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落脚小镇
四人在草原中穿行数日,并无大事发生,偶见牛羊成群,牧于绿翠之上。
有一日,陈雁实在馋急了,竟学牛羊食野草。
那一幕,看呆了三人,洛羽也阻拦不及,只见陈雁咀嚼得满口碧液,张口一笑,竟是津津有味。
“看来我们真的要加紧赶路了,不然真的要把咱家小雁逼疯了。”周芝都已是哭笑不得,开不起了玩笑。
方泽明在一旁看得是眉毛直抽搐。
洛羽还在奋力夺下陈雁口中的草叶:“再忍忍,就快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想吃的话你自己去薅啊,地上那么多呢。”陈雁还觉得洛羽是来抢自己的“美味”的呢。
“好了,好了,给你,给你。”陈雁终于松口。不再执着口中那点残渣,洛羽要便给他好了,自己嘴中的滋味也够了。
“你干嘛呢?”洛羽啼笑皆非,“怎么吃草啊?”随手将抢到的草渣扔掉了。
“这多好吃啊。”陈雁不以为然,还想要去吮吸手指,品尝指尖残余的草液。
“停!”洛羽真的绷不住了,“咱们这就赶路,行吗?”
陈雁冲洛羽翻了个白眼,停下吮吸手指的念头,却又转手往衣服上用力蹭了蹭。
“注意点形象行不行啊?”洛羽竟是有些想哭了。
“这儿就咱们四个,再说咱俩的衣服本就可以去秽。”陈雁还将擦拭干净的双手展示给洛羽看,向他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唉。”洛羽只有叹息。
“诶,你的手也脏了,擦擦吧?”
“我算了吧。”
“来来来,我给你擦。”说着,陈雁就抓起自己的衣摆要给洛羽擦手。
“啊。”洛羽头也不回逃一般地跑开了,“我看见那边有河,我去洗个手!”
洛羽跑到河边,蹲下,仔细地清洗被草汁染绿的手,洗了好一会,双手看上去总算是干净了,只是闻上去仍有芳草的清香。
最后,洛羽掬一捧清水,胡乱地往自己红得发烫的脸上拍打,企图以此消去那份热意。
觉得差不多了,洛羽才起身,追上前进的三人。
入了草原的这段日子,不宜生火,夜间两位少女不能借火光看书,便早早睡了去。
这一夜,洛羽看到了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方泽明练完拳后,托一块干粮,揪下几根草叶,将二者两口三口地就着吃了。随后他才去修法。
这一幕看得洛羽有些跃跃欲试,毕竟洛羽也许多日子没尝到有滋味的东西了。
真有那么好吃?
试试呗,反正就像那蘸酱菜似的。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那便试试。
洛羽学着方泽明的样子,揪来几根草叶,缠在一块干粮上,两者并着吃下。
芳草的沁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其中包含的水分将干粮化开,使其容易咽下。
嚼着嚼着,洛羽在口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甜,一种芳草香的清甜。
洛羽被这草香所折服了。
次日清晨,方泽明带队前行,洛羽紧随其后。
这一日,四人前进的速度前所未有地迅速。
这速度是方泽明领跑的结果,后竟逼得周芝唤出周芝麻,陈雁、洛羽二人唤出丰色代替脚力来跟随方泽明的脚力。
这一次,大猫如豹的周芝麻也不过勉强跟上,陈雁、洛羽二人共同为丰色灌输源力才勉强供应上了丰色的消耗。
方泽明怕自己也在这片草原上失去正常。
方泽明也觉得,这片草原上的草,很好吃。
这日午时,四人穿出草原,却不敢歇息片刻。
这日傍晚,四人终于得见一座小镇的轮廓。
“看,前边好像有个镇子!”陈雁给洛羽指出镇子的方向。
“我们就去这个镇子上落脚!”镇子向身后二人喊道,速度太快,风声太大,怕二人听不见。
“好诶!”陈雁抚掌大笑,“终于能吃上好吃的了!”
是啊,终于能吃到正儿八经的食物了。
四人同时产生了这个想法。
人真的不能不吃正经吃食,否则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陈雁的表现就是第一佐证,而方泽明、洛羽二人的实验结果,更是有力证据。
没人敢耽搁。
四人离近了镇子才纷纷收起伴妖,调整状态,徐徐入镇。
“小羽,你把剑背起来。”
“嗯,好。”
四人进入镇子第一件事便是寻找饭庄、酒肆,都没去考虑今夜住所。
四人寻了家酒肆,虽然对方说着听不懂的小镇方言,却不影响点餐,便点了些许菜肴与一壶茶。
四人尽力克制自己的吃相,尽力文雅些,不要表现得过于狼吞虎咽。
不过毕竟是酒肆,周遭的人也没什么吃相,四人也逐渐不受控制地难看了吃相。
茶饱饭足后,已过酉时,四人这才思虑起住所一事。
可四处打听后才知,此地偏僻,多少年都没什么人光顾,就没了客栈这类行业。
四人愣在街上,本就难找到会天下雅言之人,却被告知无处可去。
难道今晚还要露宿吗?
“几位,这是没地方去了吧?”那位四人好不容易找到的会天下雅言的老人反过来开口询问四人。
“正是如此。”周芝与其交涉着。
“如若不嫌弃,几位可以来我寒舍挤一挤。”
“寒舍不至于,那便麻烦老人家了。”
四人跟随老人来至他的屋子。
“几位挤在东屋吧,东屋还算干净,我去睡那西屋,时候不早了,先不打扰几位了,我先去睡了,有事叫我便是。”
四人向老人家拜谢,老人点头,转身关门离去。
“老人家倒是信任我们。”洛羽不禁感慨。
“老人家一人住着,大概没什么牵挂,自然不会怕什么无妄之灾。”周芝向洛羽解释。
屋内极为简陋,只一张长铺置于屋内,恰好够四人挤开。
“我还是不睡。”方泽明表示他仍打算守夜。
“我看书,也不睡了,好久没看了。”
这样,床铺便是留给了两位少女,避免了不必要的尴尬。
“陈雁,借个火。”
屋内,无灯。
第十七章 漫步小镇
这日周芝极早便起床收拾,动作很轻,没有发出声响,一旁的陈雁依旧在梦乡。
周芝叫上方泽明出门去了,洛羽也没过问什么。陈雁、洛羽早就将周芝、方泽明二人当做了自己的领路人,从来不会怀疑他们,他们做事,一定会有极为正确的理由,自己只需相信便可。陈雁、洛羽打心底将二人当做兄长、家姊。
周芝、方泽明二人在约一个时辰后带来了不少食材回来。
周芝与老人打过招呼后,借用了老人家的厨灶,叫上了方泽明、洛羽帮忙打下手,生起火,做上了饭菜。
做饭中途,陈雁醒了过来,看见了正在忙活的三人,大叫一声:“诶,你们怎么不叫我啊?”话语虽是责问,身体却已经行动前去帮忙了。
周芝随手擦去了被锅中热气蒸出来的香汗:“一个早饭,又不需要多丰盛,三个人就够了,一会儿就好了。”
的确,方泽明、洛羽虽是被叫了帮忙,却不过是做些劈柴、搬柴、生火一类的粗活,主体还是周芝一人完成的。
四人没有忙活多久,热气翻腾的饭菜便被盛好,端上了饭桌。
端上饭桌的餐具,都经过了陈雁的清洗。在此之前,它们已经在橱柜中落灰了。
老人家真的是独居很久了啊。
老人被邀请上饭桌。
“老人家,我们四人还要在您这叨扰一旬,这几日饭钱我们便自付了。”
老人向周芝点点头,先行坐下,执起碗筷,夹上一口白菜炖粉条,就一口白饭咽下,这才开口询问四人:“你们几个小孩是凡灵会来的吧。”
陈雁、洛羽很是意外,周芝倒毫不诧异:“正是。”
“也对,除了凡灵会,别人还谁能从我们这么偏僻的镇子路过。”
老人又扒拉了几口饭菜:“你们有好多年没从这路过了啊。”
“协会那边前些年出了一些事,比较忙,就顾不上像我们这样的历练了。”
“哦。”
老人只吃了一碗饭,便撂下了筷子:“我出去逛逛,晌午可以不用等小老儿,你们该干嘛干嘛,我这门平常不上锁,你们自己的东西可要看好了。”
“诶,老人家慢走。”周芝撂下碗筷,起身出门送老人。
目送老人离开后,周芝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拾碗筷,吃了起来。
“周姐姐,你做饭挺好吃的哈。”
吃过饭后,四人收拾了一下屋子。
“因为前一段路我们赶得比较快,提前来到了这个镇,所以可以在这镇上歇息一旬,这一旬中,在这镇上、附近大可以随便逛,但是每天午时、酉时必须回来吃饭,亥时回来休息。”
这话是周芝给陈雁、洛羽立下的规矩。
“好。”陈雁、洛羽同时回答。
陈雁拉起洛羽的手臂就向外面走去:“上回在光明乡城都没好好逛,这几天咱俩慢慢逛一下。”
这镇子地偏,没什么人口流动,也就没那么多数量的各类店铺,少女与少年也不以此为目的,就只是闲逛。从这条街,漫步到那条巷,偶见路人或许会打个招呼。
竟也会遇见其他会些天下雅言的小镇居民,与他们交谈,得知这镇子名为“船营子”,镇子西边有条极宽的河,镇上的人也就叫那河为“宽河”了。据说早先镇子上的人不是本地人,说是一船人坐船在水上迷了方向,最后泊在了这,找不到回去的路,就在此发展成镇子了。所以这镇子叫“船营子”。
难怪四人听不懂这里的方言。
据陈老爷子说,平常他们说的虽然是方言,但其实在整个东北雪乡洲都是通用的,只是毕竟两个孩子出门在外,还是用天下雅言比较好。
周芝、方泽明二人也是熟稔这东北雪乡与北廖洲的雅言和其下各地方言的,却仍是听不懂这小镇方言。原来这镇子的人是从别洲流迁过来的,地处太偏,自然没被本地同化语言。
陈雁、洛羽与小镇的人学了些许方言,倒不太难,是小镇人们的一些日常用语。
老人中午没有回来吃饭。
在饭桌上,陈雁向周芝述说着半天见闻。
“或许镇子的人最早是从中土来的。”周芝向陈雁如此猜测。
“我觉得应该也是。”陈雁边扒拉饭边附和着。
下午。少女、少年还是那般漫无目的地逛着小镇。
偶见一群垂髫小儿,聚在一处,欢乐笑语,惹得二人驻足流连。
好像我们也有过那样的时候呢。
不,不太对。
六岁以前,陈雁、洛羽二人还不相识,而陈雁打认识洛羽起,他就好像一直在为自己的人生忙碌不停了,一直在学习各种东西,包括今日也一直在做的修行。
反倒是陈雁自己,才是打出生起就没太在乎过那么多,至少不需要那么刻苦修炼,因为陈雁三十岁以前,是不能够、也不被允许达到三境的,那自己当然不用担心了,顺其自然就好。
可即是如此,陈雁仍会每年涨一阶修为,洛羽始终追赶不上。洛羽说过要保护陈雁,若没有陈雁强,如何保护陈雁?所以此事加剧了洛羽的努力。
洛羽轻轻摇了摇陈雁的手臂,满面温煦笑意:“想什么呢,怎么呆住了。”
“想你呢,你信吗?”
“我不信。”
“切,走啦。”
“不知不觉,已入初夏,温度在逐步升高,镇上人们的穿着也要较光明乡城中人们的穿着轻薄些许。”
偶尔还会有干过活的汉子赤膊上身步于街上,显着一身晒得黑亮的腱子肉,那是劳动的最好证明。
这里的叫卖声也要少上不少,但还是可以见到些路边摊,这不,那边便有个卖糖葫芦的。说起来,糖葫芦这东西,上次在光明乡城都没见到过。
“看。”陈雁一手指着那卖糖葫芦的小摊,一手抓着洛羽的手臂向那小摊走去。
“两根糖葫芦。”陈雁比划着向老板示意,怕老板不懂她的意思。
“呦,不是本地人吧。”老板挑了两根品相不错的糖葫芦递给了陈雁。
陈雁接过糖葫芦,“嗯,我们从东边来的。”难得碰到会天下雅言的人,陈雁很高兴可以与人无障碍交流,“老板会说天下雅言啊。”
“年轻时候遇到过外乡人,他们教我的。”老板笑意盈盈。
“给。”陈雁递给洛羽一支,“老板多少钱?”
“总共两文钱。”
陈雁在口袋中摸出两文钱递给了老板,便吃了起来。
“好多年没外人来我们这了。”
“前些年外面出了点事。”洛羽替陈雁回答了。
“哦?什么事把我们这给隔绝了呢?”洛羽这种藏掖的措辞却勾起了老板的兴趣。
“一些个陈皮子烂谷子事,到不至于是针对这个镇子的,不提也罢。”
“哦,哦哦。”老板一幅“懂了”的神情。
那些事,其实我们也想问个明白。
“你们小两口该溜达溜达,不用陪着我。”
“好嘞好嘞。”陈雁满面赔笑,含着糖葫芦口齿不清地回答着,拉起洛羽便离去了。
这话可没办法让洛羽来接,他那薄脸皮。
“好吃不?”陈雁歪头问向洛羽。
“啊?挺好吃的。”可洛羽还一口没动,正脸红得发烫。
“你吃了吗你就说好吃?”
“我看你吃得挺香的。”
“赶紧吃吧你。”
洛羽轻咬一口,那糖葫芦竟还有些微凉,不知道那怎么保存的,下次见面问问。
糖衣不薄不厚,却是正好,配以内部山楂的酸味,很是爽口。
咦?这个季节有山楂吗?
可能保存的好?
算了,管他的,反正很好吃,也好看,红彤彤的。
第十八章 上山与下山
酉时,陈雁、洛羽依规矩回到老人的家里。
那时老人尚未归家。
虽是碗筷饭菜已上桌,但四人却无一人凑上前去。
四人一直等到戌时,方待老人归家。
见老人归家,周芝马上起身:“我去热一下饭菜,老人家你等一下。”
老人张口抬手欲罢,见周芝动作迅速,却只得收声,应邀上座静候。
待饭菜热好,依旧是老人先动筷子,四人才敢纷纷下筷。
“几位其实不必等小老儿的,老了,一天吃不下多少东西的。”
“那可不成,我们几个只是借宿的,怎么能僭越呢?”周芝满脸的郑重其事,没有半分的开玩笑意味。
老人鼻叹一声:“每日晌午我不会回来的,你们一定不要等我,晚时可不敢保证自己几时归来。”
“好的。”周芝得到满意的答案后,这才恢复平常挂在脸上的笑脸。
老人仍是如今早那般只吃了一碗饭,饭后碗筷整齐撂下,扔下一句:“我先休息了,几位请便。”便回其室而息。
继老人后,四人也陆续吃完了饭,共同收拾了一下。
晚饭过后,正吃饱喝足,当惬意休息一下。
四人纷纷寻了院中屋前台阶,坐而望天。
踏上旅程后,就很少有这悠闲时光了,总是赶路,或是修练。
“你们两个今晚还是不要再修炼了,难得有这闲暇,而且是在人间,不如安静些呆着。”周芝用着近乎命令的口吻“建议”着方泽明、洛羽二人,二人当然只得照做。
四人静静坐着,不敢高声语,恐扰人间清梦。
“人们都说,修士修行如人上山,一个个修士都变成了‘山上人’。于是修士也常叫人间为山下。欲以区分修士与凡灵。”
“这山上修士似乎个个恃力眼无人,总觉得自己仗着这力量就可以高高在上了。便万般的瞧不起山下人间。”
“久而久之,这‘山上’与‘山下’的距离也真就越来越远。可是山上人最早不也是山下爬上去的吗?凡人上山后,真就那般看不起原来的自己?”
“有位老前辈说过,‘山上人终究是要回到山下的’。我觉得特别在理,甚至觉得,修士修行,其实从未上山只是人心上山了。毕竟人其实还是那个人,不过与原来不太一样罢了。”
“哪位老前辈说的?”
“其实是书上看的。”
“那倒是没白看那些书。”
夜色替洛羽遮盖了他的窘相,那句话最早是洛羽在志怪小说上看到的。
“所以其实也还是凡人心路走得不好,修士不也还是凡人,那高傲姿态,凡人中亦比比皆是,怎就凡心一动,成了高高在上的山上人?”
“这也是在书上看的?”
洛羽没有回答周芝,自顾的说着自话:“我洛羽是一定要待在‘山下人间’的,毕竟我凡灵会的职责不就是保护世间凡灵吗。若是飞离人间,我要保护什么呢?”
“那我陈雁肯定也要待在人间了。”
“为什么?”
“不放心你啊,你这么笨。再说咱们不就是凡人吗?凡人能去哪?不过是从这个人间去到那个人间罢了。”
“其他山上人我管不着,咱们凡灵会的人氏一定要回到山下的。”
回?
“镇安庄就是山上人回归山下的一个具象化。”噤声许久的方泽明终于开口。
“明哥似乎对镇安庄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啊。”
“你明哥啊,话少,性子挺直,自然喜欢那种为天下平安的战与血的地方。其实这天下还有一处类似的地方。如果说太平山是天下天漏之地,那处便应是天陷之地。”
“诶?还有这么个地方?没听说过。”
“关于西北烬洲,你们两个是不是一无所知?那里是真正意义上天塌陷下来的地方。天塌下后,人们从中窥见了无法理解的存在。”
周芝突然不说了,停了好久才又说:“无法理解到让人难以形容,只知道,天的那边是绝对的灾难。就像镇安庄一样,那里也聚集了很多擎天之士。你们三境以后,有机会可以遥遥看上一眼。”
周芝的这番话很是隐晦,似乎是不太愿意说。
可周芝哪里是不想说,而是那个地方的分量太大,自己还不足以妄加叙述。
四人安静了好一会儿。
“周姐姐,这个季节会有山楂成熟吗?”洛羽突然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这个季节?应该不太会有吧。”
“可我和陈雁今天吃到了冰糖葫芦哎。”
“嗯?”周芝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去年保持下来的吧。”
四人由用心声接着有的没的聊了几句,最后周芝起身拍拍身上浮土,“睡觉了。”
“我也去睡觉。”
留下方泽明、洛羽各赏星空。
夜色正好,晚星不晚。
洛羽很久没有像今天这般作为一个“山下人”活着了。
原来我自己的心也不知不觉中飞离人间了么?
难怪周姐姐暗指我们现在是山上人。
这一夜,洛羽没有做任何修炼之事,却在几人谈话中,自己领悟中,让未来自己在修行一途上的某些关隘松动了些许。
自第二日开始,陈雁也会早早起来,随着周芝去买菜。
这天开始,老人的家,也多像了平常人家一些。
老人仍是一碗饭后出门,不知踪影,留下四人饭后收拾屋子。
屋子打理好后,陈雁再次“邀请”洛羽出去闲逛。
“去昨天那家糖葫芦摊看看呗,有点好奇那老板这个季节能弄到山楂。”反正已经被陈雁拉出来了,那就多“不务正业”一定点吧。
“行,今天你请客啊。”
“嗯。”
可是,那老板的摊子,怎么走过去来者,自己怎么不记得了?
“嗯……陈雁,你记不记得昨天摊子的位置,我好像给忘了。”
“啊?你这什么脑子啊?”说着陈雁不忘“指点”洛羽的脑袋,“就是从这往前,往前?”陈雁突然不语。
二人竟然都忘记了那摊子的位置。
“算了,我也忘了,走着看看吧,兴许就碰上了。”陈雁选择放弃思考。
“哈,那你还说我。”这下洛羽乐了。
“就说你,咋的?”
“不咋的,不咋的,我脑子笨。”
“都怪这道太乱了。”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听到这敷衍的奉承,陈雁突然眉头一横,一脚窝在了洛羽侧腰,然后若无其事的看着被放倒在地的洛羽在那打滚。
“哎呀,多大了还学小孩儿在地上打滚啊。”
洛羽一脸郁闷,记得小时候是陈雁在地上打滚来着。
当然洛羽不敢说出口,只得狼狈起身、正冠、理发、拂衣。
“哈哈哈,走啦。”欺负洛羽一顿,陈雁心情大好。
二人由开始了那悠闲的漫步。
偶然碰一群孩童,驻足望向陈雁、洛羽。
那群孩子中领头的一个冲着二人说了什么。
仔细想想,是小镇方言中打招呼的一种,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二人没能理解他的意思,领头孩子拍了拍旁边的一个瘦弱孩子并对他说了什么。
那瘦弱孩子便上前一步,似是鼓足了勇气,用着带有浓重方言口音的天下雅言对二人说了句:“哥哥姐姐。”
“呦,小家伙,你竟然会说天下雅言啊。”陈雁俯下身与那瘦弱孩子咧嘴笑着。
小家伙有些赧颜,双手压着身前的衣襟:“有位先生教的。”
领头孩子用方言说了句什么,那小家伙便用天下雅言转述了一下:“他说哥哥背后背的是什么?”
洛羽指了指背后的双剑:“这个?”
领头孩子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洛羽的双剑,小家伙替她点了点头。
“这个叫‘剑’,你们没见过吗?”
小家伙又向领头孩子转述洛羽的话,只是似乎“剑”这个字音仍是沿用了天下雅言的发声。
领头孩子又念了一声“剑”,话语中带有疑问,周围孩子也叽叽喳喳起来,时不时带有“剑”这个字音。不用领头孩子多说,小家伙便先给出了解释:“我们这没有这样的东西。”
洛羽点点头,思虑着应该怎么向这些孩子解释这个东西。
这里是半与世隔绝的地方,自然没人会需要“剑”这种兵器,所以并没有必要向这里的人们灌输剑的概念。
这时却是陈雁替洛羽开了口:“这个呢,是他用于生存的工具,就像家里切菜的菜刀,用来锄地的锄头。”
小家伙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欢快的向其他孩子解释着“剑”。
于是这些孩子纷纷“恍然大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家伙向二人转述了孩子们的意思:“能给我们看看吗?”
陈雁摆手:“这可不行,你们还小,不能看这东西。”
小家伙转述陈雁的意思后,只听见嘘声一片。孩子们也自讨无趣,不太关注“剑”了。
当然孩子的好奇心怎么可能那么淡。
孩子们表现着不再关心了,却偷偷将二人围了起来。
“他们说,不给看就不让走。”
第十九章 茶馆听书
陈雁、洛羽同时笑了。
堵我们?
真是小孩子。
洛羽作出无视这些孩子的姿态,大步向包围圈外围走去。
这群孩子当然不能任由洛羽离开,只听领头孩子一声令下,离洛羽近的几个孩子一拥而上,要去抓住洛羽。
洛羽哪可能会让几个孩子给制服了,洛羽施展步法,极为巧妙的躲避了孩子们的每一次进攻,几番跳转翻跃,这几个孩子却是连洛羽的衣角都没碰到,给他们自己累的气喘吁吁。
洛羽一脸的轻松:“还玩吗?”
小家伙转述了洛羽的挑衅,那领头孩子的脸唰的一下就阴了下来,又下令一声,所有孩子同时听令而动。只是这次没有一个孩子是冲着洛羽去的,所有孩子都将矛头转向了陈雁。
洛羽心里一惊,忙喊:“下手轻点!”
小家伙转述了洛羽的话,又转述了领头孩子的一句话:“不想我们动她,那你就自己把‘剑’拿给我们看。”
洛羽听后哭笑不得,我哪里是叫你们下手轻点,我是叫陈雁下手轻点啊。
洛羽迅速行动,拉住了离自己最近的几个孩子,以减少他们的皮肉之苦。
而其他孩子哪会在乎洛羽的阻拦,纷纷涌向陈雁,打算对陈雁施展相同的战术。
被洛羽拦下的孩子似乎早就约定好了,反手抱住了洛羽的大腿、胳膊、身体,给洛羽捂了个严实。几个孩子还在窃喜,抓住了这个滑的跟个泥鳅似的家伙。
突然听到陈雁那边传来几阵哀叫,当然不是陈雁的,而是陈雁身边的几个孩子倒地而叫,还要上前的其他孩子见此一幕立刻驻足后退。
这女的,可不好惹。
陈雁没有就此停步,而是绕开群童,来到那领头孩子背后,一只手将这孩子像拎鸡仔似的拎了起来。
这领头孩子果然不是一般人,没有出现慌张,竟要翻身挣脱陈雁的掌控,一手反过来抓住陈雁的手腕,扭转腰肢,一脚向陈雁的额头上踢去,而陈雁只是随便甩起另一只手,挡下了那孩子的踢腿,并让他松手抱腿吃痛。
没有孩子再动了,因为领头孩子已经被制服了。
“都说了下手轻点。跟孩子闹着玩那么认真干嘛?”洛羽笑着叹气,轻描淡写地摆脱了几个孩子紧密的控制,走到陈雁面前。
“还玩吗?”洛羽依旧是那句话。
领头孩子听后,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恶狠狠地瞪着洛羽,那小家伙也没有转述,二人没明白这小子意思。
但陈雁觉得,那一定不是好话,不然为什么这小家伙不告诉我们这小子的意思。
陈雁抬起另一只手,弹起了这小子的脑瓜崩,每一弹,都引发了这小子的哀嚎,看得出下手极重了。
“差不多行了,小孩儿。”洛羽在一旁为这孩子商量着。
陈雁点点头,随手将那小子扔在了地上。
那小子起身,满脸灰土,红着额头,眼中噙满了泪水,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仍是咬牙切齿的瞪着二人。
陈雁向这群孩子摆摆手:“去去去,都什么时候了,赶紧回家吃饭吧。”说罢拉起洛羽的胳膊往回走去。
快到午时了,要依规矩回去的。
留下一群狼狈的孩子呆在原地。
陈雁、洛羽回到了老人的家。
周芝、方泽明也已做好了饭菜等着二人。
饭桌上,周芝向陈雁告诉了一个路线:“可以这么走到一家茶馆,那家的茶不错,就是可惜听不太懂台上说书人的说书。”
陈雁边往嘴里送着饭菜边点头:“嗯,下午去看看。”
吃过饭休息好后,洛羽自然而然的陪着陈雁前往那家茶馆,也不再想着修炼、忙碌。
“你说咱俩要不要叫上那个会天下雅言的小家伙,带上他其实挺方便的。”陈雁嫌在这镇子与人沟通费力,想寻个简单的法子。
“还是算了吧,小孩子又不一定就什么事都不用做,别耽误人家。”
陈雁点头同意:“也是。”
二人循着路线找到了周芝所说的茶馆。
让二人没想到的是,这家店招待他们的店小二竟也是个会说天下雅言的,倒没影响了二人的点茶。
不过往常都是随别人点茶,二人一时之间无了主意。
“既然二位接触茶还不多,不如尝尝咱家的特色绿茶,便宜不贵,只需十文钱。”那小二见二人尴尬,开口帮二人解围。
“好的,来一壶。”洛羽顺势答应,并摸出十文钱交付小二手中。
“好嘞,客官不如再点二碟糕点伴茶,那可是难得的美味呀,只需三文钱。”
陈雁直接拿出六文钱递予小二:“来四碟。”
“好嘞,客官大气,客官稍等。”
二人没有等太久,茶与糕点便齐齐端上来了。
这茶馆不大,人影错落,台上有位说书先生,摇扇而笑。
或许是见客坐得差不多了,忽然那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台下的微微嘈杂散去无踪。
说书先生用着小镇方言,大声阔谈着什么,无意间似乎看了二人几眼。
二人见那会天下雅言的小二倒是不忙,便将他叫来,洛羽塞给了他四文钱:“这说书先生说的是什么,能给我们讲讲吗?”
“诶,好嘞。”
“说那时江湖飘摇,妖孽横行,人类修士大多不敌,那段岁月,一度山河破碎。却突然不知从哪钻出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人重创妖族大军,捅遍了整座江湖,一时间如日中天。”
小二说得很慢,因为说书先生用的那些天花乱坠的词句,他不会用天下雅言说出来。
二人却也听的仔细,配着糕点就着茶,滋味确实好得很。
“说那气势如神的少年郎其实也是个凡人,儿童时不过也是乡间稚童,本无心杀妖,只想潇洒活一世。自由一些,无拘束一些,这样一位向往大自由的修士,怎会为了天下苍生出手?”
“原来那少年郎,在自由的旅途中,爱上了一位凡人女子。那女子百般拒绝,少年仍是不愿放弃,逼得女子只得许他一诺,若天下再无妖患,女子便答应许配给这少年。”
“原本那是世间最无情的话语,没想到那少年以为,女子是要叫少年来当这个大英雄。于是那少年自此访妖不断,一步步退散了漫天妖患。”
“那女子却也真的在自家镇子上等待了十数年,不顾家中劝阻,不顾镇上流言蜚语,一直在等着那少年郎。”
“原来这女子也爱上了那少年郎。”
“女子也不再年轻,日子的艰苦为她青丝添了白发。”
“女子还是等来了少年。”
“少年还是少年模样,女子远远望了少年一眼便要离去,她觉得自己已配不上这位少年了。”
“而少年,在当地问好人家,却转身离去。”
“女子伤透了心,一夜白头。”
“可少年岂是那般无情之辈,果不其然,第二日,少年便婚装来访,并随一众轿子、彩礼来迎娶这位女子。”
“少年不在乎女子的容貌,少年觉得,只有自己能配得上她。”
“少年为她举办了极为盛大的婚礼,小镇中人无不羡慕。”
“后来那女子为少年生了个大胖小子,没想到,这个大胖小子成长起来后也是一奇人,各位客官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不知不觉中,二人已听书到了近酉时,茶与糕点也已空,是该回去了。
“您二位赶得巧,这位说书先生其实不常露面的,咱家茶馆里就数这位先生所说之事最为离奇。”这小二也对这位说书先生称赞不已,“就是可惜咱这嘴,说不出人家的半分好听,也是苦了二位客官了。”
洛羽忙摆手摇头:“诶,我们能遇到会说天下雅言的你已是相当好运了,再说你说的又不差,我们听得很开心,多谢了。”
小二听了忙点头哈腰:“那客官可记得常来光顾小店,来了跟小的说一声,小的好招待二位。”
“好说好说。”
“客官慢走。”
二人漫步回到老人家中。
老人此时还是未归。
不知老人几时归来,洛羽闲的无聊,便拿出那本《瞒天过海》研读。
这本秘籍不分句读,确是极难理解。
“周姐姐,我跟你说,今天下午我和洛羽去那家茶馆,碰到个会说天下雅言的小二,我们让他在旁边帮忙告诉我们说书先生说的内容。”
“哦?是吗,我就没碰到。”
“怎么样,下次带你去见识见识?”
“有时间的吧。”
“哦,还有,那小二说,今天我俩碰到的那个说书先生平常很少露面的。”
“是吗,长什么样子?”
“就是……我怎么给忘了?洛羽,你记得今天那说书先生长什么样子吗?”
“啊?”陈雁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洛羽思绪,“嗯……我忘了。”
“不是吧,你们两个,笨到一块去了,真是两口子。”
“你!”
“诶,别闹别闹,在别人家呢我跟你讲。”
“哼。”
洛羽在一旁脸红着。
第二十章 诡秘雨夜
将近戌时,老人自外边回来了。
见老人回来,周芝将始终放在锅里热着的饭菜拿了出来,端到饭桌上,并摆好碗筷,盛好饭。
洛羽也将那本秘籍塞回怀中。
老人瞥了那本秘籍一眼,坐下动了一口筷子,开口询问洛羽:“喜欢看书吗?”
“喜欢的。”难得老人主动开口搭话,洛羽还挺高兴。
“平常看些什么书?”
“最近多研读一些学问书籍。”
老人点点头,似是表示赞同,又问:“包括你刚读的那本?”
“刚刚这本,也不知道算不算。”
老人抬眼,目含询问看向洛羽。
“我不懂其中的句读,所以根本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老人又点点头:“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谢谢老人家。洛羽胸中激动,两三口吃光了碗中的饭,等待着老人。”
老人难得面露几分笑意:“你慢慢吃,小老儿又不会跑。”
洛羽“嘿嘿”两声,起身又续了一晚饭。
晚饭过后,收拾好了饭桌,老人便叫洛羽来饭桌上借油灯看书。
老人先是翻了几页《瞒天过海》,思索片刻,便开始与洛羽详细讲起了句读之法。
三人识趣,没有去打扰一对“先生、学生”,纷纷来到屋外石阶,坐而乘凉。
明明已入夜,却还是有几分闷热。
今夜无风,甚是难耐。
树也无声,故作寂静。
抬手望月,雯霏重重。
“应该要下雨了。”或许因为伴妖是鲤鱼,方泽明对水还是很敏感的,“而且不会小。”
“又要下雨啊?”陈雁不论出于火属法师,还是个人原因,都不太待见下雨,“不会明天出不了门了吧?”
“有这个可能。”周芝在这放松的环境下,收起了往日常挂在脸上用以遮掩内心的标志笑容,“好在今早多买了几份食材,明早不至于冒雨出去再买了。”
真相破解之前,大概没有比这更安心的地方了。
至少不用担心敌家的埋伏、算计。
周芝已经猜出,这里是那位王先生的手笔。
不然陈雁、洛羽为何接二连三忘记有关这里的人、事,真能是二人记性不好?
那可是踏上了修行的修士,岂会是凡人记性。
不过王先生这是要考验他二人吗?
算了,反正是他俩的事,难得休息,想那么多作甚?
“睡觉去了。”周芝起身,“记得门窗关好。”这话是扔给方泽明的。
“我也去睡觉。”陈雁伸了个懒腰,也起身回屋。
那一老一少还在桌前教、学。
老人坐着,和颜悦色,讲得很认真。
少年立着,俯身倾耳以请。
两位少女凝声屏气,尽量不发出声响,恐扰了先生授业,学生受业。
夜间,风声渐起,忽而大作,雨势随之来袭。
除了方泽明,无人察觉这夜雨。
两位少女醒来时已不知是何时。
天阴着,雨下着,本为修士尚可算出时辰,可现在,周芝算不出了时辰。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来不及拾捯自己,周芝忙下床,推门,见洛羽竟趴在饭桌上睡着。
这太不对劲了,堂堂修士怎会随意让自己入眠?
周芝上前,推了推洛羽,忽然洛羽如惊醒般站起,瞬间抄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双剑,摆出剑架,额上直渗出一层细汗。
见是周芝,又赶忙放下:“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你。”
“先别说这些了,不太对劲,做好战斗准备。”周芝面带凝重,又推开正门果然不见了方泽明的身影。
周芝只得再关上门,好好思索接下来做什么。
陈雁这才睡眼惺忪的从东屋走出:“周姐姐,什么时辰了?”显然陈雁也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洛羽听了这话,也变得满脸凝重,自己也无法算出时辰。
周芝摇摇头,“我们都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又转头往正门看去,“很有可能跟这雨有关系。”思索片刻,周芝来到老人屋门前,敲了三下,静候,没有动静,再敲,静候,依然没有动静。
周芝叹了口气。
“小羽,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怎么睡着的吗?”
“我记得,我记得那老人家一直在为我讲解句读,我听得很认真来着,不知怎么就睡了去,最后的印象是,子时。”洛羽说着,还拿起了桌上合着的《瞒天过海》。
《瞒天过海》?这书封上的四个字不见了!
洛羽不敢相信,随手翻开一页,里面的字竟也不见了,洛羽迅速翻过所有书页,里面已经空无一字。
洛羽左右打量了这本无字书,确认了这就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本秘籍,一脸的不愿相信。
“周姐姐,这本秘籍上的字,不见了。”洛羽将那本秘籍呈给周芝看,周芝打量过后:“那便收起来吧。”
洛羽听令照做,又取出自己随身带的其他书籍,仔细检查过发现其他书籍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完全出乎了周芝的预料,不禁让周芝怀疑,这是否是那位王先生的手笔了。
若这是王先生的手笔,着实有些突兀了,但前两日却也算是有过预兆,陈雁、洛羽的“记不清”可不就是王先生来过的痕迹么,也算说得过去了。
可若不是呢?
“周姐姐,我们现在要去找方大哥吗?”陈雁叫不惯“明哥”。
“不,我们在这等着。”周芝斩钉截铁的否定陈雁的想法,并坐在自己每日吃饭坐的位置上。
陈雁、洛羽相信周芝、方泽明,也随之坐下。
周芝默默用着凡人算法,计算着三人所度过的时间。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四个时辰,八个时辰,一天过去了。
雨依旧下个不停,天丝毫没有放晴的预兆。
桌上的灯火忽闪忽灭,映着三人的面庞阴晴不定。
终于,周芝抬手一招,掬了一滴清水于手中,摊开手掌,那是方泽明传来的一道密令,只有方泽明与周芝相互知道的密令。
周芝看过后,随手甩去了那水滴,继续等着。
又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四个时辰,八个时辰,又一天过去。
这回却再无方泽明的密令传来。
周芝终于起身,走向屋子正门,叫住了跟随一起站起的陈雁、洛羽。
“你们坐这等着,算着时间,两天时间,若两天后我和方泽明任何一人都没回来,你们才可以离开这间屋子。”
“两个人绝不可以分开,往外逃,如果遇到你们曾遇到过却记不清样貌的人,注意辨识,不可轻信,也不必过于紧张,往外逃便是。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为难你们,但若他们对你们抱有恶意,千万小心,勿要恋战。”
“记得往镇子西边的宽河跑去,之后逆流而上,远远可见一高岭,向那高岭逃去,那里有人会帮助你们。”
从来没见周芝郑重其事地说这么多的话,看来这件事当真严重。
二人选择相信周芝,目送她步入这诡谲阴雨中,而不是盲目热血,追随周芝前去一同冒险。
少女也曾热衷冒险,直至那次,因为她的任性,导致洛羽的胸口被开了个口子,命在旦夕,于是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冒险了。
少年还清晰记得,尽管当时那般重伤,却还是让陈老爷子用什么办法吊着一股精气神,没有失去意识,听见少女趴在洛羽躺着的床边哭得撕心裂肺,湿了褥子大片。
自那之后,表面上虽然依旧是洛羽一直在保护着陈雁,而陈雁却也在偷偷保护着洛羽。
所以那次周芝只随口提了一嘴冒险,便打消了陈雁冲入敌阵的念头。
也正因为如此,猜测洛羽入了敌阵,便不顾一切要去寻找洛羽,哪怕险些伤了周芝,最后洛羽平安醒来时还骂了他一顿。
二人安静地等着,回忆着那些记不得样貌的人,也算着时辰。
卖糖葫芦的老板,说书先生。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两天过去了。
二人很默契的同时起身,洛羽运转源力催动戴在左手手腕上刻有“王圭”二字的手镯,手镯上牵出一条莹绿芒线向陈雁右手手镯上缠去。
洛羽在右,陈雁在左,两人并排推门,走入那阴绵之雨中。
二人身上瞬间燃起火焰,阻挡住了雨水的浇打。
准备跑了。
第二十一章 逃雨
这雨果然怪异,以陈雁、洛羽的眼力,在这雨幕之中,能见最远距离,却也不过六步之远。
果然陈雁施加火焰避免二人直接接触雨水的做法是正确的。
不出二人所料,在这雨中,连方向感也会失去。
好在二人早早记下了在老人的家的方位,否则此时二人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睁眼瞎。
二人只走出院子正门,便直直向西掠去,不作片刻停留。
忽的陈雁有所感应,将洛羽向自己这边拉了一下,随后便见一人自前而来,如若不是刚才陈雁的一拽,虽说不会一定就会与其相撞,却会很大可能将二人分隔开来。
陈雁毕竟信不过外物,不相信小小一对手镯便能将二人紧密联系在一起,保险起见,这才拉了洛羽一把。
即便如此,二人亦不敢作任何停留,唯独洛羽,向后瞥了一眼。
只一眼,洛羽便又带着陈雁加快了速度。
“陈雁,记得接下来不论看到谁,也绝对不能停下来,而且,尽量不要去看那人是谁。”洛羽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疑。
“一定。”洛羽很少那样说话,所以陈雁是一定相信他的。
而陈雁没注意到的是,洛羽刚刚的声音中,还带有了几分颤抖,陈雁只当是雨声带来的影响。
二人继续向前跑着。
忽有一声稚童之音,一阵属于那个领头孩子的声音。
陈雁又帮助洛羽避开了前边袭来的孩子。
那孩子像是来报前几日的耻辱的,见了二人便紧追不放。
怪了,这小子的速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的。
陈雁正要向后甩去一个没什么威力的火球来阻挡这小子,却被洛羽一把抓住:“记住我的话,遇到谁也不要管。”
“对不起,我莽撞了。”陈雁出奇地向洛羽道歉。
陈雁刚刚想要释放火球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控制不好火候了。
这雨,太怪异了,还好洛羽的提醒,不然刚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如果那孩子是真的,陈雁有可能会失手伤及无辜。
如果那孩子是假的,便是故意在引导二人出手,虽然不知道对方会埋伏什么,但一定会着了对方的道。
还好,不久那孩子就消失在了雨中。
陈雁经此一事,不禁背后发凉。
好可怕的敌人,这还只是刚开始,如果二人在这雨中再多待些时间呢?
二人唯有逃离这里,并在不断地尽力加速。
陈雁不愿释放丰色出来,在此处境中,难保丰色不会抛开陈雁,而载洛羽扬长而去,哪怕施用那个强制令咒可以保证丰色听话,可这样至少会导致二人分离一小段时间,在这诡谲的雨中,很可能是致命的。
总不能唤出丰色就施展令咒,那样必将导致陈雁与丰色的彻底决裂,陈雁也不愿意那样做。
所以一旦唤出丰色,就极有可能是得不偿失的,干脆不去唤出丰色。
而愚草呢,更不行,目前还只是一条稍大的犬,驮不得二人。
二人只得徒步逃出这里。
陈雁忽然抓住了洛羽的手腕,却没说什么。
“怎么了?”洛羽头也不转,注视着前方。
“就是觉得你这绿线不靠谱。”
“嗐。”
洛羽却无比相信这绿线。
这绿线,是洛羽在太平山与镇安庄的战争将落幕时发现的用途。
当时正是借助着绿线,洛羽才将那柄白色短剑“借”到的,当然现在变成了一道白色身影就是了。
白影此时也是跟在洛羽身侧的,只是在这件事上却没有给洛羽任何提示,就只是跟着。
洛羽依旧不知道这柄剑应该如何使用,所以一直想找机会与这白影进行沟通,只不过洛羽始终要和周芝、方泽明、陈雁相处,找不到与白影单独交流的机会,就只好将此事放一放。
二人正向前跑着,忽然某一瞬,陈雁抓着洛羽手腕的手抓了个空,连带那根绿线也随之消失。
陈雁瞬间站定,环视四周:“洛羽?”
回答陈雁的只有雨声,还有一片漆黑的环境。
忽然有人将手搭在了陈雁的肩上:“陈雁,我在这。”
是洛羽的声音。
而陈雁,却忽然将火焰凝于手臂,迅速向上抬起,以手臂作利器,斩下了搭在陈雁肩上的那条手臂,随后翻转手臂,向后斩去。
背后那人却连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
那人当然不是洛羽。
陈雁保持着一脸天真完成了这一套可怕的动作。
陈雁收起往日的天真面庞,眉头压低。
又找不见洛羽了。
陈雁抬头望天,这雨有问题?
陈雁抬起右手,掌心向天,左手抓在了右手手腕处,双手同时向那手镯灌输源力,手链随之恢复原状,缠在手上,陈雁在掌心处凝聚着一团愈来愈大的火焰。
洛羽这边,察觉到了陈雁的突然消失,也即刻止步。
洛羽立定后,右手按在双剑上,左手尝试着用手镯与陈雁联系。
洛羽瞬间如临大敌,直接抽出双剑,左右开弓。
现在不知被什么东西影响了,源力运转极慢,从手镯中牵引出那条绿线都极为困难。
而且,敌人似乎确实来了。
看清了敌人,洛羽不禁感叹:“这手段,够下作。”
来人一幅陈雁的样貌。
洛羽心里清楚那不是陈雁,踏步手起剑落,斩破眼前虚景。
不等洛羽再次尝试联系陈雁,新的幻影已然来临。
洛羽手抖了一下,眼前之人竟是已死的太平山马赤夋,荣华尊贵依旧。
一股热浪袭来,洛羽仿若真的回到了那时战场。
压抑,烈热,无不在逼着洛羽放弃抵抗。
不过洛羽亲眼见证过马赤夋的死状,深知其绝无可能存活,便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眼前不过虚妄。
洛羽定神,一步踏碎脚下土地,提剑斩去马赤夋的虚象,瞬间压力全无。
我就说,不可能来真的。
只这么想了一下,又有一人现身雨幕中。
来人亦是故者。
来人无名姓,曾是剑下鬼。
洛羽见了此人,一改往日阳光形象,目露凶光。
雨中虚像,欲要破解,其实不难。
像是先前,即使虚像如马赤夋那般七境高手,洛羽也算是不费太多力气便破除了。
说来其实也难。
虚像映射的是人心中的一个个坎,初遇小坎,不觉如何,却拨人心弦,心境出现破绽,叫对方趁虚而入,逐步挖出心中的大坎。
一旦出现较大情绪波动,那么虚像也可为真。
于是二人遇上了同一人。
陈雁这边,那人一剑斩得陈雁一脚向后撤去,双膝弯曲,火焰化臂铠,双臂交叉,这才得以阻挡住。
陈雁也动了怒。
来者曾一剑穿透洛羽的胸膛。
第二十二章 忆往事
那是六年前的仲夏。
那时陈雁、洛羽九岁。
那时陈雁将近一境,洛羽不满半境。
那时陈雁尚且热衷着冒险,陈老爷子从未有阻拦之意,故而使得陈雁心性高涨,不将一切放在眼里,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到。
而洛羽却经常要阻拦陈雁。
陈雁当然不愿意,于是两人认识三年,关系坏了三年。
又是寻常的一天,只是天微微阴暗。
“欸呀,你膈应人吧?”陈雁正不顾洛羽的劝阻,向着他们生活的破碎洞天中的一处森林奔去。
“爷爷说过,那片森林不能去,危险!”洛羽语中,揣着对陈雁的关心。
“都说了我要冒险,没有危险我才不去。”陈雁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洛羽的厌恶。
“不行,不能去。”洛羽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陈雁置疑。
“烦死了你!”陈雁双手凝火,向洛羽打去。
那是实打实的火焰,至少洛羽挨到这招,会被重伤。
所以洛羽不得不进行躲避,躲避,就要后退。
陈雁进攻不停,洛羽后退不停。
陈雁见时机差不多了,骤然停手,还见洛羽因为条件发生在向后撤去。
瞬间两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陈雁借此机会,迅速转身往那林子跑去。
洛羽见状,也停下向后撤的步法,转而往陈雁追去。
可惜洛羽已经很难追上陈雁了。
不仅因为陈雁特意拉开的一段距离,还因为这森林地貌复杂,高草丛生,被陈雁借去跑绕,叫洛羽不可预知陈雁的路线,每个弯道、岔道都会被迫减速。陈雁则趁机甩开洛羽。
陈雁逐渐消失在了洛羽的探知中,但好在陈雁马虎,留下了很明显的路过痕迹,洛羽还算可以循迹前行。
“哈哈哈,那笨小子果然追不上我,嘿嘿,终于可以好好冒险了。”陈雁幻想着自己将如同志怪小说中那样,有着美妙的奇遇,“果然来这里是对的,以前去的地方那能叫冒险吗?”
“嗷~”
“吼~”
不知何处传来阵阵兽叫。
这激起了陈雁的探险心理。
“是老虎吗?”陈雁已经笑逐颜开,“好的,那么就去那看看!”
陈雁循声奔去。
洛羽还在寻陈雁的路上。
“哇!”
是两虎相斗。
“这我得好好记下来。”陈雁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两虎正斗着,忽然不知从哪钻出来个光头,提剑,随意斩去了一只虎头。
“喂!你干啥呢?它俩自己斗得好好的,你插什么手啊?”陈雁看不过去,一时热血上头,猛然站出来大声呵斥这个光头。
光头一愣,这老林子哪来的娃娃?
“喂,我问你话呢。”陈雁伸手指着光头诘问。
算了,不能被发现。
光头随手凝了几分源力,将剑抛向陈雁,剑尖直取陈雁细颈。
陈雁被那剑气镇住,动弹不得。
躲不掉了。
要死掉了。
怎么会。
一道身影窜出,跳起,受住了那一剑,并尽力让自己向旁边歪去,以免穿透自己的剑伤到陈雁。
那道身影自然是洛羽,洛羽恰好在此时追了上来。
洛羽看到光头将剑抛向陈雁的那一刻,没有多想,下意识做了这样的动作。
洛羽倒在了血泊中,却还在挣扎着起来,并告诉陈雁:“快跑。”
陈雁瞪大了双眼:“洛羽,洛羽?”
陈雁跪倒在地,看着洛羽:“你别有事啊。”
光头这边,有些讶异,两个小孩?
算了,来一对那便杀一双。
光头是藏在这林子中的外来者,不愿被人发现行踪,只得杀人灭口。
光头向陈雁、洛羽这边走来。
“快走,快走!”洛羽急促的催着陈雁。
可陈雁已经被洛羽弄傻眼了。
自己的乱来,害洛羽步入死地。
陈雁陷入了自责与内疚中。
“陈雁,去找爷爷,我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死!”
洛羽一声喝破陈雁的迷惘。
陈雁忙起身,摆出一个奇特的架子,而后陈雁周身燃细焰,四周草木皆压低,双目充火,不知要做什么。
下一瞬,一柄残剑带着磅礴烈焰直插光头,将其直接焚了个干净。
陈老爷子亦随之出现在陈雁身旁,一掌拍散了陈雁的施法。
看到这一幕,老爷子也知道发生什么了,倒没有说什么,俯下身,将光头插在洛羽身上的剑抽出直接震碎了去,又以食指轻点洛羽额头一下,瞬间止住了洛羽伤口的流血,并强行给洛羽吊住了一股精气神。
陈老爷子一手抱起洛羽,一手牵起陈雁的手。
“爷爷,我,呜,不是……”陈雁在抹着眼泪。
“没事了,我们回家。”老爷子并没怪罪陈雁,还细语安抚陈雁的情绪。
老爷子御那残剑飞出林子,往家赶去。
洛羽躺在床上,老爷子已为他处理好了伤势,并无大碍了,接下来只需养伤便可。
“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我发誓我再也不冒险了,呜呜……”
陈雁就这样趴在床边哭着,不愿意离开。
“雁儿,洛羽需要静养,你一直在这哭打扰他养伤了啊。”老爷子本是想安慰孙女一下的,谁知不说不要紧,这一说,陈雁哭得更厉害了。
“啊好好好,你就搁着好好陪着他。”
陈雁这才降低哭声。
哪知陈老爷子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平常不挺不对付的吗?”
完了。陈雁的哭声又大了。
“你俩好,你俩好,行了吧?”
陈雁哭得更用力了。
得,说什么都是错的,老爷子干脆闭嘴待着。
打那之后,陈雁自己再没提过“冒险”二字。
有一次陈老爷子向逗陈雁玩,说了句:“你怎么不寻思冒险了?”
陈雁当即就把脸黑下来了,直接不和老爷子说话了。
两天后老爷子挺不住了,主动跟陈雁认了错,陈雁这才随口“哦”了一下,那可把老爷子高兴坏了。
也是自那之后,陈雁与洛羽走得越来越近。
不过洛羽对陈雁产生情愫却是两人七岁的时候,也有可能更早,洛羽自己也说不清楚。
说不定洛羽第一次见到陈雁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陈雁。
从初识,喜欢到她讨厌自己,再从讨厌自己喜欢到她对他好。
洛羽觉得值。
所以一切阻拦在二人之间的困难都不算困难。
不论是什么。
哪怕是时隔六年,借机化实的梦魇。
洛羽收剑,梦魇散去。
陈雁收焰,梦魇成烬。
陈雁握了握右手。
“我就知道你没丢下我。”陈雁笑容灿烂,望向身边人。
洛羽点点头,“既然没事了,那就继续跑吧。”
“嗯。”
第二十三章 虚执迷惘
陈雁、洛羽二人边跑着,边心算着度过的时辰。
终于,陈雁与洛羽对视一眼,同时驻足。
这次他们没再听随周芝的话,不是不信任周芝了,而是目前的状况无法适用周芝的嘱托了。
他们已经不停地跑了六个时辰了,按理来说无论如何都早该跑出镇子,来到宽河了。
陈雁、洛羽被困在这场雨中了!
既然已被困住,那么逃跑便已是徒劳。
洛羽向虚空抱上一拳:“不知是哪位前辈陪着晚辈嬉戏许久,可否让晚辈拜见一番?”
回应洛羽的只有这滂沱的大雨,还有无尽的阴暗。
等了许久,仍是没人回应。
洛羽向陈雁苦笑:“看来这前辈没想这么轻易放过咱们啊。”
“坐下等等?”陈雁歪头看着洛羽。
“好。”
于是二人摸索着来到大抵是墙边的地方,靠墙而坐。
因为有陈雁的火焰加持,二人并不怕湿了身子着了凉。
坐了一会,陈雁闲得无聊,趁着下雨,施展《炼江》所记炼化之术,炼化着落于二人面前的这些雨点。
陈雁将炼化后的雨点浮于二人头上、两边,逐渐聚少成多,为二人建造了雨水做的遮雨棚子,陈雁笑嘻嘻地看向洛羽,将棚子里用火焰烘干,又撤去了二人身上的火焰。
“这样比较节省源力。”陈雁向洛羽解释这一举措。
“可惜我没有先天属性,后天又不好修炼,要不然我也能用些花里胡哨的法术。”洛羽在这雨棚里与陈雁说了真正属于少年心性的话。
“或许没有属性更适合你,你不是要成为剑修嘛,没了属性,岂不是更为纯粹?”
“纯粹?”洛羽若有所思,“你听说过什么不带任何属性的大剑修吗?”
“嗯……好像还真没听说过,就连镇安庄的老庄主也是风属,还有一位使用巨剑的女剑修,也是土属,虽然是两位运用属性不显山水的剑修,但也还是搭配着使用属性的。”
洛羽脸上浮出笑意:“那我或许会成为第一位出名的纯粹剑修。”
“纯粹剑修?”陈雁想了想,随即喜逐颜开,“对,你一定会成为第一位纯粹大剑仙。”
陈雁对洛羽的期望其实要比洛羽自己的期望更高,就像此时,洛羽不过是说剑修,陈雁却是下意识地说大剑仙。
“对,一定是大剑仙,一定。”洛羽被陈雁的话语所鼓励。
可惜现在二人连这困境都找不到出路。
陈雁想起了腰间的铃铛,记得这只无论如何摇晃都不会响的铃铛,在上次的战役中,响了一次,为陈雁解决了一次危机。
陈雁向腰间摸去,抓住那只铃铛,摇了摇,果然不会响。
可是这次怎么还不响呢,难道这次的情况还构不成真正的危险吗?
唉。
陈雁叹了口气,没办法把希望寄托在这只不靠谱的铃铛上。
洛羽见陈雁这样子,也想起了怀中那只紫布袋。
洛羽从怀中拿出那只紫布袋,也学着陈雁的样子摇了摇这布袋。
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唉。
好像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陈雁、洛羽也对这四周仔细观察了许久,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连寻找破解之法的线索都找不到。
甚至在刚刚奔跑途中,陈雁还不停标记了多处火焰。
可事实证明,二人并不是在兜圈子。
六个时辰,以当时的速度足以二人跑遍镇子四圈,而且极为有余。
所以这不会是“迷路鬼”那种的手段。
所谓“迷路鬼”,是指一种让人觉得自己一直保有自己的方向行进,但其实是被混淆了感觉,始终在一个地方兜圈子的手段。
二人尚未出世前,曾被陈老爷子教导过破解之法,此时早已用过破解之法,并未管用,显然排除了这种困境。
二人想了很多可能的困境,最接近当下困境的就是“迷路鬼”,现在已被排除,二人只好试验其他困境的破解之法。
二人不断思考,而后尝试,却没能对上任何一种二人已知的困境。
时间过去两个时辰,陈雁、洛羽互相鼓励对方,还有机会,还有许多没有试过的破解之法呢。
时间过去五个时辰,洛羽告诉陈雁:“别怕,我还记得一些少见的困境,我挨个试试。”
时间过去十二个时辰,洛羽摇了摇陈雁,“精神点,我记得还有好些个特殊的困境,我记性不好,你让我好好想想,别着急。”
修士哪可能记性不好,洛羽其实已经完全想不起任何有关这类困境的破解之法了,因为能试的都已经试过了,洛羽甚至搬出了其他与这关系不大的术法来凑数了,只是要提醒陈雁,二人还没到绝境。
放弃了才是真的绝境。
洛羽只能尽量叫陈雁不要放弃思考,而自己这边更不能松懈半分,如果自己崩溃了,那么陈雁一定会随之失去希望的,自己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而陈雁呢,自坐下开始,心底的不安、迷惘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动,愈发地浮出心境,时间愈久,心境之上压的这些负面情绪就愈多、愈重,愈加叫陈雁喘不过来气。
其实自周芝出去两天未归的那段时间,这种负面情绪就已经在陈雁心底孕育了,只是那时周芝给了二人希望,陈雁自然没有意识到那点不起眼的负面情绪。
但其实,在二人奔跑途中,陈雁就已经发现自己对源力的掌控不稳了。
而现在,随着希望的逐步瓦解,负面情绪更在不断放大。
陈雁目前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洛羽了。
洛羽现在是最不能倒下的那个人。
“我就是困了,想睡一会。”陈雁露出了没有什么血色的笑容,想告诉洛羽自己没事。
可洛羽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陈雁的疲态。
“你要是真的困了,那就睡一会儿吧,估计等你醒来,我差不多就能破开这难解的玩笑了。”洛羽尽力保持自己始终阳光的笑容。
“嗯。”陈雁只发出这一声,就倚在洛羽身上,昏睡过去。
洛羽迅速解开外衣,用双手抻开,挡在陈雁身上。
陈雁做的“雨棚”随之砸在了洛羽身上,紧接着而来的还有下个不停的阴雨。
却没有一滴溅在陈雁身上,洛羽为她扛住了这些。
洛羽又凝聚剑气,绕了一圈在陈雁坐着的地上,避免雨水淹到陈雁。
洛羽有几分失神。
洛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住多久。
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了。
或许不太合时宜,但确实只剩那一种办法了。
第二十四章 生意人
“请问,您能帮我们吗?”洛羽对着那白剑化作的白色人影说道,“抱歉直到今天我才能和您说上话。”
那白色人影似乎听到了洛羽的话,歪了歪头。
“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了,没办法逃出去,想请您出手帮个忙,带我们离开这里。”洛羽话语无比恳切,祈求得到那白色身影的帮忙。
“呵。”
洛羽仿佛听到一声轻笑。
洛羽不解的看向白色人影,不明白它的意思。
“就这呀。”
白色人影的话语中充斥着不屑与随意,只是听不清是男声还是女声。
“好说。”
“那……”洛羽还要问什么,突然那白色人影手握一白芒,猛地刺入洛羽的胸口。
洛羽胸口剧痛,这让他回想起了当年那场遇刺。
一阵剧痛过后,洛羽猛然清醒,抬眼望去,眼前是一盏油灯。
洛羽回到了老人的家里!
不对!
洛羽赶忙推开正门,雨还在下着,而方泽明正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似乎,正在沉睡?
门突然被一股力量关上,洛羽急忙转身,正要抽出双剑,却又被人用手按了回去。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眼前这人,着黑衣,戴黑冠,鬓发雪白,眉毛灰白,以及一双灰色眸子。
“别紧张。”
那人很随意地坐在了饭桌的北面,并邀请洛羽坐下。
“坐。”
洛羽放开抓住双剑的手,应邀坐在了男人的对面。
这是个洛羽没办法对付的人。
在光明乡时,就是这个男人拦住陈雁、洛羽二人,并告诉他二人将两件法宝“擦一擦”。
洛羽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仔细地打量起了这个男人的脸。
显然男人注意到了洛羽的打量。
“不必看了,连我自己都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
洛羽点点头,果然,我也忘了这位前辈的样貌。
“刚刚这个,是我的手笔。”男人毫不掩饰的说出了自己所做之事。
洛羽不搭话。
“只是没想到,你会是最先醒来的。”男人抬眼望了洛羽一眼,眼神锐利,扫得洛羽哆嗦了一下。
洛羽怕被发现白剑一事。
但不知道男人是没有发现,还是没有在乎,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自话。
“这一手,主要是为周芝豹准备的。”
周芝豹?说的是周姐姐?洛羽诧异,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叫周姐姐为周芝豹?
“她可能和你们在一起习惯了,竟然放松了戒备,或者说,胆子大了,竟敢打起我的主意。”
“她该是你们凡灵会以后背后出谋划策最深的那个,在旅程伊始,就该时刻深思熟虑,不该有半分松懈。”
“你与陈雁可以说旅途尚未开始,可她周芝豹和方泽明的旅途可早就在离开光明乡城的时候就开始了。”
洛羽汗颜,这人竟然连陈雁和方泽明的名字都知道吗?
而且怎么一副训斥晚辈的姿态在这诉说着。
这人到底是谁?
“竟让两个娃娃带偏了思想,所以我要给她点教训。”
“明明刚出那片森林不久,就敢这般放肆。”
“竟然过起了家家。”
“真敢把心底留给一个外人,如果不借机鞭策她一下,谁知道会不会以后捅了篓子都没法收拾。”
洛羽有些插不上话,却还想为周姐姐辩解一番。
“前辈,我觉得吧,没必要把周姐……周芝逼得那么狠吧,就只是入一下寻常百姓人家而已。”
男人话锋依旧:“你倒当她是你的姐姐,她怕快要忘掉了她作为姐姐的责任。”
洛羽义正言辞:“您别这么说,就是我们主动叫的,不至于……”
男人打断了洛羽的话:“你叫了她‘姐姐’,她也应了,那么她就要负起姐姐的责任,不然的话,那和欺凌有什么两样?不过是享受姐姐的称号。”
洛羽竟被逼得哑口无言。
“还有你。”
洛羽一脸疑惑,还要训我?
“你首先在镇安庄的战役中,不听指挥,没有搞清楚敌人实力就莽撞奔上战场,急着去送死,害的陈雁也脱离周芝豹的掌控,不明生死。导致了周芝豹第一次的权威下降,丢失对局势的掌控。这对于她的身份是致命的。”
“之后你和陈雁带有一定的对周芝豹的弥补心理,大部分时间对她盲目地言听计从,比如这次,她说没事,结果中了陷阱,深陷困境,无法逃出。”
“这很可能会逐步造成你们之间的互不信任,最终受害最大的是你们凡灵会。在这局棋中,周芝豹是凡灵会的执棋人,你们是她的棋子,一个棋手连棋子都抓不住,还下什么棋?”
洛羽听得愈发心惊胆战。
洛羽也知道男人说的“这局棋”指的是什么。
“你一个,再带着陈雁一个,真是不想好了。”
“方泽明的表现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就顺带上他了,也给他长长记性。他毕竟被你们叫明哥、方大哥的,更该多受累。”
“所以你多反思一下自己,在外做事一定要慎之又慎,毕竟你们的存在很微妙。”
洛羽若有所思,点点头,“感谢前辈指点,晚辈一定谨遵教诲。”
“那你可小心了,记得,前往东原平洲起,就该是你与陈雁的旅途了。在此之前,你也要多看,多学,多思,当做你真正的旅途一样。”
“一定。”
“希望如此,不然别都要被人家算计死了,自己还浑然不知,还要往人家的设的局里跳。”男人对洛羽的承诺嗤之以鼻。
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做出过多少承诺,可真正完成承诺的,寥寥无几。
不论这承诺是大是小,大到天地移换,小到曦光尘埃。
屋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又是男人开口,“那柄白剑,记得藏好,这次也就是我出手,换做其他人,你们今天是真的要葬在这了。”
果然这位前辈是知道那柄白剑的。
“毕竟这白剑可是在镇安庄那边出了名,而且还被这天底下最恶心的人盯上了,一旦暴露,他会教你什么叫做恶心的。”
“前辈指的是谁?”
“唐门,篡夺来的门主之位的那位现任门主,唐叔苕。人在中土,手可伸得远。”
“你们那位李天一和那徐子婴的旅途在于中土,算是替你们挡灾去了,可别辜负了他们,你们的命,可绕不开他们。”
洛羽愈发疑惑,这位前辈到底是谁,竟知道如此多凡灵会内幕。
他连李仁本名李天一都知道。
李天一,他觉得这个名字太大,现在还是要收敛锋芒,于是退其次,作李人二,也便成了李仁,既掩锋芒,而且听上去还是个温儒的读书人。
“前辈是?”洛羽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
男人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起身。
洛羽见状也随之起身,不知男人要做什么。
男人向洛羽的方向走去。
洛羽有些紧张。
可显然洛羽的紧张是多余的。
男人走过洛羽,推开正门。
洛羽看着男人。
“一个生意人。”
男人丢下这句话,走入了雨中。
这雨好像没那么阴了。
第二十五章 复盘
我们竟然就一直没有离开这间屋子。
洛羽走到门前,拉了拉方泽明,没能拉醒。
洛羽正要用力将方泽明拉近屋里,忽然扯动胸口剧痛,一阵腥甜涌上喉间,洛羽失力,在石阶上摔了个踉跄。
洛羽先做的却不是稳住身形,而是双手撤回,捂住口鼻,避免血液喷出。
洛羽将这一口血强行咽回腹中。
算了,明哥反正是不怕雨浇的。
洛羽趔趄着回到屋中,关上了正门。
还好这身衣物有去秽功效,不然一身雨迹就要多解释几分。
洛羽来到东屋门前,犹豫了几分,还是推开了门。
洛羽向床上望去,果然两个女孩子都老实地躺在那里。
洛羽来到陈雁旁边,握住了陈雁已发凉的手。
如果陈雁醒来,洛羽不在身边,陈雁一定会害怕吧。
毕竟洛羽答应陈雁了,一觉醒来就破开那处困境。
虽然不是明确的承诺,但洛羽还是说过的。
也不知陈雁什么时候醒来,旁边还躺着个周芝,洛羽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洛羽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确认了没有真正的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白剑前辈出手也不说一声,是真疼啊。”洛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洛羽又想起了刚才那位自称“生意人”的前辈所叮嘱的“多思”,便仔细复盘起了一路之事。
这一复盘,着实让洛羽背脊生汗。
那位“生意人”前辈,句句在点,针针见血。自己真的破坏了这个集体的稳定。待所有人醒来,自己有必要向他们给一个说法了,而且针对此事,四人必须要交谈一番了。
周姐姐其实一切都料到了啊,可当她发出明显错误的指导时,我们却随意听之信之了。
明明那么明显的不对劲,只是周姐姐觉得无事,我们却也跟着当做无事了。
哪个修士会轻易忘记一个人的长相、一段路的路线?这么明显的不对劲,我们竟然视若无睹!
早该第一天就发觉的,如果周姐姐对付不来,那第一件事就该是离开这里,而不是在这无谓的“下山”。
按照“那局棋”,我们碰上强者来直接覆灭我们的可能性很低,当然不会是“无”。所以我们更多要小心的与人对弈。
对弈是一定要布局的,布局就需要时间出手。通过这场雨可以得出,只要提前察觉对方的布局,哪怕不能够见招拆招,却也可以让自己提前置身于棋局之外,从而避免落入敌手。
假如第一日察觉不对劲时,我们能够做出正确判断,逃离这个镇子,很可能就避免了这场雨。
当然我们能落入这场雨中自然早被“生意人”前辈算计好了,很大程度上也是我们咎由自取了,我们确实该受这个罪,来鞭策自己。
那片林子?
洛羽突然想起“生意人”前辈说的那片林子,按照前辈的顺序说法,是我们进入草原前穿行的那片林子。
那片林子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前辈会提到那片林子?听上去那片林子似乎也有埋伏,而且只有周姐姐发现了。
我们竟然都没有发觉吗?
洛羽又出了一身冷汗。
洛羽仔细回忆,在那片林子的几日不对劲的地方。
洛羽只回忆起了有一日,白色身影为自己指了什么,四人走过去之后却什么也没发现,周姐姐随便打趣了一句洛羽后,便率先回到了既定路线上。
对,就在这!
那是唯一的不对劲。
可周姐姐当时没有一丝反应。不对,这个率先回到既定路线很有问题,周姐姐似乎在逃离什么。虽然自那之后周姐姐表现得都极为平常,但这时明显有个不自然。
所以这也是一步布局,而且极为隐蔽。
当时是白剑指引,如果不是白剑指引或许是不会发现的,所以有可能是知道白剑存在的前辈布局的?不好说,周姐姐的表现不对,所以当时也有可能是敌手。
敌人知道了白剑的存在?也不一定,“生意人”前辈的说法似乎暗示白剑一事还是在暗中的。那么是一种巧合?我们差点碰上一步布局?
还是说暴露之时,有人出面解决了?比如这位前辈。
完全想不清。
那就多想,想出一切可能也不失为一种破解之法。
洛羽又复盘许久,不知不觉间握紧了拳,但握着陈雁的那只手还是温柔地握着。
这就是对弈,这就是周姐姐所面对的事情的一部分吗?只是一部分,就让洛羽极为耗费心神了。洛羽今日才逐步明白,凡灵会所面临的究竟有多可怕。
这还只是家乡洲地,据说中土才是最难测的。
李大哥和徐姐姐是要去中土的,他们将要承受怎样的压力呢?
听说刘三和李四也周游了雪乡三国,游说了三个帝王,他们承担的压力不会小的。
周姐姐会是压力最大的,她是要解决那个看不尽的敌手的。
如此对比,洛羽自己和陈雁竟是压力最小的,身上担子最轻的!
洛羽似乎只有变强这一途径能为凡灵会效力了,当然也有之后的东原平洲的旅途。
那么首要任务是增进修为与提高自己的洞察力,洛羽想为凡灵会真正地做出贡献。
想起这个,洛羽不禁咬了咬牙。
修为这方面,要更加紧了。
白剑前辈那一剑,不止让洛羽受了内伤,还导致了洛羽的修为下跌。原本接近一境四阶的洛羽,现在回到了一境二阶。
这让本就修炼途中磕磕绊绊的洛羽,又摔了一大跤。
这个距离,除非经历生死搏杀,否则年底都很难恢复如初。
这柄白剑,果然不能轻易使用,前辈一句“好说”,洛羽就丢掉了一半修为,还落个内伤。而且存在体内的那股剑气,洛羽根本不敢触碰,那个位置本就是旧伤,曾被剑气破坏过,对剑气极为敏锐,轻易触碰那股剑气,一个不好就要引发重伤。
现在只能靠平时修炼运转源力慢慢磨掉。
这事尽量不要让其他三人知道,一问起来,容易暴露白剑。
盯上白剑?唐门现任门主,据说还是篡夺过来的,唐叔苕是吧,要小心他,之后有机会要收集一些他的信息。
陈雁有了动静。
第二十六章 梦一场
陈雁握紧了洛羽的手,缓缓睁眼,睫毛带着水雾,一抖一抖。
“洛羽?”
“我在。”
“我们出来了对吧。”
“嗯,我们出来了。”
“哈哈,那就好。”陈雁带有几分虚弱,望着洛羽笑着。
洛羽回了陈雁一个很好看的笑容,用他那份专有的阳光温暖着陈雁。
陈雁就这么躺着,望着洛羽,洛羽也就站着,望着陈雁。
两人都呆住了。
毕竟不久前才宛若死里逃生。不,那比死里逃生还难受,无尽的循环,看不尽的雨障,没有休止的阴霾,不断放大的恐惧。
陈雁逐渐哽咽起来,“我以为出不来了呢。”话语中略带几分哭腔。
洛羽安抚陈雁,“没事,咱们这不是出来了吗。”不禁握紧了抓着陈雁的手。
陈雁回以握紧,“我再也不想经历了。”
陈雁多强势,也才不过十五岁的女孩子啊。
“我一定不会让你再经历这些了,就算不得不经历,我一定陪着你。”
“嗯,说好了。”
“嗯,我说到做到。”
陈雁持续哽咽着。
陈雁的哽咽声逐渐减弱,直至安静。
陈雁的手逐渐回温,恢复到了她作为一个火属法师应有的温度。
陈雁恢复了元气,坐起身来。
陈雁带着泪痕,盯着洛羽看了一会。
洛羽逐渐松手。
而陈雁一把搂过洛羽,紧紧抱住了洛羽一会。
洛羽先是手不知道该放在哪,而后轻抚上了陈雁的背,轻轻拍打。
陈雁倏地松开了洛羽,动身下床。
陈雁穿好靴子,理顺头发,见头发乱得不足以理顺,便解开系发红丝带,将头发披散开来整理。
洛羽闻得一阵特殊香气。那香气不属于任何一种脂粉,那是陈雁独有的香气。
洛羽帮忙整理。
理顺头发后,陈雁又摆脱洛羽帮忙系好。
洛羽照做。
陈雁出了东屋,洛羽跟上,并轻轻关好屋门。
陈雁打开了正门,向屋外眺望,洛羽也随之远望。
雨似乎还是那个雨,但已经没了之前的诡谲阴暗,不至于叫人不舒服、不对劲。
陈雁、洛羽二人的感知已然恢复。
经过推算,几人确实昏去了五日之多,这是第六日了,且已然是戌时。
所以算上第一个晚上,这是四人落脚小镇第九日的晚上了。
接近一旬了啊。
洛羽瞄了陈雁一眼,见陈雁脸上还有泪痕,便上前伸手去擦拭。
“啊?怎么了?”陈雁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却也很配合洛羽的动作。
“哦,你脸上有点东西,好了,擦掉了。”洛羽没有明说陈雁刚才流眼泪了。
“哦,擦掉了就行。”陈雁了然洛羽的意思,同样很默契地没有去谈这件事。
陈雁又看了眼坐在石阶上的方泽明,问洛羽:“要不要把方大哥抬进屋啊?”
洛羽坏笑:“没事,明哥身子骨硬棒,他的伴妖又是鲤鱼,浇着雨水,这不如鱼得水嘛。”
陈雁眨着明亮眼眸,看着洛羽:“你什么时候跟周姐姐学坏了?”
洛羽一时语塞,表现地有些窘迫。
陈雁没有过多追究,似乎也听信了洛羽的话,便再次将头转向了屋外。
洛羽暗暗松了一口气。
洛羽哪可能不想将方泽明抬进屋,只是那样一定会暴露自己的暗伤,只得用这不仗义的行为掩饰,还好陈雁信了。
抱歉了,明哥。
陈雁不敢再看,怕一不小心,看回了梦中。
陈雁关上了门。
不好意思了,方大哥。
陈雁、洛羽二人回到桌子旁坐下。
洛羽这才发现,除了那盏油灯,《瞒天过海》这本秘籍,依然合着放在桌上。
这次洛羽拿起再看,秘籍上的字竟然都在。
洛羽的心里又落下一块石头。却又不禁思考,为什么“生意人”前辈会在那梦中,抹去了这本秘籍的字呢?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洛羽心中产生。如果吃透了这本秘籍,是可以从先前的困境中逃离的,就可以不用付那么大代价了。
想起这事就郁闷。
算了,没办法,就如那前辈所说,该遭这罪。
陈老爷子说的那个什么来着,对,该着。
“想什么呢?”陈雁见洛羽拿着那本秘籍,盯着封面失了神。
“哦,陈雁你记不记得,梦里边这本秘籍上的字全都消失了。”
陈雁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洛羽向陈雁解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本书上所记载的功法,足以让咱们逃离那个找不到破解之法的困境?”
“找不到破解之法?”陈雁不解,“可咱们不是出来了吗?”
洛羽忘了陈雁并不知晓内幕,“其实,这算是困住咱们的人把咱们放了。”
陈雁点头,“难怪你没有担心周姐姐和方大哥还在昏迷。”
洛羽乐了,“你倒是信得过我。”
陈雁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费解的话,“我为什么不信你?”
这倒把洛羽问着了,“啊,没什么,就是……”
陈雁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你不会答应过我的是想作废吧。”
“没有,绝对没有,我洛羽以剑起誓,答应陈雁的,就一定会做到,否则,我就剑途崩坏。”洛羽激动地说着,还竖起了三指,有模有样的。
陈雁嫌弃地挥挥手:“啊,行了行了,做得到就好,下次不准说那晦气的话了。”
“嗯。”洛羽乖巧如静兔。
两人安静了许久。
亥时,外面一阵紫闪,不多时又追加“轰隆”一声,洪亮而清脆。
那之后,忽然正门被敞开,是湿淋淋的方泽明。
方泽明开门便问:“周芝呢?”
二人从未见过方泽明如此慌张的样子,不仅眼睛睁大,嘴也大开,还大喘着气。
洛羽马上指出:“在屋里呢。”
方泽明顾不上身上的湿落,就往东屋跑去。
陈雁见状,顺手施法烘干了方泽明的衣物。
二人起身,也跟着来到了东屋。
东屋铺上,方泽明静静坐着,周芝昏迷着。
方泽明的眼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炽热。
也或者是急切?
不知道方泽明是否知道这件事是谁人所为,因何而为。
第二十七章 大梦初醒
几人静待至子时,周芝没有任何预兆地醒了过来,似乎是惊醒,周芝醒来的瞬间就猛然坐起。
周芝先是没有理会身旁的方泽明,而是一个猛子冲到了洛羽身边,“小羽,那本《瞒天过海》给我看看!”
周芝瞪大着眼睛,一脸的惊慌,面色苍白,抓着洛羽的袖子,怎么看都和平常的样子不符。
洛羽正要拿出那本《瞒天过海》,又突然想起“生意人”前辈的话,便将伸进怀中的手拿了出来。并轻声对周芝说道:“周姐姐,不如,现在先将情绪稳定下来?”
周芝面露几分震惊,却还是听了洛羽的话,将洛羽的袖子松开,双眼微收,看了看脚下,转身要去穿鞋,而方泽明已经拿着周芝的鞋子过来了。
周芝在方泽明的搀扶下穿好了鞋子,拢袖而立,神色逐渐内敛、隐藏。
周芝静立一刻钟,这才又开口问洛羽:“现在可以把那本秘籍给我看了吗。”
洛羽点头答应,并拿出了《瞒天过海》:“给。”
周芝见到《瞒天过海》书封上的四个字还在,便拒绝了:“不必了,书上的字还在,那便是离开那个幻境了。”周芝暗暗松了一口气。
周芝来到外屋桌前坐下,并示意三人一同坐下。
待三人坐下后,周芝起身,极为郑重地向三人各鞠一躬:“对不起,这件事是我的大意,判断失误,造成了这几日的结果,我在此向各位承诺,今后定将不再会出现这种致命差错。”周芝眼中生雾,陈雁、洛羽从不曾见周芝如此情感流露。
方泽明大概是知道这一切的,选择了默声。
陈雁并不知情,要起身安慰眼前看起来有几分脆弱的少女,而洛羽拉住了陈雁,并心声告诉陈雁:“如果真的想稳住周姐姐,那就静静听着,绝不能施予安慰。”
陈雁信得过洛羽,回应心声:“好。”
周芝继续她的发言:“今后的旅途,有关我的指令,希望诸位可以信任我,但同时也要帮忙监督我,我们一起多看,多思,没人是完美的,所以会是我做主导,你们查缺补漏,这样才会接近完美的判断。”
方泽明第二个站起,声音仍然沙哑,却清晰地传达到了每个人耳中:“我作为你们的兄长,没有做好引领的责任,并且放任了周芝的任性,会以此事为戒,今后将再无此谬。”
洛羽拉着陈雁共同起身,朗声对两位哥哥姐姐说道:“我与陈雁对于镇安庄一事上向两位道歉,先是我不知死活莽撞入战场,引得陈雁失控奔往战场,导致了周姐姐对于团队的失信,我二人又出于弥补心理,开始无条件信任周姐姐,进一步导致了今日之事。”
陈雁、洛羽相视一眼,同声说道:“对我们的过去反思,创造今后的伟大。”并各自伸出右拳。
方泽明、周芝复述了一遍陈雁、洛羽的话,也纷纷伸出右拳。
四人右拳相撞,各祭出一份源力,四份源力通过相撞的拳头交融,在四人身体中迸发,四人周身一震,此份反思永记心间。
四人重新坐下。
此事翻篇。
周芝开始说出接下来的计划:“我们原计划便是在此小镇逗留一旬便走,算上第一日晚,现在也至子时,算得上是第十日了,经此一事,我们更该尽早收心,可以今日就离去。”
洛羽点头:“那就等老人回来,与他打过招呼便走。”
说起老人,老人确实是如幻境中早已不见,且数日未归。
经过这次幻境的洗礼,四人也不再如前几日那般收敛自身所有身为修士的能力,而是隐蔽地探知着一切。
四人并没有探知到老人存在这屋中或附件。
“嗯,”周芝点头,“不过现在有点其他事情要解决。”周芝起身,来到正门前,打开正门,向向外望去,似在等待着谁。
雨相较之前,已经小去大半,只剩下毛毛细雨,只是天依旧暗着,毕竟现在不过子时。
老人家的院门前,出现了一个矮小的人影,他的背上还背着另一个人。
老人家的院门是不关的,那矮小身影正常进入院中,向屋子这边走来。
走进了,四人也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陈雁、洛羽是很熟悉这张脸的,那是个垂髫小儿,是那日二人遇到的孩子王,而他背上背的,是那个会说天下雅言的孩子。
那个孩子王满脸雨水,乱发贴在脸上,眼中充斥着焦急与慌张。
背上的孩子,紧闭着双眼,屋内的灯火映出了他面色的苍白,唇无血色。
四人先将两个孩子请进了屋,将其带去了东屋。
孩子王把那个瘦弱的孩子放在了长铺上,转而向四人指了指那个孩子。
周芝还想问话,孩子王却直接跪在了四人面前,严肃着个脸,诉说着什么。
陈雁、洛羽不懂小镇方言,自然什么都听不懂,而周芝却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的方言,用着方言与方泽明说了句:“你去检查一下那个孩子。”这话自然主要是给这孩子王听的。
同时周芝用心声向陈雁、洛羽转述了跪着的孩子的意思:“求求你们救救他,他因为连日的下雨,发烧不起了。”
方泽明大抵也是学会了这里的方言,不经周芝的心声转述,便上前去诊断那瘦弱孩子的病情。
周芝上前扶起跪着的孩子,那孩子却坚持跪着:“你们治好了他,我就起来。”
周芝看向方泽明,方泽明已经大致摸清了瘦弱孩子的病情,并拿出了一个青花小瓷瓶,打开塞子,倒出了几粒药丸,又拿出一袋水,辅之喂下。
方泽明也用小镇方言回应:“已经吃了药,休息够了就好了。”
周芝转回跪着的孩子这边,可这孩子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
周芝注意到了这个孩子眼中密布着血丝,想来很久没休息了,估计那瘦弱孩子已经病几日了,而这孩子一直在照顾他,迫于大雨,没敢来求医。
周芝只得心声传令洛羽,洛羽领会,绕到跪着的孩子身后,一个震气,在不伤及那孩子的情况下将其震晕,而后将其扶起,平放在长铺上。
陈雁也施法,为两个孩子身上覆上一层细焰,助两个孩子烘干衣物以及保暖。
第二十八章 饿肚子
天亮了,雨夜终于过去。
连日阴雨,不知镇子受了多少灾害。
周芝推开窗去,扑面而来的不是清香,而是很重的水汽。
“在雪乡洲是很罕见的这种天气。”周芝似在自言自语,“我原以为这雨是那人的手笔,原来只是个幌子。”
周芝叹了口气,“也对,他毕竟是‘王先生’,还不至于用雨做媒来困住我们四人。可怜小镇居民,受此灾害。”
向窗外望去,院中积水甚多,想必街上、庄稼地里亦如此。
那个孩子王有了动静,四人齐齐向他看去。
孩子王坐起,回看四人,又看向身边的瘦弱孩子,看上去已不再那么虚弱,呼吸均匀,只是大概平常就营养不良,面色的饥黄仍是很扎眼。
那孩子王起身要说什么,周芝直接回了一句:“你在这照顾你的朋友,我去做饭。”而后用心声告诉陈雁、洛羽:“你们两个在这看着这孩子。”
那孩子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不多时,隔壁剁菜声响起,,又过了一会,便是菜的滋拉的声音,接着就是菜香。
孩子王微微捂着肚子,看来确实饿了。
方泽明在一旁镇着他,他并不敢有过多的动作。
周芝推开东屋的门,说了一声:“可以吃饭了。”
方泽明松开了对那孩子的震慑。
可那孩子依然纹丝不动。
周芝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抬头望了望几人,最终定睛在周芝身上:“我叫刘大胆。”
周芝与陈雁、洛羽用心声交流着,互换了这孩子的情报。
“父母起的?”周芝追问了一句。
刘大胆点点头。
“嗯,倒是没有愧对这个名字。好了,现在下地吃饭。”
刘大胆摇摇头,低头看着另一个孩子的脸。
“他的那份我会留着的。”
刘大胆还是摇摇头。
“要是你再病倒,就轮到那孩子照顾你了,我看他可比你瘦弱很多,怕是很快又要病倒。你这么做,可是在给我们添麻烦。”周芝的语气中,掺杂了几分威胁。
不过看来威胁很管用。
刘大胆终于动身下地,去外物吃饭。
周芝站在东屋门前看着刘大胆。
刘大胆也不顾及什么礼仪,随便找个座位上了桌就猛吃了起来。
既然是人家要求吃的,有这好事,客气什么?
刘大胆吃得很快,三下五除二吃下了三碗饭。
刘大胆像是要盛第四碗饭,却止住了,大概是怕饭不够另一个孩子吃的,也或者真的吃差不多了。
周芝没有过问,转身回了东屋。
刘大胆随手放下了碗筷,快步往东屋走去,,却突然想起一事,折身返回饭桌,将桌上的饭菜都端回锅里,盖上锅盖,以此保温。
做好这些,刘大胆这才回去东屋。
那个瘦弱孩子还是没有醒来的征兆,毕竟生了一场不小的病,是要休息一阵。
刘大胆坐在床边,盯着好友饥黄的脸,“他什么时候醒来。”
“大概午时。”方泽明给了个干脆的回答,没有多余的赘述。
“我有事问你。”周芝没再给刘大胆说话的机会,“谁叫你来这里的?”
刘大胆却是很平静地反问:“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啊,这里是那老人的家。
“我们在此寄宿,所以,你为什么来这里?”
“这是那个臭教书的家,平常没事教杨云什么狗屁学问,杨云病了,这老头怎么也该管一管的。”刘大胆看来非常不屑那位老人啊。
杨云,是那个瘦弱孩子的名字吧。
臭教书的?那老人家竟然是个教书先生吗?也对,是该有这么个人物,来教那么小个孩子天下雅言。
“那位老人不在,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随便,杨云恢复健康就好。”
周芝在刘大胆身上套不出什么话,而且刚刚刘大胆所说确实一字不差,都是发乎内心而言的,包括那份对老人的嫌恶。
周芝换了个话题:“你怎么那么讨厌那个老人?”
“哼,天天叫嚣着什么礼义廉耻,还把这些教给了杨云,有屁用?反而让杨云吃不上了饭!”刘大胆情绪变得激动。
“怎么说?”
“我们都是孤儿,无父无母的,没人管,自己肯定吃不上饭,我们就去拿别人的吃的啊,一开始还好好的,自打这老头教了杨云那些,杨云就不愿意吃这些了,现在饿的这么瘦。”刘大胆说着,还骂了一句娘。
周芝皱了皱眉,不止周芝,陈雁、洛羽亦是皱眉不已。
老人家教的没错,只是这俩孩子也确实吃不上饭。
偷抢一定是不对的,不管说成什么,拿啊,借而不还啊,都一定是错的。
常在饱腹中,哪知饿者愁。
四人没资格对此事说什么,从不怕缺少食物,而且四人还是修士,对食物的需求更少。
“周姐姐,我们凡灵会以后是能够管到这的吧。”洛羽希望得到个满意的答案。
“会的,我们的谋划,覆盖整座天下。”
“可现在他们就在饿着肚子。”陈雁动了恻隐之心。
“你要知道,一旦帮助一个人,就是要帮到底的,做事做一半,无异于害人的。我们,现在还不具备帮他们的能力。”
那是大道理,可陈雁却不得不承认周芝的正确。
生病了,找上门来了,可以一帮,因为这只是一时。可饿肚子,那是一辈子的事。
“所以我们一定要‘上山’,我们上山,就是为了山下事,这个过程,山下会有很多让人于心不忍之事,但我们不能就因此见一事就下山,去帮人家帮到底。这些事实在太多了。唯有我们登上山巅再下山,才可能救助更多山下人间。”
我辈上山,是一定要回到山下去的,但绝不是随意下山,当上山学成,才可借此下山以解山下事。
第二十九章 心理博弈
“等那个孩子醒了,吃过饭,你们就走吧。”周芝用着很薄情的话,驱赶着两个孩子。
刘大胆正视起周芝,眼神真挚:“我可以走,甚至现在就可以走,但你们能不能帮帮他,他这么瘦弱,根本什么都干不了,没人愿意收留他,他再继续在这镇子待下去,一定会饿死的。”
“你想让我们怎么帮他?”周芝眼神锋利,要在刘大胆身上看出来什么。
“至少,求你们可以带走他,哪怕也是饿死,但他可以多看几眼外面的世界。”
刘大胆打的好算盘,通过那日试探陈雁、洛羽,便推测这是一伙心善的人,跟那些见钱眼开的大人不一样,只要他们愿意收留杨云,就一定不会让他饿死。
所以刚刚刘大胆说的话也是在试探。
这么小的孩子,就有如此心性,着实不容易,看来是经历过不少。
“你在试探我?”周芝微眯起了眼。
刘大胆的眼神变了,带有了几分攻击性,却一言不发。
“你算好了,只要我们肯收留这个孩子,他就一定不会饿死,对吗?”
刘大胆依旧不说话,但很明显,周芝说对了。
“你只凭他们两个之前的表现,就敢赌上你朋友的命?”周芝指着陈雁、洛羽。
刘大胆终于开口:“不止那天的事,还有刚才你们的表现。”
周芝忽然瞬步来到刘大胆面前,掐着刘大胆的脖子厉声问道:“那如果你赌错了呢?”
刘大胆的脸马上变成酱紫色,明明发不出了半点声音,寻常孩子甚至就要看到了自己死状,可刘大胆不愧大胆这个名字,竟还敢扯着嘴角,做出一个极为不屑的表情,以此表示,自己什么都猜得到。
周芝松开了手,甩甩袖子,“很好,你赌对了。”
刘大胆听了这话露出个得意的笑。
刚刚如果不知周芝用心声提醒,此事陈雁、洛羽一定会上前阻止。
“小子,别误会,我是说,赌我不会在这直接出手杀你这件事,你赌对了。”周芝双眼迸出寒光,狠狠地扎在了刘大胆的脸庞。
刘大胆变了脸色,增了几分阴狠。
“知道的太多,可是会引来杀身之祸。”周芝愈发冷冽,竟让陈雁这火属法师打了个寒颤。
刘大胆咬起了牙。
“你的运气很不好,我们啊,不久前才经历一场搏杀,怕死人会留下痕迹,招来仇家,所以没有杀你。我们伪善的样子也是在隐瞒我们的身份。”
刘大胆站起身来,挡在杨云的身前,“这件事和他没关系吧,别动他。”刘大胆的狠相已经完全暴露。
“我可以不杀你们,”周芝开始收敛恶相,“你就在这等着那个孩子醒来,吃过饭再走。”
刘大胆转身就要抱起杨云。
“我说了,要你等他醒来吃过饭再走。”方泽明配合着周芝的话语释放出威压镇住刘大胆。
刘大胆面无表情地转回身子。
一屋子六个人,缄默了一个上午。
终于午时,那个叫杨云的孩子醒了过来。
刘大胆很敏锐,背对着杨云也察觉到了杨云的动静,忙转身问去:“你怎么样?”
“哦,我应该没什么事了,我们现在在哪?”
“现在咱们在那个臭教书的家里。”刘大胆还是那副嘴脸。
“都说了要叫他先生。”杨云忙不迭地坐了起来,就要下地。
“就臭教书的!再说他又不在,怕什么?”
杨云这才发现,屋子里站着的另外四人。
杨云认出了陈雁、洛羽:“哥哥姐姐?”
陈雁、洛羽以笑容回应。
“这两位是?”杨云还不认识方泽明与周芝。
“他们,他们,他们救了你。”刘大胆吭吭哧哧的还是把这事说了出来。
杨云下了地,向几人行了书生之礼:“多谢几位出手相助。”杨云用的还是天下雅言,以表示对几人的谢意。
“不必谢了,你吃过饭,就带着他走吧。”周芝不愿意给这两个孩子一点好脸色。
“那怎么好意思,”杨云突然转为小镇方言,“刘大胆,我们走吧,别给人家添麻烦了。”而后拉着刘大胆的褂子就要走。
“不行,必须吃饭!这是小爷挣来的!”刘大胆真可谓咬牙切齿了。
杨云看向周芝,还要用天下雅言转述,周芝直接点了点头,用小镇方言说道:“确实是他正经手段谋来的饭菜,不吃的话,就是把他辛苦挣来的钱扔在了大街上。”
杨云听到“正经手段”,这才放下了心,但还是本能地用天下雅言问了句:“真的?”
“千真万确。”周芝用着小镇方言回答杨云。
刘大胆也不再客气,直接将杨云拉去了外屋饭桌上,让杨云坐下,自己将放在锅里的饭菜全都端了出来:“吃,给小爷吃饱饱的,因为这点饭菜可把小爷累坏了,你要是不吃干净,我非扒了你的皮。”
杨云含着泪花吃下。
“记着以后还我啊。”
“嗯,你不吃吗?”
“我?我都吃过了。这些都是小爷吃剩下的,你就感恩戴德吧。”
“嗯。”
杨云的吃相可要比刘大胆文雅多了,但吃的还真不少,做了一锅的饭,刘大胆吃了一半,杨云这瘦子吃干净了另一半。
吃完了饭,杨云还要帮着收拾、清洗碗筷,却直接被周芝叫停。
“你朋友和我们说好了,吃过饭就走,请不要在这停留了。”周芝不仅熟练地用着小镇方言,甚至学会了如何用小镇方言作嫌弃的语气。
杨云有些失望。刘大胆哪管那些,听到“敕令”,拉起杨云就往外跑,跑远了还回头往这嚷嚷了几句陈雁、洛羽听不懂的话。
“是些污秽不堪的侮辱之言,不必管他。”周芝做出了解释。
而后周芝话锋一转,“我们等不及老人回来了,准备好,这就走吧。”
第三十章 暂待老人归家
周芝在梦醒过后,仿佛就在很着急赶路,很好奇她幻境中经历了什么。
“周姐姐,会不会太着急了?”洛羽在此发起置疑。
周芝摇了摇头,“我们不确定对方接下来的动向,只知道这个镇子是对方的道场,虽然幻境已被破解,但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等待着不必要的威胁。”
周姐姐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正操盘手吗?还是她不想让我们知道关于那位“生意人”前辈的一切信息?洛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听那位前辈的意思,周姐姐应该是知晓前辈的。
“周姐姐,我觉得我们或许应该再冷静些,我们才刚出幻境不久,会不会现在大家的情绪都不太稳定?”洛羽再次提出质疑。
周芝仔细地想了想,开口反问:“你知道了什么?”那语气并非是质疑,而是认真地询问。
洛羽答非所问:“那位前辈应该不至于立刻再次算计我们才是。”虽是答非所问,却也什么都说了。
周芝叹了口气:“所以你也知道了啊。”而后话语重新转为坚定,“我这么着急走其实并非刚出幻境造成的情绪不稳定,而是那位前辈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逼迫我们前进了。记得我们刚到这镇子时我说的是什么吗?”
“因为提前来到了这个镇子,所以可以多在这镇子多逗留些时日?”
“嗯,差不多这个意思,我们在这镇子逗留的本来目的就是‘偷懒’,既然那位前辈已经给出了警示,那就不该再随意逗留了。”
洛羽依然否定了周芝的说法,摇了摇头:“周姐姐,我觉得不对,既然错误已经酿下,那也该有始有终,一个老人,还不至于等不起,再说今日还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一旬,现在就走,未免草率了。”
周芝讶异于洛羽的想法,仿佛一梦之后,洛羽想的真的多了不少,而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看来王先生已经指点过了洛羽。
周芝细细想过,便点头同意了洛羽的说辞:“很好,没有让我失望,记得今天这个状态,我说什么,一定要替我多考虑。”周芝这个时候的语气不似平常,倒真像起了一位“执棋人”。
周芝转身去刷碗洗筷了。
方泽明回东屋等着。
陈雁很好奇周芝与洛羽所说的“前辈”是谁,便拉起洛羽来到了老人家门外的屋檐下。
烈日已经升起,雨水所积也退去不少,但老人家的院子很明显的泥泞,现在向外望去,还可以见到那两个孩子的脚印。
一幅涝灾过后之景,着实难看。
陈雁拉着洛羽的衣袖发问了:“我可不可以问问,那位前辈是谁?”
洛羽有些拿不准主意,便心声问去周芝。
而周芝给出的回应却是:“既然前辈他本人都没说什么,便是不怕泄露自己的存在的。”
洛羽这才放心下来,正色对陈雁解释:“那位前辈,是让我们中幻境的人,其实算是我们这边的人。”这解释有些含糊其辞了。
“我们的人?”陈雁皱着个眉,把脸挤得难看,“我们这边的人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们?真是我们这边的人的话,宁可以后不需要这个前辈了。”
洛羽尬笑:“不能那么说,这次也是为我们好啊,我们确实过于放松警惕了,才中了前辈的圈套,而且通过这次的事,还替我们解决了一点内部的小矛盾不是吗?”
陈雁还是不爽:“行吧,你说什么是什么。”
洛羽知道陈雁心中的不快,还是柔声安慰她:“这件事可能还是有些复杂了,你现在不懂也没关系。”
陈雁眯起了眼,摆出一种质疑的姿态:“你的意思是,我笨喽?”
“欸呀,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次洛羽是真的急了,没克制住,挠起了头。
哪知陈雁突然换上了笑脸:“哈哈,逗你玩的,你看你,好久没挠头了,天天跟我那么死绷着劲干啥?”
洛羽体会了陈雁的用心,面色微红,释放自己无处安放的手去肆意挠头。
我果然就不该听信那个家伙的话,下次有机会见面,我要和他好好聊聊。
“这才对嘛,你不经常挠头我都不习惯了。”
等洛羽释放完了隐隐压在心里的一点情绪,陈雁又拉着洛羽的袖子回到了屋中,回到屋中,周芝在饭桌上坐着,陈雁也便来到饭桌前坐下,洛羽自然随之。
三人静静在饭桌前坐着,隐隐感觉到了东屋的动静,方泽明似乎正在修炼。
洛羽认真地感受着方泽明的源力波动,不禁怀疑,方泽明也跌落了一些修为。
很明显,方泽明现在修炼产生的源力波动,并不如之前达到过的二境六阶,更像是二境三阶,退回了一旬多近两旬以前的境界。
洛羽没敢张扬此事,也怕暴露自己的跌落修为与内伤。
不知道周姐姐有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但情绪上多少感觉得出有些不稳定,陈雁是一定不想再次经历那个幻境了,那时候,洛羽清晰地感觉到,陈雁心理防线的崩溃。
看来四人离开幻境多少都付出了一些代价,只是四人谁也没说,大抵心照不宣。
方泽明的境界回升得很快,大约酉时,就已经回升到了进入幻境之前的二境六阶,此后,方泽明依旧不停修炼,速度竟也没有降下来多少,隐约有着突破二境七阶的势头。
周芝按照以往的习惯,酉时做好了饭菜,等待着老人回来。
老人似乎,只敲定了自己晚上会回来的事,从未说自己早上一定会在家,这让周芝不得不怀疑,这家老人的身份,今早未归不算稀奇,若是老人在四人醒着的情况下回来,这老人家一定不单是这镇上的普通人。
周芝观察过了,在四人进入幻境的几日内,这个屋子没有凡人留下的生活痕迹,所以周芝会对于老人今晚回不回来这件事尤为好奇。
还有一件事,老人住的西屋,周芝无法探知。
这位老人家,像是在默默守着什么。