像摄影新手一样四处观察,萨格鲁也对这个借来的,据说不便宜的东西感到十分好奇,两人就这样跑到外边的水塔兼哨塔上把它当成了望远镜来四处眺望。
“药”一言不发地坐在轮胎上像平时一样端好木吉他,为这个安静的黄昏与将要举行的烧烤活动预热。
不甚激烈,舒缓惬意的动静让整理资料,对着满板照片组成的联系图琢磨情报的铃一瞬间放空了思绪,在无数遍重复的工作下对着成千上万的文字没有任何收获的她走出棚屋,同样一声不吭地坐在了“药”的对面,心情有些失落地注视着跳跃的火苗。
对于他们来说足以称得上丰盛的烧烤晚宴上,大家都放下了平日的负担畅谈彼此之事,就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药”也讲了自己唯一一次远航科尔岛之外路途上的二三事。只有铃,被大家背后形容“太过认真”的队长始终眯着右眼,左眼里的机械结构缓慢旋转发出微弱的“咔哒”声,像是一个定时器在不断地循环计时。
“好!正好就是今天,我们应该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昂森振臂高呼,博得了萨格鲁的鼓掌,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般突然是为何。
“你怕不是酒喝多了吧!”艾卡内莉开怀大笑,她脸上的红晕也表明喝的量不在两个乐手之下,稍加迟钝之后还是侧身靠了过去。“说吧说吧,怎么个‘青史留名’法?”
“当然是——拍一张集体照片,未来不管怎么样,这肯定用得到。”
昂森突然一按快门,直接在大家中间放了一发闪光弹。随后相机下方缓缓吐出一张照片,上面有在有些暗的火光光源下,艾卡内莉闪身双手试图挡住闪光和旁边贺刚为了躲开艾卡内莉手足无措的图像。
“用得到,哈哈哈……”
有些悲观的贺刚在众人欢闹之余发出无人听见的苦笑。
“哎呀,还真是。那,大家就拍一张照吧。”
“每人都有份。”
艾卡内莉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泪,在看到大家向铃征求表态得到点头的默许,昂森便一个翻滚找到最佳的位置对着烧烤的众人招呼。温暖的火光中记录下了瑞贝尔的余烬在穷途之中的一刻放松闲惬姿态,大家的笑容都发自内心,让照片外的人能够感受到——除了铃。
“怎么样拍看起来有那种范?就是,啧,我们在市中心看到的那种大屏幕上的明星集体照。”
昂森似乎对这几张照片的成色不太满意,把问题抛给了萨格鲁,后者对此一窍不通。
“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这些轮胎堆到一起,然后每个人坐在一边,摆成三角形的样子。”
“这个不错,感觉有那种味道了。”
于是最后大家将几个轮胎堆叠出了一个两人高的三角形,两侧各有一个可以坐上人的阶梯,地下同样如此。
“老大当然要坐最高的位置。”
昂森跳棋拍了拍顶上的轮胎示意,铃有些犹豫地左顾右盼,在众人的微笑期盼下接受了这一安排,一下踏步就从侧面跃向高处,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最高处。
“我坐在最下面吧,感觉大家都比我重要。”
萨格鲁有些拘谨地表示,昂森立刻也同样表示,不等其他人表示便各自抢占了金字塔最底层的两侧位置。
“这样吗?那我还是站着好了。刚子你呢?”
艾卡内莉站在及颈高度的轮胎后面,贺刚也默默地走到对称的位置上,努力地挤出微笑表情。
“嗯?是不是少了个人?”
“我可以帮你们拍照。”
就在大家讨论拍照的位次时,“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到了相机站在了众人的面前静静等待。
“那个有定时摄影功能的——不过我没搞明白哈哈。”
昂森露出略显尴尬的傻笑。
“你当然要一起来,虽然没来多久,但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不是吗?”
艾卡内莉对这个和铃相似,不善言辞但是默默付出的新队员颇有好感。
“当然,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加入,才能重新组建‘瑞贝尔’。”
萨格鲁双手握紧拳头紧贴一起,就像他演奏的终场动作那样。
铃默默注视这个平时很少来往,似乎只是寻找组队乐手的青年,没有更多多的想法。
“好吧,那我就坐那里了。”
“药”指向铃脚下,众人之间的那个位置。
“好像摆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呢……”
“要不然你就和铃并排着坐在上面好了,可是看起来位置好像不太够哈。”
“那样就显得太亲密了。就这样,是不是有那种感觉?”
“药”马上摆摆手拒绝,拖过一条扁平的废胎就坐在了昂森和萨格鲁中间,铃的鞋下,摆出沉思者的姿势,目光直视相机。
“哦哦哦,确实像那种明星有的深沉感觉。”
昂森和萨格鲁想起了一张专辑的封面,在彼此的默契之下左右侧坐,斜靠在高一阶的轮胎侧面,双手插兜微微扭腰注视镜头。
“老大,铃,拍照的时候最好要微笑,这样以后才会有好运一直笑下去。”
“微笑么……这样?”
铃摆出平时的那种笑容看向艾卡内莉。
“这种就看起来有点怪啦,试着想想那种愉悦快乐的事情,想想快乐的时候那种感觉,用协调魔力的感觉找一找,你一定找得到的。”
“可能马上要倒计时了。”
“五。”
相机响起的倒计时提示音,每个人都本能地摆出最好的姿态来留作纪念。
照片上铃的微笑十分自然,端坐的姿态也很明显地重视这一机会,并不太像是被苦大仇深的经历完全扭曲的样子——好像,和自己当时留下的面部神态感觉有那么一点像。也许每个人微笑都是这样的,不足为奇。
旧照片泛起的记忆随着手指交错的动作翻篇过去,从这张铃的小队合照下翻出的是另一张新的照片,尚有打印的余温和黏黏的手感。
同样的聚餐晚会,同样的“瑞贝尔”组织成员,都有自己的身影。在这张照片里的不是后来临时搭的小队,而是谦寿和他的“七芒星”在“瑞贝尔”大本营的第一次演出后与莱姆以及其他高级组织人员的合照。这些人中特拉格只对莱姆和那个一手拿着魔法书,一手长着魔镰的阴沉导师有所印象。
他在照片上的表情更像现在的自己,脸上的微笑说不清是自信还是看清了太多,也许也只是面对相机时本能的表现罢了。
“打印好了。”
戴着墨镜,躺在遮阳棚阴影边缘正好无法遮阳的位置那的躺椅上的零崎从折叠打印机的玩偶嘴中抽出打印纸,摊开放进玩偶的脚下抽气压实后便看不清了折叠的褶皱。
“谢谢。不过真的不收钱么?”
“没事,只是正好测试一下这一套机器,可能相对位置有点歪,但是绝对位置是没错的。”
“确实如此,问题也确实不大。”
歪了大概四五度的样子,不过边框,表格,照片像素这种都没有什么问题。
“真的要用二级档案纸吗?虽然不应该过问客户的需求,但还是感觉有点不妙诶。”
“这个问题已经问过了。”
“好吧,不过如果有防伪标识或者荧光记号之类的话,这个要拿去用可能会出问题。”
“嗯。”
“不要得寸进尺哦,一级档案纸我告诉你是没有的,真的没有。”
零崎盖好躺椅下保险箱的顶盖,重新戴好墨镜享受下午的日光浴。
真的是他么?
在阁楼房间里,特拉格独自面对这两张照片和一份档案,在通过希诺给自己的后门从联邦的档案中查到谦寿的名字之前并没有底,只是从时间上,还有从收网日当天现场逃出,在森林里受饿精神失常的“瑞贝尔”组织枪手嘴中听到的那句话“天火降临了,但是演奏还在继续”有一丝蹊跷能感应到。
而现在,他并不清楚这份与联邦的关系,和自己与联邦的关系有何异同。在特拉格眼中,谦寿是另一副同样并不光彩的形象,这便是他要去“梦想之地”的原因。
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对峙,而这些事情却越变越多。
特拉格摇了摇头。他并没有迫切想知道一切的欲望,但是事已至此,也许最后一件事便是见他一面——或者不见,成就一个并不意外的的结局来隐藏一切——但这样对于其他有些人来说又太过于残忍了。
对于最初的目的如何实现还是一筹莫展的特拉格,没有那种毅力去行动,也没有那种残忍的心思去按照希诺的想法寻找“药”。目空一切的终点真的就是放空一切。
让她来做出决定吧。特拉格没有见过铃在为组织复仇联邦的过程中收集和解读的资料,但愿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物能够对上她的线索中的一环。
这时特拉格突然有了一种出于好奇的动力。
他想知道一点——自己会不会也是线索中的一部分,拥有一张自己被图钉钉在额头上的照片。
特拉格裹着毯子静静睡去,等待夜幕降临。
梦想之地(三)
几道长长的钢架板面从海岸向远海延伸,仿佛终点便是那个方向上的那个岛,但是在一个直角转弯后便戛然而止。在围绕这个能在海面之上站立的平台的围栏之中有一截空段,靠岸的船只从这里推下登客梯,一个新兴的交通枢纽开始发挥作用,让人们到这里来,到别处去,自由如同彼时在船顶翻飞的海鸥。
但是在深夜十分,这里在海水退潮也露不出的部分,冰冷的空气与水汽和吸走热量的钢铁让这里变得无比寒冷。安保站已经关闭,只有门口的吊灯照亮着一排空无一人的冰冷座椅,夜色之中灯光的白照不到的地方是一片铁青色。
这里已经离海岸有了距离,那边即使平时再混乱,夜晚足够地长也会让大多数人被黑夜打败。一个有着光明且无比安静的地方,相比起黑暗同样适合人冥思。
特拉格站在直角转弯处的登船口,注视着水下不知是映照科尔岛的光环还是月光与星光的波光。一截缺失的围栏,就好像在怂恿着失意之人从那里踏上幻想之地的归途。
他真的这么做了,站在边缘向前迈出脚步,身体中心前倾,后腿自根向趾脱离支撑面浮空完成人类行走的一个无比普通的循环。落水声并没有响起,特拉格回到了原处,靠在旁边的栏杆上。
侧身而立,一边是“不夜城”科尔岛,一边是未至寒季已然冰冷的水面。临水而感到的寒冷在他的身上挥之不去,即使在平时的连帽衫的外面多加了一件夹克,又再裹了一条围巾,为了保暖而穿搭怪异——无论多少次重塑身形,这当然还是特拉格,一个暂时“无可救药”的人。
“观察一只恶魔的出生或死亡,会让你受益匪浅。”
希诺是一位善于倾听,善于协调和处理事务的好上司,但是在为自己开的“药方”上,自己却没有辩驳的机会——唯有这件事,他认为没有讨论的价值。他转过身去,不再理会特拉格。
“你也可以观察我,如果你认为我拥有的是恶魔的力量,也有那个能力的话。”
在经过研习之后,具有魔法师应有的感知能力后特拉格的确没有感知到应有的气息,尽管在被亲自告知了他的能力带来的一些后果后同样感到不适。恶魔应该比这更加邪恶。
然后,在一系列机缘巧合之下接触到了科尔岛上最大的反叛组织,“用魔鬼之力反抗恶魔”的人不少,但正是魔鬼与恶魔的本质区别让特拉格无法找到真正的恶魔——难以想象那些紫色皮肤的“恶魔”没有毁灭掉科尔岛,把灾祸带给整个世界。
但是那个在反叛组织里的反叛组织女孩却让他有了新的认知,一个需要靠限制器约束意识和行为,身上出现年龄逆转还有后来眼角类似病变的女孩,真的就是恶魔的化身么?
在私下调查起源之时找到了她的能力来源,那个意外失窃的展品——竟然是双子恶魔中没有名字记载的那位。
从记载中意识堕入后逃离炼狱的研习者记载,相较于歌利亚的掌控地狱众魔的强大而展示出的低调,另一位则为了夺权被不断挫败逃往歌利亚无法触及的炼狱,待到屠戮炼狱之人恢复恶魔之力时再次挑战,周而复始,直至被封印在石英岩中。这是古往今来以身殉道的研习者所能观测到的炼狱与地狱历史的一部分,而歌利亚的三叉戟与铃手上的那两把匕首是怎么到来的,同样也一定和进入过地狱的研习者有关,可惜一切不得而知——就算知道了这些,对自己的“病”又有什么帮助呢?
“本不应该打扰你与哪位恶魔的交流的,但是你似乎有带来变革的机会。全知全能之神期待您的表现。”三年前,特拉格所在的“七芒星”解散,前往“梦想之地”,归来后接种了“恶魔计划”中提供的所谓“疫苗”,失去意识数日,饥寒交迫,被人嫌弃,最后踉跄走过一名告示者占卜师,被搭话后成为了一名“死士”进行训练。
在不断地折磨之中特拉格找到了自己的能力,又在不断地消逝与重生之中能熟练的掌握。可是代价呢?他们可不会在意代价,就算是现在联邦名义上的领导者,自己最高的上司,也逃不过这一过程——要是说出去,自己和那个恶魔政客是同学,会不会被关注呢——还是算了吧。
特拉格望向海面,身体在寒冷的空气中如同吸水的沙子一般沉重粘滞。过段时间自己就会从这里搭上前往“梦想之地”的船,去见自己的老友一面——然后呢?多问几个自己“然后”,特拉格便感到精神恍惚,好像身体就要在下一刻永远地消逝,
那样也好啊。
“哼呵呵呵,你在这里啊。”
说恶魔,恶魔就到。
特拉格贴了贴温暖的围巾,顺着方向瞥见了手中转着匕首的铃。她的眼角裂痕中闪烁着地狱之光,脸上眯起眼的微笑看不出有几分不悦。那身暴露的着装,哼,看来是猎人发现了猎物。
“你不冷么?”
特拉格现在只想问这个。该做的他已经做完了,没做的也没有什么动力去做。
铃没有回应,空中响起刀光割裂空气的声音,在传入耳之前,从照明之下掠过的一道如飞鸟般的影子已经到了特拉格的面前,远处的身影也瞬间在穿过光明的一瞬间借着匕首旋转的势头握住刀柄向特拉格刺来。
但特拉格却本能地做出了防卫,围巾从缠绕脖颈之间弹散开来,棉线一瞬之间扯散后拧成一条条丝带顺着特拉格伸出的右手,在后退迎接铃的冲刺之时借此缓冲绕过她的武器直接缠住了铃的手腕。
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铃的右手并没有握着匕首,只是在左手的动作被限制后飞快地朝着特拉格出拳绕行的丝带扑了个空,在缠绕住铃的右腕之时已经被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发力的主动权握在了铃的手上。冲刺而来的这股力将两人推到了转弯处的围栏上。
“……”
“……”
背对着科尔岛和月亮的光芒,特拉格的距离被铃推下海去只有一步之遥。两人以面无表情与无言微笑的状态对视着,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默契之间也保留了彼此最后的约束。
我明白了。
看见铃的恶魔印记发出愈发明亮的光,特拉格已经确信了眼前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