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 退亲事
乔家小姐原是心高气傲的,到了京城这些时日,是真没见着有一个可比自己姝丽的女子,不由心中更是得意起来,
“说甚么京师重地,天子脚下,这么多大家闺秀……也无一人能及得上我!”
可今日里,她这一腔的傲气见着韩缦之后立时便削了五分,之后进入韩府之中,众人坐下,先是客气寒暄一般,闲话说起时,才知晓自家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未婚夫的三姐姐,竟然是承圣书院的先生。
且韩家四姐妹全数都是承圣书院进过学的,不由又收了三分轻视之心,小心与韩绮应话。
这不聊不知晓,一聊之下才发觉这位未来的三姑姐,真是学富五车,满肚子的诗书,且并不是那只知死读书的书呆子,温和平淡的寥寥几句,尽显世事人情之通达明透,十分的厉害!
不过……我也不差呀!
论才情我是比不得你,但我容貌比你可是高出不少,我容貌虽是不比不得韩家五小姐,可才情却是甩她几条街,两相加起来,我仍是比你们强的!
这头韩绮却是越聊心底越是摇头,
“乔家小姐容貌好,也是有才气,只这性子好似……”
好似太傲气了些!
以四郎那性子,与乔家小姐在一处,只怕……
四郎性子耿直老实,肚子也没那墨水与乔家小姐风花雪月!
韩绮有些不太看好这门亲事,更何况如今四郎又生死未卜……
一顿饭吃过之后,乔家人对韩家倒是略有改观,那乔七小姐坐上马车,与立在大门前的韩绮与韩缦微笑告别,转回头来身边的丫头便应道,
“小姐,没想到……这韩家的小姐倒是知书达礼,且……”
丫头看了乔七小姐一眼,乔七小姐应道,
“且甚么?可是觉着那韩五小姐比本小姐生的美?”
丫头自然不敢应是,只是道,
“韩五小姐可是没有小姐您的才情!”
乔七小姐默然不语,丫头又问道,
“小姐……那这与韩家四少爷的婚事……”
乔七小姐冷笑一声,
“他是他,别人是别人,我总不能因着他们家姐妹生得好看,便嫁给他吧!”
总归她是不喜韩谨岳那种一身粗鲁气的莽夫!
那头韩绮当晚上留在了娘家,与韩世峰父女商议许久,父女二人说话从来都是坦诚以对,韩绮向韩世峰明言了对乔家七小姐的感观,
韩世峰点头道,
“为父亦有如此想法……”
乔家的七小姐好是好,可这性子有些清傲,以后儿子与她成了亲,只怕诸事都要忍让三分,做父母的便是再开明,也不喜欢自家孩子受委屈的!
韩世峰自然是不看好这段姻缘!
韩绮闻听父亲也有此言,便心里有了底……
乔七小姐是当真对韩谨岳无男女之情,在韩府见过韩家人后,又去央了乔夫人为自己说项,乔宇却是一脸的为难,
“能调回京师来,韩家亦是出了力的,我此时若是悔婚,岂不是有过河拆桥之嫌?”
乔夫人却是恼道,
“你就只着紧你那官位,小七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不成,以后成了亲小夫妻日子过得磕绊,你就忍心让女儿一辈子伤心?”
“这……”
乔宇很是犹豫,
“让我再想想吧!”
这一想又是几日,却是这一日匆匆下衙回来对乔夫人竟有些语气雀跃的道,
“小七的婚事不用再犹豫啦!”
“老爷这话是怎么意思?”
乔宇道,
“有位相熟的朋友,乃是锦衣卫里的,今日遇上与我闲聊了两句,说是陛下大败鞑靼小王子于应州……”
顿了顿道,
“但韩谨岳于战场之上失踪了……”
乔夫人闻言大惊,
“这……到底是死还是活呀?若是他死了,我们家小七不是要守望门寡了么?”
乔宇也是眉头紧皱,
“说是派人寻过多次,多半是回不来啦,依我看……这婚事必要作罢了!”
乔夫人也是应道,
“若是要退亲便要赶快了,趁着这时节人死的消息还没有确实,老爷想个借口将婚事给退了,若是等消息传回来,这小七的名声只怕就……”
两家这是定下了亲事,已是交换了庚帖,小七已是未过门的韩家人了,夫死可是要守节的!他们可不忍心,让自己美貌如花的女儿守活寡!
但若是等韩家四郎身死的消息传回来,他们再退亲,亦同样会损女儿的名声,若是被人贯上克夫的名头,任你再是美若天仙,这婚事也艰难了!
夫妻二人忙叫了女儿来将这消息一讲,乔七小姐闻言就是一惊,
“他……他……死了?”
乔宇点头,
“小七如今不必忧心婚事啦,为父明日即刻请了中人去韩家商议退婚之事!”
乔夫人也是道,
“女儿啊!这是那韩家四郎没有福气,你不必伤心,爹娘会为你做主的!”
“……是”
乔七小姐点了点头,
“即是如此,那就全靠爹爹啦!”
这厢回转后院,端坐绣楼之上,妆镜之前,小丫头过来为她卸下妆容,换了衣衫,见她神色有些郁郁便劝道,
“小姐,虽说那韩家四郎死了,确是可惜了一个好儿郎,但总归对小姐而言,这门婚事也算是解脱了,以后小姐必能寻到如意郎君的!”
乔七小姐点了点头,一转头看到窗下凉亭,她还记得在南都之时,凉亭之外韩谨岳如何面红耳赤的同自己说话,又如何告诉自己要去沙场建功,好换得自己再细细思量二人的婚事!
如今……那英武纯真的少年已是再不会回来了……
乔七小姐坐在那里,出了一会儿神,轻轻叹一口气,
“终究我们还是无缘的!”
这厢起身关了窗户,进内室歇息了!
却说韩家那处,乔家请了中人上门见韩世峰,韩世峰闻言点头道,
“此事乃是我们家四郎有负乔家小姐,罢了……婚事就此作罢吧!”
待得中人离开,韩世峰是难掩怒气,对闻讯而来的韩绮道,
“乔家行事也太过势利了吧,我们家四郎只是不知生死,还未确切的消息,他们便生怕耽误了女儿的婚事,急吼吼的上门退亲!”
且不要说让乔小姐三贞九烈做个望门寡,但总也应当等有了确凿消息再说吧!
他韩世峰为人从来都是光明磊落,若是当真四郎有个甚么万一,他也必会先主动退婚再公布噩耗,为女方留个体面名声的!
乔家如此薄情,韩家也不会上赶着攀交情,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自好自为之吧!
韩乔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如此一来,韩谨岳失踪的消息便再也瞒不住了,王氏闻听得消息立时便病倒了,韩绮得了消息忙带了海生回娘家,到得主院还未进卧房,便听得有人正大声的哭泣,
“二姐!”
韩绮牵着海生的手迈进了内室,果然见得韩纭正守在床边,抱着王氏痛哭,一旁立着同样哭哭啼啼的韩缦和苗氏,又有夏文彬正神色焦急的劝解着,
“纭儿快止了悲声,母亲本就身子不好,你这……你这不是引得她更伤心吗?”
夏文彬自广州回京述职之后,便调往了通州漕运衙门,虽说仍是七品的提举但油水却是非地方小官儿能比的。
夫妻二人听得消息,急急忙忙由通州回了京师,韩纭性子急,在路上已是哭过几回了,如今回到家中见着母亲斜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样儿,不由更是悲中从中,上来一把抱了王氏就哭,王氏被她勾动了心事,于是母女俩便哭起了一团。
本在一旁侍疾的韩缦与苗氏见状立时也忍不住了,于是一屋子的女人都哭了起来,嘤嘤嗯嗯好不凄凉,剩下一个夏文彬满头大汗的四下劝解。
“别哭了!别哭了!这不是还没确凿的消息么……”
韩纭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肿着一双大眼儿看向夫君,
“我……我也知……知道……可……可就是忍不住啊!”
夏文彬瞧着心疼,急得直搓手,转头看见韩纭进来,立时如蒙大赦,
“三妹妹总算是来了,快快劝劝纭儿和母亲吧!”
韩绮点头低头看了看海生,海生会意忙跑过去一把抱了王氏,
“外祖母!”
大胖外孙胖胖的,轻轻的小身子一入怀,王氏似被挖空的心立时得了几分慰籍,紧紧抱了他哭道,
“我的心肝儿,你舅舅……你舅舅……他……他……呜呜呜……”
海生很是懂事的伸出小胖手给王氏擦眼泪,
“外祖母别哭……娘说了……小舅舅只是在外头迷路了,我爹去寻他了,多等两天就回来了,外祖母不用哭!”
王氏哭得是昏天黑地,满脑子就想着儿子,可这两句她却听得清清楚楚,闻得是哭声一歇,抬头去看韩绮,
“绮姐儿……你……你是说……四郎他……他……”
韩绮叹了一口气,扶着日渐隆起的肚子,过来寻了椅子坐下,
“母亲……不必着急……”
又白了韩纭与韩缦一眼,
“你们也真是的,见风就是雨……夫君的第二封信已是到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追追追
韩绮当下将卫武的第二封信取出来放在桌上,
“小五,过来念给母亲听!”
韩缦抽抽噎噎的过来,取了信先一目十行的看了,这才在王氏与韩纭焦急的目光中,破涕为笑道,
“母亲……四哥说不得真没事呢!”
韩纭是个性急的,过来一把抢了信纸,从上到下看了看,
“母亲……这封信是五里寨发出来的,三妹夫寻访着有人见过四郎,三妹夫已经带着人追下去了!”
王氏闻言立时便如后脊椎骨重新归了位般,腾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冲着韩纭伸出的手来,
“给我……给我瞧瞧!”
韩纭忙将信给王氏瞧,王氏急匆匆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又怕看错了,忙又再看了一遍,还是怕看错了,复再看了一遍,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将那信往胸口一按,长长的叫了一声,
“我的四郎啊!”
竟是喜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往后倒去,众人见状吓了一大跳,忙上前去扶去,掐人中又灌了一口水,这才让王氏的一口气顺了下去,王氏睁开眼推开挡在面前的众人,就要掀被子下床,
“快快给我梳洗!这信是前头几日发出的,如今说不得武儿已经将四郎寻着了,我们家四郎回来,可不能让他瞧见我这样子!”
说话间竟是精神抖擞,回复了往日的精气神。
一旁的夏文彬看了看端坐一旁的三姨妹,小声的问道,
“绮姐儿……这信……”
别是为了哄母亲做的假吧!这可只哄得了一时,哄不了一世的,若是让母亲之后知晓了真情,怕是当真要受不住的!
韩绮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冲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夏文彬见状立时放下心来,
“看来是真的,不假了!”
自然是不是假的!
那头应州大捷之后,皇帝陛下自然是论功行赏,卫武这功劳是不必说了,之后众将领又请命去收拾鞑靼人留在关外的一万多人马,卫武却是向皇帝陛下道,
“陛下,臣那小舅子还生死未卜呢,臣想领人去寻找他……”
就这么回去,他如何向绮姐儿交待,怕是以后连岳家的门都不敢登了!
朱厚照自然理解自家好兄弟的心境,当下许他调了神机营五百人出去寻韩谨岳。
卫武这厢领着人,沿着那一日战场上的痕迹一路寻过去,竟是寻到了五里寨处,请了当地村中的族老一问,族老便召了村中众人询问,
“你们当中前头几日可曾见过有外人来过村里,可有人见过一个骑在马上的小将?”
下头众人面面相觑,互相你看我眼,我看你眼,却有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头儿,咳嗽几声欲言又止,那上头坐着的族老一看立时便瞪了眼,
“郭大壮,你做甚扭扭捏捏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这个……那个……”
“你有话就说呀?到底是有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呀?”
那干瘦老头儿嚅嗫半晌才应道,
“那个……我好似见过……又好似没见过……”
“说的甚么屁话!到底见没见过?”
卫武见状忙几步过来,过来拱手行礼道,
“还请老丈明言当日详情?”
那老汉儿乃是偏僻乡下的老农,一辈子还没见过这般有英俊威严的大官儿,见卫武来问立时便更说不说话来了,喃喃半晌才应道,
“这个……老汉儿……我……我没见过一个……”
见卫武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又慢吞吞接着道,
“老汉儿……见的是两个……”
卫武听得好悬没有给他一巴掌,脸上却忙堆了笑,
“老丈……这说话别大喘气呀……您且说说那两人甚么样子?”
那老头儿想了想道,
“前头一个……是个鞑靼人……披头散发……脸上和身上都有血,骑着马,后头是个黑脸的后生,长得嘛……倒是没你好看!”
卫武闻言很是哭笑不得,这老头儿又不看漂亮姑娘,你管他好看不好看,忙又问道,
“老丈可瞧见他们往何处去了?”
“这个……”
那老头儿想了想道,
“他们的马从老汉儿的地里跑过去,又……又踩了刘老四家的地,再踩了刘老三家的地,刘老三家的地跟刘老四家的地是紧挨着的……”
卫武耐着性子听他絮絮叨叨的说完,总算是知晓自家小舅子是往北边去了,这厢伸手从银袋里摸出一锭银子来,
“老丈……这银子算是我替他们赔偿踩坏您地里东西的……”
说罢回身冲着族老一拱手,
“多谢族老相助,急着寻人,这就上路了!”
却是出了村翻身上马,领着众人一路烟尘往北寻去了,只剩下那郭大壮还双手捧着银子,当自己是在做梦一般,喃喃道,
“我那地里的粮早收了……也没踩坏啥呀!”
卫武这头领着人一路追下去,总算在五里寨往北五里的小山村里打听到时了韩谨岳的消息,
“黑脸的小子呀!”
有人一指半山上的一处石头砌的院子,
“被徐家的妮子养在家里呢!”
说着还暧昧的咧嘴笑。
卫武留了人在村里,自己领了四名近卫上去半山里,却见他正大冷的天气,赤着强壮的上身,在院子里劈柴呢!
卫武一脚踢开院子门,大叫一声,
“韩谨岳!”
韩家四郎早瞧见了他,不由也是嘿嘿一笑,
“三姐夫!”
卫武上下打量他,见他身上并无伤痕,见着人知晓叫,必也是脑子没坏,当下不由的是怒火中烧,上去就是一拳头,
“你小子好好的,为何不归营,你可是临阵脱逃是死罪,害得老子找你都要找疯了!”
韩谨岳猝不及防挨了他一拳头,倒也不恼,笑着一侧身躲过他第二拳头,正在说话,便见得屋子里有人冲了出来,
“呼……”
一样事物便冲着卫武的面门飞了过去,
“甚么东西?”
卫武吓得一缩脖子,退后两步,抽了腰间的长刀格挡,
“当啷……”
低头一看,却是一把菜刀掉在了地上,再看那冲出来的人,是个个子娇小,青布包头的俏丽女子,那女子叉腰往韩谨岳面前一站,
“喂……你是哪里来的贼人,闯进来便打人,也不怕去告了官,拉你打板子!”
卫武打量这小女子,韩绮的个子不算得高,只到自己的胸口,这女子个子似乎比绮姐儿还有矮些,五官生得也小巧,肤皮是健康的小麦,她矮虽矮但身形婀娜有致,倒是个小美人儿!
卫武嘿嘿一笑,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女子身后的韩谨岳,
“怪不得不肯归营呢,原来是在温柔乡里呆着呢!”
韩谨岳想说甚么,张了张嘴话还没说,耳根子就先红了,那女子却是瞪眼叉腰骂道,
“你胡说八道甚么,休要坏了本姑娘的名声,这人……”
说着拿手指头往后一戳,正正戳在韩谨岳的胸口处,
“这人是我看他倒在路边,好心救了他回来的……”
说着上下打量了卫武一番,又看了看挤在院子外头看热闹的众村民和几名神机营的兵士,
“你说甚么归营不归营的,难道是来寻他的?”
卫武点了点头,
“本官神机营统领卫武,此次正为寻他而来!”
那女子闻言大喜,回头一瞪韩谨岳,
“喂……你别赖在我这里了,你快走吧!”
韩谨岳红着耳根支支吾吾不应声,卫武一看这情形不由的暗笑,心知小舅子与这女子怕是有一腿儿!
只可惜这回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意啊!
当下笑眯眯道,
“即是寻着人了,那就不急在一时了!”
说罢,也不用人请,自发自动的往那堂屋里走去,那女子阻拦不住,不由的跺脚瞪韩谨岳道,
“你们这个……神甚么营的,是不是都这么不要脸?”
卫武大摇大摆进去往那正堂上一坐,便问跟着进来的韩谨岳道,
“你可是擒到了秃猛可?”
韩谨岳点头,
“我正是追着他到了此处……”
原来那一日战场之上,韩谨岳这初生的牛犊一心想捉这最大的猛虎,旁的人一概不顾,前头刺伤了秃猛可,见对方败走,立时拍马追了上来,之后两军混战,秃猛可被护卫着一路败退,韩谨岳单枪匹马,不管不顾的追了下来,手中一只长枪单挑了秃猛可十八员护卫,打得秃猛可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待到大雾起来,大家都打不成了,便只有不分东南西北的乱跑。
可韩谨岳就跟吊靴鬼一般就死死盯着秃猛可不放,追上了二人便打上十几个回合,秃猛可本就受了伤,又心知大势已去无心拼命,手底下自然比不上韩谨岳了,于是旧伤又添上新伤,瞅着空子拍马就跑,韩谨岳再追,追上了再打……
如此这般追追打打,二人竟是一路从白日打到了天黑,又从天黑打到了白日,一路跑下来,也不知到底跑到了甚么地方,秃猛可是被打得重刀丢失,健马倒地,韩谨岳比他也是好不了多少,胯下马儿也是累吐了白沫,手中的长枪也不知了去向,却还是死追着秃猛可不放……
第四百九十八章 大胜归
二人这厢再打就是拳拳到肉的近身肉搏了,如此三天三夜水米不进的打下来,二人体力都已是到了极限,秃猛可毕竟年轻大了,比不得韩谨岳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最后是再跑不动了,累倒在路边,韩谨岳虽比他好些,但也是一样倒在路边不能动弹了,只他乃是神智清明,秃猛可却是昏死了过去!
二人倒在路边正正遇上进山砍柴的徐三娘,这才将二人给救了回来,秃猛可那模样一看就不是汉人,又听韩谨岳表明了身份,徐三娘便将秃猛可用绳子绑了,关进了家中后院干枯的水井之中。
韩谨岳却是被她背回了家中养伤,韩谨岳并未受外伤,只是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又脱了力,躺在炕上动弹不得了,足足睡了五日才恢复过来。
这动弹不得之人,要如何宽衣解带,伺候拉撒,不必说也明白,徐三娘虽是乡野姑娘,但性子泼辣胆大,她是山上猎户家的女儿,在家里排行老三,前头一个哥哥娶了亲,一个姐姐嫁了人,父母又因病去了,她与新过门的嫂嫂相处不谐,便索性自己一个人守在山上的老宅过日子,这一回救下了韩谨岳,伺候了他几日,徐三娘半分没有觉着不自在,倒是韩谨岳这自幼受韩世峰教诲,从里到外都是正人君子的憨厚小子,心里有些悸动了!
韩谨岳的伤好之后,徐三娘便催着他离开,
“把你那甚么小王子一起带走,回去领功去吧!”
韩谨岳不肯走,红着脸吭哧半响道,
“我……我与姑娘有……有了肌肤之亲,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的!”
徐三娘听了瞪眼道,
“胡说八道甚么,不过就是帮你脱了衣裳,给你擦了擦身子么,我可都是闭着眼的!”
韩谨岳应道,
“可……总归你是摸了吧!”
“我没摸着……我手里还有拿着布呢!”
“那……那总归你是脱了我衣裳吧!”
“那不是给你擦洗吗?”
“可女子名节大如天,这般孤男寡女共室几日,姑娘的名节只怕是有损……”
“无妨的,反正我住在这山上,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便没人知晓的!”
“君子不欺暗室,不能旁人不知……便当没有发生过呀!”
“那……你要怎样?”
“我……这个……我……我也不知要怎样!”
韩谨岳是真不知应如何是好,他家里还有一个乔家七小姐,还有婚约在身,他也知若是自己与旁的女子纠缠不清,乃是对乔家七小姐的不敬,不过想着若是就过么走了,岂不是要害徐三娘,他一时也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只得在这里拖着日子,却是一拖便拖到了卫武寻过来……
自然他只会告诉卫武前头的事儿,后头自己与徐三娘的事儿,是不会让三姐夫知晓的!
他不说,卫武这人精怎会猜不出来?
他那双眼何等的犀利,只瞧上一眼便知晓自家小舅子这是美人救了英雄,这英雄动了心,可美人儿却嫌弃着呢!
卫武见着自家小舅子被徐三娘呼来喝去的使唤着做事,还一派甘之如饴的样子,不由的是暗暗好笑,
“这才对嘛!前头对那乔家七小姐,分明就是为色所迷,现下这样子才是真正夫妻过日子该有的样子!”
依着卫武看来,这男女之间说甚么情情爱爱的,最终还不是为了夫妻二人相亲相爱的过日子?
那乔小姐跟温室里的娇花一般,美虽美,却需放在花架上头供着,但自家小舅子只怕没那耐心和细心,还有闲功夫去悉心照料,还是徐三娘这种山中野花才好,能禁风雨,自立自强,比起姿容来,一样也不差嘛!
卫武这是过来人,是一眼就瞧出了这其中症结,韩谨岳却是身在其中,正是左右为难,暗自苦恼着呢,如今三姐夫来了又要催着他回去,
“三姐夫,我……我想再待上几日!”
卫武闻言只是笑,
“前头我已经写了信回去,告诉家中你失踪的消息,你三姐姐写信过来,说是岳母已要病倒了,你……是预备在这里呆上多久呀?”
闻听得王氏病倒,韩谨岳立时急了,
“那……那我跟着你回去吧!”
卫武嘿嘿一笑,
“那……你舍得救命恩人了?”
韩谨岳看了看一旁的徐三娘,
“三娘,我……我之后会回来找你的!”
徐三娘一撇嘴,
“你可别来了!回去好做你的官家少爷吧!”
说罢一转身便出去了。
转头拐到灶间却是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罢了!他是官家的少爷,我是乡野的村姑,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家里还有未婚的妻子,我……我如何能配他,还是……还是断了这念想吧!”
韩谨岳跟着追到灶间,
“三娘,我……我先跟我姐夫回去,之后……之后再来寻你……”
徐三娘冲他一瞪眼,挥了挥手中的菜刀,
“你还来做甚么,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众人在这不知名的小山村中呆了一宿,第二日韩谨岳便与卫武押着那被关在井中,每日只得一碗清粥,早被饿得面黄肌瘦的秃猛可回转了大营。
卫武这头早派了人快马回去报信,待到韩家收到信时,已是与乔家各退还了生辰八字,乔家也将韩家的聘礼送还了回来。
韩绮将四郎寻回的消息传回娘家,韩府上下这才算是拨云见日,去了头顶的阴霾,能以展了笑颜,得知儿子好好活着,还立了大功,王氏是笑得合不拢嘴,却是又想起了乔家的婚事,便问韩世峰道,
“老爷,前头是因着我们家四郎生死未卜,才退了乔家的婚事,如今四郎平安无事,还拿了鞑靼人的小王子,这可是头功,陛下必有封赏的,我们四郎必是能高升的,这与乔家的婚事……”
韩世峰闻言眉头一皱,
“如此刻薄寡义的亲家,我韩某人可是没那福气攀附!”
怎得……人没了消息,就急吼吼的退亲,现在我儿子升官了,他们又要结亲了,当我们家是甚么?
尿壶么?用就提过来,不用就扔一边!
王氏对乔家亦是不满,只她心疼儿子对乔家七小姐一片痴心,
“可四郎对那乔家七小姐……”
韩世峰恼怒道,
“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乔家人薄情至此,他若是还要一厢情愿,执迷不悟下去,那他便不配做我韩世峰的儿子!”
韩世峰平日里虽说娇惯着儿女们,但他这一家之主若是当真恼怒发下话来,王氏也不敢忤逆他的,这厢只得在心里暗暗为儿子叹气,却是再不提那乔家了。
皇帝陛下应州大捷灭鞑靼八万多人马,只让一万余残兵败将仓皇逃回了草原,经此一径,鞑靼人五年之内,必是再无南下之力,消息传回朝中,是举国欢腾。
夏后接着消息也是大喜,却是再在宫中坐不住了,吩咐下头众人道,
“给本宫备銮驾,本宫要亲自去城去迎接陛下!”
这厢想了想便去见张太后,张太后闻听儿媳妇要出宫不由眉头一皱,
“皇后就不能安安份分呆在宫里等陛下回宫么?”
成日里不安于室,尽想着往外头跑!
夏后却是毫不在意张太后的冷脸,笑眯眯道,
“陛下在外头大胜得归,正是普天同庆之时,想来陛下也是想早早见着太后与皇儿们的,母后也同儿臣一同去迎陛下吧!”
张太后端坐在那处,斜眼儿看了看她,心中意动,嘴上却是不饶人,
“哀家又不是你,成日价脚底板儿发痒,哀家不去!”
夏后早看出她嘴硬来了,笑眯眯又道,
“难道母后不想去瞧瞧陛下大胜归来的英姿,听说满京师的百姓都要出城迎接呢,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这个……”
张太后终是动摇了,夏后忙加把劲儿道,
“太后去了,陛下一定会十分欢喜的!”
张太后撇了撇嘴,哼道,
“罢了!陛下大胜,哀家去迎一迎也是应当的!”
如此这般,太后与皇后并朝中百官,出城迎接皇帝陛下凯旋而归,朱厚照这一路自大同回转京师,沿途之上不少百姓夹道相迎,王师所到之处,尽皆是跪倒尘埃山呼万岁,朱厚照初时那是十分的享受,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微笑着接受百姓们的跪拜。
待到了后头,却是躲进了车里,叫了卫武来说话,卫武便笑道,
“百姓如此拥戴陛下,陛下之功绩当真可比尧舜了!”
朱厚照听了连连摇头,
“你当我为何躲进来?”
“为何?”
“想当年太宗迁都,便是为了防御鞑虏进犯,所谓天子守国门,百姓死社稷……”
朱厚照很是愧疚的对卫武道,
“这是我老朱家的江山,这是我老朱家的基业,我老朱家的子子孙孙做王做侯,享受着百姓的供奉,本就理民应当为国家为社稷尽心尽力,可你瞧瞧……”
他一指外头道路两边的百姓,
“我大庆的子民何等的质朴,朕不过是做了份内之事,他们便如此待朕,你让朕如何不为他们守这国门?如何不殚精竭虑保他们平安喜乐?”
第四百九十九章 阖家欢
卫武闻言却是翻身跪倒在车中,冲着朱厚照磕了三个头,
“你这是做甚么?”
卫武应道,
“陛下能出此言,足见陛下是明君是圣主,臣替这大庆万千百姓叩谢陛下的爱民之心!”
这做皇帝的但凡有这觉悟,便是再差也有三成了!
朱厚照见状笑着一拳捶在他肩头上,
“你也跟朕来这一套!”
卫武笑眯眯爬起身来,
“嘿嘿!总归陛下是明君圣主,我们做臣子也有好处捞不是?”
朱厚照闻言白了他一眼,
“朕少了谁都不会少了你的!”
卫武哈哈一笑道,
“那敢情好!不知陛下封臣一个甚么官儿,能不能有个爵位啊?”
朱厚照嘿嘿笑,
“这个嘛……朕想想……”
“陛下,这一回陛下御驾新征,臣可是效了死力的……怎得也要有个伯爵吧!”
“你想得到美,朕现下封了你伯爵,以后你便要封公了,你瞧瞧除了开国时,后头承平时期,那有外姓封公的?”
“陛下……可不能这么说……”
二人便就卫武的爵位在马车之上激烈讨论起来,那外头赶车的锦衣卫板着一张脸,听了好几耳朵,心里却是暗暗咂舌,
“敢这么跟皇帝讨价还价要官儿做的,也只有我们卫大人一人了!”
这话倒是实情!
之后终正德一朝,只卫武一人荣宠一身,做了锦衣卫指挥使、神机营统领、左国柱、镇远侯又累年加封昭武将军、奉国将军、龙虎将军、荣禄大夫、光禄大夫、太子太傅、太子太师等衔却是位至人臣,荫庇子孙。
只他每次封官儿,都要亲自到皇帝陛下面前理论一番,不给大官儿便赖着不走,皇帝陛下也是奇怪,自这次大胜之后,便从不主动给卫武加官进爵,却是要等他来自己面前撒泼打滚才会给官。
如此君臣也算是世上少有了,也算是另类的君臣相得了!
皇帝大胜归京,百官出城五十里相迎,又有太后与皇后领着太子与二皇子在列,皇帝一家享受天伦欢乐,卫武却是得了皇帝特许,悄然离了队伍,领了几个近身的侍卫快马加鞭,早了两日回转家中。
回转家时,因着未早派人禀报,韩绮也未得消息,此时正在书房之中,教海生写字。
海生的性子沉静极似韩绮,因而练字看书都比旁的孩子要容易些,也用不着娘亲督促,自己便端端正正坐好提笔练字,韩绮在一旁手拿一本古籍,一面小心的翻阅,又时不时的偏头瞅一眼儿子的字,笑着赞道,
“我们家海生的字,倒是写得越发好了!”
海生听得娘亲称赞,一对黑葡萄般的大眼儿立时放出光来,抿着小嘴儿羞涩的笑了,韩绮笑着摸了摸他的脸,母子二人正和乐融融间,却听外头有喧哗之声,韩绮放下书走至房门前,
“甚么……”
一句话未完,就见得眼前一花,有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
“绮姐儿……”
来人双手一伸,韩绮立时便落入了一个风尘仆仆的怀抱,韩绮被他满身的尘土呛得鼻子一阵发痒,
“哈啾……武……武哥?”
韩绮从他胸前抬起头来一看,却见得几月未见的夫君,如今已是变成了一个浓须遮了大半边脸,上头还沾满了黄土的邋遢大叔,别说是自己,便是海生也呆呆的看着自家老子,有些认不出亲爹来了!
“武哥?”
卫武咧嘴笑,
“正是我,没想到……吧!”
说着话卫武紧了紧手臂,又笑了起来,
“我走这阵子,绮姐儿倒是长胖了些,甚好!甚好!”
韩绮闻言推开他,指了指自己隆起的肚子,
“你仔细瞧瞧……这是长胖了么?”
卫武低头一看,立时呆在了那处,半晌才出声道,
“你这……你这是红杏出墙了?”
他走时,绮姐儿的肚子还是扁扁的呀?
怎得几个月回来,这肚子就大了,难道是偷人了不成?
还没等到他变脸,韩绮就怒而一巴掌打在他胸膛上,
“胡说八道甚么!你走时……这孩子便上身了,只我一直未察觉,之后才发现的!”
卫武讪讪一笑,
“来往了好些信,你怎得也不同我讲?”
“我是怕你在外头分了心,现下不就知晓了么?”
这沙场上拼命的人,如何能用家里的事儿扰他心神?
卫武听了,神色有些奇怪,喃喃道,
“怎得就怀上了,难道是那鱼膘不顶用?”
韩绮恼得又举拳捶他,
“海生还在呢,你再口无遮拦!”
卫武回过神这才笑嘻嘻的过去一把抱起自己的胖儿子,双手用力掂了掂,在胖儿子的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臭小子,怎得又重了!”
“爹!”
海生伸出双手拔开卫武脸上的胡须,仔细认真的看了看这才叫了一声,
“你在外头杀鞑靼人没有?”
“你爹我杀得可多啦!”
“鞑靼人甚么样儿?”
“跟我们也差不多,都是一个脑袋,一双眼,一个鼻子,一张嘴……”
那头吴氏听得儿子回来的消息,忙也让人扶着过来了,
“武儿!武儿……娘的儿啊!”
卫武这厢放下儿子,又过去给老娘磕头,吴氏拉了儿子伸手就在脸上乱摸,一面摸一面哭道,
“我的儿啊!可算是回来了!”
这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去外头与人沙场厮杀,怎会不让家中老娘忧心?
卫武任老娘在自己脸上身上又捏又摸了半晌,总算是没寻着甚么伤处,这才放下心来,之后洗漱,一家人用饭不提。
卫武在家中享了两日天伦之乐,大军才凯旋而归,皇帝自是领着百官回宫,那头大军进城,韩谨岳也得了休假回转家中,韩家上下是一派欢喜。
王氏一早便同苗氏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好菜,就等着孩子们回来,这厢见得女儿女婿们都回了家,海生与洵明两个淘小子在院里奔来跑去,当真是儿孙满堂,王氏一张嘴是笑得合都合不拢,韩世峰比妻子矜持些,虽没有咧嘴笑,但看向儿子的目光中满是欣慰自豪,
“活捉了鞑靼小王子,那是首功啊,吾儿果然英武!”
卫武笑眯眯的道,
“岳丈大人,陛下已是封了四郎上骑都尉,调入神机营任职了!”
韩世峰闻言笑眯了眼,
“甚好!甚好!”
却是又叮嘱儿子戒骄戒躁切切不可张狂自满,又道,
“有你外祖父悉心教导才有了你今日,待这几日过了,得了空……为父与你亲自去一趟应天府!”
“是!”
父子俩说完话,韩谨岳就被三姐妹拉到一旁上下打量,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看了一圈儿,韩纭笑道,
“四郎如今是越发厉害了,怎么抓着那鞑靼小王子的……”
韩缦也是接话道,
“前头迎大军进城,我同再宥哥哥一起去瞧过了,那鞑靼小王子生得好生高大强壮,那样子一瞧都吓人,四哥便不怕他么?”
韩谨岳笑道,
“鞑靼人也没甚么好怕的,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他能杀你,你也能杀他!”
韩氏三姐妹,除了一个韩绮见识过战场,韩纭与韩缦都是养在深闺的女子,从未没见过鞑靼人,只听说鞑靼人如何性如恶狼,却是从未亲眼见过,当下便拉着韩谨岳,让他讲一讲如何抓着那鞑靼小王子的,韩谨岳性子有些木讷,口舌便笨拙了些,只是笑道,
“也没甚么法子,不过就是同他耗着罢了!”
见自家三姐妹都拿明媚的大眼瞪着自己,等着下文,韩谨岳红着脸抠了抠头皮,
“这个……确实就是这般的……”
一旁的卫武见了嘿嘿直笑,
“四郎这是谦逊,不好同你们讲他是如何同那鞑靼小王子秃猛可大战三百回合的,且让我讲给你们听一听……”
说罢袖子一挽,往那椅子上一蹲,便比手划脚的讲了起来,这厢先从鞑靼人大军压境说起,陛下御驾亲征,神机营护卫在侧,又有陛下大同城上一指点倒鞑靼人的大巫师……
韩纭与韩缦听得大眼圆瞪,连韩世峰与夏文彬坐在椅上也是不由的身子前倾,钱再宥更是索性搬了椅子坐到了卫武身边,王氏与苗氏还在堂上的一众丫头婆子,个个都是瞪大了眼,看着三姑爷讲得比那说书的先生都好听,只有韩绮早知晓内情,却是坐在那处稳如泰山一般,含笑吃着手里的清茶,
“你们猜陛下拿手一指,口中断喝……倒……倒……倒……那鞑靼人的大巫师便怎么了?”
韩纭是个急性子,
“唉呀!三妹夫,你少要卖关子……快讲!快讲!”
卫武嘿嘿一笑道,
“那鞑靼人的大巫师果然……应声而倒……”
众人听了不由口中发出一声惊呼,
“陛下难道果然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护不成?”
卫武一派莫测高深道,
“天子天子……就是上天的儿子,自然比那甚么装神弄鬼的巫师强上百倍……陛下这么拿手一指,将那大巫师点倒……那帮子鞑靼人一个个吓得呆若木鸡……是不知所措,趁这时节……陛下便手持宝剑,登高一呼,三军将士无不听令,这厢打开城门一个个冲杀出去……打得鞑靼人是节节败退……”
第五百章 梦前世
又有之后又将陛下如何施巧计,引了鞑靼人入瓮,又韩谨岳此时随应天府增援军到了大同,自己将他调入神机营中,他们如何随驾左右,追击包围鞑靼人,韩谨岳如何在雾霞坡,一人独挑鞑靼三员猛将……
“那秃猛可被四郎一枪刺在腰间……那秃猛可回身就是一刀……”
说到这处卫武便端起茶盏大大的喝了一口水,却是左右看了看,发觉这厅上众人都眼睁睁的看着他,
“嘿嘿……”
卫武故意怪笑一声不说了,揉着肚子对着王氏笑道,
“岳母大人,小婿的肚子饿了,这饭菜是不是该上了?”
王氏等人正听得精彩之处,还伸长了脖子等着他说下文呢,闻言不由恼怒,上来一巴掌拍在他后脖子上,
“你这孩子故意吊着我们是不是?”
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心疼女婿,便挥了挥手对丫头婆子道,
“快快去将灶间的饭菜端上来,你们要听三姑爷说书,赶明儿……专让他给你们说一场!”
众人听了都是一阵笑,便各自散下去做事了,于是摆开酒席,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吃酒说话,卫武与钱再宥便闹着让新晋的都尉大人吃酒,韩谨岳的酒那里是他们的对手,几杯酒下肚便被灌得人事不知,双腿儿发软,直往那桌子下头钻,卫武于是又挨了王氏一巴掌,
“你兄弟那能与你比拼酒力,你这孩子真是的……闹起来便没分寸!”
卫武于是大呼岳母偏心,
“您如今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了,有了新女婿便不疼我这老女婿了,再宥也灌四郎酒了,您怎么不打他!”
王氏回手就给了再宥一巴掌,
“你也是个跟着起哄的!”
钱再宥也叫起屈来,
“岳母我可是从犯,那二姐夫还帮着我把酒换成了白水呢!”
夏文彬闻言忙红着脸起身行礼,
“岳母,今日里大家高兴,有心要与四郎玩笑一番,是小婿行为孟浪了!”
他这般正儿八经的行礼赔罪,王氏倒是不好给他巴掌了,只瞪了三个女婿一眼道,
“你们把四郎给我弄回房里去!”
“是!”
这厢三个女婿,一左一右搀扶着小舅子,钱再宥便在后头跟着,在妻子们的嘻笑之中将小舅子给送回房中。
韩谨岳是大醉了一场,第二日直到晌午过后,才捂着脑袋出了房门,王氏见他出来,忙让人端上来醒酒的汤药,嗔怪道,
“你这孩子也是实在,你那三个姐夫这是闹你呢,你也不知躲一躲,让喝多少便喝多少,现下难受了吧!”
韩谨岳嘿嘿笑道,
“母亲不怪姐夫们,我也是心里高兴,自己喝多了!”
坐下来一口干完了醒酒的汤水,这才觉着脑子里好受了些,王氏见他清醒了,这才神色犹豫的开口道,
“四郎,你……你去书房吧,你父亲有话要对你说?”
韩谨岳不疑有他,接过韩缦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嘴,
“儿子这就去!”
待得韩谨岳进去,王氏才敛了笑容叹气道,
“这好好的亲事,却是因着这一场战事,生生给弄没了!”
韩缦却是撇嘴道,
“这是母亲觉着好,依女儿觉着这就是老天有心考验四哥和乔七小姐呢,这是乔七小姐没福气……”
话说乔七小姐也去了承圣书院,前头书院里只韩缦一个艳压群芳,一枝独秀,现下却是有乔七小姐来争风头了,东西两院时常有人将二人相提并论,韩缦乃是早有婚约之人,并不喜出这风头,倒是乔七小姐对此似是十分受用。
韩缦冷眼旁观,原对她有些好感的心思便淡了,私下里对韩绮道,
“虽说女儿家闺誉良好是一桩好事,但太过在乎名声,是不是有些沽名钓誉了?”
韩绮闻言笑得很欣慰,
“我们家小五总算没有白读那么多书,如今也知晓动脑子了!”
一句话说的韩缦直翻白眼,
“三姐姐就喜欢取笑我!”
那头韩谨岳去了书房,半晌神色愣愣的从里头出来,到了大堂对王氏与韩缦也是呆呆的点了点头,便迈步出去了。
王氏与韩缦面面相觑,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回头再看跟着出来的韩世峰,
“老爷,这……这四郎不会……不会想不开吧?”
韩世峰负手立在堂前看着儿子一路出去,闻言哼道,
“他若是这么无用,怎么能在沙场上拿着鞑靼人的小王子,让他自己好好想去吧!”
韩谨岳出来,便让人牵马过来,自己翻身上去,也不用人跟着,便一路往那乔府而去,待到了乔府大门前,翻身下马,牵着马立在那人来人往的街面上,却是心中纷乱,一时自家也不知是做何想。
他如今犹还记得,在南都时,初见乔家小姐时的惊艳,那般容颜如仙,行止清雅的女子,一颦一笑之间尽是风情,任是谁见了都要心动的。
他那时是真心想娶乔家小姐的……
那时他便暗暗想,
“若是娶这么一个女子做妻子,这辈子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到之后乔七小姐向自己表明心迹,韩谨岳这时才知晓,原来婚姻之事需得要两情相悦的,也不是自己一厢情愿,一腔热情便能成就美好姻缘的,只他性子执着,也不肯轻言放弃,才有了沙场立功,待得功成名就之后,再请乔小姐思量之言。
可到了后头……他遇上了徐三娘,他才知晓原来这世上的女子有许多种,有似乔小姐又或是自家姐妹那般养在深闺之中,行止优雅,谈吐得体的,也有徐三娘子那种,生在乡野,长在乡野,喜怒形于色,好恶敢于言的女子……
韩谨岳还记得徐三娘子面不改色的脱去自己衣衫时,翻着白眼说道,
“人都要死了,还讲甚么授受不亲的破规矩,这世上人为何活得不自在,那就是因为自家给自家立的规矩太多了,尽寻那绳套往脖子上勒!”
韩谨岳茫然了,他觉着乔七小姐那样端庄美丽的大家闺秀很好,却又觉着徐三娘子那样姿意生活的女子更好!
他喜欢温室里的娇花鲜艳夺目,却也羡慕山野里的劲草活得自由自在!
说实话,从父亲口中听说乔家退了亲,韩谨岳竟有一瞬是心头轻快的,只过后又是不解与茫然,打马出来到了乔府门前,才恍然,
“我来这里做甚么?难道是想见乔家七小姐,见着了又当如何呢?是要两家再议亲么?”
想到这处便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即是缘份已断,他便无心再去继前缘了!
正乱想间,却见得远远有一抬小轿旁边伴了一骑缓缓过来,韩谨岳忙拉了马退到一旁,以免挡了人道路。
却见那小轿近了,落在了乔府门前,那马上的青年男子翻身下马,便过去扶轿中之人,
“表妹,小心脚下!”
说话间,轿中探出半个身子的正是乔七小姐,韩谨岳一见是她,下意识的将马头往身前一带,挡住了自己的脸,又悄悄儿拿眼去瞧,见乔七小姐对着那青年男子嫣然一笑,
“多谢表哥!”
那男子笑眯眯一手撩了轿帘,一手虚扶着她的手臂,护着她出轿,
“表妹,小心台阶!”
那男子很是殷勤周到,与乔家七小姐谈笑风生缓缓拾阶而上,
“适才瞧着表妹看那绯红的软烟罗许久,怎得最后却选了湖蓝的千叠锦,莫非是有甚么顾虑?”
乔家七小姐闻言笑道,
“表哥倒是看的仔细……”
“旁人倒也罢了,表妹的事我自然是样样都要看得仔细……”
二人说着话步入了大门之中……
韩谨岳在一旁看了全程,低头品了品,却发觉心中无悲无喜,竟是半分没有因着乔家七小姐刚刚退亲,便另结新欢而愤怒嫉妒之感,
“罢了!果然无缘!”
想着适才那男子的殷勤,自己即便是再喜欢乔家小姐,也没那体贴心思去关注她的一言一行……
乔七小姐要的便是这种男子,自己……也许真不是也命中之人!
想到这处,韩谨岳摇了摇头,这厢干脆利落的上了马,回头再看了一眼乔府的大门,便转身扬鞭打马而去……
之后韩谨岳便入了神机营,却是又待了四个月,便寻了卫武私下里说话,
“三姐夫,我……我……我有事同你说!”
他红着耳根子,支支吾吾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卫武见状一拳头打在他的肩头上,
“你小子,几时这般婆婆妈妈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这个……”
韩谨岳吞吞吐吐道,
“三姐夫,你能给我行个方便,给个长假不?”
卫武听了眉头一挑,
“你小子要做甚么?”
韩谨岳抠着头皮,黝黑的脸皮都泛红了,
“这个……我想去五里寨寻徐三娘子!”
卫武闻言嘿嘿的发笑,
“好好好!你小子想明白了便好!”
我还当你预备负了那徐家三娘呢!
他伸手重重的拍在韩谨岳肩头上,挤眉弄眼儿道,
“即是去寻徐三娘子,可是要姐夫帮你瞒着家里?”
韩谨岳红着脸道,
“能……能瞒着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他这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徐三娘子点头下嫁,还是先别惊动父母了!
卫武闻言是哈哈大笑,这厢又自掏腰包,给小舅子奉上程仪,派了四个随从护卫,将他送出了京师。
回头抽空回到家中,将此事与韩绮一讲,韩绮便好奇起来,
“那徐三娘前头倒是听武哥提过一回,也不知是个甚么样的姑娘?”
卫武笑着反手一指自己的双眼,
“绮姐儿还信不过我这双眼么?依我看来……这徐三娘才是真过日子的人,配四郎才是刚刚好!”
韩绮闻言笑道,
“即是如此,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卫武嘿嘿笑道,
“且不要高兴的太早,四郎能不能抱得美人归还不知晓呢!”
韩绮便应道,
“我们家四郎有才有貌又有军功在身,四品的上骑都尉,还不能令得徐三娘动心么?”
卫武听了大笑,
“绮姐儿如今怎得也俗气起来了,你当初嫁我也是因着我有功名在身,任着高官么?”
韩绮听了失笑道,
“倒是我俗气了,如此看来那徐三娘子倒不是个俗人!”
这么一说,韩绮倒是越发好奇这位徐三娘子了,只左等右等,一直等到自己临盆,韩谨岳都未回京。
这一日发动时是在夜晚,半夜里韩绮被肚中隐隐的撕裂感给疼醒,感觉下头湿润一片,便知晓是时辰到了,因着前头有过一回生产,这一回她是半分没有惊慌,而是把外头的桃李叫醒,
“桃李!”
桃李起身拿着灯进来,见得韩绮已是半坐起了身,
“夫人?”
“叫人吧,我这是发动了!”
“是!”
主仆二人是不慌不忙,这厢进了产房,又派了人连夜去大营给卫武报信,卫武接信一路狂奔回到家中,正正遇上那端着血水一盆盆往外走的丫头婆子,触眼全是一片血红,卫武立时膝头一软,差点儿跪了下去,白着脸问桃李,
“这……这是夫人的血?”
桃李点头,心中暗道,
“前头在广州生产时大爷是后头赶回来的,虽说没见过这一幕,但也不至吓得脚软吧!”
大爷可是上战场杀过鞑靼的人!
卫武自然不是胆小,只不知为何一知晓那盆里是绮姐儿的血,便脚下发软,走不动道了!
正说话间,那接生的婆子一脸惊慌的撩帘子,探出头来,
“快!快去请大夫,夫人……夫人不成了!”
卫武闻言立时一把推开了婆子,不管不顾的就往里头闯,
“绮姐儿!绮姐儿!”
闯进去时便见得妻子面如金纸,双眼紧闭,歪在产床之上,无声无息的样子分明就是……就是……
卫武只觉得胸口如被人用大石捶,重重一击,
“唔……”
胸口一疼,喉头一甜,便有一口鲜血往外涌,卫武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咽了回去,也顾不得自己了,忙两步冲过去,一把握了韩绮的手,却是入手冰凉,
“绮姐儿!”
卫武双眼含泪,跪在妻子身旁,颤抖着手,试了几回,终是没勇气将手指往韩绮鼻下试探,只紧紧握了她的手喃喃道,
“绮姐儿!绮姐儿……你……你醒醒……你……你不能丢下我……”
他却不知此时的韩绮魂魄渺渺飘飘,正在一旁看着他,
“武哥?”
韩绮见得卫武宽阔的肩头颤抖个不停,心下疼惜忍不住伸手去扶他肩头,
“武哥……我……我在这里……”
手指头刚刚触上卫武的肩头,却突然一股大力猛然一扯,将她往身后拉去,
“武哥!”
天旋地转之间,眼前的景象一换,仔细看来,竟是来到了一处荒凉的山岗之上,这一处乱草丛生,碎石遍地,大大小小的坟包起起伏伏,有的早已被树木遮掩,有的还残留着半块碎裂的石碑,
“这里怎得有些眼熟?”
韩绮飘飘忽忽四下游荡,越看越是熟悉,半晌才想起来,
“这……这里不是……不是京师城外的乱葬岗吗?”
这里就是前世里小五的埋葬之地呀!
我……我怎么来到这儿了?
正自疑惑间,却听得远处山下有人哭哭啼啼的过来了,当前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妇人,身后有四名汉子抬着一口棺材,那妇人近了,韩绮见得她花白的头发,眼角的皱纹,不是姨娘又是谁?
“姨娘!”
韩绮上前去想拉了苗姨娘的手,手一伸却是捞了一个空,苗姨娘哭得肝肠寸断,引着棺材一步步往上走,韩绮跟在后头,看她到了一处新挖好的土坑前,
“就……就放这里吧!”
四人将棺材转了一个个儿,便往那坑里缓缓下放,苗姨娘在一旁哭得双眼红肿,待得四人将棺材放好之后,她也不用旁人帮手,便自己一把把的往里头填土,
“我……我的绮姐儿啊!你……你……你这倔强的孩子……早……早同你说过……小五的仇……咱们……咱们记在心里……便是为了姨娘……你……你也不能……不能……钻牛角尖……你倒是心里痛快……让我……让我怎么活呀!”
苗姨娘跪在地上,一面亲手埋葬女儿,一面哭得是昏天黑地,待到一捧捧黄土将女儿遮埋之后,却是再也撑不住,哭得昏了过去!
韩绮就在她身边,想伸手拉她,大声唤她,苗姨娘却是半分没有知觉,直到有人过来将苗姨娘抱了起来,韩绮抬头看去正是付文雍,
“付先生!”
付文雍半跪在新坟,一手托了苗姨娘,神色悲戚道,
“三小姐放心,付某与文明兄相交莫逆,定不会负你所托的!”
付文雍给韩绮上了三柱清香,便带了苗氏下山,放入了早备好的小轿之中,韩绮看着那悠悠晃晃的小轿远去,想追却是脚下如有千斤一般,迈不动半点步子!
韩绮便这般立在坟头上,看着小轿渐渐的远去,却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是了,我想起来了……”
前世里,她死后,魂魄却是一直徘徊在坟头不去,悠悠转转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后头……后头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呢?
韩绮有些神思恍惚记不真切了!
怎么……一下子便回到过去了?
自己明明是在产房之中,生产自己与武哥的第二个孩子,这厢声嘶力竭,身下剧痛之时,她分明还听到了武哥的声音,
“武哥回来了?”
只一个晃神,自己便身子一轻,魂魄离了体!
难道……她这是……又死了么?
想到这处韩绮便是一惊,
“我……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呀!我……我还有武哥……还你爹娘……还有海生……”
这一世里我小心翼翼,殚精竭虑,为的就是不重蹈前世的命运,怎得……怎得生产一场,便又回来了!
我若是死了,武哥和海生怎么办?
韩绮急得团团乱转,却是怎么也挣脱不了脚下的束缚,无论如何也飞不出脚下三尺的坟包!
正自焦急万分间,山下又来人了,她低头看去,也不知甚么时候新立的坟头上,已是长满了荒草,一枯一荣间,仿佛又过了好几年,那人到了近前,韩绮一看,不是卫武,又是谁人?
此时的卫武仍是高大英俊,衣着华丽,只目光中的阴冷狠绝,却是今世里没有的,他过来放下了手中的一个巨大包裹,弯下腰一点点除去坟头上的杂草。
他做得极是仔细,用手指将杂草一根根连根拨去,又双手刨了旁边的黄土,细细的挑去杂石,再一层层的洒在了坟头之上,待得将韩绮的坟重新整理一番之后,这才打开随身带来的大包裹,有香烛纸钱,一壶清酒,一盒点心,还有一身女子的衣裳,与几样金银首饰,其中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打开,果然竟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韩绮辨认了半晌,才认出来这人头竟是陛下身边的张永!
卫武将那人头摆放在了韩绮的坟头上,又点上香烛,又有水酒两杯,点心一碟,他盘坐在地上,冲着韩绮的坟头笑道,
“你……你这女人,你说是你脸丑也就罢了,怎得……怎得脑子还笨呢,报仇也没寻着真正的仇家,还白白搭上了一条命!”
说着自家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你要报仇为何不同我讲……”
说着一指那人头道,
“这小子虽说是刘瑾的心腹,杀他是难了些,也不是办不到……你不过就是多等些时日罢了,我自有法子为你报仇的,你怎得就这般心急呢!”
说着又吃了一杯酒,对着坟头道,
“这死太监同那邢昭都有一个喜欢虐杀女人的毛病,那晚上虽说是邢昭找的人,但下手的却是他,他是宫里的太监,不能让人知晓他有这嗜好,因而是偷偷摸摸的来,又偷偷摸摸的走了,你不知晓也不怪你……”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取了壶来将最后一口酒干了,站起身拍了拍屁股,转头看了看山下,
“我杀了刘瑾的人,他必不会放过我的……”
嘿嘿一笑道,
“不过我这辈子也算是值了,睡得女人够多了,奢靡的日子连宫里的皇帝都比不得,只……”
他弯下腰伸手在坟头上,状似轻佻的摸了一把,仿佛在调戏韩绮一般,
“只你这丑女人我没有睡到,心中颇为遗憾……”
山下隐隐传来了喧哗声,卫武回头看了一眼,转回头对韩绮的坟笑了笑,
“瞧瞧……抓我的来了……我为你舍了这一身的荣华富贵,若是有来生,你把自己赔给我怎么样?怎得也要让我睡上一辈子,再生上两个娃儿吧?”
说着用指头比了一个二字,
“也不用多了,一儿一女便够了!”
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山下的人冲了上来,大喝一声道,
“卫武你好大的胆子,敢刺杀张公公,还不束手就擒!”
卫武见着人来哈哈一笑道,
“放心!我不会跑的……”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人冲上来一把按在了地上,英俊的脸被紧紧压在黄土之上,蹭得一头一脸的灰,
“呸呸呸……”
他奋力抬起头看了黄土垒成的坟头一眼,恨恨的骂道,
“娘的!老子下辈子就做个拿人的官差,以后专干拿人的活计……”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道,
“你即是有这心愿,那……咱家便成全你了!”
说话间,便是刀光一闪,一把钢刀自卫武的后背刺入,
“噗嗤……”
鲜血溅起,洒在了韩绮的坟头之上,卫武费力的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咧嘴笑了,白牙一闪,
“多……多谢……刘公公……”
说完,他的头便重重的摔在了尘埃当中……
在卫武的鲜血溅在了韩绮坟头上时,韩绮便觉着身子一轻,又陷入了天旋地转之中,场景一换,眼前又是卫武的脸,
“武哥,武哥快跑!”
韩绮瞪大了双眼,大声叫着醒来,只觉胸口憋闷,便大口的喘起气来,
“呼呼呼呼……”
“绮姐儿!”
卫武伸手抱了妻子,
“绮姐儿,你……你……你……”
你没死!
一句话哽咽在喉中,却是流下男儿泪来,卫武伏在妻子的肩头,低低的抽泣着,一旁的产婆见夫人竟醒了过来,大喜叫道,
“大爷快让让,先别哭了,快让夫人生产吧,若是再不生……可就真要晚了!”
卫武闻言忙抬起头来,也不肯走,便拉着韩绮的手为她鼓气道,
“绮姐儿,你……你快使力气……快……”
韩绮应声点了点头,紧紧咬住了惨白的嘴唇,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往下用劲,
“啊……啊……啊……”
这厢又是用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听得哇一声,婴儿的一声啼哭,
“哇……”
产婆将刚出生,还血淋淋的婴儿抱起,对卫武笑道,
“恭喜大爷!贺喜大爷!这是一儿一女,一个好字啊!”
卫武闻言想起身,却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只得跪在妻子的榻前伸双手接了女儿,抽泣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对韩绮又哭又笑道,
“绮姐儿,你……你瞧瞧……我们的女儿……”
……
番外一
“徐三娘,你那男人是不是跑啦?”
昨儿徐三娘的运气实在好,在山中逮着一窝兔子,母兔被她给箭死了,小兔子弄回家里养着,这窝小兔子已是能吃草了,只要再养上一两月便能吃兔子肉了。
徐三娘想了想把母兔子分成了两半,一半肉自己留着,一半肉给山下的大哥送去,这厢另又背了些干柴,并几块风干的腊肉,也一块儿给大哥家送去。
只她刚到了村口处便遇上有人不怀好意的问,
“徐三娘,听说那男人还是外头做大官儿的,怎得……睡了你便跑了?”
徐三娘闻言冷冷一笑,看了看对方,又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砍柴刀,冲着对方不怀好意的一笑,那人竟吓得一缩头。
徐三娘那死了的老子是山里的猎户,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猎手,徐三娘从小性子便泼辣,三岁时便被娘老子带着进山,那胆子可不是一般闺女能比的,惹急了真能挥刀子砍人的!
徐三娘见对方吓的不敢再言语了,这才大摇大摆的背着干柴进了村。
到了大哥的门前,也不拍门,叫了几声,
“徐大!徐大!”
里头徐大郎听见妹子的声音忙迎了出来,打开门一看,忙过来接过妹子背上的干柴,接过手中的肉条,
“你怎得拿这么些过来,给了我们,你吃甚么?”
说着便将徐三娘往里头让,徐三娘却是立在门前不动,大声冲着里头嚷道,
“哥,这肉是给你和小妞儿吃的,你可不许给旁人吃!”
徐大郎闻言神色一滞,苦笑一声道,
“三妹儿,你要同你嫂子置气到甚么时候?”
徐三妹白眼一翻道,
“我跟谁置气了!我自己打的东西想给谁吃就给谁吃……”
徐大郎回头看了看里头,小声道,
“你嫂子肚子里又怀上了!”
徐三妹闻言倒是面上一喜,
“恭喜哥哥,这胎要是个男娃儿,我们徐家便有后了!”
说着看了看徐大郎手里的肉,哼了一声道,
“便宜她了,沾了我外甥的光,让她吃就是了,我那里还有几只小的,待养大了再给你送过来!”
徐大郎见妹子松了口,忙笑着将人往里头让,
“你进来呀,小妞儿久不见你,这几日正嚷着要见姑姑呢!”
徐三娘还是不动,只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油纸包来,
“这麦芽糖是给小妞儿的!”
说着将糖往徐大郎的怀里一塞,自己转身就走了。
徐大郎知晓妹子的倔脾气,只是立在门前看着她离开,这才拿了东西进院子里去。
小妞儿这时节才从里屋里跑出来,
“爹,我姑呢?”
徐大郎把怀里的糖给了她,
“你姑有事儿,这是她给你的!”
小妞儿喜得笑眯了眼,拿着糖便进去了,
“娘,你瞧……我姑给我糖了!”
里头的人闻言骂道,
“没点儿出息的东西……啪……”
不多时里头便传出来女孩儿的哭声,徐大郎想进去,又念着媳妇肚子里的儿子,忍了忍没有还是没有动,转身背着柴进了灶间。
那头徐三娘回转半山的家中,却见得院子里敞开着,心下疑惑,
“这是谁来家里借东西了?”
山里人纯朴,出门从不上锁的,只虚虚的掩着,但有邻居们过来借东西,推门就进便是了。
徐三娘并未起疑,迈步进来见着院子里的那一匹马,便愣住了,
“这……这是谁的马?”
旋即便想到了一个人,陡然间一颗芳心便乱跳了起来,
“难……难道是他?”
他……他不是回去京师了吗?
这时节说不得已经与他的未婚妻子成亲,做新郎倌儿了!
可这马……
徐三娘愣在那里,突然见得灶间里冒了青烟来,竟是有人在里头升火,徐三娘定了定心神,走了两步便嚷道,
“谁在里头?”
里头的人听了果然闪身出来了,黝黑的面庞,一身粗布衣裳,搓着手对她笑,
“三娘子!”
徐三娘见果然是他,不由奇道,
“怎么是你?”
韩谨岳呵呵应道,
“是……是我,我说过要回来寻你的……”
徐三娘子闻言沉下脸来,
“你……你来寻我做甚么?你不是在京师做官儿么?”
韩谨岳闻言垂下了头,半晌不应声,徐三娘见状更是疑惑,
“你说话呀?怎不在京师做官儿了?”
韩谨岳抬起头来半晌看着她半愣没有说话,徐三娘被他看得心头乱跳,半晌才听他说道,
“我……我是特地回来寻你的!”
徐三娘心头又是一跳,咬了咬下唇,问道,
“你……你来寻我做甚么?你回去做了官儿,不是应该与未婚妻成亲了么?”
韩谨岳是个实诚人,与徐三娘前头相处那些日子,倒是一五一十告诉了她自己的境况,因而徐三娘知晓他是有婚约在身的。
韩谨岳应道,
“我……我同乔家小姐的婚约已是作罢了!”
徐三娘一听勃然大怒,
“你的婚约作罢来寻我么?”
说着话便左瞧右瞧,看那样子竟是在寻趁手的东西要揍人,韩谨岳忙退了两步,连连摆手道,
“三娘,你……你听我说……”
“呼……”
徐三娘寻着一根顶门杠便向着韩谨岳打了过来,韩谨岳一闪身躲过,口中道,
“三娘,你听我说……前头是我在沙场生死未卜,乔家以为我死了,便派人上门把婚事给退了!”
徐三娘闻言愣了愣,
“这乔家倒是真无情,你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不知是死是活呢,怎得就把婚给退了!”
想了想又恨恨道,
“乔家退婚关我甚么事,乔家小姐不要你了,你就来寻我了!”
说着又是一棒子打过去,韩谨岳忙往一旁闪躲,
“我……我……”
“你甚么你,老娘虽说是乡野出身,但不是那捡破烂儿的,别人不要了便给我,我……我也不要,给老娘滚!”
一棒子再扫过去便将韩谨岳扫出了院门,
“砰……”
韩谨岳便被关在了外头,
“三娘子!”
半刻却是又打开,韩谨岳还未来得及高兴,便见着自家骑来的大黑马被徐三娘牵了出来,徐三娘冷着脸道,
“我这山村小院可养不起你马,你牵走!”
说着将缰绳往韩谨岳的手中一塞,板着脸冷冷的瞪他,韩谨岳无奈,只得将自己的马牵了出来,
“砰……”
这一回是连人带马都给关在了外头,大黑马很是无辜的眨着大眼,拉长了马脸,与自家主人脸对脸的对视了半晌,韩谨岳扭头冲着里头嚷道,
“三娘子,我还会再来的!”
“滚!”
里头的人喝了一声。
韩谨岳牵着马离开,却是去了村中与同来的四个随从汇合,他是早做了长久的打算,于是便寻着村长,租下一间村中久无人居的院子。
这一住便是一月,韩谨岳每日风雨无阻去半山上的徐三娘家中。
因着徐三娘要赶人,他倒是不进院子,只每日在山中砍了柴木送到院门前,又徐三娘进山打猎,他也跟在左右。
徐三娘初时还要动手赶人,韩谨岳只是闪躲也不应声,打得急了便远远的躲开,如此这般日子久了,徐三娘拿他没法子,便只得随他去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一月,这一日徐三娘再出门,却是见得韩谨岳手里提了一个包袱立在院门前,便冷着脸问他,
“你要走了?”
韩谨岳摇了摇头,
“不是,我没银子租住山下的院子,请三娘子收留我!”
徐三娘却是不信,
“你可是做大官儿的人,怎会没银子,你休要诓骗我!”
韩谨岳闻言苦笑一声,
“我如今已不是官身了!”
徐三娘大吃一惊,
“为何不是官身了?”
韩谨岳应道,
“我擅离职守这般久,京里已是派人催了多次,见我一直不回,便将我那职务给撤了!”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京里是派人来催过,神机营里的职务也是被挂了起来,不过有卫武在神机营,身后头又有皇帝陛下,慢说是二月不归,便是十月八月的不回归,回去之后职务也是照样有的!
他冲着徐三娘扬了扬手中的包袱,
“我的随从已是被打发回去了,身上的银子用得差不多了,只能求三娘收留了!”
徐三娘一听大急,
“那……你还不快些回去!”
韩谨岳便摇头,
“我不走,你若是不走,我也不走!”
说罢竟是将包袱往怀里一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徐三娘见他那固执样儿,是一阵的气苦,抬手捶他道,
“你……这是同我犟甚么,你在沙场拼命就不是为了前程么,怎能这般白白的弃了?”
韩谨岳深深看了她一眼,
“前途是紧要,可若是我拼得沙场建功却是无人与我分享,拼来也是一场空!”
徐三娘听了气得跺脚,
“那满京师里多少的名门闺秀,去了一个乔家小姐,还有李家小姐,王家小姐,你怎得就单单赖上我了!”
韩谨岳盘腿儿坐在那处,闷声闷气道,
“就是赖上你了,你若是肯随我回京去,我们即刻便起程,你若是不肯随我去,那……我便陪你一起在这山村终老!”
徐三娘见他打定了主意赖着不走,不由气结,怒道,
“你就在这儿坐着吧!”
说罢回身进去,砰一声关上了院门。
韩谨岳果然在这处坐到了天黑,却是水米未进一颗,徐三娘在屋子里呆到了天黑,这山中的天气可不比外头,那是阴冷潮湿,在外头坐上一晚,寒气入体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徐三娘有心想赶他,只这黑灯瞎火的,让他往哪里去?
可若是放他进来……
徐三娘在屋子里急得来回踱步,好半晌才终是一跺脚,
“罢了!罢了!真正是前世里欠他的冤家!”
却是气呼呼出去,刚要开门,便听得外头有动静,韩谨岳在低声喝道,
“甚么人?”
徐三娘忙停了脚步,就听得外头人嘿嘿的发笑,
“哟!还说是我们兄弟赶得早,没想到这位兄弟赶得更早呢!”
韩谨岳的声音又问道,
“你是甚么人?”
另一个声音笑得很是猥琐,
“嘿嘿!我们是甚么人,不跟你一样的么?”
韩谨岳不识的这些人,徐三娘却是识得的,外头说话的二人乃是这里十八乡有名的混子无赖,有一个原是这村里出去的猎户,只嫌山里人辛苦,便跑到外头混了几年,说是在外头跟着贵人发大财,却是未隔一年,人便灰溜溜的回来了,只再不正经进山猎兽了,只在这几个村里干些偷鸡摸狗的混账事儿。
平日里徐三娘遇上他们从来不给好脸,今日他们怎得会趁黑摸到这里来了?
只听外头韩谨岳应道,
“你们是甚么人我不知晓,不过我决计不会是同你们一样的!”
那二人听了嘿嘿笑,
“兄弟就别装了,大家都是为了屋子里的小娘们儿来的,规矩我们懂,你先来,你先上,我们后来,我们兄弟后上……”
话刚说完,便听得外头惨叫一声,有人应是挨了一拳头,另一个便惊叫起来,
“怎得……你还想吃独食儿啊?”
紧接着又是拳头打在人身上的沉闷声,另一个也挨了拳头,徐三娘紧走两步吱呀一声推开院门,却见两人都倒在了地上,韩谨岳正一脚踩在其中一个的身上……
见得徐三娘出来,那二人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徐三娘将手中的猎叉一摆,冷冷道,
“程二癞,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连老娘的门儿也敢摸!”
那二人见惊动了正主儿,却是有贼心无贼胆,爬起来讪讪道,
“我们这就走!”
立时转身就往漆黑的山路跑了下去。
韩谨岳脚下一动便想去追,徐三娘叫住他,
“别去!你是外乡人,如今……又没了官身,这山里人最是抱团,你打了他们,不管对错,这里的人都不会放过你的!”
韩谨岳不甘道,
“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徐三娘冷冷一笑道,
“我只说你是外乡人不能打,明日我打上门去,这村里却是无人敢说话的!”
韩谨岳闻言这才点了点头,
“如此……你进去吧!我在外头给你守着,以防他们再来……”
说罢,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徐三娘一咬嘴唇,
“外头冷……你……你进来吧!”
韩谨岳闻言大喜,一骨碌爬起来,跟着进了院子,徐三娘冷着脸道,
“还是老规矩,你睡外屋,我睡里屋!”
“那是!那是!”
韩谨岳忙不迭的答应着。
待到第二日徐三娘果然下山去寻那程二癞的晦气,只打是打了他一顿,事儿一闹大,徐大郎不放心妹子便上山来看,却是在院子里见着了正打着赤膊劈柴的韩谨岳,立时奇道,
“小子,你不是在村里住么……怎会在这里?”
说着上下打量了韩谨岳,又冲进里头瞧了瞧,果然见得外屋的床上有韩谨岳的包袱,不由大怒,
“小子,你占便宜没够了吗?”
说完话便上来挥拳头就打,徐三娘见状忙出来拦,
“哥,我的事儿你不用管!”
徐大郎却是嚷道,
“长兄如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子欺负你!”
徐三娘刚要再说话,韩谨岳便拦在她身前,对徐大郎行礼道,
“大舅哥放心,我与三娘子情投意合,原就是打算着成亲的!”
徐大郎闻言那脸色立时由怒转喜,哈哈笑着过来一拍韩谨岳的肩头,
“好好好!你倒是个有担当的汉子……即是要成亲,那是预备着带三娘子去京师享福喽?”
听说这小子在京师里是做大官的,三娘子跟了他以后必是能吃香喝辣,不用在这小山村里熬着了!
我就说嘛!我妹子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水灵姑娘,不比那外头的官家小姐!
韩谨岳摇头道,
“我如今已是卸了官身,以后就陪着三娘子在山中过活了!”
徐大郎闻言脸色又一变,放开韩谨岳,回身看了自家妹子一眼,
“他说的可是当真?”
徐三娘点了点头,
“他说的确是真话!”
徐大郎听了,这脸色便沉了下来,上下打量韩谨岳,
“那……你可打算在附近置地?可要造屋?”
韩谨岳摇头,
“我如今孑然一身,家中因着我失了官身,已是不与我来往了,连随身的侍卫都已召回去了!”
徐大郎听了恼怒起来,
“你如今一穷二白拿甚么娶我妹子!”
徐大郎倒不是那势利的人,只觉着这小子是个外乡人在这处无根无基,前头还当他是个官身,妹子能跟着去享福,可如今他甚么都不是了,这十里八乡的好后生多着呢,又何必嫁他一个外乡人!
徐大郎那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一般,还往外赶韩谨岳,
“你们孤男寡女共处,对我妹子名声不好,前头就是因为你,那程二癞才当我妹子好欺负,所以悄悄摸上山来,你还是快些走吧!”
这些乡间的混混专爱做那挖绝户坟,踹寡妇门的勾当,有那爱占女人便宜的,但凡听说哪一家死了男人,便半夜摸上门去,干那奸**女之事,徐三娘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在家里收留了男人,已被村里人暗中传闲话了,正是因着这小子,才让那程二癞动了歪心思!
韩谨岳还未说话,徐三娘却是不肯了,拦在韩谨岳面前,
“你赶他做甚么,这老屋爹娘死时,早说了是留给我的,我想让谁住便让谁住,你别管我的事儿!”
徐大郎知晓他妹子的脾气倒是不恼,便应道,
“你是我妹子,我便要管你的事儿,我不能让他害了你!”
徐三娘气道,
“他害不害我,是我自己的事儿,用不着你来管!”
徐大郎怒道,
“你旁的事儿我是不会管的,可这一辈子婚姻大事儿,我必是拼死也要管的!”
说着动手去推韩谨岳,韩谨岳自然是不好同大舅哥动手,只得老老实实往外头走,徐大郎气呼呼将韩谨岳推出了院门,徐三娘见状自然不依,一把推开徐大郎将韩谨岳又拉了回来,徐大郎急了,抬手指了她的脸怒道,
“你……这小子有甚么好,你这般护着他!”
徐三娘应道,
“他就是好,我偏要护着他!”
“你……你这样子,要是传出去,这十里八乡还有哪个后生敢娶你,难道你当真要跟着他?”
徐大郎说着话又要去赶韩谨岳,徐三娘忙将韩谨岳拉到了身后,挺胸抬头一叉腰,
“我就要跟着他了!”
徐大郎闻言气得跟头老牛似的鼻孔里直冒粗气,抖着手指着妹子,
“你……你……你敢跟了他,就……就别进我老徐家的门!”
“不进便不进!”
徐三娘子一跺脚,
“我就跟定他了!”
兄妹二人吵了一通嘴,倒是乐得韩谨岳在一旁悄悄咧嘴,
大舅哥真乃天外飞来的神助力呀!
韩谨岳这回再回山村,却是在临出京师里特意请教了自家经验丰宣,脑子灵光的三姐夫的,
“三姐夫,徐三娘子虽说出身山村,但骨子里亦是十分傲气的女子,知晓我在京师退了亲,说不得反倒不肯要我,三姐夫可有法子助我?”
卫武闻言嘿嘿笑道,
“你三姐夫我也是见过徐三娘子的,看得出来是个烈性的女子,烈性的女子柔起来似水,刚起来似火,大多都有一颗爱憎分明,扶贫济弱的侠义之心,你这回去只能示弱不能逞强……”
如此这般却是教韩谨岳一定要装出老实巴交,可怜巴巴的样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再施展那水磨功夫,必定是会水滴石穿的!
韩谨岳得计,本就是打定了主意,呆上个一年半载的,这厢先是每日缠着徐三娘不放,之后又打发了侍卫,说是自己失了官位,激得徐三娘起了怜惜之心,正想着登堂入室,再磨上三五个月呢!
却是没想到大舅子如此神来一笔,将徐三娘激得点了头!
韩谨岳待得徐三娘将自家大哥气走之后,便小心翼翼对徐三娘,
“三娘子,这婚姻乃是终身大事,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大哥说的对,我在这院子里呆着,有损你的清誉,我还是走吧!”
徐三娘瞪他一眼道,
“你能去哪儿?我徐三娘虽说是一介女流,但也是言出必行的……”
顿了顿一咬牙道,
“罢了!跟了你就是!”
韩谨岳闻言大喜便往门外跑,徐三娘见了忙问,
“你……你去哪儿?”
韩谨岳一面跑一面应道,
“我去请媒婆!”
这厢着急忙慌下到村中,果然请了村中专为给保媒拉纤的妇人,当天晚上便向徐三娘提了亲,徐三娘也是爽快,
“这话我即是说出了口,便不会变了,这婚事我答应了!”
那妇人倒是为她打算起来,
“三娘啊!你可是看婆子我看着长大的,这男人是外乡人,又无房无产,身无二两银,便是我的媒人钱,他都是打得赊账呢,你可是想清楚了!”
徐三娘应道,
“我图得是他这个人,又不是他的银子,这人我嫁了!”
如此这般二人是定下了婚事,韩谨岳第二日便要上山,徐三娘问他去哪儿,韩谨岳应道,
“我们定下婚事,我也无银给聘礼,便上山为你猎兽皮,算做是聘礼了!”
徐三娘闻言返身回去取了猎叉,
“我跟你一道儿去!”
二人相携上了山,三天之后猎了一头山豹回村,韩谨岳一力主张将那豹皮给徐大郎送去,
“长兄如父,即是岳父母不在了,便是长兄为尊,这聘礼便送到长兄处吧!”
二人去到徐大郎家,徐大郎闻听二人定下了亲事,气得指着徐三娘大骂,
“你就犟吧!以后有的你后悔的!”
徐三娘一扭头,
“我决不会后悔!”
却是将那豹皮往地上一扔,自己拉着韩谨岳转身回到了半山之中。
之后二人又去了山外小镇置办了些龙凤烛、红纸并一匹红布,便算做是备齐全了,二人回家自己剪了双喜字,又徐三娘动手裁剪了红布,自己做了嫁衣。
二人便在那半山中的小院中,请了村长与几家走得亲近的人家做了见证,在小院之中拜天地,因着徐大郎不来,便只设了两张空椅,二人刚要跪下叩拜,外头徐大郎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等一等!”
人如风一般冲进来,徐三娘还当他要闹场,一撩盖头便要起身,却见自家大哥进来往那椅上一坐,瞪她道,
“看甚么看!新娘子不能自家掀盖头,爹娘不在了,我代他们受你们一礼,又怎么了?难道还不该么!”
韩谨岳忙应道,
“应该的!应该的!”
这厢忙拉着徐三娘跪下行了礼,再夫妻交拜这才算是礼成了!
这一夜婚宴会极是简陋,但韩谨岳回忆起来却满是欢喜,山中混浊的水酒配上风干的各式兽肉,加上山菇木耳等放在大锅中炖了满满一锅,村中父老也不分高矮坐了两桌人,虽说人少,却很是热闹,大家闹到了深夜才散去。
当晚上待得众人散去,二人送了客人下山,回到小院之中关了门,韩谨岳却是倒了水酒,所握在手中,面向京师的方向,默默流下泪来,徐三娘一见便心疼了,
“岳郎这是怎么了?”
韩谨岳应道,
“想起家中的父母,儿子当真是不孝,却是成亲都不能在他二老面前磕头!”
徐三娘闻言笑道,
“这有何难!待得三日我回门之后,我们便回京师去就是了!”
韩谨岳闻言是又惊又喜又是犹豫,
“三娘子愿意随我回京?”
徐三娘很是豪气的一挥手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家里的独苗,也不能一辈子不在爹娘面前伺候,我们回京就是了!”
韩谨岳见妻子如此通事理,不由心中惭愧暗道,
“三娘子心地纯朴,倒是我弄这些花招骗她,才是真正的小人了!”
当下却是伸手拉了徐三娘进屋中,让她坐在大红的喜床上,自己却单膝往下头一跪,
“三娘子,我……我骗了你!”
于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将自己耍的计俩一讲,气得徐三娘是杏眼圆瞪,动手要将,韩谨岳话一说完便知她必要动作,却是一个虎扑过去,将人给按倒在了床上,
“你……你松开!”
徐三娘气得伸手捶他,韩谨岳平日里任打任骂那是让着她,如今当真下了心要制她,那是易如反掌,这厢是身子纹丝不动,应道,
“三娘子要打且待明日再打,今儿晚上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徐三娘气得粉脸通红,
“谁……谁要跟你这骗子洞房!”
说罢是拳打脚踢,在他身下挣扎,她不动还好些,这一动……
韩谨岳可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如何经得撩拨,这便抱紧了再不松手……
这山里的夜晚寒冷,可这喜床之上却是一派火热,徐三娘子先还能挣扎,待得韩谨岳的嘴与她的嘴碰到一处,便胶着在一处时,她便渐渐软了身子,好不易等韩谨岳放开时,她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只能躲在床上大喘气了……
“你……你……哎呀……”
韩谨岳喘着粗气道,
“三娘子……我……我这也是头一回……你……你且忍着些……一会儿便好了!”
韩谨岳虽说是初哥,但那军营里可是个学经验的好地方,他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
良久……
徐三娘恨恨咬了他的肩头一口,
“你……你这大骗子……大骗子……”
……
二人新婚三日之后,便下山去了徐大郎家中,徐大郎闻听得二人要去京师不由奇道,
“不说是就要这里安家,不回京师了么?”
说着瞪了韩谨岳一眼,暗道,
“这小子看着老实憨厚,实在肚子里一包坏水,一会儿说要在这处安家,一会儿又要回京师去,到底哪一句是真的!”
徐三娘也暗暗瞪了丈夫一眼,对徐大郎自然还是不能说实话,只是道,
“他是家里的独子,哪儿能同父母当真断了朕系,这即是成了亲,自然还是要去拜见公婆的!”
徐大郎想了想点头道,
“妹子这话倒也是的,即是嫁给了他,便不能不拜见公婆的,还是去京师为好!”
于是徐三娘便将半山的小院托给了大哥,与韩谨岳共乘了一大黑马去往了山外的世界,临离开山村里,她再回望了这山村一眼,却是至此之后便将一身的荣辱与身后的男人绑在了一处,却是再没有回到这小山村了!
番外二
“韩家四郎成亲了?”
乔七小姐听得丫头来报,不由的眉头一挑,小丫头说起这事来脸上的神情很有些不屑,
“小姐,奴婢在前堂里听夫人身边的刘妈妈说了,说是韩家大办了宴席,请了不少宾客……他那新婚的妻子呀……听说不是甚么好出身……”
韩家这么一办婚事,倒是将乔家弄得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了,韩世峰记恨乔家太过寡情退婚,并没有发了喜帖给乔家,乔家若去了自然十分尴尬,但若是不去,乔宇乃是韩家出了大力给调回了京师,此时韩家有喜,乔家不去,乔宇也要落个不念情的名声!
乔氏夫妇见事情这般,也是左右为难,乔宇思量许久终是拂袖道,
“罢了!即是韩家不想续这份情,我们也不必热脸贴了冷屁股,不去也罢……”
“可是……老爷……这……这……只怕会招人议论!”
乔宇想了想道,
“人不去,可派人送份贺礼,如此便免了尴尬!”
“也……也只好如此了!”
乔氏夫妇商量一番便派人送了礼去韩家,那送礼的人回来对乔夫人学说了当时的情形,
“……那柳条巷子附近的街道,都被车给堵满了,小的看这情形根本不敢让车往前凑,自己下了车走过去的……”
韩世峰虽名声不显,但在吏部乃是实权,又三个女婿,一个在外头做官,一个是锦衣卫的镇抚使深得陛下宠信,一个女婿是皇后娘娘的亲哥,韩家这门亲是多少人想攀的,只韩家行事向来低调,又韩谨岳一直在南都军营之中,这一回上沙场又闹出个失踪来,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到后头平安回京,还得了封赏,这各家的媒婆们还未来得及上门,便听说韩家四郎已领了一个妻子回家了!
旁的人家捶胸顿足暗骂手脚太慢,乔夫人心里也是有些犯酸,
“早知道韩四郎有今日的成就,就不退婚了!”
可如今婚都退了,也没那脸皮再议亲事了,不过倒很是关心新娘子是何方神圣,
“可知新娘子是哪一家的千金?”
那管事的闻言笑道,
“甚么千金哟!不过就是一个山野里的小丫头,是前头韩家四郎在沙场失踪,遇上的山村猎户之女,这女子救了他,又助他擒拿了鞑靼小王子……”
如此这般将那新娘子的来历一讲,乔夫人听罢心里立时舒坦了许多,面上现出惋惜之色来,摇头道,
“虽说那韩家四郎与我们家七姐儿不般配,可也不能去个山野的村姑呀,这样的女子至多就是为个妾,怎得还能为正室?这韩家二老也是糊涂!”
若这儿子是自家生的,敢领着村姑回来,她必是要打断腿的!
那管事的心头暗道,
“我瞧着那韩家二老半点儿不糊涂,对那儿媳妇是满意的很,逢人便亏自家媳妇是个难得的侠义女子……”
这管事倒是没见着新娘子的真容,不过听人说生得是五官端正,说话大方爽气,是个性子开朗的女子。
这管事的心头暗想,
“依我瞧着,虽说出身样貌不如我们家小姐,但那性子必是强上不少的……”
自家小姐那性子又娇又傲,跟温室里的花朵一般,风吹不得,雨打不得,话都不能说重了,更不必说敢动手教训了,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去,好看是好看,这可这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呀?
两口子过日子,再是神仙眷侣也是要吃喝拉撒的,柴木油盐样样不能少,自家小姐一派仙气飘飘的样儿,这就差餐风饮露了,普通男子如何能受得了!
像那个时常在府里进出的表少爷,若不是指望着乔家为他前程铺路又怎么会上赶着来奉承小姐,只可惜老爷夫人还有小姐都跟猪油蒙了心般,一心认定那表少爷是人中龙凤,有一日必会飞黄腾达,与七小姐是良配!
那表少爷倒确是文采斐然,仪表堂堂,可都是男人,谁不知晓男人的心思呀!
这娇花虽好,看腻了,伺候腻了,也要烦的!
除了驸马,谁愿意一辈子把妻子当仙女一般供着呀!
以后说不得又是一个风流多情的种子,到时候任是再漂亮的正室也要落得独守空闺,独自垂泪的下场!
管事的心里腹诽,乔夫人却是不知,二人的一番对话被一旁伺候的婆子们听到了,又给乔七小姐身边的丫头打听到了,这厢转给了乔七小姐,乔小姐听罢也是摇头叹气,
“他虽与我婚事作罢,但好歹也是京中官家子弟,怎能自暴自弃去娶一个山野女子!”
虽说那女子是在他危难时相救于他,不好辜负,但至多也就是个做妾的命,若是二人的婚事还在,自己便是许那女子进门,也不会仍她放肆的!
不过……如今他们婚约已除,韩家四郎已是与自己没有瓜葛了!
乔小姐在心里叹息一阵便将此事抛在脑后,一心与自家表哥呤诗作对,鸳鸯比翼了!
韩家那头,韩谨岳的婚事大办一通,家里是人人面上带笑,只新郎倌儿却是傻笑之中带着一丝牵强,走动时还时不时的皱起了眉头,那杯中的酒也是悄悄用水替换了,这厢一帮子人闹到了半夜才散。
待到好不易送走了宾客,新郎倌儿才卸了劲儿,一瘸一拐的自大门处往回走,沿途的丫头婆子们看着得是暗笑。
“四郎……可是要我扶你进新房?”
三姐夫卫武过来便一巴掌拍在他后臀上,疼得韩谨岳嗷一嗓子,差点儿跳起来,回头捂着屁股瞪着卫武,
“三姐夫,你……你故意的!”
卫武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白牙,嘿嘿道,
“你小子倒是胆子大,居然敢先斩后奏!”
韩谨岳气呼呼道,
“不是你让我想法子生米煮成熟饭么?”
卫武听了忙去捂他的嘴,
“你瞎嚷甚么,若是让岳母听见了,我可要吃挂落!”
随即伏在他耳边道,
“我是说若是她不肯跟你走,你就想法子先把人办了,再回来补婚礼,谁让你在外头便把婚事办了!”
韩谨岳应道,
“我们二人无媒无聘在一处便是苟合,我怎能这样待三娘,自然是要成了亲才行的!”
卫武听得直翻白眼,
“又不是让你不娶她,只是先洞房后办婚事罢了……话说你办了就办了,还回来照实说话,不打你打谁!”
老岳父听得韩谨岳在外头私自成亲,当下是勃然大怒,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打,岳母是拦都拦不住,这厢鸡毛掸子打断了又去抄扫帚,打得韩谨岳是满院乱跑,韩世峰见追不上儿子,就叫了人来按着儿子打板子。
王氏一见这架势忙派人去将在衙门里上差的卫武叫了回来,卫武回来这才好说歹说将岳父给劝住了。
二人正在一处悄悄说话间,便听得后头有人柔声问道,
“我还当四郎哪儿来的胆子敢做这荒唐事,原来是武哥教的!”
二人回头一看,正是珠圆玉润,身姿丰腴的韩绮,怀抱着已是有两个月的小女儿华英,静悄悄立在二人身后,二人见了韩绮都是一惊,卫武嘿嘿一笑,伸手要接过女儿,韩绮瞪他一眼,
“你满身的酒气,可不许抱英姐儿!”
卫武忙收了手,讪讪笑着,韩绮又转头瞪了韩谨岳一眼,
“你三姐夫这人向来是不拘世俗小节,行事有些出格的,你性子老实不知变通,如何能听信他那一套,干这荒唐事儿,依我看来……你这板子是打少了!”
韩谨岳闻言只觉着屁股更加疼了,忙陪着笑道,
“三姐姐饶命吧!父亲这一顿板子已是去了我半条命,再打可真要连洞房都不成了!”
韩绮瞪他一眼,又噗嗤笑了出来,
“罢了,看在四弟妹的面上,我且饶了你,还不快快回去!”
韩谨岳闻言如蒙大赦,冲卫武扔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忙一溜烟儿跑了,韩绮这才又瞪向卫武,
“你当真是好的不教,尽教坏的,幸得四郎没有听你的……若是教坏了四郎,看你如何交待!”
卫武嘿嘿一笑道,
“你那兄弟就是外表憨傻,内里精明的,我那法子他去芜存菁不是用的很好嘛!”
这媳妇也睡了,人也领回来了,只太过老实说了实话,要不然连这顿打都能省了!
韩绮瞪他一眼,
“你还敢说,今儿是大喜的日子且不说你,待得回去了便自家睡书房去!”
卫武闻言立时垮了脸,
“这……英姐儿都两个月了,我才吃了一回肉,绮姐儿要罚我,换个法子成不成?”
前头韩绮生产时亏了身子,卫武怜惜妻子也不敢亲近,如今好不易身子养好了,才得了一回肉吃,正是满心满眼馋得发慌的时候,用这法子罚他,岂不是要命?
韩绮红着脸白了他一眼,
“你……你还敢说!”
这厢板着脸领着卫武去了前堂,韩世峰与王氏送完宾客,正与三个女儿女婿在说话,韩绣夫妻也是早在半月前赶了回来,此时的韩绣却是也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正与王氏凑到一处低低的说着话,韩缦见得卫武焉头巴脑的跟在韩绮身后进来,便在后头悄悄的冲他笑,悄声道,
“三姐夫,你被三姐姐训了么?”
卫武冲她挤眉弄眼做了一个鬼脸,韩缦就捂着嘴笑,一旁的钱再宥见状便凑过来悄声问道,
“怎得了?”
韩缦便将他拉到堂外廊上,低低的将韩谨岳的事儿讲了一遍,
“……四哥在外头擅自成亲,父亲知晓了是勃然大怒,这一回连母亲都都帮不了他,被狠狠打了一顿板子,四哥一向老实也不敢这么胆大的,就是三姐夫在后头怂恿着做的……”
说着吐了吐舌头,
“前头四哥被打,四嫂被母亲拘在房里不许去管他,便是我伺候的四哥,四哥甚么话都同我讲了……我……我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让三姐姐知晓了!”
钱再宥闻言笑着一指她,
“好呀!你这哪里是说漏了跟,分明就是在后头告的状,亏得三姐夫平日里对你那般有求必应的……”
韩缦闻言吐了吐舌头,
“三姐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晓,她只要一瞪我,我就甚么都藏不住了!”
不过,瞧着在外头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三姐夫跟在三姐姐后头,亦步亦趋,小心讨好的样儿,怎么就这般好笑呢!
这二人果然不愧是从小青梅竹马,心意相通,钱再宥也是幸灾乐祸的嘿嘿发笑,
“看来今儿晚上三姐夫只怕是要跪搓衣板了!”
韩缦立时同他笑做了一团,半晌妙目一转问他道,
“你以后会不会也瞒着我做坏事儿?”
钱再宥闻言双眼一瞪,挺直了腰板,一拍胸脯道,
“小五,你可不能乱想我!我可是心术堂堂正正,一身清白的,怎么会似三姐夫那般动坏心眼儿……”
说完又弯下腰,压低了声音悄悄道,
“我倒是想学四哥来个先斩后奏,可……可也没那胆儿呀!”
韩缦闻言立时想起来,二人平日里独处时,钱再宥动手动脚却又强自忍耐的样子,不由羞红了脸,伸手去捂他的嘴,
“你……你……你不许说!”
钱再宥被她柔软的小手按在嘴上,趁机亲了一口软软的掌心,看着韩缦红着脸缩回手,他笑眯眯伸手抓了她的小手道,
“我不说,虽说不能像四哥一般,不过你平日里也得给我些甜头呀,你……你……把手给我握一握……”
韩缦看了一眼堂中还在说话的众人,嗔怪的瞪了钱再宥一眼,却是再没有缩手,二人便在这灯光昏暗的廊上,红着小脸,手拉着手,脑袋凑在一处悄悄说着知心话儿!
里头韩氏夫妇便在赶人了,王氏看了一眼苗氏怀里睡着的小外孙女儿,怜爱的抚了抚她软软的胎发,对韩绮和卫武道,
“这时辰不早了,你们快些回去吧!这也是娘难为你们了,这阵子因着四郎的事儿,没顾得上瞧这小乖乖,心里实在想得慌了,才叫你抱来瞧瞧,今儿人多倒让你们抱来了,快些带她回去,也免得夜深了露重,孩子着了凉!”
韩绮还未说话,卫武却是笑道,
“岳母您老人家这是疼惜我们家英姐儿,自然是要抱来给您老人家瞧瞧的……”
说着一指正在同绾姐儿和明哥儿在堂前堂后乱跑的海生道,
“您老人家若是喜欢,小婿便将这小崽子给您留下,送不送回来都成!”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王氏嗔道,
“有了英姐儿便不要海生了,你这当爹的可真是偏心!”
卫武哼道,
“这小子如今正是人憎狗嫌的时候,那有我们家英姐儿香香软软的可爱,您老人家受累给我管着,便当是您疼我和绮姐儿了!”
也免得这小子总是坏我的好事儿!
王氏听了直笑,伸手拍了他一下道,
“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骂虽骂,却是真将海生给留下了,绾绾与洵明见海生留在外祖家,便也吵着要留在外祖家,韩氏夫妇正因着女儿们出嫁,家里只剩韩缦一个冷清了,如今见得外孙们都要留在家里,那是求之不得,便都笑眯眯的应下了!
绾绾喜得拉了韩缦的手道,
“小姨,今儿晚上我同你睡,我们也洞房花烛!”
众人听了是一阵大笑,韩绣伸手拧了闺女的小脸一把,
“傻丫头,你知晓甚么是洞房花烛!”
绾绾眨着天真的大眼儿应道,
“不就是两个人睡一张床上么?”
众人听了都笑,
“谁告诉你两个人睡一张床上便是洞房花烛的?”
绾绾一指洵明,
“明弟弟说的!”
众人又瞧向洵明,洵明一扭头瞧向海生,
“是海生弟弟说的!”
海生咧嘴一笑很是得意的道,
“你们真笨,跟你们说了是一男一女睡一床上才是洞房花烛,怎么就记不住呢!”
韩绮眯眼瞧了丈夫一眼,温声问道,
“海生,这话又是谁告诉你的?”
海生扭头一指自家老子,
“是爹说的!”
卫武暗叫不好,闻言嘿嘿一笑,不动声色往苗氏身旁退了一步,
“小子胡说甚么,你爹我几时说过这话了!”
海生眨着眼,一脸天真道,
“不是爹你说的么?你跟娘天天都是洞房花烛!”
众人一听立时是哄堂大笑,韩绮羞红了脸拿眼直瞪卫武,卫武脸皮却是极厚,嘿嘿笑着伸手从苗氏手中接过被吵醒了的女儿,对自家两个笑得前仰后合的连襟道,
“嘿嘿!你们笑甚么笑,不洞房花烛这儿女哪儿来的……”
说着抱了女儿便向韩世峰与王氏行礼,
“您二老早些歇了吧,我们回去了!”
却是一手抱女儿,一手拉了犹自愠怒的韩绮,逃也似的急匆匆走了,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又是一阵笑……
待得到了外头,韩绮气得伸手直拧卫武,
“你能不能教点儿好的给儿子!”
卫武不痛不痒的受着,先将女儿交给一旁的桃李,又伸手扶了妻子上车,再自己上去抱着女儿轻轻的拍哄着,待得女儿动了动红润的小嘴,又沉沉睡去之后,这才笑眯眯道,
“圣人都说食色性也,这可是天性!我卫某人的儿子,旁的先不讲,这找媳妇的本事却是要从小学起的,若是海生能似他老子这般能干,寻到个他娘一般的好媳妇,他这辈子可就有着落了!”
韩绮听了羞嗔道,
“你真是不要脸皮,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吗?”
卫武瞧着她笑眯眯道,
“我这哪儿是夸自己,分别就是夸你呀!”
韩绮羞红了脸,扭过头去不看他,小小的呸了一声,
“呸……真是厚脸皮!”
卫武笑眯眯伸手搂了她的腰,
“绮姐儿不气了吧,今儿晚上能让我回房睡么?”
韩绮白他一眼,却没有再说让他去书房的话,卫武不由大喜,紧了紧妻子的腰身,还捏了捏,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绮姐儿这腰身此时才是最好的……”
软软绵绵,入手满是柔滑,这触感倒是比以前更好了,养了足足两个月,总算是将绮姐儿给养回来了!
韩绮抬手又拧他,
“你别当着孩子的面动手动脚的……”
夫妻二人坐在缓缓行进的马车之中,紧紧依偎在一处,很是甜蜜温馨,卫武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儿,再紧了紧妻子的腰身,很是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对韩绮道,
“我如今已是十分心满意足,有了海生与英姐儿,已是足够了,以后……我们一家五口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了!”
说话时神情犹有余悸,显是想起来韩绮生产时的际遇,他是当真被吓坏了,有那么一阵子,他分明是感觉到绮姐儿已离他而去了,却是不知怎得又回了魂,产婆只说是产妇疼岔了气,卫武却是不敢深究,只要妻子平平安安在自己眼前便已是万事不求了!
卫武想了想对韩绮道,
“你生绮姐儿过后的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甚么了?”
“梦见我们好似前世就认识,且认识的地儿好似在勾栏院里,总归花红柳绿,漂亮女人很多似的……”
说到这处卫武突然嘿嘿一笑,止了话语,韩绮却是心头一动追问道,
“后头呢?”
卫武笑道,
“我梦见我是个花丛常客,睡了不少女人,但心里一直想睡的女人是个脸上有疤的丑女人,那女人性子很倔,可是一双眼是黑白分明,但凡她盯着我瞧上一眼,我……我这心里便跟猫抓似的……恨不得扑上去……”
在梦里自己就是个浪荡子,当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却不知怎得,就是瞧上这勾栏里的做杂役的丑女,她那脸上疤痕密布的样子甚是可怖,只一双眼里也不知是不是生了钩子,往自己面上一扫,立时便钻进他心里去,勾得心肝脾肺,五脏六腑都跟着痒了起来……
卫武看着梦里的自己每回去都是左拥右抱,一双眼却老是往外头庭院里扫,就为了见着那身着粗布衣裳,纱巾蒙面的女子,于是做着梦都在暗骂自己道,
“蠢货,你摆出一副浪荡样儿,是个正经女人都不会跟你,要是老子,当时就给她赎了身,弄回家去了……”
之后也不知怎得场景一换,他似是去了京外办事,回来时便已立在了一处荒山乱坟岗上,一个小小的黄土包下,埋得就是梦里心心念念的女子,
她死了!
梦里的自己立在小小的坟丘处仰面向天,想哭竟是流不出一颗眼泪来,心里那股子痛苦劲儿,便是在梦外的自己也是疼得紧皱了眉头,伸手抚住胸口处,仿佛被人生生给挖了心肝一般,胸膛处空空落落,难受的厉害,于是猛然从梦里醒来,抬手一摸是满头满身的大汗……
卫武对韩绮道,
“真是奇了怪了,做梦时我不觉得那女子是你,可醒来后想起那双眼,却是与你一般无二,仿佛便如是瞧见了前世的你我一般!”
韩绮听了长叹一声,依在他怀里目光却放在车窗外漆黑的夜色之中,低声问道,
“武哥,你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么?”
卫武搂着她想了想道,
“以前不信,如今倒是信了!”
若是没有天意,他一个街面上的小混子如何能娶到官家的小姐,自然是他们命中注定要在一处的原故!
韩绮转头亲了亲他坚毅的下巴,上头青涩的胡茬微微刺疼了嘴唇,
“今生我们能在一处,那就是前世注定了的!”
卫武笑着低头厚实的嘴唇吻在她的唇上,
“甚么前世今生,生生世世才对……”
番外三 二皇子的烦恼
二皇子朱载垣今年已经十岁了,已是有些知人事的年纪了,这几日也不知怎得突然由原本的爱笑开朗变得有些郁郁寡欢起来,伺候他的奶嬷嬷知晓了,便在一旁小心的询问过几次,只二皇子却是半点不肯透漏,问得多了只是摇头,奶嬷嬷无法,便将此事告知了夏后。
夏后如今肚子里已是又怀上了一个,如今年纪大了,又是孕期反应最大的时候,闻听此事急得当场便干呕了几声,想了想实在没有那精神去管儿子的事儿,便挺着肚子去御书房去寻了皇帝陛下,
“陛下……这事儿您来管管吧!”
朱厚照向来是个疼惜儿子的好父亲,闻听得二儿子有心事,妻子又有孕在事,自然是不想让她烦心,当下是满口应允下来,
“这事包在朕的身上,朕得了空便去过问过问!”
夏后见陛下一力应承了下来,便笑眯眯的献上几个香吻,吻得朱厚照乐颠颠的亲自送了皇后回去,这厢回转御书房,坐在御案前看了几本奏章,却是心里挂着答应妻子的事儿,便索性奏章也不看了,自己背着手领着小太监便往二儿子那殿里去了。
到了那处正瞧见自家二儿子双手支腮坐在殿前的石阶上,神色惆怅的遥望远方,见得朱厚照来了,便有气无力的打了一声招呼,
“父皇!”
小身子是动也不动,朱厚照并不见怪儿子的无礼,过来笑眯眯一撩袍子坐在了儿子身旁,
“垣儿这是怎么了,是有何烦恼啊?”
朱载垣转头看了他一眼,
“唉……”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却是没有说话,朱厚照也不着急,笑眯眯陪着儿子坐了一会儿,又开口道,
“垣儿有甚么烦恼,告诉父皇,父皇为垣儿解忧?”
朱载垣听了终是有些意动,转头看了看朱厚照,想了想道,
“父皇可以令人断了兄妹关系么?”
朱厚照听了大是奇怪,想了想应道,
“这个嘛……倒不是不成……”
朱载垣闻言大喜,阴郁的小脸立时亮了起来,
“真的么?”
朱厚照笑道,
“那是当然能办到的,不过……这骨肉人伦乃是天道,父皇虽是天之娇子也不能任意更改,否则便会坏了伦常,令得世间大乱起来,因而若是要让人断了亲缘关系,必然是此人犯了极重大的错识,其父母兄弟姐妹也是无大错才成!”
朱载垣一听,小脸立时又暗淡了下去,
“唉……”
转过脸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父皇也是不行的!”
朱厚照闻言一瞪眼,吹了吹自己那两撇修剪漂亮的八字胡,
“胡说甚么!父皇怎么不行了,父皇可是很行的!”
前头一个说父皇不行的人,是你母后,如今正挺着大肚子,证明父皇是大大能行呢!
朱载垣不知自家亲爹的腹诽,愁的眉头紧紧皱起道,
“父皇若是真行,便让海生与华英不做兄妹好不好?”
朱厚照一听更是奇怪了,
“为何不让海生与华英做兄妹?”
想了想便笑了起来,指着儿子道,
“难道是垣儿想与华英做兄妹?”
继而摸着儿子的小脑袋道,
“海生是华英的兄长,垣儿也是华英的兄长,你们都做华英的兄长不好么?”
朱载垣闻言,小脑袋摇得同那拨浪鼓一般,大声道,
“不要!我不要做华英的兄长!”
朱厚照听了更生奇怪了,
“为何呀?你们不都是喜欢华英的么?前头你不就是因着华英同垚儿骑马,没有同你骑,你还哭了一回呢!”
说起这事,小小的朱载垣仍很是气恼,
“明明就是我请了华英进宫来玩儿的,结果让哥哥把华英拉了去!”
说罢小脸气的通红,朱厚照忙安抚儿子道,
“这事儿垚儿做的不对,父皇已经训过他了,过后不是华英也送了你一个自己绣的香囊赔罪么?”
这也是家里女儿少了,两家只华英一个闺女,才惹得哥哥们都稀罕,希望小妹肚子里的是个女儿,儿子们自家有亲妹妹便不会去羡慕卫家的妹妹了!
朱厚照只当是小儿女们玩玩闹闹没有当真,却听得二儿子哼道,
“我以后把华英娶来做媳妇,天天陪我玩儿,哥哥便抢不走了!”
朱厚照闻言哈哈大笑,伸手抚着儿子的头道,
“小子,你知晓甚么是媳妇么?”
朱载垣很是不耐的一甩头躲过他的手道,
“父皇你当我还是小孩子么,我自然是知晓媳妇就是娶进门来一起过日子,还要生孩子的!”
“哦……你当真明白么?”
朱厚照听得眉头一挑,见二儿子重重点了点头道,
“当然,我就要娶华英做媳妇,两个人一起骑马射箭,读书认字,晚上还要睡在一张床上生……孩……子!”
朱厚照听得又忍不住的笑,却是在儿子控拆的目光中强忍了笑意,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
“嗯……咳咳……垣儿有这想法是好事,你母后对华英当是亲生的女儿一般看待,父皇也甚是喜欢她,若是垣儿能将她娶进我们家,自然是大大的好事!”
朱载垣得了亲爹的支持,瞬时气士大涨,腾一下子站起身来,大声道,
“那父皇便快快下旨,让海生与华英断绝兄妹关系吧!”
朱厚照听了是奇得不能再奇了,
“垣儿娶华英与海生有何关系,你娶了华英以后海生便是你的大舅哥了,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垣儿为何要让他们断绝兄妹关系?”
朱载垣恨恨道,
“我不喜欢海生!海生最讨厌啦!”
朱厚照闻言眼珠子一转又笑了起来,
“原来垣儿是为了这个烦恼呀!”
说起朱载垣与卫海生的恩怨,那真是自打他襁褓时便开始的,二皇子刚出生不久,卫海生便在宫里与太子殿下横行无忌,四处“作恶”,二人上有皇上与皇后的庇护,下有太子陛下的身份挡着,在这宫里是天不怕地不怕,谁也惹不得!
这乃是一对自小就同穿一条开裆裤的小伙伴,长到大了亦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铁铁的好哥们儿,在太子殿下眼中海生比自家那哭叽叽的二兄弟好上百倍,他对兄弟向来是极不耐烦,惹急了抬手就打,对海生却是百般的维护,千般的照顾,朱载垣这堂堂的天皇贵胄,龙子龙孙,正德皇帝的亲生骨肉在自家哥哥的眼中,连海生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小时的朱载垣不懂,时常追着二人跑,见哥哥维护海生便心生嫉妒,明里暗里也不知是欺负过海生多少回了,可也不知是他时运太背,还是海生太过聪明,哥哥太过照顾,每一回他使坏欺负海生,都会被太子哥哥发现!
朱载垚那小暴脾气比起自家老子来是有过之无不及,往往是当时就挽了袖子给自家亲兄弟一顿暴揍,偏二皇子又是个性子倔的,当真是越挫越勇,越是被打得厉害,越是要欺负海生,之后又被自家哥哥发现,又是一顿胖揍,之后又寻着机会欺负海生,之后又被揍,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三人打打闹闹的过了十年……
又话说二皇子殿下为何想娶华英做媳妇?
说起来这也是两家太好的缘故!
皇后娘娘对卫家兄妹那是自来的宠爱,那就是当成亲生的一般,当然朱载垣也甚是喜欢卫夫人,自家亲亲的干娘,干娘与亲娘那脾气性子真是天上地下,完全的不同。
母后性子急,说话噼里啪啦便如那放爆竹一般,惹急了挽袖子便干。干娘性子慢,说起话来细细柔柔便如春风细雨似的,朱载垣最喜欢的就是跟在干娘身边,听她呤诗说书,那温和慈爱的目光,只看一眼便让人想一直做他儿子,海生那么讨厌为何竟是干娘的亲儿子!
二皇子最喜欢干娘了,华英的性子同干娘是如出一辙,也是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说话,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能甜到人的心坎里去,朱载垣同自家哥哥一般,也很是喜欢华英,于是便时常叫她到宫中玩耍,卫家兄妹进出皇宫便如进出自己家里似的,与太子和二皇子玩在一处乃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不过也不知从甚么时候起,二皇子发现自家同华英玩耍的时候少了,哥哥同华英玩耍的时候多了,有时明明是自己请了华英请宫的,结果人进了宫半道却拐去了哥哥那里,还有小太监过来报假信儿,说是家中有事不能过来了!
初时一回两回朱载垣并未起疑,但多上几回请不到人,二皇子殿下这脾气上来便不肯在皇宫里等人了,这厢亲自带着人杀到了卫府一问,却说是二小姐早进了宫,并没有在家里。
朱载垣只当是华英来寻自己了,兴冲冲的又跑回宫去,却没见着人,再跑到宫门前问了那守门的侍卫,说是被太子接去端敬殿了,这厢再细一打听,原来前头几回华英进宫,都是被自家哥哥给半路截走了!
这让二皇子殿下如何不气!
于是气冲冲去寻人,却又是扑了个空,哥哥竟带着华英去西郊骑马了!
二皇子这一路奔波,跑来跑去扑了个空,又想起前头几回害得自己空欢喜一场,不由得是悲从中来,气得一面哭,一面跑去寻皇后告状了!
夏后倒是不偏不倚,待得华英走后便叫了大儿子来,与皇帝陛下一起训了大儿子一顿,
“都是自家的兄弟,怎得你还要独占着华英不同垣儿玩么,你这是做哥哥的样儿么?”
朱载垚却是直翻白眼儿,
“老二成日里娘们儿叽叽的,就只知晓同华英在宫里玩甚么捉迷藏,丢手绢之类的,那有我这个好玩儿!”
朱厚照便训道,
“弟弟不会玩儿,你不会带着他一起玩儿么?为何要撇下他一人,他自然会伤心的!”
朱载垚还是翻白眼道,
“父皇你是当真要我带着他一起玩儿?他一不顺心便哭,若是哭得我心烦了……”
说着还瞪了一旁红肿着双眼的朱载垣一眼,顺便还鼓了鼓小胳膊上的肌肉,语下之意不说自明,朱厚照看得脸上一抽,一旁的夏后却是不由分说,一巴掌拍在大儿子的后脑上,
“少废话!本宫这阵子正烦着呢,你少要惹哭了你兄弟,若是他再来告状,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哦!”
朱载垚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拉着兄弟出了宫门,到了角落处却是眼珠子一转对自家兄弟道,
“华英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你应该多同男孩子玩儿,这才样才不会娘们儿叽叽的!”
朱载垣也不傻,
“那你不也同华英玩儿吗?”
朱载垚应道,
“我同华英玩儿,那是……那是因为我以后要娶她做媳妇的,自然可以同她玩儿的!”
朱载垣闻言立时接道,
“那……那我也要娶华英做媳妇!”
朱载垚闻言大怒,刚想抬手揍自己兄弟,想了想却是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来,
“你要娶华英倒也是能成,不过那以后便要叫海生大舅哥了,你愿意么?”
朱载垣闻言瞪大了眼,恨恨道,
“我才不叫他哥呢!”
还大舅哥,大斑鸠还差不多!
朱载垚听了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瞧吧!你娶不了华英的,因为我愿意叫海生大舅哥,你却不愿意!你还是乖乖的自己一边玩儿去吧!”
因着哥哥的一番话,二皇子这算是落下心病了,又是想娶了华英做媳妇,又不想叫那可恶的海生做大舅哥,却是左右为难了好些日子,一直心情郁闷,如今得亲爹垂询,终于将心事合盘托出,朱厚照听了却是心中暗道,
“我那大儿子甚么时候会耍心眼儿了?”
他不一向都是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么?
这厢好言安抚了二儿子,回去又叫了大儿子,问起华英的事儿,朱载垚果然小胸脯一挺,
“不错!儿臣就是想娶华英做媳妇!”
朱厚照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由的眼角一抽,
“你想娶便娶了,你问过你干娘与干爹的意思么?你问过华英的意思么?”
华英还小,不懂男女之事!
话说自家大儿子倒是慢慢开始懂事了,难道小子来真的?
朱载垚仍是理直气壮道,
“所以呀……父皇,我才要与华英多多的玩耍在一处呀,待她明白儿臣的好了,自然就想嫁我了,至于干娘干爹嘛……只要干娘答应了,干爹也没甚么答应不答应得了!”
朱厚照被自家儿子的厚脸皮给气笑了,抬腿虚虚踢他一脚,
“那你也不能跟自家兄弟动心眼儿呀!”
朱载垚身子一闪躲到一边,
“难道儿臣说的不对吗?老二要想娶华英,就得叫海生大舅哥,他那么讨厌海生,怎么会叫他哥,所以……还是儿臣娶华英才好!”
他这么一说,朱厚照细一想倒是真觉得是这样,不由笑骂一声道,
“好小子!朕就看你怎么把华英哄到手吧!”
有了亲爹这句话,朱载垚便是得了圣旨了,当下笑嘻嘻的应道,
“父皇放心吧!儿子这辈了就娶华英了!”
待到晚上,皇帝陛下回宫同夏后一讲这事儿,却是担心道,
“这样子对垣儿是不是不太公平?若是他因此记恨兄长当如何是好?”
虽说天家无亲情,可朱厚照却不想自家儿子祸起萧墙,夏后闻言却是挥了挥手,打了一个呵欠道,
“这有何难,明儿我自有计较!”
这厢却是钻进他的怀里,眼一闭就睡着了!
待到第二日,夏后便支了朱载垣去卫府,
“这几日都没见你干娘了,前头说是着了风寒咳嗽不止,你带上些补品,替母后看看你干娘去!”
朱载垣得了这差事是求之不得,却是欢欢喜喜带了一大堆补品出宫去了卫府,这厢过来见了干娘,先是规规矩矩行礼,
“干娘,垣儿给您请安了!”
韩绮正在书房看书,见是他来了,便笑眯眯起身迎他进来,拉了他的手又柔声问他一路过来冷不冷,又让人取了他最爱的小糕点,朱载垣在这里比在皇宫还自在,脱了靴上了榻,笑眯眯的吃着糕点,听干娘问道,
“听说垣儿这几日有心事?”
朱载垣有些不意思的挠了挠头,
“是有些烦恼!”
却是不好说,自家虽是喜欢干娘,却讨厌海生,要让他与华英断绝关系!
韩绮微微一笑倒也不戳破他的小心思,
“垣儿想娶我们家华英么?”
“想……想想想!”
朱载垣小脸泛红,双眼发亮,连连点头,韩绮又问道,
“可又不想认海生这个大舅哥是么?”
“呃……这个……是的……”
朱载垣的小脸又羞红了,韩绮笑道,
“垣儿想娶华英可是为了同她一起玩儿?”
“嗯嗯!”
朱载垣点头,韩绮便道,
“你们现在年纪还小,想要一起玩儿,也不必提甚么婚事,以后干娘便让华英多同你玩耍就是了,垣儿的字一向写的好,便由垣儿指点华英的字,这样即可以同华英玩儿,也不用叫海生大舅哥了,可好?”
“好好好好,干娘果然最疼我!”
朱载垣连连点头,
“干娘放心!我必好好教华英的!”
韩绮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
“垣儿真是好孩子!”
待到多年之后,朱载垣长大了,见着自家亲哥为了娶华英,被干娘兼未来的丈母娘折腾的欲仙欲死时,才明白了干娘的好!
她是不忍心自己受这一番考验,才早早扼杀了他心底,那刚刚生出的萌动小嫩芽!
果然……我才是干娘最疼的孩子!
番外四 皇帝之死(一)
“朕要死了!”
躺在龙榻上的朱厚照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见身边的人冷着脸,没有动静,便又扯着嗓子叫了一声,
“朕要驾崩了!”
身边的人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朕要归天了!”
朱厚照气哼哼的瞪了面前的人一眼,对方却还是没有理会,朱厚照终于忍不住骂道,
“不孝子!”
朱载垚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父皇,您不过就是偶感了风寒,只要按着太医的叮嘱吃上几副药便好了,哪里能发这不祥之言呢!”
朱厚照见儿子搭理自己了,立时便如撕泼的小孩子一般,一骨碌坐起来,在龙榻上蹬着腿儿,
“朕不管!朕就是要死了!”
朱载垚见自家老子如此模样,不由叹气抚额,摇头道,
“父皇,您这样儿哪里还有一国天子的威严,若是让您的臣子们瞧见了,我们老朱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朱厚照闻言,这泼却撒得更欢了,大声嚷道,
“他们要笑就笑去!反正朕是要被闷死在这紫禁城里了!朕要死了!”
朱载垚拿他无法,只得翻着白眼儿道,
“父皇您这上个月才从北边回来,这才几天,您又闷了?”
朱厚照哼哼叽叽,
“反正这紫禁城,朕是越发呆不下去了,你快快把皇位给接了,让老子也好安心出去松快松快!”
这身上有个皇帝的枷锁套着,想跑都不自在,但有个甚么紧急国事,便要被人八百里加急叫回来!
朱载垚听了白眼翻得更厉害了,
“父皇,儿皇才十八,刚监理国事不久,您当真放心将这江山交给儿臣?若是儿臣扛不起这重任,把江山给玩儿废了,怎办?”
朱厚照闻言嘿嘿笑道,
“放心!想当年你祖父不也是早早撒了手,让父皇年纪轻轻便顶上了?”
说着伸手一拍儿子的肩膀,
“放心,你必是能成的!”
朱载垚听了连连摇头,
“不成!不成!决计不成!儿臣才不想早早接这担子呢!”
朱厚照气得直瞪眼,
“不知好歹的小子!这天大的好事落你脑袋上,你还要推三阻四,旁人可是想都想不来的!”
朱载垚闻言一撇嘴,
“儿臣不稀罕!要不然你给二弟得了!”
说起二儿子,朱厚照便气不打一处来,
“那小子比老子还会跑,跟着他干爹干娘出了海,这时节还不知在哪块地界儿上逍遥呢!”
一想起那一望无垠的浩瀚大海,空气中的咸腥之味,起伏的波浪,无数的古怪叫不上来名字的鱼群,朱厚照就对二儿子羡慕的牙痒痒,
“不孝子,自己跑得远远的玩儿,把娘老子扔在京师,实在不孝!”
朱载垚闻听连连点头,
“父皇,那小子就是不孝,不如下道诏书将二弟召回来,让他做这皇帝……”
朱厚照瞪眼,
“朕怎知他现在在何处?”
这诏书发出去,说不得一年半载老二才能收着!
朱载垚想了想道,
“要不您把皇位传给三弟吧,三弟虽说年纪是小了些,但如今内阁有贤臣辅佐,又有父皇在后头坐镇,这江山也是乱不了的!”
朱厚照听了直吹胡子,
“你这小子,少要四处推卸,你乃是朕的嫡长子,皇位不传你又传谁,休要推三阻四,明日我便写退位诏书,这皇位你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朱载垚闻言皱起了眉头,盯着朱厚照看了半晌,
“您当真要我现在就接您的大位?”
朱厚照点头如捣蒜,
“现在就接!”
待将皇位扔给这臭小子,朕就带着皇后去周游世界,先去海边寻着卫武他们,然后坐船出海,先去天竺、爪哇、高丽、波斯、大食这些地方瞧瞧,之后再去佛郎机、欧罗巴之类的地方,这世界那么大,朕想去瞧瞧!
朱载垚想了想伸出一个指头来,
“那……父皇即是有命,儿臣也不能不从,不过……儿臣有一个条件!”
朱厚照闻言大喜,大手一挥,
“你有甚么要求尽管提,朕统统都应允了!”
只要这小子接下皇位,那就甚么都好说!
朱载垚嘿嘿一笑道,
“俗话说先成家再立业,要儿臣继承皇位,那……那需得先让儿臣大婚!”
“大婚……”
朱厚照眉头一皱,
“你要娶哪一家的姑娘?”
朱载垚听了白眼翻上了天去,
“父皇……儿臣想娶谁家的姑娘,父皇难道不知晓么?”
装糊涂装成这样,还敢说没有伙同干爹干娘一起算计我!
朱厚照自然知晓儿子心思,
“这个……你干爹干娘可是将华英带走了的!”
说起这个朱载垚是一脸的郁闷,
“虽说是带走了,可干爹干娘的家还在京师里,海生还在京中,他们怎得也要回来的!”
太子殿下想起自己那内定的小娇妻被干爹干娘带着远赴海外,从此二人是相隔千里,他就心疼的喘不上气来,虽说知晓他们一定是要回来的,可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若是……若是华英在外头有了人,待得回来时给自己再带两个小的回来,那自己岂不是要当场吐血三升?
还在老二也同他们在一处呢!
这要是天天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想到这处朱载垚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朱厚照见儿子这样子,非但不同情反倒是幸灾乐祸的嘿嘿发笑,心中暗道,
“臭小子,你这小子的性子就应当好好磨磨,你干娘要收拾你自然是小菜一碟的!”
要想娶白白得一个贤惠媳妇,没那么容易!
想当年朕同卫武两口子相交,可是挨了几顿揍的,你小子哪儿能那么便宜!
这臭小子比起他老子朱厚照当年来,性子更加暴躁,又是天生龙子龙孙,目中无人惯了,自小认定了华英是未来的妻子,便跟那狼崽子护食一般,将华英给看得牢牢地,前头有一回,华英在书院里结识了一帮好友,其中有一个俊俏的小子,文采不错,家教也是一等一的好,华英与之诗文论道,引得这小子醋性大发,生生将人给弄得退了学!
华英不知缘由,还以为自己朋友是被人冤枉的,便回去寻自家老子求情,卫武不过略略一查便知晓了其中内情,告之了韩绮,韩绮闻听却是眉头紧皱,摇头叹气道,
“垚儿这性子太过霸道了!为君者霸凌天下,乃是帝王的威仪,可是夫妻之间若是太过霸道,那迟早是要失了真心的!”
由此韩绮便决定出手教训教训这小子,这厢头一个却是突然拘了华英在家里不许她四处乱走了,每日里书院进进出出都由锦衣卫的人接送,之后又时常领着华英在京师的官宦圈中走动,却是有意要给小女儿说亲,以卫武如今的身份,也不分文臣武将,只要放出风声去,那京城中上门求亲的高门子弟,自然是趋之若鹜,多如过江之鲫。
朱载垚初时还未发觉异样,待得时常去卫府都见不着华英之后,才觉出蹊跷来了,这厢径直去问卫武,卫武笑呵呵抚着一脸的大胡子道,
“殿下,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华英也年纪渐长,早前是两家亲近男女不避,可如今华英要说亲了,自然是要避一避嫌的!”
朱载垚一听立时就急了,
“干爹,华英可是孤的妻子,怎得还要另许他人?”
卫武仍是笑眯眯道,
“殿下说的甚么话,华英甚么时候成了您的妻子了,此事微臣怎得不知?”
“这个……”
朱载垚此时才恍然忆起来,自己虽与华英从小玩到大,但两家父母却从未有过婚约,自己再是心系华英,每日里形影不离,可明面上总是少了一层的!
想到这处,朱载垚转身就走,
“孤回去立时向父皇请旨!”
卫武笑眯眯捋着胡子,
“太子殿下慢走,老臣恭送太子殿下!”
朱载垚兴冲冲回转皇宫,直闯御书房,
“父皇!父皇!儿臣要成亲!儿臣要成亲!”
朱厚照一听心道这是来了,立时笑眯眯的问道,
“我儿是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呀?”
朱载垚应道,
“父皇不是明知故问么,儿臣要娶华英,父皇您快快下旨吧!”
趁着天色还早,拿了圣旨,现下就可以去卫府颂旨!
朱厚照却是皱起了眉头,
“垚儿要娶华英,倒也不是不成,不过华英不能做皇后!”
“啊……为甚么不能做皇后!”
“我皇家娶亲向来有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为防后族坐大,皇后皆不可出身高门,吾儿需得先迎娶一位出身低门的正妃,华英只能为侧妃!”
朱载垚闻言瞪大了眼,想了想连连摇头道,
“那怎么成,儿臣怎么能委屈华英做侧妃!再说了……儿臣也不想娶别的女人!”
朱载垚看了自家亲爹一眼,
“父皇,您不是皇帝么,您是金口玉言,只要下道圣旨不就成了!”
“祖宗规矩不可破!”
朱载垚翻了白眼儿道,
“老祖宗还说禁海呢,怎得如今那海上漂着好些我们家的船,父皇您这话骗骗外人还可以,对自家儿子就不用了吧!”
朱厚照听得一吹胡子,瞪向儿子,朱载垚却是半分不怵的回瞪他,半晌,皇帝陛下先拜下阵来,想了想对儿子道,
“你想娶华英那是你一厢情愿,可有问过你干爹干娘的意思?”
朱载垚浑不在意的一挥手道,
“干爹干娘可喜欢儿臣了,只要父皇您下一道旨意,他们必是十分愿意的!”
朱厚照听得连连摇头,摆手道,
“旁人倒也罢了,可你干爹与朕乃是过命的兄弟,数次救过朕的性命,我们两家从来是兄弟,不是君臣,这也是为何你与华英青梅竹马,朕却迟迟不曾下旨的缘由,即是兄弟之间结亲,自然要问过你干爹干娘的意思……”
说到这里,朱厚照对儿子道,
“这样吧,你去问过你干爹干娘的意思再说吧!”
朱载垚听了心中暗道,
“干爹不必说了,干娘素来很是疼爱我,想来必是能点头的!”
当下信心满满的点头应下,朱厚照见儿子这般,不由心中暗笑,特意叮嘱道,
“必须得你干爹干娘点头,父皇才会派人提亲,若是不然……你还是另选他人吧!”
“父皇放心吧,儿臣必能令得干爹干娘点头的!”
第二日太子殿下又兴冲冲出宫来了卫府,进了府便有人告之太子殿下,
“老爷去了神机营,说是要半月才能回来……”
“那孤的干娘呢?”
“夫人带着小姐去了京郊的白云观,说是要在观里修身养性呆上一阵子!”
“那……你们大少爷呢?”
“也跟着老爷去了军营里,说是要好好练练武!”
朱载垚闻言立时败了兴致,暗想道,
“都走得不远,总归是要回来的,这事儿倒是不急在一时!”
当下垂头丧气的回转宫中,只能耐着性子等,可这一等竟是足足半个月,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回,派了人去问,只说是军营里操练正紧,白云观中正在闭关,有心自己亲自去,却被自家老子扔了一堆儿朝中的事务,
“你如今即是有心要娶亲了,便应当学着理一理朝中之事了,正正经经的做个太子的样儿才是!”
朱载垚有心推脱,便去寻自家老娘说情,夏后听了哈哈笑道,
“我儿是一国太子,自然是应当为你父皇分忧,若是觉着不能胜任,便不做太子就是了!”
朱载垚还当真不是太过在乎自己这太子之位,倒是想做个闲散的王爷,闻言对夏后道,
“儿臣倒真不想做这太子呢!”
夏后点头道,
“即是如此便让你二弟顶上,当年你干娘生华英时,母后便同她讲过,以后要让我最杰出的儿子娶华英的,决不会委屈了那丫头,你即是不做太子,便不是为娘最好的儿子,就让你二弟娶她吧!”
朱载垚闻言立时瞪了眼,
“让朱载垣滚一边儿去,儿子我这就去前朝好好办差!”
这厢果然将他栓在了朝政之上,每日里辛苦临朝旁观朝政,夜里还要挑灯批改奏折,抽空想起华英来,却是越发觉着相思入骨,便派了人去给华英送信,可左一封右一封的信送去,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儿回信。
番外五 皇帝之死(二)
华英久久没有音讯,太子殿下是十分的心忧,又整日里操心国事,竟是眼见着人瘦了一圈儿,偏亲爹亲娘见了都是连连称赞,
“这才有个操劳国事的模样嘛!”
朱载垚一面心中暗暗揣测自家是不是亲生的,一面仍是三五日写信送去白云观,只是干娘这一回也不知闭得甚么关,这般久了也不出来,倒是干爹带着海生先回了府中。
朱载垚闻讯大喜,急忙忙出了宫便去见卫武,到了卫府,得了讯的海生从里头迎了出来,
“海生!”
卫海生如今已是十五六的小伙了,身形与卫武亦是相差仿佛了,面容倒比自家老子还要英俊两分,再穿上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外罩一件猩红大氅,端坐在那高头大马之上,领着一众锦衣卫的汉子在京城的街面上飞驰而过时,引得无数京师少女驻足观望,那街面上涌涌的人潮都能为之一窒!
打前年起这想跟卫府结亲的人便踏破了门槛,那有姑娘的人家,也是不端着姑娘家的矜持了,一个个想方设方的要跟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做亲家,卫武是不胜其扰,那阵子见着儿子都没有好脸,吹胡子瞪眼道,
“你小子无事长这般俊做甚么,害得老子无端端没得清静!”
往日里个个都嫌锦衣卫名声太臭,见着自己都是远远的敬着,这会子倒是不嫌锦衣卫的名声了,每日里这个约饭,那个请酒,再这么吃下去老子辛苦练出来的壮实身板儿就要被掏空了,以后被媳妇嫌弃了,找谁说理去!
韩绮闻听儿子被骂只是笑了笑道,
“武哥若是嫌我生的不好,便换一个人生就是了!”
卫武听了便赔笑道,
“我这不是被人弄得烦了么,这小子一张脸也忒招人眼了!”
韩绮白他一眼道,
“他有这张脸怪得谁来?难道还能怨我不成!”
说着想了想道,
“你放出风去,要同我们卫家结亲也成,需得上下三代身家清白,家里不得有作奸犯科,贪脏枉法之人,尤其是做官的更不能行贿受贿,渎职懈怠之事,我们卫家家风纯良,家中连小妾都没有,我们家也不同有小妾、外室、私生儿女、寻花问柳私德有亏的人家结亲,想同我们家结亲之人,需得经得起锦衣卫再三审查才成,我看……还有多少人敢登门!”
这风声放出去,果然敢上门的便少了,这京师里的官宦人家,谁家没点儿阴私的事儿,更不用说时下里的男人谁没有个三妻四妾,在外头又多多少少都有些风流韵事,公事不说,便是私事上便能让许多人家打了退堂鼓!
又有看客说,这外头养外室的,私生儿女的,寻花问柳守都是藏在暗处的事儿,你不说谁知晓?
旁人能骗,这锦衣卫如何能瞒得过去,若是当真隐瞒骗婚,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
于是这提亲的人家是少了,可这满京师里思念卫郎的女儿家却是多了起来!
卫家如此挑剔,连亲家都不许有小妾外室之类的,那若是嫁入卫家,这英俊少年不就只是自己一人的丈夫了么?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是多少女儿家的夙愿!
恨只恨女儿家的婚事不能自己做主,只能一面悄悄的落泪,私下里暗暗怨恨长辈德行不修,一面却是寻着空子就到北镇抚司的大门前,悄悄撩了轿帘子一睹卫郎的风采,这一来二去,居然还成了京师一景,甚至还有那外县慕名前来观看的。
卫海生的性子似韩绮,实则十分的温和,但相貌却带着卫武的三分痞气,平日里冷脸敛目那是为了让自己显得高冷些,可若是咧嘴一笑时,眉梢眼角间便不由自主的带出许多风流来,让见过的姑娘家那是止不住的心头小鹿乱撞,双眼放光,神魂为之颠倒,他也知晓自己这天生带来的勾人毛病,对外人都是冷着脸,见着朱载垚倒是笑眯眯的,一派风流坏样儿便是男人见了都要暗骂一声,
“好个祸害人家闺女的好苗子!”
“殿下来了!”
朱载垚对卫海生这模样倒是司空见惯了,见着他大喜,上前一把勾了他肩头道,
“这家里人怎得都出了府,我想寻人都寻不着!”
卫海生笑道,
“我是随着爹爹去神机营研制新式的大炮,这可是军中机密,按着规矩是不许出营半步的!”
朱载垚应道,
“规矩我是知晓的,只华英和干娘怎得也去了白云观闭关?”
卫海生闻言,眼里闪过一丝隐隐的幸灾乐祸,
“咳咳……娘这阵子身子不好,就去白云观里跟着无虚道长清修,华英便跟着娘过去了!”
一家子不在府里的借口那是无懈可击,太子殿下心里再是郁闷,也只能哼哼着点了点头,
“那……她们几时能回来?”
卫海生忍了笑道,
“这个……我可是不知晓,我也是刚回来!”
朱载垚点了点头,问道,
“干爹在何处?”
“爹在书房里看密报呢!”
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书房乃是府中禁地,一般人靠近院子都要被藏在暗处的锦衣卫格杀,不过太子殿下自然可长驱直入,这厢进去见了卫武,卫武同儿子一样,也是笑得很是欢喜,
“太子殿下!”
当下起身行礼,朱载垚一摆手道,
“干爹不必多礼!”
说罢自己先去窗边的榻上坐下了,
“这个……”
他看了看立在一旁的海生,脸上有些犹豫,前头他总以为自己与华英的事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所以才敢大大咧咧的同卫武说要娶华英成亲,可回宫这么同老子一讲,才发觉原来自己还没过老丈人、丈母娘这一关呢!
虽说心里觉着是十拿九稳,可现下想要问出口,总归还是青涩少年的太子殿下仍是有些脸上发烧的,因而这窘态还是别让兄弟瞧见了,要不然以后可不好领着海生再四处逞威风了!
海生早知他来意,见状心里暗笑,面上却是知机的退了出去,
“爹,我去吩咐人上茶!”
“好!”
朱载垚见海生退了出去,这才稳了稳心神,咳嗽两声,
“那个……干爹呀……”
卫武忙道,
“殿下有何吩咐?”
“这个……那个……”
朱载垚耳根子发烧,支唔了半晌,卫武便奇道,
“太子殿下是有何话不好吐露,还请旦讲无妨?”
“这个……”
朱载垚一咬牙道,
“干爹,孤想迎娶华英为妃,不知干爹意下如何?”
他倒是开门见山,见面便将心事给倒了出来,说完就眼巴巴的看着卫武,指望着卫武能笑眯眯的点头,当下就叫人去请先生看日子!
但见得卫武闻言竟是眉头紧锁,伸手一下下的抚着他那浓密乌黑,让自家皇帝老子羡慕之极的大胡子,
“这个……”
朱载垚见他犹豫,这原本一颗有三分忐忑的心,立时往下一沉,化做了五分的不安,
“干爹……您……您的意思呢?”
“这个……”
卫武看了朱载垚一眼,
“这个太子呀……您也知臣乃是武夫出身,这个华英呢又是臣唯一的女儿,这个……”
卫武上下打量了一番朱载垚,
“太子,臣好歹也是锦衣卫指挥使,神机营的统领,这唯一的女婿没有一身武功,只怕是要惹人笑话的呀!”
朱载垚闻言便笑了,
“干爹放心,孤的武功也是自幼有名师指点的,不敢说数一数二,但也可算得十分不错了……”
卫武听了是连连摇头,
“殿下的武功如何,臣是心中有数的,但臣手下的众将士与锦衣卫的众手下可是不知的,要知晓华英如今也是年岁渐长,京中不少杰出子弟都有家中长辈前来说项提亲,殿下若是不拿出些能服众的本事来,以后华英便是做了太子妃,人家也要笑话她的!”
朱载垚一听立时瞪了眼,
“他们敢!”
卫武应道,
“他们当着面自然是不敢的,不过背地里如何议论也是挡不住呀……”
说着看了朱载垚一眼,小声道,
“臣手下那些莽夫只服拳头,光用身份可是压不住呀!”
朱载垚一听心中暗道,
“虽说可以不用管下头人说甚么,可干爹毕竟手下一大拨将士呢,我这做太子的一不能丢了我亲老子的脸,二也不能丢了我老丈人的脸……”
当下便问道,
“那依干爹的意思是?”
卫武想了想嘿嘿一笑道,
“那不如太子殿下跟着臣到神机营和锦衣卫中各历练几日,让他们见识见识您的威风,自然便无人有闲话了!”
朱载垚对自己的本事甚是自信,闻言重重点头道,
“好!干爹便瞧孤的吧!”
这厢拍着胸脯便跟着卫武入了神机营,一操练便是整整三个月,那神机营里的众将士也是有大统领暗中授意,对上太子爷是半分没有留下情面,动起手来是毫不含糊,太子殿下朱载垚这时节才知晓,自家以为那所向无敌的功夫,在这些老兵油子的手中走不过三招,便会被人一脚踹在地上,按了手脚不能动弹。
太子殿下大感失了颜面,倒是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在神机营里同一帮糙汉子同吃同住,一样的日晒雨淋,摸爬滚打,却是将一张白白嫩嫩的小白脸生生晒成了黝黑,身上倒是练了不少腱子肉出来,人竟还猛的窜高了一大截。
待得三月之后回转宫中,朱厚照见着儿子吓了一大跳,
“垚儿,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自家好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变成一黑脸的猛张飞了!
朱载垚倒是顾不得这些,匆匆同自家老子说了两句话,便换了衣裳去了卫府,这一回韩绮倒是回转了家中,华英也跟着回来了。
朱载垚这厢急匆匆进来拜见干娘,见着立在一旁的华英,当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好几个月了!
韩绮母女见着太子殿下也是吃了一惊,
“垚哥哥,怎得……这么黑了?”
朱载垚这才惊觉自家如今再不是风度翩翩的白面小生了,不由抚着脸嘿嘿笑了笑,
“这个……这个……”
糟糕了!我如今变丑了,华英不会嫌弃我了吧!
不成,孤回宫去还要向宫里的嬷嬷们请教一下美白的法子,争取将这张脸给白回来!
幸得华英只是稍稍吃了一惊,旋即便明白过来,
“垚哥哥在军营里想来是十分的辛苦吧?”
朱载垚连连点头,
“正是,早晚操练甚是辛苦……”
说着说着都要过去拉华英的手求安慰了,
“嗯哼!”
韩绮端坐在那处,轻轻哼一声,瞥了朱载垚一眼,
这小子……我还坐在这里呢!
朱载垚忙止了脚步,对韩绮陪笑道,
“干娘,在白云观修行可有收获?”
韩绮点了点头,
“倒是有些收获!”
最多的收获,自然是这小子送来的无数封情信,韩绮可是不能让它们入了华英的眼,都让观里的小道士们给投入火炉之中烧了。
韩绮笑眯眯看着朱载垚,
“太子殿下,几月不见,不知书读得如何了?”
“这个……”
朱载垚立时有些支吾了,
“这个……最近我在军营里操练,倒是少有看书!”
“是么……”
韩绮很是失望的看了他一眼,
“唉……”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又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华英,
“华英,你回房去吧!”
“是!”
华英听话的转身出去,朱载垚恋恋不舍的看着她的背影,人都走远了,还在发着呆,
几月不见,怎得华英越变越好看了,只这么平平常常的走上几步,那身姿竟是这般的妖娆!
“嗯哼!”
韩绮又哼一声,起身对朱载垚道,
“太子殿下,可是有事?”
朱载垚被韩绮那双黑白分明,看起纯真却又似饱含睿智的目光一扫,立时便觉着心中的那点不能见人的小心思全数被看穿了般,当下就红了脸,
“这个……干娘,我……我……我也没别的事!”
说来也是怪了,干娘生的柔柔弱弱,又性子温和,自己在她面前从来不敢造次,连身为太子爷的自称都不由自主给免了,对上干爹那魁梧高大,威风凛凛的汉子却是敢自称一声“孤”。
难道自己是害怕干娘的?
韩绮他支支吾吾的样儿,便叹了一口气,言道,
“你前头对你干爹说的话,我也是知晓了的……”
朱载垚闻言立时双眼发亮,一脸企盼的望着韩绮,却听她缓缓道,
“你在军营里做得很好,不过……你是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光是武功了得还是不够的,这武人马上安天下,文人治江山,文治亦是同样重要的……”
朱载垚连连点头,
“干娘说的是!”
“嗯……”
韩绮点了点头回身从书架上取出几本书来,递了给他,朱载垚接过一看却是历年科举文章大选,
“干娘给我这个做甚么?我若是想看,去吏部调阅便是了……”
韩绮应道,
“你且先看看吧,什么时候能将文章做成他们这样,再来找我吧!”
番外六 皇帝之死 (三)
番外六皇帝之死(三)
朱载垚在卫武面前还能争辩两句,在干娘这处却是半点儿不敢炸毛,只得老老实实抱过书本子,老老实实半点儿不敢问华英一句,老老实实的回转神机营中,开始了白日里操练(挨揍),夜里挑灯夜读的日子。
这般日夜劳累,间或还要被自家皇帝老子召回宫中,参与国家大事,朝政布局,如此一来是更没有法子亲近华英了,只能隔三岔五听身边的人密报华英的消息。
什么……尚书张大人的公子前头游园时见了卫小姐一面,二人相谈甚欢!
什么……侍郎李家的公子在书院之中与卫小姐互相比试诗文,旗鼓相当,两人都很欣赏对方!
什么……卫夫人在三月三赏花宴上,认识一位绍兴举子,对此人甚是欣赏,外人都传卫夫人有意将女儿许配给对方!
如此种种……听得朱载垚是心惊肉跳,坐立不安,但身在军营,虽说他贵为太子,也不能随意进出,更不能因公废私,不顾朝政就往那卫府里去守着华英不走了!
如何的朱载垚那是为公又为私,便如那两头烧的蜡烛,顾了这头便顾不了那头,如今他才知晓自己以前那太子殿下的威风都是众人捧出来的,说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那是父皇母后宠着才没有受苦,如今担起这千钧重担才知晓,太子爷不好当啊!
这时节的朱载垚终是收起了狂傲之心,真真正正审视起自己来,才知晓这世上能人无数,自家除了一个太子爷的身份,论文论武实在输人太多,仔细反省之后,便是静下心来好好的上进!
如此足足又在神机营里呆上了五个月,这厢总算是等到干爹一声令下,放了他出营,朱载垚出了大营连皇宫都未回,便直奔了卫府,将自己这阵子夜夜苦读的成绩,化成了一篇篇文采飞扬的华章,恭恭敬敬的双手奉给了干娘。
韩绮看过之后,便笑了,点头称赞道,
“垚儿的字是越发写的好了!”
朱载垚闻言是双眼发亮,黝黑的面庞现出一抹兴奋的红晕来,
“那干娘……依您的意思我这文章可能比上那些范文了?”
韩绮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文章道,
“字写的好,辞藻很是华丽,文如行云流水,可却是华而不实,假大虚空,只见得巍巍峨峨一处高耸的宫殿,却是在空中雾中,缥缈之中,半分儿不见人气,这文章只适用太庙祭祀祖宗时烧一烧……”
韩绮这话极不客气,就差骂他这文章只能糊弄鬼了!
朱载垚闻言立时如那被霜打的茄子,整个人焉成了一团,垂着脑袋,委屈巴巴的问韩绮道,
“那……那干娘……我……我这文章就没半点儿可取之处么?”
韩绮仍是笑得温柔,
“早说了嘛……字写得不错!”
朱载垚闻言是连头都不敢抬了,红了脸只看着自己那脚面子,
“不过嘛……”
韩绮话风一转又道,
“你自小生在皇家,长在深宫,不明白人家疾苦写文章假大虚空也是在所难免……”
说着想了想道,
“这样吧……你在神机营的历练也是差不多了,不如便去锦衣卫吧,在外头走走瞧瞧,多见识见识民间疾苦,再写文章便不会如此了!”
于是也不管朱载垚是否愿意,便叫人请了卫武过来,将自己的意思一讲,卫武便笑眯眯点头道,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为夫这就去办!”
卫指挥使手下众锦衣卫兄弟事务繁忙,要派差事那是易如反掌,当时便有!
只卫氏夫妇也不好逼太子爷太紧,便许了他明日出行,今儿晚上见一见华英,又回宫与皇帝皇后话别。
如此这般太子殿下得了半个时辰与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见面,二人坐在卫府的花厅之中,外头廊下有一众仆从,朱载垚为保太子威仪不敢乱说乱动,只拿一双眼灼热的眼儿紧紧盯着华英白净的小脸,
“华英!”
华英也仔细打量朱载垚,这大半年的分离,考较的不光是太子爷,同样也考较了华英,华英想起来前头娘亲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与太子殿下乃是从小的青梅竹马,自小的玩伴儿,这其中自然是有感情的,但这感情到底是亲情还是男女之情,你可能分清?”
“这个……”
华英也不过稚龄少女,长这般大除了朱载垚与朱载垣还有自家亲哥外,与旁的男子也少有来往,更不用说能生出男女之情了,如何能分辩得出自己对朱载垚到底是甚么感情?
韩绮见女儿一脸的茫然困惑,想了想便又道,
“如此正好,你与太子殿下分开一阵子,一来今年正值春闱各地有不少杰出的才子汇聚京师,你可借诗文会与他们见上一见,且看看有没有能让你心动的男子,二来正可好好分辩一下,你对太子殿下到底是何种感情?”
华英咬唇思虑良久,
“娘啊……若是女儿对垚哥乃是兄妹之情呢?”
“那便寻一个与你情投意合的好儿郎嫁了!”
韩绮毫不犹豫的应道,
“可是……”
华英又咬起了下唇,
卫家与皇家虽说向来亲密,但总归是君臣,上下有别,若是太子殿下硬要强纳自己,卫家要是硬撑着不允……难道还要因着自己连累爹娘不成?
韩绮自然明白女儿的顾虑,笑着伸手抚了抚女儿那头浓密的黑发,
“傻孩子,你是爹娘的心头宝,自然是一切以你为第一,娘即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能有办法得一个两全其美的!”
华英素来最服自家娘亲的能耐,那书院里多少桀骜不驯的世家子弟,在娘面前都如那温顺的小猫儿一般,任由着捏扁揉圆,又有皇帝伯伯在政事上也时有问询娘亲,想来以娘亲的智计百出,必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的!
华英果然听了韩绮的话,跟着娘亲四处参加宴会,又频频参加书院举办的各路才子诗文会,倒是真结识了不少青年俊才,只越是与这些人相交,越是明白青梅竹马的垚哥在自己心里到底是甚么!
“垚哥!”
华英白净的小脸泛起一抹粉红,有些娇羞的垂下头去,
“垚哥,你在宫中养尊处优,去了民间只怕是要吃些苦头,你……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朱载垚闻听,怎肯在心上人面前露了怯,当下拍着胸脯笑道,
“华英放心,我自然会办好差事,平安归来的……”
说着却是渐渐红了脸,左右看了看悄声问道,
“华英……可是……可是会等我回来……回来……”
支吾了半晌也没说等他回来做甚么,华英明白他的意思,红着小脸低低的应了一句,
“我……我自然是会等着垚哥的!”
有了华英这一句话,朱载垚那是精神大振,顿觉信心百倍,这厢欢欢喜喜跟着锦衣卫办案的人一起出了京师。
只太子殿下还是太年轻了,不知人心险恶呀!
这厢先是出去办了半月的案,回来京师里歇上两日,又出去查今年黄河决堤,官员舞弊,贪墨赈灾款项的案子,这一去便是四五个月,待至近了京师就听到,锦衣卫指挥使卫武奉陛下之命,领着船队出海的消息。
朱载垚闻听得消息,立时快马加鞭赶回京师去,到得卫府一看,却已是物是人非,满府的下人走了一小半,据说是由夫人和小姐带着,跟着老爷出海了!
朱载垚急得脸都白了,又快马赶回宫里去,却听说自家二弟,那讨人厌的朱载垣也跟着去了,气的太子殿下恨不得立时肋生双翼飞过去,立时也跟着追过去,只可恨父皇母后将他死死按在皇宫之上,每日里临朝处理政务,却半点儿都不得离开,直到如今!
朱载垚这一回总算是寻着了机会,仔细打量着亲爹不是说笑的样子,便趁机提出来早在心里酝酿的法子来,朱厚照听了,瞅着儿子嘿嘿的发笑,笑得朱载垚心里有些发了毛,
“父皇,您是个甚么意思,倒是给儿子一个准话呀!”
朱厚照又哈哈笑起来,伸手一拍儿子脑袋,
“我的儿,你……这是急了!”
朱载垚哼哼道,
“能不急么?这都整整一年了,儿子再不想法子,这媳妇儿怕是要飞了!”
说着又气呼呼的瞪了朱厚照一眼,
“儿子算是明白了,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整我呢!”
朱厚照笑的停不下来了,
“哈哈……你这小子,总算是明白了!”
朱载垚气得直翻白眼,
“能不明白吗?”
再不明白,我就是个傻子了!
初时他是不明白,可从外头回京师来听说干爹干娘坐船出了海,自己又被父皇母后死死压在京师之中,他便甚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是双方的长辈朕手考较自己呢!
太子殿下气愤自然是很气愤的,可同时也有些安心了,看来干爹干娘这是有有意将华英嫁给自己,才会故意留难,若是不然,怎不见他们磨磋朱载垣?
正是因着知晓了长辈们的深意,朱载垚这才强压了心头躁动,老老实实呆在京师里,勤勤恳恳做了一位人人称道的太子爷,只这一晃一年都过去了,人怎么还不回来?
一年时间已是他等待的极限了,再不回来,他便要撂挑子不干,出海寻人了!
朱厚照笑够了儿子,这才盘腿儿坐在榻上正色道,
“罢罢罢!也不再为难了你了,这近两年的时间里,我儿的表现尤为出色,把江山交给你,朕是极为放心的!”
朱载垚闻言大喜,拉着朱厚照的手道,
“父皇,那……您快把干爹召回来吧!”
如此这般,父子二人说定,却是果然派了人送信去海上,只说是皇帝一日泛舟江上,一时兴起要去钓鱼,却是失足落于水中,被随从众侍卫救起之后,回宫便染上了重疾,一日重似一日,还请卫大人速回!
送完信之后,报信的人便守在码头,专等着船队的信儿传回来,然后八百里加紧送回京师,
那头正在爪哇岛外停靠的船队之中,卫武终于收到了皇帝的消息,乍一看时,不由是浓眉一皱,忙拿着信去甲板上寻正在喝茶的母女俩,
“绮姐儿,陛下有信送来了!”
说罢将信递给了韩绮,韩绮展开信一看,先是柳眉一皱,继而又缓缓的展开,嘴角含了一抹笑,
“这小子总算不算太傻,知晓动作了!”
顺手将信递给了女儿,
“华英,你瞧瞧!”
卫华英展信看立时变了脸色,惊呼道,
“爹爹,娘亲,陛下病危,我们……我们还是快回京吧!”
韩绮闻言微微一笑,定定看了一脸惊慌的女儿一眼,
“华英很担心陛下么?”
卫华英被母亲的目光一扫,立时粉腮微红,心虚的低头应道,
“陛下对女儿一向极好,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女儿……女儿自然是担心他老人家的!”
“嗯!”
韩绮点了点头,眯眼儿看向甲板外的蓝天白云,
“即是如此,那……我们便回去吧!”
她见女儿立时一脸的喜色,便又笑道,
“华英去把垣儿叫回来吧!”
二皇子殿下自出了京师,到了这海上之后,立时便如那入了海的鱼儿,上了天的鸟,那是自由自在,肆意快活,现下正领了一帮子人,在爪哇土著向导的引领之下,在密林之中用火铳猎野兽呢!
韩绮与卫武看着女儿雀跃的奔下了船,这才相视一眼,卫武脸色很是不爽,重重哼了一声坐了下来道,
“真是女大不中留!她这哪是担心陛下,分明就是想太子殿下了!”
明明小时候香香软软的一团,见着爹便又抱又亲的小乖乖,怎么就心向着别人了?
韩绮见丈夫一脸的醋意,却是忍不住的好笑,
“女儿家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想当年也不知是谁半夜里爬墙,引我去角门处说话的!”
卫武被妻子揶揄却是毫不心虚,哼哼道,
“你是你,华英是华英,如何能一样?”
韩绮听了更是好笑,
“如何不一样?”
都是待嫁的女儿家,太子殿下可是规规矩矩光明正大的来,哪像某人……
卫武一脸的执拗,
“就是不一样!”
若那小子不是太子殿下,卫武早领着儿子将那不停给自家女儿送情信的小子打一顿了!
夫妻多年,韩绮只一眼便看出来丈夫心中所想,不由更是好笑,轻声道,
“想当年,父亲若是知晓你半夜在我们家角门外寻自家闺女说话,必也是同你一样想法的!”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父亲被卫武这三女婿奉承的实在太好,这眼儿早长偏了,连他们两口子拌嘴也不向着自己女儿了!
卫武终是被妻子给笑得脸上挂不住了,气哼哼伸手将妻子面前放着的茶杯端起,一仰脖一口喝尽,这才起身哼道,
“我去叫下头人预备启程回京!”
“好!”
韩绮笑眯眯看着丈夫高大的身影离去,又抬头看向远处天海相交之处,那里有时不时跃起的大鱼,海面之上有无数小点在移动,是在海面上觅食的海鸟,
“这样的风景,只怕华英以后是要许久都看不到了!”
卫武的船队两月之后直接在天津卫靠了岸,待得上岸之后,便换了马车直奔京师,待到卫家的马车入了皇宫之后,却是不出三日便有陛下为太子殿下赐婚的圣旨颁下,太子妃自然便是卫家的华英,圣旨一出,京师圈中的勋贵官吏没一个奇怪的,反倒是个个都有终于给赐婚了,太子爷再不用相思成灾的感叹!
众人有这念头,便对太子爷大婚定在三月之后的消息更加不惊奇了,
“还是早些成婚好,我们太子爷实在也是可怜呀!”
有事无事便要去城门口巡视一番,不知道的以为太子爷一心为民,知道的都晓得那是在望卫家的华英呢!
可怜见的,好悬没变成望妻石!
这厢各部的官员行动起来,户部的官儿们更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却是半分也没有耽搁,待到三月初六太子殿下举行大婚,那是全城欢庆,举国同贺,眼看着太子大婚是完美落幕,累如老狗的户部官员是大大的舒了一口气,便暗暗商议道,
“王大人,不如您去向尚书大人说项说项,给下头众同僚们求得两日休假,也好让我等喘息喘息呀!”
“这个嘛……”
“还请王大人为下官等求一两日假,下官等必是感激不尽!”
王大人见状便笑道,
“即是如此,老夫便为众同僚去求一求尚书大人,说起来,老夫也是累得够呛啊!”
这厢过去果然请得了两日假,众人自行安排可轮流休息,却是开始寻着对班的人商议起来,都想要先休假,
“张兄!张兄!我那宅子已是漏雨几日了,就等着休假请人来修补呢,不如让我先休吧!”
“不成!不成!李兄,我儿子要成亲了,前头相看了人家,正等着休假过去会一会亲家呢!”
又有人大声嚷道,
“诸位,我可是熬了几个通宵,谁要是不让我睡,我可跟人急啊!”
“你熬了通宵,我们没熬么?这阵子吃住都在衙门里,再不回去,婆娘都要跟人跑喽!”
众人正自闹闹嚷嚷互不相让时,却见得尚书大人急匆匆进来,脸色极是阴沉,众人忙敛了嬉闹之色,齐齐躬身行礼,
“大人!”
“诸位!诸位!”
尚书大人脸色极是难看,
“宫里传出消息,陛下……陛下的龙体已是……已是顽疾难返,只怕是……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啊!”
众人是纷纷变色,有人不信道,
“不!不是呀……昨日里太子殿下大婚,陛下还是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寻人吃酒呢!”
尚书大人摇头叹气没有说话,众人的心头不约而同涌起“回光返照”这四个字来,陛下的身子自前头落水之后便不好了,之后由宫中太医多方调理仍不见起色,后头太子殿下大婚,百官见陛下龙精虎猛的四处拼酒的样儿,还当是身子大好了,却是没想到居然已是严重至此了!
君父身子有疾,随时便要龙御归天,百官自然没一个敢休假的,便是家中的喜事都给禁止了,户部官员们更是在底下悄悄预备,有些事儿说不得,却是要做在前头的,众人都是心头明白,嘴上不说罢了!
果然……太子大婚之后不过一月,正德皇帝陛下朱厚照便因疾去世,享年三十四岁,于是京师百姓忙又撤下满城红通通的喜庆之色,又换上了一片素缟,全国举哀,为这位英明神武的中兴之主守丧。
之后旧皇帝入陵,新皇帝登基,自然是按着规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总归如今年纪轻轻的皇帝陛下,倒是比逝去的武皇帝正德年轻时靠谱许多,做太子时临朝听政已是让不少朝中大佬纷纷点头称赞了,因而这朝局倒是平平顺顺的过渡了!
在新登基的皇帝与皇后受百官与众命妇朝拜之际,朱厚照与夏小妹,又有卫武与韩绮却是到了天津卫的码头之上,看着那巍峨如高山一般耸立的巨大船只,朱厚照兴奋的跟孩子似的大跳又叫,拉着夏小妹道,
“他娘的,朕……不对,老子总算是自由了,这回是海阔凭龙游,天地广阔了!”
夏小妹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这一回总算是逃出紫禁城那关人的大笼子了!”
一旁的韩绮与卫武都看着好笑,桃李却在这时拉了拉韩绮的袖子,
“夫人!”
韩绮回头,二人移步到一旁说话,桃李一撩裙摆跪了下来,
“夫人,请恕奴婢不能陪伴您出海了!”
韩绮闻言眉头一皱,
“你这是要去大同寻人了!”
桃李点了点头,
“夫人,三年之期早就到了,那许诺之人失约,奴婢自然要去寻他算账的!”
韩绮叹了一口气,
“你也是个死心眼儿,他们一个战死沙场,一个断了手臂,不敢来见你,便是不再守那三年之约了,你也可自行另择他人婚嫁,我与夫君都不会怪你,你又何必非要去寻人?”
多年的主仆,韩绮早已是将桃李识为姐妹,当初李莽与癞痢头便已配不上桃李,如今癞痢头战死,李莽失了一只手臂,更是与桃李不般配,私心里韩绮是不愿自家姐妹委屈了自己的!
桃李闻言却是应道,
“夫人,奴婢知晓您对奴婢是一片维护之心,不过依着奴婢看来,李莽与癞痢头二人,虽出身市井,无有学识,但却是心地纯良,不失义气,奴婢是愿意嫁这样的男人的!”
他们乃是有三年之约的,癞痢头沙场之上拼死护着李莽,丢了自己一条性命,李莽失了手臂,不肯连累桃李,便一直呆在边塞杀鞑靼人,再不肯回转京师,只这一点桃李便认定他是个心底仁厚,有情有义的男子!
桃李笑着对韩绮道,
“奴婢出身卑贱,看尽了世态炎凉,这世上的男子贪杯好色,追名逐利的多,重情重义的少,奴婢看重的就是李莽这一点!”
韩绮见她心意已决只得长叹一声,
“罢了,你即是下定了决心,我也不再阻拦你……”
想了想又对她道,
“这些年来,我也为你置下了不少田产房屋,你带着过去,你们二人生活必是无忧的,若是……若是他对你不好,你便回来就是了!”
桃李听了立时泪流满面,跪下来重重给韩绮磕了几个头,
“夫人对奴婢的大恩,奴婢来生做牛做马再回报您!”
韩绮仰面长叹了一口气,强忍了眼中的泪水,咬牙道,
“即是要走便痛痛快快的走吧,不要做这扭捏之态!”
这厢果然没让桃李上船,当时便派了四人护送她去往大同,待得桃李离开,韩绮嘴上不说,心里是十分的难过,独自关在船舱之中好几日,卫武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在一旁更是小心殷勤的伺候着,
“夫人放心,我早已让人带话给李莽那小子,若是不好好待桃李,我自会收拾他的!”
李莽那小子也是个犟种,依他卫武今时今日的地位,要扶一把往日的兄弟那是轻而易举之事,旁的兄弟们都是靠着他发了大财,只李莽那小子守在边塞是死活不回来!
韩绮依在卫武的怀里,轻声道,
“我无事,只是相处多年的姐妹陡然离开,要去奔赴未知的命运,我总归是担忧的,待得隔一阵子便好了!”
果然,待得船出了海,见着那蓝天碧海,沙鸥齐飞,鱼跃龙潜时,韩绮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他们四人,卫武与朱厚照每日里打着赤膊在海里游水,夏小妹便与韩绮在甲板上钓鱼,夏小妹亦是亲自动手做饭,虽说时常受夫君嫌弃,却仍是弃而不舍的努力荼毒自家亲夫。
去了皇后身份的夏小妹,那是一身的轻松,时常拉着韩绮立在甲板之上遥望大海,指着那海天交接的一线处问道,
“绮姐儿,你说海的那头是甚么?”
韩绮应道,
“海的那头必是还有山,还有人,还有许多我们没见过的风景……”
夏小妹笑着紧紧抱了她的手臂,
“那……我们都一一去瞧去看好不好?你再用笔写下来,仔细的画下来,带回来给家里的人看好不好?”
韩绮笑着点了点头,
“好!”
这世界那么大,我们便先去看看,待得开了眼界,便让更多的人都出去看看!
……
紫禁城御书房中,外头有小太监来报,
“陛下,海外有信到!”
“哦……快快奉上来!”
“是!”
登基三年的年轻帝王,顾盼之间已有了无上威仪,取过小太监低头躬身,双手奉上的家信,撕开封口展开一看,只见上头写道,
载垚吾儿亲启:
为父我在海外一切安好,如今已到达佛朗机之国,满眼皆是红毛绿毛,蓝眼绿眼的夷人,为父等黑发黑眼的正统天朝上国之人,反倒被他们识为异端,不过此处真乃蛮夷之地,人人虽皮肤生得白净,只实在不爱干净不喜欢洗澡,一身的臭气实在让人不敢接近,见着我们带去的丝绸与瓷器那是狂热无比,夷人粗鲁无礼,不过倒有一个小姑娘十分俏皮可爱,颇有你娘当年的风范,若不是因着你早已有了华英,为父倒是想将她带回国,让她做你的妃子,不过她乃是外邦女子,以后生育了子嗣不是我华夏正统,恐要惹人非议,为父便将这念头作罢……
为父虽一切都好,只你娘倒是越发娇横,时常冲为父发脾气,也不知是因何缘故,为父很是不解,因而日子有些难熬,对吾儿便更加思念,闻听得华英已有身孕,为父甚是欣慰,想来归国时,吾孙必是已能读书识字了,无论男女,望好好教导不可坠了为父的威名……
朱载垚看得嘴角轻扬,想起白白胖胖已开始学走路的儿子,还有如今身姿渐丰,眉目如画的妻子,笑容更深了,这厢放下父亲的信,又展开母亲的信,见上头写道,
儿子:
为娘在外头一切安好,见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物,已经全数一股脑搬到了船上,待得归国之后,给你开开眼界……
又你爹那老不修的,居然勾搭人家外邦小姑娘,还想将人带回国,真正是气煞为娘我了!
若不是看在他年迈老朽,扔他一人在异国他乡实在可怜,说不得为娘我就半夜起锚带着船队回来了……
为娘好心苦劝他顾着些大庆皇帝的脸面,他反倒说为娘心胸狭隘,无理取闹,实在是个老不要脸的东西!
待得回了国,为娘必要与他和离!
……
朱载垚看了自家亲娘老子的两封信,那是被逗的哈哈大笑,起身将岳父岳母的信给揣入了怀中,一面笑一面去后宫里寻妻子了,
“华英,父母们来信了,你快来看看!”
怀抱着儿子的华英闻声迎了出来,将手里见着父皇便咯咯发笑的小太子放入了朱载垚的手中,自己接过信一面看一面往里走,走到半路已是笑得花枝乱颤了,朱载垚过去一手抱了儿子,一手揽了妻子的纤腰,
“华英先坐下,我们一起看,一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